《将军,奴家不清白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记得当初，那是女主角包贝贝「失足」的前一天，长安城。


    不同往常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喧嚣景象，城中满大街的摊贩突然全体收摊，站在街道两旁翘首企盼着什麽，时不时可闻有人小声议论，留心去听发现他们嘴里议论的皆是同一话题，有关大将军秦钰的话题。


    「大将军怎麽还没来？」


    「哈哈！大将军英明神武，破了哈达子的那什麽酸菜阵，为我大周国一雪前耻呀！」


    旁边有人附和，「没错，今日终於有机会目睹大将军风姿，不知是否真如传闻所言那般俊美？」


    原来是大周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秦钰破了三才阵，剿灭敌军大获全胜，今日入宫听封之後回府，队伍午时要路经此地，民众才纷纷来此夹道欢迎。


    包贝贝正好路过此处，拎着针线篓子站在人群中被人挤来挤去，差点没挤断胳膊，「借过一下……王大哥，麻烦让让。」


    她不明白街坊邻居好好的生意不做，跑来瞧那什麽大将军，院子隔壁刘婶家的小儿子虎子不也有一只吗？这群人非得跑来大街上起哄，实在是玩物丧志。


    「包子妹妹你别挤啊。」王大哥挥了挥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占到这麽靠前的位置。」他指指角落位置，「想要看大将军，你去那边吧，虽然只能看到背影。」


    「我不是包子，再这般唤我，我就回去拉大黄咬你！」包贝贝踮起脚尖望了望，随口问道：「这麽多人，这只蛐蛐很好看吗？」


    「什麽蛐蛐？」隔壁不满的声音传来，「秦大将军英姿飒爽、战无不胜，是我们大周国的第一美男子，什麽时候变成蛐蛐了？」说话的大伯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家的不回家绣花，跑出来干什麽？」


    包贝贝无比沮丧地被挤到墙角位置，嘀咕道：「原来是说书人常提起的秦大将军，不是蛐蛐啊。」


    身後传来街坊劝慰的话，「陈叔别跟她较真，这丫头当初烧坏了脑子，别说大将军，估计连她亲娘都忘了。」


    於是包贝贝更沮丧了，托腮坐在角落里发呆。


    是啊，除了姓名以及写字、刺绣的记忆在逐渐回归，她还真想不起娘亲是谁了，抬眼看着那群摇来晃去、兴奋不已的背影，一直在为五斗米折腰的包贝贝窝火到极点。


    她今日本是受林员外夫人之托，前去府上教小少爷写字，顺便帮林夫人绣完剩下的如意枕套，哪知一听说大将军归来要从此路经过，林员外便立刻带着一家子出门相迎，还订下位置最佳的高偳酒楼靠窗那排，说是定要亲眼一睹将军风采，不然抱憾终生。


    当时她就傻眼了，不就是一只蛐蛐吗，有什麽比铜板来得实在？


    包贝贝之所以会认为大将军是只蛐蛐，全因林员外有只蛐蛐唤作大将军，他平日里什麽活动都不爱，唯独喜爱斗蛐蛐，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能让比蛇能睡、比猪能吃、比猫还懒又抠门儿的林员外神采飞扬，还花大钱订位置。


    「哟，宝贝姑娘！」身後的窗户被打开，伸出一颗头来。


    包贝贝被吓了一跳，回头礼貌地打招呼，「王婶好。」


    「今儿怎麽没去员外府绣花？你也跑来看秦大将军呀？」


    包贝贝哀叹一声捂住胸口，「哎，活儿被抢了。」少了一天工也就少了五十文，到手的铜板飞了，权当破费参观这位大将军了吧。


    「包子妹妹叹什麽气啊，你可是咱们的街花，要不王婶让你王叔找几个人来帮你挤进去？」王婶笑笑，「如果大将军看到你这可爱的小模样，没准儿你还能被封个侍妾什麽的呢！」


    包贝贝愣了愣，回神兴味盎然，「当将军的侍妾月钱很丰厚吗？」


    王婶掩嘴笑了起来，「丰厚，当然丰厚，你这傻丫头，别说将军侍妾，在将军府上即便是那端茶送水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也比你每日奔波来得丰厚。」


    包贝贝发了会儿呆，「王婶。」


    「怎麽？」


    「您太不厚道了！」这麽好的差使也不早告诉她。


    不等王婶说话，包贝贝已经提着针线篓子冲进人群中，月钱月钱我来啦！


    有铜板儿吸引力果然大上三分，包贝贝顺利挤了进去，身後不远处的王婶张大嘴巴，险些忘了合上。


    几队精兵开道，马队缓缓前进，看上去威风凛凛、振奋人心。


    包贝贝一边喊：「有针，当心被扎！」一边迅速挤向前排。


    「来啦来啦，秦大将军来啦！」


    「哪儿呢、哪儿呢？」包贝贝此时激动的情绪肯定不在在场任何一人之下，关乎生计问题，她素来积极向上。


    「前面骑着大马最好看的那个，瞧见了没？」说话的街坊一脸兴奋、两眼放光。


    包贝贝偏头，「杨大哥瞧上大将军了，不如跟我一块儿上将军府当侍妾吧。」


    杨大哥脸色立刻黑了，「你这姑娘模样生得好看，可惜傻乎乎的。」


    包贝贝不再说话，她真的是好心提议，没想到杨大哥会这麽生气，抬眼望向人群中一匹高马上身穿银灰铠甲战袍的男子，包贝贝被他身上所散发出那浓重的杀伐之气震慑，根本没敢去看他冷峻的面容。


    发现他突然以居高临下的位置朝她所在的位置看过来，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那道锐利的目光，包贝贝心中一惊，将头垂得更低。


    好惊险，虽然月钱很丰厚，为了小命还是不要当将军侍妾了。


    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扩散，包贝贝说不清这种感觉，不等队伍散去，她便拎着针线篓子回到大杂院，当初她醒来对这个家完全没有熟悉感，但大夥儿都说这是她的家，她也就认了。


    包贝贝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她的身世邻居们并不清楚，只听隔壁大叔说两年前有位贵公子送她前来买下了这里，他还亲眼见过那位公子帮她布置屋子，不过包贝贝似乎并不喜欢那位公子，一直推他走，让他不要再来。


    当天包贝贝发起高烧，隔壁大婶们轮班照顾了她好几天，等她第四天早上醒过来，大婶们发现她已经将往事忘得一乾二净。


    「又在数钱了，包子妹妹。」隔壁大叔挑着担子从包贝贝家门口路过，笑了笑，「你那几十文铜钱要数到什麽时候？」他放下担子，「我听在将军府厨房打杂的陈婆子说，将军这次回来要久住，府中正缺人手，听她说月钱挺多，要不你去试试？」


    包贝贝抿抿嘴，问出纠结了一日的问题，「大叔，将军侍妾是干什麽的呀？」


    刘叔对於包贝贝时不时问出些常人皆知的问题已经见怪不怪，重新挑起担子，呵呵一笑，「和林员外家的小妾差不多，不过听陈婆子说秦将军不近女色，你要当将军侍妾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我知道了，谢谢大叔。」有难度才有挑战性，有挑战的活儿才干得有劲儿！


    包贝贝回到屋里藏好铜板，林员外家的小妾天天找林夫人说些她听起来感觉挺别扭的话，原来将军侍妾是专门和将军夫人闹别扭的，就是不知秦将军有没有夫人，缺不缺侍妾。


    白天的那双眼睛一直缠着包贝贝，直到天亮梦醒。


    为了上传闻中月钱丰厚的将军府做事，包贝贝还特意向邻居大妈大婶们好好补习了一番，对秦大将军的事蹟可算掌握了一部分。


    将几位大妈大婶所知道的消息综合了一下得出，秦大将军名秦钰，乃是大周国第一美男，有勇有谋、算无遗策，能文且能武，还附带精通医理，小皇上敬他如父，两宫皇太后视他为大周国救国恩人，几乎言听计从、喜爱有加，是历朝历代唯一没有圣旨就能随意出入皇宫的大将军。


    包贝贝知道大妈们喜欢夸大事实，但不知道她们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夸成这般，她们对这位秦大将军的赞美已经超出包贝贝所能接受的范围。


    东家是个位高权重的传奇人物，看来任务很艰巨，不过包贝贝一向只看月钱，不管任务有多艰难的。


    刘大妈的表侄子家媳妇儿在将军府当绣娘，包贝贝经过刘大妈的关系见到她表侄子媳妇，通过熟人引荐顺利通过了「身家清白」一关，轻松进入下一关考验。


    包贝贝聘的是绣娘，所以这第二道试选是看绣工，必须让将军府的管事大妈看过刺绣工夫，满意了才可进入第三道试选。


    包贝贝觉得这个职位就是为她而设的，自她醒来最先想起来的就是刺绣，当初连她自己都惊讶这门绝活。

 第二章

    管事大妈举止得体，说话不急不缓却透着威严，「好好绣，慢慢来，把你们的绝活儿都使出来，若谁能绣出例图上的同心结并且能得大将军喜爱，那你就不用愁吃愁穿了。」


    包贝贝有点惊讶，那个霸气的男子居然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内心笑开了怀，「请问大姐，如果能绣出和这图纸上一模一样的同心结，除了能进将军府干活还有什麽奖励呢？」


    管事大妈大概很喜欢那声「大姐」的称呼，看了看包贝贝，没斥责她便回道：「不仅要绣出和图纸一样的结，还得让大将军喜欢，如果大将军看上你的绣活儿，往後你就能待在将军身边当近侍，居大丫鬟之位，月钱比我还多。」


    包贝贝心中雀跃，话不经脑便问：「这麽好的位置，大姐你为何不坐？」


    「少说多做，问东问西不是好习惯。」管事大妈说完抬脚往另一群姑娘走去，她要是会绣，还能轮到这群丫头片子来接这麽肥的差？


    试选结束，包贝贝顺利通过，与几名同样过关的姑娘在偏厅等候消息，出乎意料的是最後所有人都安排了位置，包贝贝也被分配到绣坊做事，唯独大将军近侍的位置还空着。


    「好了，你们都去找各自管事接活儿吧，以後好好在将军府做事，少说多做，去吧。」


    包贝贝叫住管事大妈，「大姐，将军近侍不选了吗？」


    管事大妈有点气愤地道：「不选了，将军看过你们的同心结之後脸色看上去怪怪的，一定是哪个不争气的绣了个次品惹将军生气。」


    没戏了！包贝贝无限沮丧地回到管事安排的下人房，放下包袱，凳子还没坐热便听见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包贝贝，谁是包贝贝？」


    「我。」包贝贝举手。


    一位衣着与管事大妈差不多的老婆子笑得一脸慈祥，「真俊，难怪……」老婆子忙捂住嘴巴，「呵呵，来。」她冲包贝贝招招手，「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包贝贝看了看周围不断有丫鬟向老婆子打招呼，看上去很恭敬的样子，料想这也是个管事，乖乖跟着老婆子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走进院子来到荷花池旁边，在金光闪闪的亭子旁边，她看到了一位第一眼就让她为之惊艳的男子，包贝贝在惊艳过後回头一瞧，哪里还有老婆子的影子。


    将军府结构复杂，道路又曲折，初次来此的她已经忘记如何返回，只好向立在不远处的漂亮公子求助，「公子好，公子可知府中下人房在什麽地方？」


    漂亮公子凝视她许久，眼神复杂多变，包贝贝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他包含不知名情愫的双眸最後变得无比清澈，对她展开一个可称之为倾城的笑容，唤道：「贝贝。」


    包贝贝惊讶地望着他，很长时间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漂亮公子颔首，「认识。」他兀自笑得优雅动人，「就是不知你向我借的那一百两银子何时归还？」


    包贝贝郁闷了，为何第一次遇见她以前认识的人，开口就要她还债？一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她语气友善，「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知道。」公子迅速接话。


    包贝贝一头雾水，他怎麽什麽都知道，「我不知道你说认识我是真是假。」所以银子不还了。


    言谈间公子已经来到她身旁，和他近距离之下包贝贝突然有点呼吸不畅，她心想，难道这就是债务给人的压迫感，她当真欠下他一百两银子？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判断我所言是真是假。」公子动听的声音响起，「不过需要你配合方能成功。」


    两年前的事情她根本就想不起来，包贝贝不信他有这能耐，一口应下，「好，公子要我怎麽做？」


    当时包贝贝若能想到他用的方法如此无赖一定不会答应，於是……脱衣服，一次又一次地脱衣服，包贝贝被他折腾半天也没有想起什麽来，大呼上当，第三天她抗议不来，後果便是被他点住，然後从下人房「偷」到这里，继续连续不断地脱衣服……


    包贝贝现在唯一的奔头就是赚足银子，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宁可交出一百两银子也不要再「回忆」下去了！


    「宝贝在想什麽？」动听的声音打断了包贝贝悲伤的回忆。


    她觉得当初一定是没有睡好才会认为他模样漂亮、声音动听，「我姓包，不姓宝！」包贝贝瞪着笑得邪恶的男子，当初怎麽就觉得他笑容纯净优雅呢？


    「又来。」包贝贝欲哭无泪，不明白将军府里怎麽会有这样的无赖。


    此时她後悔得想吃掉十盘豆腐，回想如果当初她不来将军府……不来将军府哪儿有这麽丰厚的月钱？


    於是包贝贝一边接受「无赖公子」照例的验身，一边陷入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自责之中，但偏偏她就是死不悔改。


    「我在想你让孙婆婆把我骗来，出了不少银子吧？」


    当初带她前来的那位老婆子是将军的奶娘孙婆婆，听熟悉的姐妹说她前几日已经告老还乡了，临走大将军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不仅派人护送她回乡，还帮她把银子存进了钱庄。


    这种待遇、这种人品，包贝贝太难理解大将军是怎麽想的了。


    「嗯，挺多。」身旁的男子回道。


    「你快解开我送我回去，天亮我还得上绣坊干活呢。」她一个大活人整天被偷来送去，将军府上的侍卫都是吃馒头的吗？


    「最近大将军喜欢汉绣，你绣只龙凤呈祥荷包给他，将军一定欢喜，说不定会赏你。」


    包贝贝料想这个无赖一定知道不少将军的秘密，不然将军怎会在府上割地赐予他这座庭院，而且他每次告诉她将军的喜好，她一做总能投准。


    将军赏赐不断，她的荷包越来越鼓，负责她们的管事大妈见着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包贝贝本想不还那笔不知是真是假的债就携银子离开，但将军府上好吃好住，活儿又轻松，管事们待人温和，从不打骂下人，她身边还有许多新认识的好姐妹，孤家寡人的她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身旁的人依旧死性不改，包贝贝满腔怒火，「快些放开我，将军府规矩多，管事大妈说了，早睡早起、干活儿好的才有赏银。」提起赏银，包贝贝的双眼亮了又亮，回头嘟囔埋怨，「哪有你这麽闲？」


    「那好吧。」他翻身而起放开她，朝她眨眨眼，「明日再来。」


    包贝贝爬起来一脚朝他踹去，「无赖！」


    她定定瞧了他一会儿，鼓起腮帮开口问道：「你母亲为何替你取名子瑜？」此人可谓无赖中的极品，人和名字完全不合。


    「子瑜意品德如玉、纯洁高尚。」


    包贝贝瞧见他一副知识渊博的得意之色，「好没羞，我当然知道。」不过是想提醒他勿忘母亲心愿，「别以为不记得往事的人好欺负。」


    穿好绣花鞋，她回头一脸得意地瞥他一眼，「等我升职到将军跟前做近侍，一定向将军揭发你。」


    他举止从容地整了整衣襟，语气笃定，「我与将军并肩作战多年，兄弟感情深厚，将军不会信你。」


    包贝贝腹诽此人外表风雅、艳压群芳，内心猥琐下流，将军怎会如此器重於他？再细看他面容清俊、精致动人……了然。


    大妈那日随口说的一句话包贝贝记住了，每位成功男人的背後都站着一位默默支持着他的男子，难怪他在她身上摸索数日，也从未表现出院子隔壁孙大娘所提及正常男子当有的表现那般。


    包贝贝想明白了，顿时松了口气。


    子瑜盯着神色瞬息万变，最後一脸了悟的女子，居高临下道：「想明白什麽了？」


    包贝贝踮起脚尖拍了拍对方的肩，「子瑜这些天助我回忆实在不易。」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别怕，过几日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到时定会还上你那一百两银子的。」她说完乐呵呵地提着裙摆溜走。


    幸好幸好，原来是个误会啊！


    子瑜站在屋中愣了一下，双眸含笑、嘴唇上扬，展开一个迷人的笑。


    包贝贝从子瑜的院落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被他那番折腾她早已经清醒，便没再回房补眠，径直去了染料房取料子。


    她一直觉得大将军是个怪人，常年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没有别的爱好，尽喜欢各式各样的香包、同心结，卧房中的物件也全是绣制品，听管事大妈说连刀鞘上挂着的都是手绣流苏，将军府中别的部分一切从简，唯独绣坊人手充裕、待遇颇高。


    「贝贝来啦，今儿要取什麽料子？」

 第三章

    这里是绣坊之中的染房，管事很喜欢包贝贝，原因很现实，因为包贝贝经常揣测准大将军喜好，赏赐下来的东西她们都有份。


    包贝贝上前动手帮她整理好凌乱的料子，笑道：「刘妈早，我听说大将军卧房的幔帐还缺两张，特意过来取些料子带回去和姐妹们一块儿绣。」


    「没问题，刘妈给你拿去。」刘妈一边往仓库走一边道：「听说了吗？今天丞相大人要来咱将军府，听说还带来了太后赐予的东陵宝玉，你人缘儿好，不如找送小点心的绿珠换换岗，瞧上一瞧那块儿宝玉，回头也好给我讲讲。」


    包贝贝接过布料，「这……这不太好吧，让绿珠告诉您不也一样？」


    「那丫头识什麽货，让她瞧奇珍异宝她也当发光的炭火，你去，就这麽说定啦！」她不容包贝贝拒绝，「我先去做事了。」刘妈已经走了。


    包贝贝无奈，将料子带回绣坊便往隔壁茶水屋而去。


    她找到绿珠，只开口说要和她换一次岗，还没说明原因绿珠已经答应了，包贝贝感动得想吃豆腐。


    丞相好不容易来一回将军府，绿珠虽然很想去前厅送点心，不过包贝贝人很好，将军赏赐下来的东西从来不会照单全收，总是分给她们一些，她难得开一次口，自己总不能拒绝。


    其实这完全是个误会，包贝贝根本不知道将军赏赐下来的东西可以自己独吞，她以为那是赏给大家的，每次分银子的时候都心如刀割。


    「那我去啦。」包贝贝笑咪咪地端起茶点，「一会儿回来给你讲观後感。」


    在绿珠心目中包贝贝是很有学问的，似乎什麽都懂，出口成章还写得一手好字，刺绣工夫绣坊中无人可比。


    「嗯，快去吧。」包贝贝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却难掩她身上独特的光彩，一种感觉在绿珠心中升起，包贝贝这一去会不会被丞相或者大将军看上？


    将军府中的结构总是能让耐性极好的包贝贝抓狂，她又迷路了。


    包贝贝站在三岔路口徘徊，自言自语道：「要是能飞就好了。」


    「贝贝要去哪里？我带你飞。」


    无赖之声传来，包贝贝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去大厅送这些茶点给大将军。」她回道。


    子瑜伸手拈起一枚杏花糕送进嘴里，皱了皱眉头，「太淡，点心师傅该换换了。」


    包贝贝飞脚朝他踹去，「这是给将军和丞相大人吃的。」没见过偷吃还挑三拣四的人。


    子瑜跳着躲开，啧啧摇头，「几位管事都说你温婉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为何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哼！」包贝贝气鼓鼓地掉头就走。


    「不飞了？」


    「我自己会走。」


    「你就不怕大将军罚你？」


    包贝贝顿住脚步回头，「我又没犯错误，大将军为何要罚我？」


    「你一个绣坊的丫头跑去送茶点，擅离职守罪该罚银二两。」


    「下人守则上为何没写？」


    子瑜靠在树旁双手抱在胸前，衣袂飘飘，眉如墨画人如玉，上挑的长眸瞥了一瞥包贝贝，「新添上去的。」


    包贝贝瞧了瞧眼前人名不搭、表里不一的男子，他说的话一向很准，没准儿最近下人守则真的更新了也说不定。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刘妈，总不好食言，「子瑜。」


    「嗯？」


    「你跟大将军的关系……呃，非同寻常，如果被大将军发现，你替我求求情好吗？」包贝贝难得对他露出微笑。


    「没问题。」


    包贝贝无语，没想到他这麽爽快。


    包贝贝在子瑜的帮助下很快来到了将军府前厅。


    子瑜临走交代她进去的时候不能抬头，否则将军看出端倪他也帮不了她，所以包贝贝从抬脚踏入门槛就没有抬过头。


    「让大将军见笑了，我也是奉西太后旨意前来，大将军若是拒绝，本相也不好交……」这位丞相的声音听起来挺年轻，为何话只说了一半？


    包贝贝有点奇怪地稍微抬头，发现丞相正看着她，赶紧垂下头去，以最快的速度将茶点摆放在茶几上，两道视线追随她直到她行礼告退，「大将军、丞相大人二位慢用，奴婢告退。」


    包贝贝心跳加速，紧张得连托盘都没有收回便走，心中揣测大将军日理万机，必定辨不出一个小小的茶点丫鬟有无被调包。


    按照管事大妈培训的礼节退下，刚一转身，「等等。」是刚才那个声音。


    包贝贝折回去垂头屈身行礼，「请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第一次来将军府的前厅，第一次运用大妈教的礼貌用语，包贝贝有点紧张。


    「你叫什麽名字？」丞相问。


    包贝贝依然不敢抬头，并且将头垂得更低，「奴婢叫……」


    「丞相大人，哈哈，丞相大人带来的这块宝玉果然精美。」


    熟悉的声音响起，包贝贝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无赖之声此时听上去甚为悦耳，好比天籁。


    她抬头迅速扫了一眼，发现大厅之中除了丞相与子瑜，靠前位置上还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正笑望着子瑜。


    包贝贝暗忖，能在丞相面前坐下还望着子瑜笑的男人，那一定是她的主人大将军秦钰了。


    见丞相与子瑜对着宝玉小声讨论，包贝贝随意看了一眼那块传说中的极品宝玉便匆匆转身出去，回头的时候发现丞相在看她，又不小心看清了丞相大人的脸，那是一张看似普通但能让人过目不忘、很独特的脸，包贝贝一下子就记住他了。


    游魂一般飘回房间，包贝贝受惊过度、浑身无力，刚一躺下刘妈的笑声就从几十尺开外传了过来，「啊哈哈！贝贝回来了，快给刘妈说说那块玉长啥样子呀？」


    包贝贝爬起来晃了晃脖子，「就是一块玉呗，没什麽特别的。」


    刘妈不信，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据说这玉是大将军前年攻打蛮子的时候得来的战利品，价值连城，两宫太后爱不释手，这回将军又立下大功，估计是宫中一般的宝物太后已经不好意思往将军府送，这才……」刘妈意犹未尽，回头看包贝贝，「你说是不是啊贝贝？」


    见听众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哎，我说你这丫头这样也能睡着呢。」


    包贝贝醒来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辰，饭堂里空无一人，饭桶里无一粒米，桌上连油麦菜也没剩下一根，她望天悲哀，这下得饿肚子了！


    「贝贝，你怎麽在这儿啊？让我好找。」绿珠喘气呼呼地小跑过来。


    「我来找东西吃。」包贝贝朝着饭桶扬扬下巴，「没了。」你也不帮我剩下点儿。


    绿珠掩嘴一笑，「你一个房的姐妹没告诉你今晚大将军设宴款待丞相，府中上下不论职位大小都能去偏院用饭吗？」


    包贝贝挠挠头，「好像听见有人叫我，我还以为在作梦呢。」


    绿珠盯着她，「你什麽时候能一直保持清醒就好了。」聪明的时候跟人精似的，犯起糊涂来无人能敌。


    有饭吃！包贝贝瞬间精神抖擞，冲啊！


    和绿珠一块儿来到偏院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这里大概是晚宴下人用饭的位置，聚集的大多是包贝贝认识的人。


    她刚一进来就有人朝她招手，「贝贝，来这边坐，这里还有位置。」


    是管事大妈，包贝贝踮起脚尖回道：「好。」


    「贝贝过来坐我身边。」


    那声音一响起，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包贝贝回头，子瑜坐在靠左阶梯上的位置正看着她，他身旁坐着白天在大厅见过的大将军。


    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一副错愕的样子看她，包贝贝认为她们一定是要告诉她，「别过去，大将军很吓人的。」


    所以包贝贝拒绝了，「我坐这里就好。」说完她在管事大妈身旁坐下。


    发现大妈一直推她，包贝贝回头冲她笑道：「幸亏大姐您及时向我使眼色儿，不然我肯定坐过去了。」


    子瑜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扫了一眼惊讶的下人们，周围立刻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全体假装没看见他被当众拒绝。


    管事大妈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我没让你过来。」


    见管事大妈急得语无伦次，包贝贝忙递上茶水，大妈喝了一口又回头瞅了瞅子瑜，小声道：「傻姑娘，你怎麽能拒绝他呀？」


    包贝贝明白了，怪不得大家都吃了苍蝇儿似的，原来她刚才那算是拒绝了子瑜，想想子瑜也算将军身边的红人，她当众拒绝的确让他失了面子。


    「呃，我晚上跟他道个歉。」反正那厮没有一晚不来「偷」她的。


    管事大妈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晚上？」

 第四章

    包贝贝意识到自己失言，这种事情让人知道有损她的名节，不能说。


    「我的意思是……吃完饭，嗯，一会儿吃完饭去向他赔不是。」


    管事儿大妈放下茶杯摆摆手，正想说什麽，包贝贝先她一步问道：「大姐，将军坐在前面，我们正对着他，一会儿真动筷子是否算失了礼仪？」


    其实包贝贝想问万一吃相太差让将军倒了胃口，会不会被罚银子，因为她这个位置正对着子瑜他们那桌，最容易曝露。


    「不会。」大妈一说起这个就来劲儿，「大将军是我见过最体恤下人的主子，以前将军也设宴府中不分上下一起乐呵过，不过今日不同的是多了丞相大人。」


    听管事大妈提起丞相，包贝贝这才注意到子瑜旁边坐着的男子，由於灯火反射，她刚才没有特别认真去看那个方向。


    见她朝他望去，丞相也看向她，包贝贝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发现子瑜也朝她看过来，恍然间觉得那双桃花眼在灯火映射下有些熟悉。


    包贝贝晃了晃脑袋，一定是太饿了，盯着面前的红烧豆腐，舔了舔嘴直想流口水。


    「今夜设宴款待丞相大人，特命将军府众人不分上下，只管吃好喝好。」管家一边说话，抬手指着院首舞台，「大家可以自由上台去表演，若能得丞相大人欢喜，将军重重有赏。」


    周围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有害羞摇头表示不会很可惜的，只有包贝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红烧豆腐，压根儿没去在意周围的骚动。


    「那就开宴。」


    这句话包贝贝听到了，几乎是与管家话音落下同一时刻，她握住碗里的勺子伸进盛满红烧豆腐的大碗，迅速装了一大勺吃了起来。


    晚宴较平时开饭晚了半个时辰，大夥儿都已是饥肠辘辘，所以包贝贝的举动也没有多引人注意，只有不远处的子瑜憋得满脸通红地盯着她。


    管事儿大妈握着筷子瞅着最後一道烤全羊发呆，咽了咽口水很想吃，又不知从何下手，包贝贝瞧见二话不说，拿起烤全羊旁边盘子里的两把小刀就刷刷削了起来，不薄不厚、刀工了得。


    在同桌丫鬟小厮惊讶的目光中，管事儿大妈问她，「贝贝，你以前吃过这个？」


    包贝贝放下小刀想了想，「不记得了。」


    管事儿大妈抵不过羊肉片的诱惑，也没再追问，埋头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已经陆续有人上台表演，周围响起动听的乐声，听得包贝贝食慾更好，从她记事开始也就是两年前开始，她就没吃过这麽丰盛的一餐饭，桌上每道菜都特别合她胃口，甚至吃着这些东西会让她产生莫名的熟悉感。


    吃光面前的红烧豆腐，包贝贝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似乎曾经有人做过红烧豆腐给她吃，跟这味道很像，但那浅淡的记忆很快消失，包贝贝也懒得去想，反正到最後都是徒劳。


    同桌的姐妹都已经吃完，兴奋地盯着舞台，包贝贝看了看正玩着杂耍的两名小厮，将军府里还真是人才辈出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吹笛子能与她合奏一曲？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合奏？她怎麽会产生这种想法，难道她会吹笛、弹琴？


    「贝贝，你不上去表演吗？」绿珠吃完饭就跑了过来，在包贝贝身边坐下，推了推发呆中的她，「管家刚才说了，上台表演能让丞相大人欢喜的，赏银……」绿珠卖起关子，「你猜多少？」


    包贝贝听到有银子拿，快速回神看着绿珠，「有多少银子？」


    绿珠比出一根手指，包贝贝道：「一两？」


    「你太小看大将军了吧！」


    「十两？」


    「包贝贝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包贝贝抿抿嘴，这跟志气有关系吗，「一百两？」绿珠点头。


    什麽什麽什麽……「一百两？」包贝贝瞪大双眼，这足够还债了！


    低头盘算着如何能让丞相喜欢她的表演，然後拿走那一百两银子，从此不用再麻烦子瑜帮忙回忆，这反正都是一笔横财，给了他她也不至於太心疼，还能好好睡安稳觉不再被「是否欠债、要不要还」所困扰。


    「绿珠，你在将军府这麽久了，可知丞相喜欢什麽？」


    绿珠摇头，「丞相很少来府中，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麽，贝贝，你擅长什麽就表演什麽吧，你运气好，没准正好猜对了。」


    包贝贝埋头陷入苦思，表演什麽呢？她会什麽呢？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贝贝、贝贝！」


    管事儿大妈推了推她好几次，包贝贝才回魂，「啊？」


    「将军让你过去。」大妈一脸喜色，「贝贝啊，以後发达可别忘了大姐我呀！」


    「将……将军？」包贝贝以为她听错了。


    管事大妈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是啊，自打我来将军府还是头一次见大将军指名道姓要见一个姑娘。」大妈指着坐着子瑜的那桌，「呵呵呵，快去吧、快去吧，别让将军等久了。」


    包贝贝脚步迟疑地往前走，抬眼去看子瑜，希望从他脸上得到什麽讯息，结果他只是冲她浅笑，一点有利的讯息也没有向她发出。


    来到离桌三步的位置，包贝贝停下脚步，「奴婢参见……」


    「起来。」她还没开始跪就被子瑜拉了起来，「今晚大将军设的是同乐宴，不分上下，无须拘礼。」


    包贝贝被他握住手腕时突然安心了不少，大概这一桌子都是惹不起的，只有他比较熟悉。


    「贝贝，你告诉丞相你姓什麽。」子瑜道。


    包贝贝瞅了瞅一旁的大将军，见他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并没有理会他们，向丞相道：「奴婢姓包。」


    丞相看了看她，若有所思道：「姑娘很像本相一个熟人。」他笑了笑，「其实也不像，我那熟人不似姑娘这般好相与，也不比姑娘内敛，不过你们长得真的很像，本相都怀疑你是她胞妹。」


    「哈哈哈……莫凡真会开玩笑。」子瑜大笑。


    包贝贝也跟着乾笑了两声，原来丞相唤作莫凡，看样子和子瑜相熟，听闻当朝丞相姓楚，楚莫凡，怎地有些熟悉？


    楚莫凡微笑道：「子瑜莫笑，你不也将她当成她了吗？」


    子瑜的笑僵在脸上，不自然地低头小酌一口，话锋一转，「贝贝有何才艺？不如上去与我合奏一曲？」


    她正这麽想，又没有胆子自己上去，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冲口而出，「好啊。」说完她又有些後悔，她什麽也不会，上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不过在银子面前，一切没趣都会变得多姿多彩，包贝贝很快又想通了，屈身行了个礼，「那奴婢就献丑了。」


    子瑜抬手招来随从递上他的长笛，很快有丫鬟将瑶琴摆在台中央。


    「来，让我瞧瞧你的技艺。」子瑜率先走上舞台。


    被这麽多人看着，包贝贝很紧张，坐在琴前脑袋空空，什麽也想不起来，子瑜凑过来，修长的手指把玩转动着长笛，他扬扬下巴，「看那边。」


    包贝贝随他目光看去，台边架子上白花花的银子闪亮亮，实在令人振奋啊，振奋是振奋了，但她还是道：「我不会。」包贝贝垂头尴尬。


    「你会。」他勾唇一笑，将长笛放在嘴边，指尖在笛孔上灵活跳动，一曲悠扬笛声响起，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笛音已经飘了很长时间，这首琴笛合奏的乐曲却始终不闻琴声，不免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包贝贝刚才喝了两杯米酒，大概是酒精发挥作用了，她觉得头有点痛，不过身旁人吹奏的笛音却越听越熟悉，手指不由自主抚上琴弦，跟随笛音的节奏，从断断续续摸索试探到放开胸怀融入其中。


    渐渐地一曲被融合得天衣无缝的琴笛奏乐忽高忽低、默契十足，闻者再度陷入如痴如醉、酣畅淋漓的境地。


    一曲结束，周围仍旧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妙妙妙！」楚莫凡拍手叫好，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


    子瑜神色复杂地看着包贝贝，似乎高兴又似担忧，但很快又勾起嘴角调侃，「贝贝，丞相大人很喜欢你的表演。」


    包贝贝这才回过神来，她刚才居然跟上子瑜的节拍了，这太神奇了，等等，丞相大人喜欢她的表演，那麽那一百两银子……包贝贝暗爽，发达了、发达了！


    楚莫凡赞誉子瑜与包贝贝的曲艺精妙一番後，告辞返回丞相府，临走多看了包贝贝一眼，她只当是自己还没行礼，赶忙俯身恭送。


    包贝贝捧着一百两银子回到座位上时笑眯了眼。


    「了不得了贝贝，大将军都这麽喜欢你，很快你就不用当下人，直接升上将军侍妾了。」


    「什麽话呀，贝贝怎麽会当将军侍妾，按照将军对贝贝的喜爱程度，当个夫人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