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娇妻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眼睛一闭一睁,崔婉如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 时光回溯十载,只见窗外春意盎然,屋内依旧冷似冰窟,她不得不再次经历出嫁那一日的屈辱。 同上一次相仿,一身雍容华贵打扮的继母张氏指挥着膀粗腰圆的仆妇,把撞向墙柱後晕倒的崔婉如架起来,冷水泼脸,弄醒了给穿上青色配金红的连裳嫁衣,不同的只是清醒後的崔家元娘已经换了一条魂。 「你嫁的是个三大五粗的武夫又如何,婚书已定、聘礼已收,由不得反悔,崔家养了你十六年,总该得点回报吧?」张氏一改往日的和善模样不断念叨道,下巴边上的黑痣随着她嘴的一开一合跳动不止,看得新娘一阵眼晕。 面对着既成事实,正在回魂适应中的崔婉如沉默不语,只披散着满头青丝,垂首盯住脚尖绣鞋上缀的玛瑙珠走神。 耳边则继续荡漾着继母张氏牙尖嘴利的数落,「你阿爹只是个被排挤到边疆的下州刺史,有什麽能力去跟堂堂威武候叫板,莫非定西都护家的嫡子还委屈你了?拒婚绝食求死,这是世家女子能干的事吗?」 现任定西都护威武候肖睿,同时也是怀化大将军,崔婉如轻轻叹了一口,看来新郎也没变,依旧是肖家嫡次子,三郎肖阳。 崔婉如彷佛记得上一次自己问过为什麽要匆匆将自己许给边陲武官,而不是留在京城,将婚配之事交给身为宰相的祖父作主。 继母的回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需要知道缘由。」 阿爹的回答则是,「看好他的家境和人品。」 「家境。」崔婉如继续叹息,不用问,这就是缘由。 三个月前,她阿爹崔承望被弹劾之後又发配边陲为官,三年五载时间不定,必须立足本地并做出政绩才可能回京。 边陲蛮夷地区,民风慓悍、战事频繁,身为刺史的他还得兼管军事,这位前半辈子一直待在京城的纯文官无力应对,就职数月後不仅没能做好差事,还屡遭都督府的上司申斥,就在崔承望急需寻人帮衬一把时,在本地经营了足足三代以上的定西都护抛来了橄榄枝,威武候家三郎求娶崔家女。 媒人真真切切的带话说:「婚事一定,肖家自会派人协助崔刺史安抚边民。」就为这个,婚事定了。 换言之,崔婉如是被亲爹卖去了肖家,当初家里带正准备说亲的长女到边陲就存有这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真实的原因是上辈子在表哥分析之後,崔婉如才弄清楚的,除此之外她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肖家求娶的是谁?」崔婉如抖了抖衣袖抬起头来,一双清明耀目的杏眼带着蔑视之意望向张氏,从那略有些发白的唇中吐出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两个月前在城门口骑马挥鞭的粉衣女子,他们要的是鲜衣怒马、风华正茂的妹妹,不是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我。」 当年她最恨的不是被卖掉,而是代替妹妹被卖,没亲娘果然没人疼,只能任由别人作践,谁让那崔婉兰是继母的亲生女呢。 「你妹妹还没及笄。」张氏浑身一抖,而後瞪着眼咬牙回答道:「而且婚书上是你的名字,今日就要出门了,元娘认了吧。」 「我知道,但是我要补偿。」崔婉如纤指挽着鬓角发丝,柳眉微挑,斜睨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张氏轻轻一笑,提出了条件,「听说阿娘珍藏有两匣子胡商贩来的珠宝?」 肖家那背景,娶儿媳能让人作假给骗了?到现在对方还没吭声,说明他们早就弄清楚了嫁过去的究竟是谁,嫁就嫁吧,只是不能白嫁一场,多凑点嫁妆不亦乐乎。 「你好不要脸!」张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抬了抬肉乎乎的手却不敢一巴掌招呼过去,转眼这小蹄子就将成为大将军家的儿媳,打不得。 「莫非诓我上婚车的人很有脸?」崔婉如在铜镜前四平八稳地缓缓坐下,任由侍婢为自己梳头,同时斜眼一瞟继母,笑着威胁道:「我会告诉肖三郎,妹妹说他青面獠牙、粗野不堪,不屑嫁呢,於是我不得不替她出门,只是儿很不甘心,这心情不好自然脾气也不好,嗯,一不做二不休当泼妇去吧,祸害肖家顺便败坏崔家名声,看妹妹还能嫁谁?呵呵呵。」 崔婉如抬袖掩唇笑得灿烂,反正之前绝食、撞柱都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在乎是否会增加两条品行不端、忤逆长辈的罪名。 重活一世多了十年阅历,莫非还斗不过一个伪君子似的继母?笑话!端看谁更不要脸面罢了。 「看好她!」张氏愤然出门亲自去取珠宝匣子,留下继女在一干仆妇的陪伴中继续梳妆打扮。 待她离开之後崔婉如不由呼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察觉出头顶发丝掩盖处在隐隐作痛,还时不时被侍婢扯得揪心,更让崔婉如对这莫名重生有了真实感。 果真不是梦啊……崔婉如神色一暗又一喜,细细回想起脑海中与新郎相关的记忆,从前她深居後宅,不太清楚肖三郎的具体战绩,只是坊间传闻他治军严谨、骁勇善战、屡立奇功,只用了十年时间就从校尉升到了大将军,堪称儒将典范。 既然被称为儒将,那容貌应该不会太差,能力似乎也不弱,治军严的人後宅肯定不会乱,一顿杀威棒打下去还有哪个姬妾胆敢犯事?并且此人好歹还是侯府的嫡子,嫁给他不算委屈。 上辈子真是想岔了,白白放过一个上等夫君,哎,崔婉如完全想不出自己当初是怎麽考虑的,居然在嫁去威武候府的半道上逃婚私奔,放着士族土豪的嫡妻不当,偏偏去做没名没分的妾,被主母奚落、被旁人嗤笑,跟一群贱籍的莺莺燕燕争宠,傻啊,真是太傻! 梳好高髻,亲手用青黛扫了柳眉,对镜在额上贴好金箔剪出的精致花钿,用胭脂晕染脸颊,描红了肉嘟嘟的唇,崔婉如又按照夫君的品级插上金玉花钗,妆点好全套钗钿礼衣,顿时年龄看着偏小的她浑身一扫稚气之感,带着对婚姻美好期望的风姿绰约美娘子就此诞生。 作了十年恶梦终於幡然醒悟,崔婉如昂首挺了挺饱满的胸脯,深吸一口气,打算从这一刻踏上属於自己的新战场,这一次她要堂堂正正做嫡妻,这一次她不能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这一次她要紧紧握住手中的钱,再也不受制於人。 拜别爹娘之後,崔婉如怀抱两匣子珠宝,在喜娘的搀扶下踏上了送嫁婚车,鸣锣起驾,带着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奔赴五百里外的边陲重镇。 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走了半日,远离刺史府邸之後,崔婉如轻轻一挑右侧车帘,只见亲兄长崔文康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冲自己傻笑。 依旧是从前被自己看不上眼的,那肤色微黑、过於壮实的模样,这回崔婉如再没了一丝嫌弃,只觉得平生最喜人的事情莫过於又见到了这个不曾颓废、酗酒的哥哥。 崔婉如心头不由一热,冲崔文康轻轻招了招手,对身边两位貌美如花的贴身侍婢吩咐道:「金珠、银珠你们到後面车里稍坐,我有私房话要与哥哥说。」 历史经验证明,这两位继母挑来陪嫁的婢女都不是省油的灯,暂时抛不掉得用着,但绝不能再信了她们,说重要话还是避开的好。 「怎麽,怯了?」穿着喜庆圆领长袍的崔文康翻身下马进了车里,大剌剌地盘腿坐着笑言,「肖三郎要敢欺负你,哥哥帮忙揍他。」 「你能揍得了战场上真刀实枪拚杀过的振威校尉?」崔婉如望着稚气未脱、大言不惭的哥哥抿唇浅笑,「振威二字代表的不仅仅是品级吧。」 「唷、唷,还没嫁呢就替他说话。」崔文康伸手一弹妹妹额头,满脸不屑。 「我可不是替他说话,只是……」崔婉如顿了顿,然後强撑起一抹笑容回答,「只是希望哥哥能更好罢了。」不论前世今生,她能倚靠的只有这一个哥哥,他若不成器,那自己不管嫁给谁都没底气。 崔文康仰着头底气十足地反问道:「我何曾不好,相府的郎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还不够好?」 若这货不是自己亲哥,若崔婉如不是重生而来,几年没见着哥哥的面,此刻心情激荡对苍天充满了感激之情,她真想咆哮着回答,你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皮囊哪里都不好! 真是太没眼色了,白活十八年,那当丞相的是阿翁又不是我们亲爹,何况爹也不是阿翁最重视的儿子,我们既不是阿翁最喜欢的孙辈,也不是阿爹最宠爱的儿女,有什麽值得夸耀得意的? 不行,我重生一次可不是为了再次憋屈到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除了换一个人嫁,还得改变哥哥的前途,不论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其他,都必须去做。 崔婉如打定主意後立刻调整了一下情绪,半垂眼帘轻声低语,「哥哥可知我为什麽会嫁给肖三郎?哥哥可知我为什麽在短短两月内就得嫁人?」 在说话的同时,崔婉如努力挤出两滴清泪,缓缓抽出衣袖中揣着的绢帕轻拭眼角道:「哥哥,我本不愿意带着匆匆赶制的嫁衣、凑出来的嫁妆,去伺候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怜香惜玉的武夫,可是阿爹他选中了我,无奈何……」 第二章 崔文康看着突然开始哭泣的妹妹顿时慌了神,正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却又听得崔婉如用无比心酸的语气呢喃道:「因为我们没了娘,娘没有亲兄弟,我们没外家。」 「如娘,你这是怎麽了?」崔文康那举在空中的手顿时一僵,只愣愣的看向妹妹,总觉得她今日似乎变了个人,看着成熟了,说话不似从前那样娇憨,以往她何曾有过这般哭哭啼啼的悲切模样? 「哥哥,你可知道肖家求娶的是崔婉兰不是我,她们欺负我没人倚靠,拿我当替身。」崔婉如伏在兄长肩上呜咽低语,「张氏不仅撺掇阿爹害我,她还要坑你。」 「妹妹莫哭,我不会任他们欺负你,你若不愿意嫁,我们就回去,对,回京城去,找阿翁为你作主。」崔文康看着崔婉如那一串串的泪珠断线似的滑落,顿时慌了神,赶紧跪蹲着揽起她肩头轻轻拍击安抚。 「怎麽可能,跋涉几千里去逃婚吗?」崔婉如将面庞埋入哥哥胸膛,隐去了自己脸上嘲讽似的浅笑,「肖家不会听凭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是回去了,阿翁也不会为我去得罪威武侯,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弃子。」 听到弃子二字,崔文康面色越发的难看,他只是性格大剌剌了些,并不是个傻的,想想就知道,妹妹十六、他十八,正是说亲的年纪却跟着阿爹从京城到了边关,不仅没法说门好亲事,自己明年的科举不管考不考得上也得被迫放弃。 见哥哥面色暗沉,铺垫一通後的崔婉如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哥哥,对将来你有何打算?」 在她关於上辈子的记忆中,崔文康年满二十岁就在张氏的安排下,用士族头衔和浓眉大眼的英挺外表娶了个商女,然後靠着女方的嫁妆混吃等死,这一次崔婉如可不想哥哥再走了老路。 「打算?」崔文康微微蹙眉,是啊,是该好好打算一下,「我、我国子监没能混进去,连举人都不是,进士、明经、明法都不擅长,也只有想法荫补了。」 考功名或许行不通,只能靠祖上功勳荫补个小官位,只是不知道这机会能不能轮到自己,毕竟僧多粥少。 「哥哥,你从小就聪明,能过目不忘的人为何被科举难倒?」崔婉如说着语气越发委屈心酸,她甚至带着哭腔倾诉道:「张氏的儿子在国子监念书拚着要考进士,等他成了状元、探花,张氏的女儿就能许给京城的高门大户,而我、而我则在穷山恶水中苦熬日子,哥哥,就当是为了妹妹努力一次可好?让我委屈了能找人求助,让我将来的孩儿能有个靠得住的外家。」 崔婉如倚在兄长怀中,半仰头凝视他,眼里含着泪且充满了期待之情。 被自己妹妹这样恳切地看着,崔文康顿时热血奔腾,同样是兄妹,哪能继母生的那两个就一个成才、一个嫁去高门,自己和妹妹却凄凄惨惨过一辈子?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不给妹妹丢脸,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的坚强後盾。 这厢,兄妹俩正抱头垂泪说着私密话,车外突然响起了温文尔雅的询问声,「表妹,累着了吗?需不需要停车歇息?」 一听这话,崔婉如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皓齿,当初她被逼嫁人心理不平,於是在送亲路上和风度翩翩的表哥私奔了,奔者为妾,堂堂相府千金给他当了十年的妾,梦醒之後悔了,刚想要重新振作却失足一命呜呼。 如今意外重生,正和哥哥说着事关重大的要紧话,他偏偏蹭过来打岔,不管前世今生,崔婉如都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衣冠禽兽,表什麽妹,还想诓我再私奔一次吗? 崔婉如让亲哥哥出面,打发走了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满肚草包的表哥,然後马上把话题继续拉回到对未来的设想上。 时间紧迫啊,嫁人之後她没机会再劝说崔文康,送嫁路程上能自由畅谈的也不过是一日一夜而已,第二日肖家一准会派人迎接,那时候就得摆出规矩来,没法再和兄长同车而行。 崔文康则在崔婉如的一通倾诉後,轻轻抚着她肩膀再三承诺道:「放心,哥哥自会努力,以後再也不让你为难。」 他恨自己日子过得太惬意、太没心没肺,居然不知道妹妹已经不知不觉受了莫大的委屈,是身为长兄的他没能担负起应尽的责任,才逼得妹妹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 崔文康不由暗骂自己真是可笑、可憎,居然真以为妹妹如阿爹所说的,是欢欢喜喜去嫁给少年英才、侯府郎君,既然崔婉兰不愿意嫁,要让如娘代替,那这门亲事肯定有问题,什麽「长幼有序、姊姊为先」都是屁话,自己身为长子还没定亲呢。 「阿爹迟迟不给我说亲,除了因我暂且一事无成外,多半还有张氏的撺掇吧,担心我婚後有了外家助力?」崔文康轻声问着,同时暗暗盘算,回家之後就要撵了那些个引诱自己吃喝玩乐的僮仆、侍姬。 「娶了长子媳妇,她就得让对方协助管家,只能分家或分权。」崔婉如凭藉着前辈子的经验细细分析道:「还有阿娘的嫁妆,东西都存在京城别院里,理应由我俩成亲时均分,我嫁得匆忙,东西都是现置办的,没能带走任何一件,或许张氏打算等着婉兰定了豪门大户,再以嫁妆不足、不相称的理应挪用阿娘的。」 她觉得此次出嫁匆忙未尝不是张氏的盘算,她舍不得给嫁妆,祖父虽是中书省中书令却过於清廉,自己阿爹又刚被处以罚金,家里没余粮。 崔文康顿时惊呆了,暴怒道:「挪用、现置办?我以为是从京城运来的,那、那嫁妆里都是些什麽,在这穷乡僻壤能置办些什麽东西?」 「哥哥轻声些,别引了旁人来,算算就能知晓,议亲一个来月,定亲不足一月,来不及往返京城一趟。」崔婉如给哥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嘲讽浅笑,「好东西肯定也是有的,这里虽属边陲可并不缺少矜贵皮毛,西域胡商也常返来香料和珠宝,还有人参、鹿茸、雪莲之类的药材。」 「一个月时间能买得到什麽好的?」崔文康捏着拳,额角青筋直冒,「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堂堂先平乐郡王嫡出县主的女儿就这麽委委屈屈的出嫁。 崔婉如轻轻摇了摇头,「我猜大多数东西根本无须购买,肖家聘礼充足且财大气粗,不会计较我到底有多少嫁妆。」 「你是说用聘礼充陪嫁?」崔文康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世家大族居然能干出这种事,这是嫁女吗?纯粹是卖女! 「哥哥莫生气,我只是猜测。」崔婉如劝了两句却见哥哥铁青着脸,用微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册文书递给她。 「这是嫁妆单子,我背聘礼单给你听,你、你对比一下。」崔文康回忆着自己在阿爹那里看过的聘礼单内容,用微颤的声音张口说道:「黄金千两、马匹一百、裘皮八十、玉璧十二对、床褥、毡被、彩绸、束帛各……」 听罢之後,崔婉如在哥哥忐忑中带着愤懑之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叹息道:「十之八九只添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这个……从张氏那里诈来的,聊胜於无。」说着她莞尔一笑,从马车角落里搬出了沉沉的两个珠宝匣子,打算分给哥哥一半,让他留着用於将来的打点、立业。 看着妹妹的心意,崔文康感慨万千,暗下决心明年,不,今年必须回京城一趟,得赶在崔婉兰出嫁前,把阿娘的嫁妆全取了来送到妹妹手里,不能便宜了张氏,不能让妹妹被夫家轻视、被妯娌嘲笑。 兄妹俩商议完毕之後,只见天色已暗,而此时送亲队伍才走了约莫一半路程,路况不好且有蛮匪,一行人只得找地方休息一晚。 喜欢游山玩水的表哥谢俊逸已经在附近州县蹓躂了不少时日,於是轻车熟路的将众人带到了本地最知名的客栈,住所位置、布局一如前世,甚至用餐之後谢俊逸同样来到崔婉如房间,想与她私下闲聊。 崔婉如喝住了想要去开门的金珠,直接隔门说道:「夜深了,表哥请回,切记,妹妹已是待嫁之人。」 外男怎麽能入女子卧房?上辈子就是金珠放了谢俊逸进来,然後无知少女就被这风度翩翩又青梅竹马的表哥给诓骗了,当天夜里就随他偷溜出门。 一个跟着寡母倚靠舅家的男子怎麽可能是良配,一个不肯正式提亲却劝了表妹私奔的男人怎麽可能靠得住,他甚至都没告诉那年单纯无比的崔婉如,私奔的人就算拜堂也不叫成亲,永远也当不了他的正妻。 上一次当的叫犯傻,要上两次当那是人蠢,崔婉如自认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糊涂蛋,於是非常果断的严词拒绝与谢俊逸见面、交谈。 她甚至根本就不想与这人会面,上辈子就已经厌烦了那张虚伪的脸,这辈子则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重生之後就压根儿没正眼看他,报仇不是崔婉如的目标,她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妥妥当当的嫁人,先当了侯门嫡妻,撺掇哥哥奋进之後再考虑其他。 少顷,崔婉如在侍婢的服侍下正准备脱了厚重的华丽礼服就寝,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火把光似乎也更亮了些。 「银珠,去问问怎麽了?」崔婉如整理好衣裳端坐桌前,手持团扇遮挡面颊,预防着出变故被人闯门。 第三章 片刻後银珠带着崔文康和一名佩刀武士快步走了来,对方自称是威武侯府的家将,为惊扰之过在门外给崔婉如行了大礼,并告知他领了一众部曲专程来护卫三郎君的未婚妻子,请她放心休息。 护卫,带着一队慓悍兵丁来守着客栈?崔婉如整个人顿时懵了,强撑着应答之後,她宽衣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几乎整夜无法入睡。 今日派了护卫,那前一次这些人在哪里?是不是在一旁看着她和表哥深夜共处一室,然後又看笑话似的目送自己翻墙逃婚?当初还以为是运气好没被人发现,原来却是肖家不稀罕不甘不愿的新娘。 殊不知当年她因不甘愿而私奔,被换了新娘的肖三郎起初同样也有些不甘,他宣称要提前再去看一眼真正的未婚妻,顺带略略考察军情几日便归,如今却已经有大半个月不见踪迹。 「出门转转,转了十几日都不回来,明天最迟後天就得迎亲,没新郎迎个屁。」威武侯肖睿怒不可遏,一掌击向桌面,上好的紫檀木桌子瞬间就成了一堆零碎木板。 垂首杵在一旁听训的将军家嫡长子肖旭,上前跨了半步沉声劝道:「阿爹休要着急,明日我替三郎迎亲。」 「放屁,难不成你还能帮他娶亲?」肖睿吹胡子瞪眼继续发火,嗓门吼得震天响。 肖旭却镇定无比,目光滴溜一转,落到了虚岁年仅十三的幼弟身上,小家伙尚未成年,帮忙拜堂也是可以的。 感受到了长兄目光中的火热激情,肖明微微抬眼冲他一龇牙,肖家不良传统太坑人,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背黑锅的永远是弱势群体,苦啊,等三哥回来会被揍死的,他明明已经见过了崔元娘又没说不乐意娶,帮忙拜堂的人肯定会被记恨一辈子。 「他大概只是稍微逛远了点,回来迟了些,无须弟弟帮忙。」肖明内心挣扎一番後,终於提出疑义反抗父兄的决定。 「来人,给四郎赶制一套红衣。」肖睿二话没说立刻吩咐奴仆作好准备,领兵打仗之人讲求的就是运筹帷幄、有备无患,不可能因为三郎「或许能赶得上」就任这事情自由发展。 片刻後,肖旭、肖明两兄弟退出书房,长兄冷眼俯视幼弟突然问道:「『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解释其出处、含义。」 「『孙子兵法』之『九变篇』。」被拷问惯了的肖明张口就极其顺溜的回答,「不抱敌人不至的侥幸心理,要充分准备严阵以待;不抱敌人不攻击的侥幸心理,要进行坚不可摧的防御。」 「不错。」肖旭微微点头,又板着脸补充道:「哥哥再送你四个字,活学活用。」说罢他就快步离去。 其实关於三弟的失踪肖旭心里隐约有些忐忑,七日前他就已背着父亲派出自己手下的私兵撒了网似的去找,到现在还没一点音讯,这事情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麽简单。 次日午後,肖旭穿戴一新,带着威武家将出城百里,躬身亲迎送嫁队伍,然後将他们安排在距侯府不远的驿馆歇脚,通常驿馆只能由上任官员居住,土皇帝肖家这是违例给了崔家上宾待遇。 这一点让崔婉如很满意,前辈子她没受到肖旭的亲自迎接,也没这麽高规格的住宿待遇,更满意的是,通过帽前垂着的绦纱网帷,她偷偷打量了肖旭无数次,发现他不论身材、着装、言行举止或容貌都称不上粗鄙,尽管魁梧但并不吓人,想来同胞兄弟差别也不会太大。 遗憾的是崔婉如没能进一步观察未来大伯子就马上被送入了房间,那哥仨撇开新娘自己吃酒宴去了,酒过三巡,肖家大郎客客气气的和崔文康约定了明日正式迎亲的时辰,而後和谢俊逸一起对新婿、新妇的生活进行了美好祝愿,稍作片刻後他正待起身告辞,门外突然传来了兵丁的传令喝喊声。 「报。」一声之後再无动静,肖旭心里不由一紧,只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传令兵才会突然跑来打扰宴客,只有传达不方便让外人听的讯息他才会暂时噤声。 他赶紧起身,亲自出门附耳倾听,而後马上微笑着向崔文康和谢俊逸辞行,「为兄有急事须处理,且先行一步,明日再会。」 说罢这位官居正五品的果毅都尉小将军,就像一阵风似的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中,只留下崔文康和谢俊逸两兄弟面面相觑,半晌之後谢俊逸疑惑道:「莫非婚礼出了什麽变故?」 「他提到了明日,应当与婚礼无关吧,莫非有了战事?」崔文康眉头紧蹙,思虑万千。 他一会儿真想婚事告吹,不让妹妹受委屈;一会儿又觉得若不嫁这一个大将军家的郎君,说不准继母还会将妹妹卖到别的更不堪的地方,归根结柢还是自己不争气,没能给妹妹带来好前程,如此这般,换了崔文康一夜无眠。 翌日晨,威武侯府的家丁组成一支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在百姓的围观下敲锣打鼓、吹拉弹奏,喜庆无比的来到了驿馆门口,正站在驿馆台阶上咧嘴憨笑,崔文康抬头一看顿时傻了。 队伍最前方、中心处,骑在枣红马上着红衣的居然是个不足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婚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肖家三郎年十八,十八岁的领兵校尉能长成这白白嫩嫩的胖矮瓜模样? 崔文康双眼一瞪、大嘴一张、右手一抬,指着肖明就欲喝问出声,先一步站到了台阶上的肖旭赶紧按了他一把,严肃道:「我三弟昨夜遇刺,受了点伤没法亲自迎亲,这事情关乎涉密军务,暂时不能声张。」 崔文康扭头看着高壮威武的肖旭,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伤得连迎亲都起不了身,那他是快死了还是能活着啊?还涉密军务,分明就是故意找藉口堵人嘴。 「一派胡言,我妹妹不给人冲喜。」崔文康压低了嗓音从喉咙口憋出了这句话,他甚至还想高声补一句婚事作罢,可惜他没这权力,只能马上招呼僮仆挡门拖延道:「等他好了再来迎亲。」 「元娘嫁过来了我阿弟自然能好,放心,他伤得不重,只是暂时有些气虚而已,崔文康,良辰吉日可耽误不得,」肖旭说罢即刻翻脸,手刀一挥高声喝道:「小子们,给我上。」 按本朝风俗,平辈人之间通常不直呼名字,肖小将军一声连名带姓的称呼已然带有了上位者的威迫之意,气得崔文康越发眼晕。 正当他俩唇枪舌剑暗斗之时,围观群众却还在不明所以的看着热闹,新娘家挡门、新郎家破门这确实是结婚风俗,在京城大家比较温和,是用斗诗之类的方法闯门,在边陲让孔武有力的家丁暴力破门很正常,相当的正常。 不正常的却是,女方主事的大舅哥和谢表兄不消片刻就在混乱的嫁娶队伍中失踪了,双双被堵着嘴塞进陪嫁奴婢的马车,安安静静的跟着去威武侯府喝喜酒。 粗蛮武夫!被五花大绑的崔文康在马车里呜咽着,急得差点没流下两行清泪,早就听说边关有抢亲的风俗,还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居然真被自己遇上了,这是妹妹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啊,怎麽能嫁个重伤不起的新郎,怎麽能嫁到如此不讲道理的粗野人家? 崔文康又急又气,却偏偏拿肖家人没任何办法,在绝对的强权面前没道理可讲,不久後他就和谢俊逸一起被抬到了侯府一处偏僻院落里,厢房中的案几上已摆好了一桌上等席面,诸如水晶饭、飞刀烩鲤、肥美羊羔、鲜虾糖蟹、熊白鹿修等应有尽有。 被绑着的崔文康、谢俊逸由肖旭指挥着家将往圈椅上一搁,只见他击掌三声後,数名年轻美貌的女子鱼贯而入,娇媚侍姬即刻随侍在两人左右,身着飘逸长袖衣裙的乐伎、歌伎笑语嫣然奏起丝竹,四名衣着曝露的胡姬随着音乐与歌声翩翩起舞、腾跃旋转。 谢俊逸顿时看直了双眼、微张着嘴,被胡姬胸口荡漾着的白花花嫩肤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崔文康则从始至终狠狠瞪着肖旭,双目几乎要溢出血来。 「康弟。」肖家大郎半蹲在他身边用力拍了拍肩膀,真挚的说道:「我们两家是结亲不是结仇,相信我,三郎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未清醒,过两日就能好转,且吃喝片刻,待拜堂礼成之後,我领你去闹洞房。」说罢肖旭就不顾崔文康的质问喝骂,快步出了厢房赶去大堂招呼宾客,他言下之意这婚是必须结的,等一切都成定局之後才能放大舅兄出去,瞅一眼新郎是否活得上好。 与之同时,崔婉如在喜娘的牵引下,举着团扇跨马鞍、过火盆、拜天神地只、列祖列宗,然後晕晕乎乎的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念了一首却扇诗,她赶紧放下团扇偷瞟一眼新郎,正准备向他行礼却赫然一惊,这位抱着大公鸡的小弟是谁啊? 「拜。」抱鸡小弟无声的张了张嘴,示意崔婉如别磨蹭。 她真是要无语凝咽了,这一次坚决不私奔,结果婚礼似乎不比前一次好,上次和自己偷偷拜堂的好歹还是个人,这一次正大光明夫妻对拜的居然是只鸡。 第四章 「你是何人?新郎在哪儿?」崔婉如跪在蒲团上,挺直了脊背用轻微的声音询问着,反正他俩此刻正面对面跪在大屋子正中央,悄声说话别人听不见。 「我三哥躺床上昏迷不醒中,暂时起不了身。」肖明面无表情、嘴皮微动,用难听的公鸭嗓快速阐明事实,「你哥被我大哥扣了,拜还是不拜赶紧决定。」 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崔婉如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马上躬身叩首,好歹这畜生代表了威武侯家嫡次子,咬牙嫁了吧。 「你还不错,嫂嫂好,小弟这厢有礼了。」肖明轻声嘟哝了一句,同时掐着鸡脖子让牠叩首回礼。 叩首之後是结发之礼,男女双方得各自剪下少许头发挽成合髻,然後装在荷包里由新娘保管。 崔婉如用略有些警惕的目光看向肖家四郎,暗暗发誓,这家伙要敢拔一根鸡毛放进荷包里,她就当场悔婚算了,反正本朝风俗开放,再嫁女多的是。 好在肖明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束头发,崔婉如接过之後才发现这居然是多日未洗的乱发,发丝顶端还带着乾涸的血渍。 「他头部受伤了?」这该不会是治疗的时候剃下来的吧?前辈子没听说过这事呢,是因为自己改变主意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嗯。」肖明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兄长的伤势。 头部,那可真是危险了,崔婉如心里也是一紧,微颤着手将两人的头发合成一缕打结後放入荷包,同时默默祈求上苍,别让她重活一世还得更受苦。 稍後肖明携新娘去了婚房外间,乾脆俐落的掰开公鸡嘴壳子给灌了半杯烈酒,完成合卺之礼,又掐着牠再次和崔婉如对拜,至此礼成。 「带下去好生养着。」说完他就把公鸡往奴仆身上一扔,然後冲新上任的三嫂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自己绕过屏风去里间看新郎。 崔婉如看着他这番动作着实无语,公婆分别在外院、内院招呼宾客,肖家大哥送到屋门口後也瞬间消失,於是偌大一个侯府内院此刻就由这位年约十三的少年作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抑着怒火,用一种心酸委屈的口吻问道:「你们家总得先给我个交代吧?」 长得有些圆润的肖明用与他体型、年纪不太吻合的锐利眼神看了崔婉如一眼,哑着嗓子回答道:「是我们家,嫂嫂此刻已是肖家人。」 闻言她顿时气结,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说什麽呢,脾气发不起来,讲道理他不是正主,谈条件这幼子又怎能真正说话算数? 她算是明白了肖家为什麽没有长辈出面,公婆给解释,姿态太高会让人觉得侯府以势压人,姿态低了将来在新媳妇面前就没法再摆款,不如先拿小辈唬弄一下,探探口风之後再商议究竟该如何处理此事。 就在两人僵持对峙时,肖明先行一步去了内室,一面向前走,一面给了崔婉如解释道:「三哥大半个月前说要去看看你,带着两名家丁走了,三日後他传信说『甚好,出门转转即回』之後十余日没了音讯,昨天晚上找寻的人在城门口发现哥哥的马自己驮了他回家,头部受伤、昏迷不醒。」 顺着肖明手指的方向,崔婉如来到床前掀开了帐幔,只见一位头发微卷的男子正闭目侧躺,他额头缠着灰布,浓眉高鼻、容貌英挺,哪怕昏睡中也流露出一副坚毅卓拔的气势,相貌真是不错,如果忽略他此刻正昏迷不醒的话,算得上是个顶尖的如意郎君。 「医师怎麽说?」崔婉如看他面上不曾出现将死之人的灰白之色,并且呼吸匀称、绵长,身边也没围着一群焦急模样的人,心里总算稍稍缓和了些,只要别让自己刚出嫁就当寡妇,这日子就还能忍受。 「脉象上看不危险,但为什麽一直不醒却弄不清缘由,毕竟是伤了头部。」肖明回答之後又抬头看向她,轻声问道:「嫂嫂,你怎麽说?」 「我只希望他赶紧醒来。」崔婉如用一双微微含泪的眼,望向眼前这位明明担心嫂子要大闹洞房、休了他哥哥却故作镇定的少年,长叹一声後才垂首低语道:「既来之则安之吧,四郎可以去歇息了,今夜需我与你兄长独处。」 「有劳了。」肖明松了一口气,面露感激之意,并恭恭敬敬的揖手向嫂嫂行了一礼,又交代了些家里的规矩,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没成想他刚一绕过屏风,却突然发现自己大哥正领着崔家兄长站在那端听墙角,肖旭用手势无声的招呼了他一下,三人默默退出婚房。 而後两位兄长就站在廊道里静静对视,常年征战的肖旭显然更高壮一些,剑眉虎目、英武慓悍且年长对方六岁有余,整个人带着种肃杀威势,在他面前崔文康却也没弱了气势,就凭着一股怒火咬牙撑了下来。 「我不闹是因为妹妹,不是因惧了你们。」他瞪着肖旭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了这话。 「某知晓,多谢体谅,四郎,你带崔家大哥回屋歇息,我去前院招呼宾客,有话明日再说。」肖旭苦笑,然後让弟弟直接把崔文康带去他的院落,不跟那个痴迷酒色的谢俊逸放一处瞎混。 这麽做一来有就近监管之意,二来他更看好这位弟妹的亲哥,想让弟弟和他亲近亲近,年幼又长得圆乎乎的肖明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能缓和对方的恶劣情绪。 听到这样的安排,崔文康没吭声,顺腿就跟着肖四郎走了,反正他知道自己此刻即便反对也没用,连妹妹都默认了这一事实,他还能再说什麽?即使是父亲在场,或许也只能佯怒後讨些便宜再咬牙忍了,单单看那嫁妆单子,崔家就没任何底气。 穿过一道回廊後,一直沉默的肖明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来,「三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没想要故意坑嫂嫂,他一定能醒过来。」 他不仅在宽慰崔文康,甚至也是在安慰自己,尽管医师说肖阳脉象上看着无大碍,但这并不是指他的状况不凶险,有的人就是这麽睡着睡着就逝去了,现在是用灌参汤吊着命,若三五日後再不醒来进食,哪怕是万年人参都没用了。 肖明的二哥就是前年在战场上受伤後逝去的,不同母的哥哥他都难受了许久,这一位却是比二哥还亲近的同胞兄弟,因此阿娘说要照常举行婚礼冲喜时他没反对,或者说全家人都默认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虽然有些对不住崔家,却是病急乱投医的无可奈何之举。 回了内室之後,肖明指着自己偌大的架子床对崔文康建议,若不介意的话两人可抵足而眠,或者他自己在旁边的榻上凑合一夜。 「哪里有就寝的心思。」崔文康长叹一声,却见肖明也默默点头,然後他命人送来茶点,邀请他到案几前入坐闲聊,又叫了两个歌姬弹曲佐餐。 如果忽略冲喜这个问题,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崔文康既恨家里定的这婚事也怨肖家的欺骗,却又希望肖阳赶紧好转,能和妹妹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他就抱着这既纠结又忐忑的心情几乎是枯坐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在肖明的劝说下稍微歇息了片刻,用了早饭之後依旧没得到肖阳清醒的好消息,倒是肖家长辈终於出面正式见了这对兄妹。 肖侯爷如人所料确实是虎目虯髯、威严无比,婆母清江郡主郑瑶则眉清目秀、风韵尤佳,并且看起来相当亲切和气,兄弟三人容貌上都较为像这母亲。 谈话的主题是新妇受了惊吓和委屈,肖家很抱歉,等儿子醒後一定责令他好生道歉,并保证肖阳终其一生会好好爱护这位聪慧、明理的好妻室,三十以前绝不纳妾,三十以後有子也不纳。 崔婉如听罢无言以对,只觉得这位看着粗犷的阿翁却是巧舌如簧,轻飘飘的就将这事情定了基调,需要道歉的只是闯祸的儿子,不满意冲喜就是不明理;婆母更是善於抓重点,同为女人的她很了解新媳妇的心思,女人最渴求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就给了这承诺作为儿媳妇乖乖听话拜堂冲喜的奖励。 崔婉如轻轻点头,给哥哥示意别再要求其他,然後向肖侯爷请求道:「阿翁,我兄长若就此回家着实无法向爹娘交代,能否让他再暂住几日?」 最好是等肖阳状况确定之後再启程,醒了、死了总得有个定论,这提议正合肖家心意,兄妹两人就此告退,去了肖阳院落里的偏房说私密话。 「就这麽认了?若有万一,你岂不是……」崔文康依旧觉得心里不平,这活脱脱仗势欺人啊,说不定会赔掉妹妹的终身。 「还能怎样呢?」崔婉如唇角微微划过一丝苦笑,「若真有万一,我会为他守上至少三、五年。」哥哥在此期间得把该办的事情办了,等有了依仗再论其他。 重活一世,她对情情爱爱的并没抱有太大期待,夫君千好万好不如自己有靠山、有金钱,若肖阳真的故去,那侯府就欠了自己更多,总得给些回报,此刻的隐忍也是为了做出甘受委屈的姿态,让对方心存亏欠之意,将来才能更好的在侯府立足,反之大闹一场却根本於事无补,只能让人厌恶。 尽管崔婉如为防隔墙有耳没说太多,崔文康不太明白她的盘算,只皱眉道:「你也太心善了。」 「妹妹自有分寸。」说罢她就不再多言,转身去了内室陪昏睡不醒的肖阳,只让哥哥找肖明消磨时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