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娇妻 中》 第一章 【第一章】 次日崔婉如便召集了一干年轻奴婢说了金珠的罪状,下药暗害同伴、诽谤女主人、勾引男主人等,然後宣布将其杖二十、灌哑药、毁容貌、发卖岭南。 此举狠狠震慑了别的暗怀鬼胎的美貌婢女,当然有人心里暗骂崔婉如善妒容不得人,谁成想原本应当去军营的三郎君却从小书房踱步出来,亲昵无比的站在了妻子身边,拉着她的手环顾四周。 而後他冷眼俯视阶下奴婢,阴恻恻的朗声道:「按大齐律,良奸贱,良人有失体统,奴生子依旧是奴婢,想要一步登天母凭子贵的还得看我愿不愿意为其脱奴籍,都给我听好了,我不愿意,本将军只爱自己妻子,从来就不乐意碰任何贱人,别跟她一样作白日梦,否则悔不死你们!」 说罢肖阳便挥挥手让人押着金珠扒掉裤子当众行刑,他自己则拉着崔婉如去换了便於骑马的胡服,出门踏青换换心情。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崔婉如头一次正正经经的去郊游,心中真是无限感慨,不,准确来说,让她心情激荡的更多是因为肖阳之前的那番话,哪怕只是一时片刻的虚情假意,也足以让人动容。 「欸,这几日好好玩玩,赶紧把骑术练好再学学击鞠,隔些日子或许用得上。」肖阳怀抱崔婉如骑在高头大马上如此说着。 「啊?」崔婉如很是疑惑的问:「怎麽,家里会有什麽活动?」 肖阳点头道:「我外翁七十大寿,得回京城去,那地界不正流行击鞠嘛,阿娘肯定会带着你一起出门交际,可别失了我面子啊。」 一听这消息,崔婉如顿时大惊,即便是被肖阳抱在怀中都突然滑了一下差点跌下马去,话题跳太大了,刚才还在小院里折腾家中的奴婢,如今马上话题就转到了京城去,肖阳的外翁那可是永安王,本朝爵位最高、最有地位的皇亲。 哪怕是重活一世,崔婉如想到自己即将去见这样一位贵胄心里都隐约有些忐忑,这麽一过去就意味着自己将第一次真正迈入最上层的交际圈,再也不是圈养在家不见客的女眷。 礼仪什麽的是不是还得再学学啊,而且要让一个单独骑马都还不利索的人去打马球……崔婉如顿时苦了脸,这难度是不是太大了些呢,我能办得到吗? 一想到要去京城面见永安王,身为外命妇得去拜见太后、皇后,还要陪着婆母参加各种游园会,又想到平乐郡王府上也须去拜访,不仅要拉关系还得把握尺度不过分亲近,崔婉如顿时觉得压力巨大。 前辈子她先是被张氏刻意拘在家里,後来又因为身分限制没法正经出门参与交际,出门会客这事情,不是熟练工啊。 而且进入上层贵胄的交际圈後必然又会涉及到前朝派系问题,要了解各种纠结关系,还得在与人交往中长袖善舞不失了肖、崔两家面子。 更可怕的是,崔婉如因少有参与各种活动那自然是不会那些时新的游艺花样,像肖阳说的骑马击鞠还有围猎、蹴鞠、投壶,不管哪一样都不会,通通都没尝试过,她擅长的也就是吟诗、作画、下棋等文静些的游戏,可那一个贵胄圈儿却流行各种慓悍的乐子…… 「回家在屋里练习投壶,先踢毽子再试蹴鞠,拉弓射箭这个自从嫁到肖家就一直练着,再过两个月应该能见人了吧?那麽今日一定要学会骑马。」崔婉如顿时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准备搞定这最首要的难题。 於是难得一次的出游踏青,却变成了她苦练骑马技艺的一场酷刑。 连被逼当了一整天教习的肖阳都不由目瞪口呆的感慨,「你们兄妹其实骨子里挺相似的,执拗、死磕、不达目的决不甘休。」 「哥哥能有个奋斗目标不挺好吗,他现在怎样了?」崔婉如活动一下劳累一天後有些僵直的胳膊、腰肢,而後站在草地上拉着枣红骏马的缰绳,一面说话一面给牠喂着乾粮,认认真真的和坐骑交流感情。 「确实挺好,他这会儿在营里可出了大锋头,几次考核都名列前茅,好多低级将领争抢着要他归入自己队中,依我看这历练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还差实战和温习兵书,不敢说春闱必能夺魁,但考举人应当是不成问题。」肖阳笑着如此回答。 「举人,还得有州县的解试?」崔婉如一脸惊讶的望向肖阳。 「自然得有,预计在夏末时武举的消息会公布,秋末先在户籍地进行选拔,而後才是来年的春闱。」肖阳理所当然的说着又奇道:「你们该不会都忘了这茬吧?怎麽可能直接就由尚书省考核,说起来,你哥哥的户籍是落在哪儿的?」 「京城……」崔婉如一脸无奈,也就是说哥哥还得找理由在夏末之前回京城,然後才赶得上报名和解试,可问题是,「今儿是五月初二吧,已经入夏了啊,找什麽理由回去呢?若没正当缘由父亲一定不会同意。」 「这样吧,我到京城後要行冠礼,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至交好友,就请你大哥帮我托盘子当『有司』吧。」肖阳瞬间就想出了这主意,还很自得的点头道:「嗯,理由很正当,时间正合适。」 「我还没闹明白呢,时间到底怎麽安排的?」崔婉如在说话的同时轻轻拍了拍小母驹的颈项,在肖阳的帮助下又上了马,打算在回家前再蹓躂一圈。 肖阳呼哨一声唤来了自己的黑色高头大马,跃马而上紧跟在崔婉如身边防着她出意外,而後他才侃侃解释道:「六月下旬参加外翁寿辰,七月末我的冠礼,武举的消息必然在这之前会公布,时间恰恰合适,崔阁老不可能不准孙子去科考。」 「那倒是,我们什麽时候出发呢?」崔婉如最怕的其实是张氏的阻拦,比如装病让哥哥不能远行之类的,必须得在武举消息传出来之前让他离开,要真去了京城反倒没事儿。 「得看天家那边什麽意思,有了准信儿就出发,你现下就可以开始考虑随行人员名单、收拾行李了,反正咱们是肯定得去的,就看大哥能不能跟着一路。」肖阳一面说话一面示意他的宝驹渐渐提速快行。 四郎则是肯定去不了,他户籍是在边地,得留在家里准备秋季的解试,想考进士也得过了州县的考核成为举人才行。 「好。」崔婉如点点头,琢磨着他们这等人家要千里迢迢的回京,确实不可能是两个人一个小行囊的出发,仆从、护卫少说也得数百人,路上所需的衣物、用具都得几大车,确实是该开始筹备了。 她正考虑着出行一事走神,却突然觉得胯下有些异样,定眼一看,自己骑着的温顺母马居然跟在肖阳的公马身侧也开始了一溜小跑。 「欸?慢点、慢点啊。」崔婉如吓得浑身一僵,死死捏住马鞍不敢松手,至於缰绳那就算了吧,反正肖阳在自己身边嘛,不管缰绳这马也跑不了别的地方去。 「你放松些,别紧张。」肖阳哈哈大笑,一面催马向前一面时不时的回头照看崔婉如,引着她蹓躂到了一条浅溪边。 等马驹停下小跑後崔婉如终於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情逸致抬头望望风景,举目一望,只见一大片茵茵绿草丛中点缀着一簇簇的粉紫、奶白花朵,忽地一阵清风吹过,溪水荡漾起圈圈涟漪,剑叶翠草随风摇曳,雅致花朵亭亭玉立间或又有清香扑鼻而至,让人顿觉清雅异常。 「这是菖蒲吧。」崔婉如环顾四周将景色尽收眼底,不由呢喃道:「真好看,不愧为花草四雅之一,原本以为菖蒲只是寻常野花,现下看来它的风姿也不亚於兰花、水仙和菊花,马上就是端午了呢,正好摘点菖蒲回去挂门窗驱邪。」 「那倒不用,家里连菖蒲酒都准备妥当了,今日得闲休沐,原本就是想带你到此处看风景的,结果……」肖阳遗憾的摊了摊手,无奈道:「你就顾着学骑马了,都快黄昏了才走到这里,赶紧看啊,瞅两眼咱就回家。」 他嘴里这麽说着,却扶了崔婉如翻身下马一起走到溪边,然後肖阳突然弯腰轻轻摘了一朵紫色小花,又揽着崔婉如肩膀认认真真的将其插到她发髻之中,同时很是应景的低声呢喃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这是「泽陂」吗?靠在他肩头的美娇娘既惊讶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将昨夜里的阴霾驱散了不少,这麽个纯粹的武人居然也会念「诗经」呢,而且他如此之忙还能寻到这样一个地方专程带自己来看,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可是青天白日的在自己耳边絮叨情诗……崔婉如脸颊不由微微一热,赶紧环顾左右看看伺候一旁的僮仆、奴婢有没有异样眼神,而後她才顾左右而言他冲肖阳浅笑道:「你这麽忙,难得一次抽时间教我骑马,自然要好好练习。」 「你指望学这一次就成一流骑手?」肖阳哑然失笑,摇头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返京时路上还得走一个月,三千里,足够慢慢教你了。」 也对,我真是发傻啊,都忘了路上时间长着呢,如此一想真是无语至极。 「欸,别故意打岔,你该回答什麽?」肖阳扳着崔婉如肩膀摇了摇,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情诗嘛就得一唱一诺,怎麽可能没有回应。 第二章 崔婉如彻底无言,真是太不要脸了,「泽陂」是女子思念、赞美男子的情诗,最含蓄的第一段已经被他念了,自己无论怎麽回答都会很露骨、很张扬好不好。 最终在肖阳的再三追问下,崔婉如不得不掐了其中一句轻声回答道:「唔,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因相思而无法入眠?嗯,也算凑合了,肖阳微微一笑,半搂着崔婉如站在菖蒲丛中呢喃琐事,一会儿瞧瞧水草涟漪、娇花嫩草,一会瞅瞅毛茸茸的雏鸭嘎嘎游过,天高地阔中别有一番野趣。 随侍奴婢遥遥看去,只见夕阳之下一对璧人临水而立,橙色的暖阳笼在他俩身上,在青山绿水间伴着一片粼粼波光,恍若仙境眷侣。 晚上回了院里,肖阳原本还想趁着崔婉如郊游後心情大好,央她喝点菖蒲酒然後再好好厮磨一番,欢享鱼水之乐。 结果奋力骑马的後遗症在他还没下嘴时就展露无遗,娇娘子直接倒床吆喝,「大腿快磨破了、腰背似乎断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浑身都痛。」 「真是太弱了,以後让肖棠陪着你每日都去跑马,至少半个时辰,」肖阳一面苦笑着为她捏揉,一面嘀咕道:「将门妇不会骑马,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我努力学……」崔婉如脑袋埋在被褥间默默泪流,原来重生了也不是能披荆斩棘、高歌猛进的,需要琢磨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除了基本技艺之外,行事时的「为上之法,驭下之道」这一条就需要好好反思。 次日崔婉如看着银珠恭恭敬敬或者说有些战战兢兢的跪地,递上一双绣鞋表达服贴之意时,终於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失误。 虽知道自己是高门世家女,是侯府三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可她骨子里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十年後院媵妾的状态中,当初的崔婉如惊恐、忌惮正妻的严苛毒辣,如今的她就下意识的不曾真正压制奴婢。 她平日所使手段大多局限在媵妾惯用的示弱、邀宠、展示才艺上,虽也在管家却并不严厉,或多或少忽略了前世今生地位有异,角色不同,立场就绝对不一样,这立场不稳、驭下不严必生祸事。 崔婉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庆幸祸事还没真正翻腾起来,自己醒悟得也还算早,也感慨幸好金珠前辈子就得罪过自己,好歹这次没真正为她说软话,不然可就失了大家气度。 要知道,世家女虽需具备胸襟宽广的风范,可也没谁会把奴婢当一回事,更不会对姬妾之流存有隐晦的善意。 好在肖阳也只当她是面浅的新妇,在家被继母、妹妹欺负惯了,出嫁有婆母在上头顶着,肖家奴婢也由各种仿军规管理,之前根本不需要她亲自下场抖威风,昨日唯一的一次处置金珠也是三郎顶梁。 今後可得注意着点了,崔婉如思绪这麽一转,银珠便已在她脚下跪了小半个时辰,她还以为是主母在故意搓磨自己,心里更是忐忑,头也越垂越低。 「鞋子做得还不错。」崔婉如微微一笑,停顿之後才又说道:「可惜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内院穿的锦鞋,而是出门用的长靴。」 「是。」银珠望着那摔落在自己眼前的云头绣鞋微微一抖,深深吸气後才鼓着勇气诺诺道:「奴明白了,奴、奴有事想求娘子。」 「哦?」崔婉如喝了一口宝珠递上来的热腾腾羊乳,缓缓应道:「说吧,我听着。」只是听着并非允诺。 「奴今年已满十八,求娘子照拂能指个妥当人。」原就说话很大胆的银珠直接就倒豆子似的把这串话给蹦了出来,特别是後面半句中间都不敢佯作羞涩的停顿,怕自己话还没说完就被拖出去打板子。 哟,这是吓到了来投诚?崔婉如暗暗一笑却板着脸回答道:「你阿娘可是我母亲跟前的得意人,或许她对你将来走向有别的主意?」 「奴跟了娘子自然就是娘子的人,和那边绝不再有瓜葛。」银珠匍匐在地几乎快急出了眼泪来。 当初她被指到崔婉如身边确实是当张氏眼线用的,跟着出嫁也存了要爬侯府郎君床的心思,特别是看到三郎君明显比冷脸的大郎君更平易近人,长相又如此俊朗,要说银珠没动心那绝对不可能。 但她也是个极识时务的,家里阿娘教得好,身为奴婢就得会看风向、看主子眼色,从前如娘是脾气娇憨、耳根子又软,特别好哄,如今她却因出嫁一事看透世态炎凉变得冷心,那就不能再寻常对待。 前些日子她话里藏锋撺掇了金珠好几次,就想看看出头鸟会有怎样的下场,没想到这後果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如娘是被三郎君带走了不曾亲见,银珠却眼睁睁地看着那自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子被扒光了捆在院中,胳膊粗的杖棍一次次的狠狠落下击得她後臀血肉模糊,而後又以锋锐小刀刺面毁容,奄奄一息中还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内容的汤药。 最後金珠被拖走了说是发卖,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被卖出去,银珠等人则在管事的监督下清洗血污满地的院落,在绕着花树焚香去味儿时,她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差一点犯事儿的人就是她自己,而金珠这下场一大半是因她咎由自取,一小半儿却是因银珠而起,她这一天一夜都是惊恐又愧疚的,整整一宿没法阖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来见了娘子,对方却透露出明显厌恶、心疑的模样,银珠怎能不恐惧? 「那边毕竟是家里,怎麽可能断了联系?」崔婉如搁下瓷碗忽地轻轻一叹,低声道:「忽略了你们的年纪确实是我的不对,可金珠她……哎,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三郎是个治兵相当严谨的人,怎麽可能容得一个会下毒的婢女,说起来谭大娘还是你阿娘一手提拔的吧,怎麽教出这样的女儿?」 崔婉如话里带着话,家里是需要联系的,她不容许有人胡乱嚼舌,最好是带话过去,处置金珠的重点在於下毒不是她善妒。 「娘子教训的是。」银珠应诺後微微抬头,试探道:「奴得闲便转告阿娘,可不能再随意心软,引了心思不纯的人上位。」 「这就对了。」崔婉如轻轻一笑,抬手虚扶了银珠一把,同时感慨道:「你可别像她一样再伤了我的心。」 若肖阳之前是在诛大赏小严以立威,那她便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吧,已经处置了金珠便不好再动银珠,管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先必须得这麽凑合着吧,之後嘛……崔婉如暗暗盘算,银珠的阿娘是自幼跟着张氏的贴身奴婢,若真能笼络住这女儿又拉拢了容大娘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是须当心被贱婢反噬,还得找找她的喜好和弱点呢……还有金珠,昨日她说是发卖岭南,去办这事情的却是肖阳的人,或许依旧是给扔进军营了,否则他为什麽要坚持毁去那贱婢的容貌?越漂亮的才越值钱啊。 只要没死也可能翻身的吧,不对,死了也有机会翻身,比如我自己,崔婉如一头黑线的想着,盘算是不是趁哥哥还在军营让他帮忙关注一下? 接连好几日,崔婉如都在等待下一次休沐的时机见崔文康,并犹豫着怎麽和哥哥开口问金珠一事,总不能直接说「帮我看看有没有这个人,有的话就弄死她」吧。 无故随意杀人可不太好,严格说来也是犯法的呢,最多只能叫她病故或受刑不过而亡,错过上一次机会,崔婉如对於「再起杀念」也感到挺为难,严格来讲她原就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思来想去,她决定只让哥哥先打探一下金珠的情况,而後再说吧。 谁成想,崔婉如心心念念那五天一次的休沐,结果却等来了「三郎君带着四郎君和崔大郎去了青楼」这一晴天霹雳似的消息。 「哦?那赶紧去吩咐厨下不用准备他们的吃食了。」崔婉如神色淡定的让奴婢传话,自己回房後扭身就咬牙抓狂了。 妹婿领着大舅子和未满十四岁的弟弟逛妓院,这叫什麽事儿啊?送情诗时崔婉如才渐渐觉得肖阳人还真不错,这心里刚刚有些松动,他就来了这麽一出,简直是欠抽! 与之同时,跟在肖阳身侧跃马扬鞭奔去「找乐子」的崔文康终於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这是去哪儿?」 「平康里,这军镇除了平康里还有哪儿能找乐子?」肖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什麽?」崔文康大喝一声拉住了缰绳,搞错没?平康里是京城出了名的妓院林立的街坊,这词儿可是「青楼一条街」的代称,肖阳这家伙居然胆敢正大光明的带着大舅兄去狎妓?在家里让歌伎、舞伎佐酒不行吗,非得去青楼? 好吧,平康里确实是更有情调些,可虽说崔文康在京城时也是红罗帐里的常客,这等风流韵事儿在士大夫中确实挺寻常,甚至中举、中进士之後也时兴通宵达旦的在青楼庆祝,但是一想到妹妹他就迈不出去这条腿,自己但凡跟着去一次,那三郎以後绝对更是肆无忌惮,连舅兄都不阻止,如娘又怎好开口挑刺? 「何必如此惊讶,为庆祝你脱离苦海不再背负『康大郎』这名字,自然是要去最能享乐的地方。」因肖阳的关系也认识了崔文康的徐恒宁笑着拍马来到他身边如此说着,而後他又压低了嗓音道:「这是他们肖家的规矩,你跟着去便是,放心,不会让你妹子为难。」 「这是为何?」崔文康疑惑的看向对方。 第三章 徐恒宁瞟了眼肖家兄弟,见他们隔得较远便眼眉一挑促狭道:「听说四郎前日夜里湿了被褥,唔,你懂的。」 哦,是成人了要开荤?崔文康若有所悟,最终还是在肖阳的催促下跟着去了一处外表看来不怎麽富贵的宅院。 走进门去绕过影壁,崔文康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院中花红叶绿,曲廊雕梁画栋,间或有桃红纱帐遮遮掩掩,迎风一吹扫拂面庞,只觉其上透着沁人芳香,还未入得内里去便已听到远处传来莺莺笑语、嫋嫋笙歌,假母殷勤的引着他们四人到正堂落坐,忽地珠帘脆响,便有两位梳着双丫髻的婢子端着热腾腾的茶水翩翩而至。 崔文康抬眼一望默默无言,只心想,娘的,这伺候茶水的侍婢都是眉目如画、婉约可人的模样,那正经名妓得美得不可方物吧。 「几位郎君可有相熟的佳人?」假母望向坐了首座的崔文康,恭敬询问。 「叫最好的来。」一旁的肖阳没等大舅兄说话,立刻相当豪爽的拍了一枚金锭在桌上,假母连连应诺又安排侍婢带了他们去楼上雅间。 走在楼梯上,崔文康更是有些狐疑,青楼鸨母哪个是没眼色的,在本地混吃食的能不认识肖家三郎?这两人是在假装不相熟吧,片刻後等四位佐酒佳人以及歌妓入内,彷佛更是印证了他的这一猜测。 家无妻室纯粹是为女色而来的徐恒宁身边坐了一位体态丰韵娉婷、肌肤胜雪的娘子,自己身边的则鲜艳而妩媚,肖明明明年纪最小,紧挨着他的却是个明眼一看就觉嫋娜风流的美人,谈话间笑语连珠、顾盼神飞,非常可人,肖阳身边却是个打扮雅淡、神色温婉的女子,两人身子隔着有一拳的距离,对方只倒酒、陪聊,绝不做别的多余花样。 酒过三巡,平日里少有饮酒的肖明被灌得面带桃红,衬着那胖乎乎的圆脸挺逗人的,身边那美姬一个劲的往他怀里蹭,这头次进青楼的肖明总是羞涩的躲开,问些旁的问题岔开香艳话题,谁成想那美姬也是个熟读诗书的,和他还谈得挺投机。 「我更衣去,你们随意。」肖阳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抬脚出门,给羞赧的弟弟留出些自由的空间。 待他一出门,崔文康便一把搂住自己身边的女子轻声问道:「你姐妹何不殷勤着些?那可是个出手豪气的。」 「郎君说笑呢。」那美姬咯咯笑了,斜眼一瞟轻声嗔怪道:「谁不知三郎君素有洁癖,黏上去可落不得好,好人,别为难咱们吧。」 那这是在做什麽,大家陪着四郎开荤?若只要开荤,选个合适的侍姬放屋里不就成了,何必如此麻烦? 「三哥是想让她今日勾着我心痒痒的,看得到吃不着。」耳聪目明的肖明叹息一声,推开身边黏黏糊糊的女子侃侃说道:「然後反覆再来几次让我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时,突然『无意中』看到她在和别的客人调笑,说着勾搭我时那同样的话,比如三岁丧母、七岁丧父,被恶毒嫂嫂卖掉无比可怜之类的。」 徐恒宁噗的一口热酒喷了出来,傻眼惊叹道:「你都知道了?」 「啊,然後在我悲痛欲绝时,哥哥会站出来搂着我肩膀殷切的说。」肖明突然侧身压着那娇艳美姬肩膀学着肖阳的语气,语重心长的道:「这些都是逢场作戏,理会不得,得到教训了吧?下次可别再上当。」 「四郎君怎能如此误会奴的真心实意?奴对您的的确确是一见倾心。」美姬捧着心口抬眼凝视对方,顿时双眸一暗泪光闪闪,嘤嘤哭道:「见您一次说几句话便一月不用辛劳,如此美事怎能不叫人真心相许?可如今、如今三郎君才只给了一次订金,若要作罢这可如何是好?」 那梨花带雨的娇弱无助神情,可真是闻者心酸、见者伤心,可那一串说辞却是无比喜乐,连崔文康都是一面觉得困窘一面又跟着哈哈大笑。 「这样吧,原计画还是可以不变的,我会从家里带不少东西送你,咱俩三七开,你三我七,如何?」肖明如此建议,又抿了一口茶水醒醒酒。 「您送的东西都须登记造册退回去呢,这主意行不通。」美姬无奈摇头,只笑道:「就当是念书苦了到奴这里松散松散可好?听闻四郎君善於作诗,若能相赠一两首,奴将感激不尽。」 肖明笑着正想答应,却突然听得木门砰的一声大响。 「作个屁。」肖阳黑沉着脸推门而入,冲自己弟弟吼道:「解试都还没过就弄些淫词艳曲像什麽样!」 「哎,子旿你何必恼羞成怒,四郎不就是比你聪明些没上当吗?」徐恒宁酒喝得较多,又是个喜欢找事儿的性子,大嘴一张就开始爆料,「想当初你十三岁的时候……」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肖阳没等他把话说完一脚就踹向凳腿,立即摔了徐恒宁一个四仰八叉,而後他指了指一堆美姬吩咐道:「去,好好伺候着徐郎。」 说完又扭身直接拽了肖明就往门外走,同时冷声道:「既然这一关被你看透了,那就抓紧时间赶下一场戏吧,早点回去免得你嫂子心急。」 崔文康看着肖家兄弟的背影抬腿便跟了过去,走到门口又若有所思的倒转回来,冲徐恒宁问道:「他十三岁的时候怎麽着了?」 膀粗腰圆的徐恒宁摔了也不觉得痛,爬起来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笑着回答,「还能怎样?被他哥找的青楼女子骗得痛哭流涕呗,这便是肖家的传统,在踏入官场之前先过美色关,可以博爱但不能对不合时宜的人专情,要防着被细作刻意勾搭嘛。」 崔文康若有所悟,又好奇道:「下一关又是什麽?」 「你跟着去看不就知道了,保证回味悠长。」徐恒宁摆摆手,扭身就搂着两个美姬就往内室走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还是别人家结的帐,绝不能浪费了这光阴。 出门一看,那两人居然带着亲卫掉转马头又回了军营,崔文康正疑惑着,却发现肖阳引路去了一个他寻常从不踏足的地方,军妓营。 那地方是供下等兵卒免费寻欢所用的,身为世家子的崔文康哪怕是要饥渴死了也不可能去下等肮脏场所,没想到肖阳居然会带他亲弟弟去旁观。 躲到帐篷後面,肖阳与崔文康各撩开一条缝隙偷眼看去,只见好几条白花花的肉体交叠蠕动,淫声啧啧间或又啪啪作响,地面污渍斑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靡乱气息,正应了徐恒宁说的那句回味悠长。 肖明一脸的厌恶嫌弃,想要倒退一步错开眼去,却被肖阳按住肩头强迫再看,同时还对他低声说道:「若只为性慾而与人交欢,那便是这样丑态毕露,与畜生无异。」 旁听的崔文康简直是惊悚无比,这肖家对男丁成人时的引导也太另类了,就不怕小男孩被吓得不举吗?转念一想,他又总算明白了肖阳的洁癖是从何而来。 正当崔文康扭头出神时,趴在帐篷内侧一浑身血污的女子,因帐篷被他扯开一条缝透了风而有所觉察,一抬眼又正巧看到外面篝火之光映照在他脸上,这军妓顿时生出欣喜之感,挣扎着便起身扑了过去,她踉跄着跌撞出帐篷直接趴在了崔文康脚边,扯着他裤腿就开始手舞足蹈的咿呀乾号,却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望着那衣不蔽体、披头散发,脸上还带着血痂的肮脏女子,崔文康惊得连退三步,谁成想那女子抓得太牢居然跟着被一起拖行了。 「这什麽东西啊?脏死了,快帮我弄走、弄走。」崔文康只觉得自己跟看了女鬼似的,头皮直发麻,赶紧一面抬腿踹去,一面向肖家亲卫求助。 那女子见他这反应不由神色一暗,微颤着唇,赤红的眼中滚出了两滴泪水,而後便垂下手去再没了一丝祈求旧主怜悯的心思。 她失望、不甘继而後悔,更多的还有怨怼,不过是几句话罢了,自己却被折腾得比死还惨,在被人拖回帐篷的最後一刹,她神色复杂的望向肖阳,彷佛在指控他长得阳光开朗却生了一副恶魔心肠。 「这就是做错事的代价。」肖阳冷眼看着她吐出这麽一句硬邦邦的话之後,便带着崔文康和肖明回了将军府。 崔文康依旧是去肖明院中休息,肖阳回了自己住处,却发现正屋居然一盏灯都没给他留,黑洞洞的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由苦笑,如娘是得了消息在呕气吧。 哎唷,这可如何是好,该怎麽哄来着?如此想着,他手往怀里一揣,捏了捏那在青楼里花重金命人搞来的小玩意儿,笑吟吟的猫着腰摸进了内室。 肖阳摸黑进屋後凭着记忆绕过案几、熏炉、屏风等物,直接往床榻走去,走到半途便觉得有些没对劲儿,凭他那可以夜探敌营摸哨的耳力,怎会听不到呼吸声?再凑近些伸手一探,肖阳顿时脸一沉很想骂娘,居然真的没人,床上是冷的甚至被褥都没拉开,这绝不是半夜起身更衣而是根本就不曾入睡啊。 「如娘?」肖阳一面唤着,一面从竹筒内取出随身带的火摺子,轻轻一甩得了火种後用其点燃灯烛,而後左右一看不由苦笑,屋里确实是空无一人,不仅没人,地上还扔着一摊撕成渣的菖蒲花碎片。 第四章 下马威,绝对是故意给的下马威,肖阳无奈一叹,他心里没鬼也就不曾让人刻意隐瞒今日的行踪,想必崔婉如是不高兴自己去青楼才如此作态。 只是这人究竟是去哪儿了?肖阳走到寝室门口扯开嗓子就开始吆喝,唤了肖棠、宝珠都没人应,他正憋着气却见银珠慌慌张张的从耳房内跑了出来。 「郎君安好。」银珠冲他屈膝行了礼,怯生生的回答道:「肖棠、宝珠随娘子出门了。」 「大晚上的能去哪儿?」肖阳先前踏了一步瞪向银珠,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院,伏枥堂。」在他的威慑之下,银珠额角冷汗直冒,磕磕绊绊的回答道:「娘子听闻郎君今夜去了,呃,不会归家,便去寻郡主对弈闲聊,主君恰好也不在,娘子便、便在伏枥堂留宿了,宝珠回来取衣服时传了话,娘子让奴在此候着,若、若郎君回来、回来……」 她犹豫再三也没敢把宝珠带的那句话说出口,「若郎君回来你就伺候着」,她之前确实是这麽转述的,可银珠估摸着肖阳的脸色却没胆实话实说,她相当怀疑自己要敢这麽一开口,那下场绝对不会比金珠好哪儿去,何况这显然仅仅是娘子的一次试探。 「伏枥堂?行了,知道了。」肖阳不耐烦的一挥手,让支支吾吾的银珠退下。 自己则仰头无语地一拍脑门,他这娘子聪明啊,夫君首次寻欢不归家,她没在自己这院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却跑去和他那痛恨丈夫不忠的老娘嗑牙,想来如娘肯定不会傻得直接告状,可单单就在对弈时郁郁寡欢的发呆片刻都够自己喝一壶了,阿娘自会私下打听他俩出了什麽问题。 银珠垂首退回耳房顿时四肢发软的靠在了门上,只觉得自己不仅腿肚子在打颤,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真不愧是能单枪匹马取了戎寇性命的慓悍将军,先前那眼神简直可以用凶煞来形容了,银珠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从前的她居然还暗暗指望成为这样一个人的宠妾,呵,真是好傻好天真,这不仅是白日作梦,根本就是玩火自焚。 不过娘子这麽扫他面子,会不会也吃亏呢?银珠微微蹙眉无言叹息,才刚刚投诚呢,当然是得为主子着想了,何况她是崔家的陪嫁,娘子要不好她也好不了,想到这里,银珠轻轻伏在了门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出门打望一下,想探明郎君稍後有怎样的举动,隔日也好跟主子汇报。 正当银珠左右思量却一直鼓不起足够的胆气出门时,肖阳却已经匆匆沐浴一番後又出了寝室,快步往东厢的书房走去。 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青楼里的熏香、酒水中历来都会添加些助兴的东西,在雅间时因为预先打了招呼倒还好,可肖阳中途去找人取东西时明显是受了些小影响,原就血气方刚的,这麽一激自然是有些按捺不住,可偏偏崔婉如又躲了出去,若不想自撸也就只能去书房看书静心。 灌了一肚子凉茶降火之後,肖阳把手里那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的兵书「黄石公三略」往桌上一扔,鬼使神差的抬腿就走向了专门给崔婉如辟出来写字、作画用的隔壁小间。 一推开门,肖阳就看到了桌上用玉镇纸压住的大幅诗画,顿时一震,其实他之前也见过崔婉如画画写字,却不过都是些两巴掌大小的扇面或便签似的簪花小楷,如今跃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六尺整纸的巨作。 所画之物是前些天他俩在溪边看风景的情形,构图以山水为主、人物为辅,既有远山连绵起伏又有碧空云卷云舒,近处则是浅浅清溪和亭亭玉立的菖蒲花丛以及携手并肩的一对璧人。 这虽然是设色画作,却与当前时兴的青绿山水有很大的不同,肖阳即便是不太懂画也知道阿娘那儿挂的名家名作大多富丽堂皇、工整细腻,有时甚至还会勾勒金粉装点,可崔婉如的画却以水墨渲染为主,画面淡雅而意境悠远,用墨含蓄且透着清润之意。 肖阳甚至能从其中感觉到妻子作画时满心的温柔缠绵之意,毕竟就算看不懂画也认识字来着,崔婉如是以洒脱的行书把那首情诗「泽陂」题在一旁的,那字迹生动流畅,率性而富有力度,和平日里规规矩矩的簪花小楷有很大的不同,让肖阳不得不叹息着面对一个事实,所谓字如其人,他的妻子并不是没脾气的温婉小娘子。 崔婉如平日惯常表现出的那服贴模样其实只是因势弱不得已而为之,站在城楼上那个抛头露面送夫出征的坚毅娘子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而这画是因自己发作了金珠又送了菖蒲花,她这才终於敞开心扉,而後在激动的心情下所作。 肖阳看了看一旁揉坏的报废品,又想到了寝室里那堆撕碎的菖蒲花,不由很是苦恼的揉着太阳穴,她对这画都倾注了不少心血,想必对人更是抱有不小的期待,自己去青楼却偏偏没预先跟她通气,无异於是在人最欢欣时给了当头一棒。 若此事处理不好,说不定一辈子也就仅仅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罢了,肖阳狠狠捏紧了拳一脸郁闷,他想要的可不只是这些。 次日一早,崔婉如在伏枥堂陪着清江郡主用罢朝食,正走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恰好遇到肖阳前来给母亲请安,两人在林荫小路上偶遇後,四目相对却没一人率先说话。 肖阳是面露尴尬之色,在妻子直愣愣的责问目光下甚至有了躲闪之意,崔婉如则忽地眼圈一红,跺脚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再没说一句话。 此後肖阳忙着训兵、排练新式战术,崔婉如忙着规画出行名单、准备行装,两人整整十余天都没说话,或者说根本就没再正式会面。 崔婉如甚至曾在入夜时锁了门歇息,就想等着肖阳推门不得而入时吵闹两句,等他说了软话後再给个台阶下,谁成想他居然根本就没自己找上门告罪啊,让崔婉如想诉苦都找不着债主。 这拖一拖的,若是个底气很足的人说不定心中的火会越烧越旺,可崔婉如偏偏是个有脾气却胆小的,因前辈子吃了大亏,这辈子便总是很识时务的控制着情绪,这时间一长她就开始忐忑了,连金珠一事都直接给抛到了脑後。 她想要的只是肖阳一时间的服软示弱,然後在夫妻关系中稍稍占点上风,却不是真正的要将其越推越远,这不说话真比别吵闹还糟糕,哥哥也不知道又被拐哪儿去了,连个能商议的人都找不着。 「哎呀,烦死了,真是烦死了。」午休时,崔婉如睁着眼怎麽也睡不着,在床上烦躁的翻滚了两圈,盘算着自己刻意弄碎的菖蒲花肖阳看了都没效果,难道要把那画也弄来撕碎了当道具? 真是舍不得,难得一次画那麽好,这风格还是六七年後开始盛行了,若隔些日子带回京城,想办法通过郡主在其他名人跟前露露脸,没准还能弄得个才女的名头,虽说沽名钓誉不太好,可名气大了更能稳固地位呀。 崔婉如心痛着不忍心毁画,转念又一想,这会儿已经冷战快半个月了,再不找个契机说说话,等不到成才女就得靠後站,原以为郡主会为自己撑腰的却不知为什麽没任何动静。 哎,母子和婆媳毕竟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崔婉如抬腿就往小书房走,房内一切摆设似乎和那一日她走时一模一样,可仔细一看分明又有了不同。 比如那椅子距离桌案的距离就远了许多,显然是腿长的人曾坐过,再一看玉镇纸下似乎还压着一张便笺,崔婉如好奇地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力透纸背的行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与君两相依,终老不相弃。」 看到这诗她顿时一愣,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开始缓缓漫溢,难道真是误会夫君了?那夜里他回来也不算太晚,院里的人都说他确实也没搭理银珠,或者说若是他真干了什麽的话,哥哥也不至於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吧? 崔婉如沉思片刻,自己给肖阳找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而後突然醒了神,赶紧深深吸了口气,将便笺狠狠往桌上一拍,咬牙道:「花言巧语不可信。」 与之同时,看到娘子进了书房,肖棠赶紧找了机会给肖十二传了话,对方又匆匆忙忙的赶去军营告诉了三郎君。 「进去了?」正在操练手下,肖阳一听得着消息马上就大手一挥,吆喝道:「行了,收队、收队。」 「要走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徐恒宁如此问道。 「啊,真是太迟钝了,十几天才发现,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这下终於可以回去睡啦。」肖阳拍着身上的尘土回答後,又扭头问他,「你考虑好没,到底跟不跟我去京城?」 徐恒宁没直接回答,只问道:「你就这麽有把握能在面圣时打动天家?只是雏形而已,不见得有你想像中那麽大的威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况我们路上还有一个月时间。」肖阳那表情虽不是成竹在胸也是相当镇定的。 「哈,路上?」徐恒宁用一种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上级,「你路上到底会用来练兵还是抓紧一切时间和娇妻美人卿卿我我啊,你不是准备教人骑马的吗?」 「不然我邀请你干嘛?分身乏术而已,那你接着考虑吧,大概还得准备至少三五天,最好别让我失望。」肖阳很不要脸的耸了耸肩,如此回答。 然後他便一身风尘的快马加鞭回了家,摆出一副灿烂的笑脸快步走进内院,准备用一个三日前就已经得到的消息去找崔婉如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