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三拿到驾照的我。陷入了和不可爱学妹一起夏日旅行的境地。》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深春日和 四月冬优 校对:好想当日和小姐的狗啊 那时候的我正在为前一天拿到的驾照欣喜若狂。 「啊」 「呃」 超市里满是采购晚饭食材的人,我刚把车停在停车场,就和从旁边的林荫道那里走过来的校服女生视线交汇了。 长度到达后颈的银发,在凉爽的晚风吹拂下摇曳着。 头发颜色如此醒目的女生,据我所知只有一人。 比我低两级的,一年级学生。 风纪委员·鲇川彩璃。 「沢北学长。拿到驾照了?」 她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我。 虽然学校里的男生们都说她那是「圆润可爱的眼睛」,但要我说那是「锐利冷淡的眼睛」。「极光一般的银发」在我看来是「锡纸一般的银闪闪」。虽然有人说「靠近她的话就能闻到超好闻的味道——」,但那些人肯定是从早到晚关注她的生活的企业间谍吧。而且她的身材极其不健康,细得如同铁丝一般的四肢却安在了棍棒一般的躯干之上。要是在她面前叫她「弥次郎兵卫(注:龙珠角色,身材肥胖,一双小眼睛)」的话,她就会用很可怕的表情瞪着你说「我又没那么胖」。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这种女人会如此受欢迎啊——。 我的学校看来是完蛋了。 「……学长,你在想些很过分的事情吧?」 「不,并没有」 她的表情就像是恶毒的检察官,或者下达地狱的命令的阎王爷一般。 总之这很不妙。 居然偏偏被这个家伙看到了。 「啊——那个,这个是那个……」 我绞尽脑汁思考蒙混过关的方法。我只是等待去购物的母亲之时稍微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下而已——不,不行的。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熄火的场景。说到底工作中的母亲是不可能穿越到这里来的。我被将死了。 「……是啊,我拿到驾照了」 「违反校规了呢」 「但没违法」 「说起来,学长已经满18了呢」 她「嗯」了一声,将食指抵在嘴唇。 这是她想事情时的固有动作。 之前我捉弄她「你这样是在吸奶嘴吗——?」的时候,被她罚以打扫厕所一周之刑。这人太没心没肺了吧。 「普通驾照的话,考到至少需要两个月吧?学长生日不是在上个月吗?」 「在生日前两个月就可以参加培训了!」 「原来如此。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违反校规了」 「……」 不妙。 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梦想就会化为乌有。 「呐,学妹啊」 「我可不听你的借口……什么事?」 「你认为驾照是什么东西?」 她微微歪着头不解地说道。 「是什么?不就是代表你可以开车的许可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吗?」 我故意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不懂啊」 「啥啊」 「驾照这种东西可是自由的羽翼啊」 「啥啊?」 她露出了超级惊讶的表情。 ……不气馁的我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有了这个东西,我们就能拥有翅膀。无论那里都能飞过去。不仅是八王子这样超级乡下的地方,其他世界我们也能飞过去。没错,驾照就是自由!是自由的羽翼!是雄赳赳展翅高飞的男人的羽翼!这可不是零花钱遭遇危机的时候给二手店卖漫画或者游戏的时候展示的东西!明白吗学妹!」 「这个车,它能飞吗?」 学妹一本正经地注视着被擦得闪闪发光的右车身。不是,可不会真的长翅膀啊。 「飞翔只是一种比喻!你不懂男人的浪漫吗!?」 「抱歉,我是女孩子」 ……可恶。 太冷酷了这人。 不愧是人称「雪女」的存在。虽然这么叫的只有我一个就是了。 学妹眯起了她那圆而无用的眼睛。 「只在这种时候寻求我的理解,你如意算盘打太好了吧?」 「啊?」 「明明平日里那么讨厌我的。什么『偏离季节的雪女』什么『牢骚3mm加特林机枪』的,天天给我起些奇怪的外号」 「好烦啊你!那只是一时兴起!」 「你还叫过我『锡箔纸』呢。究竟是想把我当成包装纸来烤什么啊」 她细细的眉毛微微抽搐着。看样子她对那时候的事情很介怀。好的,下次继续那么叫。 「先说好,是你先来找架吵的啊」 「啥?……你说啥?」 「是你先把我当成眼中钉,我才决定奉陪的。最先采取敌对态度的可是你,别忘了啊」 她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是你」 「不——是你」 「是学长」 「是你~!」 「是学长~!……不对,是我认为是学长」 明明在生气还专门改口,这一点真是不可爱。 附近提着购物袋的阿姨们观察着在超市停车场里吵架的我们,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嘛,算了。 一和这位学妹见面,就会像这样「孩子一般地争吵」 这就是我和她的关系。 「哥哥?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背着补习班书包的妹妹。 好奇地睁大了小狗一般的双眼的她,摇晃着不长的双马尾,视线在我和学妹之间来回移动。 「回来了啊。很快嘛?」 「嗯。考试早早就结束了!」 学妹愣了一下开口说道。 「是学长的妹妹吗?」 「是的!我是妹妹!」 妹妹低下头鞠了一躬,书包的翻盖就啪地一声盖在了她的脑袋上。给我好好扣紧啊。 学妹赶在坐在驾驶座上的我之前整好了我妹妹的书包。看样子这家伙对除我以外的人类也有着亲切的一面。 「你开车是来接妹妹的?」 ……切。 被看到了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这后面有家补习班。我妈现在忙于工作脱不开身」 我家里开着一家便利店。 虽然一般都是妈妈过来接,但像是今天这样打工的人缺勤,妈妈需要去顶班的时候,就会由我过来。每个月这种事情都会发生两三次,这也是我考驾照的原因之一。 「要是有这种原因的话,就早点说出来。知道了原因的话,我说教的内容也会有所改变的」 「不管怎样都是要说教啊」 「那是当然。我可不能漠视违反校规的行为……但是」 学妹瞥了眼「呀吼——」地看着她的银发看入迷了的我妹妹。 「看在妹妹的面上,我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申辩?」 「明天放学后,到风纪委员会室来」 「……诶」 那地方对我来说就是接受说教的地方。 至今为止我已经被这位不可爱的学妹叫过去好几次了。 至今为止我宝贵的午休和放学后时间,已经被这位施虐者夺走好几次了。 而且,令人害怕的是,不知为何每次都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明明风纪委员男男女女加起来要有十来个人,她却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像是在说「学长是我的猎物」的样子。讲真她在搞什么啊。扮演少年漫画的对手吗。 「听好了啊。逃跑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哦」 「好好」 「好只用说一次」 「好————————————————————————」 学妹冷冷地瞪了一眼到最后还在反抗的我,就离开了。 「哈啊……」 我趴在爱车的方向盘上,叹了一口气。 我从拿到驾照的天堂一转坠入了地狱。 那位把我当成杀父仇人的银闪闪,肯定会把我拿到驾照的事情告诉学校吧。然后我恐怕会被处分。听说以前偷偷拿到驾驶证的毕业生,都被停学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妹妹用力拉了下我的袖子。 「呐、呐,刚刚那个人,是哥哥的女朋友?」 「你用那只眼睛看出来的啊……」 不可能。 「诶——太可惜了!超可爱的!那么美丽的人,萌可是第一次遇到!」 美丽?就那?就那不知是雪还是铝还是不锈钢的物体?可爱? 不可能。 坚决不可能。 要是那位学妹算漂亮的话,刚刚推着购物车从我面前经过的阿姨就是埃及艳后了。而在她身后拄着拐杖悠闲地走着的老奶奶就是杨贵妃。而一边说着「闷骚——哥哥是闷骚——」一边不停地蹭着哥哥我的脸的my sister,就是小野小町(注:小野小町是日本平安初期的女诗人,被列为平安时代初期六歌仙之一。所作和歌绝大部分与恋爱有关。后世传她为绝色美人,但是因为当时她的画像等没有保存下来,难以确定)。 如果那位学妹算可爱的话——。 这个国家就彻底没救了。 「好了,系好安全带,要回去了」 「好——的」 在心情忧郁的我发动引擎,挂上d档的时候——。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疑问。 ——那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旅程1 不可爱的学妹 第二天放学后。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经过走廊。同学们充满解放感的笑容真叫人羡慕嫉妒恨。我现在要去挨批了。我必须得对那个狂妄的女人道歉说「对不起」「我错了」,然后取得她的原谅。 我敲了敲出风纪委员室的门,一个清澈的声音说道「请进」。 里面大约有八叠大。墙边放着钢制书架,在那旁边则堆满了纸箱。大约是因为学校的旧资料放在那里,很有一种二手书店的味道。对于我这个常客来说早已经闻惯了。 房间正中是一张会议用长桌和六把椅子。 而挺直了背的鲇川彩璃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面。 「请坐请坐」 她的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今天其他委员也不在。只有她一个。 以前我和同学聊起的时候,他们就会说些「羡慕!」「能和彩璃酱单独说话什么的,一般讲得付钱吧」之类的话。这位相当可恶的锡箔纸,在三年级的男生之中也很受欢迎。大家的眼睛是都烂掉了吗? 「学长。你又在想些很过分的事情了吧?」 「不,没有」 学妹冰柱一般的视线贯穿了我——真是的。够了。 为什么只对我这么苛刻啊。 「你应该清楚被叫过来的理由吧?」 「因为我考了驾照,对吧?」 她从校服口袋里取出学生手册。 「校规第三十七条。禁止取得普通汽车驾照、摩托车驾照、小型摩托车驾照等执照。你应该知道的吧?」 「知道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禁止吗?」 我摇了摇头,她便翻开了放在一旁的厚厚的环形文件夹。 我正想着她给 「这是剪报?」 整齐地夹在文件夹里面的,是一篇又一篇的交通事故的报道。而且全都和汽车有关。 「我去市立图书馆调查了一下」 虽然她说得若无其事——但这么厚的分量,全都是那些内容吗? 「请看这个」 她白皙的手指指向的,是一篇印有被撞了个稀巴烂的卡车和私家车的大幅报道。 「这是发生在一个刚刚拿到驾照的十八岁驾驶员身上的事故。在其想要在十字路口右转的时候,撞上了一辆迎面驶来的卡车」 我和学妹一起看着报道。 因为她的个子不高,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地向前倾。然后她还发出了「嗯嗯」的自言自语声。明明一直在假装冷酷,偏偏在这种地方留有漏洞。之前我指出「你还是小孩吗——?」这一事实的时候,还被她处以在操场捡一个小时石头之刑。真是冷酷无情。 「在听人说话吗?学长」 「在听在听。你是想说,我也有可能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不置可否地重新坐直了身子。 「根据从网上查到的政府统计数据,去年在乘用汽车过程中发生事故最多的,就是十六岁到十九岁的未成年人」 「胡说。我看的可是说年轻人发生事故的次数在逐年减少。造成事故的反而全都是老年人」 「那是因为取得驾照的年轻人数量变少了。而且,你看取得了小型摩托车驾照的『每十万人』之中的死亡事故次数,未成年人的比例和老年人一样显著得多。而且,发生正面相撞这种重大事故的比例,未成年人要最多」 「……网上能查到这么多?」 「不,我前面直接向警察署的交通科打听的」 你干嘛要做到那一步——正想这么说的我欲言又止, 意识到了学妹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因为很有可能会发生事故,所以校规禁止考驾照。是这么一回事吗」 她用力点了点头。 「校规不可能瞎定,肯定都是有原因的。学长你是新手,而且还是高中生。发生事故的几率肯定很高。我很担……不,这很危险」 「……唔」 虽然我很想断然否认这种不吉利的说辞,但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我上周在网上投保汽车的任意险的时候,被那高昂的价格惊到了眼珠子都要飞出去的程度。我曾打电话问客服中心为什么那么贵。接线员姐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这么说道「因为十几岁的驾驶员发生事故的概率很高,这一点就反映在了保险费上面」 但是,我也有要说的。 「我说,能让我说一句吗?」 「虽然狡辩也没用。……你想说什么?」 虽然摆起了架子但姑且会听人说话,这是这位学妹为数不多的优点。 「确实十几岁的人发生事故的概率比其他年龄段的人要高。但你要那么说的话,不就永远开不了车了吗。无论谁一开始都是新手啊」 「但高中生还是太早了。大学之后再考也不迟吧」 「我不上大学」 她从椅子上轻轻地欠身站起。 「你不升学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学、学长你成绩很好的吧?之前期中考试的时候不还考了第七吗」 这家伙怎么连我的成绩都知道啊。 嘛,三年级的走廊上会贴出排名表,知道倒也不奇怪。 「你知道我家是开便利店的吧?」 「知道,咋了?」 「其实我父亲今年春天去世了」 她倒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僵硬。 然后垂下肩膀,低着头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看着太过失落的她,我反而有些慌张起来了。 「不不不!你当然不会知道,也没必要在意的!」 真是的。我搞砸了。 我必须得让讨厌的学妹讨厌我才行。 要是像这样对我展现出温……可爱的一面的话。 那个,我会困扰的。 「……啊——那个,总之呢。总之经营便利店相当忙,光我妈一个的话实在是应付不过来。所以我打算毕业之后就去继承家业。老实说我也没那么爱学习。与其毕业后去当社畜,反倒是这样要更好」 这是我的真心话。 说到底我也没那么想上大学。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憧憬独居生活,但那种事情不上大学也能做到。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在高三的现在去考驾照」 「因为毕业之后一下子就会忙起来吗?」 「那是原因之一。而且其实暑假的时候我要开车去夏日旅行」 「夏日旅行?」 她又不解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要旅行?为什么是现在?」 「理由……总之有两个」 「两个?」 我挠了挠头。 「我不能在这里说。总之,因为只有现在才能做所以我要现在做」 「便利店的工作再忙,也总是会有休假时间的吧?长大之后再去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长大之后再去就太普通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我。 「普通就不行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吧。普通什么的,一点都不有趣!」 这一点不容退让。 「成为大人之后,公司或者大学的长假期间和大家一起观光旅行!紧握手机游览景点,去美食杂志评分3.5星以上的店里吃饭,住在从网上调查好的宾馆里。泡泡温泉做做大保健,晚上在气派的休息室里面喝鸡尾酒?再把照片什么的尽情po到sns上面晒晒晒!!怎样怎样?一副我们是现充呢在享受人生呢的样子!然后看到动态的朋友们就会疯狂点赞!嘎——!好无趣——!嘎——!呜啊啊啊——!」 「学长。你吐沫星子乱飞」 面对淡然地用手帕擦拭脸颊的学妹,我继续强调道。 「听好了学妹!他们那群人只是去观光!是tour!是度假!但我不一样!我是要『夏日旅行』!是journey!是greatest journey!是只有现在才能做到的jourrrrney~!懂吗!它们的区别!懂吗!?」 「学长还是老样子这一点我很懂」 不知她是否领会了我的呼吁,总之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嗯——我是懂了。就我而言」 「哦,哦」 感觉她的语调要比刚才柔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的眼神就像是凝视着不知何处的远方,或是眺望令人怀念的风景一般——。 「…………」 「…………」 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尽管如此——嗯嗯。 看样子,她已经不打算向学校揭发我了? 我今天从早上开始就紧张得不行。害怕班主任会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去,对我说「听说你去考了驾照啊」。因为学妹她很有可能已经打完小报告了。 但并没有那种迹象。 特意给我看事故的剪报,是为了劝我不要开车吧。 准备这些数据也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的。 ……这家伙,意外地有不错的一面嘛? 「情况我理解了」 她静静地开口说道。 她的表情看上去充满了决心。 感觉有些不妙。 「抛开夏日旅行不谈,从你去接妹妹这一点来看,驾驶证对学长来说大概是必要的吧。这一点我承认。但可能会发生事故的问题并没有消失」 「那种是不可能消失的吧」 只要开车,发生交通事故的危险就会常伴身边。虽然只要让车这种东西消失世界上就不会有交通事故,但这不就是相当于说要让这个世界回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吗。 「学长有时候很容易得意忘形。会不会有时候不注意就超速了啊?」 「不会啊!我始终有安全驾驶,遵守法定速度的!」 ……其实是有一点点超速了。 有一次,在既没有车也没有人的深夜时分的国道上,我稍微开得快了一点。忍不住想要测试一下爱车的性能,对,忍不住。 「还有其他地方也会有疏漏吧。比如不小心越线停车之类的,感觉很有可能发生」 「没那回事。绝对没有!」 「无法相信」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无法相信我没有亲眼确认过的东西」 「那你想怎样啊」 在她那冰冷的双眼之中,有锐利的光芒闪烁。 「在这周日,进行测试吧。我来直接确认学长的驾驶水平」 「……啥?」 我很惊讶。 不由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你那表情是什么啊。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与其说是有意见……」 等等,我有些理不清头绪。 「你说测试,换句话说就是去兜风吧?」 「是测试」 「我?和你?兜风?」 「是测试」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有一种不容异议的压迫力。 「我也不是很乐意啊。和学长兜……不,测试什么的。而且,就算你是个迟到惯犯的问题学生,发生事故的话我也会于心不安的。而且这也牵涉到目击了的我的责任,也没办法的吧」 她的眉毛微微抽搐着。 「要是一起测试的事情被被人知道了,你也会被问责吧?」 「是兜风。……啊,是测试」 「……」 已经怎样都好了。 「总之,一切都等到我亲眼确认了学长的驾驶技术之后再说」 她突然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 * 我沢北廉太郎和学妹鲇川彩璃。 为什么关系会这么差呢——。 在都立南城高中的学生之间流传的说法极其单纯。 「因为沢北经常迟到,就被负责校门指导的鲇川同学盯上了」 「鲇川同学加入风纪委员会的时候,提出了将迟到现象清零的目标」 「就算在校门指导的时候提醒他,沢北也只会一个劲顶嘴」 「对于成绩年级顶尖,想要让学园变得更好的她来说,沢北廉太郎就是个不可饶恕的敌人」 ——真是的,在那瞎说。 我确实经常迟到。但那是因为要忙家里的活。我家便利店位于住宅区的一角,一到早上就相当忙碌。光靠打工的人是忙不过来的,我有时候也会帮忙。虽然为了不迟到有做调整,但客人络绎不绝的话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当然我不是要为迟到做辩护。 被认真廉洁的她讨厌也是没有办法的。 但硬要我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顺序不对」 我并不是因为迟到才被她讨厌的。学妹她,从入学伊始就盯上了我。远在她成为风纪委员,开始致力于「将迟到现象清零」什么的目标之前。 我忘也忘不掉。 和那家伙初次见面的四月初。 尽管那天是周六,礼堂里却在举行升学说明会。被班主任叫去谈完升学的事情之后,走出办公室的我一个人径直去了礼堂。我记得,那天虽然天很晴,但风相当大。 在礼堂入口等着迟到的我的,是一年级新生的鲇川彩璃。 我也有听说过关于这位银色头发的可爱新生的传闻。亲眼看到之后,我有了这种感觉。抛开是否可爱不谈,她整个人感觉都是白色或者淡色的。「偏离季节的雪女」。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夏天还好,冬天感觉会很冷。 「初次见面,沢北学长」 不知为何她知道我的名字。 站在位于楼梯上方的入口那里的她,站在那里俯视着我。 她狠狠地瞪着我,用极其冰冷的语气这么说道。 「我是一年级的鲇川彩璃。最近加入了风纪委员会。现在我要和学长你”谈一些”事情——还请多多关照」 好了。 举行升学说明会的礼堂位于二年级校舍的旁边。 我和她就站在二层的礼堂和四层的校舍之间的狭缝之中。 大约是建筑布局的原因,有时候会突然有大风刮过这个狭缝。 她是新生,不知道也是很合理的。 就算很努力地整好头发,只要经过这里,就会变得乱蓬蓬的。一提到要在礼堂集会,南城高中的每个女生都会感到忧郁。 她不知道也是很合理的。 就在这时,有一阵相当猛烈的风袭来。 轻轻地吹起了她那崭新的校服裙子。 因为过于突然,她完全没办法阻止。 ……不知道也是很合理的。 「……」 「……」 我和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刚才还是苍白的脸,现在就涨得通红了。 她的嘴唇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大大的泪珠逐渐积聚在眼角——。 「……给」 「诶?」 「我要给妈妈打电话」 「诶!?」 为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位新生就飞快地跑掉了。 什么?家长?家长会出场吗!?我会被骂吗?被那家伙的妈妈?为什么?说你看见我家孩子裙子里面了吧什么的吗!?这是什么罪孽啊不虽然是罪孽但不是我的罪孽! 然后在第二天。 由于新加入的风纪委员提议实施的「校门指导」,迟到的我被迅速抓住,和她再会了。 「学长初次见面。我是一年级的鲇川彩璃」 「………」 前一天的事情被一笔勾销了。 这就是发生在我和不可爱的学妹之间激烈战斗的「开端」(注:原文表示“开端”的“なれそめ”一词特指恋爱的开端)。 * 「哼哼,原来如此啊~」 轻薄节奏的声音在早晨的教室里回荡。 它来自坐在我旁边的、悠然地啃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点心面包(注:用砂糖含量高的面团制作而成的面包。日本的点心面包有豆沙馅面包、奶油面包、果酱面包等。广义上,也把欧美风的丹麦面包中大量使用砂糖等甜味原料制作成的种类称作点心面包。)的男人。其名新横滨三吾。我和他有着从高一起就一直一个班的孽缘,即就是所谓的「损友」。 「那个,要是那件事被视廉廉(注:损友对男主的昵称)为眼中钉的彩璃酱知道了的话」 「啊,那就糟糕了」 他嗯嗯地点着头,将一升装牛奶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面包和牛奶都是今早在我家店里买的。很感谢一如既往是个「瘦骨嶙峋的大胃王」的他对营业额的帮助。 「但是呢,很不可思议啊——」 「什么?」 「廉廉你迟到次数是不是比以前要少了?今天也准时到了」 「是呢」 现在是八点二十。离早上的班会还有十分钟。安全安全。 「因为一迟到就会被那个雪女唠叨啊。总得采取点对策吧」 这是努力和妈妈以及便利店总部商量后,增加了早上打工的排班的结果。如今只要当天没人缺勤,就能准时到校了。 「不过,她现在还在缠着你什么吧」 「只是看我很不爽吧」 损友一边将点心面包的包装揉成团,一边说道。 「其实彩璃酱她——没准是想和廉廉说话才搞什么校门指导的吧?」 「啥?」 我不由得回头看向损友。 「和你同班两年三个月,你说出了史上最有趣的话啊」 「其实她喜欢廉廉你什么的?」 「史上最有趣记录更新了啊」 原来如此。 人们常说,关系好到会吵架。 对迟到的我唠叨翻过面来就是好意的表现——这种的也是约定俗成了。 但是,但是呢。 「不可能。唯独那个自以为是锡箔纸,纵使天翻地覆也绝对不可能」 「……哼——嗯」 「她喜欢我的话就好好说话和我搞好关系不就好了。有必要那么敌对吗」 「嘛,也是呢。啊——屁股好痒」 损友慢慢地从椅子上抬起屁股,挠了挠。太低俗了。我从这个家伙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他对于整个人生的干劲。 「总之,只要没有『通过』那个彩璃酱的测试,廉廉的夏日旅行也就一卷完结了吧」 「就是这样的」 我拿到驾照这件事和原因只给这家伙说过。这是因为新横滨三吾是个口风很紧的好男人——并不是。只是因为是这家伙的哥哥给我介绍的驾校而已。去那里的话费用会比较便宜。 对高中生的我来说,考驾照可是很贵的。 从小学开始就有在存的银行存款,都花掉了一多半。 虽然妈妈有给在店里工作的时薪,但考虑到之后车子的油费、保险费、税金以及车检费用,还是精打细算比较好。 而且到了暑假我还有个宏伟的计划——。 「不过,比预想的要幸运多了吧。这不就是去约会吗」 「和那种不可爱的女人算什么约会啊」 结果损友「诶?」地一声轻轻向后仰了一下。那反应怎么回事。 「你是在说彩璃酱吧?她不可爱?」 「不可爱」 「…………廉、廉廉你,喜欢年上吗?」 「是呢。我喜欢成熟帅气的女性」 「比如谁?」 「在我家打工的雫小姐。还有……」 「还有?」 「峰不二子」 损友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真的。你把很多事情都搞得太复杂了」 我正想问他说那话什么意思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从座位上站起来聊着天的大家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损友也把垃圾装进塑料袋后扔进包里之后转了回去。 如果是那种散漫的班级的话,估计就算上课铃响了也很难安分地坐到座位上去,但我们三年级一班没有那种情况。因为班主任的威望有传播四方。 上课铃刚响完,班主任就走了进来。 「班长,号令」 喊着yes sir!的班长中込站了起来。早晨的问候进行得有条不紊。像军队一样的景象是一班的特色。 鬼瓦优铃。三十三岁,未婚。 负责教现代国语。同时兼任生活指导主任和风纪委员会顾问。 她一边用反社会势力一般的锐利目光环视着学生们,一边告知着早上的联络事项。刚才还在拖拖拉拉的男生们和目不转睛玩着手机的女生们都挺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直直地看向前方。 「联络事项就这么多。别因为快放暑假了就松懈下来。……尤其是你新横滨」 「yes sir!」 「没说你。我在对你那乱蓬蓬的刘海说话。明天之前给我剪了」 「yes sir!」 损友过于长的刘海颤抖了起来。 鬼瓦,这位女中豪杰完全没有辜负她那给人以严肃印象的姓氏。至于名字就请视而不见吧。 她那苗条得就像是拔出来的日本刀一般的身材和藏青色的西装很搭。五官也很端正。但因为眼神太过锐利,大多数男人都会有些畏惧。有次她说,「上次,我在车站那里被男人搭讪了。一回头对方就『呀』地一声逃走了。哪有来搭讪还喊『呀』的啊,『呀』是什么啊!」。不过,虽然大体上很让人害怕,但偶尔也会有说话随和的一面。 但总之,她是个很严厉的人。 虽然我喜欢年上,但这位的话就是「恐惧」胜于憧憬的级别了。 「啊,对了。以防万一先说好——」 环视全班之后,鬼瓦老师这样说道。 「你们可别在暑假的时候去考驾照啊」 我的后背开始冒汗。 但我想我应该没有表现在脸上。 虽然多亏在便利店接待客人时的锻炼,但冷汗还是无法控制。 「以前也有瞒着学校去考驾照的家伙啊。咱们学校摩托车和汽车都是禁止的。虽然我想咱们班里没那么好事的人,但姑且提个醒」 同学们“知道了”地应和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要备考了哪有那种时间」的字样。高三的暑假是备考的关键时刻。而这个班里99%的人都会去上大学。 作为剩下的1%,我感觉很不自在。 虽然我不认为鬼瓦老师是专门对我说的……。 「顺带一提违反者会处以停学啊。停学两周,还会没收驾照直到毕业。要是在这种时候被停学的话,暑假期间就要参加补习了啊。给我记住了」 只是停学的话就已经很难顶了,要是被没收驾照+补习的话,就完全不可能夏日旅行了。 果然,绝对不能暴露。 为此,无论如何我都要封住那个不可爱学妹的口。 我也一定要通过她那所谓的「测试」什么的东西。 【夏日旅行用语集】普通汽车驾照 在日本满十八岁即可考取驾照。 在指定的驾校学两个月左右(合宿的话一个月)之后,需要去参加考试。 在生日前两个月开始去驾校的情形有很多。 旅程2 吴越同车 终于,决定命运的一天到来了。 明明前段时间才参加了正式驾照的考试,现在又得再次接受测试什么的。 我也不是没想过为什么我得如此遭罪——但既然已经以「确信犯」的身份违反了校规,就没有办法了。取得了名为驾照的自由之翼的我,命中注定也要承受它的「沉重」。 ——什么的。 我要这么说出来的话,那位学妹就肯定会一脸惊讶地说些什么「你装什么帅呢」吧。 于是。 在周日上午十点。 驾驶爱车十五分钟之后,我抵达了离家五个车站远的小镇里的一家家庭餐厅。这是家停车场旁边就是一片原野的郊外店面。 指定在这里见面的是学妹。「因为我家在附近」。真是的,看我有车就说得这么轻巧。……不过这里的话姑且不会被认识的人看到,也算是正合我意吧。 我把车停在郊外特有的宽阔停车场(停车容易真好)之后,正要打开店门之时,刚好和走出来的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擦肩而过。 他们哼哧着鼻孔,兴奋地交谈着。 「刚才那女孩,超级可爱的吧!?」 「啊我都吓到了。还以为是偶像呢」 「话说不会真的是艺人吧?」 「要是能和那样的女孩一起兜风的话就太爽了啊」 他俩一边这么聊着,一边坐进一辆箱式轻型轿车。看样子很是兴致勃勃。 话说回来——偶像? 居然会降临在八王子这种偏僻的乡下,我有些感兴趣了。 我打开门走了进去,环视店内。 我看到了翻开文库本打着盹儿的老爷爷,平静地谈论着神明的夫人们,以及和女儿一起吃着芭菲的父亲。 但并没有偶像模样的人。总不可能在里面的吸烟区吧。 ——然后。 我在窗边的包厢里看到了碰头对象的身影。 「在这边。学长」 身着便服的鲇川彩璃若无其事地坐在最里面的包厢里。 她的穿着搭配是露出腋下的粉色连衣裙,以及一条短短的白色裙子。只是和我见面而已还化了淡淡的妆。从桌子下面还可以瞄到她那光滑的膝盖。她究竟有什么企图? 「在东张西望什么呢?不成体统」 啊真是的。开口第一句就真不可爱。 「听说好像有偶像在这家店里」 「偶像?」 她睁圆眼睛环顾店内。 「我是没看到有那样的人」 「也是呢」 「大概是为了避免引发骚乱,隐藏起来了吧」 嘛,大概也就是那样吧。 「还有,今天你迟到了三分二十七秒。学长你真是的,休息日也要迟到吗。你迟到的部分也要按小时计费吗?」 「……」 这家伙不可爱的等级倒是堪比偶像啊……。 如果有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性。 刚才的大学生说的「偶像」是指这家伙的话。 「这国家已经没救了啊」 「在担心国家之前还请先担心你自己」 啊——真是的——。 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 我和她都点了份饮料自助。 看她在饮料机面前有些疑惑的样子,我便帮她放好杯子按下了按钮。 「没想到会在饮料自助这种地方靠学长帮忙……真是失败」 「哼嗯。我这是武士的怜悯」 「我感觉武士是不会把可乐和甜瓜苏打混合在一起的哦?」 我本打算装成熟一点给她往咖啡里放橙汁什么的,但还是放弃了。 学妹她应该不怎么来家庭餐厅这种地方吧。 她似乎有在上很严格的补习班,在学校里和她玩在一起的人也全都是正派的优等生。看上去也不太像会在放学后找个地方去吃饭闲聊的样子。 我端着可乐兑甜瓜苏打,以及咖啡,回到桌前。至于我往托盘上放了多少袋装砂糖的事情就请不要多过问了。 学妹打开放在身旁的小包,递给我一个白色纸袋。 「学长。给你护身符」 「诶,给我?」 护身符上面用朱红色的笔写着著名神社的名字。 那是个连我这样与神佛无缘的人都知道的历史悠久的神社。 「唔哦……。太谢谢了」 我不由得表示了感谢。大约这是史上第一次,我发自内心对学妹表示感谢的瞬间。 「这间神社,听说在保佑交通安全方面很灵验啊」 「是这样吗?不知道诶」 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断地往咖啡里投入白色粉末。 「但是很远的吧。电车都要花两个小时左右吧?」 「刚好去那附近有事,顺路去的而已。毕竟这也关乎我的生命」 「……这样,也是啊」 要是我今天出了车祸的话,这家伙也会被牵连的。从这一点看来我的责任相当重大。就算是可憎的敌人,但要是让她受伤的话也很不吉利的。学妹她也肯定对因为我而发生事故这种事敬谢不敏吧。 我就不管她的真实想法,心怀感激地接受吧。 护身符一般来说都是像钥匙串一样挂在钥匙上的东西吧——等等。 …………? 「我说,学妹」 「怎么了。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里面的东西没放错吧?」 从纸袋里取出的粉色护身符上面,用金色的刺绣写着如下的字样。 结缘。 学妹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我手中夺走了护身符。 「搞错了。是这个」 「……哦,嗯」 她的速度快得可怕。银发的残影都烙印在了我的眼里。明明听说她运动神经不怎么样,看来是错误的。 我接过学妹递给我的另一个纸袋。这里面有好好放着「交通安全」的护身符。 「结缘的那个是朋友拜托我的。看样子是我搞错拿过来了呢。……你那眼神怎么回事?难道在怀疑我?」 「我的眼神一如既往啊」 不如说学妹你的眼神才要可怕。她在用超不得了的眼神瞪着我。 看来还是不要继续深入下去比较好。 「于是学长,今天要去哪里?」 「对了对了」 因为护身符的事情太让人意外,我都忘掉正题了。 「嗯,去那座有名的高尾山吧。去那里有着相当的距离,而且还要跑大路,很适合见识我的驾驶技术吧?」 「原来如此。高尾山的话——」 她「嗯」地将食指抵在嘴唇上。 看便服姿态的她做着习惯的动作,感觉有些新鲜。 「从都立大学旁经过,从上柚木方面穿过鑓水开到十六号国道上,这应该是最便捷的路径了。虽然也有从多摩境那边走的路线,但那条路交通繁忙所以很容易引人注目。因为距离而言两种都差不多,所以我推荐前者」 「……」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学妹的脸。 「你知道的还挺详细啊」 「没什么。身为八王子市民,自然会知道怎么去高尾山」 确实高尾山是八王子独一无二的观光资源。 「我也是本地人,但没法说得像你那么流畅」 「那只是学长你没做好功课」 她优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仔细端详她的脸,我发现她的眼角都有黑眼圈了。 化淡妆也是为了遮掩黑眼圈吧。 难不成她为了今天调查了各种路线……这种事情,大概,不,是绝对不会有的吧。 「知道了」 我将饮料一饮而尽,把杯子啪地放到了桌子上。 「事不宜迟,抓紧出发吧。准备好了吗?」 「随时都行」 她也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放回托盘。 「我要亲眼看清楚,学长你是不是光说不练假把式」 「哦,正合我意」 我直视着学妹充满挑衅的眼神。 我要让这位自大的学妹见识一下我的驾驶技巧。 * 虽然我鼓起了干劲——。 但意想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事故总是「意想之外」的事情,所以要将所有的可能性时刻记在脑海。「没准对向会来车」「没准前车会急刹车」「没准会突然有行人出现」。这种「没准驾驶」,是避免事故发生的秘诀——。驾校教练是这么向我说明的。 我自以为我已经领会了的。 但是,但是呢。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对这件事毫无预料。 坐在副驾驶的学妹的。 从纯白迷你裙下露出的洁白纤细的腿。 ……居然是如此的耀眼。 「啊——那个——安全带系好了吗?」 「嗯,系好了」 拘谨地坐着的学妹的膝盖,整齐地并在一起。 没什么,这只是「膝盖」而已。jumping knee drop的膝状物而已。但我还是被吸引了目光。被这个可憎的学妹。失败。真乃大失败。是男·沢北廉太郎一生的失败。 ……可恶。 让女孩子坐在副驾驶上,就会变成这样吗。 驾校里面可没给我教我这种事啊。「没准会有可爱的女孩子坐在旁边时的驾驶」。没教过。因为教练全都是大叔或者大爷! 不对,这位学妹又不可爱啊! 「学长?还不出发吗?」 「不,发动引擎之前要先检查一下仪表盘」 我毫无意义地启动了雨刮器。唰啦唰啦,雨刮器发出了很蠢的声音。好——的。没有故障。顺带一提今天天气晴朗,降雨概率0%。 我注视着刮来刮去的雨刮器,平复着自己的内心。 平常心,平常心……。 ……。 …………。 对,对啊。沢北廉太郎。 冷静下来。 在一旁的是那位鲇川彩璃。是总是对我唠叨的不可爱学妹。是我的敌人。接下来进行的也不是兜风之类充满魅力的事情。而是测试。不通过它的话,我就可能会因被没收驾照而让夏日旅行告吹。 而且最重要的是,今天的驾驶事关他人的生命。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载家人以外的人。 必须得打起精神。 我关掉雨刮器,发动引擎。嘟伦伦,我感受着老旧意大利车特有的震动。放手刹,挂挡。然后进行安全确认。左方和右方都没有问题。接着打开前进方向的转向灯。 「好了出发!」 「请」 我再次确认左右情况,将香草黄色的小巧车身驶入道路。 轻轻踩下油门,慢慢地加速。虽然是辆旧车,但保养得很好。很快就提到了规定的50km时速。 学妹感叹般地说道。 「虽然不是很懂车,但乘坐感觉很舒适呢」 「作为旧车来说算是了」 我想这是多亏了前车主的小心驾驶。 我也打算悉心对待它。 * 在高架桥下附近的红绿灯前,我把车停下来的时候。学妹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诶——。那就,每次都会讲一场很愚蠢的笑话(注:这句话是日本落语传统开场白,但现在基本省略)」 「…………啥?」 我看向旁边,学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若无其事——只不过脸颊有些泛红。 「什么?为什么是落语?」 「想要炒热气氛,就记了一下」 ……? 抱歉,我没懂她的意思。 学妹她什么时候当上说书艺人了? 「也就是说,怎么一回事?」 「因为,明明学长在一旁开车,我却在一旁傻坐着的话很闲的啊。而且比起让气氛变得尴尬,随便聊聊天什么的不是更好吗?」 「……啊——」 原来如此。 要是在兜风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女朋友或者朋友睡着的话,对司机的精神来说很不好——我有听过这种说法。因此在兜风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人需要适当地抛出些话题之类的。 有趣的话题=落语。 虽然我很想问问她这是什么奇思妙想,但该说不说确实很符合这位混蛋认真的优等生,鲇川彩璃留给人的印象。 「顺带一提,寿限无和芝浜的桥段我都记住了(注:寿限无的故事是,从前有位父亲,为了给出生的孩子取个吉利的名字,这位父亲就去寺庙找和尚商量。和尚说了一些吉祥话,希望父亲能得到灵感。然而,父亲却把从和尚那里听到的各种各样的吉祥话,全部排列在一起给孩子取了名字。然后一天,这个小孩和朋友打架,被打的孩子来这位父亲理论。经过漫长的对话,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当被问到伤势,小孩却回答不上来,因为名字太长说得太久伤已经好了//而芝浜讲的是一个小鱼贩的发财梦。从前有一个鱼贩子叫做胜,虽然他技术很好,却一直都很贫穷。因为他喜欢喝酒,尽管工作时也常常喝多导致失败,不过他的老婆一直对他不离不弃。一天,他一早就被老婆叫醒,不情愿地去鱼市场采购。但是来得太早了,市场还没有开门,于是他来到海边洗脸。突然,他发现脚底下有一个皮革钱包,打开发现里面有非常多的钱。他兴高采烈地飞奔回家,马上召集酒友一起畅饮庆祝。第二天,妻子对宿醉的他说,再这样喝下去家里就再也没钱了。于是,胜把捡到钱包的事告诉妻子,但妻子却说,那是他因为太想要钱,喝醉酒做的梦罢了。着急的胜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找钱包,却一无所获,原来妻子说的是真的。于是,懊恼的胜下定决心一定要戒酒,拼命工作赚钱。经过胜的努力,三年后,他在大街上开了一家店,生活也很安定。除夕晚上,妻子终于坦白了钱包的真相。那天,胜确实捡到了钱包,里面也确实有一笔巨款。但是,妻子和房东商量后,决定把钱包作为遗失物品送到政府。妻子趁着胜喝得烂醉如泥,坚持说他一开始就没捡到钱包。但是,过了很久失主都没有出现,于是政府就把钱包的钱交给了拾得者。知道真相后,胜没有责怪妻子,反而非常感谢妻子将自己重新拉回正轨。妻子为了犒劳一直努力工作的丈夫,久违地为胜倒了一杯酒。一开始拒绝的胜,最终还是慢慢拿起了酒杯。但放到嘴边后,又慢慢将杯子放回了桌面,说:“算了,别再是梦一场啊!”)」 「听坐在副驾驶的你一个劲地背寿限无,老实说超恐怖……」 那已经不算落语而是怪谈了。 「而且你没必要在意的」 「那可不行。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成为学长的累赘。……于是。要舔一舔糖酱(注:昵称的酱)吗?」 这次她又递给我一块香草糖。是最近常常在广告上看到的新品。 「学妹,我觉得给糖加上『酱』的称呼是阿姨才会做的事情哦」 「……不给你了哦?」 「请给我!糖酱!」 学妹捏着将包装纸剥掉的糖果,放入了我的口中。清凉的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我不是很喜欢那种甜到腻的糖,不过这个的味道刚刚好合适。 「真不错呢,这个」 「这样啊。我是第一次看着买的,看样子很和你口味啊」 看见我试吃之后,学妹她也把糖放入了口中。 「……莫非是拿我当小白鼠了?」 「哼哼,你猜呢?」 「你丫的」 我正想戳她一下的时候,绿灯亮了。切,你逃过一劫啊学妹。 我跟在前方车辆的后面,慢慢地起步。 「我之前看了杂志」 「嗯?」 「听说有的人是禁止别人穿鞋上他的车的」 「啊——要是新车的话是会那样」 「……那我也脱一下比较好?」 「诶,衣服吗?」 学妹用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车站方向。 「学长,我们去那边的派出所drive-through一下吧?」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是说鞋子吧?不用的」 「但看上去相当干净啊」 学妹环顾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车内。我今早出发的时候也做了打扫。而且比平时要做得仔细。我可不想被学妹像个小姑子似的(注:指话多烦人)说些「哦呀哦呀,这里有灰尘」之类的话。 「这辆车是我父亲的遗物」 「……这样啊」 学妹的声音变得有些平静了。 这微妙的变化——虽然我不知是为何故,但还是有些开心。 「我父亲他经常踩着旧木屐开车。因为他很粗野啊」 「木屐吗」 「不过算违反交规了啊。不管去哪里都会响个不停。“能听到木屐声的便利店”,在附近一带都很有名的」 我笑了起来之后,学妹也被我带动,嘴角微微松弛,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我很容易忘事的」 「?有什么关系吗?」 「试着想一想。孤零零地被落在停车场的鞋子」 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相当超现实主义啊」 「对吧?」 「木屐的话就更超现实了」 「我可没有穿木屐啊!」 学妹的嘴角又泛起了一丝笑意。 ……这家伙,今天经常有在笑啊。 和平时大不一样。 学妹的情绪格外地高涨。和学校里完全不一样。明明平时不怎么将喜·怒·哀·乐的心情表露出来的(倒是经常生气)。兜风,不对是测试?啊算了就当是兜风吧——这种东西可以如此地改变人的内心吗。 老实说我也很奇怪。 被弄得奇怪了。 从刚才开始,我的内心就开心得不得了。时不时就能瞥到学妹那白色的裙摆。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闻味道。因为这辆车我妈也有在开,大概是放了什么芳香剂吧……。不,抱歉,我明白的。那是学妹用的洗发水的香味。我承认了。那是很好闻的味道。从早安到晚安就一直盯着看吧混蛋。 ……哈啊。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校门指导和她说过好几次话。 明明偶尔也有过在风纪委员室里两个人独处的经历。 一旦两个人在车里独处,气氛就会变得这么不一样吗……。 * 爱车在山林间的道路上轻快地行驶着,逐渐开上了国道。 交通顺畅无阻。 虽然我有担心今天是周日所以会不会堵车,但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问题。 哎呀。 话说回来——。 「在前方加油站那里,右转」 「了解」 「附近有一个购物中心。因为那里会有车辆出入因此十字路口会很拥挤,行驶的时候请小心」 「好好」 学妹这漂亮的导航风范,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呢? 都抢了前几天刚安装好的导航仪君的风头了。因为学妹先说出了正确路线,于是我中途关掉了导航。抱歉啊导航君。 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我可没听说过鲇川彩璃是个道路交通网迷。要是有那样的jk的话就太可怕了。难不成她已经在我之前拿到了驾照——从年龄上来说也不可能。虽然听说她父母是医生所以很有钱,但也没有看到专职的司机有每天开着劳斯莱斯到学校来接她。因此我想她没什么机会去熟悉市内道路的状况。 即就是说。 学妹她为了今天,预习了兜风的路线。 虽然高尾山是经典中的经典,但也有可能会选择去其他地方。只有对市内的主要道路进行过粗略调查,并把它们记在脑子里,才能做到这种绝技。 就算她有着年级第一的头脑,也一定很花时间。 眼角黑眼圈的真相,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奇怪的情绪也是因为熬了夜……吧? 「……我说,学妹」 「怎么了?」 「到了之后我会叫你的。稍微睡一会儿吧?」 听我这么一说,学妹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为什么?我又不困」 「不,可是……」 「你讲着那种话,其实是想开车的时候懈怠吧?不行哦。我得好好地监视你」 她像往常那样嘟起了嘴。 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却有些甘甜。 果然学妹她有些欢腾吧……。 真不像她。 我再说一次,我还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学妹。 还有那结缘的,不对,交通安全的护身符。 今天的学妹真的有些不太对劲。 * 驱车半小时左右之后,我们终于接近目的地了。 「之后沿路走就行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应该就能到京王高尾山口站前了」 「哦,到这里就轻松了」 我小的时候,有好几次全家一起到高尾山来玩的经历。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似曾相识、令人怀念的风景。 「话说学长,到了高尾山之后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要登山」 「诶。你认真的?」 「不不不,开玩笑的」 我可没做登山的准备。 尽管高尾山是个休闲到穿凉鞋登山的人都存在的地方。 「要是没什么预定的话,能去我说的地方吗?」 「?倒是可以」 是什么呢,她想去看天狗吗?还是说想去吃名产的山药泥荞麦面呢。确实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我按学妹所说的路线开着车,抵达的地方是——。 「高尾山汽车祈祷殿?」 一座朱红色的小庙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森林旁。 正如其名,那似乎是个给车辆驱邪的寺庙。停车场里,满是前来接受驱邪的参拜者。 我和她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反射着阳光的黑瓦。 「高尾山还有这种地方啊」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因为和登山客乘坐的缆车站方向相反,因此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学妹边说边揉着眼睛。她的睡意似乎终于来了。大约是抵达目的地之后就有些放松了。 ……果然,是昨天为我调查了吗。 不光是路线,连这种地方都。 我可没说过我要去高尾山。 明明她的调查可能会成为无用功。 「在那边的寺务所登记之后,就能接受驱邪了。现在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十二点的一轮呢。……驱邪费用需要三千元,要不要做呢?」 「嗯,毕竟难得嘛」 「也是呢,毕竟难得来这里了」 「不是哦」 「诶?」 「我是说难得你都为我调查了」 我直直地看着学妹,说道。 「谢谢你,鲇川」 她的脸颊「噗」地一下就涨得通红了。 为了掩饰的她把脸转了过去。 「我可没有去调查。只是上网的时候,碰巧看到了那一类的信息而已」 她将自己银色的头发轻轻向后拂。 这平时司空见惯的动作,今天看上去也有些不太一样。 要是发生事故的话会很不吉利的——虽然理由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但学妹她,是打心底地希望我驾车时可以平安无事。 只有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 我和学妹一起完成了汽车的驱邪。 我还在想要怎么驱呢,没想到居然是和停在祈祷殿前的车一起参拜的豪爽方式。 「这也是一种drive-through呢」 听学妹钦佩一般地这么说的我,在祈祷的过程中差点笑了出来。 好了。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分。 时值正午。 然后就这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什么的选择也没什么问题吧。就算这不是测试而是兜风,我和她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完事之后就抓紧回家。我觉得按我和她的关系来说是很正常的选择。 不过——。 她为我导航到了这里,还为我查了驱邪的事情,就这样什么也回报直接回去的话也有些……。 学妹她估计也饿了吧。 而且话说我也饿了。感觉没办法忍到回去之后再吃了。嗯——虽然不是学妹,drive-through?选择去麦当劳或者某家drive-through(注:此处是指汽车餐厅)的话会比较保险吧……。 「那个,学长」 我正站在寺院停车场里思考着,学妹突然这么对我说道。 「午饭决定好要在哪里吃了吗?」 「诶!?啊,不是,还没有想过……」 学妹听此摇了摇头。 「真是的,学长你还真没有计划性呢。饥饿会妨碍你的注意力的。回去的路上也要继续测试哦?」 感觉她终于说了句考官范儿的话。 「也是呢。要不要顺路去麦当劳的drive-through?」 「否决。快餐食品太不健康了」 这次又开始扮演妈妈了。 「那就去附近的咖啡店或者荞麦面店」 「现在是午饭时间,而且还是周日。肯定哪里都是已经满员了吧?学长,你也不想被人目击到吧?」 「说的是呢」 虽然认识我们的人不太可能到这个地方来,但我还是想尽量避开人群。 「呼……。拿你没办法呢」 学妹耸了耸肩膀。 「我做了便当的。分给你一点吧」 「…………啥?」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一听到便当就嘴张得那么大,你就有那么饿吗?」 「我是吃惊啊!」 过于吃惊的我张大的嘴都合不上了。 把学妹亲手做的便当,当做午饭和她一起享用什么的。 要是做了那种事的话,就已经不是测试而是兜风,不对,也不止于此,而是约、约——……不对,当然我是没有那种打算的。完全没有。彻头彻尾完美无缺空前绝后诸行无常地没有没有不可能有。但是。 「你吃惊什么呢?……哈哈啊」 学妹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学长,你在妄想些什么吧?」 我吓了一跳。 「……干嘛啊」 「我做的便当什么的,没准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没准里面投了毒什么的,你在乱猜些这样的事情吧?」 「…………」 毒什么的。 又不是战国时代。 话说又不是那方面。 「请安心。只是平淡无奇的普通便当。氰化钾啊乌头草啊,以及芥末啊红辣椒啊什么的东西都没有放。不然的话我先吃一口来试毒吧?哈啊,真是的。平时总是大惊小怪说着自己是男人什么的学长,居然在这里露怯了」 「啊——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我吃我吃。心怀感谢地吃就是了!」 产生奇怪的意识的我是笨蛋。 她肯定没什么深意的。 她只是预料到测试时间会过中午,然后就自己做了便当。但自己一个人吃也有点那个,就分给我了一点。仅此而已。 「那,去哪里吃呢?」 「天气也不错,就在外边吃吧。那边刚好就有长椅」 停车场的一角有一张荒凉的木制长椅。祈祷结束之后车辆也变得稀疏了起来。就去那里叨扰吧。 我们隔着微妙的距离并排坐到了长椅上。 环境太过安静,山风太过舒适,我和她之间洋溢着一种晒着太阳的老夫妇一般的气氛。不,谢天谢地。这样就不会产生奇怪的气氛了。 「便当我就放到这里了,学长就请自取吧」 「啊」 我接过一次性筷子,立刻把手伸向便当。 ……嗯嗯嗯? 「怎么了?又有什么意见了吗?」 「……不是」 看上去,便当盒像是有两个啊……。 放在学妹的裙子旁边的小便当盒。 以及放在我的牛仔裤旁边的大便当盒。 菜式也不一样。学妹的那份以蔬菜为主,还有可爱的小西红柿点缀在生菜上面。而我的却以肉为主。有甜辣炒猪肉,有肉馅可乐饼,米饭上面还放有鸡肉松。 怎么看,也都不是「分你一点」这种等级的东西……。 「……我说,学妹」 「我不接受提问。也不管你有没有讨厌的东西。请忍着吃完它」 说着如此冷言冷语的学妹,准备的却全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她是怎么知道的?说起来,之前在学校食堂碰到的时候,她还对我说了些「又在吃肉啊。真是的,你不会是因为蔬菜摄入不足才迟到的吧?」之类可憎的话……。 「没有……。感觉相当的好吃」 我不小心地吐露了心里话。 学妹愣了一下,然后嘟囔着说了句「好了好了。嘴还真甜呢」之后就转向前面,吃了起来。她试图用筷子夹起小西红柿——但却咕噜地掉了下来。然后她又夹起来,结果又掉了下来。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她拿着筷子的手在颤抖。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吃自己做的便当还会变得如此紧张的人。 有时候她还会移动着视线,窥探着我的手。 难不成是在等我开吃? 「……那,我开动了」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 首先从烤猪肉开始。……唔。多汁且香辣。这酱料大约不是市贩而是手工制作的。作为点缀的青椒也脆脆的,好讨厌的口感。 可乐饼也是,明明已经凉掉了却感觉暖暖的。可以充分地体会到土豆的味道。酱汁的味道也好好地体现在了包衣上。看样子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肉松饭也很精致。大约是因为配菜的味道都很浓郁,所以把肉松做得很清淡。里面还放有生姜,让我很有食欲——。 「……咕,咕……唔——」 我挠着自己的胸口,呻吟着。 学妹慌张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学、学长!?怎么了?」 「唔……唔、呜、好………………好吃」 「啥?」 「……好吃……太好吃了……」 我不想承认。 会有父母是医生,家里很有钱,成绩年级顶尖,外貌可爱(以防万一强调一下,我可不承认啊)到都会有其他学校的人专门跑过来看的程度的人存在。 而且还这么擅长料理! 「太狡猾了……好卑鄙……但是真好吃……混账……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我动起来的筷子停不下来了。 啊,好吃。好吃。可爱……不可爱。但是好吃。啊好吃。不可爱。不可爱。不可爱。……但是好吃……可好吃!(注:可爱的かわいい和好吃的うまい合起来变成的かわうまい) 学妹「哈啊……」地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的表情恢复往常,将自己银色的头发拢在了耳朵后面。 「那可真是。没有放毒什么的可太好了呢」 她说着这样惹人生厌的话,喝着水壶里的茶。 ……真是的。 虽然她可能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干脆的人。但其实这家伙相当的迟钝。 学妹的左斜前方停着一辆高级车的代名词·梅赛德斯奔驰。黑色的车身擦得锃亮,几乎可以照出人的脸来。其车身和侧后视镜刚好映出了我看不到的死角部分——学妹她的左半边。 因心情舒畅而变得缓和的脸颊。 忍不住显露在嘴角的轻柔笑容。 一次又一次握紧了的她的左拳。 那可爱的胜利姿势。 多亏了奔驰大人,我看得一清二楚。 ……混账。 …………………………可。 ……………………………………可。 ……………………………………可爱爱爱爱爱————! 「咳、咳咳!?」 米饭进到了不应该进的地方。 返上来的米粒在鼻腔和喉咙之间来来回回。我放下便当盒咳嗽了好几次。最后沦到涕泪横流的境地,真是场灾难。 「吭 !咳!咳——!!」 「你,你在干什么呢!」 学妹抚摸着我的后背。但还请现在不要这么做。她那柔软的小手痒痒的,总觉得自己既害羞又痛苦,都想在那里跑圈圈了。 「好了,给你茶。这是武士的同情心」 「不胜感激」 我喝完了她给我的麦茶,把迷路在呼吸道里的米粒灌进了胃里。 ……呼——……。 活过来了……。 我突然看向旁边,救命恩人正凝视着我的脸。 「学、学长……」 「诶?」 「从你的鼻子里……肉松」 我摸了摸鼻孔。 「取掉了吗?」 「没,还粘着呢」 我用学妹递给我的小镜子端详着。 咻~~~溜。 咻~~~溜,有一大块肉松就像这样粘在流出来的鼻涕上,从右边的鼻孔里飞了出去。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超大的鼻屎。或者说黑痣? 这样子真是太蠢了——。 「~~~」 我急忙用纸巾擤了擤鼻涕。 在旁边的学妹不知为何低着头抖着肩膀,抖动幅度达到了烈度三级。 「……不是,我没笑,没在笑哦?」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的学妹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慈爱。 「也是呢。再怎么男人,也会从鼻子里喷出肉松呢。很浪漫呢」 「肉松和浪漫没关系吧!」 「作为纪念拍张照吧?我想登载到下个月的校内新闻上去」 「别啊————————————————————————」 果然……。 果然,果然。 果然这家伙,真不可爱!! 【夏日旅行用语集】高尾山 是登山人数世界第一的八王子的观光胜地。 虽然也有穿着凉鞋或者高跟鞋登山的人,但以防万一还是穿着便于行动的服装去比较好。 名产是山药泥荞麦面。 旅程3 通往夏天的大门、通往北方的大门 结束了一波三折的午餐后,我们告别了高尾山。 归途这种东西通常都很安静。无论是乘汽车还是电车,无论是去远足还是修学旅行。去的路上那么健谈的朋友,回去的时候也都会睡得很沉。带队老师也都会打着盹儿。这是理所当然的景象。 作为司机的我,这也是一场与睡魔的斗争。 但是——。 「真是的,学长真让人困扰」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们的学妹同学,一直都在喋喋不休。 多亏这样我完全不困(虽然吵死了)。 「吃太快的话会呛到,小时候没学过吗?没人教过你说,饭要细嚼慢咽吗」 明明比我小,却摆出一副我才是前辈甚至「老妈」的风范。叫她妈妈的话会打我的吧? 「而且还从鼻子里喷出肉松」 「我、我又不是想那样做的!」 混账,这可恶的雪女……。 明明平时总是露出一副臭脸,欺负我就有那么开心吗?在学校里可没这么多话啊。就只听到过「是」「不是」「违反校规了」「你傻吗?」这四句话而已啊。 要是学校里的家伙看到今天的风纪委员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啊——顺带一提。学妹妈妈前辈」 「请不要叫的那么诡异。……什么事?」 「到头来,我的驾驶技术怎么样?测试合格了吗?」 她将食指抵在嘴唇上,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会儿。 「是呢。驾驶技术我想没什么问题」 「……哦哦」 「甚至可以说是优秀了。坐在旁边感觉很有安全感。交通规则和礼仪也都有好好遵守。让人想不到是贴着新手标识的人在开」 没想到她对我大加赞赏。 这位毒舌学妹居然会夸我到这种地步。 「哦哦哦哦哦……」 第一次载着家人以外的人,还听到这样的话……。 老实说,超级超级,超级!开心的。 「那就算合格了?」 「嗯。总之我暂时不会向学校打报告的」 「——呀吼!!」 要是我没在握着方向盘的话,肯定就会做出胜利姿势吧。 学妹看着这样的我,突然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平时的说教口吻说道。 「但是,并非完全没有问题」 「比如说?」 「在我导航的时候,学长你好几次走错方向了吧。莫非学长相当路痴?」 我既惊讶又钦佩。 「你看得真仔细」 「我没看。……啊,不是,你的驾驶我在看的。但不管怎么说,学长的注意力集中在找路上的话,不就可能会疏于驾驶吗?」 「……嘛,确实」 学妹像是在说“对吧?”一般地用力点了点头。 「我认为学长开车的时候缺少优秀的导航」 「但这个导航仪,是有ai的最新款」 「…………。你有自信可以熟练使用那个最新款吗?」 唔……。 妖怪「你说东他说西」的老太婆。 「知道了知道了。暑假之前我会想好对策的」 「请务必这么做」 在去夏日旅行之前,我必须学会如何完美地使用导航仪。 ……但话说回来。 今天的她真的是在各种方面都照顾了我很多啊。 鲇川彩璃。 究竟在搞些什么啊。 我和她自从相遇以来,就一直在争吵。今天也是小冲突不断。实在不能说是一趟圆满的兜风。 但是——。 今天吵架不是全部,我还承蒙了她的许多关照。 她送给我护身符。 她细心为我导航。 她还告诉我祈祷殿的事情。 以及,还为我做了美味的便当。 「…………」 她意外地是个没那么坏的家伙吧。 我本以为她是讨厌我讨厌得不得了,但可能不是「超绝·讨厌」而只是「超·讨厌」。 虽然去掉「绝」字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就是了。 「…………呼哈」 「怎么了学妹?困了?」 「并不、困」 说完后她转过脸,用手捂住嘴,悄悄地又打了个哈欠。 「到了后我会叫你的。就乖乖睡吧」 学妹用力摇了摇头,挺直了身子。 「所以说不困。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先说好,要是被我看到任何违规行为的话,刚才的合格就立刻作废」 「好好」 「回答只用说一次」 「是是嚯————————————————————————嗯」 「……刚才那一下让我完全清醒了。请做好准备」 嘛,被她讨厌还是其他什么的,我是完全无所谓了。 但我确实欠了这位不可爱学妹的一个人情。 * 在那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而温和的旧引擎声填补了这份沉默。因此并不感到尴尬。时间流逝得比去程要慢。我一边感受着脚踩油门时传来的震动,一边沉浸到舒适的速度之中。 坐在副驾驶上的学妹也很安分。 果然是睡着了吧——我这么想着斜眼一看,结果她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大腿上,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四周的交通情况。看样子她打算扮演导航角色扮到底。这份耿直值得赞赏。 经过十六号国道之后,就来到了与多摩newtown大道相连接的都道上。 就这样沿路开下去的话,就会回到集合地点的家庭餐厅了。 「差不多要结束了呢」 学妹的声音孤零零地在沉默之中响起。结束。不是抵达,而是「结束」。不知为何她用了这种说法。 好了。 要是平时的话,就该到了就这样解散、抓紧解散、别了!的时候。 但只有今天,我欠她太多了……。 就这样回去的话会做噩梦的。稍微回报她一点吧。 「反正顺路,就送你回家吧。反正顺路」 我直截了当地这么说道。注意着自己的声调,流畅地说了出来。带有只是顺路而已哦——并没有像屎一样的温柔哦——这样的一种语感。 但似乎在学妹身上并不适用。 「那种台词得让更帅的人来说」 「是是。是我这么丑的人说的话真抱歉啊——」 我用食指推起鼻子,做了个猪鼻子。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的学妹急忙绷紧了脸。哼,你这不成熟的家伙。 「总、总之,好意我心领了」 「我想还你人情啊。要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家在哪的话,就找个附近的地方让你下车就行了」 「真的不用了。离这里还很远的」 「……嗯?远?」 学妹「啊」地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说远?之前不是说因为住在附近才选定了那家家庭餐厅的吗?」 「不是,那个是……」 言辞犀利的她罕见地说着「那个」「这个」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你家究竟在哪啊」 「那个……在别所」 「别所!?」 那是位于从这里隔着车站的反方向的住宅区的名字。那里以崭新整洁的街道闻名,但是却相当远。至少不是用走的就能到的距离。 「那你是怎么到家庭餐厅的啊」 「……换乘公交车……」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说道,看样子是真的不太想说。 「公交车的话因为会经过车站,要花一个多小时的吧?为什么要宣传在那么远的地方碰面?」 「才、才不是为了学长。只是因为我被看到的话也会很麻烦的」 「那不是彼此吗。这样子的话不就是你单方面吃亏了吗」 就算集合地点在远处的家庭餐厅,有车的我也不会有麻烦。只要让她下车,我一脚油就能开回去。但学妹她乘车加步行,还得花费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为什么不说啊,真是的……」 学妹她再怎么说也姑且是个女孩子。天马上就要黑了。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在昏暗的夜路上。 可不能再欠她更多的人情了。 「要加速了」 确认安全之后,我打上转向灯。在确定后方没有来车之后迅速变道。在快到前方十字路口的左转位置的时候换到了右转道上。 「学长?」 「总之我要送你。不愿意我也要送。哭着喊着我也要送」 顺畅地转弯之后,车速不断加快。达到了今天最快的速度。 「不行」 她伸手想要去摸我衬衫的下摆,但还是作罢了。自始至终她没有干扰我的驾驶。她除了性格之外,真的是个完美的导航。 「不行的学长,会被看到的」 「别所的话长池公园离那里很近。你从那下车的话也不会碰到什么人,没关系的吧」 「都说了不行!」 学妹焦急地说道。 「从这里到长池公园,必须要经过河出补习班。有很多南城的学生在那里上课。现在的话会有碰到下课出来的学生的危险」 「……啊——」 确实很危险。我们班也有好几个人在那里上课。要是直接开过去的话还好,但如果被补习班前的红绿灯卡住的话可就糟了。 但是,就算这么说。 男·沢北廉太郎。还没落魄到需要把说出来的话咽回去的程度。 「放心吧学妹。我预料到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停下后,我打开了驾驶席的遮阳板。然后把放在那里的小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太阳镜?」 「太阳也从西边照过来了,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吧?」 同学们不知道我考了驾照。应该也不会想到我在开车。只要改变外貌氛围的话,就不太可能认出坐在驾驶席上的人就是我。 「学妹你也戴上」 「我也?」 「仪表盘那里还有一副我妈妈在用的太阳镜。还有,帽子也戴上吧。你那头发太显眼了」 那是我妈去澡堂时会戴的棒球帽。 「话说学妹,你脱发多吗?」 「?不,应该算少的」 「good」 帽子里粘上银色的头发的话,给妈妈解释起来会很麻烦的。 我撩起刘海,迅速戴上太阳镜。 哼哼……。 其实我相当憧憬这个的。 在晚霞余晖的照耀下,开车疾驰在暮色苍茫的街道。透过太阳镜眺望到的深褐色街道,是与平时不同的成熟风景。长有汽车这对自由的羽翼的我,可以在那adultic且adulty(注:两个词都是和制英语,在英语中并不存在。前者由adult+romantic的tic构成,意为“成人的”,后者是adult+y变成形容词的形式,还是成人的)的世界自由自在地驰骋。 后视镜映照出的我的脸,不出所料的不妙……。 不妙至极。 已经不可能有人会把我这个持有驾照,戴着墨镜开着车的人当成十八岁的高中生了吧。我是个成熟的男性,独当一面的男人。不妙。 怎样。 虽然被她迷上的话我也很困扰,但姑且还是听听学妹她的感想吧。 「…………」 我看向副驾驶,有一个艺人坐在那里。 戴着太阳镜,帽子压得低低的学妹,看上去就像是在偷偷享受假日的艺人。即使乔装打扮,也难掩她充满魅力的气质,该怎么说呢……。不对这很奇怪吧。怎么会这么合适啊。那可是我老妈的东西啊。那可是今天我出门的时候一边搅拌着糠床(注:糠床,用于米糠酱腌菜,以米糠为主的腌酱菜床)一边对我说「廉太郎,回来顺路买点洗涤剂。细长的那种」的老妈啊。请停止这种难以理解的线索。 我一时间看入迷了……不,我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学妹就扑哧地笑了出声。 「学、学长」 「不,不是,我才没在看你啊」 「太阳镜和你好不搭」 「!?」!?!?!?!!!!!!!!??????????? 「这样一来确实没人会注意到呢。毕竟又不搭。还是平时的绝对要更……不,要不错呢」 学妹残忍地这么说完,继续摇晃起了肩膀。 「真、真的?不搭吗?」 「是的。就像是刑警剧里面被虐的小混混一般」 假、假的吧……。 假的——!! 「哼、哼~嗯?嘛,嘛,价值观是因人而异的,也会有人那么看待的嘛——。嘛,没准是因为你也戴着太阳镜,有些看不清吧——」 学妹的肩膀摇晃得更厉害了。 ……混账。 混账,混账。 绝对。 绝对变帅给你看! 而此时,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传到了发誓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我的耳朵里。 「谢谢你,学长」 我斜眼看去。 享受假日的艺人的脸颊不知为何涨得通红。 ……切。 嘛,总比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要好。 * 没过多久,车子就驶上了长池公园旁的道路。 离车站几公里远的这个公园既漂亮又宽敞,而且绿意盎然。好像常有什么剧组拿这里当外景。但主要是这里没什么人气。 对于南城生来说,这里似乎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一个爱八卦的损友有说过,偶尔会看到意外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呢——。 要是没有她的话,这种地方就和我毫无关系了。 「真的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呢」 「但夏天的蝉声很厉害哦。就像是声音直接撞到身体上一般,抽泣个不停」 我觉得蝉在抽泣这说法很奇怪。但可能对于附近居民来说,确实如此吧。 「你常来这里吗?」 我没听说过学妹有男朋友。男人们常常在议论有吗?还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不过损友也有说过「嘛,有也不奇怪吧——。比如帅气大学生之类,比如有钱的创业者之类」这样的话。 「是的。来遛狗」 损友,猜错了。所谓的男朋友是狗。 「诶——你有养狗啊。……啊,停哪里好?」 「就停在那个公交车站旁边吧」 我停在路边。周围没有车开过。右手边是公园,左手边是住宅区。漂亮的新房子鳞次栉比。学妹家也是其中一个吧。和我家那建筑年龄四十年的破房子大不相同。 「那就,今天谢谢你啊」 「啊,好的……。我才该说谢谢」 但学妹似乎并不打算下车。她低着头,双手的手指交叉着放在裙子上。她已经摘下了帽子和太阳镜,在橙色阳光的映照下,她的表情十分沉重。 「你家,还很远吗?」 「没有,离这里走两步就到了,但是……」 她的视线透过车窗,游移在住宅区的小巷里。 「那个,现在比预定时间要早,必须得稍微消磨一下时间」 「……哼嗯」 她有什么不能立刻回家的理由吗? 明明是自己家? 是有贵客登门造访吗?是家里停水了吗?总之,应该是有什么情况的吧。 「那就,再稍微往那边开一开?」 「不,不用了。我随便绕绕路再回去就好」 「我说你啊,那样的话我送你不就没意义了吗」 因为公园里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所以四周相当昏暗。就算住在附近,闲逛也太危险了。虽然不知道学妹她在想些什么,但要是我送她这件事失去意义的话,就是在浪费汽油,浪费资源。 「别看我这样,我也可是致力于当一个对地球温柔的男人的」 「啊,啥?」 「于是呢,加时赛。走起」 「啊,等等……」 我无视掉欲言又止的学妹,迅速发动了车子。反正她也不会乖乖听话,那就在她发火说「够了放我下去」之前,在附近溜达溜达吧。 在再次加速的车内,学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才的沉重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看样子我强行带上她出发是正确的。 车子沿着长池公园的外缘平稳地行驶着。即使累了一天,我的方向盘也丝毫不乱。刹车和油门也都有一种吸附在脚上的感觉。被普遍认为难以驾驭的这款车,我却感觉我可以像控制自己的手脚一样控制它。 这一天下来,我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充满了信心。 那个是,嘛,虽然很不甘心——是多亏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某个人。 说是驾驶技术的测试什么的时候我的心情还很沉重,但就当是「结果好一切都好」吧。虽然很让人火大。 在等红灯的时候,学妹开口说道。 「对了,学长」 「嗯?」 「你说过要在暑假的时候开车去旅行的吧。是和家人一起吗?」 「不,一个人去」 「一个人去旅行?」 学妹睁圆了眼睛。 嘛,这反应也正常 。 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谓旅行,就是和某个人嬉笑喧闹着一起进行的东西。 当然我,沢北廉太郎不一样。 「我之前也说过吧,大家一起去的话是『普通』的」 「又是那个吗」 她吃惊地说道。 「学长你好像很讨厌『普通』呢,有什么原因吗?」 「虽然没什么像样的理由——」 我正说着,突然「嗯?」地想到。 我为什么要对学妹她说这些呢?明明给其他人都还没有说过。 「硬要说的话,因为『生剥鬼节』吧」 「生、生剥鬼节?秋田的那个?」 「对对」 作为秋田县男鹿半岛的传统,那是个戴着被称作生剥鬼的神明的面具的人群拿着仿制的厚刃尖菜刀,说着「有没有坏孩子啊——」挨家挨户地拜访的节日。 「大约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上学之前,早间新闻在直播生剥鬼节的祭典。在我说『那是骗小孩的,真无趣』之后,我爸就——」 「学长打小就很嚣张呢。你父亲发火了吧?」 「不。我爸当天就开这辆车带我去了秋田」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学妹会吃惊也不奇怪,毕竟我老爸就是那个样子。 「亲眼看到之后很可怕的哦,生剥鬼」 「啊……」 明明在新闻上看起来很平常,但实际上——可能是因为祭典的氛围,它看上去很可怕。从电视上看就只是纸糊的面具而已,现场一看却变成了相当可怕的怪物。 「我和爸爸满意而归之后,被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一般是不会请假去看那个的吧!在网上看看视频不就行了吗』什么的。呀——那可比生剥鬼还要可怕」 「我同意令堂的意见」 「第二天我在学校炫耀的时候,朋友们也都这么说:『你好奇怪』。说一般都不会像那样一时兴起就去旅行的,都是要提前做好计划再去的」 「我同意你朋友们的意见」 「回家之后我给我爸说了。结果他笑着这么说道:『但米棒锅(注:秋田的乡土料理)很美味的吧』。嗯,确实很好吃。祭典也很有趣。我爸说,那种事要是在『普通』的情况下进行的话,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是个很有趣的人呢。很像学长爸爸的风格」 不知为何,学妹的语气充满羡慕。 「于是学长就变得讨厌普通,想要这次去一个人旅行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所言不差。 「对。我的旅行是不『普通』的。那不是为了分享出去让谁点赞的东西。我要用自己的五感去感受景色、气味和风。一边感受着自由的风拂过脸颊,一边在夏日蔚蓝的天空下驱车疾驰。就像是疾风一样!——没错,在这个夏天,我要变成自由的风!」 决定了……! 结果没想到学妹冷淡地说道。 「会因为超速被捕呢」 「超……不,我当然会遵守法定速度的!」 「那不就不自由了吗」 「交、交规就另当别论!罚金太高了!」 要是被开了罚单,我的盘缠可就化为乌有了。明明没有超速,却一看到警车就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的人,肯定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我明白你讨厌普通的旅行的原因了。但这次要去哪里呢?」 「……」 「你打算一个人开着车,去哪里呢?」 「…………那是」 够了。 到了这一步,说出来也无妨吧。 只给损友和家人说过的我的计划,没想到会有告诉这位学妹的一天。但既然她已经知道我有了驾照,再保密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北海道」 我刚说出口,意外的事情就发生了。 学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她张大嘴眨巴了几下眼睛——这还是在预想之内。「没想到要去那么远」「还以为顶多富士山而已」之类的反应也还算合理。 但是——。 浮现在学妹脸上的,不仅仅是吃惊。 「北海、道」 学妹的发音就像是初次听到这个单词的幼儿一般。 因为吃惊而睁得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 但学妹并不是在看着眼前的我。而是透过我在看着「什么」。 那简直就像是——在注视着「什么」闪耀的东西的眼睛。 那简直就像是在仰望自己无法触及的「星星」一般的眼神。 「学妹?你怎么了?」 我叫了她一声之后,她像是吓了一跳似的闭上了嘴。 低下头的她不停地摇着头。 等她再次抬起头之时,眼里的光亮就已经消失了。 「北海道什么的,还是相当远呢。对于刚拿到驾照的学长来说,是不是有些勉强了?」 「勉不勉强先不说,确实很远呢」 「说到底怎么开车去?不是有津轻海峡吗?」 「从茨城的大洗那里有渡轮。晚上连车一起上船,到白天的时候就能到苫小牧。接下来就是札幌、小樽、富良野、函馆以及其他各种地方。花上两周左右时间绕个遍」 学妹眨了好几下眼睛。 「全部……也太贪心了吧。就算是大人也不太会那么长途跋涉。何况你还是高中生,一个人开着车」 关于这部分,我也问过我自己。 但是。 「那你说,几岁就算不勉强?考到驾照后要等多久算安全?谁能保证大人就不会出车祸?也有人认为越是老手驾驶的时候就越粗心的吧?」 学妹怯生生地缩了缩下巴。 「……我认为并没有明确的标准。但是,大多数人应该还是认为,至少在算是初学者的时候最好不要这么做吧?」 「是呢」 我也懂学妹说的意思。 客观地说,「对于贴着新手标识的人来说太过勉强了还是放弃吧」这样的意见也是有它存在的合理性的。而且没准那样更加明智。 但是,我也有不能让步的理由。 「高三的暑假——可能会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暑假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妈就一直没怎么休息过。她曾经喜欢的寺庙巡游都再也没怎么去过了。就算我继承了家业,也肯定还是会变成那样的。所以——我才决定要现在去」 学妹淡淡地说道。 「学长你……很为妈妈着想呢」 「啥?为什么?」 「你不是说高中毕业之后就要去继承店铺,让妈妈轻松一些吗?所以才要在高三暑假期间尽情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她的声音和眼神都比平时要温柔。这让我心里痒痒的。她平时总是在贬低我,但这次评价又太高了。 「…………才,才不是那么一回事」 要是她认为我是个孝顺的儿子的话,我就得纠正她的认识。 「我去北海道自始至终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学妹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北海道有什么吗?」 「薰衣草田」 虽然可能会被她嘲笑真不像样,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在我小学四年级时的暑假,我家开始经营便利店的之前一年。我们全家乘车经过过富良野的薰衣草田。我爸开着车,开着这辆车。我无法忘却当时的景象」 遍布整片大地的紫色花儿。 从车窗吹进来的凉爽的风。 可以洗净全身每一处细胞的清爽香味。 富良野的空气里,有着某种味道。 我相信。要是「自由」有味道的话,绝对就是那种味道。 「那时的我就发了誓。发誓说,一定要靠自己再去哪里一趟」 父亲常对我这么说。 ——梦想并不是在遥远的未来才能实现的东西。 ——与父母、与世间的一切都无关。 ——现在就要去实现。 「…………」 学妹再次陷入了沉默。 绿灯亮了,我发动车子。天已经完全黑了。行道树林立的人行道上路灯亮起,偶尔交汇而过的对向车辆的大灯照在我们脸上。 在昏暗之中学妹说道。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担……觉得很危险。在陌生的道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何况学长还是个路痴」 「你这么说我就无言以对了」 果然,说太危险了别这么做, 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我和我妈说的时候也大闹了一场。我妈还对我说「你一个人出车祸倒没什么,给别人添麻烦了怎么办」什么的。嘛,最后我说「我会严守交规安全驾驶的」「我会买毛甲蟹当纪念品,然后用冷藏运输寄回去」之后就得到我妈认可了。顺带一提妹妹则是说着「萌要巧克力!还有玉米!以及牛奶!」的感觉。 「一般来说父母都会阻止的吧」 「…………」 「要是你家里人的话,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吧?」 「…………父母…………」 学妹的表情在那个瞬间,迅速变得冷淡了下来。 变成了平时的学妹,不,是变成了比平时更加冷淡、更加无感情的「雪女」。何止是雪,何止是冰,都已经是干冰了。这变化极其戏剧性。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变身」实在无法让人相信会发生在一起兜了一天的风的人身上。 「父母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如此直言道。 「我爸估计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管我要不要去旅行,还是去哪里旅行」 「…………这样」 她的声音刺耳,还带着些许痛苦。但她的表情上却什么都没有展露出来。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压抑住了。 毫无疑问,她有着很复杂的缘由。 特意用「爸」这个词,难道她母亲已经不在了吗? 但之前她不是说过「我要给妈妈打电话」么。 因为她的银发和白皙的皮肤可能是遗传自母亲,我还稍微想象了一下呢……。 「…………」 住手吧。不要多管闲事。 我有我的情况,学妹她也有她的苦衷。而且牵扯到家庭的话就尤其棘手。哪怕是优等生风纪委员,也会有一两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吧。何况对方是我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哈啊」 「……呼」 我们同时叹了口气。一天的疲劳终于涌上来了。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我静静地开着车。 突然学妹抬起胳膊,看了眼粉红色的手表。我便也看了眼导航仪上的时间。现在刚过傍晚六点。外边已经黑透了。 「学长,谢谢你了。把我放在那里就好」 「……知道了」 本想说要不要送她到更近的地方,但还是放弃了。之前的那个公交车站就在附近。现在正是下班时间,车流量也变多了。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吧。 学妹打开副驾驶的门,她的裙子飘动着。公园里令人不快的草木气味飘进车内,与之交换的是清新的香气从车内飘了出去。 她回头看向我,露出暧昧的笑容,低下头鞠了一躬。 「那我走了,学长」 「啊」 对于漫长而又充实的一天来说,这个结束方式实在是无趣。 既不是「再见」也不是「回见」也不是「拜拜」的那种告别方式。 但是呢……。 说到底我和她也就是这种关系而已。 「只有今天是特别的」 她的银发在夜色中依旧明亮,从缝隙之中可以窥探到白色的后颈。这样的她逐渐消失在了住宅区之中。 目送她离去之后,我踩下了少了一人份重量的车子的油门。 * 回家之前,我绕路去了趟店里。 说是绕路,但沢北家经营的便利店就位于我家背面。包括有这家随处可见的普通便利店在内的我的家,对我来说是可以感受到开心喜乐的地方。 明亮的灯光顺着店面的玻璃幕墙照射出来,点亮了整个自行车停车场。有一辆超大的绿色摩托车就停在那里。我一直觉得那辆摩托就像一架战斗轰炸机。要是有人对我说,只要按下隐藏在方向盘里的秘密按钮,导弹发射管就会从大灯旁砰地弹出来,我绝对会信以为真。 自行车停车场一旁的吸烟区有烟雾缭绕。一个栗色头发、穿着连体工作服的高个女性正在抽烟。那个人背靠着墙壁,呆呆地仰望着没有月亮的夜空,撅起红色的嘴唇,香烟随之一点一点地缩短,这就是她的抽烟方式。我虽然不打算学抽烟,但我觉得这个人的抽烟方式,不,品烟方式很帅气。 「雫小姐!」 我下车向那个人招了招手,她也轻轻地朝我挥了挥手。 「欢迎回来,青少年」 「差不多再不要用那种称呼的方式了吧」 我不禁苦笑起来。初三的时候初次见面以来她就一直那么叫我,我感觉她尚未把我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虽然我有想过在我考到驾照之后没准会有改变,但看样子果然还是老样子。 我刚靠近,雫小姐就把还没抽多少的香烟扔进了立式烟灰缸。临近烟嘴处的红色口红让我吓了一跳。 「继续吸也没什么的」 「我可不忍心冲着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喷尼古丁」 明明你也很年轻啊。我这么想。 崎山雫小姐在我家已经打了四年工了。虽然她现在是个在偏差值高得吓人的大学上学的大四学生,但似乎没在找工作。她说她打算来一场花光所有积蓄的肆意的摩托车旅行。当我说「这好帅啊」的时候,她说着”笨蛋”地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别变得像我一样啊」。 「今天已经下班了吗?」 「嗯。你去兜风了?」 「对,去了高尾山」 「哼嗯。和女朋友?」 「……不——」 我想到,要是在这里我可以笑着说”就是那么一回事”的话,那该有多帅啊。 要是对方不是学妹她的话,要是只是普通的女同学的话,没准我就能装腔作势地那么回答了。 「……那个,和敌人」 「敌人?」 雫小姐画得细细的眉毛弯了起来。 「搞什么啊?不是女孩子吗?」 「只是关系不好啊。我想她也没把我当成男人」 雫小姐笑了起来。 「你和那样的女孩子去兜风了啊?听上去好有趣」 「不是……倒也没那么有趣」 「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一直和她拌嘴的女孩子。这不是惯例了吗?」 「唯独我和那家伙绝对不可能」 我正颜厉色地说完,雫小姐又笑了起来。 「真年轻啊」 「……和年轻什么的没关系吧」 「想要扰乱惯例,想要打破惯例,想要挣脱惯例。但你迟早会发觉,其实惯例才是最好的」 「哈啊,是那回事吗?」 「『大家』都是那样。你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雫小姐轻轻地伸了个懒腰。黑色骑手服下丰满的胸部紧绷着,让我不知道看向哪里是好。 「听小萌说,你暑假的时候要去北海道?」 「是的。一个人开车去旅行」 「真好啊。冒险。我骑摩托车去北海道的时候也是在高三的夏天呢」 「我也有耳闻」 我深受这个人的影响。她时常会给我讲她的旅行、摩托车和露营的故事。不管哪个都非常激动人心,充满了让我也想要尝试一下的魅力。 雫小姐苦笑着搔了搔她栗色的短发。 「要有责任感哦。别出事故啊?拜托了」 「好的。我会注意的」 「要是有个靠谱的人来导航就好了。还可以防止你打瞌睡。有那样的人选吗?」 「……」 果然,在我脑海里闪过的,正是学妹她的侧脸。是那今天一天看到腻了的白色脸颊和纤细脖子。 「没有。我宁愿一个人」 「这样」 雫小姐点了点头,像是在说——那也行吧。 「那我去打扫停车场了」 「辛苦了。我再抽一根」 雫小姐用手指敲了敲烟盒。我一边听着那令人心情愉悦的声音,一边去后面的储藏室里拿扫帚。从她旁边经过时,有雫小姐在用的柑橘味香水的好闻味道拍扑鼻而来。 是和学妹不同的香味。 「……」 「怎么了?青少年」 我很诧异自己竟然会这么想。明明那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完全没有必要去比较。看着憧憬的女性,我却想起了最讨厌的学妹。我无法解释我的这份感情。我不敢看向雫小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不,没什么」 「这样?但看你在发呆啊」 她拍了拍我的后背,说”要振作啊”,差点被她推倒的我跌跌撞撞地走了起来。 雫小姐是我的憧憬。我之所以会被年上的女性吸引,大概就是因为她。要是有人对我说,”你明天就要死了所以找个人去表白吧”的话,我绝对会邀请那个人去约会的。 我还妄想过好几次。 拿到驾照的我第一次驾车兜风。坐在副驾驶上的,是一位栗色短发的女性。她微笑着温柔地为我导航。我和她两个人一起去看海,一起在海风的吹拂下,任由思绪飘荡到海浪对面的异国他乡。而在归程,我们会沿着夕阳逐渐西斜的海岸线公路行驶,并畅谈着我们的未来。 但是,今天在我身边的。 那头发的颜色是。 ——振作点,沢北廉太郎。 我不停地摇着头。我试图通过专心打扫来忘记。用原始的竹扫帚,父亲常常用它来打扫。我用几乎要扎到地上的坚实的穗尖,抓挠一般地清扫着柏油路面。 * 在被窝里的我仰望着天花板,回顾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墙上的圆形时钟指向了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今天」还勉强剩下一点尾巴。我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裹在昨天刚刚换的散发着防虫剂气味的夏用被里。 我已经睡不着将近一个小时了。 身体精疲力竭,头脑却很清醒。我也有想过放弃睡觉起来看书或者玩游戏,但总是不想起来。 模糊的思绪果然还是回到了今天的兜风上面。 和那位鲇川彩璃一起去了高尾山什么的,说给谁都不会信的吧。要是告诉损友的话,他肯定会气势汹汹地逼问到底吧。 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给别人说。 学妹她也肯定不会告诉别人吧。 就当做独属于我和她的秘密,就这样随时间消逝吧。虽然没有和她统一口径,但那家伙一定也希望如此吧。 ——但是。 护身符。 我的枕边是车钥匙。自从那辆车作为父亲的遗物给了我之后,像这样把钥匙放在枕边,就变成了我的习惯。 它在六叠大房间的黑暗之中散发出暗淡的光芒,在它旁边的是一个紫色的荷包。 是学妹给我的交通安全的护身符。 顶多是「顺路去的」「给朋友带结缘的护身符的时候顺便」而已的东西而已,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含义了……但它确实是留下了某种痕迹。每当我看到这个在方向盘一旁摇晃着的护身符之时,我肯定就会想起把它送给我的学妹的不爽表情吧。 我还真没出息啊……。 只不过是被我一直讨厌的女人稍微温柔对待了一下而已,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些争执那些战斗的日常到哪去了? 这样子的话,那真就是那个了。要是学妹她说「学长,其实呢,我曾经在倾盆大雨的一天救下了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饿坏了的小狗——」的话,我就会原谅她的全部。呆子吗我。蠢货吗我。没想到自己是如此没有底线的天真。真是对自己失望。 ——便当真好吃呢。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全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 明明我只是说下感想而已,她就摆出胜利姿势。 讲真这是在搞什么啊。从发生过的事情来看,那样子不已经,完全就是约会了吗。虽然其实完全不一样。我敢打包票说要是一般男性的话肯定会误会的。那家伙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吗?学妹她应该要明白一点,世界上有很多男人,他们视力不好,审美失常,而且还很好事。 「……哈啊」 我在说什么呢。 无论那个不可爱学妹在想些什么,都不关我事吧。 今天不过是碰巧,真的只是碰巧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不寻常旅途之中展开了那样一段剧情而已。从明天开始——对,再过五分钟就是明天了——肯定就会和她回归什么都没有的平淡关系了。 但可是。 欠了的人情必须要还。 护身符。导航。祈祷殿。便当。她都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回报她呢。男·沢北廉太郎,是知恩图报的男人。就算对方是敌人,不,正因为对方是敌人,才更应该痛快地向她报恩。 ——该做什么好呢。 为她做什么她会高兴呢。 她喜欢什么呢。 她有什么兴趣吗。 她看书吗,她玩游戏吗,她看什么类型的视频呢,她有在玩sns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这三个月我时常和她见面,可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对学妹她一无所知。我对此十分震惊。在和学妹不断争吵的日常之中,我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种我很了解她的错觉。但仔细想想,我甚至和学妹她都没有好好闲聊过一次。 那样的她表现出的意外反应——。 『北海、道』 我告诉她我要去北海道之时,她露出的那个表情。 那像是在注视着某种耀眼的事物的、充满渴望的表情,仍旧烙印在我的心里。 我对那表情有印象。 那表情,和想起小四时看到过的富良野的薰衣草田时的我,和听雫小姐说她的北海道旅行经历时的我的表情,是一样的。虽然我没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那时的表情,但我感觉应该就是那样的。 就是说,学妹她也很憧憬北海道吗? 但是我搞不明白。 我有听说那家伙的父母是医生什么的。她的家庭应该很富裕。别说北海道了,北欧或者俄罗斯都可以轻松前往吧。是因为她爸太忙所以没有家族旅行过?是因为和不顾家庭的工作狂父亲关系不好?——这么想的话,也就姑且可以解释临别之际和她的对话了。 但是——。 仅此而已她就会露出那种表情吗? 仅仅是因为「想去北海道」,人就会露出那种表情吗? …………。 …………。不行,搞不懂。 因为想得太多而感到精疲力尽的我,终于感受到了睡意。 我毫不抵抗变得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将意识托付给了睡眠。这一天终于结束了。今天的九成是安心。还有一点点的寂寞——。 寂寞? ……有什么寂寞的? 有什么,……我……。 最后产生的违和感,随着温暖的睡眠,静静地消失了。 幕间 彩璃的bus time 冲了个热水澡之后,我长出了一口气。 仔细地洗净身体和头发之后,舒舒服服地泡进浴缸里。 今天一整天的疲劳都融化到了热水里。 宛如被一片花田包围了一般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入浴剂是薰衣草味道。 ……这绝对不是因为受了某人的影响。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 热水的温度让皮肤发热,鲇川彩璃开始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和沢北廉太郎的初次约会,不初次兜风,不初次测试——啊真是的,怎样都好了——总之,还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度过那么长的时间。和那个可恨的敌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表现出开心的样子,绝不会笑,始终保持愁眉苦脸的。却还是笑了两次。 说起那个粘在他鼻子下面的肉松。 说起那像是小品道具一般的太阳镜。 (——诶嘿嘿) 我意识到自己又笑了起来,便轻轻地摇了摇头。结果便有水滴脱离了包含着它的银发,溅到了墙壁上。 什么都没有变。 他果然还是刚认识时的那个他。 这让我非常高兴,同时也很生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了。一直都是这样。一想到沢北廉太郎,彩璃就无法保持平静。即使始终用冷静透彻、事务性的态度和他接触,内心中喷涌而出的某种情感也总是会流露出来。 有次被同是风纪委员的一年级男生惊讶地这么问过。 「为什么鲇川同学总是缠着沢北学长?」 「我理解你为了让迟到现象清零,甚至站在校门口提醒大家」 「但针对特定学生不是风纪委员的工作吧。交给老师不就好了」 彩璃对于那样的问题无法给出妥善的回答。她有些动摇,同时她不想让人察觉到那份动摇。 记得自己有回答过「我不是在缠着他,我是在提醒他」之类的内容。而提醒这个词的发音变得和「啾——」有些相似(注:日语表示提醒的“注意”和表示亲吻的拟声词的“チュー”发音相似),让自己更加动摇了。一想起来就觉得害羞。 要不是对自己来说如同姐姐一般的风纪委员长伸出援手说「细心对待每一个人也是重要的工作哦」的话,我怕是会因为太过害羞而当场逃走吧。 ——老实说。 我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彩璃发起的「迟到清零运动」极其简单,就是风纪委员以轮班制站到校门口,向进校门的学生们打招呼而已。虽然也有人质疑那就能减少迟到现象吗,但彩璃坚信有效果。因为人只要意识到「有人在等待」,就自然而然地会加快步伐。实际上通过这个活动迟到现象确实减少了,还得到了委员会顾问鬼瓦老师的表扬。 但是——。 (我是个狡猾的女孩子呢) 我将半张脸埋在热水里,噗噗噗。 好羞耻。 彩璃心里门儿清。 自己真正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减少迟到现象」什么的东西。 而是因为要想和年级不同还没有参加社团的沢北廉太郎说话的话,不这么做就没有其他机会了。当彩璃知道他因为家里的原因经常迟到之后,就绞尽脑汁想怎么样才能和他多多见面,和他多多说话。最终就得出了那样的结果。 自己也觉得那很蠢。 要想说话的话,正常地去说不就行了吗。偏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但是——做不到。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彩璃和他之间有着那样的因缘。 今天一整天,都在和有着那样因缘的他独处。 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让他收下了我给的护身符。自己说胡话说是把要给他的护身符搞错了,幸好他没有吐槽过来。 坐在副驾驶的自己,独占了坐在驾驶席上的他的侧脸。虽然记住的落语没派上用场,但也因此和他说了很多话。太好了。 梦寐以求的让他吃到我亲手做的料理这件事也实现了。他吃得津津有味。我都开心得差点要从长椅上跳起来了。但最后只是用拳头做了个小小的胜利姿势。要是没被他发现就好了。 真的。 ……好开心……。 光是有了今天这一天,我就觉得将志愿改成南城高中这件事是值得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对自己而言,是度过了一段十分幸福的时光。要是还能度过这样的一天就好了。我强烈地如此期望。那就说出来不就好了,对他说「下次也要邀请我哦」不就好了,结果自己却使用了「我认为学长缺少优秀的导航」这样令人不快且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自己是真是不行。 不管怎么说,今天很开心。 本以为“开心的一天”就会这么结束。 然而。 (……啊,为什么) 原本温暖的彩璃的内心,渐渐蒙上了一层阴暗的雾。 吐露出的沉重叹息拂过摇荡着的水面上。 ——为什么自己,要在如此开心的一天的最后,脱口而出那种话呢? 『我爸估计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管我要不要去旅行,还是去哪里旅行』 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居然那样说自己的父亲。 我还说了回自己家之前「要先消磨时间」。他肯定会很吃惊吧。真是大意了。明明不管是面对学校里的朋友,还是风纪委员会的成员,我都没有展现出那样的漏洞。 多亏了他的关照,彩璃才得以不用和父亲碰面。 经营着一家大医院的彩璃的父亲,在周日也会工作。他在位于新宿的医院附近宾馆订了间房,平时就住在那里不回家。但周日傍晚的时候,他会回来办事。所以彩璃在那个时间段会尽量不在家。而父亲似乎也期望如此。 住在人人羡慕的豪宅里的,只有彩璃和作为父亲再婚对象的一位女性。 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完全不记得两个人上次交谈是在什么时候。因为那位女性也是医生,所以很晚才回家。吃饭是分开的,洗澡的顺序之类的东西也是分开的,没有什么必要见面。而家务基本都是由佣人来负责。 这样的家庭情况,彩璃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谁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别人的东西。就连沢北廉太郎也是如此。明明他的父亲今年春天才去世,但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且一如既往地开朗,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对,彩璃很清楚。他是一个很坚强,而且很温柔的人。 话又说回来。 啊,话又说回来——。 (北海道,吗) 他的梦想,他特意去考驾照的理由,居然是去北海道「夏日旅行」什么的。 偏偏还是北海道。 (果然,我和学长有着某种缘分呢……) 这感觉很不可思议。 刚才还堵在胸口的思绪、黑暗的雾变得逐渐淡薄,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软绵绵的无形的云在朦胧之中诞生了。 缘。 鲇川彩璃和沢北廉太郎的因缘。 它的开端在去年夏天。 需要追溯到彩璃还没有升入南城高中之前的初三暑假——。 * 那是发生在初三暑假的某个晚上的事情。 「就那么讨厌这个家的话,你也去北海道好了!」 在再婚对象的女性冷眼旁观的餐桌上,父亲如此放言道。 原因仅仅是「吃饭的时候脸色阴沉」,仅此而已。 自己刚回答说「我觉得自己表情很平常」之后,父亲就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虽说自己已经早就放弃和父亲冷静地交谈了,但今天晚上尤其糟糕。 父亲他说了不能说的话。 越过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至少彩璃是这么想的。 即使是父女,也有能说和不能说的事情。 正因为是父女,有些话说出口才不能被原谅。 彩璃一言不发,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往背包里塞满了换洗衣服。然后带着整理仪容用的化妆包,手机和充电器,还有存折以及钱包,径直离开了家。父亲和那位女性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追上来。知道这一点的彩璃还是全力地奔跑了起来。在赛跑的时候总是吊车尾的自己此时却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夜晚闷热,黏土一般的风扑面而来。流个不停的眼泪因为风很快就干涸了。 我在车灯连绵的大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八王子车站。 当然我是真打算要去北海道的。 北海道函馆市。 因为之前有调查过路线和费用,所以我很清楚。从东京站搭乘新干线到新函馆北斗站大约需要四个小时。末班是在19:20发车。但现在已经21点过了。因此只能在八王子附近熬夜,再搭早上第一班电车走。 下了出租车,我抬头看着八王子站,心想要怎么度过一夜的时候,沉重的现实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去北海道。 我想如父亲所言,如父亲所愿地去北海道。 但在那之后要怎么办? 去的地方是有的。 那个就在北海道。 所以父亲才会那么说。 但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彩璃来说是不可能的。彩璃没有勇气——不,应该说是没有「资格」去拜访那里。在抬头仰望车站,接下来的旅程变得具象化的那个瞬间,现实就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要怎么办……) 彩璃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在「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这种事情迄今为止自己想过好几次。 因为对彩璃来说,那个家不是个可以心安的地方。 但对于具体的做法自己是束手无策。 彩璃还是初三学生,只是个尚未到生日的十四岁少女。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太欠考虑了。但自己当时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十分固执地不想回去。要是被父亲和那个女性嘲笑说「瞧吧,果然还是回来了吧」的话,还不如死了好。我发自内心这么想。 ——总之,要先找到可以度过今晚的场所。 不能去需要确认年龄的宾馆或者需要注册会员的网吧。这样的话,就只有通宵营业的家庭餐厅或者快餐店了。但是得避免被店员怀疑自己是在离家出走然后报警。为此得把自己显眼的头发藏起来。 我穿过一群下班回家的西装人士,走进一家深夜营业的大型量贩店。我去买了便宜的假发和派对用的黑框眼镜。虽然假发既闷热又难闻,眼镜也大得几乎要从鼻子上滑下来了,但不这么做的话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我走进离车站稍远的一家家庭餐厅。 客人寥寥无几。里面只有三名体格健壮的大学生模样的男性,一个打瞌睡的中年上班族,以及一位看起来像是从补习班回来的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大学生们吵闹的声音远在门口都能听到。 等了一会儿之后店员才出来。头发乱蓬蓬的店员看了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的彩璃,不耐烦地走了过来,连人数都不问地,说了句「坐在空着的位置上吧」之后就又回到厨房里去了。虽然接待客人的方式有些粗鲁,但对于现在的彩璃来说,那漠不关心的感觉反而让自己感激不尽。 我做到了离入口最远的包厢里面。 上次来家庭餐厅还是在小学的时候。我紧张着翻开菜单。虽然晚饭没怎么吃但现在也没有胃口。本想只点点喝的,却发现只有饮料自助。我向着厨房喊了好几次店员,说自己要「饮料自助」。店员一脸狐疑地俯视着彩璃,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方向,说道「就在那里」。在店员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桌上有一个呼叫铃。 ——好羞耻。 在这种地方,自己在做些什么呢。 明明是初中生最后一个暑假,自己却在干些什么呢。打算在这里做什么呢。事到如今才想到,要是把补习班的课本带来就好了。然后又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还补习班呢。自己太缺乏作为家出少女的自觉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真的,要去北海道吗?) 彩璃取出手机。在联系人里面保存有一个0138开头的电话号码。那是个彩璃在小四的时候就已经保存,但已经很久没有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姓名栏上面只有一个汉字。 彩璃想要点击那个汉字,但手指却在半路上就停了下来。明明只需要轻轻点击一下那里就好了,但实在是按不下去。只能注视着自己颤抖个不停的指尖。 事到如今要用怎样的表情去见那个人呢。 自己根本没有那种资格。 在离开家之时熊熊燃烧的勇气已然消失在了心底,转而由某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支配了自己的内心。真想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场。但自己大脑之中冰冷的部分告诉自己,不要再继续扮演悲情女主角了。悲情女主角不是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加害者而已。 ——总之,必须得想想办法。 我踉跄地走向饮料自助台。虽然想喝加很多糖浆的冰咖啡,但因为不是很懂机器的操作方法,最终便只是接了点凉水。 正要回座位之时,我看到一位高中男生独自坐在包厢里。 虽然参考书翻开放在桌子上,但他并没有在学习。似乎是在戴着耳机听歌。桌子下面的膝盖在以一定的节奏抖动着。 他挽着胳膊,始终闭着眼睛。 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时不时会「嗯、嗯」地用力点点头。 彩璃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在意,侧耳倾听起了那微弱的声音。 本以为他听的会是嘻哈一类的音乐,没想到居然是「鲁邦三世的主题」。而且还是带歌词版。对那曲子居然还有歌词这件事感到意外的彩璃,开始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个人了。 (……奇怪的人) 短黑发,中等身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总有一种调皮的小男孩或者说淘气的小鬼就那么长大了的感觉。校服是离彩璃家不怎么远的南城高中的款式。听说那是个在都立高中里面偏差值较高的、很多学生都有在认真学习的高中。彩璃刚冒出“那人是不是在学校里面不合群啊”这样失礼的想法,就立刻进行了自我反省。自己没有资格对人评头论足。自己就是个家出少女。 此时,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彩璃用尽全力避开视线。 而那个人歪了歪头。 他呆呆地看了看彩璃一会儿之后,最终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挠了挠头,回归了音乐的世界。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彩璃突然止住了脚步。 大学生三人组坐在了那里。他们嘻嘻地笑着,用鉴定事物一般的眼神盯着彩璃。三个人都很高大。短袖下面露出的晒得黝黑的胳膊上,长有岩石一般坚实的肌肉。肯定是体育系或者武术系的学生吧。 「你是初中生?」 「不行哦——深夜徘徊」 「那眼镜是什么?刚参加完什么派对?你是在头发里养了麻雀什么的吗?」 三人哄堂大笑。这是她彩璃最不擅长的气氛。欺负他人,然后光顾着自己笑。摆出一副像是在说“我几个很有趣吧?”的神经大条的快活劲儿。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那个一边听着鲁邦一边嗯嗯地点着头的奇怪男性。 「那是我的位置」 我冷静地指出这一点之后,大学生们露出了无聊的表情。大约是想让我生气或者害怕吧。我知道自己做出那种反应的话他们会很开心的。当然,彩璃自己确实很害怕,但她强忍住了膝盖的颤抖。 「怎么办?回座位去?」 「反正我们很闲,想和jc酱聊聊天啊——」 「想要充值年轻女孩成分呢」 被轻轻拉了下胳膊的彩璃打了个踉跄。手刚撑到桌子上,眼镜就向下滑落,假发也掉到了地上。银色的头发展现在了荧光灯之下。看到这一场景的男人们眼睛都变了,嘴角露出了下流的笑容。彩璃迅速重新戴好假发,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妙。超可爱——。超稀有角色」 「你是混血?你妈是俄罗斯人什么的吗?」 「和哥哥们去唱k吧。喝过酒吗?」 男人的手再次伸了过来,强行让彩璃坐在了他们的身边。其中一人咧嘴露出黄色的牙齿凑近,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 「请放开。我叫人了」 我竭尽全力地用最严厉的语气说道。但男人们却毫不畏惧地嘻嘻笑着。 「好啊,叫叫看——?」 「警察?消防车?救护车?」 「你不也正在困扰吗?反正是离家出走了吧。一个人,这么晚的时间」 被男人们看透了。他们大约是见过很多位像彩璃一样的少女吧。「一个人待在这种夜晚的街道上,被缠上也是理所当然」「自作自受」。感觉男人们像是在对她这么说的彩璃,失去了叫喊出声的意志。 彩璃心中的理性在这么说。「现在抓紧大声呼喊店员」。就算是那个没干劲的店员,至少报个警什么的是能做到的吧。应当现在就寻求帮助。自己的理性这么说道。 但另一方面,另一个理性却在这么说。「要是警察来了,就会被问询事情经过」「会联系监护人」「父亲会来」。只有这点绝对不要。刚从那样的家里逃出来,没过几个小时就哭喊着「救命」什么的。没错。向警察求助就等于向父亲求助。这样一想,就无法出声呼喊店员了。 也就是说,已经……。 (自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自己果然不是悲情女主角。 只不过是个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愚蠢孩子。 彩璃的肩膀蔫了似地耷拉了下来。她低下头,像是要埋在桌子上一般。 男人们面面相觑地笑了笑,松开了彩璃被抓着的手腕。大约是不再担心自己会逃跑了吧。事实上,彩璃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就连对男人们的愤怒也没有了,就只有责备自己轻率至极的话语,在脑海里时而浮现时而消失。 就在那时。 有个人影靠近桌子。 三人组收起笑容,似乎是吓了一跳。 彩璃抬起头,她本以为是听到骚动的店员。 但站在那里的既不是店员也不是警察也不是辅导员(注:不是中国大学的那个辅导员),而是之前的那个高中男生。 「哟,让你久等了。不、不~二子~酱?」 他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彩璃茫然地看着他。不二子,那个不二子?《鲁邦》里面出场的那个人?不是,我和那个女豹子一点都不像啊。还有,为什么要无意义地延长发音读成「不~二子——酱」呢。为什么连发音都要模仿呢。 ——但自己没有说出口。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演技烂到家了。 「已经很迟了呢。走吧。电车要没了」 他露出紧张的笑容,握住彩璃的右手,让她站了起来。和大学生们相比,他的手很纤弱。 而且还抖个不停。手心都被汗水浸透了。 「喂等等」 其中一位大学生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彩璃的肩膀被吓得哆嗦了一下。那位高中男生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彩璃的手。明明他也颤抖个不停,但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你谁啊?别从一旁突然跑出来啊」 「不是,这位是我的妹妹。约好补习班结束之后在这里碰头的」 他撒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将彩璃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明明他的体格很普通,但那后背却给人一种特别高大的感觉。 「你说是妹妹?胡说八道什么呢混蛋」 「退下吧,和你没关系」 其他两人也站了起来,从两边慢慢逼近。 「不是,是真的。没办法啊,要怎样他们才能相信呢。你说呢,不二子?」 他转过身来,用只有待在背后的彩璃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从现在开始数三个数,就拼命跑到门口。好吗?」 彩璃拼命点着头。她一边在心里数着数,一边拿起挂在椅子后面的包,用左胳膊夹住。一,二,三。然后准备拼命冲刺。与此同时,他猛地把椅子拉倒在了地上。探出身子想要抓住他们的其中一位大学生被那把椅子绊倒了。而后面的两人也被他挡住了去路。 「跑!!」 被他牵着手的彩璃跑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二次全力奔跑。宽大的眼镜掉到了地上。胳膊和腿撞在了桌子或椅子上。疼得自己想打转转。但还是在跑。「客人!?」终于出来的店员在说着些什么。而他边跑边回应道。「钱在桌子上!」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多谢款待!」。 门被猛地推开,两个人朝外边跑去。 店前就是国道,车辆们串成了一串。两人穿过旁边的人行道跑了起来。在等红灯的司机们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一边闻着汽车尾气的气味一边目不斜视地奔跑着。逐渐离车站越来越远了。我不知道跑在前面的他要去哪里。没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吧。不过那也没关系,彩璃这么想。已经跑到哪里都好了。 跑着,跑着,跑着——。 直到变得气喘吁吁,双脚发软,感觉逃到这里就没问题了——的时候,两人终于停止了奔跑。此时刚好跑到了国道旁的一台果汁自贩机面前。有飞虫聚集的那朦胧灯光,在彩璃看来就如同是绿洲一般。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调整着呼吸。他坐在柏油路上,仰望着天空,肩膀剧烈起伏着。从明亮的地方看去,他简直就像是淋了场倾盆大雨一般,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当然彩璃也好不到哪里去,假发里面已经全是汗水了。虽然很想立刻摘下来,但因为不好意思让他知道自己变了装,因此不能那么做。 等呼吸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彩璃说道。 「那,那个,非常谢谢你」 而他仍然坐在地上,仰望着天空。稍微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了「嗯」「啊」之类的回应。他为什么不看着我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没救你」 「……啥?」 「我没救你。我只是想在深夜慢跑而已」 「…………」 以为他是在开什么玩笑的彩璃,直勾勾地盯着望着天空的他的侧脸。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在如此的热带夜(注:最低气温不低于25c的夜晚)全力奔跑会变成那样也是理所当然——然而,他看上去似乎是在害羞。目光也始终在游移着。 「慢跑很好哦。可以强身健体。毕竟对人来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这人是怎么回事? 如此华丽地救了我,为我做了如同英雄一般的事情——事到如今却害羞了起来。而且还试图想要掩饰这一点。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诶,那个。总之,我被你救了的事实是不变的。谢谢你。我该怎么答谢你呢」 「我没救你」 「……我被你救了」 「我没救你」 这毫无意义的问答是怎么回事。 彩璃逐渐也变得意气用事起来,这么说道。 「我是被你救了!要只是慢跑的话,有什么必要带着我一起跑啊!」 「因为附近没有合适的负重」 「负重!?我是负重吗!?」 「没错。在田径训练的时候,在腰上系着绳子拉的轮胎。就和那个一样」 鲇川彩璃十四岁。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比喻成轮胎。 「那、那『不二子酱』是什么?是在搞什么?在角色扮演吗?鲁邦的」 「……唔。谁知道呢?我不记得了?」 他的脸颊变得更红了。把脸转过去的他就像是在躲避想要窥探他的脸的彩璃的目光一般。显然是害羞了。难道说他是一时冲动才那么做的吗。而且,现在他正为此感到后悔。 「……已经,怎么样都好了……」 彩璃已经没有再深入下去的力气了,她也原地蹲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好累,真想就这么在这里直接睡着。但是喉咙却干渴得要命。可能还没等睡醒就会渴死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 「给你」 我抬起头,只见手里拿着两个塑料瓶的他站在那里。他生硬地把其中一瓶递给我。 「光我一个人喝也不好意思,给你一瓶」 「……可以吗?」 「慢跑之后补充水分是很重要的。这是你陪我的谢礼」 ——明明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彩璃注视着一脸不悦的他的表情。这个人身上,有着比被感谢或被称赞之外更加重要的某种东西。他是一个死也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帮了别人的人。彩璃这样想。 彩璃鞠了一躬,接过塑料瓶。他沾满露水的手指就碰到了彩璃的手指。彩璃的心怦怦直跳。嘴唇也莫名其妙地颤抖着,脸颊也开始发热。明明因为全力奔跑而造成的发热已经平息了来着。彩璃自己的感情陷入了混乱之中。 「那个,让我付下水钱吧」 「不用的」 「不是,不能那样——」 刚掏出钱包,彩璃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还没付饮料自助的钱」 「但你不是只喝了凉水吗?」 「话是这么说,但已经下单的东西就得付钱。我待会给店里打电话,然后明天去付钱。还有就是,给你,水钱」 他一脸无奈地接过了钱。 「你真是个一本正经的家伙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笑容。彩璃感觉这像是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一般,脸颊又一次发热了。为了掩饰这一点的彩璃将塑料瓶放到嘴边。明明只是普通的水,我却感觉无比地好喝,等回过神来,就已经一口气喝光了。 而他平静地注视着那样的彩璃。 「嘛,人生总是有各种事的啊。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各种事情」 他的这句话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是呢」 彩璃老实地点了点头。他大约是听到了自己和大学生们的对话了吧。也有可能他也看出来自己是家出少女了。 「我也有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的心情我很懂。我今天就是那种感觉。所以就在深夜的家庭餐厅里一个人沉浸在自由之中了。——我现在高二,你是初中生?」 「对,初三」 「这样。那还很年轻呢」 明明只差两岁而已,他却说了些很成熟的话。 「初三,还是未来在等待着你的年龄呢。今后还可以重来无数次」 「是这样吗」 「啊,肯定的。男人什么的多如繁星不是吗」 「……男人?」 我情不自禁地反问道,而他猛地伸出大拇指。 「不过是失恋一两次而已,别那么失落!其他好男人很快就会出现的!」 「…………」 宕机了一会儿之后,彩璃从喉咙深处大叫道。 「才、才不是!完全不是!」 「诶?」 「才没有失恋!只是和爸爸吵了一架!然后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说出口之后就被自己吓到了。我在向着初次见面的人说些什么呢。明明自己家里的事情,给朋友们都没有说过。 「和爸爸吵架?然后离家出走……?」 他不停地眨着眼睛。 然后「哈啊~~~」地长叹了一口气之后。 「好无趣————————————————————!」 他用可以让四周的住民都能听到的大声这么喊道。 某处的狗像是在呼应似的汪汪地叫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无趣!?」 「和父母吵架就要离家出走,还瘫倒在深夜的家庭餐厅!?呜哇,普通!难以置信的陈腐!庸俗!普通————!我以前在初中生写的日记上看到过,在报纸上的人生咨询里也看到过,这模式我已经看腻了!好无趣————!」 「普通就不行吗?」 「当然不行!普通什么的,一点————都不有趣!」 他的唾沫溅到了彩璃的脸上,但她却并不想擦去。 「听好了初中生。失恋是好的。失恋是人生最大的逆境。失恋催生了许多艺术和文学。武者小路実笃(注:日本作家,白桦派代表作家)写的『友情』是最棒的杰作。所以我承认。我赞美那些竭力反抗逆境的人。但是你——你是和父母吵架了是吧?姑且确认一下,你没被虐待或者被施以暴力吧?」 「……那个」 彩璃犹豫了一下。她当然觉得自己受到了父亲不讲理的对待。但她也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更过分的情形,有些孩子甚至连反抗都不被允许。 「如果我说被虐待了呢」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现在就去警察或者儿童相谈所。我陪你一起去」 彩璃垂下眼睫毛摇了摇头。 「……不。没被虐待也没被施暴」 「这样」 他松了一口气似地笑了。 但他的眼神仍旧尖锐, 「如果只是吵架的话,那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堂堂正正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和他们反抗就好。实在无法让他们接受的话离家出走也可以。但要做好计划。你给我说的话我会帮你的。但是——你有好好战斗吗?你有抗争到底吗?还是说只是一时冲动,就不由自主地逃了出来而已?」 他很敏锐。漂亮地看透了彩璃的懦弱。虽然他说的全是些蠢话,但他把该看透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确实自己连反驳父亲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但自己能否领会这一点就是另一回事了。 「多管闲事!!」 彩璃喊了出来。声音之大连自己都感到相当意外。这次换某处的野猫喵呜地叫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被你那么讲啊?你懂我家里什么情况吗!我家里很复杂的!父母离婚又结婚现在又想要离婚,很难的!」 「哼——?然后呢?所以呢?」 他挑衅一般的说法让我非常来气。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 「在家里就待不下去了」 我用力这么说道。 「父亲总是把不高兴的情绪发泄给我,他的再婚对象也总是挖苦我。我在家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我根本不需要那种家。所以——就去」 就去。 就去远方。 就去。不是这里的远方。 ——的北海道。 「你不是能好好反驳的吗」 他微微一笑。 「你只要拿刚刚朝我大喊大叫的性情,不就可以和你爸战斗了吗?」 彩璃用双手捂住嘴。 过来一会儿,她慢慢松开手,害羞地说道。 「……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嘛,一开始是会那样的。我也经常和老爸吵架的。不过,有的孩子连父母都没有,这么想来有时候就会觉得能和父母吵架也是一种幸福。我爸他是个酒鬼,吃完饭后还经常用茶漱口,还特别爱说大话,真的很烦——但是呢」 他的目光突然看向远方。 他的家里也一定有着各种情况吧。和彩璃一样,他也。 「啊,好想去远方呢」 他望向天空中闪烁着的星星。 夏天的星座就位于那里。 星星们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中舒展蔓延开来。 「想逃出家,逃出这个城市,逃到海的另一边。就去——就去不是这里的远方」 「…………」 「我一定要去」 他的话语带有一种强烈的意志。不管别人说些什么,不管遭遇什么不幸,他都一定会到达那里。彩璃感觉他就是那样的一种人。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段对话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鼓励我。 而现在,此时的彩璃。 却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彩璃感觉自己的脸颊比方才更红更热了。胸腔里的心脏在咚咚咚地跳动着,发出比刚才还要剧烈的声音。没想到自己的心脏居然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真的十分痛苦。痛苦得都快要撕裂了。但是,不知为何自己却并不觉得,不经历这种事为好。 「——呐,话说,初中生」 突然,他开口说道。 「你觉得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彩璃看到有两道光从与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逐渐靠近。那是自行车的车灯。骑车的人戴着有檐的帽子。蓝色的服装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大概,是警察呢」 「对吧。应该是在夜间巡逻吧」 他抓住彩璃的右手。 「跑了」 「诶,又要?」 「怎么了,已经累坏了?连走都走不动了吗?」 他又用挑衅的语气说道。 彩璃有些不爽了。 「请不要小看我。我才不会跑那点距离就累坏呢!」 “就得这样”,他笑着说道。 「果然你很有毅力啊」 于是,鲇川彩璃开始了今晚第三次的全力奔跑。 他一直握着彩璃的手。对彩璃来说,被男孩子握住手这件事,今晚也是第一次。虽然感觉既害羞又不好意思,但却并没有想要甩开。 反而是紧紧地握了回去。 一次又一次地握了回去。 我和他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着。 感觉这样下去的话,真的就哪都可以前往了。 和他一起的话,就哪都能去。 就算是位于遥远的远方的,北海道也。 * 飞到去年夏天的彩璃的思绪回到了眼下的浴室。 「……哈啊……」 我看着浴室天花板上的晶莹露珠,将它们与那个夏天的夜空重叠。 那些自由自在舒展开来的星座们。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觉得星星是那么的美。 从未知道冷漠的自己居然还有如此的感性。 ——真是的。 要是那天就那么结束的话,就会以夏夜命运般的相遇,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样结局了的。 但实际上在那之后遭了不少罪。 警察认真地追赶着他俩,甚至都呼叫来了警车支援。彩璃和他在警笛声、灯光照射以及「站住!」的怒吼声中四处逃窜,最终连自己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了。而通过今天的兜风再次确认了一点,他果然是个路痴。 但最终总算还是抵达了通往车站的大路上。 就在一步都走不动、已经无处可逃的时候——他向着车站的方向推了下彩璃的后背,说道。 「就此别过了,初中生!」 「呼。等。等下,名」 「有缘千里来相会!adios!(注:西班牙语,再见)」 然后他就沿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现在想来,大约他那是在「我来吸引注意力你快跑」吧。虽然多亏如此彩璃得以逃脱,但她心里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adios!是什么啊!) 有时间耍帅,把名字告诉我又怎么了。 我也没告诉他我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也一直戴着假发。 即就是说,在他的记忆里,那天晚上的初中生到现在还是个「头发像鸟巢一样土气的女孩子」……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羞耻,都到了想死的地步。要是人生可以重来,彩璃想要回归的时间点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晚上。想在他面前摘掉假发,想好好地报上名字。不过在那之前想要去洗手间先整理一下仪容。 不管怎么说——。 以那个夜晚为界限,彩璃改变了。 她听从了他的建议,决定试着和父亲正面谈一谈。 试着不被父亲的发言激怒,而是试着尽量冷静地,像是解开缠在一起的线一般地,努力和他进行对话。 但结果是一样的。 父亲还是经常不高兴,还是经常将不高兴的情绪发泄给彩璃。说到底父亲不高兴的原因是他和再婚对象过得不顺利。只要这一点不被改善,父亲是不会改变的。而且,在彩璃看来,怕是也没有什么改善的希望了。 但彩璃并没有气馁。 要是在这里再次自暴自弃的话,有朝一日和他再会的时候不就不能骄傲地说「我也成长了哦」吗。 给父亲说什么都没用,他都不会改变。 那就——改变自己好了。 彩璃这样想。 首先彩璃要确保自己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优等生。虽然迄今为止自己的成绩和生活态度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但彩璃对此精益求精。彩璃就读的是一所全是富家子弟的名门私立初中,而她在那里面也是佼佼者。不仅当选成为学生会长,成绩也是高居榜首。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时刻保持「冷静透彻」这件事。对父亲不讲理的说话方式和再婚对象的不快言辞不再作出反应。而是始终冷淡地对待。彩璃在阅读了心理学、正念(注:佛教冥想概念,在欧美从1970年代开始作为应对压力的技术开始普及)、坐禅以及冥想的书之后付诸实践,努力使得自己可以随时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其成果表现在了言辞上。 除了面对极少一部分挚友之外,彩璃开始使用「敬语」说话了。如果时常努力用敬语的话,就可以减少自己的言语变得粗暴或者情绪变得激动的情形。努力和父亲划清界限的结果就是这样。周围人说自己「像是变了个人」。被人说「虽然很有礼貌,但是感觉变得冷淡了」的经历也有过。彩璃做得就是如此彻底。 就这样,他所言的「偏离季节的雪女」就诞生了。 夏末秋至,到了长池公园的树木开始染上鲜艳的颜色之时,彩璃几乎不再和父亲争吵了。大约父亲他也对女儿的变化有些什么想法吧。又或者只是因为忙于在新宿开业的新医院的准备工作,完全顾不上那些事情而已。 唯一像样的对话,就只有关于即将升入的高中那件事了。 「我不要去私立」 「我想去都立的南城高中」 彩璃的成绩足以轻松考上任何名门高中。虽然父亲有些起疑,但彩璃靠「南城在都立里面算顶尖的」「离家很近不用浪费时间在上学路上」等理由说服了他。以大学的时候去上父亲所说的医学部·参加专门应对医学部入学考试的补习班为条件,父亲在考试申请表的监护人一栏上盖了章。「商谈」以双方winwin的形式达成了一致。 别人大概会说这是一对冷漠的父女吧。 但彩璃觉得这样也好。能取得认可就够了。比这种情况更糟糕的家庭多的是。在经济方面没有困难的自己可以算是幸运的一类。 比起那些事情——。 当时的彩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和他再次相见。 想要和他见面。 想要既不是以家出少女,也不是以土气黑发少女,而是以自己原原本本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晚过后第二天有去那个家庭餐厅付钱,在那之后还去过好几次。但再也没有遇到过他。我曾经还依靠朋友的朋友的姐姐这一疏远的关系,打听问过南城高中里面有没有那样子的学生。因为线索只有「那个,诶,他好像喜欢鲁邦」这一点,所以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不太清楚他的外表特征,因此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有力的信息。 有一次,在十月一天的放学后,我心血来潮地走到了南城高中的校门口。 等一会儿的话,没准他就会出现吧。没准会「莫非,你就是那时的?」地注意到我吧。我期待着这样奇迹般的重逢。彩璃忍耐着知道自己就像是个女跟踪狂的自觉,坚持了二十分钟左右。但他还是没有出现,而银发的自己过于显眼,受不了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彩璃无奈地离去了。 果然只能入学南城了。 作为学妹,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面前吧。 寒风凛冽的冬天过去,樱花盛开的春天到来。 晴空万里,身着南城高中校服的彩璃,终于,时隔八个月地,得以和他重逢了。开学典礼刚结束,彩璃就去三年级的教室那边找到了他。名字也知道了。沢北廉太郎。名字和印象不一样很是严肃。「zebeiliantang?」「liantang?学长?」在那天晚上,彩璃不停地在床上打着滚,一遍又一遍像唱一般地喃喃自语着那个名字。 没能当天当场和他说上话。有位银发少女从名门私立初中升入都立南城这件事,已经在校内传遍了。想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和他重逢。那天晚上的记忆对彩璃而言,是不想被任何人触碰的宝物。 彩璃把那周的周六设为「命运之日」。 那天虽然是休息日,但三年生需要到校参加升学说明会。曾考虑加入南城的学生会或者委员会的彩璃以有事问顾问为由进入了学校。因为一二年级都不在所以打招呼会很容易。不出所料,机会来了。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而他似乎会在那之后前往举行说明会的礼堂。 彩璃抢先一步,在礼堂门口等着他。 剧本是这样的。 首先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 要是从一开始,他就从声音或者氛围注意到「啊,那时的!」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交谈会很有劲的。感觉八个月的空白一瞬间就能填满。 然后就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情形。 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虽然又热又臭又讨厌,但还是戴上那时候的假发吧。没错,为了这一天我一直没有扔掉它。今天还特意把它放进背包里带了过来。再怎么说戴上这个之后他总会「啊,那时的!」了吧。之后的发展参考上一条。 「初次见面,沢北学长」 我站在位于楼梯上方的入口处,俯视着他。 为了抑制像躁动的太鼓一样在胸口深处怦怦直跳的心脏,我说话的声音冷淡到自己都感到害怕。这是八个月以来努力的副作用。 内心焦躁不安的彩璃努力地组织着语言。 「我是一年级的鲇川彩璃。最近加入了风纪委员会。现在我要和学长你”谈一些”事情——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之后,我开始祈祷。 我的心里在呼喊。「请注意到!」。但他张大嘴巴的表情,明显就是看着不认识的人的表情。这让我很受打击。我很想说「为什么注意不到呢?」。但从理性而言我明白。 「头发颜色完全不一样因此不可能知道」「谁能想到当时的那个女孩子是变过装的呢」等等,这些原因我是知道的。但自己内心某处却是这么想的。「就不能注意到吗」「我可是从那晚开始脑子里就全是你了」「这不公平」。 不公平。 ——对,命运实在是不公平。 彩璃不知道。 自己背后的两层礼堂和耸立在他背后的四层教学楼之间有个狭缝。 而那个狭缝,因为建筑布局之类的原因,会突然有强烈的风吹过。 新生的彩璃不知道也是很合理的。 就在那时,格外猛烈的风突然吹起。 将自己崭新的校服裙子轻轻扬起。 因为这太过突然,自己完全来不及阻止。 ……不知道也是很合理的。 「……」 「……」 尴尬的沉默。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 彩璃的视线被泪水浸透,扭曲变形。口里也发出呜呜的声音。本想辩解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膝盖颤抖个不停,连站都站不稳了。 终于,自己张开了口。 结果却对开口说出的话后悔不已。 为什么,自己要,说出那种——。 「……给」 「诶?」 「我要给妈妈打电话」 「诶!?」 彩璃以惊人的气势跑掉了。从他面前跑掉时的速度比那晚从男人们或者警察们那里跑掉时的速度还要快。自己已经变得莫名其妙了。大脑完全短路,扭曲着,抽搐着,在脑壳里面翻来覆去。「现在马上回去说明情况!」这一1%的理性天使被其余99%的羞耻恶魔打得屁滚尿流,被踢进了一个上了锁的心灵房间里关了起来。 一开始的按钮就弄错得离谱。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就应该「我是那时候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好久不见(鞠躬)」然后十分普通地报上姓名。为什么自己要做那么费劲的事情呢。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我想让自己和他的重逢充满戏剧性。因为那是一段很重要很重要的回忆,所以想让重逢也变得特别起来。 但是,已经迟了。 重逢非但没有戏剧性,反而沦为一出爆笑喜剧。 完全变成彩璃的自爆了。 我知道怨恨他是很不合理的。我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是——果然,在内心某处,那天的家出少女这么叫喊道。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我可还记着的』 『那个夏天的晚上,你对我说的话。还有你锐利且温柔的目光。以及那双手的温暖』 『明明所有的记忆,我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记得清清楚楚』 而他,却不是那样啊——。 这让我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变得无法忍受了。 我无法原谅。 这是那什么深恨之切。 即使赌上整个高中生活也要和他一决雌雄。彩璃决定要在他开始「鲇川彩璃同学是个又漂亮又聪明又帅气的完美学妹!」地这么想并这么对她说出口之后,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一边说「而把这么完美的学妹忘得一干二净的人又是哪个谁呢?」,一边啪啪地拍他的脸颊。 ——这样的自己真是好麻烦。 麻烦得不行。 自己真是麻烦得要死。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一不做二不休。「我要给妈妈打电话」。已经把那么莫名其妙的话说了出口,就已经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找了。就只能把那件事当作不存在,从零,甚至从负数开始发展和他的关系。 ——就这样。 鲇川彩璃成为了沢北廉太郎的「敌人」。 而在那之后两人的激烈战斗,在每个南城的学生之间人尽皆知——。 * 哈啊,真是的。啊,真是的——。 在更衣室里的彩璃一边用蓬松的毛巾擦干水分,一边注视着大镜子里自己那张愁眉不展的脸。好不容易得以沉浸在兜风的愉快回忆之中,一回想起四月份的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和那个学长扯上关系,平时做得很好的感情控制就会乱得一团糟。 明明以和他相遇为契机,自己觉醒成为了冷静·透彻的角色。 却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就变得不能冷静·透彻了。 彩璃心里的最强之矛就是,沢北廉太郎。 最强之盾也是,沢北廉太郎。 能让彩璃变得无比开心的是他,能让彩璃变得无比失落的也是他。 而这样的他要去北海道了。 ——北海道。 「北海道」 彩璃试着再次出声念了一遍。明明同在日本,发音听上去却感觉有点异国情调。从距离而言它比北极或者南极要近得多。但内心中的距离却要比遥远的宇宙还要远。是既近又远的地方。对彩璃来说,那就是北海道。 要是他真的要去北海道的话。 就像是那晚他说的那样。 他逃出了这个城市,到了遥远的,不是这里的某个远方的话——。 (鲇川彩璃,你要怎么办?) 彩璃对着镜子问自己。 自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要继续留在这个家,这个地方吗。 要永远不能前往遥远的远方,前往不是这里的远方吗。 北海道。 自己想去的话也能去。虽然没有驾照,但是有飞机或者新干线。也存了不少钱。只要对父亲说「我要去旅个行」「补习班的课题有好好完成」的话,那个除了成绩就对女儿毫不关心的父亲大概是不会阻止的吧。 但是——。 不能去的理由虽然只有一个。 可那一个理由却十分的沉重。 (学长) 彩璃在内心深处呼唤道。 学长。 沢北廉太郎。 向在那个夏天的夜晚,牵着我的手,一直陪我跑下去的他问道。 学长。 我的背上,没有自由的羽翼。 * 我正在房间的梳妆台前吹干头发,就听到了楼下玄关处门开了的声音。走廊处传来拖鞋造成的脚步声。父亲的再婚对象回来了。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那个人回家总是在这个时候。 那个人和彩璃的父亲同是医生。但她并没有去有丈夫在的位于新宿的新医院工作,而是留在了八王子。夫妻关系表面上很和睦,但彩璃知道,他们的关系其实相当冷淡。 在上小学的时候,彩璃还努力地撮合着两个人的关系。还努力让三个人可以成为新的家人。但那种行为完全是错误的。当知道夫妻关系冷淡的部分原因在于自己的发色之后,彩璃就明白自己的努力是有多么滑稽了。那个人是父亲的再婚对象,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绝对不是彩璃的母(ji)亲(mu)。到现在,自己已经很清楚了。所以选择不和她接触。我和她都知道这样是最好的。 彩璃的母亲。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 那是个头发颜色和彩璃相同,笑起来的时候像在哭的女性。 只有那一个人。(注:这句和上句在原文中有区别,第二句用的过去式的而第一句不是) 【夏日旅行用语集】北海道 很辽远。很广阔。 占了日本国土面积的二成。 拥有「大海道」「被考验的大地」等各种各样的别名。 名产是——太多了写不完。 旅程4 自由的比翼 我突然醒了过来。 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把我弄醒了。我从那锐利的光芒中预感「今天会很热」,我的精神顿时变得萎靡不振。还好困——还好倦——还残留着昨天开车造成的疲劳——就在我这样躺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一个无情的刺客扯掉了我的被子。 揉揉眼睛抬头一看,比太阳还要耀眼的my sister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妈妈说要你帮忙去摆货。今天有两个人不在,很辛苦的——」 「我还要去学校」 「才七点,来——得——及」 “你看”妹妹把两头有铃铛的闹钟像个印盒似的推到我面前。这款只有在当年的漫画里才能看到的模拟怀旧的闹钟,是父亲为了庆祝我上小学时送的礼物。沢北家实在是太富裕了。 「嗯~……知道了。给妈说声我现在就去」 「知道了!」 目送完匆忙走出房间的妹妹,我也起身站了起来。 早上七点,正好是第二趟送货卡车到店里的时候。同时也是来买早餐的司机们蜂拥而至的时间段。两个工作人员都休息了的话店里就会完全爆满。现在妈妈又要收银又要摆货,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没办法,开干吧。 我脱下当做睡衣的t恤和运动衫,从塑料衣橱里取出校服衬衫和裤子,然后再取出便利店的工作服。在制服上面套工作服这一绝技,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但就算做到这种程度,迟到的可能性也很大。 虽然妹妹说得很乐观,但今天是周一。这是在工作日的早晨之中店里最拥挤的一天。加之从今天开始附近公寓也开始施工了。肯定会挤满过来买早餐的师傅们吧。虽然妈妈会照顾我让我尽量不迟到,但能不能及时离开就完全靠运气了。 要是迟到的话——。 今天风纪委员那帮人肯定也因为「迟到清零运动」而站在校门口吧。 自然,那位不可爱学妹也会在。虽然其他委员是轮班制,但身为这一运动发起者的她,每天都会站在那里。 这几天极其尴尬。 本来就不好意思和她见面,要是迟到的话就更尴尬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这种事情从未考虑过。明明迄今为止对待学妹反反复复的牢骚都是一边「嘿嘿哦——」地与作伐树(注:源自北岛三郎的《与作》里的歌词,“ 与作在伐树,嘿嘿哦”)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着。 首先要怎么和她打招呼? 是说「昨天承蒙关照」什么的,还是要怎么说? 要是被其他学生听到了怎么办。 要是被问说「昨天你们发生什么了?」该怎么办? 校内闻名的冤家居然会在周日见面,这种事情肯定会瞬间传开。 说不定还会顺藤摸瓜地得知我有驾照的事情。 但是,我都欠了她那么多人情,闭嘴什么都不说也有违仁义(注:日语的仁义和中文的仁义并不相同,具体请谷歌)。 「啊——好烦!」 总之迟到会很不妙。 我一边啃着妹妹说着「新款哦!」递给我的不是豆沙面包而是饭团的早餐,一边把脚蹬进鞋里,然后走出玄关,跑到就在眼皮底下的店后门那里。 * 然后,结果是——。 总算勉强赶上了! 幸好八点开始上班的雫小姐碰巧提前半小时就来了,她如同少年漫画的英雄一般对我说「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学校」,这样才得以没有酿成大事。她那栗色的短发看上去有佛光普照。果然这个人太棒了。是my女神。和我结婚吧。 话虽如此,但时间并不怎么宽裕。 我在奔跑。现在是六月尾声,可以让人感觉到是夏天的阳光从东方照射过来。我在该死的热浪之中全力奔跑。啊,有驾照的我为什么还要跑啊?明明驾驶带空调的车子的话就能轻松赶上了! 这么想的我抵达校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其他学生的人影,两名风纪委员也正准备要撤退了。 当然,鲇川彩璃就是那两个之中的一个。 「早上好沢北学长。姑且算你没迟」 「……早」 学妹看着喘着粗气的我,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模一样。 「汗很多呢」 「啊,因为是跑过来的」 「那么着急的话在交通方面会产生安全问题的。请再早五分钟从家里出来」 发牢骚这一点也和往常一样。对兜风的事情只字不提。口气还是一贯冷静·透彻的「雪女」模式。 我正想对昨天的事情表示感谢,但学妹却抢先一步阻止了我。 「那我们也要去上课了」 「啊,嗯」 「学长也请尽快去教室。我先走了」 她迈着利落的步伐回到教学楼那边去了。她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进行无谓的闲谈。反而是另一名女风纪委员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总觉得有些扫兴。 难道在意昨天发生的事情的人只有我一个吗。硬要说的话,她今天的态度并不像冰冷的冰块,而是像玻璃一般的无机质。冰块和玻璃,有什么区别我倒是不知道。 我在那站了一会儿,目送着离去的银色头发。 「……嘛,也是呢」 我的肩膀突然脱力了。 只是我产生了奇怪的意识,而果然对于学妹她来说只不过是「风纪委员的工作」而已。 一旦开始这么想,这种想法就逐渐在我的心中占据起了主导地位。越是占据主导,我就越感到羞耻。昨晚我在被窝里那么烦闷是怎么回事?居然「看到冷淡女子的温柔一面就心动」什么的。男·沢北廉太郎,不像样也要差不多些。 ——我露出破绽了呢。 但总之,我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总之先想想如何回报她吧。 接下来的考试期间那家伙估计也会很忙,在暑假之前得给她点什么谢礼——。 一边这么想着,我也向着教室走去。 * 就这样六月结束七月来临,期末考试开始了。 虽然教室里充满了紧张的空气,但不考大学的我相当泰然自若。我每门课都学得差不多,也拿到了差不多的成绩,顺利地完成了第一学期的学业。 终于从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 到头来,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和学妹说上话。因为考试的原因,第一学期的校门指导也在六月份结束了。虽然在食堂看到过她一次,但因为她和其他风纪委员在一起所以没能搭上话。当然也还没有答上谢。欠的人情也还没有还。 该怎么办呢——在早上的班会前,我这么想到。 新横滨三吾一边像往常那样吃着当早餐的点心面包,一边专注地看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 「占星的网站」 「可真不像你」 损友一边拍掉粘在手上的面包屑,一边用半边脸颊笑了起来。 「不不不廉廉。我啊,对这种事可是相当在乎的哦?它可以成为和女孩子说上话的契机。明天就是暑假了,必须得鼓起干劲」 何等温和派的理由啊。 「嘛……确实女孩子的话会喜欢占卜或者咒语之类的东西呢」 「对对。她们会偷偷地调查喜欢的男生的生日,然后占卜相性什么的。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啊」 「哼嗯——」 说起来,不知为何学妹她好像知道我的生日呢。当然那家伙并不是像损友这样的温和派。她大约是借着委员会的工作什么的,偶然间看到了我的资料吧。 「怎么怎么?廉廉也对占星感兴趣?」 「不,并没有……」 就这样聊着聊着,损友的两边脸颊都笑了起来。 「呀,那个是,说不准的话也说不准哦?」 「才不可能吧」 不知为何,这家伙倾向于让我和学妹变成那种关系。也许是因为那样会更有趣,但被散布毫无根据的谣言的话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廉廉你才是,为什么要那么顽固地否认?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没有女朋友。和那个雫小姐怎么样了?」 「怕是不行啊。感觉她就根本没把我当男人」 「峰不二子呢?」 「她在画面的对面,连摸都摸不到」 “真惨呢”损友嘻嘻笑着。你不也没女朋友么。 「顺带一问,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听听你说『说不准的话也说不准哦』的原因吧」 「嗯~…………」 损友做出在意周围目光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 「那女孩,是用『前辈』来称呼我们高年级学生的对吧?」 「当然是啊」 「但称呼廉廉的时候,总——感觉听上去有些不一样呢——」 「听上去?」 「感觉不是『前辈』而是『学长』」(注:原文一个是先辈一个是せんぱい,为体现区别故这么翻译) 「啥啊???」 搞不懂什么意思。也搞不懂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 「学长」 听到声音的我回头一看,一位女学生站在教室门口。她胸前的红丝带说明她是一年级的学生。还有那隔着很远都很显眼的银色头发。聊着起劲的男生们的视线,也都被她吸引了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学妹有时候,会像这样到教室来叫我出去。不过只有在我犯了不得了的事情的时候会这样。哎呀,但我不记得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啊——。 好友咧嘴一笑。 「对吧?」 「你在说什么对吧啊?」 「明明这个教室全都是『前辈』,廉廉你却回头了吧?」 「…………」 不是,刚才的,不是那样的……。 「只不过是一直被她说教,熟悉她的声音了而已」 「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察觉不到她的心意的原因哦?」 面对窃笑着的损友,我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唔……」 是那样吗? 不是前辈而是「学长」,问我能听出什么区别?不不不,我是不知道那种微妙的语感差异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了。 但总之,待在这的话会显眼的。我迅速起身,走到学妹那边,和她一起移动到了走廊。 「有什么事吗?考试期间我可没迟到」 「嗯,我知道的」 久违地从近距离看着学妹,她果然和往常一模一样。听说期末考试她还是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第一名。自从入学以来,这家伙的名气就一直有增无减。 「那个,有句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什么?」 「那时候谢谢你啊,各种方面」 说出口之后我感觉我的脸颊有些发热。我以为学妹会露出“已经过去两周多了现在才说?”的表情来着。 「不客气」 但好在学妹没有露出那种表情。她只是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学长有些奇怪。怎么了呢?」 「不是……没什么」 我的举止明显可疑。从刚才开始就没法直视学妹的脸。可恶,这都是因为损友那家伙刚刚说了些奇怪的话。 学妹微微歪着头,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给你」 她递给我一张小小的黑色塑料片。那是一张sd卡。 学妹压低音量说道。 「这里面有我查到的北海道的交通以及路线的数据,还有风景名胜等的信息」 「……真的吗」 「因为学长是个路痴,就算看着导航也有可能会迷路。而且还有可能因为去看路线而导致注意力被分散,从而使得你的手脚顾此失彼,所以我建议你在出发前把这些数据记到脑子里。要是觉得没必要的话扔掉也没关系,总之请你拿走它吧」 我右手挠着头,左手接过sd卡。 「服了你啊……」 「我做了多余的事吗?」 「没有。只是想说明明之前欠你的人情还都没有还,现在又欠下你新的人情了」 学妹的嘴角微微舒展了一下。 那是在微笑还是在苦笑,我是区别不出来。 「居然在在意那种事吗?今天的学长真的和平常不一样呢」 「……好烦」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想要还我人情的话——」 学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她低头看着走廊的地板,沉思了一会儿。她看上去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但刘海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预备铃响起,在走廊里聊天的学生们朝着教室走去。 学妹抬起头,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样。 「总之,请看看里面的内容。在学校的话会引人注目的,请尽量在家里看」 「啊,我会那么做的。……谢谢你」 虽然我很在意她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反问的时间了。 「那么学长,夏日旅行愉快」 学妹向我低头鞠了一躬之后,快步回到了一年级的教学楼。和上次校门指导的时候一样,她走得很快。 这样一来,直到夏天结束我和她都见不到面了啊——。 我惊讶于自己会这么想。不用和学妹见面不是件好事吗。这不是可喜可贺吗。虽然我很在意欠她的人情,但再怎么说拘泥于要在一个学期内回报也太奇怪了,我也应该没什么理由如此执着于学妹她。 应该,没有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很是无趣呢……。 * 回过神来,走廊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正要转身走进教室,刚好和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鬼瓦老师四目相对了。 看到我的老师加快了步伐。她大步走了过来。 「抱歉,我现在就回座位!」 以为会被骂的我正要往教室走,却被老师叫住了。 「刚好,沢北,我有话找你」 「……什么?」 因为老师比我高一头,于是我自然地仰视着她。老师的表情比平时更加严厉。果然是生气了吗? 老师凝视了一会儿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详细的事情放学后再说。总之,你——」 老师微微弯下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你,拿到驾照了吧」 * 我怀着低到谷底的心情迎来了放学后。 压在我身上的是「绝望」。是一种通往光明灿烂的夏日之旅的大门被关上,同时被打入黑暗大海的绝望感。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看到的呢。 在去过高尾山之后,在有同校学生可能会经过的路上我开车的时候都会戴上墨镜的啊。学妹也打包票说「这样的话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我就以为不会有人发现所以轻视起来了。但现实没那么美好。 『顺带一提违反者会处以停学啊。会没收驾照直到毕业,而且还要停学两周』 曾经鬼瓦老师这么说过。 这时候停学倒是无所谓,但「没收驾照」这招对我很管用。别说去北海道,连接送妹妹都做不到了。夏日旅行也会一卷结束,不,零卷结束。 就连损友都「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啊?」地担心地问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参加完结业式的我,以走向电椅的死刑犯的心情走向生活指导室。 「来了啊。先坐吧」 老师拉上窗帘,在开着荧光灯的狭小室内这么说道。 我和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美女隔着长桌相对而坐。明明空调有好好开着,我的手却被汗水浸湿了。我的膝盖也下意识地抖动了起来。我用力按住以阻止它。 「在大约三周前。有个职员看见有个很像你的学生在松由木小学附近开车。那个人在私底下讲给我了」 我差点“唔”地叫出声来。那是我妹妹就读的小学的名字。 「那时候我说『看错了吧』就让事情过去了,但前天,有位风纪委员给我送来了目击情报。果然是在松由木小学附近」 这次我“唔”出了声。风纪委员。难道是学妹?……不,那不可能。会那么做的家伙不会给我护身符也不会为我导航。是别的风纪委员看到的。 「因为是学生的报告,而且还两次了,所以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因为有必要确认一下,所以就这样把你叫来了」 “明白”我回答道。声音嘶哑到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怎么说?沢北,你去考驾照了吗?」 「……」 「你该不会是无证驾驶吧?要是那样的话情况就更严重了——怎么说?」 我在思考。在找借口。说我没开车,是他们看错了地故作不知?还是将错就错地问有证据吗?还是哭着喊着求老师网开一面?狡猾的我为自己罗列了一堆肤浅的借口。我告诉自己,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总比就这样被没收要好。「说些漂亮话瞒混过去吧」地我这样对自己说。 ——不要。太不男人了。 我闭上眼睛,大大吐出一口气。这是为了赶走狡猾的自我的仪式。睁开眼睛的同时,我猛然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拿到驾照了!」 「嗯。什么时候?」 「上个月」 「为了什么?」 「想暑假的时候开车去旅行!」 老师扑哧地笑了起来。 「这理由很有你的风格啊。但是,作为老师我可不能说着『那太好了记得给我带土特产啊』什么的就一笑了之,你懂的吧?」 「…………是」 啊,结束了。 我的内心深处还期待过。期待老师会说「谢谢你老实交代。这次就放过你吧」之类的话。但那是不可能的。鬼瓦优铃没那么简单。现实无论何时都是严峻且残酷的。 结束了。 我的梦想结束了。 在开始旅行之前就结束了……。 ————。 过了一会儿,老师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无法判断老师是在生气还是在惊讶,又或是在失望。我下意识抖动着的膝盖停不下来。我盯着自己的裤子,抬不起头来。老师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害怕的我不敢去看。 咻地一声响起。 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某个东西从桌子上滑了过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有一张陈旧的纸放在那里。 汽车驾照取得许可申请书。 「……诶?」 我将头再抬高了一点,发现老师正在对面无奈地笑着。 「追加申请也可以,把它填上。监护人的印章也给盖上。驾照的复印件也附上。我来去说服教务主任」 我呆呆地望着这位全校学生都会害怕的女杰。 「然后,刚才的我就当没听见。你还有其他更像样的原因吧?把那个写上去」 「原因?」 「你是要接送妹妹的吧?从鲇川那听说的」 「从学妹那!?」 老师露出“糟糕”的表情。看这个表情,看样子她本来是不打算说出学妹的名字的。但我却不能置若罔闻。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为什么是她?而且这张纸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制度啊?」 「啊真是的。知道了。我会按顺序告诉你的」 老师挠挠头,在椅子上重新坐好,跷起二郎腿。态度比前面缓和了不少。 「大约在两周之前。鲇川在学生会干事和各委员会一起开的大会上这么发言道。“能否允许有特殊情况的学生取得汽车驾照”」 两周前,刚好是在高尾山兜风之后。 「据鲇川所说,似乎在二十多年前就有那样的制度。那是远在我在这里就职之前,我们的学校刚刚以“都立之雄”的名号开始扬名四方之时的事情。后面随着我们学校的升学率越变越高,考取驾照的学生也越来越少,那一制度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所以就只剩下了禁止取得驾照的校规了?」 风纪委员会的顾问兼班主任点了点头。 「老实说我很佩服啊。鲇川居然查到了那么古老的记录。我很佩服她。毕竟你也知道委员会室里的资料堆得像山一样的吧?要在那堆垃圾山里面,找到这样一张纸哦?非比寻常啊可是」 不用老师说。对于经常被学妹叫到这里来的我来说,那堆积如山的旧资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我也有过疑问。她又不可能去考驾照,做那种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其他学生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我针对那一点追问她」 我感到胸口一紧,抓住了自己的衬衫。 那家伙居然……。 她居然,为了我? 「鲇川她说为什么?」 「因为这很不合理。她说明明还留有禁止的校规,许可的校规却没有了。这很奇怪。她说如果两者不同时存在的话,作为规则的一致性就没有了。她真是个说话和思考都很伶俐的学生呢。这样的话未来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医生啊」 「她要……成为医生吗?」 「应该是的吧?她有在上专门应对医学部入学考试的补习班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吧」 这件事我也是初次听说。 果然我对她什么都不了解。 「接着,在那之后,会议上有人告诉我你在开车。虽然有人认为事后再申请是无法容忍的,但鲇川再次表示了反对。她说『这不公平』。她说因为不知道有许可制度,因此就算违反也应当通融。她说得还算有道理。因此才就这样把你叫了过来——在那之后,鲇川私底下来找我商量过」 班主任隔着桌子将身子探了过来。 「她说,听说沢北学长有在代替忙于店内工作的妈妈去接送妹妹。她向我鞠躬请求我也考虑下那一点。你好像在迟到的时候给她说过情况吧?」 她的说明里掺杂着谎言。 恐怕……不,毫无疑问,学妹为了我撒了谎。 「你啊,要是有那种情况的话,就得好好跟我谈谈啊?班主任的我居然不知道,这不是很丢脸的事吗?」 「……」 老师的话穿过我的耳朵。 痛苦的后悔支配了我的思考回路,屏蔽了我的其他感官。 ……我在干些什么啊。 还不慌不忙地说什么人情早晚能还什么的。 我这不是又欠了她一个大人情吗。 「其实鲇川要我不要说,对你保密的。不过呢,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没办法了。下次再向鲇川道歉吧」 「谢谢老师告诉我这些」 老师说漏嘴真的太好了。不然,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所以呢,明天你就去上学吧。教务主任也会来找你的,所以要仪容整洁啊。然后你就会被无罪释放。之后是要去旅行还是要去哪就随意吧」 「……好的……」 「怎么,没什么精神啊你?还以为你会更开心呢」 我明明得以绝处逢生,但心情却很消沉。一直以来学妹她那么照顾我,我却什么也无法回报。这让我很痛苦。 刚才见面的时候,学妹也什么都没说。 关于她为我做的事情她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把有关北海道的数据给了我。 『那么学长,夏日旅行愉快』 ……搞什么啊。 为什么要对「敌人」的我做到那种程度啊……。 「话说回来,那个鲇川居然对你」 鬼瓦老师靠在椅背上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肯定很不好,难道不是的吗?学生会和委员会的人也都很惊讶哦。因为虽然只是结果论,但看上去她像是在袒护你啊」 我说不上话来。我的认识也和老师们一样。因为我一直认为,她是把我当成眼中钉的自大的学妹。她是总对我发牢骚的讨厌的学妹。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学妹的想法。 她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我想知道。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如此在意女孩子的想法什么的。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 一回到家我就钻进车里,去补习班接妹妹。 虽然已经没有必要遮掩,但慎重起见我还是戴上了墨镜。毕竟还没有正式获得许可,我从也不想被其他学生看到而引起骚动。我不想让学妹的努力化为乌有。 努力。 没错,她一直在为了我努力。 当我的思绪悠然自得地在北方大地驰骋之时,她一直在为了让我可以合法地去旅行而到处办手续。她用自己一本正经的行事方式说服了老师们。明明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是为了我。 ——为了我。 为什么,要为了我? 开车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思考那些事。注意力的不集中导致我拐错了两个路口。连妹妹都担心地问我「怎么了哥哥?被女孩子甩了吗?」。果然我是个路痴。 晚饭后,我去店里帮忙打了一个小时收银机。但果然我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居然把24万元的找零递给一个紧握着一百元来买garigari君(注:是赤城乳业推出的一款备受好评的冰棍)的小学生,结果让他吓了一跳。结果被雫小姐戏弄说「在想女朋友的事情吗?」。我在为了女孩子而烦恼这件事已经写在我的脸上了吗。 回到房间之后——。 我久违地启动了不怎么常用的笔记本电脑。自从为了庆祝高中入学我拥有了手机以来,我就没怎么用过它了。那是以前爸爸用过的电脑。我听着像是在挠什么东西似的咔嚓咔嚓声等了一分多钟,然后把sd卡插进卡槽里让电脑读取。 里面有三个文件夹。「交通」「风景名胜」「其他」。我从交通开始浏览,里面是苫小牧、札幌、小樽、富良野、函馆等文件夹。各个主要道路的数据、容易堵车的地方、危险的地方,以及其他有用网站的链接都被详细地记载进了里面。 风景名胜的文件夹里面也满是会让导游自愧不如的信息。这有能的风范让我觉得旅行社应该立刻聘请这家伙。她现在才高一,实在是可怕。鬼瓦老师说的「她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医生」那句话,我觉得可以赞同。 她为我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做得比高尾山那次还要有干劲啊。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这很像学妹她会做的事情,但我果然还是会产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想法。是为了我么。还是说有除此之外的其他什么原因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学妹!? 心想“不会吧”的我看向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新横滨三吾」。呃——我趴到桌子上。说到底我就不知道学妹的电话号码。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的,所以她是不可能打过来的。 我不情愿地按下通话键,从扩音器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呀吼——廉廉,现在可好~?』 「现在糟透了」 『喔哦,没事吧?晚饭好好吃了吗?』 我打开手机免提,躺在床上。以我现在的精神,已经没有力气坐着听这家伙说话了。受不了了。 『你要是明天闲的话』 「不去」 『是以唱k为名的联谊,不去?』 「不去」 『知道大冢女子大学的吧?是和那里的姐姐们开的。听说是网球部的。超棒的吧?』 「不去」 『那就中午在南大沢站前集合——』 损友有着谜一般的人脉。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关系和门路,但因为他提供了十分难得的豪华联谊,所以班上的男生们都很感谢他。都有人说「我们的大哥,人称八王子的don」什么的。是点心面包吃太多了出现幻觉了吗? 「都说了不去」 『诶——为什么——去嘛——廉廉不是喜欢年上吗?』 「是啊。但联谊不去」 『啊,我懂了。最近喜欢上年下了?比起学姐还是学妹更好之类的?』 我不禁心跳加速。 「……你在说什么啊」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猜对吧?』 “哼哼”,损友像是看穿了我似的这么说道。我很想把电话挂掉,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止住了手。 「我说,损友」 『怎么了挚友』 「考虑到你那谜一般的人脉,我有件事想问你」 『可以啊,什么事?』 「鲇川彩璃她家是什么样的家庭?」 我本想问得若无其事一点,但我的语气还是变得相当严肃。这是出于深入他人家庭情况的负罪感和紧张感。我明白问这种事情是多管闲事,是一种恶趣味。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管只想知道学妹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损友说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只知道一些在学校里面传开了的传闻』 「我连那些都不知道。……拜托了」 又过了一会儿。 『廉廉你知道多摩若鲇会医院吗?』 「知道。在野猿街道那条路上的超大医院对吧」 我的父亲就是在那里去世的。 『彩璃酱的爸爸好像就是那的理事长』 「……真的么」 我知道她家很有钱,但没想到有钱到了这种程度。那是家病床数过百的综合医院。里面还有两家便利店,甚至还有邮局。是那里的理事长什么的,就已经不是有没有钱的级别了吧。 『有个叫若鲇会的大型医疗集团,彩璃酱的曾祖父是创始人。所以就是说,她家是医生世家。彩璃酱就是那里的公主,用过去时代来比喻的话就是贵族大小姐了』 她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行为举止,就是因为她有这样的出身吗。 『当然彩璃酱也会成为医生的吧。不过该说是要成为呢,还是要她成为呢』 「听说她有在上专门应对医学部入学考试的补习班?」 『对对。是个叫铁碧会的在吉祥寺的补习班』 「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啊。回家的时候会很晚吧」 『她父母应该会用车接送的吧?』 「是的话就好了」 我想起学妹说的话。「我爸什么也不会说的」「不管我在干什么」。从当时她的语气来看,她和她爸的关系应该不会很好。我很希望她和妈妈的关系可以很好……。 「她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呢。但听说她小学的时候父母离婚之后又再婚了』 「也就是说现在她妈是她爸的再婚对象?」 『没错。对彩璃酱而言就是继母了吧?』 这我也是第一次人听说。 还记得在无法忘却的初次见面的那天。学妹她这么对我说道。「我要给妈妈打电话」。那句话的妈妈……是哪个妈妈呢? 『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抱歉啊——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 「不,已经够了。谢谢」 我发自内心表示感谢。今天的我对损友的人脉之广泛和耳朵之灵敏感激不尽。 『毕竟是挚友的请求嘛。——所以联谊怎么说?』 「不去」 我挂断了电话。 我躺着思考了一会儿。鲇川彩璃的家庭环境。掌管大型医疗集团的家族。在大医院担任理事长的父亲。一般来说这本应是人人艳羡的环境。但看学妹那样子,显然她心里有在背负着什么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我能做什么? 牵起她的手,带她远走高飞吗? 就凭不过是高中生的我? 就凭连那家伙真正的想法都完全不知道的我……。 ——说起来。 想起还有个文件夹没有查看的我再次坐在桌前。我点击那个名为「其他」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本文件。标题写着「给沢北廉太郎先生」。看到这个充满学妹风范的生硬标题的同时,预感到会有什么的我心跳剧烈加速。 看样子那是学妹写给我的信。 我是鲇川。 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写文章呢。 我知道你觉得我拐弯抹角很烦人,但我没有自信可以用语言好好表达出来。还请谅解。 学长你之前说,想还我给你的人情是吧。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在意,但还是承蒙好意,拜托学长做一件事吧。 我知道这个请求会很强人所难。 所以视而不见也没关系。 甚至我推荐你这么做。 学长知道函馆这个地方吗。 函馆是一个古老的港口城市。 在车站不远就有大海,有港口,有市场。 建于明治时代的红砖仓库至今还在那里。 从以前开始温和的人们就一直居住在那里。 是个很不可思议,很美好的地方。 我的母亲就住在那里。 是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与父亲离婚之后而与我分离了的生母。 出于某些原因,我一直没能和她见面。 也没有联系过。 大约今后也不会见面了吧。 我想拜托学长去见见我妈。 现在怎么样了呢。 妈妈她是否健康呢。 过得是否幸福呢。 我不知道妈妈家在哪,但我知道她工作的医院的地址和名字。 妈妈大约在那里做护士。 我希望学长可以去一趟那里。 因为妈妈和我的发色相同,所以我想应该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要是。 见面之后可以说上话的话,请帮我带这么几句话。 「鲇川彩璃现在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但是呢。 要是妈妈她已经再婚,建立了幸福的家庭的话——。 就请什么也不要说直接走吧。 请不要提及任何关于我的事情。 一定要这样哦。 我知道我没道理拜托学长帮这个忙。 我也知道这是个过于自私的请求。 但除了学长我没有人可以拜托了。 我只能拜托拥有自由的羽翼的学长了。 请让我把它托付给比任何人都要自由的你。 拜托你,代替没有羽翼的我去北海道。 再说一遍,即使没能实现这个请求,我也不会责怪学长的。 因为我知道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请求。 我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所以到时候还请不要在意哦。 务必要安全驾驶。 一路顺风。 给最讨厌的学长 来自不可爱的学妹 文字的最后记有医院在函馆的地址、联系方式、名字,以及她母亲的名字。 ——来真的吗。 我盯着屏幕上生硬的文字。 在我的人生之中,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向我提出过如此重要的请求。面对深入他人生活的如此重责,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思考起了写下这些的学妹的心情。 我想写下这样的信是很需要勇气的。她需要相当大的觉悟,才能拜托他人去看望她的生母,才能把这么重要的愿望托付给他人。 而且托付对象还是我。 是她最讨厌的学长我。 这样的愿望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和拜托买点土特产等级的请求不一样。我从未想过学妹她会把这样的事情拜托给我。我是该认为她很信任我呢,还是正如文章所述的「没有人可以拜托了」呢。 我不明白。 我越来越不明白学妹的想法了。 不过——。 只有一件事我明白了。 「……呐,学妹」 对着显示器我这么说道。 我明白我提到北海道的时候,你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原来那是对分离不能见面的母亲的憧憬啊。 从你那渴望的表情之中,我可以看出你有多么孤独,你有多么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 一定有着什么连坚强的你都无法承受的事情吧。 想见却无法相见。 你一定一直都很痛苦吧。 我明白了。我懂了。 但是。 但是呢,学妹啊。 鲇川彩璃。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人。 而不和自己的母亲见面。 真的好吗? * 驱车在夜晚的中央车道上的我,在高井户出口处驶入匝道。 虽然导航预计时间是一小时两分钟,但我四十五分钟就开到了。我没记得自己开得有多快。虽然人们说手机是万能的,但也有像这样模糊不清,靠不住的地方。对于它能否在陌生的北方大地正确地为我指引方向,我感到有些不安。 我还是第一次开车来吉祥寺。虽然有坐电车来这里玩过,但开车的时候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开车和走路的时候的视线高度不一样,人行道和车道也不一样。车子能让我见识到我不熟悉的景色。车窗也是。有时副驾驶那个位置也是。 虽然我凭着气势到了这里。 虽然我坐立难安,忍不住就过来了——。 但我究竟想要来这里做什么? 据损友所言,鲇川彩璃似乎有在上这附近的补习班。地点没有错,但下课时间不一定是在这个时候。也许她早就回去了,也有可能今天根本就不是上补习班的日子。明明根本就没法保证能见到她。 我在做什么呢。 漫无目的地听天由命也好吧。 但我也无法直接回家。在看到那样的信之后,我就再也待不住了。我有话一定要对学妹说。在暑假开始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有想要问问她的事情。 晚上九点刚过。我经过回家的上班族纷纷走进去的检票口旁,驶入了一条单行道的小路。那里面堵得水泄不通。路边停满了车,让我无法前进。 原因在于那里。 道路两旁都是预备校和补习班,路边停满了来接孩子的父母的车。这情况每个城市都差不多,只要到了这个时间,补习班所在的区域肯定都会堵车的。非要举出一个不同的话,那就是这里的高级车相当显眼。奔驰、宝马、奥迪以及雷克萨斯。看样子这里是富裕人士就读的补习班。坐上车的学生们穿的也全都是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的校服。 在灿烂夺目的红灯行列一旁,我开着买来已经有将近十五年的老式车辆缓缓通过。我听到一个小跑着冲进车里的女孩子兴奋的声音。「谢谢妈妈!」「我肚子饿了!」。不知为何,那欢快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就在我在红灯那里停下车的时候。 在十米开外的人行道,我看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银色背影。 「……那家伙……」 穿着校服的学妹正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那里。 在学校她是个威严满满,毅然决然的风纪委员。但作为可恨敌人的她,优等生的样子现在已经不见了。她避开等待父母来接的孩子们走在那里。她低着头,像是为了不看到周围的景色一般,她只看着自己的脚尖,步履蹒跚地走在那里。 果然是这样吗。 那家伙没有回来接她的父母。她要就这样走到车站,然后乘电车回去。 下了电车之后还有路要走。 她一个女孩子,要一个人在这么晚的时间,走在那昏暗的长池公园附近。 …………。 ………………。 好的。 去找一下她的茬吧。 「喂,学妹!」 绿灯亮起的同时,我一边打开车窗,一边故意这么大声喊着将车靠在路边。 周围的人比学妹更早地注意到了。 看着在高级车的队列中格外显眼的破车,大家都睁圆了眼睛。 我这是在找学妹茬。 在满是上流人士的人群之中,我将体现出日本社会贫富差距的这辆车横靠在了她的面前。她应该会很羞耻。而且开车的人还是我。是既不是帅哥大学生,也不是精英白领的我。是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的我。是学妹最讨厌的我。她可能会假装不认识我。如果她转过身去,我就会大声喊出学校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就像这样:「南城高中的鲇川彩璃同学,南瓜马车来接您了!」她应该会气得满脸通红吧。或者也有可能会一脸冷淡地放言问「你哪位?」吧。 可是——。 「……啊,学长……」 …………。 搞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啊。 为什么你会露出如此像是在哭的笑容啊。 明明你总是说些讨人厌的话,现在不带这样的吧。明明信上说我是最讨厌的学长,现在不带这样的吧。我会很困扰的。看到你那样的表情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因为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坐上来吧」 学妹用力吸了一口鼻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深夜徘徊是违反校规的行为」 「开车兜风不算徘徊」 「强词夺理」 「你好烦」 学妹坐到了副驾驶席。我假装没有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发动了车子。我和她彼此一言不发地,开车穿过补习班林立的小路,来到了大路上。 「信我已经看了」 她的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可以感受到她正从副驾驶那边战战兢兢地窥探着我。 「虽然我欠了你很多人情,但那种请求我不能接受。为什么我非得要去见你老妈不可啊。别强人所难了」 学妹的肩膀垂了下来。 我知道我说的话很残忍。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必须要说的话。 「你自己去见你妈」 学妹无力地摇了摇头。 「可以的话我就那么做了。但是我没有见妈妈的资格」 「见亲妈还需要资格?」 「——因为是我的错」 在行驶中的车内,学妹开始讲起了她的过去。 「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爸和我妈离婚了」 「……」 「回到函馆老家的母亲,很担心留在东京的我,就经常和我联系。每隔半年就会大老远地赶来看我。我当时还是个孩子,感到孤独的我高兴得不行。但我爸和他的再婚对象对此并不高兴。他们说,『今后要咱们三个人结成新的家庭』『所以,忘掉你以前的妈妈吧』。我觉得我爸很可怜。尽管他在医院里看上去很了不起,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受到家族谴责的弱者。他是一个不幸的人,因为他的孩子不是一个可以当继承人的男性。所以我爸常常这么说,“我要和新的妻子建立圆满的家庭,这次一定要生个男孩子”。所以呢……」 说到这里的学妹声音哽咽了起来。 「所以我对妈妈这么说了。『请不要再来见面了』『我会和爸爸在东京努力过下去的。妈妈也请在函馆过得幸福』。听我这么说的妈妈笑了。她用像是在哭的表情笑了。她说,『这样啊』。她说,『彩璃真的很努力呢』『妈妈也必须要努力了呢』——这是我和妈妈最后一次交谈时的对话。是我把妈妈推开的。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见她的资格了」 一阵抽泣声之后,学妹从背包里取出纸巾。我假装没有注意到,集中注意力在驾驶之上。 「我明白情况了。但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 「……」 「你的重点是你很害怕吧?」 学妹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你其实很想见面,但你在害怕对吧?你只是没有鼓起勇气对吧?」 「……请不要这么随意地挑衅我」 「你明明总是一副装腔作势,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却在关键的时候因为害怕而逃跑。真是没出息——」 「多管闲事!」 坐在副驾驶的学妹冲着我喊道。 「学长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靠不住,敷衍了事,任意妄为,不开窍」 「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 她银色的头发在剧烈地摇动着。因为我在开车所以不能转过去看她。但在我的记忆之中,学妹她还是第一次将感情表露到了这种地步。 「真的最讨厌你了」 学妹又抽了抽鼻子。 「一看到学长,我就心烦意乱。会在心里吵着问自己这样就好了吗。我开始认为被家里的事情所束缚的自己是个很渺小很无趣的人。为什么要在高三的时候去考驾照?为什么要去夏日旅行?为什么,普通就不行?陈腐点、凡庸点、普通点有什么不好。那样子有什么不行吗?」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红绿灯变成了黄色。我减速在停止线之前停了下来。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和喧嚣的夜晚街道不同,车内相当安静。一群醉醺醺的大学生肩并肩地唱着歌从前面走过。 「今年四月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 学妹屏住了呼吸。 我一边看着红灯一边说道。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我爸在吃早饭的时候说『背好痛』,然后又说『现在下巴好痛』。尽管如此还是想要开始店里的工作的他,在穿工作服的袖子的时候摔倒了。我爸被救护车迅速接走做了手术,但还是没能来得及。好像是叫主动脉解离(注:主动脉解离是临床上常见的一种极为凶险的一类急重症,约为百分之三十三的在二十四小时内就会死亡,百分之五十以内的在四十八小时内死亡,百分之八十以内的在一周内就会死亡)什么的。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父亲他就在我们一家人面前轻易地离去了」 我淡淡地这么说道。 就像是在确认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一般。 「我爸总是像口头禅一般地这么说。“世事难料,人连有没有将来都不会知道”。“要活在当下”。“要像还有未尽之事一般地竭尽全力活在当下,要努力让自己即使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也能笑着死去”。我爸就是那么生活的。所以我想他去世的时候一定很满足」 或许那只是我的愿望。 但是我希望是那样……。 「虽然他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虽然他总是说让我不要学她,但他说的话我还是继承了下来。所以我要现在去旅行。不是有朝一日,而是要『现在』去」 我转向学妹。 「你没有吗?未尽之事」 「……」 「你要就这样永远不和你的妈妈见面吗?」 学妹僵住了一会儿。她的嘴唇没有在动的迹象。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很想问问她的真心话。 我终于意识到了。 我是想要知道学妹的真实想法,才到这里来的。 直到去高尾山兜风之前,我一直认为和她是敌人关系。 她送给我护身符。她为我导航。她告诉我祈祷殿的事情。她还为我做了便当。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乐在其中了。 我开始会注视起那坐在副驾驶的,端起架子一板一眼的侧脸了。 我变得想要更加了解学妹了。 没错。 我还想知道更多有关鲇川彩璃的事情。 所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一起去吧。北海道」 学妹大大的眼眶,散发出透明的光芒。 「我会带你去的。我会把你带到你函馆的妈妈那里去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学妹。她也注视着我。她湿润的睫毛在微微颤抖。虽然嘴唇也在颤抖,但可以看出来她正在努力忍耐。 「突然邀请女孩子去旅行什么的。你疯了吗。普通不会这样的」 「谢谢你夸奖我。你也知道我最讨厌普通了吧?」 学妹小小的手在裙子上紧紧地缩成了一个圆。 「要是被学校里的人看到了怎么办?他们会说我和你的闲话的」 「想说的人让他们去说就好了。我们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说不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想去,所以要去。 因为想带她去,所以要去。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 「我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不管是在学校里被传闲话,还是被人说我是会带学妹去旅行的寡廉鲜耻的混蛋,我都不会感到为难。感到为难的是你。——也就是说,由你来定」 「由我,来定?」 「你不想去北海道吗?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自己要怎么想?你不想在札幌吃拉面吗?你不想在小樽吃寿司吗?你不想在富良野吃薰衣草冰淇淋吗?你不想在函馆吃烤肉便当吗——」 我稍作呼吸,继续说道。 「你不想告诉自己的妈妈,你现在过得很好吗?」 学妹银色的头发用力地摇动着。 溢出眼眶的光芒散落下来,落到了她洁白的脸颊上。 「……我没有自信。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是好」 「那种事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出发之后再考虑」 学妹沉默不语。 我静静地等待回答。离到八王子还有充足的时间。等到下一个红绿灯。到时候她还没有回答的话就等到再下一个红绿灯。我会一直等下去。和学妹一起兜风时的沉默并不会让人感到痛苦。 学妹并没有让我等很久。在红绿灯变绿之前她这么说道。 「学长太没有计划了。普通来说都是要事先好好考虑考虑的吧」 「没错。所以你不是说过,我需要一个优秀的导航吗」 学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转过脸去,用纸巾擦了擦眼角。 「是这样的。从高尾山回来的时候,我对学长那么说了」 「啊。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啊」 「——是」 学妹原本微弱的声音在此时又恢复了力量。 回复已经——不用再问了。 「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都行。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学妹点了点头。 「暑期课程的前期在八月四日结束,我们就在五日出发吧。后期是从二十日开始,所以我希望可以在那之前回来」 「足够了。从茨城的大洗到苫小牧、札幌小樽富良野函馆以及其他地方。拜托你当好导航了」 「不用担心。我和某个人不一样」 「啊?你说啥?」 「你在问什么?」 我们互相将脸凑近,瞪着对方。学妹和我都在强忍住笑发着火。彼此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驾驶座上的我和副驾驶上的她之间的距离变得这么近,肯定还是第一次。 红灯照亮了学妹的脸,把它染成了鲜明的绿色。我向前方看去,松开刹车,踩下油门。车子开动了起来。(注:我猜这里是作者把绿灯写成红灯了,但原文如此) 「首先麻烦预约一下五日的渡轮。要傍晚那趟。我的房间请订最便宜的」 「知道了」 说着,学妹就开始操作起了手机。她指尖的动作相当麻利。看样子是打算现在就预约好。 「油钱和高速公路费平分,住宿当然是分开的。你晚上一个人睡得着吗?」 「要和学长住在一个房间的话还不如睡大街上」 「好好好。不过大概我有时候也会车中泊」 「车中、泊?」 学妹目瞪口呆。 「就是在车里面过夜。你不知道吗?」 「过夜什么的……要在车里睡一晚上吗?不会累吗?」 「不不不,现在这样子做反倒可以说是流行了——」 我开始向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讲解什么是穷游。 啊——啊。 本想要随心随性地一个人去旅行的。本应该要踏上一场自由自在的旅行的。 结果这一切却都变成了爱发牢骚的学妹的附赠品啊。 ——嘛,也好吧。 旅程5 向北! 噌! ——地一声就到了出发当天。 八月五日正午。晴空万里。 在我们的八王子的三十五度高温暴晒下,柏油路面像铁锅里的油一样刺啦作响。在这种让人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被炒熟的炎热天气之中,我驱车前往长池公园。 东京的炎热真是疯了。 想抓紧去北海道。 想逃离纵火犯的魔爪,和凉爽的微风融为一体。 沿着夹在绿色的公园和白色的住宅区之间的道路开着开着,就在树荫下的人行道边,看到了一位被银色镶了边的女孩子。 即使是强烈照射着的阳光,依旧比不过她的闪耀。 我靠边停车打开车窗,鲇川彩璃看着我腼腆地笑了。 「学长好。很热呢」 「你好」 她戴着一顶草帽,穿着白色连衣裙。 纤细的剪影包裹着那白色的轮廓。 点缀在银色头发上面的小麦色,看上去就如同一顶黄金桂冠。 纯白的裙摆随风飘动,强调着那露出来的纤细双腿。 ……我吃了一惊。 没想到她会穿如此老套的衣服来,好普通啊——这话其实完全是在说谎。在我想象着和她一起在北海道驰骋时的模样的这几天,我脑海里的学妹确实就穿着这套衣服。因为她穿的和我想象里的样子一模一样,我才吃惊的。先说好,我并不是看入迷了。 「学长?怎么了?」 「嗯?啊没事。没什么。你好」 「?嗯,你好」 「好热呢哈哈哈」 「……哈啊」 学妹把两个大手提包放到脚边。 「给我吧。我去把后面打开」 「谢谢你」 我把沉甸甸的学妹的包塞进后备厢。明明我的行李没多少来着。说起来之前雫小姐好像说过,女性旅行的时候会带上比起男性多两三倍的行李啊。 关上后备厢,透过车窗我看到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学妹正在整理妆容。大约是听到了声音,她迅速地把工具收进了化妆包里。女孩子肯定会在男性看不见的地方下很多功夫的吧。 接下来我要和「女孩子」一起去旅行了。 这样的实感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感觉心里一阵骚动。 坐回驾驶席的我系好了安全带。学妹也已经系好了。我瞥了一眼她的侧脸,感觉她的脸颊有些僵硬,她是不是也在紧张呢。 「空调还行吧?」 「啊,刚刚好」 「太热或者太冷的话就说。——那就出发吧」 「请吧」 我关掉双闪发动车子。白天的住宅区空荡荡的,周围没有人也没有车。我和学妹的夏日旅行开始得非常安静。 「去大洗的路线记到脑子里了吗?」 「那当然。你都让我预习了那么久了,换谁来都能记住的」 在经过吉祥寺的那件事之后的两周里,我每晚都在和她打电话商量关于旅行的事情。说着「好好安排下日程」的学妹,和说着「随心去吧随风去吧」的我。可以说是完全不投机,好几次都隔着手机争吵了起来——但老实说,超开心的。比如说讨论拉面的时候。「到札幌之后要先吃味增拉面啊」「加盐的好」「得是味增吧。说到札幌那就是味增啊」「盐」「说了是味增」「盐」。一脸认真一本正经地说着盐盐盐的学妹太好玩了。 我本以为没什么比一个人的自由更好的东西。 没想到和某人一起讨论旅行计划会是如此的开心——。 「学长,下个路口不是右转是左转」 「啊」 满心想要右转的我为了向左转而变更着车道。 「真的不要紧吗?」 「不、不要紧的!大概还是知道的!」 我的脸颊感受到了学妹冷冷的视线。 「没放学长一个人走,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刚刚只是偶然!」 「你一定是在想些什么邪恶的事情吧?看来还是得由我来好好监视你啊」 她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可恶。在她心里,我是个独自一人的话就一事无成的婴儿吗。 ——就这样。 不知不觉间,学妹的侧脸已经没有那么僵硬了。 我的紧张也不知去了何处,踩油门的脚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今天的蓝天真美啊。一片云彩都没有」 「啊。是最棒的出发天气了。高尾山那次也是如此,没准我就是晴男呢」 「没准是因为我是晴女哦?」 「那就当是双份超级加倍的晴朗好了」 我笑了起来,学妹也跟着晃了晃肩膀。 * 车子沿东北方向前进着。 在野猿街道上一路疾驰,然后从国立府中收费站驶上中央车道。接下来就是高速路段了。我用力踩下油门。让我压在座椅上的重力加速度相当舒适。 极其舒适。 高速公路上车速是恒定的。景色也很单调。 没有路口也没有红绿灯。道路空旷四周也没有其他车。 于是,就会发生什么呢——。 「……好……好困……」 感觉困意突然就袭来了。 「诶。不才过一个小时吗」 「太期待今天了昨晚没怎么睡着」 「你是去远足的小学生吗」 我本想保证好足够的睡眠,但越是想睡觉就越是睡不着。结果直到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睡魔才终于降临到我身边。 「不要紧吧?含点糖吧?」 「不……总感觉那已经不顶用了……」 一旦意识到自己困了,就会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虽然还没到打起盹的程度,但还是无法阻止头脑发昏。 「来聊聊天吧。其实前几天,邻居家的猫生了小猫」 「唔……喵……」 「别、别睡着!」 学妹罕见地慌张了起来。……对了。学妹。今天不只是我自己。还有一个人的生命被托付在我手上。要是和和睦睦地因为事故而一起去了那个世界的话,我将会在她面前一生(虽然已经死了)也抬不起头的。必须得让自己清醒过来。 「其实,我早就料到可能会这样」 学妹像是在介绍珍藏的秘诀一般这么说道。 「为了消除学长的睡意,我考虑了一百种方法」 「一百……!?」 本以为是在开玩笑的我对学妹的发言一笑置之,但她的声音却极其认真。 「其一,落语」 来真的吗这家伙还没吃够苦头啊。 「其二,红辣椒泡芙」 你还真做来了啊。拜托做正常的东西啊。我很想吃的。 「其三,掐」 虽然总算到了常规选项,但感觉按我现在的情况可能要把皮肤拧断才有效。 「其四,唱歌」 ……唱歌? 「你唱歌很好听吗?」 「对的。在幼儿园的时候,有被夸奖说“彩璃酱唱歌声音很大很棒呢”」 「过去!」 很不安……。 果然,学妹的一本正经哪里有些不对劲。也许这是那些超级聪明的家伙常有的事情。 「然后是,其五……」 「不了不了,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鬼知道接下来还会蹦出来什么东西。我可不想再进一步地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了。 「嘛,在上述里面还是选『掐』吧」 「知道了。掐哪里的话会比较敏感呢?」 「你问哪里……」 学妹你声音很恐怖啊。 「是脸颊吗?大腿吗?侧腹吗?肚脐吗?还是说」 「我为什么非要告诉你我的弱点呢?绝对不会说的太恐怖了!」 话说。 感觉就这样聊着聊着——。 「感觉,已经不困了」 「……这样啊」 从副驾驶将身子探了过来的学妹“咚”地一声坐了回去。 「不掐不要紧吗?」 「请别。反而会出事的」 「唱歌呢?也不需要唱歌吗?真的不要紧吗?」 「……。莫非你很想唱歌?」 「……………。不,倒也不是」 学妹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原来她想唱歌啊……。 虽然我感觉自己很想听听她要唱什么,唱什么样的歌。 但我同时感觉自己见识到了学妹的另一面。 * 我在sa的停车场打了个盹。 学妹从座位上离开了,我得以可以放倒驾驶席尽情地入睡。虽然也不过只是十五分钟左右而已——嗯,大脑清醒了。感觉像是睡了三个小时左右。 我离开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做了个深呼吸。 在洗手间洗了脸,再拍了拍脸颊,双眼就完全睁开一点也不困了。 我朝车子走去,学妹也正好回来了。她的右手拿着罐装咖啡,左手拿着冰淇淋。 「休息好了吗?」 「啊。相当充分」 我们坐到了停车场尽头的木栅栏上。 因为后面有个斜坡,因此可以将杂乱无章的城市街道尽收眼底。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置身于大自然之中,就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只需要午睡一会儿就会很有效果呢。给你,咖啡。微糖的不要紧吧」 「噢。thankyou」 对于因睡午觉而发热起来的身体来说冰咖啡简直好喝得要命。有液体渗入的喉咙在叫个不停。转眼间就喝光了。 而学妹在优雅地舔着冰淇淋。是只有自贩机上才有卖的十七岁(注:是由江崎固力果生产的日本人熟知的冰淇淋自贩机seventeen ice)的那种。巧克力薄荷味。被巧克力壳包裹着的清爽淡蓝色看上去很是凉快。 「看上去很好吃啊」 「是的。要一百四十元」 虽然我也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但我并不是想要知道它的零售价。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想法,学妹她转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把冰淇淋藏了起来。 「干嘛。不给你吃哦?」 「我也没说要你给我」 「不不不,你散发出那种氛围了」 「我只是在想,“很想吃——但是只有一个所以不能吃——让我尝一口就好啊”这样的事情而已」 「这不就等于在说“请给我吗”」 「不,是不一样的」 这是在冤枉人。我可没有想得那么卑鄙。只不过,要是学妹她百年一遇地心血来潮,对我说 「给你吃一口」的话,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仅此而已。 正当我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逐渐靠近了。听到熟悉声音的我不由得回头一看,一辆青柠色的大摩托车砰地一声停在了停车位上。 是位穿黑色骑手服的女性。 她取下头盔摇了摇头,微微撅起红唇叹了口气。 在阳光下摇曳着的栗色短发让人感觉很舒服。 「雫小姐!?」 「正想着是谁呢,果然是青少年你啊。因为颜色这么显眼的车子,大街上没几辆在跑的啊。今天出发吗?」 「对!接下来要去大洗。雫小姐呢?」 「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旅行。绕首都高速一圈,让爱车可以保持心情愉快」 她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学妹。 「听说你是一个人旅行来着,那女孩是?」 「我是鲇川彩璃。初次见面」 学妹低下头鞠了个躬。然后侧眼看着我,用眼神问我「这位漂亮的人是谁啊」。那眼神有点可怕。 「这位是崎山雫小姐。她在我家店里打工」 「对。只是打工。很高兴见到你,彩璃酱。银发很美丽呢」 「……谢了」 学妹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总感觉雫小姐说的「只是打工」有着很微妙的意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然后雫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手。 「啊原来如此,那女孩就是你之前说的『敌人』啊?」 「啊,嗯……嘛」 尽管本人在面前让我有些尴尬,但我也只能点头。 雫小姐「嗯哼」地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回看着我和学妹。 「哪里像敌人了。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女朋友啊?」 我的体温急剧上升,一下子就汗如雨下了。 「啊哈哈……雫小姐。你又在开玩笑了」 「我隔老远就看见了。还以为是哪对笨蛋情侣在那里调情呢,没想到居然是青少年你」 脸上起火(注:指羞得满脸通红),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的天,真是太羞耻了。想大喊着逃走。没想到我憧憬的女性居然是那么看待我和学妹的。笨蛋情侣。她居然是这么看待我和学妹的关系的……不,难以相信。难以接受。她一定是看错什么了……。 我说学妹,你也说几句吧——这么想的我看向旁边,真是的,她的情况也很不妙。学妹她用双手捂住脸,颤抖着,不停地摇着头。冰淇淋连同甜筒一起掉到了地上,融化成了一团,然后很快就成为了蚂蚁们的食物。 「那么两位路上小心哦」 雫小姐轻轻挥了挥手,重新戴上帽子,跨上了她的爱车。她既没有去洗手间也没有去自贩机,径直就离开了。……诶,这人是来干嘛的。不会是单纯为了来捉弄我和学妹吧。 呆呆地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轰鸣的背影,我听到了学妹的嘟囔声。她蹲在地上,还在捂着自己的脸。 「我就是……学长的女朋友……。屈辱,这是屈辱」 「那是我的台词」 「不,是我的台词。你干嘛,脸那么红。真不像样」 「哈啊!?才没红!反而是你都红到耳根了吧!遮住脸也完全暴露了啊!」 「……。这是夕阳的错」 「现在还不到下午两点啊!?」 对,现在还不到下午两点。 夏日旅行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就是这个诶! * 车子行驶在无限延伸的高速公路上。 冲出东京都,经过千叶穿过埼玉,抵达茨城。我「cichen」的发音被学妹训了好几次。她说「是,cicheng」。(注:这里原文是男主把茨城“いばらき”说成了“いばらぎ”,但解释假名不好懂所以就用前后鼻音来代替了)这我知道的哦?我知道的。只是一开始记错了,不知不觉就说错了而已。毕竟「越过天城」的「城」不就读作「chen」(注:这里是沿用前文的对比形式,并不代表城会发chen的音)吗。听我这么说的学妹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越过天城是什么?」。居然不知道那么有名的曲子……下次一定要和这家伙用卡拉ok做个了断。 向东,向东,我们背对着逐渐西沉的夕阳继续奔驰。 向着太平洋。向着等待着我们的船所在的港口——。 「可以看到了哦」 学妹激动地说道。 啊,我也看到了。通过云层可以感觉到远处就是大海的那个地方,有一个红色烟囱模样的东西突了出来。那是将带着我们和爱车一起北上的渡轮「sun flower」的英姿。我们越是靠近,巨大的它就越给人以压迫感。就像是一幢巨大的塔型公寓(注:虽然没有明确的定义,但大体上20层以上的塔状公寓一般被称为塔型公寓或超高层公寓)横躺在了码头上一般。 我们先停好车,办理登船手续。因为在网上预约的时候就已经用学妹的卡支付完成(当然我的份之后给她了),所以我们只需要去机器上取票就行了。听说规定只有司机才能开车上渡轮,同车的人只能步行登船。 从售票处就能看到已经开始上船的汽车队伍。 在挥舞着红色引导灯的工作人员的指示下,汽车队伍一边让连结陆地和渡轮的铁板嘎吱作响,一边开进了渡轮里。 ……不妙。 兴奋起来了。 这如同在航母上着舰的战斗机一般的感觉。 不容分辩地刺激着男人的浪漫。想试着说一下「这里是魔术师01。即将着舰」。不是想,上去的时候一定要这么说一下。 一旁的学妹也两眼放光。 「总感觉有些兴奋呢」 「喔……你也懂这种浪漫吗」 「是的。就像是被鲸鱼先生吞进肚子里一样」 我被雷倒了。这样的话着舰就失败了。鲸……鲸鱼先生?那是什么童话故事。我的浪漫都被毁了! 「早晚得和你做个了断啊,学妹!」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小规模战斗,我还是钻进车里,将车停在了指定的地方。航母or鲸鱼的内部简直就是迷宫。要是没有引导员的话我绝对会迷路的。因为我拿到了一张显示我停到哪里去了的卡片,所以我得保证自己不会把它弄丢。 从停车场乘电梯,到客房所在的五楼与学妹会合。 那里的空间如同泰坦尼克号一样豪华——虽然还不到这种程度,但在一条细长的走廊上,左右排满了门的空间,完全就是「船!」的感觉。虽然我认为这样更有「在乘船呢——」的感觉因此很棒,但这位身为大小姐的学妹她会作何反应呢? 「真棒呢。很有在乘船旅行的感觉」 啊,她给了好评。太好了。 当然,我们的房间是分开的。 我的客房是tourist。即就是所谓是「大通铺房间」。是只用窗帘把大房间的空间隔开,铺上床垫让人睡觉的地方。一提起渡轮大家都会想到这个吧。虽然这房间只能用来睡觉,但好在便宜。 而学妹则住在舒适单人房。那里分配有类似胶囊旅馆一样的单间,里面有电视机和床。毕竟是女孩子,睡大通铺也不行吧。 虽然也有更高级的高级客房或者商务套房等高级酒店等级的房间,但价格也会相应的很贵。 「你应该有钱住更好的房间吧?」 「怎么能从第一天开始就乱花钱呢。要珍惜每一分的盘缠啊」 说盘缠诶。是时代剧吗。 「怎么说呢,你的想法很独特啊。鲸鱼先生之类的」 「比差点着舰失败的某个人要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不由得哼哼起来的我,学妹微笑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读了我的心吗!? * 把行李放进储物柜之后,我们马上就去了食堂。 肚子已经饿了,而且网上也说要是不早点去的话有些菜式就会提前售罄了。今天的主菜是泡菜火锅、咖喱粉油炸起司和半冰沙司酱汉堡肉。从这三种里面任选一种之后,米饭沙拉味噌汤饮料都可以自由取用。 「我要汉堡肉」 「那我也要」 我先在餐券机前排队,点击触摸屏买了餐券。 接着学妹也站在了机器面前,但她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按不下去」 我从旁边看了下面板,发现刚才我点击了的「半冰沙司酱汉堡肉」按钮已经变暗了。 「大概是售罄了吧?」 「诶。学长买完之后就没了吗?」 学妹有些焦急。后面还有人在排队,也没法在这里拖拖拉拉的。她在慌忙中按下了按钮,结果偏偏还选到了「泡菜火锅」,一张颜色红艳的餐券和找零咔嚓一声掉了出来。 「……泡菜……这么热的天……泡菜……」 我拍了拍拿着餐券不知所措的学妹的肩膀。 「呀,啊哈哈。真遗憾呢,学妹君?在盛夏吃泡菜火锅什么的,在参加忍耐大赛吗?」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事……」 「呀人在做天在看的吧?白天独占巧克力薄荷味冰淇淋,结果还被蚂蚁给吃了的傻瓜是谁呢?哈哈哈!」 虽然学妹她用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眼神瞪着我,但我还是华丽地无视掉,走进了食堂。我得意洋洋地接过放着涂有半冰沙司酱的汉堡肉的铁板,而学妹则战战兢兢地接过了在铁锅里煮开了的辣味泡菜火锅,然后一起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本来我选这个位置是因为想透过窗户眺望大海——。 「感觉太暗了看不清啊」 「是呢」 昏暗的大海简直是毫无风情。只不过是被涂满了的「黑色」而已。可能等月亮升高的话会很风雅,但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学妹看上去有些失望地盯着窗外。 嘛,比起风雅我现在更想吃东西。我立刻用筷子分开汉堡肉,和米饭拌在一起狼吞虎咽了起来。虽然也拿来了刀叉,但感觉那些太麻烦了。 而另一边的学妹正小口吃着加了许多西红柿的沙拉。 她丝毫没有去动泡菜火锅。难道是不擅长吃辣吗?……啊,所以才不要味噌而要盐啊。 ……真拿她没办法。 「说起来,我爸说过的。在热的时候吃热的东西是最美味的」 「诶?」 「于是呢,把那个给我。作为交换把这个给你」 还不等她回应,我就把铁板推到了学妹面前,然后把泡菜火锅拉到自己身边,用汤勺舀起汤喝了起来。 「好辣。……啊,不过相当美味」 我没有在逞强,是真的好吃。虽然很好吃,但也确实不是夏天吃的东西。好吃但是很烫。话说好热。汗流浃背的我一个劲地和通红的火锅格斗着。 而学妹十分抱歉地说道。 「不要紧吧?」 「啊,你也快点吃吧。……啊,不想吃我吃过的?」 学妹摇了摇头。 「不是。——学长,我开动了」 她用我没在用的刀叉,将汉堡肉切得漂漂亮亮。行云流水的举止在对餐桌礼仪一窍不通的我看来,也是相当的美丽。我再次感受到她果然是位大小姐。 而庶民的我则野兽一般地大口大口吃着泡菜火锅。 「哈嗦嘿奈,些米(注:话说回来,学妹)」 「别边吃边说啊。……怎么了?」 我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说道。 「明早,早点起来吧。我们到甲板上去看海吧」 「早上吗?」 「现在是看不到海了,但早上的话应该就能看到很漂亮的海的。听说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海豚群」 「海豚先生……?」 学妹的眼睛闪闪发光。看样子这家伙不只是鲸鱼,只要是动物她都会喜欢啊。毕竟她给什么都加个「先生」。 「那很好诶。要去看」 「噢。那就别迟到」 「……没想到会被学长这么说」 学妹吃惊地笑了。不是,我本以为她会生气的来着。没想到她的反应意外地柔和。……不,也许可能她只是过于惊讶了而已。 总而言之,她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 好了,来先洗个澡吧。 和学妹分开之后,我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去六楼的大浴场了。 和布满了狭窄通道,蚂蚁巢穴一般的我所在的客房区域不同,这个区域很是宽敞,还铺着绒地毯。里面还设置有大沙发和自贩机,可以让洗完澡的乘客们尽情放松。 穿过男澡堂的门帘,脱掉衣服,踏入浴池。 哦,好宽阔! 而且居然还有观景窗! 是可以看到海的浴室! ……嘛,因为是晚上,所以果然只能看见一片黑就是了。 洗完头发和身体之后,我泡进了大浴池里。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开车的疲劳就溶解在了热水之中。 「……呼」 明明才第一天,事件就发生了一堆。 只不过是上了个高速而已,就经历了困意加雫小姐加鲸鱼先生和酸菜火锅。真是丰富多彩。真是的,鲇川彩璃是个越了解她就越感觉她很奇怪的家伙。和学校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我完全不了解她。 该说她调皮呢,还是冒失呢。 「……其实我疏漏了很多地方啊……」 在远处泡着的地中海大叔回过头来,一副「嗯?」的表情(注:前文男主自言自语的“疏漏”那个词还有脱落的意思)。我轻轻点头示意。我并没有在说他。 嘛,她还算是个有趣的家伙。 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觉得无聊,不正是作为旅伴的优点吗——什么的。 回过神来,我的脑子里全都是学妹了啊。 不久之前的我是完全想不到的吧。 难道我的夏日旅行的回忆,要等同于我和学妹的回忆了吗。 所谓双人旅行,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很困惑。 没想到自己的梦想会以这种形式发生了变化。 梦想改变了,我也改变了。 ……总感觉,有些许的苦涩。 泡完澡的我换上崭新的t恤,从门帘里走了出去,刚好学妹也从女澡堂那边出来了。 「学长也泡过澡了啊」 学妹一脸羞涩地侧着身子。是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她穿的衣服吗。纯白色的长t恤加短裤。毫无特色的普普通通的居家服。但她的好身材也变得格外显眼,非常引人注目。在周围放松的客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学妹身上。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总感觉学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完全被她那微微发热的粉嫩脸颊和满头露水的银发所吸引了——。 「澡堂很大呢」 「……噢」 我将视线从微笑着的她的脸上移开。 「对了学长,看这个」 学妹卷起左臂的袖子。 我的视线又被那雪白而又柔软的上臂所吸引了。 「还有这边」 这次她卷起了右臂的袖子。 比较起来,左臂显得略黑一些。 「在副驾驶坐了一整天,被晒得啊。只有左臂这样子」 「啊,因为有车窗啊」 「学长也请比较一下」 我也分别卷起了左臂和右臂的袖子。 「右边被晒得更严重啊」 「对吧?因为学长在驾驶席,所以是右边」 学妹看上去有些欢腾。简直就像是一个取得了重大发现的探险家一般。相当天真无邪。我以前有觉得学妹很孩子气,但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她很天真无邪。 「那么学长,晚安」 「……晚安」 在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从她衬衫领口里露出来的锁骨从我的视线之中一闪而过。 我能感受到仅有几厘米远的肩膀上,那湿润的体温和洗发水的香味。 可不能盯着看。 我用意志和志气的力量压制住了想要追逐过去的视线。在看什么呢我。这家伙可是年下,是学妹啊。我喜欢的可是年上吧。再说了,死盯着看很不礼貌的吧。我拼命这样说给自己听。 ——然后。 「学长」 学妹回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不由得跳了起来。 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没看,没在看这样的借口。 「明天早上几点碰面?」 「诶,诶?」 「你不是说要看早上的大海吗。不是说能看到海豚吗」 学妹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这样的动作也是……不了,还是放弃算了。 「那就,早上七点在观景甲板会合」 「知道了。……呼呼,禁止迟到哦」 学妹一脸笑眯眯的,就那么期待看海豚吗。她果然很欢腾的吧。 在银色头发的她离开之后,我深深地坐在了空着的沙发上。我身子向后仰,望着渡轮低矮的天花板。心神不宁的我无法平静下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发呆。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真的。 今天又知道了有关学妹新的一面的不少东西。 随着和学妹相处的时间增加,随着一起经历的时光不断累积,我对学妹的感情也逐渐发生着变化。 在这场旅行结束之后,我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而我们,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 在原定时间的七点的半小时之前我就醒来了。 尽管我昨晚很累,但还是怎么也睡不着。我在的房间既没有电视机,网也很差。虽然无事可做,但闪过脑海的事情太多了,倒也没觉得无聊。 「……嗯——……」 我慢慢地起身,然后在盥洗室里洗了脸。 本打算就这样直接离开,但总是有些在意,我便回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我用力紧紧地按了按头上的呆毛。……没用。它还是会猛地竖起来。我停止了无谓的反抗,离开了盥洗室。 为什么我会在意发型这种东西啊……。 我沿楼梯走上六楼,从游戏角旁边的门来到了观景台。 海风“呼”地一声扑面而来。 阳光灿烂而又耀眼。 蔚蓝的天空和泛着银光的海浪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大海。 大——海——! 我想这样喊一下了。大海。因为昨天没能好好看看,太感动了。这是哪里呢?已经进入津轻海峡了吧。 我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便向白色栅栏那边走去,便看到了一个很瘦弱的人影。任凭银色的头发被海风吹拂的她双手支在栅栏上,出神地望着大海。 「学长,早安」 「早」 学妹披着一件尼龙制的风衣。那件风衣对她来说有些大,学妹用手紧紧地捏着袖子长出来的部分。要是平时的话,我可能就会说「萌袖子真棒呢,学妹同学!」了。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我没有那种心情。 「昨晚睡得好吗?」 「嗯——不太行。你呢?」 「还是有些困呢」 「下午一点半才到苫小牧,吃完早饭后再睡会儿吧。要是司机和导航都打起瞌睡来的话,那可就不好玩了」 学妹点点头,将视线再次移向大海。 「海豚先生,没有出现呢」 「运气不太好啊。话说你已经看了很久了?」 「看了十五分钟左右。大海很美,海风也很舒服,一点也不无聊」 我站到学妹旁边,注视着船前方的大海。现在还看不见陆地。以稀薄的云彩为背景的海鸟在振翅飞翔。 「那边就是北海道了吧」 「是啊。这片海域应该就是津轻海峡了」 「再过六个小时,就终于要登陆北方大地了」 学妹点了点头。 「学长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呢」 「没准已经实现了」 小学四年级时怀抱着的梦想。 现在的它是「终于要实现」还是「已经实现了」。我还不是很确定。 「话说回来,我又不是只要踏上土地就满足了的。我要彻彻底底地享受北海道,要去看薰衣草田,还要把你带到函馆去。我必须要全部完成」 「好的。现在才是开始,对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梦想的起跑线。 我即将站在那里。 虽然我早就幻想过这一天的到来……。 「没想到坐在副驾驶上的,居然是你啊」 「意外吗?」 「太意外了。在超市停车场被你看到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也没有想到」 学妹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在那之后我和她之间就一再发生着各种意外。曾是敌人的我们,居然会一起去旅行。俗话说吴越同舟,没想到我们还真的乘在了一艘渡轮上。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谢谢」 「谢谢?」 「虽然鬼瓦老师叫我不要说,就是驾照取得许可的那件事。听说你好像找学校去交涉了?」 「——啊」 学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那种矛盾的校规,纠正它是理所当然的。并不是特意为了学长一个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鲇川」 我认真地看向她,低下头鞠了个躬。 「——好不像你啊。真是的」 学妹突然背过身去,看向大海。 「你刚才那下,可能害得我错过了海豚先生啊。你要怎么负责?」 「到时候再带你来吧」 说出口后我就「在说什么呢自己」地焦急了起来。这么做作的台词,我是怎么想出来的?大约我将会面临被学妹用冷淡的眼神瞪着,讽刺说「你是哪位帅哥呀?」的结局。 但今天的学妹并没有那样。她背对着我说道,「那我就不抱期待地等着了」。你居然在等啊。不是,你没在期待吗。「不抱期待」「等着」。这回答是何等微妙。不知该如何理解的我有些困惑。 「学长,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关于学长要踏上夏日旅行的理由。在风纪委员室里学长不是说『有两个』吗?其中一个应该是——薰衣草田的回忆,还有一个是什么呢?还有什么与和父亲一起的回忆同等重大的理由呢?」 我挠了挠脸颊。 「那个是,唔……」 老实说我不想讲。 因为那段回忆很羞耻,所以我不想告诉别人。 但她都已经跟着我到了这里,我还想要蒙混过去的话就太对不起人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海风,下定了决心。 「是去年暑假的事情」 「诶?」 「我曾试图帅气地去搭救一个被搭讪混蛋缠住的女孩子」 学妹睁大了眼睛。 「但是呢,说真的一点都不顺利。我本想潇洒地把那些搭讪混蛋打得落花流水,但刚被他们瞪了一眼,我就吓了一跳,只能带着那个女孩子逃掉了。在热带夜,满头大汗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还迷了路,和那个女孩子走散了。我都已经不知道我那算不算是救了人了。虽然这段回忆羞耻到我都不愿意回想起来」 就算现在,我一想起也是害羞得不行。 在那时想耍帅却未能成功,难为情而又胆小的我自己。 「但那时候,我对那个女孩这么说了。『要去不是这里的远方』『我一定要去』。不知为何,我就耍起帅来了……。可能因为她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吧」 「诶」 学妹大幅度地动了动身子。她将自己裸露出来的雪白膝盖重重地撞在了铁栅栏上。声音听上去感觉会很痛,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注视着我。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但无论如何。 「我不想让那晚上的自己变得更逊了。我不想让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说的话沦为空谈。——嘛,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学妹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看上去非常吃惊。是对我居然有那种经历而感到意外吗?话说她的膝盖不要紧吧。 就在这时。 「——啊」 我出声喊道。 「学妹,看那边」 「诶?」 学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的是——。 「在那边!有两个背鳍!」 「——哇」 学妹用双手捂住长得大大的嘴巴。 与航行在大海之中的渡轮并驾齐驱的两道身影时而溅起水花时而潜入水中,它们光滑的背鳍在波光粼粼的海浪之间以一定的节奏飞舞。跳来跳去的它们简直就像是把海浪当成了琴键,在弹奏狂想曲一般。向北向北,它们像是在引导我们一般地向前游去。 有那么一会儿,欣赏着那轻盈舞蹈的我们都看入迷了。 「只有两只海豚的这种情况,是不是很罕见呢」 「听说它们是群体行动的呢」 「没准是和同伴们分散了的两只,正在一起旅行呢」 没错,就像那谁和谁一样。 没有被学校和家庭的条条框框所束缚,从中跳了出来。 单独两人地,踏上了旅途——。 「学长」 「嗯?」 「接下来的夏日旅行,还请多多关照」 因为她突然说得过于一本正经,我一下子笑喷了。 「不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 「不由得」 「不由得啊。嗯,我是懂的啦——」 大概我并不讨厌这家伙的这种地方。 不知何时那两只海豚就已经不见了。大约是远离渡轮了吧。还是说潜到更深的地方了呢。它们是自由的。哪里都能去。说不定它们一时兴起的话,没准在归程的渡轮上我们还能看到它们。要是能发生那样的奇迹就好了。 「好了,进去吃早饭吧。这次要赶在卖完之前」 「好的」 我们并排走了起来。 「话说学长」 「嗯?」 「你搭救了的那个女孩子,有那么可爱吗?」 「诶,嘛,虽然很暗所以没看清,但大概是很可爱」 「有多可爱?」 学妹的声音很是兴奋,感觉很不像她。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那个啊」 「好了啦快回答。有多可爱?在学长看来是从a到e的哪个等级?比雫小姐可爱吗?你会时而回想起那个女孩子吗?」 「不是,等等……」 「在你回答之前我会一直问的。快,老实交代」 就这样——。 整个早饭期间,我一直都在被羞耻的过去折腾得团团转。 尾声 驾驶席上的我。 副驾驶上的学妹。 在车里的我们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 前方的车子一点点地缓缓前进。 每前进一点,就会停下来一会儿。 透过一排排的尾灯和引导员拿着的红色的灯,可以看到远处有一道白光。那是船外的光。是北方大地的光辉。 我冷静不下来了。 虽然知道安全第一,虽然知道先来后到,但我还是有一种想一口气把油门踩到底的冲动。已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啊。让我魂牵梦萦的北海道。她就在那几米之外。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跟副驾驶说道。 「学妹,身体状况如何?」 「右膝好痛」 在这会儿! 「刚才贴了敷布,应该没什么问题。学长呢?」 「啊,爱车和我状态都很好」 「——那就」 站在右前方的引导员缓缓地大幅摇动着红色的灯。我前面的车子加速了。等了很久的我也松开了刹车。车子缓缓加速,冲入耀眼的光芒之中。 「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北海道!!!」 不管旁边的雪女会露出怎样冷淡的表情,我都决定要在登陆的一瞬间大叫起来。 学妹啪嗒啪嗒地拍着手。虽然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看她一个劲地频频点头的样子,大约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吧。 「呀,到了呢!学妹!」 「到达了呢。请学长注意安全驾驶」 「我知道的!」 我摆正姿势,重新握好方向盘。我可以行驶在北海道的道路上了。这让我的手因兴奋而颤抖了起来。 我打开全部的车窗,尽情地呼吸着涌进车里的风。 「苫小牧天气也很棒啊」 「诶?」 「真是——个,好天气——!」 为了不被风声淹没,学妹也难得地大喊了起来。 「好了,首先是札幌。请在下一个红绿灯处左转」 「哦!北海道最大的城市!札幌最棒!去吧!学妹!去吧!」 「好好。去吧」 虽然她有些嫌弃,但还是接上了我的话。这实在是少见。不愧是北海道,连那位鲇川彩璃的情绪都变得高涨了起来。 呀。 终于。终于。 呀! 「呀,学妹!」 「怎么了?」 「呀呀,学妹!!」 「咋了?」 「十万火急,请迅速寻找加油站!!」 学妹一下子脸变青了。 「诶?诶?没油了吗?」 「没了!基——本——上——没了。仪表盘已经快指到零了」 我本来打算昨天在服务区加油的,但因为巧克力薄荷冰淇淋和雫小姐的事情,完全忘却了。 不是吧来真的吗。 难得的夏日旅行,男人的浪漫,居然要从汽油不足开始。 将来我和峰不二子那样的美女结婚的时候,难道我要说些「我高中的时候开车去北海道旅行」「……然后,一开始车就没油了」之类的话吗?那也太糟蹋了吧!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绝对不要那样!!」 学妹慌忙掏出手机。 「等等,请等一下。因为刚下船所以定位还没有好。诶……现在在这里」 「啊啊啊啊。」 「请冷静一下,学长。有必要的话我们就一起跑到加油站吧」 「跑?用脚?别说傻话了!」 「学长那个时候,不都和我一起跑了吗」 「哪个时候啊!?」 「……所以说那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啊!学长个笨蛋!!」 就这样,嘛。 踏上这边土地的我们开始了在北海道的初次争吵。 但接下来的夏日旅行,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开始——。 后记 「和年下的可爱女孩子,单独两个人去旅行」 大家在高中时代,有没有很想度过那样的暑假呢。 本作里的高中生将用「汽车」前往北海道。 「因为现在很多人既没有车也没有驾照,所以这主题很不贴近生活」 「说到底大家都不想去旅行。毕竟现在这个世道」 ——虽然在市场营销方面有着许多否定因素,但这次还是下定了决心。 自由旅行的少年和少女。他们的青春。 驾驶席的他和副驾驶的她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地缩短了。 要是大家,可以享受到他俩在这个夏天的,恋爱与冒险的话就好了。 请允许我进行致谢。 成海七海先生。 非常感谢您将具有清爽感觉的女主角和夏日的风景完美地展现了出来。本作的世界观失去了成海先生的插画的话是无法成立的。 现担当的よてん先生。真的很感谢您能通过我想到的各种任性想法。前担当的サト先生。感谢你再次通过了一个有着很高难度的企划。 在twitter上画了漫画四格的恭先生。 我是您的狂热!粉丝!能和您一起共事太幸福了。 从草案的时候就陪我一起想素材,还给我提建议的同志p。 多亏了你,本作的完成度变得很高了。谢谢。 我现在正在twitter和youtube频道更新「轻小说作家在呐喊着什么」。 要是可以检索裕时悠示,订阅并关注我的频道的话,我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 非常感谢诸位的陪伴。 作者 裕时悠示 青春之旅是甜美之旅。 在恋之花绽开的北海道。 和少年少女一起踏上旅程吧。 插画 成海七海 来自东京都的插画家。因为几年前拿到的驾照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张废纸,想要通过这部作品让自己也享受一下兜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