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嫁无夫 二》 第一章 【第一章】 这日,苏婉卿又再度由林和苑搬了出去,当她走在王府之中时,依旧有无数下人在背地里议论着。 「听说小公子是少夫人给救出来的,又喜欢了少夫人许多年啊,可惜了、可惜了。」 「可是少夫人已经是世子的人啦,小公子又不能人道,你说这硬生生的把好端端的少夫人讨回去做什麽?」 「这事不是王爷早就作主了吗,怎麽王爷都不替少夫人说句话啊?」 「能说吗?小公子如今变得这麽可怕,王爷也怕他一时想不开去找世子爷拚命啊,一个女人算什麽,还是世子爷的安危比较重要。」 「哎。」众人说着说着也都摇头叹息,直说苏婉卿的命不好。 苏婉卿自然也听见了一两句,但她都没放在心上,和他们议论的话比,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明显要精彩得多。 如今听说小公子也搬到清荷小筑的外院与她比邻,生生摆出了生死不离的模样,这让她心中只觉无奈。 小碧先回内院收拾去了,她自己走在重重回廊间,时而有些疲累便扶着廊柱歇息片刻,却是突然看见侧王妃云萝夫人与纪花一前一後地走着,苏婉卿实际上是非常害怕见这两个人的,只好连忙一闪,闪到了廊柱後头。 云萝夫人与纪花自己说得热火朝天,还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纪花道:「小公子看来今日心情不错,王爷与他问那凶手情形,他今日居然愿意攀谈了。」 云萝夫人恨恨地道:「还不是苏婉卿那贱人肯回去,要不以他那倔性子,怕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去想那凶手的模样,要是让我知道谁干了这等事定是要扒了他的皮。」 苏婉卿听了只觉眼皮微微一跳,又把自己藏深了点,王爷在与小公子问风沉的情况?说来她也很想知道,可又担心真查出风沉的下落,他岂不是会有危险? 她微微探头,见她们走远了才敢跨出廊柱的阴影之下,这时脚步却加快了许多,朝着自己的清荷小筑跑。 说她如今不关心风沉那是不可能,走得急了些又觉着自己心口开始疼,自打被沈风栖骗了一回,一颗心如今满是疮痍,当真是伤得足够。 苏婉卿揪着帕子便赶到清荷小筑外头,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还在往里头搬自己的东西,她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便溜进了後院,找到了小公子的房间所在。 果然如云萝夫人和纪花所说,王爷的声音从内中暗暗透出,可能纵然不喜欢这个二儿子,也念在他如今不堪,说话口气比以往温和了许多,「风景,你好生回忆那人,真的是为了阿怀报仇来的?」 「那日孩儿与几个兄弟约好了打马球,却忽然有人袭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不能动弹,就这麽被关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些日子啊,饿极了才能求一点吃的,渴极了只能让他去院子里接点露水,我每次听见院子外头有人经过就想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沈风景的声音阴恻恻的,简直如同地狱回归的鬼魅,比听了什麽都要让人心寒。 苏婉卿站在窗外几度不忍再听下去,她不知道风沉与沈风景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而如此待他,但依着她的性情,恨比天高亦是没必要将己之恨加诸他人身上。 晋王爷道:「可阿怀和麟儿终究已经死在那里,阿怀又没有其他的亲人,又是谁会替她报仇?」 「父王朝中树敌众多,谁晓得会不会是其他人藉机报复。」沈风景冷笑了一下,房中传来端茶倒水的声音,显然他深啜了一口才继续道:「儿子说不定替您受了罪也不定。」 「让你回忆此人相貌,父王总会寻机为你报仇。」晋王爷愣了一下却依旧不曾生气,分外平和。 苏婉卿紧张起来,心情异常地复杂,不晓得是不是该起手敲门阻止这场父子对话。 「不晓得,孩儿终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里,始终只能瞧见个轮廓,不过若是让孩儿想想,说不定有人知道。」 这番话的逆转令苏婉卿心惊肉跳起来,她知道他说的是她。 晋王爷抬声,「什麽,有人知道?」 「啊,孩儿胡说,可能这些日子有些混乱,容孩儿多想几日,指不定便可晓得他的长相。」沈风景话里有话反而让苏婉卿更加的担心,她转过身匆匆走到自己的小院之中,盯着荷塘里条条欢快游弋的朱鱼。 怎麽办?任她平日里机智过人,此时也有些六神无主,幸而这时晋王爷的声音在後头响起,「儿媳,原来你已经过来啦。」 晋王爷的声音听来有些沧桑,或许两个儿子之间的事情已然令他颇感疲劳,他也想成全世子与自己这个文静安然的儿媳,奈何沈风景以死相逼也要苏婉卿回来,毕竟是自己的二儿子,他也不能当真不管。 苏婉卿转过身来,「儿媳拜见父王。」 晋王爷近前低声道:「儿媳啊,恕父王这番无能,我这二子亦是特别爱你,若是寻常人,他早就不争了。」 一个苏婉卿怎麽就能让晋王府的公子这麽倾心呢?晋王爷虽不明了也只好据实以告。 苏婉卿连忙垂首,「婉卿感谢世子抬爱,既然是小公子娶回的娘子自然会恪守本分,哪里会想那麽多。」 晋王爷见她并无异色也就安下心来,此时近前两步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儿媳只需放心,若不意怀上世子的孩子,我王府一力承担,不会让你多受半点委屈。」 他说完此话之後便摸摸袖子,状似无意地离开小院,哪里晓得一石激起千层浪,却将苏婉卿吓得脸都白了,这些日子连番慌乱,却是将此事给忘得一乾二净,若是当真怀上风沉的孩子,在王府里她要如何立足? 苏婉卿来回走了几步,只念着必须得寻上官先生讨个药解决此事,前面有沈风景或要相逼的危险,後又有怀上孩子的焦虑,兼之身体本就不佳,苏婉卿想索性自己就高烧过去,再不醒来也比现在自己的处境强。 她开始有些怀念风沉,早知道不如在山洞之中与他多待一会,只是风沉他是否会念起自己在王府里的这些步步惊心? 摸了摸脖间的玉佩,苏婉卿倒是微微冷静了下来,她也是经历过小风小浪的人,哪里会这般不济。 小碧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低声道:「少夫人。」 自打她回了清荷小筑,小碧也只好改口叫少夫人,生怕沈风景不高兴。 苏婉卿回身,「嗯?」 小碧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道:「小公子唤您去一起吃饭。」 小荷在沈风景後头站着,自他回来後,小荷便被云萝夫人拨来服侍,她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他被关押时,世子沈风栖一力承担所有责难,小微亭中痴情不移的故事。 沈风景一面嗑着瓜子,一面鼓掌喊道:「好故事,太好听了,简直是世间第一的好听。」 当苏婉卿跨进前厅时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这一副纨裤子弟的模样,自打几个月前至今也没变过,她虽然和他做赌,却当真讨厌他这身玩世不恭的气场。 沈风景见苏婉卿走了进来,将手中瓜子一推,让她到自己旁边坐下,笑嘻嘻地道:「娘子啊,快来吃饭。」 小荷见了苏婉卿还是有些得意,她替沈风景捏着肩膀柔声道:「小公子,那奴婢不打扰二位,先出去了。」 沈风景意味深长地摸了把她的手,小荷娇笑着就跑了出去,苏婉卿始终无动於衷地坐在那里,彷佛这两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沈风景自小荷走了後,才捂着胸口咳嗽了声道:「娘子,替为夫盛饭。」 苏婉卿只好起身取过他面前青玉花的瓷碗,将米饭盛出来後放在沈风景面前。 自打她站起来,那身段玲珑凹凸有致便吸引得沈风景一时挪不开眼去,她是明知道此人在拿目光端详着自己的身体,似是要透过这层衣裳看见月光下被人扒光的胴体,而她丝毫不能动怒,哪怕是现在饿得饥肠辘辘亦是没了一点胃口。 沈风景又将目光收回,打量着那张越加娇艳的面容,想起当年小院初窥的时候,她就像江南的一片烟雨,肤色莹如无瑕美玉,眼波流转,不施粉黛的清丽脸儿被小房之中的烛光一映更添几分艳丽,当时便自心旷神怡、念念不忘起来。 可现如今,她那等秀美竟是多了几分恍如春云乍展、烂漫花开的感觉,一想到这等变化定是其他男人的缘故,沈风景便开始妒意横生,脑中一会是她与沈风栖情话绵绵的模样,一会又是月光下她在那男人的欺压下哭叫连连,一会又是她如今坐在自己身边却冷冰冰的如个木偶,不觉怒意横生,只觉她定是不将自己当男人瞧才如此冷淡的。 「啪!」沈风景拍了下桌子,将苏婉卿惊了一跳,莫名地便看了过去,不过是盛饭而已,至於这麽生气吗? 沈风景拽住苏婉卿的小手,冷森森地道:「回来这般久,倒是未曾听见娘子唤为夫一声相公啊。」 苏婉卿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她早已不是当初那麽乖巧的女子又心有挂碍,如何能真的将相公二字坦然唤出口呢? 第二章 沈风景见她一脸娇羞的模样顿感有趣,还催促了一遍,「快喊声相公听听。」 风沉霸道,沈风栖温柔,可这沈风景分明一副逛窑子的神情,这让苏婉卿分外不堪,忍无可忍地道:「你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啪!」这回换沈风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男人本就力大,沈风景即便是大病初癒,毕竟也曾经是习武之人,一巴掌下去,苏婉卿的脸便红肿了一大块。 她捂着脸,却看沈风景满脸愤然地骂道:「贱人,让你喊一声相公就那麽难,定要我撬开你的嘴看看被多少个人亲过?是不是如今你相公伺候不了你的身体就开始嫌弃了?要知道你可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生是我沈风景的人,死是我沈风景的鬼。」 苏婉卿不吭气,沈风景越骂越起劲,「对,哪怕是我死了,我在棺材里了,你还得替我守一辈子寡,你以为自己是什麽东西,我大哥当真瞧得上吗?我若是告诉他那天晚上,你在那个男人身子底下又哭又叫,还又快活地哼哼时的荡妇样……」 苏婉卿忍无可忍地将桌上的盏茶泼向沈风景,「你说够了没?」她捂着心口,只觉着那一口怨气盘旋在喉间,疼得钻心,「我原以为即便是纨裤少爷,你应也是个正气之人,原来当年你帮助四邻也是做给我瞧的吗?我为何变成现在这般,你还是想不明白吗?」 风沉啊风沉,你真是害苦了我,苏婉卿忽然捂住唇,一口鲜红便自指缝间落了下去。 血色刺激得沈风景忽然瞳眸大睁,赶紧上前去抓苏婉卿的肩膀,「婉卿,婉卿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苏婉卿颓丧地撑着桌子,推开沈风景的手,自己默默地往外头走,临到门边她还是安慰了他一句,「我自会去寻上官先生治伤,相公你好好吃饭,让小荷来服侍你。」 他说的对,自己是他的娘子,又何必泅水挣扎。 小碧一直在房中焦急地来回走动,但是她又不敢去沈风景的房中打扰,做下人的哪里敢肆意妄为。 偏巧正当她已经准备去偷听一下情况时,苏婉卿砰的一下开了门,却兜着手中的血,面上更是红肿一片,吓得小碧冲了过来,险些又大声哭了出来。 苏婉卿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才安慰小碧,失笑道:「快别哭了,我若不这般,他能放我回来吗?」只是呕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还这般伤身。 她柔声问:「你与上官先生如今感情很好吧?」 小碧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我也不晓得。」 「你随我去见他一趟,我方才吐了血的事情,你告诉旁人也不怕,但我须求上官先生相助,哪怕说我旧疾缠身卧床不起,我亦是想躲过眼下的麻烦。」 沈风景是个疯子,苏婉卿当真怕自己有一日会被他气死。 在屋内稍许休息了一会,虽然胸口仍有些闷痛,但比起之前苏婉卿已经觉得好多了,她起身重新梳妆,抚平了衣上的皱褶,确认无误後便带着小碧向上官轻鸿的药居走去。 一路上为免意外,苏婉卿特意绕开了沈风景的居所,尽量避开府里的其他人。 晋王府极大,药居位置和清荷小筑正巧一南一北,主仆二人又绕了路,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子小路穿过廊道,走了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才到了目的地。 苏婉卿捏着帕子擦了擦汗湿的额迹,在小碧的搀扶下推开那扇沉沉的院门踏入药居。 一入院门一股药香扑鼻而来,这小院内,前院大部分空地被上官轻鸿自行开辟了一个药圃,种了些许嫩绿的小草,苏婉卿不懂岐黄之术,分辨不出那些明显归纳整齐的小草是何药物。 她视线一转,院中有三间房,主屋居中,屋旁不知从何处移植来几株翠竹,长势极好,碧绿碧绿的散着竹香。 苏婉卿并不是第一次来上官轻鸿的居所,但过去总是来去匆匆,今日这一看却觉得这间不算很大的院子颇有一种小隐於宅的避世感。 许是听到了动静,从离门稍近右侧最小的那间屋内跑出一个七八岁大的童子,紮着双髻,手中拿着蒲扇,方才像是在厨房内生火。 见到两人,童子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双睫扑簌,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然後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角一牵、两眼一弯,粉嫩的双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两位必是来寻找我家先生的吧。」 苏婉卿和小碧互相看了一眼,虽不知这从未见过的可爱孩童是谁,但是他口中的先生应该就是上官轻鸿无误。 苏婉卿微微蹲下身来,温柔地笑道:「你家先生可在?」 孩童乖巧地点了点头,模样很是讨喜,让苏婉卿忍不住想捏捏他的小脸。 童子摸了摸自己的後脑杓,有些为难,「不过先生此时还在休息,吩咐了说不许任何人打扰。」 苏婉卿轻咬朱唇,自知来的不是时候,但是她眼下的情况却是能够越快解决越好,过了今日还不知会有什麽样的变动,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是好,直起身僵在原地,面露愁色。 苏婉卿的进退两难自是落在小碧眼里,她从来都是看不得苏婉卿这般,想了想小碧便倾下腰,从腰间的荷包内取出一枚大约拇指大小、油亮匀润的玉雕装饰,放进了小童手中。 小童看着手中那一朵娇然盛放的兰花白玉饰,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飞快地将玉饰翻了过来,底座的内侧则隐隐刻了一个药字。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泰然自若的小碧,忽而一笑,奶声奶气地说道:「竟是贵客,茯苓这就去通知先生。」说着小小的身子便向主屋跑去。 苏婉卿和小碧是寻常女子,只觉小童速度非凡,心中惊叹这上官轻鸿不简单,手下一个孩童都能如此身强力壮、健步如飞,真不知是用什麽药来调理的身体。 而她们却不知这小小年纪的孩童已经有着紮实的内功基础,方才的步法正是江湖盛闻的迷踪步,只是年纪尚小功力还不精,步伐看起来只是比普通孩子快上那麽几分。 「小碧,刚才那个玉饰是上官先生给你的?」苏婉卿心中疑惑却也带了点欣喜,方才小碧一拿出那朵白玉兰花,茯苓童子便立刻尊她们为贵客,可见这白玉兰花必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小碧为人纯净,那麽这朵玉兰必然是上官轻鸿亲手交予她的,这样的话是不是也说明了小碧在他的心中还是占有一席地位的?说不定未来终成眷属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能看到小碧得到幸福,那她也会觉得很高兴。 「少夫人。」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主仆间早就培养出无上的默契,小碧一见苏婉卿脸上的神色,马上就猜到她心中的想法,娇嗔地唤了一声,随後脸上带上了一抹苦笑。 这玉饰不过是上官轻鸿当年救她时留与她的信物,允她如有难处可以来京城找他,并没有其他过多的意思,更何况这麽多年过去了,这种小事上官轻鸿那样的人又怎麽会记得,想着她忍不住轻声一叹。 发觉到小碧的失落,苏婉卿也只好摇了摇头,怕是小碧同上官先生之间并不是她所想的那麽容易,一切也只有看小碧她自己,顺应缘分、顺应天命。 两人只等了一会,茯苓就匆匆从主屋而来,他来到苏婉卿和小碧面前微微行了一礼,小脸微红,「少夫人、小碧姐姐,茯苓先前怠慢了,请两位随我来。」 他这次出来又换了称呼,苏婉卿估摸着是上官轻鸿在里头已经将两人的身分告之於他,她本就对这个孩子有几分好感,眼下看他如此乖巧的模样更是欢喜,便牵着小碧的手随着茯苓进了主屋。 坐在主屋堂内,上官轻鸿还未出来,听茯苓说正在更衣。 苏婉卿也不着急,端起茯苓刚替她泡的茶,掀盖吹了吹,呷了一口,微涩中带了一丝不知名的甘甜,也不知是何种茶叶所泡。 好奇之下,苏婉卿掀开茯苓放在一旁的青瓷水壶盖,向内瞧了瞧,只见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白色膜状模样的东西,还有十几来颗橘红色的枸杞。 「茯苓,这白色的是什麽?」 「那是木蝴蝶,有清热利咽、养阴生津的功效。」茯苓还未开口,从一旁山水屏风後走出一白衣男子,一身简单的布衣没有过多的装饰,头上戴了一块书生模样的方巾。 他的那双眼睛就如墨色晕染的山水画一般,幽深而别有韵味,而眼波流动间彷若山间的溪水明澈乾净,这样的一双眼睛却被一个样貌很是普通的人所拥有,着实又给他带来一些不平凡,来人正是上官轻鸿。 「少夫人若是喜欢,一会我让茯苓替你包两包带回去。」 屏风一旁茶几上的香炉绕着徐徐白烟,上官轻鸿透过薄烟而出,整个人不知为何染上了些许谪仙的气质,连带着那平凡的五官都生动了起来。 「上官先生。」苏婉卿起身向上官轻鸿福了福身,此番前来是有求於人,她自知一些礼数必不可少。 第三章 「少夫人不必如此。」上官轻鸿上前一步作势要扶起苏婉卿,但在手接触到苏婉卿的手腕时,脸色一变蹙起眉来。 上官轻鸿扶着苏婉卿往内室而去,一边示意茯苓和小碧一同进来。 将苏婉卿扶至案椅上,上官轻鸿自一旁的小柜中取出自己的药箱,放置在房内的圆桌上,在里头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个长条布包往桌上一摊,里头银针或长或短,针体暗光流动,并不像普通制材的针灸针。 上官轻鸿修长的手指在银针上方徘徊,终於选定一根抽了出来,那银针约莫二寸长,针头极细彷若一根银线。 上官轻鸿捏着针回到案椅前,抓起苏婉卿左手中指,眼不眨、眉头不皱,手中银针一刺,刺入了中指指端中冲穴。 「嘶。」人的手指本便是极为敏感的地方,十指连心,上官轻鸿下针极快也不免让苏婉卿心头一跳,随着上官轻鸿手中轻捻的动作,苏婉卿只觉指端传来一阵酸麻,紧接着便略微有些胀痛。 但很快上官轻鸿便将针抽了出来,取出一方白色锦帕,替苏婉卿抹去了指尖上沁出的一点血珠。 针灸之术本就是极为考验人专注和意志力,下手一个落差都可能会造成不明的後果,但上官轻鸿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苏婉卿抚了抚自己的前胸,先前的不适似乎因为那麽一针好了许多,心中对於上官轻鸿的敬佩更是多了许多。 「夫人脉象虚浮、心有郁结,还望放宽心的好。」用茯苓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上官轻鸿笑道。 苏婉卿眼中忽闪,忽然扑通一下双膝着地跪在上官轻鸿面前,「还望先生救我性命。」 「少夫人!」苏婉卿这一跪惊到了屋里的所有人,连带着小碧也慌忙跪到了苏婉卿身边。 看着面前跪着的主仆二人,上官轻鸿敛起脸上的笑意思索着,虽苏婉卿在王府中处境艰难,但是好歹也算是小公子夫人,如此放下身分来求人,怕定是被逼到了一定境界。 「少夫人,不管怎麽样地上寒气重,对你身子没有好处,先起来再说。」上官轻鸿轻咳一声,茯苓那童子倒是机灵,上前就帮着小碧将苏婉卿扶了起来,而後乖乖地站在一旁,盯着脚尖一动也不动。 在另一张案椅上坐下,上官轻鸿挥了挥身上的暗尘,看着苏婉卿道:「少夫人是遇上什麽事了吗?」 或许是因为身为医者,行医救人、慈济四方,上官轻鸿身上天生就有一种淡定祥和之感,苏婉卿本就对他很有好感,再加上过去他对清荷小筑也多有照顾,当然也不排除有小碧的影响,苏婉卿对其也就多了几分信任。 「今日里……」脑中思考了下语句,苏婉卿将今日在小公子院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讲到她被小公子出言侮辱时,小碧一脸的愤愤不平,一嘴银牙恨不得咬碎,後又讲到她被小公子打了一巴掌时,小碧甚至连眼眶都红了起来,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竟然打女人,真不是丈夫所为。」 茯苓不过八岁,但这些年在外奔波也是懂事了不少,对於沈风景这一行为他亦是愤愤,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上官轻鸿的手轻轻拍了拍茯苓的头,茯苓只好扭过头不再说话,毕竟他们也算是寄人篱下,又怎好多论主人家的是非呢? 对於此事,上官轻鸿心中同样是波澜暗起,他竟不知道,那个原本不过顽劣一点但心思单纯的沈风景,经历如此变故後心境竟然扭曲到如此的地步,做出如此让人不齿的行为。 上官轻鸿眼神复杂地投在苏婉卿纤弱的身上,他总觉得苏婉卿话语中似乎刻意在隐瞒着什麽,或许是他多想了吧,上官轻鸿垂下眼暗自想着。 「今日里我不得已以呕血这最下策,才惊住小公子侥幸逃过,但是以後还不好说。」这呕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身体本来就弱,这种伤身之法怕还是少用为妙。 「所以我恳求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苏婉卿此时的赌注全押在了上官轻鸿的身上。 「我要如何助你?」上官轻鸿摸了摸鼻子,话虽这麽说但他心中不禁苦笑,即使可怜苏婉卿,他上官轻鸿不过一介医者,不会杀人放火、不会施毒害人,又能做什麽呢? 「上官先生只需告明父王、母后,婉卿顽疾复发需要卧床静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苏婉卿静静地说道。 就这麽简单?上官轻鸿挑了挑眉诧异地看着苏婉卿,心中一动突然懂了,他轻叹一声:「这逃避之法虽能暂时避祸,但始终是一时的,不能解决根源。」 苏婉卿淡淡一笑,眼中忧愁似烟云凝结不散,「婉卿自然知道,但是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还望先生相助。」 情况紧急,她一介孤女所能想、能做只有这些,更何况她需要时间,有了足够的时间,或许她能想到更不错的法子。 「也罢,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听到上官轻鸿这话,苏婉卿心中燃起一片狂喜,就好像自己手中已经握到了一块免死金牌一样。 「先生的大恩大德,来日婉卿定当报答。」 上官轻鸿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如此,随後伸了伸懒腰,眼皮也耷拉了下来,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 苏婉卿自然懂得上官轻鸿这是示意他们目的达到可以离开了,但是眼下她还有一事未完。 「先生,婉卿还有一事相求。」 上官轻鸿睁眼道:「少夫人请说。」 苏婉卿为难地看了看茯苓,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她实在难以启齿。 上官轻鸿将苏婉卿脸上的神情收入眼底,拎起桌上早已空了的水壶塞进茯苓的怀里,「去泡壶龙井。」 「先生稍等。」茯苓领命,拎着水壶便退了出去。 上官轻鸿淡笑道:「夫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苏婉卿叹了叹气,垂下眸子不敢看上官轻鸿,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不知先生是否能给婉卿开一副防止受孕的方子。」话说完她的脸上爬满红霞,连带着耳朵都鲜红鲜红的。 「夫人这是何意?」 沈风景已不能人道,和苏婉卿也无圆房的可能,难道她和世子……上官惊鸿内心十分复杂,状似无意地瞅向小碧,发觉她整张脸都白了,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苏婉卿摇了摇头,黯然道:「还愿上官先生谅解,有些事婉卿实在难以实情相告。」语气一顿转为恳求,「但还请先生务必帮我此忙。」 身为女人没有人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她处境如此之尴尬,若是和风沉有了孩子,非但不能保住他,说不定还会给王府、给风沉、给她自己遭来更大的灾祸,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这……」上官轻鸿很是犹豫,这事一时半会他还无法作主,毕竟同晋王府息息相关,他早有耳闻晋王爷本就有意让苏婉卿诞下沈风栖的孩子,若他答应了苏婉卿此忙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婉卿本也是聪明灵秀的人,只是过去太过单纯,在经历这麽多事後对於一些人情世故早已通晓几分,自然是知道上官轻鸿的为难之处。 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调整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柔柔说道:「先生放心,婉卿不会拖累先生的,这件事无论如何请相信我,我别无选择。」 「先生,茶来了。」茯苓小小的身体稳稳地拎着水壶跑了回来,像是也感觉到了屋内不同於先前的气氛,脸上露出几分困惑,随後替苏婉卿和上官轻鸿的杯中倒上茶後,又自觉地退了出去。 上官轻鸿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深锁似是在考虑什麽。 在踱到第五回时,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碧忍不住颤声道:「先生,你就帮帮少夫人吧。」 上官轻鸿循声望过去,只见小碧望着他的双眸里早已蓄上了泪,随时随地都要落下来的样子,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个女子还真是说哭就能哭,水做的人儿啊。 「算了,反正先前也帮了,就不差这一件了。」上官轻鸿连连叹气,深觉自从认识了这主仆二人後,他平静的生活也是掀起了波澜,什麽样的事情都可能在这两人身上发生,真是无奇不有。 「多谢上官先生相助。」苏婉卿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她就再无後顾之忧了。 上官轻鸿在桌上摊开一纸宣纸,磨好笔墨,取了一枝中楷羊毫笔细细地沾上墨,落笔如游龙苍劲而有力。 不出一会儿,纸上几款药名跃然而出,上官轻鸿搁笔轻捧起纸张,小心翼翼地吹乾上头的墨水,唤道:「茯苓。」 一直在外候着的小童连忙应声而入。 上官轻鸿将手中的方子交到茯苓手中,吩咐道:「去准备药材。」 茯苓接过方子,眼睛一扫露出一丝疑惑,他本就随上官轻鸿学习已久,对於药材的功效他也已知晓二分,「先生这……」 上官轻鸿手中纸扇轻点茯苓柔嫩的双唇,阻止他接下去的话,使了个眼色道:「不必多话,还不速去?」 「是。」茯苓将方子摺好放入袖内,行了一礼又匆匆离去。 第四章 打发走了茯苓,上官轻鸿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观了观外头的天色,对苏婉卿说道:「天色不早了,配药还需一段时间,少夫人还请回吧,明日一早让小碧来取就是。」 苏婉卿点了点头,起身带着小碧告退。 苏婉卿主仆二人刚走,茯苓便又折了回来,神色困惑,「先生,这方子不过平常补气养血所用,并不是少夫人所要的。」 他自幼习武,耳目本就比平常人灵敏,方才屋内人并没有刻意地压低嗓音,药居静僻,他自然也探听了几分。 上官轻鸿手中的扇柄在茯苓头上一敲,淡淡的一瞥,「你懂什麽。」 茯苓一脸委屈,「还请先生赐教。」 上官轻鸿摇了摇扇子,「就算少夫人怀上了,那也不是她和我们能作主的事,你明白吗?」 「哦。」茯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上官轻鸿轻笑不再多语。 与其听其要求让她服用容易让身体受损的避孕药物,还不如让她多补补气血,反正她也不会怀孕,这苏婉卿前期身体受损严重,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体寒气弱本就极难受孕,再加上她近期情绪紧张更是不易,因此上官轻鸿答应替她开药也不过是给她一个心理安慰。 上官轻鸿美美地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如此笃定地想道。 苏婉卿和小碧回到清荷小筑时,天色已经黑了大半。 许是苏婉卿今日吐血一事真的吓到了沈风景,晚饭时分他也未让苏婉卿前来作陪,只是遣人将饭菜送到了清荷小筑。 桌上三荤二素一汤都是对身体极好的滋补之物,鸡汤熬得香醇可口,苏婉卿喝了一口便搁在那里再也没有动过,若是往常的苏婉卿怕是早就连喝上几碗才尽兴。 只是这一日以来「惊喜」颇多,苏婉卿早就没了胃口,在小碧的服侍下粗略吃了一些素食和米饭便撤了下去。 「小碧,你先下去吧。」梳洗完毕,苏婉卿除去外衫吩咐道。 「是。」小碧担心地看了苏婉卿一眼,见她一脸疲惫,走前替她燃上了上官轻鸿先前留下来的安魂香,随後退了出去。 大约是安魂香起了作用,不消片刻苏婉卿便捏着胸前的玉佩沉沉睡去,这一觉竟是一夜无梦,待醒来太阳都快上正中了。 苏婉卿只觉得昨夜这一觉竟是她入王府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看来这上官先生的安魂香真是起了大作用了。 她支起身子,正巧小碧端着铜盆推门而入,见苏婉卿醒了笑眯了一双眼,「少夫人可算醒了,早上见您睡得香甜就没忍心叫醒您。」 苏婉卿并未起身,只是倚在床头,接过小碧绞乾还散着温热的湿巾将脸擦乾净,接着又漱了口,这才开口问道:「小碧,现下什麽时候了?」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小碧笑道,收拾着屋内并不算凌乱的用具。 「这样。」苏婉卿沉吟片刻,又问:「我睡着时,小公子那可有什麽动静?」 小碧立在原地想了几许,摇了摇头,「没有,今日隔壁院里一切照旧,没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仔细想来早晨去厨房领餐时,路过隔壁院也未见有何异样,甚至还挺安静的,想着想着小碧的俏脸泛上一丝惊喜,丢下手中的湿巾,抓住苏婉卿的手道:「少夫人,莫非小公子放弃了,不再来寻您麻烦了?」 这可未必,苏婉卿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完全没有心眼的小碧,「莫要大意,不过才半日而已。」 「是。」小碧的神情也慎重了起来,苏婉卿说的没错,不过半日的安宁并不能代表什麽。 苏婉卿随意吃了点小碧拿来的水果,低头思索了一会道:「小碧,现在你就去上官先生那取药,记住不要像上次那般走小路,就往人多的地方走,若遇上熟人切记一定要打招呼。」 小碧纳闷,「少夫人这是何意?」 「不急,听我说完。」苏婉卿脸带笑意,嘴角一扬,「若他们问起你要去何处,就说我身体不适,你要替我去上官先生那取药,之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我明白了。」联想到昨日里在药居苏婉卿与上官轻鸿的对话,小碧顿悟,露出了然一笑便告礼而退。 苏婉卿重新躺下来掩好了被子,闭上了那双美目,看似熟睡,心中却在不停地盘算。 她自幼在仆众间长大,深知这些人的消息传通能力,而小碧在晋王府待了这麽多年,府里上上下下自然认得不少人,若是此行顺利,不消半日,怕是整个王府都要知道她苏婉卿旧疾复发、卧床不起的消息了。 深吸了一口气,苏婉卿的这出戏也即将要开唱。 正值春浓,一路上院中石子路两侧柳树新叶成荫,花圃中百花争艳,娇嫩的花瓣上还留有几滴晶莹的水滴,在阳光的照映下更显剔透。 现下快至正午,正好是一天之中王府内最为忙碌的时候,丫鬟家丁打扫着庭院、廊道、花园,偌大的王府几乎每一处都能看到众人卖力忙碌的身影。 小碧步履急中带缓,不紧不慢地穿过王府花园,心中却是着急,这一路走来竟未找到一个搭话的机会,眼看着就快要到药居了,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小碧吗?」 小碧前方一个转弯刚要入中庭,身後却传来一声呼唤。 小碧闻声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只见在身後右侧的树荫下三三两两休息着几个丫鬟,统一身着粉色素罗衣,下身则是珍珠白湖绉裙,头上仅用两条淡粉的丝带系了两个丫鬟髻,看打扮像是东院晋王妃底下做事的。 而唤小碧的正是站在中间向她挥手的那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娇小、皮肤黝黑,一双丹凤眼笑眯成一条缝。 小碧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这是当年同自己一起入府的书儿,脑中顿时闪过先前苏婉卿的吩咐,小碧眼中一亮,老天厚待她,这个书儿可正是合适的人选。 过去还未进这内院时,她们二人曾同在外院服侍那王府总管,书儿名字虽文雅但出生市井,性子大剌剌又活泼,好打听也大嘴巴,知道的东西通常说出去得极快,那时小碧就从未少从这书儿嘴中知道一些关於内院的八卦。 想到这,小碧快步上前拉住书儿的手,一副久别重逢的热络样,「书儿,竟然是你,真是许久未见了。」 书儿咧嘴一笑,颇有几分憨厚的味道,「早听说你被调到少夫人那,还怕你忘了我。」 「怎麽会呢。」小碧笑道。 「刚才见你行色匆匆,可是有什麽急事要办?」书儿眼珠一转满脸的好奇,要知道这少夫人自打进了府,身上的事就未少过,今儿好不容易见到故友还是这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书儿自然要好好的打听一下。 「哎,书儿你有所不知。」小碧轻声一叹,故意摆出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见她如此,连带着书儿周围的几位丫鬟都忍不住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书儿可知我这是要去何处?」小碧故弄玄虚。 书儿倒也不笨,「看你方才一路直走向北而去,看是要去药居吗?」 「没错。」小碧点了点头,故意用手中的帕子拭了拭眼角挤出的泪水,放低了声音却又恰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我这是要去上官先生那拿药,少夫人昨日里旧疾复发,还……还吐了血。」小碧的声音带了几分悲伤,让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吐血怕是病得很严重吧。 「少夫人卧床不起,我差人请了上官先生,先生说夫人这病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需要长时间的静养,眼下我正要去先生那取药呢。」小碧说到昨日苏婉卿吐血之事,她自然悲从心来,啜泣了起来。 书儿眉目间也是染上几分焦急,「那晋王爷和王妃知道吗?」这少夫人别的不说,对他们这些下人倒还是客气,之前还分了糕点给他们,书儿这急倒不是假的。 小碧摇头,「少夫人怕王爷、王妃担心,不让我们提,说是她早就习惯了,过阵子就会好的。」说着话锋一转焦急道:「你们可要替我保密啊。」 「当然会。」书儿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会替小碧保密,其他几人也装作自己什麽都没有听见的模样。 「那就好。」小碧嘴上虽这麽应着,心中却恨不得书儿一行人赶紧把这个消息给传出去,她对着书儿笑了笑道:「那我先去取药了,我们改日再会。」 书儿松了手,将小碧向外送了两步,「快去吧,取药要紧。」 小碧点了点头向中庭走去,隔了一小会又偷偷折了回来隐在中庭院门侧面,小心地探头望去,只见书儿一行人正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依稀可以听见「少夫人」几个字。 小碧明白这事差不多就这样成了,按照书儿往日的德行,怕是很快就会如少夫人的愿,她的嘴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转身离开,连着步伐都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