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嫁无夫 四》 第一章 【第一章】 上官轻鸿将小碧完璧归赵,安全地送回了宅子里头。 苏婉卿正在屋子里头来回走动,自打接到叶茗衷的信报,她已是等了好久,只见小碧蓬头垢面地冲了进来,口中连呼,「姐姐、姐姐,我回来了。」 「小碧,你没事便好。」苏婉卿早就为这事自责了许久,若非小碧帮她取药又怎麽会被人盯上,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碧,看小碧完好无缺,那悬在心头的紧张终於松弛了下来,忽然间脑中一空,竟是晕了过去。 幸而有人及时从後头揽住了她,原来是一路跟着上官轻鸿的叶隐风,他也算是间接通过这朝都少女失踪一事,将苏婉卿找了出来。 叶隐风抚摸着消瘦了的苏婉卿的面庞,心头一阵苦涩,「她这些日子恐怕也是累坏了,我先带她回将军府。」 上官轻鸿见小碧也着急,便搭在苏婉卿的腕上瞧了瞧,眸中忽然滑过一丝异色,却并不声张,只说道:「回去後找个大夫替她调理下身子,至於小碧,明日再让她去将军府找你。」 「为何要明日?」小碧与叶隐风皆有些奇怪。 上官轻鸿冷冷地勾唇一笑,「自然是今日得惩罚一下。」 叶隐风悟了,立刻打横抱起晕倒的苏婉卿,将她放在随行而来的马车上,探头说道:「明日早些让小碧过去,省得婉卿担心。」 小碧头都不敢抬,窘迫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倒是上官轻鸿将她拉到面前,仔细地看了一眼後,轻声说道:「去烧水洗个澡,如今整个都是个脏人儿。」 小碧当然晓得,这些日子被关在牢里头,哪里能乾乾净净地见人,她低声应下,扭身跑到院子里去提水、烧水。 待小碧将浴房里头的木桶放满水,旁边搭上一块乾净的白巾,这才褪了衣裳,跨进了桶中。 热水将她包围之後,她霍然间满足得叹出口气,脑海中亦是感慨万千,那些个错综复杂的人、那些晃动的金色印记,彷佛梦魇一般,只要她闭上眼皆都迎面扑了过来。 忽然间她听见门声响起,以为又是暗中的袭击,吓得惊呼出声,却看见上官轻鸿跨了进来,才长舒口气,小声地说道:「先生,小碧当时忘记,应该让你先洗的。」 她服侍人惯了,晓得上官轻鸿也在牢里头待过一回,他那麽爱乾净的人,怕是也憎恶得要死。 谁晓得上官轻鸿轻轻地踏到旁边,不动声色地开始宽自己的衣裳,小碧顿时红了脸蛋,「欸?」 上官轻鸿不理会她的惊疑,将衣裳褪去後也跨进了木桶,从後头将小碧搂在怀里头。 小碧只是挣扎了一下,蚊虫般的声音不是抗议,而是不好意思,「先生,我这水不太乾净……」 上官轻鸿哪里搭理她这茬,只拿手轻轻地抚着小碧被水洗得白白嫩嫩的肌肤,又看了眼她耳後的红痣,原先并未注意,现在瞧来还真是朱红如点樱曼妙,不觉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小碧被舔得周身一颤,不自觉地逸出一声低喘。 上官轻鸿冷冷地道:「该惩罚了。」 小碧尚以为他是要做些什麽,将自己弄得要死要活,一下子脸庞红得能滴出血来,可谁料想,上官轻鸿居然用力一提,她便如小鸡仔一样的被提出了水,然後她被按在桶边,臀上连挨了好几下。 上官轻鸿打第一下,「啪」的一声,伴随着小水滴四溅,小碧颤抖着便自承受了下来。 「啪!」第二下,小碧委屈地撇了撇嘴却不敢吭气,任由上官轻鸿施威。 上官轻鸿见她依旧小脸柔柔地承受着,这回更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小碧终於轻哼出声,口中还讨饶着,「先生、先生,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上官轻鸿「喔」了一声,「你怎麽不听话了?」 说话间他倒是不停歇地拍打着,小碧抚着桶缘,居然感觉被打得两腿间一片湿濡,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打出感觉来,羞耻至极的姿势令她流出了眼泪,泪水不停地落在还热气腾腾的水中,在整个浴房里呈现出异样的微妙。 小碧一面轻泣着,一面说道:「先生说了不要外出,可小碧不听话,还自己一个人跑去回春堂取药。」 「还有呢?」上官轻鸿又打了几下,这次下了点狠劲,打得小碧上身一弹,嫩白的肌肤晃得上官轻鸿的眸子都有些发晕,顿时暗沉了下来,「你还瞒着我什麽?」 「先生,你莫不是以为那些人是找我的吗?怎麽可能……」小碧惊呼出声,哭得委屈至极。 她两手湿漉漉的,根本抓不住桶边,险些栽倒到水里头,又被上官轻鸿扶住了腰,陡然间她惊喘出声,原来是被强行闯入。 方才已经被打得两腿之间甚是湿滑,上官轻鸿的进入很是方便,他弄了几下後又觉着不舒服,小碧有些娇小,便抓着她的腰肢用力一提,小碧的双脚顿时无法着地,吓得连忙紧抓住桶沿,整个身体因为刚才的惊吓疯狂地微颤了起来。 「笨蛋,放松。」上官轻鸿轻笑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拍打着小碧红通通的臀部。 小碧倒抽一口凉气,只觉着整个身子都悬空而立,只有双手撑着桶缘,哪里还敢放松,「先生,先生你饶了我吧,这姿势我撑不住。」 她的声音好似秋後的落叶片片凋零,而上官轻鸿近乎惩罚的行为,她一面喘着气一面承受着。 先生果然还是生气了,若不是生气,哪里会这般不怜惜,想了想她也只好咬牙抗住,两手拚命地支住桶缘,好几回都因为身後巨大的冲力栽进水里头。 长发在水中荡漾来去,而她的鼻尖几度滑过水面,一滴滴汗水混着泪水落在桶里头,每每吓到,下身处定然是紧张起来。 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声音以及越来越迅猛的动作,小碧忽然间如抖筛般拚命抖动着娇小的身体,手猛地一滑差点掉了下去,就在那刹那,上官轻鸿终於轻吼了一声,居然就这般埋在了她的体内。 小碧一时间呆了,这是先生第一回落到她身体里头,可别有什麽事情…… 小碧被弄得浑身虚软,原本在牢里头就颇为疲累,这下子更是周身乏力,腿一软差点就倒在地上,自从搬到这边後,因为顾及到苏婉卿住在隔壁,上官轻鸿也要养伤,所以两人都只是同床共寝,很少行房事。 上官轻鸿放下小碧後,忽然间微微蹙眉,後背处又是一阵刺痛。 倒是小碧眼尖,看见他背上的伤口裂了,不觉惊呼出声,「先生,你的伤。」 小碧其实也不大明白,明明是在惩罚她,为何先生竟像是惩罚自己,非要弄得背後都是血。 「不碍事。」上官轻鸿却当真是不介意的,又用那右手抱起小碧,二人到了浴房里头的一张小榻上,极尽缠绵。 小碧知道上官轻鸿的索求挺大,可是这一回总感觉有些不对,先生即便是再想要也不会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处,她拚命地推拒着,「你的伤,伤还在流血。」 上官轻鸿蹙着眉尖,眸光之中尽是清寒,「你可知道?我的伤也是惩罚你。」 小碧当然知道,上官轻鸿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比她自己被砍了还要疼,她抽泣着扑过去,「我知道,先生不要这样,小碧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也迟了。」 上官轻鸿的一句话莫名地令小碧一时愣了,她不明就里地看着压着自己的上官轻鸿,「为何会迟了?」 为何会迟了?上官轻鸿是晋王府的大夫,是流落在民间的流放御医,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鬼医圣手影逍遥,可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另外一个身分,上官轻鸿要消失了。 但他不打算告诉小碧这桩事,小碧本就是上官轻鸿的女人,她从未曾与真正的上官轻鸿在一起过,上官轻鸿指尖下的女子善良而又温柔,他或许会惦记她一辈子。 窗外纤月明净、星子闪烁,隐约可以看到暗蓝色的天幕底下淡薄的云层流动,像雾一样,灯影摇晃,昏黄和暖。 叶隐风坐在自己的榻旁,将苏婉卿缓缓放下,再对叶茗衷交代道:「茗衷,去寻个大夫来。」 叶茗衷领命而去。 第二章 他端身坐下,不管其他人会怎麽说,他必须要留住苏婉卿,这时候骆虎先一步踏了进来,大声喊道:「老大。」 叶隐风赶紧伸手,让他声音放轻一点,以免惊扰了床上的女子。 骆虎这才不好意思地挠头,沉下声来道:「老大,那个少府寺高大人,在家……毒发身亡。」 「什麽?」叶隐风的眸子一沉,原本将那些黑衣人的屍体交给仵作检查後,便派人去将那放夜郎人入城的高大人捉拿归案,哪里晓得还未拿下便已经死在了家里。 叶隐风扯唇冷笑,鹰枭般的眸子瞬间残忍起来,「是吗?既然敢放外贼入内,就要有死无全屍的打算,骆虎,立刻派人去他家里搜查证据、提拿屍首,交由仵作细细检查,看看是哪种毒发,其他事情……」 他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苏婉卿,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待她醒过来再说吧。」 「是。」 只是骆虎刚走没多久,阿怀夫人也紧跟着跨了进来,她今日还是差不多的青色衣袍,这女人的容颜并未随着年华而逝去,倒是因为多年清净而显得越发动人,她站在叶隐风旁边,时而不似母子的感觉。 当她靠近榻旁,果然看见叶隐风带回来的苏婉卿,凝眉说道:「我便说你抱着个女人回家,却为何除了几个兄弟谁也不许进来,果然是她。」 叶隐风直起上身,站起来与阿怀夫人对视,「娘,你们的赌约作废了,我已经找见她了,就不会让她离开这里。」 阿怀夫人蹙眉,既然儿子的确是按照约定,找到了这个名叫洛白烟的女子,那麽她也不能再因此较劲下去,但是阿怀夫人拨动着手中的念珠,眉眼低垂地道:「那你要如何对灵秋交代,如何与你後院的三房夫人交代?你可晓得,自从你将她抱进来,这整个将军府里头都等着看你的笑话。」 叶隐风无奈地摇头,只对自己的母亲说了一句:「娘,你总是让我对其他人交代,可为何不替白烟想想,我要如何对她交代?她什麽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一个我。」 阿怀夫人还要再说些什麽,忽然间叶茗衷在外头说道:「将军,大夫请来了。」 叶隐风拦住自己的母亲,「娘,一切都别再说了,等白烟醒过来,你让儿子负荆请罪都可。」 阿怀夫人念了个佛,站到旁边,那大夫扶着药箱便走了进来,先对夫人拱手问好,又请了个安,才将红线交给叶隐风,由他拴到苏婉卿的腕子上。 那大夫眯眼判断了好一会,突然间撤了手,喜笑颜开地对着阿怀夫人与叶隐风道:「恭喜夫人、恭喜将军,这位姑娘有喜了。」 「什麽?」阿怀和叶隐风俱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榻上昏睡中的女子。 「几个月了?」阿怀问道。 「已有一月。」大夫对这方面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说话间很是笃定,他感慨道:「这位姑娘的体质本来是比较弱,但也不晓得哪位大夫替她照看的身子,将她原本不易保住的身孕给生生留了下来。」 叶隐风朗声笑了出来,他抚摸着苏婉卿的面庞,难得激动地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虽则她不易怀上,但老天垂怜,还是让她有了我的子嗣。」 当然此事的确要感谢上官轻鸿,若非有他,怕是这子嗣也难存下。 阿怀夫人纵然是有千般不愿,到得如今这等境地,她也只好默然地承下,苏婉卿肚子里的毕竟是叶隐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盼了许多年的孙儿。 本还有许多话说的阿怀夫人只能叹了口气,拱手对天拜了拜,转身对那大夫道:「大夫,你看看洛夫人可有需要调养的药材,尽管开出,我将军府一力承担便是。」 她已将苏婉卿的称呼改成了洛夫人,显然是默认将苏婉卿当做叶隐风娶进来的第四房夫人,临走的时候还交代道:「麟儿,不论如何,此事……你还是与灵秋交代一下,为娘以後也不再管这位洛姑娘的事情。」 叶隐风心里头很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与叶灵秋解释什麽,只轻轻点头让阿怀安心,他满心都投在苏婉卿的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阿怀本来很少露出自己的笑容,可她踏出门的时候还是难得地浮唇笑了笑,这让本在院子里头坐着等了好半天的三个夫人,相看无言地对望了一下。 玉烟罗这位大夫人奇怪地挑眉,「这里头发生了什麽事?本来怀娘不是进去找麻烦的吗?」 其他两位夫人都在那里摇头,这时候大夫跟着叶茗衷後头走了出来,玉烟罗紧着走过去打听道:「大夫,我们这个妹妹身子骨如何了?」 大夫连忙摆手,「好得很啊,这位姑娘怀上将军的孩子了。」 一句话如朵烟花,轰得整个将军府瞬间炸开了锅。 苏婉卿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睁开眼来,却觉这里的摆设不一样了,厅堂宽广、卧榻柔软,一张华丽的雕花大床垂着三重帘子,一重重遮挡住她看向外头的视野,这是哪里? 旁边坐着个丫鬟,见她睁开眼了,忙不迭地惊喜出声,「夫人醒了,洛夫人醒了。」 这丫鬟不是小碧,小碧去哪里了?上官轻鸿呢?叶隐风呢?苏婉卿一时有些发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房门大开,叶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大步跨到她的旁边,将她按回到床上,「卿……白烟你醒了?」 一句话虽然险些因为激动而露出破绽,到底叶隐风也及时改口,让那丫鬟赶紧出去,又让叶茗衷等人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才柔声道:「婉卿。」 苏婉卿到现在还没搞明白是怎麽回事,她被叶隐风抱在怀里头,紧得险些让她窒息,昨日里不是小碧被找了回来,她一时激动居然就这麽晕厥过去,再醒过来为何会在叶隐风这里? 「我……」她嗓子有些哑,不知要如何解释,眼圈陡然红了,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上叶隐风了,哪里晓得小碧回来了,叶隐风也出现了。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炙热是那麽温暖,苏婉卿也觉着心头安稳,他是舍不得自己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珠,她也缓缓伸手放上叶隐风的背部,「让你担心了。」 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这一句是凑在叶隐风的耳畔说的,却生生地如绕指柔再次扣断了铁汉的心肠。 人世间最美的事情莫过於爱一个人、恋一个人、怜一个人、等一个人,有叶茗衷与骆虎在外头守着,他也不怕其他人进来搅局,便放开苏婉卿的手,脱去步履坐上床榻,然後搂着她靠在床头。 苏婉卿问:「小碧呢?」 叶隐风无奈地道:「此时你便不须再想那位妹妹,先想想我们的孩子如何?」 苏婉卿一听,顿时很气恼地道:「我刚刚就醒,你便……你便想着要孩子的事情吗?更何况我本就不易得。」 叶隐风又是愉悦得笑出了声,将她揽回怀中,低声在她耳朵旁边说了一句话。 苏婉卿先是一怔,忽然间跪坐起来,面对着叶隐风,摸着自己的小腹,「真的?真的吗?」 叶隐风抱住她,忽然间心海澎湃,「真的,我们真的有了孩子。」 苏婉卿一时间没有忍住,到底是泪流满面。 她想了那麽久、恨了那麽久、忍了那麽久,终於梦想成真了,纤纤五指滑过腹处,她委屈地扑倒在叶隐风怀里,「这是真的,我不是在作梦,我不是在作梦。」 她显然是格外激动,叶隐风同样是这般,看着这个女人因为自己,因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就高兴成这般,内心却越发的愧疚,他让她进了府,也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可终究没办法娶她。 这就像自己的娘亲当年於晋王府里头的遭遇,有何不同?可问题在於,苏婉卿是从晋王府里偷逃出来的,他们两个没有旁的选择。 苏婉卿哪里晓得此刻叶隐风心中的情绪,过一刻钟才渐渐歇住了激动的情绪,不管怎样,她也有了在这个将军府里头努力下去的愿景,她甚至不在乎外头守着的三个夫人会如何寡薄她,老天已然垂怜,总会再度降福。 第三章 只是两人温存还未有一会,就听见门外头传来一声痛哭,这哭声那般熟稔,让苏婉卿眉梢一跳,小碧,小碧这是怎麽了? 叶茗衷让小碧进去也不是,不让小碧进去也不是,少年面上皆是不忍,他当然晓得小碧和苏婉卿的感情之深,但将军的命令他也从来不敢违抗,否则门口那三只母老虎早就进去扒了苏婉卿的皮了。 苏婉卿直起身子,喊道:「让小碧进来。」 叶茗衷这才呼了口气,赶紧打开了门。 小碧一面哭着,一面拿着封信函,两条腿迈得已是艰涩不已,她扑到苏婉卿床边,「姐姐,上官先生……上官先生不要我了啊。」 什麽?叶隐风忽觉不妙,探手取过小碧手中的信函,而苏婉卿赶紧下了床、披上罩衫,将小碧扶到桌子旁边,看她哭得满脸泪水,小脸上都是伤心与绝望。 小碧本以为上官轻鸿肯为她深入虎穴,心里头定是有她的,纵使得不到上官轻鸿亲口承认的爱意,只要能时常看见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可她从未想到,自己犯的一次错误却造成了他与自己的永别,这让她分外苦痛,比剐了十刀还要难以接受。 叶隐风看了看信,信上自然无非是,上官轻鸿从此後不会再出现在晋王府中,亦是不会再和小碧你相见,他日若是有缘定会续缘,只是而今缘分已尽,你我就此江湖不见。 这凉薄的男人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苏婉卿本身不知道上官轻鸿真实身分的事情,但她心中隐隐猜到为何,她先给小碧倒了杯热茶,让她别着急,不论如何也有自己与叶隐风在後面撑着。 她坐到床边,推了一下正在看信的叶隐风,低声问:「这是为何?」 叶隐风叹了口气,显然上官轻鸿此番即便是小心谨慎,恐怕也败露了真实身分,人多嘴杂也须考虑周全,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只是他心里头明明有小碧,还将小碧一个人扔在了宅子里头,性情依旧是难以捉摸,当然他若是好捉摸的上官轻鸿,恐怕早就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叶隐风对苏婉卿附耳说了几句,只听得她浑身一震,瞬间清明了许多,原来竟然是这麽回事。 苏婉卿被叶隐风一番话说得各种疑窦全数涌起,但她还是默默地暂时按捺下,至少先解决了小碧此刻的事情才好。 她又坐回到小碧身边,回身使了个眼色,让叶隐风暂且回避下。 这时候她才认真的握住小碧的手,蹙眉说道:「小碧,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碧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抽噎着道:「有、有,当然可以。」 苏婉卿无奈地说道:「你早知道上官先生的身分非比寻常,此番他为了你,动用了原来的那个身分,可你应晓得,他一旦动了就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自己易容的问题,尤其是在晋王府里,一旦有任何破绽便会有危险。」 小碧没明白,她於感情原本就单纯,怎会了解其中的关节。 苏婉卿只好再解释一遍,「更何况既然是那种高位的人,为你破了例也为你折了腰,到底还是知道你会成为自己的危险,而一旦成为危险,他只能舍去。」 这句话小碧算是懂了,她揉着眼睛,努力地不让眼泪再落出来,「先生到底是什麽身分……」 小碧原就想和上官轻鸿在一起,根本就不在意他面具下的本来面目,可如今连这麽个小小愿望都无法实现。 苏婉卿咬唇轻声道:「恐怕……恐怕上官先生的真实身分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小碧又傻了,这身分略高了些许吧,但她根本不记得除了晋王爷这个皇帝的亲弟弟,还有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小碧喃喃道:「不可能,先生怎麽可能是晋王爷?」 「你这傻子。」苏婉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人你还与我说过,说过他的秘辛,在这大凉可当真有一个人,虽然官位不高但权倾朝野的……」 小碧又傻了,「崔圣之?」 崔圣之,曾经在小碧的笑言中说他貌美若仙,恐怕与皇帝还有点关系,而这人在朝野上口碑一般,自是因为他手段狠辣,党羽遍布天下,当官的皆怕他,就是因为他随时有可能让人没命,崔圣之这样狠毒的人,怎麽可能是那个时而有善念又行医救人的上官轻鸿呢? 小碧死活都不肯相信,而苏婉卿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上官先生受伤来的那回,崔圣之也被人刺杀?」 小碧的嘴唇都白了,甚至也忘记了哭泣。 「去林碧园的那次,崔圣之特特乘车在外候着,而此事知道的人甚少,其中便有上官先生;另外我曾经受过两次崔圣之的恩,一回是去将军府寻将军,凑巧遇见了崔圣之,转头你我二人在外头进不了府里,是谁来解的围?」 「上官……」小碧上身轻轻颤抖着。 「後来便是崔圣之将我去将军府的事情告诉了将军,如果崔圣之不是上官轻鸿,他为何会知道我和将军的关系,并且用那麽巧妙的方式告诉过去?」苏婉卿抽丝剥茧地说着。 上官轻鸿便是崔圣之的这桩事,果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小碧垂下头去,快要把苍白的唇瓣咬出血痕来,「世子订婚那日,因为崔圣之要参加婚宴,上官先生分身乏术,便告假了。」 「对,上官轻鸿与崔圣之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苏婉卿见小碧实在难受,上前将她拥住,「其实还有件事情可以佐证。」 小碧泪眼模糊地看着苏婉卿,「姐姐你说,小碧能受得住。」 「听闻锦示司的崔圣之崔大人善使左手。」 小碧「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对啊,我怎麽早没想到啊,上官先生的左手也一样很灵。」 若崔圣之是上官轻鸿……苏婉卿却忽然间悟了一件事,当初她在王府里头确实没有怀疑错,与那少年叶茗衷在她後院里头密谋说话的,定是上官轻鸿了。 可上官轻鸿与沈风栖一向关系密切,他甚至还是沈风栖亲自救下来的御医,到底是什麽事情会让崔圣之做这麽大的赌注,要假扮成一个大夫在晋王府里头流连? 但有一件事可以笃定,正是因为崔圣之有上官轻鸿的这个大夫身分,在江湖中又有鬼医圣手影逍遥的遮掩,他可以更加肆意地查探天下大事,为朝廷谋利。 所以这是他扮成大夫的根本,而他扎根在晋王府里头,正好因为流放之事可以随时随地以假面示人,才不会引人怀疑。 苏婉卿背後一阵恶寒,只觉着崔圣之这个人才是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人,连沈风栖都被他当做棋子玩弄在手心之中,若非出了小碧此事,恐怕上官轻鸿还会藏在晋王府中,查探晋王府谋逆之事吧。 所以说当初苏婉卿跟随沈风栖前往林碧园,而他还特特给了一个合欢散,并且将此事告诉了叶隐风,都是故意而为之的,没有人不是他手底下的玩物,除了小碧让他失了心啊。 苏婉卿蹙眉轻声说道:「小碧,若上官先生当真是崔圣之,你要怎麽办?」 小碧摇着头,埋在自己的双掌之中。 就在昨天夜里,上官轻鸿一遍又一遍地要她,完全不知累是何物,他背後的鲜血始终在流淌,可他偏不许她去帮忙包紮,小碧知道,不论是上官轻鸿还是崔圣之,这个人从来没有变过,变化的是那张脸,不变化的是那颗心,所以他心里头有自己。 小碧哑着嗓子道:「我去找他。」 苏婉卿赶忙拉住她,「你要去哪里找他?」 小碧苦笑着,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她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锦示司,无论是不是,她亦是要亲眼瞧瞧,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是不是自己曾经倾心喜欢的那个,即便是他不要她,哪怕是望上一眼也是甘愿。 苏婉卿又拉住了她,「小碧,你可知道,除去了上官轻鸿的身分,他便再也不是曾经爱过你、曾经救过你的那个男人了,你若是去只怕会更伤心。」 小碧推开苏婉卿的手,柔声道:「姐姐我知道,不论先生变成什麽模样,我都能知道那个人是他,我只要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第四章 她想得有些发痴,满脸泪水却又凄然一笑,「小碧本就孑然一人,从未曾有过什麽爱人,只是痴傻地爱着先生而已,姐姐你别劝我,让我去吧。」 「让她去吧。」说话的却是从後头拐进来的叶隐风,方才姐妹二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知道苏婉卿不让小碧去是怕小碧伤心,但若是小碧不去,恐怕会哭死在这将军府里头。 苏婉卿这才担忧地放开手,小碧转过身来,跑几步歇一会的往门外走去,那个天真活泼、善良可爱的小碧居然被折磨成如今这般。 爱为何物,纵千万年亦是源源不断,飞蛾扑火地朝着它奔去,无论那条路是死路、活路、绝路,都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苏婉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我也要去看看。」 「你的身子骨不行。」叶隐风把她按回了位子上,「我让茗衷在後头随着,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照应着。」 苏婉卿这才放下心来,默默地点点头,她当然不敢任性,如今她已经要做母亲,是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负责的。 叶隐风将叶茗衷喊了进来,对他细细地交代了几句,便让他赶紧往锦示司方向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彷佛昭示着整个朝都又再度恢复了元气,夜郎闹出的少女失踪一案,更是在一刻间将破了此事的叶隐风大将军声名提高了很多,而街头巷尾也在流传着新一轮的朝都传说。 小碧走到外头才微觉心酸,若上官轻鸿是崔圣之,那麽那位将自己放到被万人唾骂的位置上的崔圣之到底是如何想的,他从来不把百姓的赞誉当回事吗?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小碧有些茫然,其实她是不太认路的,晋王府内院的丫鬟即便是出行也就是周围数里,锦示司在哪她还真是不知道,後来与人细细地打听,都被奇怪的眼神看着。 她苦笑着朝问来的方向去,果然锦示司在朝都人的心中也并不是个好地方。 小碧呆呆地站在这个门楼高广、分外开阔的地方,心口就似是被捶了一下钝痛起来,朱门高阁、警卫森严,门口列着数人,都是锦示司的职司,他们穿着分外耀眼的绣麒麟官袍,腰佩长刀,将锦示司拦得严严实实。 小碧心里头清楚得很,锦示司水深似海,能坐镇锦示司的人,那个曾经在她笑谈中的崔圣之不是个简单之辈,她爱的那个人若真的是这里头的主,那她也认了,即便是罪人,那她也愿意帮他到佛前请罪。 「什麽人?在锦示司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小碧被吓了一跳,就见她还未站稳,上前一人就对她喝斥着。 小碧惨白着脸,她要如何说,说要见崔圣之,人家肯定会嗤笑她不自量力,说要问问上官轻鸿在不在,别人恐怕会以为她脑子有病,她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在这里站站。」 她谁也不找,就是在这里耗着,一直等到崔圣之出现。 那人四顾一下,觉着这姑娘虽然可疑,但光天化日下应是不能做什麽的,锦示司不能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於是厉声道:「要站就站远点,别站在锦示司的门口。」 小碧往後退了几步,在那镇门雄狮旁边站定,楚楚可怜地问道:「大哥,我就在这里待会可以吗?」 那男人一看小碧的眼睛里已是快要哭了出来,旁边的人都在低语着,说锦示司在欺负个弱女子,便也不好再说,更何况这女孩虽然长得普通了点,但声音软糯,一句大哥喊到了人心里头,也就恶狠狠地道:「行,你在那里待着,可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别怪锦示司的人蛮横。」 小碧拚命颔首,她在雄狮旁边站好,又抬眼朝着锦示司紧闭的朱门看去,其实这般苦等,他到底会不会出来,她心里头一点底都没有。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着,小碧两腿站得已是有些酸麻,本来一夜情爱有些苦累,这眼巴巴的瞧着,到底是没盼出心上人的出现。 从清晨时分一直站到了明月初上,大约已是酉时。 锦示司的轮班值守已经换了好几个岗,都见着同一个女子在那镇门的狮子旁边站着,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心说恐怕是艳羡崔圣之这美色来的,也就没有多管。 忽然间朱门开了,从里头出来一大批人,一群锦司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当中那人,款款跨出了门,一辆八抬大轿也在同一时间落在锦示司的门口。 小碧像被雷劈了般地愣在那里,变化了那张脸,变化不了那颗心、变化不了那双眼,容貌美丑都是皮下白骨,她看见的只有那双天下无双的眸子,疏离淡泊、星河璀璨,那的的确确就是她的上官轻鸿…… 小碧下意识地朝前头踏了几步,谁料想几把明晃晃的剑封住了她的去路,「大胆,崔大人在此,还不快滚?」 小碧站在那里咬唇不语,就这麽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崔圣之,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她终於明白了苏婉卿所说的,如果他褪去了上官轻鸿的皮,就再也不是你的上官轻鸿,不是那个会宠你、爱你,会为你受伤、为你愤怒的男人。 束身的麒麟官服衬得那张脸俊秀白皙、轮廓柔和,虽是男子却有着女子一般精巧的脸形,俊雅温然,一双如柳纤长的眉下,星眸点缀出的美艳当真是动人心弦。 崔圣之即便是冰冷如昔,却带着一尘不染的风华气度,那是天然自成一格的出尘脱俗,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澄净,如天地造物的自然一般,瞬间拉开了他与其他人的距离,彷若孤傲於世的清冽宝剑,见血封喉。 崔圣之正与旁边的官员说话,听见下头的异动,只是拿眸光扫了一眼,那淡绿色的身影到底还是让他驻足了片刻,便又微笑着看向旁人。 「怎麽,崔大人是有熟人?」那官员小心翼翼地问。 崔圣之又扫了一眼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碧,摇了摇头,淡薄的笑容始终挂在唇角,纵然凉寒彻底,却美得令下头经过的女子们纷纷驻足,小碧站在下头就似个不起眼的丫头,彷若与芸芸众生混为一体。 崔圣之勾唇微笑,深邃的眸子里头似是湮没了那些璀璨的星子,变得更加疏冷,「不认识。」 官员拱手笑道:「那崔大人先行一步,下属家离此不远,步行回去也可。」 崔圣之淡然颔首,抬脚朝台阶下走去,旁边的锦司们莫不是将他捧在中间,而最出色的无争侍卫也始终相随。 小碧忽然觉着那个英挺男子有些眼熟,顿时反应出来,这不就是那日偷了自己荷包的人?这认知令她顿时微微颤抖起来,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涌上了眼眶。 那小丫头虽然戴着他亲手做的假面具,平凡得令人厌憎,但那汪汪水眼仍然让崔圣之又看了一眼,她怕是又要哭了,那揪着心口的可怜模样就好似被谁欺负了一样。 一纸信笺,原本以为以她那柔软的性子,怕是要知难而退了,谁料想这日清晨便站在自己这门外,可这有什麽用,崔圣之早就不是她的上官轻鸿了。 小碧看见崔圣之毫不眷恋地下了台阶,行走如风地步到八抬大轿旁,鼻尖微微抽了几下,那拚命压抑的哭声到底还是传进了轿子那头,让崔圣之微微一滞才跨了进去。 「起轿。」 小碧骤然想起了上官轻鸿第一次与自己亲密时的模样,他拉上了帷帐,与她紧紧熨贴在一起,就是那轿中的男人,上官轻鸿没有消失,他还在这个世界上,那个药居、那个宅子、那尊佛像、那次营救还有那个小茯苓,都还能见证自己与上官轻鸿的朝朝暮暮。 泪水蜿蜒在白瓷般的脸上,明明是盛夏时节,可在小碧这里却犹如雨打霜冻的季节。 後悔吗?她轻轻地问自己,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目,上演者为自己,由头到尾的独角戏,都只有小碧一个人的痴恋是吗?她终究还是无法恨他,伤她至此,终究还是无法恨他。 「先生!」小碧终於沙哑地喊出了心中的那个名字,在她心里头这个人就是上官轻鸿,他不是崔圣之,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也不是与她对面相视不相识的朝廷权贵,她只要她的先生。 第五章 没有人听见她的那声呼喊,也皆以为这个彷徨在人群中的女子是个傻子,小碧挣扎了几下,便拔脚跟在轿子後头跑着,不论用任何方法、任何手段,她都要唤回自己的那个先生。 「大人,那个女人追在轿子後头,要把她赶走吗?」紧紧骑马跟在崔圣之身旁的无争还是认出了小碧,这不就是那个被大人养在东郊巷宅子里头的女人吗? 崔圣之的手搭在腿上,眸光睁开一线,那句「先生」直直地撞进了心里头,她果然还是很傻,微微拂开轿帘,崔圣之只淡淡地应了一句,「不用管她,让她跟着吧,跟累了自然会回去了。」 「是。」无争应道,余光扫到跌跌撞撞在後头追着的小碧,到底心头有点不忍,这个女人恐怕是被大人迷得失了心魂,才会做出这等痴傻的事情来。 小碧仓皇地追在轿子後头,生怕会失掉崔圣之的身影,彷佛这一刻那顶轿子已经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抹着眼泪,却想着和上官轻鸿在一起的时时刻刻,他这个恶人,全天下就晓得欺负小碧的大恶人,只有不断的想念才是她努力跑下去的勇气,任她再自欺欺人,小碧也知道,她所求不过一个上官轻鸿,可崔圣之能不能给亦是个问题。 「啊。」小碧一跤摔在地上,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白玉无瑕的胳膊上瞬间被划出了几道血痕,她下意识抬头,却看轿子已经没入了旁边的巷子,她挣扎着爬起来,又朝着前头走。 好累,自昨夜到今晨,她都没有休息过,累得四肢五骸都已经失去了气力,每跑一步都牵动了周身的经络,酸疼得令她难以迈脚,可即便是这样,她若是不跑下去,这辈子若是再也没有先生了,小碧活着又有什麽意义。 她知道坐在轿子里的那个人都明白,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崔圣之可能早就习惯了这种刀口上度日的生活,所以他已经麻木了。 小碧终於失去了上官轻鸿的踪影,那八抬大轿居然像神秘失踪了一样,在那曲长的巷道里头连人带轿彻底消失。 文有沈风栖、武有叶隐风、暗有崔圣之,这崔圣之就连住处都隐秘得令人难以捉摸,她在巷道里头来回走了几圈也没发现任何端倪,不觉心凉彻底,一下子跌倒在地,失声痛哭出来。 真的没有了,先生真的没有了…… 小碧蹲在原处,她知道既然对方消失在这里,那麽明日清晨一定会从这里出来,只要她等下去还是会等到他的,可是他已经对自己这麽淡漠了,就算是她明天等到了,崔圣之还会不会假以颜色? 上官轻鸿折磨她也好、刻薄待她也好,但从来不会淡漠了她,这等区别令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彻底地崩溃了。 叶茗衷大老远跟着,他少年心性本就简单,将军交代的,若小碧出了什麽事再出手,可这个丫头到现在也没出什麽事,他当然不敢贸然动作,可跟在後头瞄着,总觉着她现在的情绪不太对,那到底要不要动呢? 忽然间,房梁上跳跃的轻响让叶茗衷抬头看去,他立刻提高了警惕,这个孩童好像便是上一回去将军府里传话的那个。 孩童在房梁上连续翻腾,动作轻巧且灵活,显然小小年纪便已经被调教出了一身高强的本领,只见这孩童突然间好似看见了蹲在墙边的小碧,那双眸子微微一愣,骤然站住,他挠了挠头似乎非常烦恼,到底最後  也默然地下了房梁,到了小碧旁边。 见那孩童已然出现,叶茗衷便收了脚,静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碧只觉身前似乎站了个人,但她心里头晓得不可能是先生,缓缓抬头却见小茯苓站在面前,不觉撇唇一笑,比哭还要难看的惨笑,「茯苓……」 茯苓对小碧是极有好感的,他有些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发,「呃,小碧姐姐你在这里做什麽?」 其实他心里头清楚得很,但人小鬼大的茯苓觉着自己不敢卖了崔大人,崔圣之要是发起火来,茯苓的小命也得掂在自己的手上。 小碧垂首道:「我在等先生。」 茯苓真不明白这两个人啊,哦不,应该是真不明白崔圣之啊,小碧的行径倒是表里如一得很,说爱就爱、说追就追、说等就等,从来不曾有过半丝犹豫。 不过她倒是又让茯苓欣赏了几分,莫说往常的女子见到崔圣之都要退避三舍、如见狼蛇,纵使是皇宫里头那些个妃嫔,都对崔圣之敬而远之得很,可这小碧明明已经知道了上官先生是崔圣之,却还穷追不舍、死不放弃,不过若她是个凡夫俗子,又怎麽会入了崔大人的眼睛,但是要刻在崔大人心上倒也不易。 茯苓撇了撇嘴,没奈何地说道:「大人不会见你的,小碧姐姐你还是趁早回去,别把自己弄得这麽惨。」 小碧咬唇不语,到底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茯苓无奈,他是个小孩子,也劝不了人,只好插腰说道:「你不能指望先生来哄你啊,先生作过的决定从来不曾後悔过。」 小碧张着泪眼,也颤颤地说道:「小碧作过的决定也从来不曾後悔过。」 茯苓被这句话堵得没奈何,只好又歪头问道:「我一向觉着先生喜欢知情知性的女子,你这般死缠烂打,先生会不会讨厌你?」 小碧当然晓得,当初上官轻鸿喜欢和她在一起,可不就是因为她的不言不语、不争不要,可那是因为她始终能瞧见上官轻鸿,瞧不见的时候,所谓的不争不要、不言不语便就是放弃。 小碧垂首不语,好半天才支吾出一句话,「我知道,可是茯苓,若我不再寻先生,他会来寻我吗?」 茯苓想了想以往崔圣之的行径,缓缓摇头,「我想还是不会的。」 小碧蹙眉,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茯苓都觉着有些心疼,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单薄得如同白日飘雪,「所以若我不在这里等下去,还有别的可能吗?」 茯苓挺想说,即便是你在这里等下去,或许也没有什麽可能,但他有些同情她,只好摇摇头道:「我进去帮你劝劝大人,不过……」 茯苓轻叹了口气,这最後一句话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他还是满喜欢小碧的,也就不像对其他人那麽冷漠,摇摇头就再度跃上房梁,几下便消失了踪迹。 小碧张大眼睛看着茯苓的动作,她晓得这个巷道的某处,怕是有机关能入了崔圣之的宅子,但她到底还是不敢这麽乱来,先生一定不喜欢的。 坐在那里好一会,小碧觉着身上有些凉意,她揉了揉胳膊,感觉方才与茯苓说完话後心情倒是好了些许,拭去眼角的泪水,她靠到墙边,闭上眼睛都是上官轻鸿的勾唇浅笑,睁开眼睛却又是崔圣之的淡漠不理。 说到底,逼着上官先生离开也是自己犯的错,若非当日思忖着要去回春堂拿药,结果被人牙子掳了走,怕也不会弄到如今这般局面,先生连补救的机会都不予她便这般撒手离去,也符合他那凉薄至斯的性情。 小碧想起当年自己不过几岁,和亲人离散,最後流落到边关大漠上,她挣扎着晕倒在地上,後来便是上官先生捡了她,那会上官先生正从流放的地方往朝都走,带着世子爷给他的边关通行文书。 不管那时候的崔圣之是出於什麽样的心态救了她,小碧睁开眼的第一刻便傻在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里头,後来上官先生要走,她无人能跟便一直追在後头。 一直走到城镇边上,小碧晓得假如不跟上上官先生,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她抽泣着哭,跑向正拿着边关文书通行的先生。 那边关的守卫问:「这是谁?也是与你一起的吗?」 小碧哭哭啼啼地揪着先生的衣角,拚命地点着头,「对,我是一起的,哥哥不要抛下我。」 也许就是自己鼓足勇气的一句话,让上官先生改变了想法,一路将她带到了晋王府,而後她签了卖身契,在王府里头做了个丫鬟,而上官轻鸿则住到了内院,成了偏远药居的大夫。 小碧拚了命地从外院升到内院做大丫鬟,无非是想离先生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痴痴地抬起头,看向重重阁院,想不到终於近了,却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