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之道 中》 第一章 【第一章】 载清为情所累,很受打击,中晌用饭的时候见到谢弥生,便托着饭碗挨过来倒苦水,「我这辈子九成是要打光棍的了。」 谢弥生手肘支在案头上,托着腮看他,「又怎麽了?」 「樊家女郎许了人家,隔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载清双手捂着脸懊丧不已,「早知如此,我早些同樊博士提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可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做他人妇,我心里刀绞似的痛。」说罢一手抡拳在胸口捶得嗵嗵响。 载清一厢情愿谢弥生是知道的,可是冷不丁听到樊家女郎要嫁人,再联系上那天一想,她大概也料到缘故了,想是樊家女郎心仪夫子许久,一直没得到回应,眼看着到了婚嫁的年纪再等不得了,可是她要嫁的是谁,不会正是夫子吧?谢弥生提心吊胆的问:「配的是哪家郎君?是学里的还是外头的?」 载清惘然的摇头,脸上很苦闷,然而到底是个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脾气,一粒米夹在了牙根上,他很费力的舔下来,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和语气不太搭调,只道:「外埠人,听闻是个持节史家的公子,相貌怎麽样不知道,据说人品高洁又是大妇的独养儿子,家财是不用操心的。」 谢弥生舒了口气,现在她满满的都是私心,只要和慕容琤没有牵扯,一切都好说,故道:「那不是满好吗?你要是真喜欢她就盼着她好,你瞧你虽是嫡子,家里兄弟五六个,将来自立门户,家私分下来也有限,就靠你满嘴的天花乱坠,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樊家女郎若是跟了你,吃了上顿没下顿得忍饥挨饿。」 「一派胡言呐。」载清不服气的拔高了声调,「我是个男人,能教妻小忍饥挨饿?要不你嫁我试试,看我能不能亏待你。」 他话才出口,头上就挨了一记,谢弥生狠狠瞪他,「你腚上痒痒吗?再敢混说我告诉夫子去,看他怎麽罚你!」 载清告饶不迭,「好歹顾念,夫子近来越发凶了,你是跟前大红人,倘或告我一状,我吃不了兜着走。」顿了顿又不无遗憾道:「说正经的,到天到地都是嫡长子占便宜,我家祖上分家还真是这样,田地、银钱分两份,长房长子拿一半,剩下的一半底下小的平摊,真真得些渣滓,连塞牙缝都不够,百姓家是这样,连帝王家也是这样。 你瞧那晋阳王,好的都是他得,豪奴广厦,威风八面,咱们夫子顶小顶受排挤,连府邸都选到城外去了,你住在那里是知道的,和晋阳王府能比吗?同父同母却天差地别,也只有夫子好性儿不争。」 谢弥生缄默下来,夫子是君子,看得开亦不贪小利,可是大家都有眼睛会看会分析,如今他们之间又是千丝万缕的纠葛,她向着慕容琤了便也觉得他受了委屈,所以他那天的话她也认真考虑过,私下里是认同的,莫说现在关系匪浅,就算是以前单纯的师徒,她也愿意看着夫子步步高升,他这等才学若屈居人下,的确是太糟蹋了。 但是天步艰难,传嫡立长是千百年来的定规,要打破委实不易,她的筷头子不闲着,把那块髓饼拨得来回打转,「争不争的又怎麽样?晋阳王一个大活人在那里,况且还有广宁王呢。」 载清眯着眼睛朝外面眺望,「当真要比试,夫子次得过谁去?只是晋阳王厉害,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你没听说常山王的事吗?一身战功的王如今幽囚起来了,饮食溲秽共在一所,可怜见的,手上雄兵在握尚且如此,咱们夫子是读书人,要斗便只有靠权谋……」语毕左右看,突然意识到了什麽忙摆手道:「罢,还是莫论国事,没的惹祸。」 谢弥生才想接口,门前有人唤:「弥生师姐何在?」 载清回头看看,「是找你的。」 她立起来应了声,撂下筷子出去,那小师弟道:「门上托我传话给阿姐,阳夏有人来探看阿姐,就在停马石前等着呢。」 肯定是六兄,谢弥生兴奋不已,拔腿便下台阶,只听载清在後面喊:「瞧瞧带没带好吃的,记着给我留些。」 她顾不上搭理他,匆匆朝红门上跑,过了影壁往外看,谢允是瘦瘦高高的身量,着一身天青襴袍站在阀阅下,石柱的阴影遮住他半边身子,只留下纶巾上的皂条在风中转腾飞舞,见了她淡淡一笑,招手喊:「细么。」 她纵下去欢喜道:「六兄何时进京的?怎麽不进太学里来?」 谢允脸上是笑着的,可是笑意未达眼底,看上去莫名有些哀愁,他说:「我前日到衙门里上任,等诸事料理好了便来看你,你如今住在乐陵王府吗?一切可都好?」 她想起慕容琤总不免羞涩,潦草应了句:「都好,阿兄的下处都安顿好了吗?」 谢允点点头,「朝廷有专门的官邸指派,只是稍远了些,在建春门外璎珞寺那里,离乐陵王府倒很近。」 谢弥生越发高兴,「那敢情好,往後我可以走动,休沐的时候也不至於无聊了。」 谢允素来疼爱她,但因为不是嫡亲的总难免忌讳,从前在陈留人口多,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没什麽都要捕风捉影,现在离了那是非之地,心里反倒轻松起来,坦坦荡荡也不怕人寻衅,她这麽说,他自然满口答应,「横竖你掐着时候,得了空到我衙门里来找我也使得。」 谢弥生道好,再看他觉得他有些憔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得着谢佛生的消息,便试探道:「我阿姊也在邺城,阿兄可听说吗?」 谢允微一怔,忙笑了笑掩饰过去,含糊应道:「我进城那天就得知了,先来瞧的你,回头找机会再去探望她,你见过她了吗?」 「正月底宫里设宴我见着她的,她过得不好。」谢弥生凄怆道:「同我说了十一殿下的病情又说他脾气暴躁,阿姊很受罪。」她边说边觑他脸色,「阿兄抽空去瞧瞧她吧,我年下还怨她不和家里通书信,现在看来是错怪她了,十一殿下一刻也离不得她,我估摸着她连写信都没有时候。」 谢允扎心扎肺的痛起来,如果谢佛生过得好,他自然是没有二话的,可是现状远远没有他期待的那麽理想,一些原本和他无关的问题,他也大包大揽的归咎於自己,只顾懊恼着当年能力不够,做不到带她远遁天涯,如今她受了那麽多苦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谢弥生看他不说话,脸色却越发苍白,暗里捏了一把汗,嗫嚅着,「阿兄怎麽了?身上不舒服吗?我扶你到我书房里歇会子。」 他摆摆手,「不必,大约是这两天事情多,忙昏了头。」 谢弥生心里觉得难过,谢允是那种温吞的性格,没有刚性,语气和声音里都透着儒雅,这样的人受了不公平都闷在肚子里,说不出的可怜又可悲。 她忙又添了句,「其实阿姊就是琐碎事情多些,十一殿下看病吃药什麽的诸样要她打点,别的也没什麽,倒没听说殿下有侍妾或外妇,她在王府是当家,地位也满牢靠。」 谢允勉强扯了下嘴角,「健妇持门户,胜一大丈夫,康穆王真好福气。」一头说,一头回身把车上的荷叶包拎来交与她,「我知道你爱吃五味脯,今早路过市集看见有人在卖,便秤了点给你嚐鲜,这东西原该夏天才有,交春就拿出来,想是陈年的。」 谢弥生抱个满怀,撕开一角使劲嗅了嗅,眉开眼笑道:「还是六兄记着我,比大兄他们强多了。」 她依旧是小孩子做派,谢允看着她,想起谢佛生在闺阁时的样子,更加的孤凄难言,略打了会儿顿便道:「我得回衙门里去了,手头还有些事没办完,横竖离得近了,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谢弥生知道他心里有事,只不说破,送他上了羊车,站在阶下仰脸道:「阿兄自己保重身子,府里不知安置得怎麽样,我也不放心,隔两天我和夫子告了假过去看看。」 谢允道好,嘱咐她乖乖听话,拉缰的小子响鞭一挥,小乘的羊蹄踩在青石板上躂躂作响,脖儿上铃声在暖风里悠扬,慢慢去远了。 谢弥生目送着,直到他过了百尺楼才收回视线,转身正待回太学,一抬头慕容琤赫然就在眼前,简直像个门神,站在槛外面无表情盯着她,她最怕他这个样子,过去的敬畏深入骨髓已然成了习惯,果然反射性的头皮一凛,吓得脸色发白。 「做什麽?」他眉间阴霾氤氲,朝路口瞥一眼,「是谢允?」 她点点头,「是我六兄。」 他的眼角闪过幽光,「我碰巧听见你说要到他府上去,莫非你想搬出王府?」 谢弥生呆呆望着他,突然觉得脑仁疼,「夫子误会了,我没有想要搬出去。」 「最好是这样。」他说:「嫡亲的兄妹尚且要有避忌,何况他只是你的假兄。」 其实这是大实话,可是谢弥生听着却有些不高兴,她一直很疼惜这个哥哥,慕容琤说他是假兄,她几乎要反感起来,低头抱着荷叶包上了台阶,悻悻回了句:「他是我阿兄,不是什麽假兄,夫子别这麽说他。」 她来了脾气,没有停留的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他站在斗拱下失了半天神,才发现自己当真有点草木皆兵了。 慕容琤低声唤她的名字,她脚下没有放慢半点,只顾闷头朝前走,他在後面跟着又不能太显眼,压抑着,有点无可奈何。 第二章 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态有问题,却总是控制不住,生怕有人觊觎她,故他时刻都处在防备中,这样的年代,一个女人可以让男人无措到如此程度,也算是个巨大的成就了吧。 慕容琤起先很着急,後来倒松散了,如今进了和暖的月令,春衫变得轻而薄,谢弥生是一副水蛇腰,雪缎垂坠下一步一摇摆,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她自己是不自知的,不懂那玲珑的身姿有多让人垂涎,慕容琤望着,既喜且忧,他好像是病入膏肓了,有了这样的心态,後面的路恐怕举步维艰。 然而没办法,硬了心肠也要继续下去,他尚且拿捏得住分寸,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总有两全的手段来圆融。 谢弥生仍旧回膳堂,扎进人堆里找载清,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了他。 慕容琤微眄着眼,站在门前不动声色,太学生们看见他纷纷起身长揖,他掖着两手接受参拜,视线却未曾转移,始终都她身上。 谢弥生回过头看他一眼,略有些惊慌,他索性板起脸来朝她扬了扬下巴,「谢弥生你随我来。」 太学里人人知道她常被罚,大家对慕容琤冷言冷语的传唤也见怪不怪,不过换了个同情的表情目送她英勇就义。 他转身朝游廊那头去了,谢弥生没法,只有硬起头皮远远跟着。 慕容琤背手缓行,穿过迂回的甬道,在一片梅林前停下来,欹枝上冒出了新发的嫩芽,日光当头照着,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但他的脸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 她知道他为什麽生气,怪自己无视他吗?谢弥生有些气闷,以前难伺候是不假,现在越发无理取闹了,谢集他们瞧不上六兄那是他们势利、眼光如豆,可慕容琤是个博学的人,既然有肚才,就不该和其他人一般见识。 她虽年轻,原则还是有的,他憋着不说话,她也决定死不开口,不讨好、不告饶,他发火是他的事,大不了受罚嘛。 谢弥生头回顶撞他,说到底还是比较怕的,可是牛脾气一上来就顾不上那麽多了,暗地里嘀咕着,高兴的时候又搂又抱,不高兴了就甩脸子,把她当成什麽? 「我大约是弄错了。」慕容琤突然道:「只听你说放心不下,要过他府里替他周全,我是想无论如何他还未婚配,现在开府单过,而你是待字的女郎,过从甚密总不好,我倒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你……多包涵。」 他能有这样的态度是破天荒头一遭,谢弥生准备好了迎战,谁知被他的这番话弄得气性全无,霎时有点讪讪的,回头反省一下自己的确不大像话,他给了三分颜色就蹬鼻子上脸,却教他一个做长辈的先来屈尊赔礼,她灰溜溜低头作了一揖,「是学生犯上,请夫子恕罪,我是不想教夫子误解我六兄,回话口气冲了点,夫子千万别同我计较。」 她复低头又道:「我和六兄从小就处得好,听不得别人说半句讥讽他的话,那件事就像个伤疤,揭开了血淋淋的,他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却不得不活在冷眼里,在我看来他是不是我阿爷亲生的都不打紧,我认准了他是我阿兄,到死都要维护他。」 慕容琤看出来了,她虽然有点傻乎乎的,却有一颗鲜活的赤子之心,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叹,她长在富贵丛里并没有沾惹到市侩的习气,甚至是不问情由的对弱者有天然的保护慾,别的女人想方设法依附强者,只有她同情那些游离在世俗之外的可欺的人,比如谢允、比如广宁王…… 「谢允的脾气和我二兄有些像。」他微侧过脸,眼梢的余光里时刻留意着她,话里带了些双关的味道,「你是见过二兄的,他倒没有别的忧愁,只是娶妻不贤,这种温吞水的性子教人头疼,若娶个通达的王妃还能顾全些,只可惜王氏薄情,随意的摆布他,比外头人还不如。」 谢弥生不方便对广宁王的婚姻发表什麽看法,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愿打愿挨的也走到今天了,她掖着两手道:「我六兄说将来娶亲不挑门户,望族里的女郎娇养惯了未必适合他,就是个小家小户,只要品性好,照旧过红火日子。」 他见她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不由笑道:「是谢允这麽告诉你的?哪个说望族的女郎就娇贵?我看不是的,至少我见着的就和别人不一样。」 谢弥生撇了下嘴,完全没意识到他指的人是自己,「夫子见多识广,咱们是不能比的。」 慕容琤听她说咱们,这个词汇里显然不包括他,他有些恼火,渐渐冷了眉眼,「你这是什麽话?什麽叫我见多识广?」 谢弥生开始装,装得很傻很大意,「夫子没有婚配,但是说亲的总不会少,加上眼下不像前朝那麽守旧,闺阁里的女子也在外走动的,不曾深交,见总归见到过,再说府里还有三位女郎,虽是敬献的,出身肯定不至於差到哪里去……」她絮絮叨叨半天,越说酸味越浓。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慕容琤疏疏一笑,「你可是要我表明心迹?」 谢弥生冷不丁怔住了,脸上浮起红云来,背过身嘟哝,「哪个要你表明心迹?夫子的话我听不懂。」 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显得太过亲昵,他心里是渴望的,恨不得将她圈在怀里摇着、揉捏着,他把嗓音压得低低的,听上去别具魅惑性,「我早就和你交代过,随园里的人不必理会,放在府里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若是不喜欢,等将来散出去就是了。」 这样子表态对於她是种极大的肯定,莫说日後能不能登顶,便是个王也少不了侍妾通房,她自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阿爷也罢、兄长也罢,她所看到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忠於嫡妻,她不敢奢望他日能与夫子结连理,但这话听起来首先便让人心满意足。 「散不散同我没关系。」她感到难为情,别过脸可笑靥浅生,「你也犯不着和我明志,我只是学生,夫子的私事轮不着我过问。」 他挑起一道眉,「果真只是学生吗?那我一颗心扑在你身上岂不吃亏?我险些忘了你是榆木疙瘩,既然不开窍,那我今晚招幸她们就是了。」 谢弥生不解的望着他,「招幸是什麽意思?」 慕容琤脸上霎时五颜六色,计较了一番後颇自责的长叹,「是为师的错,总是有意回避,弄得你如今百事不知。」边说边暧昧的扫她,眉梢那一点秋波汇成汹涌的浪,简直能把人整个儿沁进水里去。 夫子是渊雅的夫子,学生却是木讷的学生,谢弥生看见他荡漾的模样只觉赏心悦目,但是对他话里的内容仍旧一知半解,她知道那些侍妾要服侍夫主起居,大抵比婢女做的活计还多,比方夏天贴身打扇子,冬天把脚捧在怀里焐着之类的。 慕容琤揣测她空洞的目光,「还是不明白吗?」 她犹豫的摇头。 他冥思苦想,想了半天才道:「招幸嘛,顾名思义,招了才能进园子,来了之後做什麽事呢?」他拿扇骨刮刮头皮,「这个我暂时解释不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也不用着急,明日便有好机会,上次晋阳王送你文房,这个人情欠着不好,我打发人在城南藇福订了包房,趁着朝廷休沐请大王赴宴叙叙话,你不必做什麽,只要在边上作陪就成。」 他一说晋阳王,谢弥生心里便发虚,横竖是看不透他,之前要把她配给大王是为了成全她,现在分明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为什麽还想着要她和别人兜搭呢? 谢弥生颊上泛红,不是羞臊是因为气愤,难道他的想法和她不同吗?她不乐意看见他和其他女子有交集,她在乎所以拈酸吃醋,他呢?有登龙之志,志向太大,於是儿女情长都不要了。 她没有勇气质问他,也没有勇气和他对视,懦弱的低下头,心里暗暗不舒服,和他错开身子,咬着牙生闷气。 慕容琤察觉了,探究的看她,「怎麽了?不愿意去?」 她到底熬不住,支吾着,「我不知道见了他应该说什麽。」 慕容琤的心杳杳往下沉,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来说服她,其实要她出面不过是顶个幌子,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办法据实告诉她,因为张不了口,左思右想只得道:「月尾宫宴那天的事好歹也要谢他,我来得晚,若没有他,不知是个什麽结局,你同他打个招呼,应酬方面还有我,都不与你相干。」 谢弥生纠结了半晌,有些话堆在心里实在堵得她难受,终於鼓足了勇气问他,「你还是想把我配给晋阳王吗?」 他滞了下,这个念头早就打消了,当他有了私心,慕容琮便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那个人不是能随意操控的,她若是落在他手里,只怕少不得假戏真做,果然如此的话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你放心,不会,我同你保证。」他说:「我现在的想法早和先前不同了,你要相信我。」 谢弥生只等他这句话,在她眼里慕容琤是一言九鼎的人,但凡下了保证,没有办不到的,她提着的心放下了,转而开始琢磨那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打量他刚才的话,彷佛明天有好戏看似的,那倒不错,偶尔一点调剂也能令人精神振奋啊。 藇福是个戏园子,一进门,各色靡靡之音便扑面而来。 慕容琤订的包间掩在一片竹林之後,他们抵达时不过巳初,如果单冲着宴客似乎来得太早了点。 第三章 慕容琤坐在席垫上慢悠悠的倒腾茶汤,不叫人上菜也不传歌姬舞者来助兴,东墙上的槛窗开着,他坐在清风旭日之中,宝相花的暗纹雪缎衬得人如芝兰玉树般高洁儒雅,只是他的天生贵气总让人觉得不怎麽可亲,一种难以言表的距离感既近且远,即便曾经那样亲厚过,一旦分开,他又是独立的个体,像祭台上的礼器,端肃精美、无懈可击。 谢弥生是最容易满足的,间或偷觑他,这种静静的时光对她来说已经够美好,天人一样的夫子、睥睨苍生的夫子、曾经遥不可及的夫子如今就在那里,一肘倚着凭几,侧过脸看窗外,悠闲自得的模样简直可以入画。 谢弥生傻傻的笑,心里有温暖的喜悦,如果能被这样的人爱着是不是此生无憾了?可是她无法确定,她总有些自惭形秽,他和她似乎隔着一层,就算她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真正走进他的生命里去。 慕容琤终於转过头来望着她,目光如水,唇角寥寥一点笑意越来越扩散,连眼睛里都蔓延到了,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怎麽,有心事吗?」 「没有。」谢弥生忙摇头,膝行几步挪过来,「学生给夫子煎茶。」 她忙着往斟壶里添茶粉,又去取红泥炉子上的小铜吊,素手纤纤,轻盈婉转的姿势,到底底子好,从前样样靠自己,一双手断没有现在这样美,如今稍稍将养,谁能同她比肩呢?他突然心动,将她面前的东西一样样腾挪开,那双柔荑包在掌中,胸口一阵阵泛起疼惜来。 谢弥生缩了缩,不知道晋阳王何时到,怕给撞个正着不好,他却不肯放手,固执的往身前拖,低头把嘴唇覆在她手指,柔软的触感直撞进她心头上来,她红了脸,那麽难为情却不想阻止,好奇的动动指尖,他换了个方向,一口便将她的食指叼在嘴里。 她是见识浅薄的门外汉,立刻唬得目瞪口呆,他眼睛里有狡黠的光,如此蚀骨销魂於他来说也是头一回,他骇异的发现自己很有调情的天分,果真喜爱到了这种程度,彷佛做什麽都不过分,无论如何都顺理成章。 慕容琤引她的另一只手来抚他的脸,起先她畏惧,贴在他颊上也是木蹬蹬的,渐渐产生了兴趣,在他的眉间流连,他低低一笑,「长得还能入你的眼吧?我知道你挑剔,自己难免信心不足,你告诉我,我若是做你的夫主可够格?」 谢弥生愕然看着他,他说夫主,这个称谓实在和她隔着十八重天,他总爱调侃她,这回大抵也不例外,她扭过身去,「学生断不敢肖想。」 他缄默下来,不敢肖想,为什麽不敢肖想呢?即便暂时无望,将来也少不得跨进这样的命运。 他垂眼看杯里蒸腾的茶汤,墨绿的一片,撇清了面上的浮沫仍旧是难以回避的厚重,茶如其人,回城的路上她泡金丝枣儿茶给他,透澈乾净得连杯底的荷叶蝴蝶都看得清,可是他却更爱煎茶,就这麽混沌沌,不管里头加了蜜糖还是砒霜,不喝到嘴里任谁也猜不透。 慕容琤从背後拥住她不说话,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上,谢弥生渐次平静下来,伸手抚他的臂膀,「夫子,会有危险吗?」 慕容琤知道她问的是什麽,语气淡泊,「你不用担心,我会留神的。」 「做什麽非要立嫡长呢?真是不公平。」谢弥生感到沮丧,如果单凭能力和学识,慕容琤完全可以胜出一大截。 他无奈的笑,「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要打破除非自己当权,届时到底立嫡还是立贤才能自己说了算。」 谢弥生不懂政治,靠在他怀里,一心都依附他,他说什麽便是什麽,他想做皇帝,就算天下人都反对,她也死心塌地的支持他。 其实这样的春日不该沾惹那些烦心事,外面惠风和暖,偶尔有一丝半缕拂进槛内,仰着脸迎接,周身都是舒散的。 槛窗正对着贯通前後院的甬道,从这里看出去一目了然,谢弥生一手撑在隐囊上,人有些懒散,突然看见了什麽,「咦」了声探前身子细打量,竹林那头有个女子款款而来,倾髻上插五凤朝阳步摇,身上穿锦绣花开裲裆,裙襦之间环佩叮当,打扮得如此华美,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委实扎眼异常。 那是广宁王妃王氏,谢弥生大觉奇异,料想广宁王大约也在这里,才想瞧个清楚却被慕容琤一把拖了回去。 「别出声。」慕容琤压低嗓门道,脸上是兴奋的光,「你且等着,回头自有一场好戏。」 谢弥生愣愣看着他,他跳下席垫挨到门口,撩了门上竹帘朝外张望,奇怪,连这样诡秘的行动,举手投足间也是满满的方正齐楚,谢弥生像受了传染似的,好奇心被高高撩拨起来,心里盘算着,看来他带自己提前来这里不是算错了时候,而是早有预谋的。 谢弥生蹑手蹑脚过去,他朝墙头上指指表示人进了隔壁房间,她头回听墙角也满有老道的经验,耳朵紧紧贴在墙皮上仔细分辨,果然听见帘子嗒的一声磕在门框上,然後是广宁王妃尖而高的声音,点了几样小吃又不耐烦的抱怨,吩咐婢女到前面候着去,似乎在等什麽人。 谢弥生心里咚咚的跳,大气不敢出,扯了扯他的衣袖,「怎麽回事?」 慕容琤示意她噤声,再往甬道上看,也就是前後脚的光景,一个穿褶裤、戴突骑帽的男人闪身上了抄手游廊,慕容琤眯着眼打量,想必那就是和王氏通奸的苍头,实在是讽刺得紧,论容貌气度,那人连给二王提鞋都不配,走路外八字,拱肩塌腰并且形容猥琐,他冷笑,那女人是瞎了眼吗?挑来选去瞧上的竟是这样的货色。 慕容琤踅过身卷起墙上半幅字画,底下早抽了一块砖,形成个标准的探口,对面有山水条屏作掩护,绝对发现不了这头的暗格,望风视角取得绝佳,隔壁一切便尽收眼底。 谢弥生趴着墙头看,他凑过来贴身半搂着她,窥探别人隐私虽然不太厚道,但是这样大的刺激性远胜过那点不甚可靠的德行,横竖谢弥生是不管不顾了,她窃窃看着激动异常。 王氏斜倚在胡榻上,看那男人的眼神似瞋似怨,「平常来得都比我早,今日竟让我等你。」 那苍头搓手哈腰,立在一旁给她斟酒,杯口往红唇上一送,腆脸笑道:「临时有事撂不下,怠慢了咱们亲亲,我给你赔个不是,这上头亏欠,别样上补偿,快别生气,十天半个月才见一回,再没个笑模样,坑死人了。」 王氏脸上绷不住,呷了酒,媚眼儿乱飞,「别样上补偿?别样是哪样?我不愁吃不愁喝,要你来狗摇尾巴的讨好?」 「难不成吃喝不愁就尽够了吗?口腹上足了,别处呢?」苍头的手攀上她的大腿,「我老娘生了我一双火眼金睛,瞧一眼,心里门儿清,这种事儿打起饥荒来可是挖心挠肺构不着的,唯独要我那柄痒痒挠方能解恨,心肝肉你说是不是?」 「嘴脸。」王氏满颊飞红,娇声斥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什麽痒痒挠,没你我还不活了?倒当自己多要紧似的,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哪里只贪图那个,好歹这些年了,情分是别个比不上的,我放心你,你嘴严,咱们露水姻缘也是姻缘,你就不存着顾念我的心吗?」 慕容琤听了犯恶心,胸口火气直朝上涌,又闻那苍头调笑,「那不能够,我到今日也未娶亲,到底是为了谁?这里积攒着,回头全交给你,管教你吃个饱,也就成全了咱们的情分。」挪挪身子挨肩坐着犹不足意儿,索性把人拉到腿上来,颠一颠调整一下姿势,把王氏顶得像个竹签子上的糖人,「怎麽样,够你解馋的吗?和二王殿下比起来谁能胜一筹?」 王氏嗤笑,「就会耍花枪,你同他比个什麽?他是麻绳串豆腐,能有你一半儿我也不至於这样。」说着回眼笑,一只手抄下去,哼啊哈的喃喃,「这是个什麽?把人硌得慌哩。」 那苍头带喘往上突腹,「你摸摸就知道了,熟门熟道的还给我装,只是奇怪的,都这麽几回了,你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王氏闲着的一只手在他脑门上戳了记,「贼胆真不小,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念头,真要怀上了,生出个贼眉鼠眼的小耗子来,咱们的命都得交代了。」 奸夫淫妇凑在一起,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因为时候不等人,碰着了便迫不及待要做那种事,慕容琤有些尴尬,接下来会怎麽样他是知道的,可是跟前这人浑然不觉。 苍头背对着探口,把王氏挡得严严实实,但是看样子大约能猜出是在亲嘴。 谢弥生撅着身子研究,分辨不出子丑寅卯来,只见那苍头褪了王氏的襦裙和五色云霞履,把两条光溜溜的小腿扛在肩上,她仍旧懵懵懂懂弄不明白他们要干什麽,直到那苍头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裤子脱个精光,对着她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谢弥生这才惊诧的回过神来,莫非传说中的鬼打架就要上演了吗?她开始纠结,到底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慕容琤打眼一瞧却非同小可,这都露了腚,谢弥生纯良,断不能让她看见这个肮脏玩意儿,都说被人瞧去的吃亏,照他这会儿的想法,教材是那两个泼皮,吃亏的应该是谢弥生才对,他慌忙去捂她的眼睛,可是她却左奔右突的试图逃避。 第四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虽然看见男人屁股教她觉得尴尬,但是接下去的事态发展实在具有无比的吸引力,她拉下慕容琤的手,扭了扭身子表示不满,照旧趴在墙头上看得热血沸腾,慕容琤没计奈何,既然就杵在眼前,总少不得顺势瞥上两眼。 那苍头兴起,挺腰挺得很有力度,情到浓时直要打起号子来,王氏在底下应承,两条大白腿在男人肩头晃,像风雨里飘摇的船,只顾咿咿呀呀的呻吟:「哎哟亲亲……哎哟心肝……」 隔墙的谢弥生终於咂出点滋味来了,原来二王戴了绿帽子指的就是这个,王妃和别人有染,躲在这戏园子里干这种事,果然可气可恨,可是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大对劲,慕容琤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话真有道理,她观摩了一阵觉得口乾舌燥,这种奇怪的表演莫说做,就连旁观都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那头的王氏和苍头却乐在其中,花式还不少,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的颠腾,苍头两手抓着王氏胸前两块肉,气喘如牛还要说浪语,「真是块好地,甭管耕还是犁,千年也打不穿桩子,经用。」 王氏出的声都是鼻音,溺水似的扒着他的腰,一味往自己身上扽,「别耍嘴皮子,快着点儿。」 於是撞肉之声大作,啪啪一通狠造,简直比农户人家教训孩子还要响,谢弥生感觉这是场生死肉搏战,两个人都不要命似的,那男的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王氏肚子里去,但似乎并不痛苦,有的只是欲仙欲死的销魂。 彼此都疯魔了,那苍头开始得意的卖弄本事,「广宁王干不了的事我来代劳,王妃食髓知味,可是吃一席,饱一集?还不给我升官,他家围墙就该塌了。」一头说,一头拿手抽打王氏腰臀,「好一匹胭脂马,教人丧了魂……驾,快给郎主跑起来。」 谢弥生呆呆张着嘴,这会儿人都变成了牲口,她捂住脸,手指底下一阵阵的烧灼,那些淫言秽语钻进耳朵里来,她晓得了眼前的戏码就是活春宫,以前曾听载清和魏斯他们私下说起过,这回真是开了眼界。 她的背抵着慕容琤的胸膛,春裳料子单薄,两具火热的身体贴在一起汗津津的。 他的心跳得好快,咚咚的搏动从她背上的肌理扩散开来,清晰异常,他的呼吸在她耳边循环放大,谢弥生像中了药箭,头昏脑胀辨不清方向。 慕容琤的手从她肩头滑下来,渐渐接近腋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指便穿过右衽抵达胸前,轻轻覆在她亵衣下隆起的乳上。 谢弥生倒抽一口气,他很快把她扳转过来,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嘴,这回的感受不大相同,因为懂得了才发现拥抱和亲吻都含有那样隐晦的意思,如今不单是吻。 她在他抚触下变得紧绷,隔壁高吟低叹、澎湃交织的声浪形成催情的回圈,他揣摸揉捏,她连逃避都忘记了,只记得他的抚触、他的嘴唇。 青涩的身体圣洁犹如佛前的莲,慕容琤小心翼翼,即便情难自已仍旧留神不敢触痛她,孱弱且娇嫩的乳在他掌中一分一毫的绽放,其实他也愧怍,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已然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他是为人师表的,暗里竟这样算计她,说出来也令人齿冷,可是没办法,他咬着牙关隐忍,忍着忍着忍得无一处不疼。 他是正常的男人,平时克己加上不动情,对那种事要求并不高,後来有了她越发懂得洁身自好,可是爱情总与慾望相伴,爱得深了往往想要占有,他渴望她,眼下这样的情景像黄河决堤,要把他的理智全部吞没。 他弓着颀长的身子,把头枕在她肩上,垂手同她十指交握,「细腰,我很难受。」 谢弥生脸红红的,怕惊扰了隔壁,压着声问:「夫子哪里难受?」 慕容琤对自己的行为颇为唾弃,可是怎麽都停不下来,牵引她的手覆上他疼痛的根源,他轻轻吁气,「喏,就是这里。」 谢弥生的脑子里轰地炸开了花,这里?这这这……这怎麽了得! 他圈起她的五指,云锦轻薄,隔着布料和贴身没什麽区别,他蹙起眉,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沉沉的喘息、低低的长叹,他在她手背上摩挲,血脉贲张几乎要疯了似的。 慕容琤按着她,谢弥生缩不回手来就这样呆呆怔着,他等了一会儿再耐不住,迫使她移动。 谢弥生嗓子眼直发紧,那处是硬的、烫的充满了新鲜感,果然春宫不能随便看,谢弥生悟出了道理,一沾染就会中毒,他这样深的道行都抵挡不住,可见这种祸害委实难防。 王氏和苍头的战火越加激烈,几乎是地动山摇的奋不顾身,胡榻吱呀,彷佛下一刻榫头就要扭得散架,然後听见王氏高亢婉转的一声长吟,接着是更加恐怖的拍打声,谢弥生的心紧紧攥起来,突然一切归於平静,想是办完了正事,各自偃旗息鼓了。 再看慕容琤满面春色,端的是撩人神魂,她感到害羞,手底下是郁郁不得伸展的愁闷,他似乎很不舒服,狠狠捏着她,那麽大的力气把她捏得生疼。 「夫子好些了吗?」谢弥生凑在他耳边说,视线掠过他的唇,她像中了邪似的亲了口,很快又撤离,「咱们给广宁王殿下报信,让他带人来捉奸吧。」 慕容琤还在为她突如其来的主动高兴,复追上去吻了又吻,只不过时间着实有限,眼下还有要紧事要办,遂悄声拉她出了包间,转到对门的屋子里去,只道:「广宁王就算来了也翻不出大浪来,咱们候在这里,横竖兄弟情深,回头自然有主持公道的人来。」 话音才落,甬道上闯进来一群着品色衣、外罩明光铠的人,锦绮馈绣的规格一看就是天台侍卫,谢弥生惊愕的回头,莫非是二王发现了什麽,果然有行动了? 那队人马别处没去,直直冲进王氏的包房里,後面跟进个朱衣的官员,站在院子里四方传令,「捉拿朝廷要犯,各处闲杂人等莫要走动,违令者同罪并处。」 谢弥生颇感意外,回头见席垫上都铺排好了酒菜,想来这里才是正经宴客的地方,那麽先前的屋子大约就是为了监视,谢弥生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是你安排的?」 慕容琤摸摸鼻子心道他也仁至义尽了,为了给这傻子上课,白便宜了那两个贱人,教他们临死还快活了一场。 他掐着点算,和慕容琮约定的时候快到了,如今只差慕容琮出场,这场戏便演足了,他向来料得准,再一抬眼果然看见慕容琮上了游廊。 慕容琮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脚下有些迟疑,吩咐人去打探,自己再不停留,一路朝这里来。 无冬、无夏不知何时到了门外,远远朝慕容琮稽首,「殿下长乐无极。」 竹帘子往上一打,慕容琮从槛外进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寥寥瞥了眼谢弥生,问慕容琤,「你们何时到的?」 慕容琤引他上座,淡淡应道:「和大兄前後脚,进门便遇上禁军拿人,不知出了什麽事。」 「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上月东楚州有人妖言惑众、散播谣言,前几日接着线报说是领头的进了邺城,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在捉拿钦犯吧,只是奇怪的,事先竟没有人来通报我。」慕容琮似乎也不甚在意,笑吟吟调过头来对谢弥生道:「那日宫宴後长远没遇见女郎了,女郎这一向可好?」 谢弥生忙长揖下去,「托殿下的福,学生近来很好,那天的事多亏了殿下,後来又蒙殿下馈赠文房,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想当面同殿下道谢呢。」 慕容琮回回手,「不足挂齿,女郎千万别客气,如今不必害怕,六王下了大狱,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出来为难你了。」 谢弥生俯首一拜,「殿下大恩,学生永世不忘。」 这头正虚与委蛇,门外慕容琮的近侍隔着帘子回禀,「殿下,闹出桩新鲜事来,禁军查反贼,在屋子里搜出一对光屁股的狗男女。」 慕容琮顿了顿忽而一笑,「莫不是查错了地方,惊了打食的野鸳鸯?」 那近侍略踌躇才道是,「只不过野鸳鸯的身分不一般,禁军统领不知该怎麽处理,听说殿下在此便想向殿下讨个主意。」 慕容琮看了慕容琤一眼,「身分不一般?怎麽个不一般法?」 慕容琤一脸茫然,转过头道:「别打哑谜,你据实说就是了。」 那近侍应个诺,「禁军破门时,矮榻上睡着一男一女,上前查验,男的是户部囤粮地的苍头卢充,女的……是广宁王妃。」 这话非同小可,慕容琮大大吃了一惊,「可问清楚了?」门外答千真万确,他立时火冒三丈,冲台拍凳的骂道:「淫妇,丢尽祖宗的脸,这回是面子里子都顾不成了,原本早就该办了的,拖到现在,这下子可好,弄得满城风雨,我看那懦弱头子如何自处!」 慕容琤在一旁劝慰,「大兄息怒,还是捂一捂的好,宣扬出去,二兄当真颜面无存了。」 「到了这地步,几十双眼睛瞧着怎麽捂?是把众人的嘴缝上还是来个杀人灭口?」慕容琮躁得在地心打转,想了想道:「横竖不要脸了,光身子捆起来,再着人传唤王矻,他教女无方,让他看看他闺女的丑样,我是懒得管这种破事的,赶紧过府给二王传话,後院都着火了,他还有心思睡他的大头觉吗?」 门外领了命,即刻分头承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