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千金食府 卷一》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德勇侯府最西边的一座小院里,天灰亮时,后角门外传来三下叩门声,警觉的老仆踮着老腿儿,将门闩一抽,拉开一条小缝,略有些昏花的眼小心地看着门外。 门外面站着一个褐衣短襟的高壮汉子,袖子处挽了几卷直到手肘,露出结实的麦色手臂,横眉虎目,双唇紧闭,单手提着一个布袋。 他的发间似还有水气,刚冒出的胡茬上隐有水珠,想必是早起候在城外,趁着城门一开便进了城,才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侯府门外。 老仆人一见来人,立马认出正是自家二夫人的亲哥哥,也只有他会在这个时辰敲响西院的角门,他满是皮包骨的手赶紧将门大打开。 「舅老爷,您来了,赶紧进来吧,老奴这就去知会夫人。」 「不必了。」 大汉将手中的大布袋子递给老仆,老仆双手接过汉子递过的布袋,入手沉甸甸的,不由地喜道,「舅老爷,要不您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高壮汉子抹下脸上的水气,看看渐明的天色,「不了,早市已开,摊子上还离不了人。」 「唉唉,那舅老爷您慢走。」 「嗯。」 高壮汉子大踏步地走远,老仆才将门关紧,乐颠颠地将大布袋子交到灶下,灶下的王婆子打开布袋,见着里面一只猪后腿另加心肝肠儿,她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成了一朵花。 手脚麻利地将东西归置好,马不停地赶到主院,隔着外面的帘子,欢喜地回报,「夫人,舅老爷刚才送来一只后腿肉,还有一些心肝肠儿,奴婢已归置好。」 「哈哈,」里面传来一个爽朗的男人笑声,「好,大舅哥这肉送得及时,正好午膳就弄个红焖肉,烀肘子,再加一个溜肝尖儿。」 紧接着一个妇人的声音又响起,「另加一个酿丸子。」 「好的,二夫人。」 王婆子得到主子的答复,颠着脚儿下去了,二夫人大方,这些好肉好菜她们也能跟着沾点光,打个牙祭。 府上现在是大房的世子夫人管中馈,每日送来的定例肉菜只少不多,就连嫡出的三房那边都闹过几回,主子都不够吃的,何况他们这些下人,幸好二夫人的娘家时常接济,他们二房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门帘后面的卧房内,二夫人丁氏从塌上起身,坐在梳妆台上,瞪一眼差点占了大半个塌的丈夫,锦被一盖,好大的一坨。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两把寒光锃亮的刀,一把是剔骨刀,一把是剁肉刀,丁氏朝丈夫飞个眼儿,「昨日里珊姐儿还嚷着吃那一口,今儿个我大哥就送肉过来,倒是生怕外甥女嘴馋了。」 南二爷笑起来,边掀开锦被,穿衣下塌,抬头看着墙上的两把刀,莫名地感到安心,满是肥肉的脸将眼睛挤得眯成一条细缝,「这几天吃得嘴里都能淡出个鸟,还是大舅哥深知我心。」 丁氏将一朵珠花插在头上,娇嗔一口,「呸!」 门外站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岁左右,她不像时下的姑娘小姐一样的纤细娇美,反倒是全身都肉乎乎的,脸上的肤色如桃花般白里透粉,仿若滑嫩的豆腐,半点毛孔都看不见。 听见里面的声音,她敲了敲门,「爹娘,你们起了吗?」 少女名唤南珊,是南二爷和丁氏的长女,在府中行三,因着南二爷本是庶出,她这个嫡女还比不上一些嫡系庶女。 丁氏的大丫头留香将门打开,笑吟吟地对着她行礼,「三小姐,夫人已经起身。」 她「蹬蹬」地跑进去,见她爹正含笑看着自己,开心地挽着他的手,「爹,珊儿的酿丸子今儿个可有得吃?」 南二爷点点闺女的胖乎乎的鼻头,「有的,小馋虫。」 父女俩相似一笑,一般无错的眉眼,凤眼高鼻,红唇微翘,只可惜脸上的肉太过多些,将这些个原本精致的五官挤得略变形。 南珊不依,撒娇道,「女儿是小馋虫,爹您是大馋虫。」 「哇,那琅儿是什么?」 一个小小圆滚滚的身子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丁氏的怀中,圆溜溜的黑眼珠儿不满地看着父亲和姐姐。 丁氏捏着他肉嘟嘟的脸蛋儿,「你呀,是小小馋虫。」 五岁的南琅拍起手来,欢呼道,「哇,好哦,爹是大馋虫,姐姐是小馋虫,琅儿是小小馋虫,咦?那娘是什么?」 南二爷一把将儿子从妻子的怀中抱过来,促狭回一句,「你娘是母馋虫。」 丁氏长得壮实,不似现下的娇弱如风的妇人,从面相上看,也算不得是个美人,浓眉大眼,满脸的英气,她听着丈夫的话,做势要捋袖子。 吓得南二爷作出怕怕的样子,抱着儿子开溜,若得丁氏哭笑不得,她是杀猪人家的女儿,自小便将剁肉刀耍得比绣花针还要顺,当年整个流仙镇谁人不识丁家的杀猪大娘子。 可南二爷却对挥舞着双刀的她一见钟情,惊为天人,要死要活逼得父亲德勇侯松了口,如愿以偿地将丁氏娶回家。 南珊等母亲装扮妥当,母女俩往灶下走去,灶下的王婆子并一个粗仆妇正在分理肉菜,丁氏看着角落里的那一筐子青瓜绿菜,面上难看起来。 她并不纤细的手在那筐内翻弄几下,全是素菜,竟是连半点荤腥也没有,她站起身,立在那里,眼中冒着怒火。 王婆子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回道,「二夫人,这是今日大厨房那边送来的定例。」 「哼,这是将我们二房的人当兔子喂。」 丁氏说完,大步朝正院方向走去,南珊连忙跟了上去。 正院内,德勇侯府的世子夫人魏氏正和管事们对着账,见丁氏气势汹汹地走来,她一个眼色,管事们便依次退了出去。 「看把弟妹急的,究竟什么事儿如此上火?」 魏氏淡淡地问着,眼皮子低垂着,一身朱色的交襟束腰缠花长裙显得她越发的端庄,长得正是时下标准的美人,柳眉尖脸儿,面白眼大,虽是三十多的妇人,可养护得好,与那二十来岁的女子并无甚差别。 她轻抚下衣袖,袖口处用暗线绣的梅花便显了出来,光洁的额头抬起,一派高贵冷艳,纤细的手端着杯子轻抿一口茶水。 丁氏看着魏氏的作派,一个轻笑,「大嫂这茶闻着味儿就知价值不菲,看来府中也不是没有银钱,那弟妹就奇了怪,为何府中要如此节省,连口肉都吃不起?」 「弟妹说的哪里话,咱们德勇侯府再不济,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怎么可能短了主子们一口吃的?」 「大嫂这样说,我就将心放到肚里,不知是下人忘记还是有人使坏,我西院最近几日,分到的定例米菜,为何全是素菜,荤菜竟是半点不见。」 v第二章 侯府里现在世子夫人魏氏管家,侯夫人虽已退居佛堂清修,可之前却定下规矩,不必全由大厨房派饭,府中的三房人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起了灶。 厨房历来都是世家后宅中油水最多的地方,老夫人有规矩,明面上魏氏自然不会违背,可她也有招儿,不吃在一灶,那就每日派定例米菜,如此一来,照样能扣下不少抽头。 魏氏听见丁氏的质问,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状若忧心地道,「弟妹可是冤枉我了,这不送大肉,倒真是我的吩咐。」 她接着语重心长地道,「我这不是看二爷与珊姐儿实在是胖得太不像话,才狠下心让他们刮下油水,能瘦下来,实在不知弟妹会因此误解于我。」 丁氏不气反笑,「大嫂的好心,弟妹心领,可是我们家二爷和三小姐,就是个无肉不欢的嘴儿,你让他们吃素,可真是要了命了,想来大嫂也不忍心他们绝食不吃吧?」 「那是自然,既然弟妹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明日起肉菜全有!总不能真让二爷和珊姐儿饿肚子。」 魏氏说完一叹气,似是低喃,「二爷还好,珊姐儿那般模样,笑起来眼睛连个缝儿都找不到,往日里出个门儿,都能惹得其它姐妹受人嘲笑,将来还要议亲,可如何是好?」 「这就不用大嫂操心了,我们家珊儿现在年岁还小,等再长大些抽了条儿就好了。」 丁氏可看不惯那些个风吹就倒的大家闺秀们,为着他人赞一句杨柳腰儿,生生是将自己饿得瘦成一根竹竿,让她看真瞧不出美在哪。 见丁氏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魏氏也懒得与她磨嘴皮子,不咸不淡地回一句,「但愿如此吧。」 丁氏得了准信,也不想再看魏氏的嘴脸,昂着头走出去,魏氏身边的婆子朝着丁氏的背景撇下嘴,不过是个杀猪的屠户女,下作的贱业人,恁地好命,嫁进侯府当了二夫人,接着又想到二房那肥硕的一家子,讥笑一声。 站在院子外面等着母亲的南珊蹲在地上,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草丛中的一只蚂蚁瞧,那蚂蚁吭哧吭哧地驮着一个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饭粒儿,小细腿儿爬得欢快。 南珊看着兴致儿起来,越来聚精会神,正院里的丫头们略带鄙夷地看着她,或是翻个白眼儿,人人都说三小姐又胖又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那地上是有花儿不成,愣是见三小姐瞧了半个多时辰,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那小蚂蚁慢慢地爬进一个小洞,身影消息在洞口,南珊这才直起腰,圆滚滚的身子晃了一下,蹲得久了有些许的头昏,她伸长脖子往正院里张望,见丁氏带着得色大步出来,立马跑到母亲的身边,母女俩会心一笑。 旁边的来路上,世子院里的小厮正领着一个男子往这边走来,与南珊母女碰个正着,南珊从母亲身后探出脑袋,正好看清他的相貌。 他面如傅粉,剑眉入鬓,如寒星般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阴郁,眸光一扫,只看见一个胖乎乎 的姑娘傻傻地看着他,这才收起眼中的厉色,只这一眼,把南珊惊得重又躲到丁氏的后面。 心下嘀咕,这男子的必定是个狠角色! 男子一个转身,衣摆一甩,头上的发带随风动,越发姿仪如松。 他一进正院,魏氏立马换上慈爱的笑容,男子修长的身子站得笔直,一身青色的衣袍,乌发高高地束起,扎着一条同色的发带,发带垂下。 「见过世伯母。」 魏氏的摆手,示意他坐下,「蒋贤侄不必多礼。」 男子依然站立不动,屹立如山般,看得魏氏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儿,真是个铮铮男儿,可惜了! 她也不多劝,切声问道,「蒋家遭此大难,让人婉惜不已,如今学士府被封,你们意欲在何处落脚?」 「世伯母,家父已让人将祖宅收拾好,我们正准备搬过去住。」 魏氏似怜惜般叹口气,「那就好,总算有个安生之所,蒋家突然遭变,等陛下火气消了,怕是还会重用蒋公,伯母知你是个好孩子,如今蒋家正是困难之际,还忘世侄不要推迟我的一番心意。」 说着从袖出拿出几张银票,就要塞到青年的手中。 青年推拒着,一脸正色,「伯母,万万使不得,家父有训,蒋家子弟宁可食糠咽菜,也不能接受他人的怜悯赠予,世伯母的好意,伯昌心领便是。」 魏氏佯怒道,「你这孩子,这都什么时候,还讲那些个骨气,蒋公也真是的,骨气能当饭吃吗?」 见魏氏说到父亲,蒋伯昌不语,双后垂在两侧,对于那些银票不为所动,淡然道,「我蒋家遭此大难,万不祈求南大小姐现在嫁过去,小侄也不断不会在此时提迎娶之事,待日后小侄高中,东山再起之时,再来议亲。」 魏氏的神色变得莫测,略为复杂地看一眼笔直如松的青年,论长相才气,蒋家大公子真是个不错的儿郎,这番气度,世家子弟没有几个比得上,可再如何品貌俱佳,一落难便什么也不是。 蒋公因主立太子一事,若怒了陛下,被陛下一气之下革职,可却并未绝蒋家子孙的后路,天子之意无人可以揣测,若等蒋公子日后中举再翻身,不知何年何月? 她的瑾儿哪里等得起? 再说,以瑾儿的长相才情,蒋家尚未犯事之前她都觉得配不上,何况是现下的模样,此事还得另外谋算。 都怪公爹,早早替瑾儿定亲,否则也不会有这些糟心事。 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府中无正妃,瑾儿年岁正好,长得一等一的貌美,侯府嫡出大小姐,父亲是世子,将来的德勇侯,身份上自然也是配的,加上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头,要说她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偏偏又有蒋家这门亲事,真让她心烦。 眼下蒋家刚出事,若她此时退亲,又怕被人戳脊梁骨,连累侯府的清名受损,波及瑾儿的名声,看来,此事还得另想法子才行。 蒋伯昌对着魏氏一拱手,「世伯母,因着搬家一事,杂事甚多,小侄告辞,等安顿下来改日再登门拜访。」 魏氏正好不想谈和亲事有关的话,便顺水推舟,「那我就不留蒋贤侄了,若蒋家有什么需求,尽管来侯府。」 「多谢世伯母。」 望着男子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院外,魏氏脸色淡下来,意味不明地看着桌上的杯子,心中渐有对策。 那边丁氏带着女儿雄纠纠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南二爷早在门口候着呢,见着母女二人,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 胖大的手掌对着丁氏竖个大拇指,「夫人出马,势如破竹。」 「哼,大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眼皮子浅得,光盯着厨房这块地儿捞银子。」 世子夫人魏氏是淮山伯的长女,淮山伯本是个破落的行脚商人,因娶了放出宫外的宫女李氏为妻,才封的伯爷。 李氏早年在宫中与护国夫人孟氏交情很深,两人是同时入宫的宫女,满二十五岁时,李氏被放出宫,孟氏被选为太子的养母,等今上继位后,陛下感念孟氏的养育之恩,孟氏被封为护国夫人。 孟家一时间成为帝京新贵,连带着孟氏的哥哥孟进光,原本不过小小的内阁中书,一跃之间成了侯爷,女儿嫁入宫中后,他成了国丈,又被封为镇国公。 至此,孟家成为京中第一显贵。 与孟氏一直有交情的李氏也跟着沾了光,丈夫被封了诚意伯,虽无实权,可到底是个伯爷,子女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魏氏早年跟着父母过着普通的商户日子,李氏当过宫女,并不甘心女儿只做个商户女,专门请了女先生教其诗词书画。 v第三章 魏氏年轻时颇为恃才傲物,又有商人重利的一面,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却是怎么也改不了,做了多年的世子夫人,面上是越发的冷傲,精打细算薅银子的毛病却也越发变本回厉。 丁氏冷哼,就这样,大嫂还最爱听别人说她是世家贵女,呸! 南二爷将女儿南珊挤到一边,往自己夫人的跟前凑,「听说你们回来的时候,在正院门口碰到一个外男?」 丁氏诧异看丈夫一眼,「你的消息倒是快,不错,长得很俊的一位公子,看着教养很是不错,怎么?你知这人是谁?」 「能这个时候上门,还能入正院让大嫂接见的,怕只有蒋家的公子了。」 蒋家?丁氏看一眼丈夫,不错,应该就是他。 南珊也听出味儿,蒋家?不就是刚犯事儿,被革了职的蒋大学士一家子,那蒋公子可是与大堂姐订了亲事的。 夫妇二人瞧着女儿,见她粉白的脸儿一片茫然,交换一个眼色,蒋家公子上门,必是为了亲事,大嫂为人精明势利,如今蒋家失势,这亲事怕是有变。 谁人不知几位皇子都到了选妃的年纪,圣人早就有意在贵女中择媳,已隐隐有消息流出来,今年怕是要大选,大嫂怕是打天家的主意呢。 当今陛下已是不惑之龄,宫中也有好多年没有选秀,今年如若大选,必是为了成年的皇子们选妃的。 今上膝下有四子,幼子尚在襁褓中,生母是栾贵妃,因着年纪太小,暂且不提,其余三位皇子都成年,大皇子二十整,温和谦礼,贤妃所出,贤妃是今上的引事宫女,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份非同一般,纵使贤妃年岁不小,却一直圣宠不断。 大皇子去年已经大婚,娶的是内阁首辅韩大人的孙女为妻,府中两名侧妃之位还空着。 三皇子十八,宫人所出,生母早逝,传言生性怪僻,性情残暴,刚出宫立府时,皇后派去的宫女们被他一夜之间杀的杀,卖的卖,弄得皇后气得躺在塌上直叫心口疼,可陛下只让人又送去一批太监,此事不了了之。 四皇子比三皇子小三个月,正经嫡出,孟皇后亲子,自出生起便一直是储君呼声最高的人选,加上外祖父镇国公和姑祖母护国夫人两位大靠山,似乎对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这两位皇子府上都无正妃,陛下有意为子选妃,近一年来京中的嫁娶明显少了很多,但凡有适龄姑娘的世家都盯着这块呢! 大皇子占长,四皇子占嫡,都是太子的候选人,朝堂中为着立储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蒋大学士死谏立长,请立大皇子为太子,惹怒陛下,被摘了官帽。 天子雷霆之势处置了蒋家,京中已隐有风向,众人私下猜测,怕是四皇子才是陛下心中的储君之选。 果然不出二日,府中关于蒋家的事情便有了新的说法,对于侯府与蒋家的亲事说辞模糊起来,下人们纷纷议论,蒋公子在此时上门,其它人家都避之不急,为何侯府还将他视为上宾,不过是因着两家确实有姻亲。 只不过当时侯爷答应的是府上嫡出的小姐与蒋家大公子的亲事,可具体是哪一位小姐,却并未指明。 丁氏听闻,讥笑一声,大嫂将别人都当傻子,定亲时,府中只有大小姐一人出生,不是她还能有谁? 那神神秘秘将消息散出来的丫头,不就是魏氏院子里的吗? 这些个大家小姐们,惯会耍弄这些文字把戏,不出多久,怕是就会冒出与蒋家定亲之人,当然不会是大小姐南瑾,更不会同为嫡出的四小姐,只能是自己的女儿珊儿。 前几日匆匆一瞥,丁氏见那蒋家公子确实修仪不凡,若真配她家珊儿,心中暗自肯定,论才华气度倒也是可以,只不过她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正想与丈夫商谈,却见南二爷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细长的眼中精光四射,把丁氏看得纳罕不已,自家二爷,平日里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晕乎乎的模样,竟也有精明的时候。 南二爷看着妻子双眼痴望的样子,咧嘴一笑,眼越发眯成一条缝,胖乎乎的手敲一下她的头顶,「蒋家这门亲事不要想,赶紧想法子顶回去。」 丁氏英气的眉一皱,「为什么?我瞧那蒋公子长得仪表不凡,配咱们珊儿绝对可以,不过是暂时落难,以他的才智,总会有翻身之日。」 她略带不解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自家的事自己知道,二爷是个白身,虽是侯爷的二子,却是庶出,且无甚才能,一直闲着无所事事,他们的珊儿,虽说母不嫌儿丑,可着实太胖了些,实在不能违心地说是个美人儿,能找到蒋公子这样的姑爷,便是他成了庶人,都是高攀。 「蒋家本就是清贵之家,现下又是庶民,怕是日子不会好过,珊儿无肉不欢,真嫁过去肯定会受罪,你这个当娘的能看着女儿受苦。」 也是,她怎么想不到这茬?丁氏看着笑眯眯的丈夫,越发觉得丈夫虽是看着不管事,可大事上从来没有糊涂过,看事就是看得比她通透。 南二爷见妻子明白过来,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如今圣意未明,蒋家站队太早,跳得太欢,疾风吹,劲草折,若将来大皇子成事,那蒋家确实会有巅峰的一天,可现下看来,四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蒋公子再好,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万不会拿珊儿的终身做赌。 被南二爷点拨过的丁氏拾掇一番,带着身边的大丫头留香风风火火地杀到正院,魏氏正和三夫人符氏坐在厅中,见着杀气腾腾的丁氏,只觉头皮发麻,这个二夫人,可是个混的,闹起来大家都没脸。 「二弟妹,你这急冲冲的,所为何事?」 丁氏也不等魏氏招呼,一屁股坐到符氏的对面,「大嫂,弟妹我性子鲁直,不懂那些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拐弯抹角,我只问大嫂,为何府中最近流言四起,竟说与蒋家定亲的人不是大姑娘,这弟妹就不明白了,不是大姑娘难道是四姑娘?」 符氏神色一僵,「二嫂混说什么,我们家琬儿可是姐妹中年纪最小的,断没有赶在姐姐们前面议亲的道理。」 丁氏似是松口气,自顾地倒口茶一喝,「那我就放心了,初听时吓我一跳,四姑娘年纪还小,怎么可能早早订亲,怕是大家误传,与蒋家定亲之人准是大姑娘没错。」 魏氏的脸色难看起来,白面皮儿泛起青色,眼神中全是不快,朱红色的唇动了一动,竟不知如何搭话,只能喝口茶水掩饰,心中将丁氏骂了个狗血喷头。 丁氏见她不语,放下手中的杯子,疑惑地反问道,「大嫂,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定亲之人也不是大姑娘?这可奇了,府中还有其它的嫡女吗?总不会是我们家的珊儿吧。」 说到后面一句,丁氏的语气冷硬起来,符氏看魏氏一眼,低下头去,魏氏只觉脑门处隐隐作疼,这话让她如何回答,这丁氏,果然是不受教化的蛮横之人,哪有人问话如此直白不留余地的。 真真是鲁钝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缓了缓,「不过是下人们乱嚼舌根子,二弟妹居然上敢着来质问我,着实有些不妥。」 丁氏一笑,不以为意道,「大嫂饱读诗书,就不要与我这目不识丁之人计较,我这心里还嘀咕呢,哪能是我家珊儿呢,谁人不知我家二爷庶出又是个闲人,半个差事都没有,定亲之时蒋家可是大学士,哪能眼瘸到与我们家二爷结亲。」 魏氏头疼起来,一口气堵在心间,不上不下,偏还要强挺,「二弟妹这张嘴,可真是没个把门的,一般的人家,怕是容不下如此多舌之人。」 「哈哈,大嫂有所不知,我们二爷可就中意我这性子,还说弟妹我一日不骂他,他一日不舒爽。」 一家子贱骨头! 魏氏心中骂道,符氏却是红了眼眶,三爷对她不冷不热的,只宠爱万姨娘,连日里都宿在那边,她今儿个就是来找大嫂诉苦的,三爷已经有四个月没有踏进她的房,听着丁氏的话,让她情何以堪。 看着丁氏因为惬意而显得万分红润的脸色,虽长相普通,可却透着一股舒心劲儿,她虽瞧不上二房一家,可却是羡慕丁氏有夫君疼爱,日子过得恣意快活! 终是觉得那被男人滋润过的女人脸色刺目,讥道,「二嫂,慎言,女子最忌口无遮拦,外人听见了,还道我们侯府无教养。」 「三弟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断不会将今日我们妯娌几个的话传出去,要不然旁人听了,固然会说我多舌,却也会道一句,弟妹同样口多言,竟是连府中私事也拿到外面说道,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符氏气得转过头不理她,丁氏又一笑,「大嫂自是不会出去说,这你不说,我不说,她不说,谁人知道今日之事?」 v第四章 魏氏似是被她气笑了,一个屠户女,不知从哪学个三言两语的,竟将自己给生生问住,「好了,刚才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过,你还有什么事?」 「其它的事情倒也没有,我成天里围着二爷和珊姐儿姐弟俩,他们的事就是最大的事,既然与蒋家订亲的不是我们珊姐儿,那便什么事也没了。」 符氏转过头来,与魏氏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喝茶,都不搭话。 丁氏挑明了此事,见她们不答话也不介意,反正若有朝一日魏氏真将那门亲事栽到珊姐儿的头上,就别怪她不客气,她可不管什么多舌不多舌,必将此事掀个底朝天。 见来意已挑明,丁氏也不多留,轻笑一声说下告辞,意气风发地迈着大步走出花厅,符氏在身后「呸」一下,瞧那两条腿儿迈得可真开,简直粗鲁不堪,有伤风化。 刚出院子门,迎面碰下朝回府的世子南宏焘,他长得白净儒雅,看着大踏步的丁氏,无半点女子的娇态,比男子走得还豪放,眉心微微地皱起来,又不好意思训斥,只得重重地「咳」一声。 丁氏关切地问道,「见过大哥,大哥这是刚下朝来?怎么,嗓子不舒服,怕是染了风寒吧?」 你才染了风寒? 南宏焘不喜地看着她坚毅的脸,哪个女子长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出门乱晃,二弟真真是眼瞎,就这么个丑妇,还当个宝似的,要死要活地娶回府,气得爹一年都没搭理他。 也不知这丁氏是给二弟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多年来,二房半个姨娘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通房,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摇下头,丁氏可不像是有手段的,就二弟那长相,与丁氏还真是绝配,一个丑一个胖,谁也不嫌弃谁。 丁氏见世子大伯的眼神,心下暗道,这些个世家子们心事可真难猜,不就是说他感染风寒,至于脸冷成这样,真让人受不了,磨磨叽叽的,有话也不直说。 还是自己的丈夫好。 她想着,略弯身行个礼,脚不停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南宏焘见她行礼还似模似样的,摇下头,不过是个屠户女,能知礼就很不错,哪能期望她能看懂人的眼色。 丁氏跑回自己的院子,见丈夫正在教女儿识字,与丈夫一对眼,两人往内室走去,南珊见父母似有话要讲,忙找个借口,溜回自己的院子。 古朴高大的龙槐树下,南珊无甚仪态地伏在桌子上,她红樱桃般的小嘴嘟囔着,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地波动,看着同样身材浑圆的丫头,不满地抱怨着,日头还盛,不过刚过未时,她就腹内空虚,咕咕直叫唤。 「好饿啊。千喜,晚膳什么时候好?」 胖乎乎的丫头名叫千喜,长得很是喜庆,圆脸圆眼,满脸的憨厚,听到小姐的话,她露出感同深受的表情,也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 不远处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丫头走来,与千喜一模一样的衣服,却是要苗条许多,她将手中的盘子往她面前的石桌上一摆,里面盛着十来个精巧的点心。 南珊的黑眸一亮,胖乎乎的小手捏着点心,一口一个地往嘴里送。 「这点心味儿不错。」 「三小姐,您慢些。」 身边的丫头倒上一杯茶水,小声地提醒着。 「嗯嗯!」南珊的速度很快,不大会儿,一盘点心就只剩空盘子,千喜递上帕子,她拍拍手,用帕子一个一个地擦拭着小巧圆润的指头。 端点心的丫头叫万福,她见小姐吃好,将盘子收起,看着外面娉婷走过来的粉衣少女行礼,「表小姐好。」 粉衣少女叫钟蔻珠,是侯府姑奶奶的女儿,她轻轻地坐在南珊的对面,神色颇为失落,「三表妹好自在,还能躲在这里清闲。」 南珊替她倒了一杯茶,「怎么了?表姐,谁又给你气受?不会是姑母又念叨什么了?」 钟蔻珠叹口气,看着满眼关心的表妹一眼,心道都是自家的娘亲,本来她娘们俩寄住在侯府,就该低调作人,可偏她娘事事要强,什么都要攀比,见着今日大表姐去参加诗会,忍不住发酸,埋怨几个舅舅不将她这个外甥女放在心上。 父亲本是一个孤儿,由族中婶母养大,科举入仕后理应奉养婶母,可母亲与族中婶母不和,父亲一去世,就带着嫁妆和她回了外祖家,亲外祖母早就去世,现在的侯夫人是外祖续娶的。 府中又是大舅母当家,听说母亲原来在闺中就与大舅母不睦,现在寄住在此,还一味地逞能耍强,半点也看不清楚时务。 南珊见她脸色郁郁,却又欲言又止,就知是姑母又作妖,不知今日又是为了何事? 「大表姐今日去参加诗会,你可知晓?」 「原来是这事,那个湿啊干的,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南珊说着笑起来,「我可没那本事,也不会去找那罪受,怎么?姑母因着这事又不痛快了?」 「可不是,」钟蔻珠又叹下气,「埋怨大舅舅,不替我铺路,又怪我不好好钻研,连个拿得出手的才艺都没有。」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颇高,有才情的女子更是备受大家的推崇,习文断字,吟诗作词都是一个世家贵女必学的功课。 府中有坐堂的夫子,教的都是些寻常的识字学文,琴棋书画,侯府的姑娘们都跟着夫子上课,世子夫人私下又请了一个女先生,养在自己院子里,专门教导她亲生女儿大小姐南瑾的诗词技艺。 世子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南瑾,三岁能写,五岁能做诗,七岁以一首咏柳名动帝京!被称为帝京第一才女! 想到这,南珊白胖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咏柳?! 见钟蔻珠沮丧地垂头,她娇憨一笑,「姑母望女成凤,也是煞费苦心。」 不过是失了丈夫,后半生都寄托在独女身上,自是希望她能出类拔萃,将来嫁入高门,做母亲的后半生也有倚杖。 见一向不谙世事的表妹都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钟蔻珠又是重重一叹气,端着杯子抿一口。 远远见一个身段姣美的大丫头端着腰身走来,仪态风流,若不是身着丫环的衣裙,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丫头见着两人,只点头见礼,态度颇为倨傲。 南珊笑憨憨地问道,「丝绦姐姐,可是大姐姐又有什么吩咐吗?」 丝绦的手中拿着一张纸卷,她纤长的手指将卷筒捋开,虔诚地将纸张展开在南珊和钟蔻珠的面前,「这是大小姐在诗会上做的诗,连护国夫人都大加赞赏,此诗被一致评定为头名!」 说完,见南珊张大嘴,她满意地接着道,「大小姐还未回府,正与护国夫人共同探讨诗词,特命奴婢先行一步,将此绝句传回府中,让各位小姐研读。」 钟蔻珠双手将宣纸接过来,丝绦又道,「既然表小姐也在,那奴婢就不必多跑一趟,这份抄卷就放在这,两位小姐慢慢品鉴,奴婢还要去四小姐处,先行告辞。」 南珊凑过头去,见那宣纸上娟秀地写着一首诗: 不见子美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v第五章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静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好诗!」钟蔻珠小声地吟读着,「三表妹,大表姐确实极有才情,此诗不愧选为头名。」 南珊木木地回着,「嗯,此诗极妙。」 诗圣杜甫的诗,何止是妙,根本就是千古佳句! 「大表姐帝京第一才女的称号名不虚传,」钟蔻珠似是想到什么,又叹口气,将诗卷收好,放到南珊的手上,「我已记下,回去摹写一份,再细细研读,这份就留给你吧。」 「谢谢表姐,」南珊笑嘻嘻地接过来,府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回大小姐南瑾的诗,都要送到各房小姐中,大家品读后,再齐聚大小姐的蓬莱阁,先是各个背诵,接着就是说出读后感。 这是世子夫人定下的规矩,美其名曰南瑾身为一代才女,她的诗词同为姐妹的众人一定要牢记于心,便是有人问起,也能知其意,懂其内涵。 南珊目送着钟蔻珠离去,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宣纸,讥笑一声。 果然,晚间时分,大小姐与二小姐回府,南珊被知会前往蓬莱阁,等她到时,钟蔻珠已经到了,正中间的上座坐着一位轻纱羽衣的少女。 少女冷若冰霜地看着墙上的壁画,鹅脸蛋儿嫣红嘴,细长的柳眉,清冷的眼,青丝上一根白玉簪,宛若雪峰上的高岭之花。 她身后的大丫头碧玉不悦地看一眼南珊,所有的小姐们都到了,就三小姐来得最迟,但看着三小姐胖乎乎的模样,似乎还喘着气,转念一想二房住得最为偏远,也就不说什么。 「开始吧。」 南瑾冷淡的声音响起,坐在下首的二小姐南瑛连忙站起来,双手搅着衣角,一字不差流利地将诗句背出来,背完后,垂下头去。 「不错,看着用了心,坐下吧。」 南瑛是大房庶出,平日里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看着唯唯诺诺的样子,衣袖处都有些短了,她听见嫡姐的话,松了一口气,才敢坐下。 接下来便是南珊了,她木着圆脸站起来,平声平调地将诗背完,上座的南瑾眉头微微地皱起,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心知以三妹妹的德行,能背完就算不错,抬手示意她坐下。 紧接着是三房的嫡四小姐南琬,三房也是嫡出,南琬自然要大方许多,她长得很是娇俏,嫩 黄色的八幅裙上绣着淡粉的枝花,腰处紧紧地束着粉嫩的带子,越发显得盈盈一握。 她声音脆灵地将诗一一诵来,抑扬顿挫,带着丰沛的情感,任谁听了都会夸这姑娘不仅有好嗓子,还是个似水的娇人儿。 轮到钟蔻珠时,自是轻松过关,接下来便是鉴赏。 「大姐姐,此诗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细细读来让人感同深受,知己难求,只四妹有一问,记得去年大姐姐有另一首中,曾提到一位美娘,不知与此诗中的子美是否一人?」 说着,南琬将另一张纸抽出来,上面的诗云: 美娘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知己。 醉卧百花丛,携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处,还寻静山谷。 「正是,看来四妹妹深知诗词的精髓,不错这两首诗确实同指一人,正是一位姓杜的女子。」 南瑾的冷艳的脸上现出向往,「此诗是我偶感而发之作,大约是一位姓李的公子思念亦师亦友的妻子,我闻之,怜其痴情,写下此诗!去年遇见时,李生与杜氏正情投意合之时,一时感念,故有前一首。」 「原来如此!」南琬的眼眶有些湿意,「大姐姐敏而有才,善而知悯,能由细微之中道出人间真情,实在令妹妹心生景仰。」 南珊的脸更加木然,一片懵懂之色,看着用帕子拭泪的南琬,低下头去,杜甫若也能穿越,必会当场给你一大耳刮子。 你抄袭便抄袭,改诗也还自罢了,本是人家杜甫写给李白的诗,你改成李白写给杜甫的也行,可好好的将人家一个大男人说成个娇滴滴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忍? 美娘? 杜甫字子美,你叫人家美娘! 他会不会半夜摸上蓬莱阁的门! 上座的少女俯视着她们,神色越发傲然,「大凡诗词大家,无不通古今,知时事,晓天下,方才能出传世之作,还望各位妹妹以史为鉴,以前人为范本,多多读书,不为成名,也为知理!」 「是,谨记大姐姐教诲。」 从蓬莱阁出来后,迈出院门的南珊一转头,见上头金边银底的三个字发着冷光,蓬莱蓬莱,在她以前生活的世界中,传说中蓬莱岛上有仙人,仙人住在楼阁中,南瑾这是将自己喻做仙子。 「大表姐这院子的名字起得妙,初见时我百般思量不解其意,后听大表姐道出,原来蓬莱是一座仙山,大表姐学识渊博,让我等望尘莫及。」 钟蔻珠感叹一句,站在南珊的后面,南珊回头朝她一笑,便拉着她的手,一同回去,两人住得近,都在府中最偏的西边,初夏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表姐妹俩相互搀着,前面的万福打着灯笼。 慢慢地越走越偏,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晃动,凉风透过轻薄的衣衫儿,带着微微的水气,又冰又凉,两人越发靠得近。 「三表妹,你身上好暖和。」 「哈哈,」南珊笑起来,「我身上肉多,当然厚实,自然暖暖的,现在知道胖人的好处了吧?」 「嗯!」钟蔻珠也笑起来,将她的手臂挽得更紧,「可是暖和归暖和,时人以瘦为美,三表妹还是稍加克制些饮食。」 南珊笑笑,她本就贪嘴,前世也是一样,可却是不胖,今生她还有一个更为贪嘴,满心纵容她的父亲,便是想克制也克制不起来,看着父亲的身材,怕是遗传肥,这样子的最是难瘦下来。 钟蔻珠放慢步子,轻声地在她耳边低语,「三表妹,你可曾听说那蒋家的事儿?」 见三表妹不明白的样子,钟蔻珠将声音放得更低,「蒋家落败,前几日不是还有传言说府中只是许了个嫡女给蒋家,并未指名道姓,大舅母明摆着想赖掉亲事,又怕坏了大姐姐的名声,正想着法子将此事圆了。」 「圆了?」 「嗯,我听说当初订亲时,确实只说嫡女,那时候侯府出生的只有大表姐一人,众人也都以为是大表姐,可现在府中的嫡女可不止一位。」 南珊木木地看着她,魏氏这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另攀高枝儿,蒋家再找个人打发,不就是偷梁换柱的事儿呗。 v第六章 钟蔻珠见她呆呆的,似是还没明白,叹口气,「二舅舅虽是庶出,可三表妹也算是嫡女啊。」 她算哪门子的嫡女,论身份怕是还比不上一般世家的庶女? 岔路分手后,南珊带着丫头往回走,脑子里想着表姐的话,又想着那日里见过的男子,一片乱糟糟的,不远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挪动着,黑影身形庞大,走得很慢。 她心一暖。 「爹!」 「珊儿!」 正是她父亲的声音。 「爹,你出来干什么?」南珊心里受用,嘴上却小声地抱怨着,跑上前挽着她爹的肥硕的手臂。 南二爷见女儿贴心的样子,喜得见牙不见眼,「听丫头说你晚上用得不多,为父担心你饿着,走,还给你留了汤。」 南珊晃着他的手臂,满脸的娇憨,「还是爹最好。」 「哈哈,」南二爷爽朗地笑着,「傻闺女,爹不好,谁好?」 留着灯的灶间,南珊大口地喝着鸡汤,南宏俊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眯成一条缝儿,等女儿喝完,才将她送回房间。 翌日母女俩前往灶下,南珊一眼看到案上新鲜的藕稍儿,似是清晨刚采下的,水嫩嫩的,看上去就知吃起来一定脆鲜无比。 心知必是大舅舅早上让人送来的,听闻他们最近油水不好,丁大舅又送来半扇肉,她高兴起来,也不吩咐下人,自己找个小竹蓝子,装上一半藕稍儿,上面盖个布巾。 丁氏见女儿的动作,欣慰地夸道,「还是珊儿心细,这些素时鲜你祖母必定喜爱!」 南珊娇憨一笑,将小蓝子挽在手臂上,「娘,我给祖母送去了?」 丁氏摸下女儿软嫩肉乎的脸,满心眼的欢喜,「去吧,记得回来吃午膳,有你最爱吃的肉燕儿,娘亲自给你下厨。」 「好咧!」 南珊跑远,边跑边朝母亲挥着手,她一身嫩绿的衣裙,衬着白扑扑的圆脸儿更加的红嫩,胖胖的身板儿走起路来倒是灵巧,迎着早上的初阳,满脸的朝气。 一路往清晖院走去,她口中的祖母是德勇侯后娶的夫人卢氏,先侯夫人去世时,侯府的三子一女皆已长大,卢氏进门后不知因何缘由,不久便避居佛堂,膝下无一儿半女。 路上正好碰到四小姐南琬,一身粉色的衣裙,娇俏可人,也挎着个精巧的篮子在收集花瓣儿,南珊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四妹妹,你采花儿啊?」 南琬娇柔地摘下一朵茉莉,眼皮儿未抬,「带着露珠儿的花,做花茶最是合适不过。」 「四妹妹好雅兴。」 对方似是看不上南珊的样子,冷着脸与丫头往另一头花圃走去,南珊抬眉笑笑,不以为意,将小蓝子往上提了提,直奔清晖院。 「哼,光吃道吃的蠢货,讨好人也不看看身份!」南琬嘴一撇,看着她跑过去的方向,满府中谁将清晖堂的那位放在眼里,也就南珊这个笨女,巴巴地上前讨好。 那话语隐隐随风传到南珊的耳中,她低眉一笑,讨好?还真不是,卢氏无子又无女,在侯府中如隐形一般的存在,无宠又无权,娘家出身也不显,不过是锦州知府的妹妹,这样的人讨好来有何用? 不过是她心中怜悯,见卢氏一人实是可怜,时常去相陪,天长日久,俩人倒是交情深厚,外人瞧着是祖孙情,在她自己看来,卢氏与她前世的年纪相差不了多少,说是闺友也行。 思索间,清晖院就到了,青嬷嬷看到她就笑起来,「三小姐,赶紧进来。」 一面朝里高喊着,「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南珊将手中的蓝子递给青嬷嬷,对方将布巾一掀开,惊喜道,「好鲜嫩的藕稍儿?这可是个稀罕物儿,也就是三小姐有心,有口好吃的都想着老夫人。」 打内室门帘处走来一位灰衣的妇人,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平静,中人之姿,发髻梳得光光的,插一只桃木簪,别无他物,见到她,往日里晦涩的眸中划过淡淡的喜悦。 「珊儿来了,快来祖母这里。」 「祖母,这几日您咳嗽好些了吗?」 南珊乖巧地坐在她的下首,白嫩的双手不自觉地替她捏着腿,仰着脸儿对着她,因着长年跪蒲礼佛,卢氏的寒腿之症甚是严重。 卢氏满脸慈爱地看着她,摸着她头的发髻,「已经好了,也就我们珊儿还记挂我这老婆子的病。」 「那祖母你可得好好的,让珊儿少操心。」 软嫩的脆声说得人心底发酥,卢氏眼中的暖意更盛,轻声答着,「好,依我们珊姐儿的。」 南珊将桌子上的经书递给卢氏,趴在她的身边,听着卢氏那平静的语调诵着经书,如安抚人心般的声音缓缓地响在耳边,仿若时光在此刻停留般,她慢慢地睡着了。 青嬷嬷与卢氏相视一笑,轻轻地给她身上搭了一件披风,南珊无意识地缩下脖子,粉嫩的小嘴儿嚅动着,睡得更香。 「三小姐是个好的,良善纯真,只可惜出身不好,听说主院的那位想将主意打到二房头上?蒋家那门亲事怕是有变。」 卢氏冷哼一声,「哼,魏氏果然上不了台面,不过是个奴才家出来的姑娘,沾护国夫人的光封了伯爵,还当自己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吃相难看不说,完全不知遮掩。」 说着看着睡得香甜的南珊,眼神一软,「当年与蒋家订亲时,我可是在场的,魏氏想李代桃僵,必先过我这关,也要看老婆子我同不同意!」 「小姐,你别整天老婆子,老婆子的,你不过才三十六岁,哪里就是个老婆子了?」 卢氏的眼神黯下去,眸中的暮色更盛,叹口气,「青娘,不是长相,是心老,我的心已经垂垂老矣。」 青嬷嬷的眼眶一红,「小姐,想想珊姐儿,珊姐儿如此孝顺,为了她,你可不能意志消沉下去。」 卢氏看一眼正做着美梦儿的胖姑娘,双手抚着她的鸦黑的青丝,低头不语。 睡了约模半个时辰的样子,南珊睁开眼,伸下懒腰,见祖母依旧坐着原来的位置上,满目慈爱地看着她,她用袖子抹下嘴角的口水,揉下微麻的手臂。 「祖母,我又睡着了?」 「不碍的,小姑娘家家的,多睡些对身子好。」 抬头看下外面的天色,日头渐高,想着母亲说的肉燕儿,她吱唔着,「祖母,今天珊儿就不陪你用饭,我娘亲自下厨呢。」 v第七章 卢氏笑笑,「嗯,你娘的手艺自是好的,祖母这里都是些素菜,确实不合你的胃口。」 南珊不好意思地干笑,装作听不懂卢氏语气中的调侃,拿过空篮子,迈着小粗腿儿,往自家的院子去。 路过花圃时,花丛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她翻下白眼,加快脚步,花丛中冒出一个少年,正换嗓的年纪,声音如杂着石子般让人听了不舒服。 「三胖儿,这是去哪了啊?」 少年约十三岁的样子,面嫩体长,看相貌确实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可这性子? 本不欲与其计较的南珊听见三胖儿几个字马上火大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瑭哥儿,我是你的三姐,便是你不愿意唤我为姐,也不能叫我三胖儿,难道在学堂中先生没有教过你上尊老,下爱幼?」 南瑭是大房的嫡次子,平日里最不把他们二房看在眼中,往日里南珊是能躲就躲,不就是一个半大的小屁孩儿,她还真不愿意与他计较。 可她最不能忍的就是南瑭叫她三胖儿,从他的嘴里叫出来,总是带着让人极其难受的恶意。 「哼,三胖儿,你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就你那榆木脑袋,怕是还认不全三字经上的字吧?」 南珊深吸一口气,讥笑一声,「认不全又怎么样,便是认不全上面的字,我也知道见到年长者要用敬称,哪像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年气得嘎嘎叫起来,「什么狗肚子,大家闺秀说粗话,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出…」 「瑭哥儿!」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走来一位白衣瘦高的少年,正是魏氏的嫡长子南璟,他的长相肖母,与魏氏有七分相似。 南瑭见亲哥哥来了,如鼠见猫般「哧溜」一下子跑远。 速度之快,看得她瞠目结舌,慢慢转过头,对南璟行礼,「大哥哥好。」 「嗯,」南璟看着她,似无奈般摇下头,「瑭哥儿性子玩劣,三妹妹不要与他计较。」 南璟与南瑭的性子截然相反,虽然只比她大一岁,可性子稳重,为人老成,听说在国子监中很是得先生们的器重,对于她,也没有明显的厌恶,总是以礼相待。 南珊露出憨甜的笑来,「大哥哥言重了,瑭弟不过是爱开玩笑而已,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 他的眼神略微看她一眼,便错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________ 西院转角的书房门半闭着,上头的红漆掉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木头原本的颜色,一片斑驳。 外面悄悄地走来一位丫环装扮的女子,尖尖的脸蛋细细的腰儿,一身淡青色的交襟儿束腰齐踝裙,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刻薄的嘴儿涂得红艳艳的,泛着桃色的眼中带着一丝得意。 她款摆着柳腰,慢慢地靠近书房,见左右无人,闪身进了去。 正走进院子里的南珊远远瞧见这一幕,心道刚才那偷偷进父亲书房的丫头,不正是大伯娘院子里的柳絮吗? 那丫头进去不久,便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响,南珊嘴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丢下手中的蓝子,如小牛犊般地冲进去,见柳絮正跌坐在地上,一双美目中泛水意,泫然欲泣地看着座上的男子。 南二爷肥胖如熊的身子挪了挪,满是肥肉的脸一抖一抖的,神色沉如锅底,厉喝道,「你可真是好胆色,也不知是何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跑到我这西跨院中来送死?就你这弱鸡般的模样,二爷我一屁股坐下去,你就得一命呜呼。」 说完见跑进来的女儿,马上换了一个慈如弥勒的脸,「珊儿怎么来了?赶紧出去,莫看这些个腌臜玩意,生生脏了眼。」 南珊装出无辜的样子,似是不明白父亲说的话,看得南二爷一阵失笑,父女俩挤眉弄眼的,将那地上的美人儿晾着。 「什么腌臜东西?竟然跑到老娘的院子里来撒野?」 外面传来一道丁氏的声音,那刚还摆着姿势娇羞坐在地上的丫头脸色变了几变,二夫人不是在灶下亲自下厨做饭吗?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 想着二夫人的模样,又挺直身体,论长相,她可是个美人儿,哪是丁氏一个粗鄙的妇人所能比的,她如此想着,一双眼轻抛着媚眼,去看坐上的南二爷。 随着外面的话音一落,身着窄袖衣裙的丁氏一脚跨进来,见着地上的娇人儿,嘴角泛地冷笑,「原来是大嫂院子里的柳絮啊?可真是个稀客啊!可是大嫂让你来的?」 丁氏正在灶下处理大哥送来的半扇猪肉,听得丫头的报信,风风火火地杀来。 「不!不是的,二夫人!」柳絮儿急得直摆手,两双眼睛还不停地瞄着南二爷,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哈哈,」二夫人丁氏见她这作派,大笑起来,亮出手中的家伙,大手翻转,手中的双刀交在一起,摩擦一下,寒光四射,泛着森然冷光的剁肉刀和剔骨刀在她手中抛上抛下,吓得那柳絮直往后缩。 丁氏一使眼色,后面的婆子便不由分说地将柳絮捆绑起来,柳絮儿一边挣扎一边求饶,「二夫人饶命啊,奴婢不小心闯入二爷的书房,确是无心之失,望二夫人明察。」 说着一双眼去勾着南二爷,「二爷…您帮奴婢说说话,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南二爷面上的肥肉抖着,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吧!他正伏案小憩着,这丫头鬼鬼祟祟地进来,正要解身上的衣衫,他闻着浓郁的香粉味儿,立马清醒过来,见着来人,一脚蹬了出去。 丁氏自是相信丈夫,哼,大嫂这家管得真是好,光盯着捞银子,克扣派发的定例,手下的人一个个都削尖脑袋想爬爷们的床。 不理那柳絮的叫唤,直接堵了嘴押上,一行人气势汹汹往主院去。 主院中的魏氏见着丁氏手中双刀不离,气势汹汹地走来,后面跟着五花大绑的柳絮,她的面色冷下来, 「二弟妹这是闹得哪出,咱们侯府可不是你的流仙镇,更不是什么市井乡野,你拿着两把杀猪刀是要做什么?」 丁氏紧紧地盯着魏氏,半步不退让,「大嫂莫怪,实是在灶下剁肉没来及得放下,弟妹也正要问大嫂,这小叔子的闺房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做大嫂的插手,恕弟妹读书少,竟不知世家的贵女们都是如此行事的?」 魏氏扫一眼堵着嘴的柳絮,立马明白这浪蹄儿见在自己院里子没地方出手,竟将骚气儿撒到二房那边,气得柳眉倒竖,眼中厉色尽现。 立在魏氏身后的云姨娘低下头去,她是二小姐南瑛的生母,也是魏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柳絮几次三番地世子的跟前晃荡,若不是夫人盯得紧,怕是早就得手。 人人都以为能当上侯府世子的姨娘,是她们这些丫头最好的出路,其实内里的心酸又有几人知道呢? 当上了姨娘又如何,生了子女又如何?在主母的面前,她还不过是个丫头,做的依然也是丫头的活计,斟茶倒水,捏背捶腿。 便是亲生的女儿,都不能亲口唤一声娘,瑛姐儿跟在大小姐的身边,还比不过南瑾的几个贴身丫头体面,说句大不敬的话,走出去,旁人定会以为瑛姐儿是丫头,丝绦她们几个是小姐。 可这些苦楚她不能说,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嘱女儿,陪好大小姐,以后才能嫁个体面点的人家,做正头娘子,她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柳絮嘴里「呜呜」叫唤着,魏氏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她的脸变得煞白,夫人的性子最是容不得沙子。 v第八章 毕竟是自己院子里的人,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魏氏怒道,「二弟妹慎言,柳絮的事情我半点不知晓,且捉奸捉双,我观柳絮儿衣着完好,不知弟妹是在哪里将人拿住的?」 丁氏冷笑一声,剁肉刀一挥,扎在魏氏面前的桌子上,入木三寸,惊得魏氏头往后仰,涂满蔻丹的手抚着「咚咚」直跳的胸口,这个丁氏,果然是个混不吝的杀猪女! 「大嫂出身显贵之家,巧舌如簧,弟妹我这笨嘴儿,可说不出那些个弯弯绕绕,人是在二爷书房里逮住的,至于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大嫂可不要说是你派去传话什么的?弟妹我可是一万个不信,传个话还要先解衣衫的?」 魏氏呼出一口气,狠狠地刮一眼柳絮,朝身后的婆子挥下手,那婆子便将柳絮儿提到外面,不一会儿,「啪啪」的板子声便响起来,因着堵着嘴,只能听见微弱的「呜呜」声。 她见丁氏后面的南珊,语气一转,「二弟妹再是不知事,也不会不知珊姐儿还是个闺阁小姐,怎么能让她见着这些阴私?」 南珊见大伯母提到自己,肉嘟嘟的脸上全是茫然之色,仿佛根本听不魏氏的话,将魏氏气得更加郁闷,这就是个榆木疙瘩! 「弟妹不如大嫂书读得多,可也明白一个道理,多学多看,才能万事通达,这样的后宅阴私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防范,总比一味清高,不通庶务的好,大嫂你说是不是?」 魏氏又被气得一噎,说谁清高不通庶务,这丁氏,入了侯府几年,别的没有长进,嘴皮子倒是越来越溜。 「大嫂过奖了,弟妹我这些年耳濡目染,都是跟大嫂学的。」 魏氏一口气堵得,只差翻白眼,目送着昂首阔步走出去的丁氏,脸阴了下来,「柳絮儿留不得,卖了吧。」 「是。」 听出夫人语气中的残酷,云姨娘的头垂得更低。 被堵了嘴满身是伤的柳絮儿就被婆子给拉下去,那婆子对着人牙子耳语几声,人牙子笑得脸上像开朵花似的,看着面皮儿细嫩如大家闺秀般的柳絮儿,心道果然是个好相貌,怪不得一门心思想爬爷们的床,思索着将她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必能得个大价钱。 「慢着。」 人牙子脸上的笑僵住,看着走过来的中年男子,那婆子拉着她连忙行礼,她这才知道中年男子原来正是府中的世子。 南宏焘看着衣裳不整的柳絮,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如此的美人儿,夫人居然下得这样的狠手,看那股后,似有血迹渗出,怕打的都是实心板子。 柳絮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挥动双臂,嘴里「呜咽」出声,美目中盛满惊恐的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被女子如此全身心依赖地看着,南宏焘心动不已,对着婆子喝道,「府中下人犯错,责罚改过即可,夫人一向仁慈,莫不是你们这些奴才托大,作主将人发卖。」 这话婆子哪里敢答,用眼神示意人牙子先走,人牙子连忙闪人,南宏焘见婆子不说话,伸手将柳絮拉起来,柳絮身上有伤,站不住脚,一软便跌进他的怀中,他就势将人一把搂住。 「此事我自会与夫人商议。」 南宏焘将柳絮安顿在前院的偏房内,让大夫上过药,柳絮儿作势便要跪下,「世子大恩大德,柳絮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任世子爷差遣。」 说着,目光含情,微低下头,娇羞的模样让南宏焘恨不得立马飞身上塌,可她身上暂时有伤,等伤后也不迟。 「本世子不用你做牛做马,相反,还要让你跟着吃香喝辣。」 柳絮心中一喜,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 主院中的魏氏气得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部掀翻,好你个柳絮,居然被世子护起来,让她这个正室夫人情何以堪! 南宏焘若无其事地回到主院,漫不经心地道,「我知夫人历来心善,那柳絮原也没犯什么错,怕是下人们会错了你的意思,往后她就开脸留在前院吧。」 魏氏心中怒火滔天,脸上却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既然夫君喜欢,那便留在身边,当个乐子。」 「夫人贤惠。」 南宏焘很满意魏氏此刻的识相,魏氏一向将院子抓得严,他除了以前的老通房外,只有云氏一个姨娘,老通房颜色已老,云氏也不再年轻,算起来,足有十多年没有纳妾,他也算得上是洁身自好的男人。 等他一走,魏氏的脸立马恢复冷若冰霜的样子,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 大房的这些个破事传到丁氏的耳中,她嘲弄一笑,看着吃得香甜的丈夫和儿女,笑得一脸的满足。 午膳过后,吃饱喝足的南珊带着圆滚滚的琅儿在园子里消着食,上午在清晖院睡过一觉后,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加上吃得又饱,正是该走动走动。 「姐姐,我走不动了。」胖嘟嘟的琅儿摸着同样圆滚滚的小肚子,耍赖地往下一蹲。 南珊将他肉乎乎的小身子拉起来,「看你胖成球了,走走吧。」 「哼,姐姐光会说琅儿,自己也跟个球一样。」 南珊语一噎,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控诉,南琅马上伸出肉肉的小手安抚她,「琅儿错了,姐姐莫气。」 「你要记住,不可以说姑娘家胖,听见没?」 「听见了。」 南珊见他乖宝宝的样子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耳朵却听到另一边,似乎地有骂声还有哭声,姐弟俩互看一眼,都听出那骂声是三房的嫡子南琨,哭声是三房的庶子南珞。 德勇侯府孙子辈共有五子,大房的大公子南璟和二公子南瑭是嫡出,三房的三公子南琨嫡出,四公子南珞庶出,加上行五的南琅。 三房的叔母符氏最爱拈酸吃醋,三叔南宏时最宠爱万姨娘,自然就偏心万姨娘所生的南珞,可男人们哪能时刻呆在府中,只他前脚一走,三叔母便会寻万姨娘的麻烦,南琨见得多了,有样学样,逮着机会就收拾南珞。 南珞性子软,被欺负惯了,除了哭还是哭,南珊听见抽抽搭搭的哭声有些心软,终是叹口气,走了过去。 树底下,满头乱叶的南珞看着地上爬着的一堆蚯蚓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是一脸得意的南琨,手里拿着个大棍子,不停地去挑那扭成一团的蚯蚓。 不过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便是收拾人也不过是些恶作剧,南珊松口气,随手捏起一条蚯蚓,看着南珞,「看,珞哥儿,一点也不吓人。」 南珞止住哭声,怯怯地看着她,旁边的南琨眼冒星星,这些虫子是他让小厮们捉来的,他可不敢碰,站得远远的。 南珊转头看着南琨,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虽然一直与六岁的南珞不对付,可真正说伤害到珞哥儿的事情也没有,都是些小打小闹。 孩子们知道什么?都是跟着大人们学的! 她对着南珞道,「不过是些虫子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来,过来!」 南珞看着面前爬得到处是的虫子,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鼓励的眼神,终是两眼一闭,站起跳过来。 南珊拍着肉肉的手掌,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珞哥儿真厉害。」 v第九章 还满是泪痕的南珞破涕为笑,南琅小心地去牵他的手,朝他一笑,另一边的南琨围在她的身边。 「三姐姐,琨儿也很厉害的,你看」 南琨说着,也学着她的样子从地上捏起一条蚯蚓,举到她的眼前,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南珊笑着摸下他的头,「嗯,我们琨哥儿也好厉害。」 小家伙笑起来,看一眼偎在南珊怀中的南珞,满眼的得色,看得她心头一软,这些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将南珞头上身上的叶子摘干净,一边对着南琨道,「琨哥儿是哥哥,哥哥就要爱护弟弟,不可以随欺负他,等外人找你麻烦的时候,弟弟可以帮助你一起对付别人。」 南琨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想着母亲平日里咬牙切齿的骂声,反驳道,「他不是我的弟弟!」 「你便是不承认,他也是你的弟弟。」南珊将南珞身上的叶子摘干净,摸下他的头,「回去吧,找你姨娘换身干净的衣裳。」 南珞感激地朝她行下礼,小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南琨气鼓鼓地跺下脚,不满地看着她,撒开腿也跑远了。 她叹口气,自古正室小妾争风吃醋,嫡出庶出不同心,闹得家无宁日,该说的她会说,至于结果如何,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拉着自己胖乎乎的亲弟弟,捏下他的脸,幸好,她的家中没有这些糟心事,亲父母,亲弟弟,在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何其幸运。 姐弟俩正欲往回走,她眼角扫见一株银杏树下的锦衣男子,赶紧将笑意敛住,拉着琅儿上前行礼。 「见过祖父。」 男子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显出莫名的复杂,凤眼高鼻,漠然的脸上清明如皎月般,他长身玉立,姿态风流地站着,讳莫如深地看着姐弟俩相似的圆脸。 正是他们的祖父南崇起,多年前京中曾有戏言,帝京贵女万千,不及崇郎一人! 德勇侯南崇起当年是京中第一美男子,便是如今已过五十,却仍不减他身上的风华,反倒是经过岁月的锤炼,如老酒般历久弥香。 南二爷其实长得最为肖父,南珊姐弟俩也长得肖父,可惜一胖毁所有,半点也没有德勇侯的光彩,全部泯然于众人。 姐弟刚才玩闹了一番,衣衫上略沾了些许泥土,南崇起眼中显出厌恶,再见他们肥圆的身体,不忍直视般地转过头去。 南珊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知为何,每回面对这个美貌的祖父,她都紧张得心快跳出来,祖父与他们这些孙子孙女完全不亲近,便是第一才女的大堂姐,所能得到的夸赞都寥寥无几,更别提废材的自己。 她紧紧地拉着弟弟的手,见到祖父的大手一挥,才如大赦般地匆忙离去。 银杏树后面又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看着姐弟如逃命般的身影,冷笑道,「府上是如何养的孩子,怎么一个个吃成如此模样?」 南崇起缓缓地转过身,俊朗的脸上阴下来,「国公爷慎言,我府上如何养孩子,还轮不到他人来指指点点,孟国公今日不会是来找我不痛快的吧?」 高大的男子笑起来,似无奈般摊下手,「崇起的性子还是这般,经不起半点的玩笑,好吧,算我错了。」 他昂藏的身影立在南崇起的后面,慢慢地显出相貌,坚毅的脸,英伟不凡,正是镇国公孟进光,说到侯府与镇国公府的关系,就得说说故去的先侯夫人。 先侯夫人正是孟进光的表妹。 所以两家也算得上是拐着弯的姻亲。 那边的姐弟俩拉着手跑远,直到别人再也看不见,才敢停下来,南珊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后背湿了,手心也全是汗。 琅儿小大人般地拍着胸脯,一脸的怕怕,「姐姐,祖父好可怕。」 是啊,南珊也想不通,美人祖父为何如此让人害怕!明明是美得惊才风逸的男子,可眼里的漠然却让人望而生畏,府中无一子孙与其亲近。 他也从不主动亲近他们这些小辈,在她看来,祖父才是真正的雪山之松,高岭之花。 那看向别人时眼中的冰冷不是装的,是真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相比起他的颜如舜华,祖母确实太过平庸,两人从长相上来说,的确不般配。 是不是貌美的男子都冷情,还是祖父对先侯夫人念念不忘,才一再的冷落祖母,祖母是不是因为受不住这种冷淡,所以只能一腔情意付佛祖,避居他处一心向佛的? 姐弟俩回屋后不久,万姨娘那边派人送来两匹料子,说是感谢三小姐替四公子解围,丁氏看了女儿一眼,执意不肯收,那婆子将东西放下就走。 料子是时下最兴的,一匹软烟罗,一匹深色绉纱,丁氏复杂地摸着料子,万姨娘一个妾都能出手就是两匹,可怜她一个正室,居然连半匹都拿不出来。 南珊见着丁氏的神态便知怎么回事,「娘,咱不拿自己没有的和别人有的相比,你反过来想想,你有的,她能有几样。」 丁氏深看一眼女儿,果然识字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看珊儿说的,真真是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是她钻牛角尖儿,还要让女儿点拨。 「珊儿说的对,是娘想岔了,你与娘说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丁氏冷哼,「都是男人造的孽,只管自己快活,喜好美色,孩子们同爹不同娘,当然有得闹腾,可怜的还是儿女们。」 丁氏的话语一针见血,南珊都忍不住要对她大加夸赞,女人们都骂妾室们勾了爷们的魂,却不想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男人能洁身自好,哪有这些闹心事儿。 不过,她可不能这样跟丁氏说,做为一个未出阁的十五岁少女,这样的事情不是她应该懂的,于是她装做没有听到丁氏的话般,将那软烟罗比在自己的身上。 「娘,你看这料子穿上必然凉快,天渐热起,粉嫩的颜色正适合我。」 「可不是。」 万姨娘的心思可真巧,两匹料子,一个粉色,一个深色,显然是给她们母女备下的,这份玲珑心肝儿,怪不得三叔一直对她宠爱有加,便是三叔母再如何闹都丝毫不减半分。 连送个谢礼都能想这么多,平日里必没有少下功夫在三叔的身上,这得宠也就是必然的。 只可惜三叔母看不清楚这点,只会在三叔面前哭哭泣泣,等三叔一走,对万姨娘又是百般挑刺,时间一常,三叔自然厌弃她。 偏她还不自知,仗着正室的身份到处跟人诉苦,就差没说三叔宠妾灭妻,简直是愚蠢至极!怪不得万氏一个姨娘能盛宠不衰。 万姨娘长得桃眼朱唇,瓜子脸蛋儿白嫩如刚疑成的豆腐,一碰仿若就能出水般,体态娇弱,一垂首,如雨打过的娇花般,含情带怯,最是能惹得男人心动。 南三爷亦如是。 他此刻正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大手就要从衣摆下伸进去,万姨娘抬头羞看一眼,小手推拒着,「三爷,别!」 「怕什么?」 万姨娘的大眼中倾刻氲起水气,似雾般迷离地看着他,带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委曲,南三爷的心立马被牵动,是谁惹得他的心肝儿伤心! v第十章 他一个冷哼,将手从衣服里面抽出来,「可是夫人又给你气受了?」 「三爷,妾有什么受气的,不过是妾室,主母要如何都是应该的,妾受着就是了,可四公子有什么错,不过是没投好胎,落在我这个姨娘的肚子里。」 「珞儿怎么了?可是琨儿又欺负他了?」 万姨娘不说话,两行泪珠儿顺着白净的面颊流下来,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南三爷,南三爷手一拍塌边,「符氏这个蠢货,半点也没有大妇的气量,还是侍郎家的女儿,除了争风吃醋什么也不懂。」 他说完起身一甩衣袖就要往正院去,万姨娘的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角,「三爷,你莫怪姐姐,是妾身的命不好,为何要做妾?」 说完,她哀伤地哭起来,南三爷心疼不已,她本是秀才家的女儿,两人相识在婚前,那时候的他一门心思想学二哥,纵使她身份低,也要娶进门当正室。 可不过是一次宴会,他醉酒后在侍郎府中的厢房小憩,等醒来后,便见符氏在旁边低声哭泣,衣裳零乱,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涌进来的符夫人堵在房内。 侍郎府怎么能善罢甘休,符氏只顾着哭,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女方又是那般模样,说到哪里去,也都会说他酒后胡来,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万般无奈之下,他娶了符氏。 几年后,愧疚不已的他又遇见万姨娘,没想到她一直未嫁,万姨娘早听说了侯府三爷成亲的事,两人相顾无语,万姨娘默默垂泪。 最后两人频繁见面,终是不愿再分离,万氏妥协入府做姨娘,南三爷心中真正爱慕的是她,又加上补偿之意,对她百般宠爱。 符氏哪里能依,刚开始还搬出娘家,南三爷也气着了,跟符侍郎叫板,哪家主母不让爷们纳妾,那是善妒,这样的女子,怎么堪配当大妇。 符侍郎被堵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却也反驳不出半个字,当初便是女儿中意南三爷,设计嫁入的侯府,再说,哪个男人没几个妾室,若为此事就闹腾,确实是女儿的不是。 只得让符夫人劝说女儿,莫要为着妾室伤了夫妻情份,当时南琬已经出生,女儿又怀了身子,不让丈夫纳妾也说不过去。 紧跟着万姨娘也有孕,在符氏产后几个月生下南珞。 南三爷对于她们母子自然是疼到心坎里,此时见爱妾哭得悲凄,他的脸色沉下来,房门外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 他心一软,招了招手,「珞儿,到爹这里来。」 南珞欢喜地跑进来,略为腼腆轻挨着自己的父亲,南三爷一把将他抱起,皱了皱眉,「珞儿怎么似是又瘦不少?」 万姨娘一听,泪又流下来,珞儿老是吓得半夜惊醒,夜不成寐,如何不瘦? 「珞儿会长胖的,跟三姐姐一样胖!」 南三爷一愣,三姐姐?二房的南珊,那个胖墩墩的丫头。 「哈哈,」他笑起来,「珞儿为什么要和三姐姐一样胖啊?」 南珞的眼中冒出亮光,「三姐姐好厉害,不怕小虫子,还敢用手捏,珞儿要学三姐姐。」 南三爷将头转过去,用眼神询问万姨娘,万姨娘用帕子擦干泪珠,「让珞儿说吧。」 「爹,三哥抓虫子吓我,三姐姐看见了,告诉珞儿虫子不可怕,自己还抓着玩,珞儿下次也不怕了?」 又是琨哥儿!简直被符氏教得玩劣不堪,南三爷心中大怒,面上却不显,高声鼓励儿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南宏时的儿子,虫子算什么,一脚就踩死了。」 「嗯。」 南珞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的孺慕。 万姨娘见父子俩相似的模样,心中全是欣慰,为妾算什么,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受些委曲又能怎么样,她还有儿子。 南三爷陪母子俩用过晚膳后就歇在这里,正院的符氏将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烂了,万氏那个狐媚子,手段真多,不要脸。 南琬将筷子一搁,颇有些看不上母亲的样子,不就是一个妾室,干嘛放在眼里,大姐姐曾说过,女人总怪其它女人夺走自己的丈夫,却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究竟自己值不值得男人留恋。 母亲就是这般,只会耍些小手段去对付万姨娘,自己呢?每天苦着个脸,眼睛就盯着后院的这点事,半点也不开阔。 大姐姐可还说过,女人要永远保持自己的优雅,多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还怕男人不动心,万姨娘不就是会吟诗作画,才勾得爹往那边跑。 她皱起眉心,「娘,你没事多看下书,跟爹也有话讲,爹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符氏错愕地看着女儿,这是怪她留不住丈夫,读书读书,自小她就不爱识字看书,她要是有那才气,又怎么会嫁给南三爷,以她侍郎府嫡长女的身份,早嫁给其它世家做宗妇了。 南琬说完,也不管她娘是何表情,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桌上铺着的一堆诗词,拿起来细细研读,这都是大姐姐的诗作,读来让人受益非浅。 她以后可不要像她娘这样活着,她的目标是成为大姐姐那样的才女,上次在诗会上,护国夫人紧紧地拉着大姐姐的手,满脸的赞赏。 能入护国夫人的眼,是何等的荣耀,四皇子可是要叫她一声姑祖母的,更别提她在陛下跟前的脸面,宫中的妃嫔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敬地行礼叫声夫人。 大姐姐以后的造化怕是不敢想。 哪里像二房的那个蠢货,讨好人也不看身份,巴巴地在清晖院那里献殷勤,卢氏不过是个填房,娘家无权无势,能沾到什么好处。 想着南珊圆肥的身体,她「嗤」笑一声。 被人鄙视了的南珊半点也不知情,依旧我行我素地抽空去陪卢氏,想着俊逸出尘的祖父,心中对于才三十多岁却暮色沉沉的祖母越发心生怜悯,在几日后再见着卢氏时,对方询问她是否愿意陪同去寺中礼佛,她满口答应下来。 卢氏看着她的眼中全是慈爱,「山中可能很安静,也没有肉菜吃,全是斋菜哦,我们珊姐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祖母放心。」 她拍着鼓鼓的胸口对卢氏保证着,惹得卢氏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南珊有些不自在地抚着拍痛的胸,胖人有胖人的好处,某些地方就是比其它女子要大上许多,便是不挺着,也足以傲视府中的一干姐妹。 单看胸前,她哪里像十五岁的小姑娘,放在以前就是巨霸级别的,古代的小衣只有几根带子,薄薄的布料,走起路来甩得都疼,后来还是她自己想出法子,做了两件裹身的,这才算是走起来不那么颤危危。 以前总羡慕别人大的,可见大也有大的烦恼,比如刚才,一个不小心,就能自己伤到自己,她扎在卢氏的怀中,悠悠地呼出一口气,再嗅一口卢氏身上的檀香味儿,心里觉得踏实起来。 次日清晨,南珊穿着一身淡紫的衣裙,欢快地往门口跑,下人们早已将她的一个箱笼装上马车,听丫头说祖母已在车上等着她。 她圆圆的身体颇为灵活地跳过一丛兰草,瞥见不远处,粉白色的裙摆,脆声地打着招呼,「二姐姐好。」 v第十一章 南瑛看着她红润的脸色,点下头,南珊便一溜烟跑远。 羡慕的眼神一直跟着她消失在视线中,昨日里姨娘又拉着她的手,一再地叮嘱她要听大姐姐的话,要听母亲的话。 这些唠叨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姨娘整天耳提面命,她做得还不够好吗?看着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裙子,这本是嫩粉色的衣裙,现在怕是人人都以为是粉白色的吧。 这件裙子还是她为数不多的好衣裳,是大姐姐做小了匀下来的,她自嘲一笑,说起来她是侯府世子的女儿,却还比不上珊姐儿活得开心。 二房的叔叔和婶子夫妻恩爱,院子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虽说二叔无钱无权,也无甚做为,可听下人们说,二房却是府中吃得最好的。 她们母女俩每天都只能吃大厨房的定例,母亲管家严苛,菜色油水少,还总吃不饱,姨娘老宽慰她,女子要瘦些才好许人家。 摸底下自己满是骨头硌人的身子,这样瘦真的好吗? 南珊一路跑着跳上马车,青嬷嬷含笑地看着她,卢氏一把将她搂过来,祖孙俩便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出了城,她们此次要去的是位于城外百里之外的寒光寺。 马车一路驶着,从屋阁林立的城中一路到广袤的田间,再穿过几片树林,终是来到山脚下,祖孙俩弃车拾阶而上。 看着直耸入顶的石阶,南珊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好高啊!」 卢氏见她高挺的鼻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儿,拿出一柄团扇,慢慢地替她扇着小风,含笑道,「珊儿怕了吗?」 呃? 「怕自是不怕的。」 南珊朝祖母一笑,跳上台阶,回头一笑,「祖母快些儿,咱们午时之间爬到山顶吧,等下日头更大了。」 「好,珊儿等等祖母。」 约摸爬了一半儿,南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用手做扇看着快要到正中的日头,又看看湛蓝天空中丝丝的白云,油然而生一种天开地阔的豪气。 拍拍衣裙站起来,一鼓作气儿爬到了山顶,后面卢氏笑得一脸的欣慰,与青嬷嬷相视一笑,坚忍不拔,不骄不躁,珊姐儿此等性情,甚好。 寒光寺的空尘方丈早就站在寺门前候着,见她们上来,双手合十,「卢施主,贫僧有礼。」 「方丈有礼。」 空尘方丈做个相请的手势,错眼看见卢氏身后的南珊,似是微愣,接着细细打量一番,含笑对着卢氏道,「不知这位小施主是?」 「是我的孙女儿,陪同我前来礼佛的。」 「施主好福气,贫僧观小施主相貌不凡,以后必是大福大贵之人。」 卢氏高兴起来,「借方丈吉言!」 遂命青嬷嬷将香油钱又多添了一份,南珊不语地跟在后面,这些个和尚惯会说吉祥话,讨个好彩头,让香客们慷慨解囊。 大福大贵她没想过,但是平安喜乐却是一直期盼的。 晚膳时,单单就着青菜豆腐及菌汤,南珊愣是扒完两碗米饭,把卢氏看得都愣一下,随即笑道,「可是把珊姐儿饿坏了?」 「嗯。」 她边扒着饭,边含糊回应着,素斋的味道倒是还行,吃是吃饱了,可南珊却没有料到,素食最是没油水,等入夜时,她便觉得腹中消化干净,又害起饿来。 饿肚子的滋味儿最是难受,腹内空荡荡的,满脑子都是好吃的肉菜,酱肘子,炭烧鹅,油滋滋的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她晃下头,别想了,越想越饿得慌,夜深人静,山中本就空灵,除却虫鸣,再无他声,她的五感也灵敏起来,尤其是嗅觉。 恍惚间,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肉香儿,她的口中不由得分泌出唾液,直咽口水,在木塌上左翻过来右侧过去,终是一股脑儿坐起来。 那恼人的肉香味儿刺激得她越发的腹内空虚难耐,她汲鞋下地,肉味儿还未散去,怕不是她的幻觉,附近肯定有人在弄肉食,并且还是火烤的味儿。 她悄悄地绕过睡在外间青嬷嬷的小木床,打开门,见旁边屋子里的静静的,祖母必是睡熟了,耸下鼻子,那股肉味儿浓了些。 看着外面被月色照得白亮的夜色,理智终是被腹中的馋虫儿打败,壮着胆子往外走去,越走到围墙的地方,香味儿越浓。 她看着已到眼前的高墙,这味儿不在寺中,怕是寺外有人烤肉,想来也是,佛门净地,哪有几个人会冒着犯戒吃荤。 高墙下,是一扇小门,她轻轻地抽开闩儿,探头一看,月色下,全是高大的树木,香味儿正是从树林中发出来的。 神使鬼差般,她沿着肉味儿走到林中,等到反应过来感到后怕时,就瞧见不远处的一个火堆上架着一只烧得香喷喷的野兔。 肉香味儿正是从这发出来的。 她吸下口水,慢慢地走近,火堆旁边坐着一个黑衣的男子,听见有人走近,缓缓地抬起头来。 月光下,他的脸如玉般透明,如墨的黑发高高地束起,乌眉飞斜,潭眸幽深,丹唇如樱花瓣般微微上扬,圆月映在他的身后,愈发显得他孤冷绝艳,四周的树木仿佛瞬间远去,一片模糊中突显出他石破天惊的容颜。 南珊倒吸一口凉气,完全忘记呼吸。 尔后回过神来又不自觉地咽下口水,不是为了肉味儿,而是因着男子惊天动地的美貌。 她的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慢慢地朝那绝色的人儿走去,等走近时,才觉得不妥,荒郊野岭,佛门之外,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好诡异! 不知这世间可有狐仙鬼怪? 男子的双眸看着她,如暗深的漩涡,她觉得自己不自觉地想沉浸入内,便是溺毙也甘愿。 肉香儿真往鼻子里冲,她终是清醒过来,深呼口气,娇憨出声,「公子,可否讨口肉吃?」 黑色的衣袖中,修长如玉的手伸出来,撕下一条兔腿儿,递给她,她看着那修长如玉笋般的手指,上面泛象牙光泽的指甲,心肝乱颤。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她才感到腹中的饥饿,羞涩地伸手接过兔腿,一口咬下去,满齿生香,肉烤得刚刚好,外焦香里软嫩,汁水儿充盈在口腔中,无比的美味。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不一会儿,看着手中的骨头,她嚅着油嘴儿,「你不吃吗?可否再给我一些?」 很快,整个兔子都递到她跟前,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可肉香儿太浓,终是装不了淑女,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v第十二章 一刻钟后,看着地上一堆骨头,以及半口也没有吃的男子,这才意识到,她似乎丢脸了。 直到她离去,男子至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却在她走后,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幽深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南珊轻手轻脚地回了屋,青嬷嬷已坐起来,「三小姐,你刚去哪了?」 「起夜了。」 「哦!」 青嬷嬷略有些疑惑,瞧着三小姐似乎是从屋外进来,摇下头想着怕是小姑娘好奇开门看一眼吧,见人回来,也不多想,躺下睡去。 南珊却半点困意全无,那恍若狐仙般的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还有她刚才似乎是一个人吃掉整只兔子,那公子会怎么看他? 胡思乱想间,思绪又回到前世,忆起那酸甜的过往,叹口气,闭上眼睛。 第二天,陪祖母做完晨课后,她一人悄悄地溜出寺,沿着昨日的记忆来到树林中,林中草木青翠,间或地还有鸟儿飞过,鸣叫声不绝于耳。 昨夜烤火的地方,看不出半点的痕迹,她仔细地辩认着,见那原本火堆处的土色和其它地方居然半分不差,不死心般地多看了几遍,终是无果,抬头看下四周,沓无人迹。 直起身来,看来不过是一场梦,她惯会做这种旖旎荒诞的梦。 她在附近绕了几圈,也没有再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她做的这又是什么梦?南珊胡乱地想着,远远地看见寺中佛塔上的尖顶,佛门之近是否会有狐仙出没? 想着那烤兔肉的滋味儿,圆滚滚的脸蛋儿笑得荡起波来,她下意识地舔下唇,梦境太过真实,那肉味儿可真浓,口感特别醇厚。 不远处的树丛中似有什么闪过去,刮起一阵腥风,南珊忙捂住口鼻,只来得及看见那大物身上黄黑相交的条纹。 她木然地站地着,忘记害怕,脑中似是灵光一闪,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是? 老虎! 这山林之中竟有老虎。 隐约听见传来悠扬的笛声,在清寂的山林中分外的空灵,似是从林外传来,她寻着音儿,朝那声音之处走去。 苍翠的古柏之下,一身青衣的俊朗男子手执竹笛,美妙的音符正是从他嘴下发出的,这男子倒是个认识的,不就是蒋家的大公子。 蒋伯昌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放下口中的笛子,望着珠圆玉润的少女,也认出她的身份,那日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这南府的三小姐怎么出现在这里? 南珊略一屈身行礼,「公子莫怪,小女冒昧,实在是公子的笛声太过吸引人。」 「无碍的,在佛门之地,相逢即是有缘,南三小姐怎么会在此处?」 南珊笑一下,「我陪同祖母来礼佛。」 祖母?德勇侯府那位不出世的夫人吗?听闻侯夫人不得侯爷欢心,已如弃妇般独居后院一隅,南三小姐居然会陪同这位祖母,看来也是善心人儿。 蒋伯昌的脸色缓下来,孝顺之人总是让敬佩,见她胖乎乎的脸上一派的坦荡,眉头舒展,双眸清明,是个光风霁月的姑娘。 想到家中那乱七八糟的事情,父亲被贬,仆人遣散,家中的两个姨娘闹得最欢,不是吃不好就是睡不好,气得母亲头疼病又犯。 最后还是他出面,说服父亲将两个姨娘送走,家中才算是消停下来,他避居于此,一为读书,二也是躲清静。 想到这不由得叹口气,南珊见他脸有郁色,想来最近应该烦恼颇多,「常听人说蒋公子才华横溢,他日必会高中,重振蒋家门楣。」 「那借三小姐吉言!蒋某要回屋看书,南三小姐请自便。」 说着他一袖子甩下来,朝不远处的一间小屋走去,随着他的袖子一甩,有个破旧的香囊掉下来,蒋伯昌没有察觉,径直走远,南珊肥胖的手指将它捡起,见香囊虽旧,可却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一朵雪白昙花,想是出自女子之手。 她抬头看着,男子的步子很大,已走得有些远,连忙拔起小腿,追上去。 蒋伯昌正疾步走着,似是听见后面有动静,一回头,圆胖胖的姑娘正追着他,他眉一蹙,猛见姑娘手中的物件,停下脚步。 「蒋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气喘吁吁的南珊将手中的香囊递过去,她本就饱满的脸上,因着奔跑变得嫣红,如熟透的果子般诱人,晶亮的凤眼看着他。 他别过眼,头一回觉得胖姑娘也可以很美丽,看她的衣着简单,却落落大方,倒不是像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入目,看五官至少也是个清秀佳人。 修长如玉的手指将香囊接过去,轻声道,「多谢!」 「蒋公子不用客气,公子慢走。」 南珊说完,转身往回跑,因着身体滚圆,跑起来颇为滑稽可笑,蒋伯昌的眼中漫起笑意,这还是自蒋家出事以来,他第一次笑。 蒋伯昌走了几步,犹豫一回头,「三小姐,请问你会做饭吗?」 她也错愕地转头,见他脸上似有些许羞赧,莞尔一笑,「应该会吧。」 他似是松了口气,两人朝小屋走去,屋内只一木床,另一桌一椅,桌子上堆满书籍,并一块干掉类似馕状的大饼,想来这几日他就是用此充饥的吧。 以前必是没有亲力亲为过,大学士家的公子,哪用自己动手,下人们都做好了。 角落里有一个小炉子,旁边堆放着米菜,她轻挽一下衣袖,便动起手来,等她将米菜洗好正准备动手时,才发现不会点火。 蒋伯昌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可那书半天一页也没有翻过,眼神不停地偷瞄着她,她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会生火吗?」 「会的。」 他将书放下,从炉子的后面拿出火镰和火石,两下相击,便将干燥的枯松针引着,她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点火方式,她哪里会用。 火升起来,不一会儿,炉子便旺了,幸好柴火较干,烟不算大,她将水米放进砂锅去煮,等快煮好了,再放切好的腊肉及调好味儿的青菜,算是简易版的砂锅饭。 米香和肉香很快充盈在屋内,肚子「咕咕」的叫声响起,蒋伯昌的脸红如虾子般,她低头偷笑,他望过去,正好看见白如凝脂般的脖子,腹中越来的饿了。 做好后,南珊见日头正中,也不敢再停留,连忙告辞,快到寺门口隐约听见祖母的呼唤,她连忙快步跑进去,卢氏见她跑得满头的大汗,不由心疼道,「珊姐儿是不是觉得无趣,在寺外看风景去了,看这一头的汗。」 南珊任由祖母替她擦拭,娇娇地回道,「祖母,我也爱听佛经,可寺外的景致也美,故而多看了两眼。」 v第十三章 卢氏望着她水润红透的脸蛋儿,轻点一下光洁的脑门,「你呀?祖母怕将你闷坏了,可下次再去寺外,记得带上青嬷嬷,要不然,你一个姑娘家的,会让祖母担心。」 「好,听祖母的。」 她脆声地应着,想着树林中有猛兽,下次还是不要再去吧。 想法是好的,可在半夜又一次被饿醒后,闻着似有若无的肉香味儿,她翻身坐起,双眼望着银月当空的窗外,终是馋虫战胜理智,双腿不听使唤地往寺外走去。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烤兔子,火堆旁边,不出意料地当然还是那个让人惊叹的绝色男子。 不同的是,男子的脚边卧着一只斑斓大虎。 南珊想着那天树林里见的一抹身影,恐怕就是眼前的这家伙,大虎的眼睛本是眯着的,听见生人的脚步声,撩下眼皮看她一眼,又闭上养神,温顺得如大猫般。 夜凉如水,静谧得连叶片摆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咕咕」 南珊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她尴尬一笑,胖手抚上腹部,男子修长的手将兔子从架子上拿下来,撕下半边,递给她。 那老虎「刷」一下睁开眼,铜铃般地瞪着她,嘴里「呜呜」叫唤。 男子的另一只大手摸下它的脑袋,「等下再给你烤一只。」 清越的声音带着丝丝暗沉,如山谷的泉水一样流进人的心田,凉丝丝的如吃过冰碗般舒爽。 斑斓大虎似是听懂般地看她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瞧另一半兔肉,男子将肉放在它的面前,它一口叼起来,眼神示威般地看着南珊。 她手举着兔肉,呆呆地站着,原来这是老虎的食物,她这算不算是虎口夺食! 一人一虎嚼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男子的双眼低垂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如玉的大手梳理着老虎的毛发,舒服得那畜生眼眯成缝儿,时不时地用余光偷瞄着她。 她心下一哂,这老虎莫不真是精怪,那眼中分明是炫耀般的挑衅,似乎在向她显摆独得主子的青睐。 口中烤肉的香味是这么的真实,她疑惑地抬头看着天下的皎月,又看下对面的男子,心道,这梦竟是越发逼真,要不是那天白日里连珠丝马迹都找不到,她根本就不会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吃完肉,她小心地靠近那人虎,讨好般地轻声问道,「谢谢公子的兔肉,小女子冒昧打扰,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的眼睑抬起,把她看个大红脸,这男人,长得这般好看做什么?害得她这颗大龄剩女的心又开始蠢蠢萌动。 「凌」 林? 「林公子,你好。」 她傻傻地一笑,心里带着窃窃的喜悦,原来美公子姓林。 男子回答完后眼皮儿又垂下,长长的睫毛被月光照得投下扇形的阴影,美好得不似真人,她挪过去,蹲在老虎的身边。 大虎将身边的位置移了移,示意她坐过来,她心下一喜,毕竟是同吃过一只兔子,这家伙把她当成自己人,情份马上就显出来。 男子的眼神似是探究地看着身边的虎儿,再看着自然地伸出手摸着虎毛的女子,女子身上的淡香丝丝入鼻,他却没有半点的反感。 狭长的眼神里幽色更甚,这姑娘可是有生以来头一个可以靠近的女子。 南珊可不知这些事情,她一心想着这不过是场梦,梦里可以无所顾忌,不用讲什么男女大防,也不用去想俗世中的条律规矩。 老虎被她肉乎乎的小手摸得很是舒服,眯着眼儿享受着,夜色正浓,万物沉睡,微风徐徐,带着隐蔽的惬意,仿若偷来的时光。 她清下嗓子,「公子,你是神仙还是狐仙?」 神仙?狐仙? 见男子似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娇憨一笑,「我猜公子是狐仙吧,只有狐仙才有这样的相貌,神仙很多都长得不太好看,像什么土地公啊,钟馗什么的。」 土地公?钟馗? 是何许人也? 男子好看得眉头蹙一下,他竟是从未听过,这女子口中怎么全是如此奇怪的词?他的手微颤着,眼中流光一闪,静静地看着她喜庆的胖脸。 大虎身上暖暖的,南珊贴紧它,看着男人好看的侧颜,慢慢地挨着甜睡过去。 等她醒来后,见自己正躺在寺内的木塌上,她仔细地嗅着,空气中似乎有老虎的膻气,接着自嘲一笑,做梦都做出幻觉来了,这个毛病可要不得。 青嬷嬷的慈爱的声音响起,「三小姐,昨儿个夜里睡得好吗?」 她晃下脑袋,穿鞋下地,娇憨地朝青嬷嬷一笑,「睡得自然好的。」 又梦到美男,还吃到肉,当然是一晚好觉。 卢氏正坐在桌子旁边,手中拿着经书,淡笑一下,「也亏得珊姐儿好性子,若不然哪个姑娘家在寺中静得下心来,陪我这老婆子吃斋念佛。」 「祖母,你可不是老婆子,再说珊儿觉得这里挺好的,清静又自在。」 「珊儿喜欢就好,脱离尘世,没有俗事烦心,倒也自在。」 南珊笑笑,就着清粥小菜,用了一碗,跟着祖母又去上晨课,寺中的经堂中,空尘方丈的嘴角似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含笑地看着她。 她也冲他一笑,盘坐在祖母的身边,诵经的声音响起,南珊的心愈发安定下来,自从幼年时第一次在祖母那里听到这种声音,她就深深地爱上这种嗡哞的声音。 这声音能抚慰她在异世中的不安和惶恐,让她慢慢地沉下心来,彻底融入这个世间。 三日后,祖孙俩人又乘着马车回府,琅儿早早地站在自家院门口等着她,见她一露面,立马冲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姐姐,琅儿可想你了。」 南珊一把将他抱起来,亲亲他嫩嫩的圆脸,「是吗?可姐姐怎么看琅儿又长好些肉,胖了不少,看不出来哪里有想我这个姐姐?」 v第十四章 南琅鼓起小脸,掰着指头认真地说道,「我吃饭时,看见姐姐爱吃的菜,就想着姐姐不在,我可要替你吃多些,一吃点心时,想着姐姐爱吃,也会替你多吃些。」 「哈哈,你就是这样想姐姐的?」 小人儿一脸认真地点头,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嗯,看我身上的肉肉,都是想姐姐想的。」 她见琅儿说得极其慎重的样子,笑得将他抱得更紧,琅儿却跟个肉虫子似的扭着身子,「姐姐,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会笑话琅儿的。」 「谁敢笑话你,姐姐抱弟弟,天经地义,他们是嫉妒你。」 南琅歪起脑袋,思索着姐姐的话,哼! 三哥南琨必是嫉妒他有姐姐抱,上次见过一回,居然嘲笑他,肯定是自己没有人抱,心里面不舒服。 这样想着,也不扭了,如藕节般的双臂紧紧地环着南珊的脖子,姐弟俩往父母的屋子走去,一路上琅儿就不下来,把她累得够呛,丁氏早就含笑在门口等着。 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我们珊姐儿似是瘦了些?」 南二爷将儿子从闺女的怀中拽下来,也拉着她左看右看,眼睛眯成一条线,似是很不乐意的样子,山中到底清苦,女儿都瘦成这样。 「瘦些好,珊儿瘦下来眼睛都大不少。」 丁氏将她揽过去,母女俩先进屋内,长桌上,早就摆好饭菜,南珊深吸一口气,肉香儿扑满鼻,口水都快流下来。 「快吃吧。」 南二爷父子俩也坐过来,一家四口用起饭来,南珊儿见父亲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菜,连忙制止,「谢谢爹,太多吃不完。」 说完口中塞进一块油红的肉块而,还没用劲咬,那汁水儿便盈满齿间,烂而不腻,美味无比, 她幸福地眯下眼,看得丁氏直发笑。 「看你这馋样儿,吃几日素馋坏了吧。」 南珊鼓着油汪汪的小嘴儿,朝丁氏一笑,留香从外面进来小声地在丁氏耳边低语几句,丁氏立马脸色一变。 丁氏主仆俩往内室走去,南珊心中好奇,娘平日里大小事情都不避着自己,这次是什么事情竟然要去一边说。 她心里疑惑着,等吃过饭就往西南角的院子走去,钟蔻珠正是住在那里。 见到她,钟蔻珠很是开心,赶紧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道,「三表妹,你几日不在府中,我可想坏了。」 「我也想表姐呢。」南珊说着,将在寺中求的平安符送给她,「这符是我在寺中求来的,听说很是灵验,最是能保人太平,希望表姐不要嫌弃。」 钟蔻珠欢喜地接过,小心地叠放在袖中,寒光寺的平安符灵验,尤其是方丈亲手写的符咒,更是一符难求,这样的礼物,最是合乎心意。 她笑着道,「怎么会嫌弃呢?欢喜还来不及。」 说着将南珊拉到一边,南珊见着她的眼色,便知有话要说。 「三表妹,你知道这几日京中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 南珊糊涂着,她才刚回来,还摸不着头脑,刚才娘的举动不寻常,神神秘秘跟留香在房里叽叽咕咕,此事肯定不会是小事。 钟蔻珠看她一眼,叹口气道,「宫中有旨意下来。」 「什么旨?」 钟蔻珠凑到她耳边,颇神秘地说道,「官家女子进宫选妃。」 选妃? 南珊的脑子有几下呆愣,是了,她年幼时就有过几次采选,算起来,陛下已有好几年没有选秀,今年怕是要大选。 钟蔻珠又道,「此次选秀看来意在为皇子择妃,与以往不一样,不要民间女子,凡四品以上的人家,无论嫡女庶女,年岁在十四到十八之间,皆可参加采选,都要将名字报上户部。」 只有官家女子,那么必定主要是为皇子们选妃,若主要是皇帝自己留用,则不光是官家,还会有民间的女子参选,且也不会将门槛定在四品以上。 至于嫡庶皆可,是因为皇子们不仅要选正妃,还有侧妃,如夫人等,庶女自然是也在范围之内。 德勇侯虽无甚实权,可论品阶却是正一品,按旨意来说,今年她正好十五,也在应选之例,且府中四女都在范围内。 钟蔻珠的神色有些黯淡下来,皇子选妃没她什么事,她虽是侯府外孙女,可她的父亲在世时只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同知,她不在范围之间内。 母亲因着这事,又在大舅舅那里哭诉,可圣旨又不是大舅舅能做主的,不过是想多博些同情,得个大舅舅替她操心亲事的准话罢了。 想到这,她悠悠地叹口气,亲事,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她谋算,希望自己能嫁入高门,以后安享富贵。 南珊见她的神精郁郁,也默然不语,姑母的性子她是清楚的,最是势利,一心想替表姐谋个好姻缘,想来最近没少念叨吧。 人人都有烦心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钟蔻珠看着表妹圆乎乎的脸,带着似不知事的娇憨,将头凑近,开口提醒道,「三表妹,你进宫后,无论如何可得避开那个三皇子。」 三皇子? 那个传闻中性子怪异的皇子? 南珊点下头,然后又摇下头,「谢表姐提醒,可我进宫不过是去凑个数,什么三皇子四皇子,也不太会看上我啊,怕是我腆着脸贴上去,别人还嫌我长得寒碜。」 钟蔻珠被她逗得笑起来,想下也是,皇子们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三表妹的长相,哪可能入那些龙子凤孙的眼。 前两日,京中有流言,皇后念三皇子快要娶妃,还不通男女之事,特赐下两个花容月貌的引事宫女。 哪成想着,当天夜里这两个引事宫女就被三皇子府的侍卫从屋子里拖出来,直接拉到皇后的承德宫门口,两人几乎是衣不蔽体,那白花花的嫩肉惹得过路的人都流口水。 皇后气得当场就晕过去,出乎人意料的是,陛下听闻此事居然仰头大笑,满口夸赞三皇子似其皇祖父,有先帝之风。 v第十五章 这下,京中的风向更是云深雾罩,众臣们在心中直犯嘀咕,一直不打眼的三皇子能得陛下如此高的评价,莫非也是万岁心中的储君之选?于是大臣们各自在心中又谋算开。 可三皇子如此作为,却是让京中一众贵女们心里发颤,对待女子如此无情,花容月貌般的姑娘在面前宽衣解带都能拖出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怕不是有隐疾,或是断袖吧? 这样的男子,谁嫁过去,都是个活寡妇的命,纵然是皇子又如何,她们避之唯恐不及。 南珊感谢表姐的善意提醒,正与她说着寺中的见闻,屋内走出一位妇人,身形削瘦,脸也显长,肤色虽白却无什么血色,一脸的苦样,正是她的姑母南氏。 「珊儿见过姑母。」 南氏见是她,脸色淡淡的,「珊姐儿来了啊?」 接着又对着钟蔻珠严厉道,「功课都做完了吗?那首七言绝句作得怎么样了?」 钟蔻珠有些歉意地冲南珊一笑,无奈地回南氏,「功课已做完,诗正揣摩着。」 南珊立马心领神会地告辞,姑母看不上他们二房,从来对她都是淡淡的,谁让南二爷是庶出,又没个本事。 她朝回走着,想了想,转身去往清晖院,那边卢氏已经得到选妃的消息,并且还有另一个消息,此刻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魏氏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就可以自己拿主意,哼!到底不过是商户出身,做什么事情都是损人利己,算盘打得哗啦响。」 说完,让青嬷嬷给她换身衣服,主仆正要出门,恰巧与南珊撞个对面。 南珊还是第一次见祖母穿得如此华丽,往日里都是灰沉沉的居士服,很少穿如此鲜亮的颜色,暗红的对襟褙子,里面是青白的长裙,头梳着富贵如意髻,两面各插一只宝石金簪。 她双眼晶亮,满口夸赞,「祖母,你今日好漂亮。」 卢氏见着她,脸上泛起笑意,「珊姐儿,你先回去,祖母还有事。」 祖母难得出佛堂,必是大事才会如此穿着,南珊想着母亲丁氏丕变的脸色,怕是事情与自己有关。 「祖母,发生什么事?可是与珊儿有关?」 卢氏叹口气,谁说珊姐儿肥呆,她的珊姐儿是有颗善心不假,可这颗仁慈心照样是玲珑剔透,只不过她心思清明,不动歪心眼罢了。 「珊儿,宫中要大选,你可知道?」 南珊点下头,「刚刚听说。」 「好,此事与大选有关,你大伯母没有将你的名字报上去。」 原来是这事,在她看来,选秀有什么好的,以自己庶出之女的身份,指给皇子们无非最多是个侧妃,万一进入深宫,那可是连性命都能搭上,宫中斗争激烈,她不去也好。 「祖母,不参加选秀未必不是好事。」 卢氏一把将她搂住,叹口气,「宫中不太平,历来多冤魂,祖母当然知道,可你大伯母此番作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蒋家的那门亲事。」 南珊心中一松,蒋家虽然落败,可据她观察,蒋公子此人倒是不错,以她的条件,能嫁给那样的公子已是很不错的选择。 她开口劝着卢氏,「祖母,蒋公子论长相才学都是不错的,珊儿没有不愿意,你不要因为此事为难。」 「我的珊儿啊,祖母当然知道蒋家后生人不错,可是他家站队太早,日后的事情说不准,若新帝不是大皇子,蒋家迟早会遭祸。」 遭祸? 祖母口中的遭祸应是抄斩流放之类的。 南珊定定地看着卢氏,她还真没想这么多,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上位者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能让你满门抄斩,丢命和进宫相比,当然是进宫更好,而且以她的长相,怕是过个初选就不错,到时候落选回来,再慢慢做打算。 卢氏拍下她的头,让她先回去,然后带着青嬷嬷往魏氏的院子里去。 主仆俩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丁氏的声音,「大嫂,我只问一句,上报选秀的名单里有没有我们家珊姐儿?」 似是停顿一小会,然后魏氏的厉声传出来,「二弟妹,你敢如此质问于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嫂。」 丁氏才不管她声音大不大,满脸不惧地看着她,转个口气,「大嫂莫气,我今天只要一句准话,你不要搪塞于我,也别在这里做张做势,户部的大门开着呢,我家二爷再是无能,也敢上门去问个清楚。」 「你…」魏氏的语气软下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二弟妹枉费我一片苦心,你家珊姐儿那个模样,哪里能当选,不过是去徒添笑料,到时候其它的姐妹受人嘲笑,丢不丢人,我也是为咱们侯府的名声着想。」 丁氏气笑了,魏氏瞒得紧,若不是万姨娘刚才派人悄悄告诉她,怕是她们一家还蒙在鼓里,等选秀开始,一切都成定局,为时已晚。 到时候嫁到蒋家的只能是她家的珊儿。 想到这,她不由得质问,「大嫂说得真好听,满府的姑娘都进宫,就落下我们珊姐儿,是什么意思?你打的算盘莫以为他人不知,蒋家那门亲事可还在呢?」 听到这里,卢氏松开青嬷嬷的手,一脚跨进去,见到她,厅中本是坐着的魏氏脸一僵,慢腾腾地站起来,丁氏连忙跑过来,「母亲,你怎么来了?」 魏氏也跟着见礼,卢氏面无表情地往上一坐,「大儿媳妇,远远便听见你们的声音,刚才你们吵吵是怎么回事?」 丁氏立马抹起眼泪,委曲道,「母亲,大嫂实在是太欺负人,圣上有旨凡四品以上人家的嫡女庶女年满十四至十八岁,都要将名字上报户部,大嫂偏偏漏下我们珊姐儿,分明是欺负我们二房无人。」 「母亲,二弟妹误会于我,儿媳见珊姐儿胖得实在是太不像话,进宫不过是白跑一趟,累人不说,还受气,我是替她着想,没想到一番苦心被曲解,儿媳心中也委曲。」 丁氏立马怼回去,「大嫂,什么为我们着想,大姐儿去选秀,蒋家的亲事怎么办?」 「怎么,瑾姐儿的名字也报上去了?」卢氏紧盯着魏氏道,「若我记得不错,瑾姐儿与蒋家哥儿自幼订亲,这不是欺君吗?魏氏,你是嫌我们南家人命太长吧?」 魏氏端着脸,忍着气,「母亲,订亲之人怎么就是瑾姐儿?当时只说嫡女,可没指名是瑾姐儿,再说以瑾姐儿的人品,怎么屈就蒋家一介庶民?」 卢氏将桌子上的茶具一把扫下地,「魏氏,你好大的胆子,当时订亲里府中只出生瑾姐儿,你说不是瑾姐儿,那会是谁?」 碎瓷片渣子溅得到处都是,有几片飞到离得最近的魏氏身上,她面上一塌,长长的手指甲扣进肉里,垂下头恨恨地盯着地面。 深吸几口气,复又抬头,「母亲,珊姐儿的样貌莫说是联姻,能嫁出去都不错,蒋家于她,确是最好的选择,而其它的姐儿则不同,样貌才气都拿得出手,为了侯府以后的荣耀,正该放手一搏。」 卢氏冷笑起来,「哈,好一个放手一搏,若细查起来,欺君之罪扣下来,抄家是小,丢命都有可能,你这是拿我们南府全府去为你女儿搏前程?」 丁氏接口道,「大嫂,你怎么如此自私,不仅是要赔上我们珊姐儿,竟是连满府的人都不放过啊,你好毒的心啊!」 v第十六章 丁氏又叫又骂,站在院子外的符氏都有些心惊肉跳,大姐儿去选秀,真的会犯欺君之罪? 她心里埋怨大嫂太自私,怎么能为着瑾姐儿一人,连累全府人的担惊受怕。 正欲进去质问,听见魏氏又道,「二弟妹,你不要危言耸听,什么欺君,蒋家人愿意,哪里来的欺君?」 什么? 蒋家人同意,同意什么? 换珊儿? 「大嫂,」丁氏厉声叫着,「原来你已经和蒋家通过气,就瞒着我们二房,这是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我女儿要订亲这么大的事,全是你大伯娘张罗,天底下哪有这个理儿,真是好笑,我现在就告诉你,没我和二爷的同意,谁给珊姐儿说的亲事我们都不认。」 说完,她不管不顾提高声音,「大嫂行事如此荒唐,简直就是不仁,即是这般就休怪我不义,我可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你不让我女儿好过,你女儿也别想捞什么好处!」 魏氏急了,声音尖利起来,「二弟妹,蒋家有什么不好,蒋公子无论是才华还是长相,配珊姐儿只有多,没有不足。」 丁氏马上反唇相讥,「这么好,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当女婿?」 「你…」 「好了」卢氏沉声地开口,「给我闭嘴,魏氏,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魏氏一僵,立着不说话,丁氏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上前咬一口的样子。 卢氏沉思片刻,出声道,「大儿媳妇,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蒋家退亲也好,自己去蒋家退亲也好,若不然就将瑾姐儿嫁到蒋家,总之珊姐儿的名字立马报上去。」 说完见魏氏不动,「大儿媳妇,怎么?我这个当婆母的指使不动你?」 「没有,母亲言重了。」魏氏的心思转了几圈,终是将南珊的名字报到户部,卢氏亲眼盯着,这才回清晖园。 丁氏一路搀扶着她,满心的感激,珊姐儿没有白孝顺这个祖母,关键时候见人心。 魏氏却是在她们走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她好不容易费尽口舌,又许不少好处,蒋家那边才接受珊姐儿,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让丁氏这泼妇得了信,还惊动卢氏这个老虔婆,退亲,哪有那么容易,她家瑾儿还要名声呢。 她双手绞在一起,想着蒋夫人那蠢驴般的性子,心中懊恼,此次怕是又要费不少力。 如此想着,高冷的脸上全是恨色,转头狠狠地瞪着后面木头桩子似的云姨娘和一脸红润的柳絮,柳絮伤势刚有所好转,世子爷按捺不住,前日里与她成就好事,连着两日都宿在她处。 魏氏本是让她站在身后立规矩,哪成想白白看了一出好戏,见到魏氏吃瘪,柳絮正高兴着,猛然魏氏一回头,她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去,被逮个正着。 魏氏心中火起,看着柳絮眉眼中的风情,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柳姨娘,近两日服侍世子爷有功,早起送过去的补汤喝了吗?」 柳絮做出一副娇弱的样子,微曲下身,「谢夫人恩赏,奴婢愧不敢当。」 「只要你好生服侍世子,就是最大的功劳,下去吧,好好养着。」 「是,奴婢告退。」 柳絮将手搭在小丫头的手上,款摆着腰,一脸虚浮地走出去,魏氏冰冷的眼看着她,再转过头睨一眼云姨娘。 「云儿,你真让我失望,从前世子的后院中妾室你一人独大,就数你侍寝的日子最多,饶是这般,都没能笼住世子的心,却让这么个下作玩意给得了彩头。」 云姨娘「扑通」一声跪下来,「夫人恕罪,奴婢有错。」 魏氏似无奈又婉惜地叹口气,「罢了,知道你一向老实,那些个狐媚的手段也学不来,瑛姐儿此次也要进宫参选,让她好生准备着。」 「是,奴婢替瑛姐儿谢夫人。」 「我们主仆之间,莫说这些生份话,我一向视瑛姐儿如己出,你放心,我这个嫡母定要替她谋个前程。」 云姨娘满脸的感激涕零,连表忠心,「奴婢愿为夫人做牛做马。」 「好,记得这句话,下去吧。」 魏氏挥下手,云姨娘弓着身子退下,走出主院门,松了一口气,只要瑛姐儿能出头,她便什么都无所谓。 当年夫人怀上大公子,因着生大姑娘时没有抬姨娘,为表贤惠,将最是普通的自己开脸,放在世子的院子中,还特许她有孕,若不是大夫诊出她腹中是个姑娘,怕是根本就不可能生下来。 瑛姐儿出生后,每回世子去一次,第二次雷打不动的送补汤,起初她还感念夫人,后来无意间才知根本就不是什么补汤,而是避子汤,自瑛姐儿以后,她再也没有怀过身子,世子的后院中再也没有庶出子女出生。 她心知肚明,以夫人的性子,世子的院子里不可能再有庶子女,柳絮怕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一脸的感恩戴德。 等容貌老去,又无子女傍身,才会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的愚蠢。 云姨娘低着头,一边加快脚步,见着自己院子里倚在门口张望的女儿,她心中一暖,苦些算什么,至少她还有女儿,日子总有个盼头。 「娘,前院可是发生什么事?」 云姨娘看着清丽的女儿,「二小姐,那都不关咱们的事,夫人没有将二房的珊姐儿名字报到户部,二夫人撒泼大闹,最终老夫人出面,夫人才同意。」 南瑛似是有些吃惊,「老夫人?」 「是啊,你别看老夫人不拿势,可一个孝字压下来,夫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二房的三小姐看着胖呆呆的,心眼还是多,要不然怎么会想着巴结老夫人,看吧,一有事情就将老夫人给搬出来。」 「祖母与三妹妹一向是好的。」 南瑛想着前几日遇到的三妹妹,一脸喜气地与祖母同去礼佛,那样的三妹妹,笑得毫不掩饰,也谈不上举止端庄,可却莫名地让人羡慕。 云姨娘见女儿略有些失落,开口道,「二小姐可莫学三小姐的样子,你是世子的女儿,便是个庶女,也不是她一个庶子之女能比的,切不可妄自菲薄。」 南瑛张了张嘴,想反驳姨娘的话,却瞧见姨娘的鬓角的几根银丝,将口中的话咽下去,姨娘一辈子为她操劳,所想所盼不过是她能嫁个好人家,三妹妹过得如何,与她无关。 自己要做的便是把握这次选秀的机会,入得贵人的眼,然后尽力得宠,看在她的面子上,夫人也不会再将姨娘当丫头使唤,姨娘以后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些。 她们口中的南珊此刻正站在篷莱阁的外间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坐上的南瑾,只见她一身淡蓝的烟纱裙,裙边层层叠叠,腰被束得细细的,薄粉淡腮,头上一条白纱飘带,扎住一小把头发,其余的青丝披散下来,仙气儿十足。 南珊之前刚从清晖院回去,正坐在房间内发着呆,就见南瑾身边的细叶去请她,她还糊涂着呢,最近也没听说南瑾作什么名诗啊。 v第十七章 平白无故的让她来篷莱阁做什么? 这个大堂姐,往日里可从来不会找她说话的,她心里犯着嘀咕,上座的南瑾冰冷的脸上却是浓浓的不屑。 就这么个痴肥的女子,看起来脑子也不好使的样子,居然还看不上蒋家的公子,硬生生地要去宫里选秀,自不量力,愚蠢至及。 「三妹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此话何解,妹妹可知?」 啥? 南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木木地盯着桌子上的点心,南瑾胸中恼怒,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对牛弹琴罢了,反正她去选秀不过也是凑人头,随她去吧。 莫名奇妙被赶出来的南珊讥笑一声,自知之明? 这玩意儿她倒是有,所以她从不剽窃古人的诗词。 那边丁氏送完卢氏回清晖院,瘫坐在椅子上,见女儿回来,招下手,「珊儿,到娘这里来。」 「娘,前院发生什么事情?」 听到女儿这样问,丁氏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将前院发生的事简略一遍,「哼,你大伯娘想让你嫁给蒋家的公子,娘万不会答应的,娘跟你说,那蒋家得罪了四皇子,以后怕是难以翻身。」 「哦。」 丁氏将万姨娘送的那匹轻烟罗拿出来,「娘给你备几身衣裳,再扯两匹好料子,这选秀虽说咱是去走个过场,可也不能输阵势。」 南珊笑得眼眯起,「好,听娘的。」 见女儿心情似未受半点影响,也高兴起来,「过几日是你外祖母的生辰,我们到时回一趟流仙镇。」 「太好了,娘,我很久没有见到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表姐和表哥。」 南珊的外祖母许氏,说起来在这个时代算是个奇女子,青年丧夫,独自拉扯子女,生得一把子好力气,跟个老师傅学会杀猪,从此开始杀猪卖肉的生活。 丁大舅接过母亲的手,将摊子做大,如今已是流仙镇上头一份,在整个镇子上,丁家算得上是富户,加上丁氏嫁入侯府,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 见到南珊姐弟俩,许氏笑得见眉不见眼,一口的牙还在,头发略有些花白,可腿脚走路生风,人高体壮,不输一般的汉子。 她的声音洪亮,一把将南珊搂着,「哎哟,外祖母的两个小心肝儿,可想死个人,来,让外母看看,我们珊儿似是瘦了哦,可是最近你舅舅送得肉少不成?」 丁氏笑道,「娘,珊儿前些日子陪祖母上山吃斋,刮了些油水,是清瘦一点。」 被外祖母搂得差不多喘不过气的南珊终是得救,拍下胸口,看来丁家就是有胸大的遗传,外祖母这般,母亲如是,她更是青出于蓝。 「哦,哦,琅哥儿,让祖母抱抱,」许氏又去抱琅哥儿,看她一把年纪,却一下子将琅哥儿抱起来,羞得琅哥儿捂着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旁边站着青年与少妇一脸的带笑,正是丁大舅的儿子丁凤举和儿媳海氏,海氏肚子圆圆的,怕是有五个月。 「恭喜表哥表嫂。」 南珊上次来时还是正月里,那时候海氏还没有怀孕的迹象,听见她这么一说,海氏腼腆地低下头,丁凤举想伸手过来摸她的头,却又突然想到如今她都是大姑娘,又将手缩回去。 身侧的大表姐丁凤灵笑看一下哥哥,「珊姐儿已是大姑娘,哥哥都快忘记了吧。」 南珊朝丁凤举一笑,「我便是长得再大,也是哥哥和姐姐的妹妹。」 丁凤灵捏下她的嫩脸,「看把你嘴甜的,早上喝过蜜水儿吧,表姐疼你,咱们中午有大肉吃。」 许氏接过孙女的话,看着满堂的儿孙,一脸的心满意足,「有,有,珊姐儿和琅哥儿来外祖母家,别的咱不说,大肉管够,敞开来吃。」 南二爷摸着肚子,笑道,「那小婿便不客气了,定要与大舅哥痛饮一番。」 丁氏白他一眼,惹得许氏笑骂,「爷们喝个酒,你管那做啥,赶紧跟我去灶下。」 南二爷抓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见妻子低眉顺眼地跟在丈母娘的后面,一边还有眼刀子剐他,笑意越来的深。 突然外面似是有个中年男子走进来,手里提着东西,见众人都在,松口气,「请问可是丁爷家中,老太太今儿个生辰,我们老爷特命小的来送礼。」 见是来送礼的,丁大舅忙将人往里请,「请问主家是谁,丁某好去答谢礼。」 「小的主家姓蒋,刚搬到流仙镇来不久。」 姓蒋? 丁大舅似有些疑惑,他不认识什么姓蒋的人啊,还是旁边的海氏推下他,「听说从前的蒋大学士是流仙镇人士。」 「哦,原来是蒋老爷,丁某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丁爷客气,小的告辞。」 南二爷眼眯起,蒋家竟是流仙镇人士,他是头回听说,蒋公倒是个知礼的,不过是拐着弯的亲,居然还派人来送礼。 管他呢,反正珊姐儿的名字报到户部,蒋家爱娶谁娶谁,只要不是他的珊姐儿,否则… 他被肉挤成一条缝的凤眼眯起来,里面全是冷光。 南珊早被表姐给拉上街,流仙镇不大,却因着距帝京不远,倒也繁华,街上各色铺子,应有尽有。 两姐妹走着,来到一条老街上,南珊绕眼一看,前面书肆里的正是蒋公子,她犹豫着,思索着该不该上前打个招呼。 在寒光寺时,自见过一次后,她再也没有去后山,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惹来闲话,与她名节有碍。 等到与祖母下山时,她本想去后山与他告个别,后来想想,以这个时代来说,又不太合乎体统,终是没有去。 她正踌躇着,蒋伯昌倒是看见她,前几日他便知道南家想换嫁的事情,他起初沉默着,接着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做饭时的样子,虽不美,却让人心安,最后终是点头同意。 母亲还抱怨父亲,不该答应此事,可她不知如今蒋家想娶侯府的庶女都是高攀,且不说侯夫人许的那些好处。 「南三小姐,小生有礼,想不到竟会在此处相遇。」 v第十八章 南珊也一行礼,「蒋公子好,我外祖家正是流仙镇人氏,外祖母生辰,我与父母同来庆贺。」 「原来如此。」 旁边的丁表姐瞪大眼,镇上来了这么个好看的公子,可比她以前见过的大户人家的公子都好看太多,她居然不知道他何时搬来的,真是枉费她流仙镇大姐头的名号。 蒋公子的后面走出一位老妇人,瘦脸儿细长眉,抹得腻白的脸似要掉粉,眼中全是嫌弃,正一脸挑剔地看着南珊,南珊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奇妙,这夫人看她的眼神好像在挑选什么货物一样,让人浑身不自在。 「南三小姐,这是我娘。」 原来是蒋公子的娘,南珊心下有些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打量她,弯腰行礼道,「蒋夫人好。」 「嗯,你就是南三小姐!」蒋夫人语气略带傲慢,如针般的眼神刺得南珊浑身不自在。 「是的,蒋夫人。」 南珊略弯着腰,可身形在那里摆着,当然看不出什么美感。 蒋夫人越看越不满意,冷语问道,「南三小姐平日里做些什么,可读过四书,可知五经?」 南珊低着头,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蒋家怕是还不知道侯府的事,以为嫁过来的会是她,蒋夫人这是摆未来婆母的款,于是不以为意地答着,「不曾。」 闻言,蒋夫人瘦长的脸「刷」一下难看起来,「那南三小姐琴棋书画精通哪样,可会吟诗作对,女红针线如何?」 你这蒋夫人有毛病吧,我会什么与你何干,哪有人初次见面问这些的,她们很熟吗? 南珊心中虽腹议,也有些略生气,可她生得喜庆,外人看着只是木呆些,「回蒋夫人,您说的这些我全都不会,小女天资鲁钝,也没有兴趣去学,小女就不打扰您和令公子,我们先行告辞。」 语毕也不看她,拉着表姐连忙往街的另一头走,丁凤灵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蒋老夫人好生奇怪,拉着你问那些干什么,哪有人头次见面就问一些让人不喜欢的话?」 「管他呢,怕是还当自己是大学士夫人呢,见着女子就想摆个大谱考校一番,碰到我这么个不灵光的,她可能还在生气呢。」 丁凤灵吐下舌头,这些官夫人们好可怕,性子怎么那么不讨喜,可惜那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公子,摊上这么个母亲。 南珊暗自庆幸,幸好娘和祖母拒了这门亲事,要不然蒋公子再好,遇上这么个婆母,日子也不好过,自古婆媳关系最难解,男子又不常呆在家中,真要嫁过来,以蒋夫人这挑剔的劲,怕是要受不少搓磨。 那样的日子她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凑上去。 她放在心里吐槽着,身后的蒋夫人气白了脸,对着蒋伯昌道,「昌哥儿,这门亲事不成,你看看,长相姑且不说,行为如此粗鲁玩劣,半点女儿家的修养都没有,哪里配得上你?」 「母亲,」蒋伯昌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笼着袖子的手摸到里面的荷包,叹口气道,「咱们蒋家今时不同往日,南三小姐这样的,都是最好的选择,且娶妻不过是安家宅,只要持家有道即可,那些个琴棋书画又不能当饭吃。」 「你…」蒋夫人指着他的脸,「你哪里配做蒋家子孙,我们是清贵人家,不能时刻都想着庸俗之物。」 不想庸俗之物? 那不久前家中那么闹腾,为什么?不就是短吃少穿。 父亲本就迂腐耿直,誓要做清贵之人,以前凭着那点俸禄,加上母亲的悌己,倒也能过日子,可一旦断了来源,就只能吃母亲的嫁妆。 母亲清高不通庶务,年纪越大,性子越发尖刻,除了争风吃醋,半点其它的本事都没有,以前府中有管事,现在家中就几口人,加上两三个下仆,让她管家,她竟连基本的采买之道都不清楚。 蒋伯昌叹口气,自小他感同深受,早就暗下决心找个贤惠大度的妻子,她可以没有媲美诗人的才华,但一定要通庶务,操持内宅,想着那日里做饭的女子,眼下南家三小姐是最好的选择。 前日侯夫人又提要求,两家的婚事先不谈,也不要对外说早订亲之事,反正知道这事的人除了孟国公,也无他人。 说起来两家的红线,还是源于孟国公的一句戏言,蒋家当了真,德勇侯沉默不语,也就那样订下来。 侯夫人说三小姐对选秀之事好奇,非要凑热闹,不如等初选弃用回家再说不迟,母亲万般不满意,可能有什么法子,最终还是妥协,侯夫人可是又加了一千两银子做赔礼。 圣人云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嗤之以鼻,饭都吃不饱,还有精力谈什么骨气。 蒋夫人还有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南珊,蒋伯昌不欲与她争辩,转身走了。 南珊与丁凤灵弯过另一条街,就见蒋伯昌正等在路口,看他的样子,似是抄了近路,必是有话要说,丁凤灵识趣地闪到一边。 他的额头上有些许的细汗,可能是刚才走得急,对着南珊拱手行礼,「南三小姐莫怪,我替家母向你赔礼。」 「蒋公子客气,蒋夫人不过是问我几句话,谈不上得罪,只不过可能是我生性木讷,那些个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怕是蒋夫人头回见到我这般愚蠢的女子,惊得堵了心。」 蒋伯昌看她确实半点不在意的样子,松口气,「南三小姐大肚,让人佩服。」 南珊看着自己的肚子,点下头,「我确实大肚。」 见她如此动作,蒋伯昌扬唇一笑,一扫连日来的阴郁,眼中全是笑意。 公子端方如玉,可惜… 她也朝他展颜一笑,圆脸愈发粉嫩,滑得让日头都在她脸上发光,凤眼中满是灵动,蒋伯昌有些愣神,这哪里是传言中的痴肥女子,分明是个玉雪般的人儿。 而且是个面团般的玉人儿,让人心生怜爱。 丁凤灵走过来悄悄扯下表妹的衣服,示意表妹该走了,南珊这才反应过来,此处虽不如正街热闹,但是行人也不少,少男少女,单独交谈,确实突兀。 于是与蒋伯昌道别,表姐妹俩也不接着逛,径直回丁家。 路上南珊早就叮嘱表姐今日之事不用告诉长辈,丁凤灵是要议亲的姑娘,自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捏着表妹的胖脸儿,满口答应,吃过午饭,小憩一会儿,一家四口又赶回侯府。 一下马车,琅儿欢呼一声,便带着从外祖母家拿来的肉干儿去找南珞玩,南珊摇摇头,包好一份,去送给钟蔻珠。 行至园子里,正与南瑭撞个对面,她不欲与其纠缠,拐个弯儿想绕路走。 南瑭却不放过她,眼尖地看见她手中的东西,「三胖儿,听说你也要进宫选秀,啧…你平日 里不照镜子的吗?就你这样,是去给我们侯府丢脸的吧,到时候贵人们见到你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南珊将纸包托在手上,对他翻个白眼儿,「瑭哥儿说得对,谁不知道我们二房穷,我的屋子里确实连面镜子都没有,自然也就从来没有照过镜子,我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啊。」 半大的少年被她的厚脸皮惊得一呆,又听见她说,「瑭哥儿,三姐我也听说你在学堂中连个七言都做不出来,走出去怕也是要丢大哥哥他们的脸,那为何你还死皮赖脸地去上学,迟早要将夫子气死。」 v第十九章 少年被人戳中痛处,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一把将南珊手中的纸包打在地上,肉干撒了一地,「哟,还是肉干,三胖儿你长个猪样,还成天吃个不停。」 南珊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动怒,对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看着地上深红诱人的肉干,这些都是外祖母亲手做的,她将地上的肉一片一片地捡起,然后慢慢地卷起袖子。 「你干嘛啊?」 南瑭见她变了脸色,转身想跑,南珊一把将他拉过来,往偏僻的花丛中拖,他大声地叫着,猛然胖胖的手将他口鼻捂得严实,只能「呜呜」出声。 她将少年往地上一摔,脸然后一屁股骑在他的腰上,将沾着泥土的肉干往他的口中塞,直塞得南瑭噎得翻白眼儿。 「好吃吗?瑭哥儿,你这模样,满口喷粪,哪像个世家的公子,啧!跟猪也没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猪。」 南瑭被口中的肉干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要不是有泥土渣子,这肉干倒是十分的美味。 她肥大臀部扭了扭,双手叉在腰上,「我告诉你,之前不与你计较,不是因着怕你,而是我做为姐姐,懒得搭理你罢了,再有下次,听见你叫我三胖儿,那可就是吃肉干这么好的事,姐姐我请你吃土。」 南珊说得霸气,凤眼中全是凌厉之色,圆滚滚的脸上满是张扬,南瑭看得有些发呆,谁说三胖儿丑的。 呸! 他眼花不成,分明还是个丑姑娘。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少年,「瑭哥儿,你不会跑到父母跟前告状哭鼻子吧,哼,那可是三岁小孩才干的事!」 说完,她拍下手中的泥,昂着头往回走。 南瑭躺在地上半天也不起来,他才不做小孩子的那套,告状什么的不是他南二公子的作为,三…姐姐太小看他。 南珊走着,头皮发起麻来,这种只有见到祖父才有的感觉,她一点也不陌生,果然,不远处的阴影处,正是风华绝代的德勇侯。 她硬着头皮上前见礼,南崇礼对她招下手,然后转身往隐蔽处走去,南珊错愕半晌,什么意思?祖父让她跟上吗? 试探着走几步,见前面肃直的身影没有回头,她吐口气,猜对了。 只是祖父找她有什么事呢? 等到无人处,南崇起漠然回过头,看着她有些零乱的衣裙,垂下眼皮,南珊局促地用胖手随便整一下。 「女子虽以贞贤为主,可若遇险,不愿伤及他人性命逃生,就击打章门穴,膻中穴,气海穴,使对方无力还手,得以逃脱,若性命攸关,则不用留情,直接拼力痛击百会穴,命门穴及肾俞穴。」 南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男子平淡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杀气,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祖父这是在教她防身之术。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祖父。」 「好,下去吧,不要与他人提及。」 她慎重地点头,南崇起看着她白嫩的脸,眼中的复杂之色更甚,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他高瘦的身形在树木的光影中远去,广袖垂下,被风鼓起,明明是进入夏季的气候,却让人觉得如在冬季,孤冷寂寥。 南珊满腹疑惑地回去,丁氏见女儿这么快回来,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忙拉着问,南珊不以为意地回着,「娘,我走路不小心,在花园中滑一跤,肉干都撒进泥里。」 「让娘看看,可有哪磕着碰着?」 「没呢,娘,我再包一份给表姐送去。」 「行,等下你走路看着点。」 「嗯。」 南珊手脚麻利地又包一份,故意绕了一条道去钟蔻珠的院子,听见里面的读书声,她也不进去,直接将东西交给守门的婆子。 那婆子将肉干交给南氏,南氏撇下嘴,二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巴巴地送几块肉干是怎么回事,将纸包打开,诱人的肉香扑满鼻,捏起一片放在口中,味儿还不错。 丁氏的娘家是屠夫,惯会弄这些个粗鄙之物。 她听着里屋里女儿的声音,眼中全是骄傲的神情,她的珠儿要长相有长相,说才学也过得去,将来定要仔细寻摸一个好人家。 此次府中的四个姑娘都要进宫参选,她可是磨得大哥许诺要给珠儿找个好人家,她美美地想着,京中都有哪家的公子能配上她的珠儿。 珠儿什么都好,就是和二房走得进,她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全不管用,索性由着女儿去。 正想着,魏氏派人送来四匹料子,都是京中如今最兴的软烟罗,绡绫纱,一匹淡绿,一匹嫩黄,还有银红,桃红各一匹。 来人将魏氏的意思传达,大意是府中的姑娘不久以后都要进宫,特从公中拔出银两让大家置办几身衣裳,钟蔻珠也算一份。 南氏听后大喜,忙让人搬进来,爱不释手地摸着细滑的料子,琢磨拿出两匹裁了做衣裳,另两匹留着给珠儿当嫁妆。 西跨院中的丁氏也收到同样的四匹料子,她心中暗暗吃惊魏氏的大方,看来大嫂很重视这次的选秀。 南珊则不这么想,魏氏那人,标准的无利不起早,她下血本的事情,绝对是于她自己得利的,看看这几匹料子的颜色,绿黄,银红桃红,怎么不见最显肤色的粉白,烟蓝和浅紫。 若她所料不差,到时候南瑾身上必然不会出现这几种颜色的衣服,应该会是粉白和烟蓝。 丁氏喜滋滋地将几匹料子收好,眼神儿瞄着女儿,「你大伯娘这次还算大方,这几匹料子,娘给你裁几身衣裳。」 南珊没有接丁氏的话,反问道,「娘,大伯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收着东西的手一顿,丁氏明显一愣,对哦,魏氏平日里最为精打细算,突然送四匹料子,太过不寻常,可女儿这么问是知道原因吗? 「珊姐儿说说,你大伯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南珊憨甜一笑,「娘,你坏,大伯娘是什么样的人,我做侄女的可不能说,不过若我所料不差,大姐姐肯定是不会穿这些颜色的衣服。」 丁氏听她说完,一拍大腿,「对,瑾姐儿平日里从未穿过这些颜色的衣裙,去宫中自然也不会穿,我就说嘛,她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想让你们当绿叶,去陪衬她女儿。」 到时候魏氏一句,瑾姐儿另外的衣裳是她自己用私房银子置办的,旁人半点错也挑不出来。 v第二十章 好你个魏氏! 「娘,陪衬就陪衬,反正我就是去走过场的。」 丁氏想了想,这事确实不占理,说起来,人家好心好意地送来料子,你却嫌弃颜色不好看,说到哪里去都说不通。 反正珊儿也只是去宫中走一趟,倒也无防。 见女儿无聊地托着腮,圆圆的脸蛋儿吹弹可破,重下巴的肉被胖胖的手挤得变形,丁氏突然道,「珊儿,这眼看就要选秀,你是不是要收下腰身。」 啊? 神游太虚的南珊被她娘的话给惊道,收下腰身?这是要她减肥。 丁氏却是下了决心般,「我将衣服做小一寸,最近你饭食减半。」 南珊哀怨地看着她,「娘。」 「撒娇也不行,必须要有个样子,从今日起,晚膳这顿开始。」 南珊本以为娘只是说说而已,可晚膳时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半碗饭和两碟子素菜,她不满是嘟起小嘴儿,筷子随意拔弄两下,半点肉星都不见。 更过份的是,她娘怕她触景伤心,将饭菜直接端进闺房中,算是隔离,就不与他们一同进食,免得她触景伤情。 她哀怨地看着面前的小半碗饭,说好的减半呢? 这哪里是减半。 平日里,她都要两碗饭加肉菜,如今小半碗饭加两碟素菜,如何吃得饱?再说素菜没油水饿起来也快,半夜不得挠破床单。 果然她所料未差,半夜肚子饿得醒过来,腹内跟打鼓似的,胃中直冒酸水儿,正饥肠辘辘时,窗外传来小声的叫唤,「珊姐儿,开下窗,我是爹。」 南珊心中大喜,连忙爬下塌,许是饿得头晕眼花,差点跌一跤,打开窗户,胖墩墩的南二父手里拿个纸包,她立马闻到里面的肉香味儿。 够着手就要接过来,突然丁氏提着灯笼飞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南宏俊,你敢!」 南二爷的手立马缩回去,南珊看着那包肉心疼得直想掉泪,她的肉啊。 他转头讨好地看着气呼呼的妻子,「夫人,这么晚怎么还没有睡啊?」 丁氏显是出门急,只披件衣裳,闻言冷哼,「二爷不也是睡不着吗,怎么你们父女俩这么晚还有什么话要讲?」 「没,没的,我这就回去睡。」 「站住。」丁氏大喝,「手里是什么?」 南二爷「嘿嘿」地笑着,「夫人,为夫半夜醒来,腹内饥饿,弄些吃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吃吧。」 现在吃?不要啊!他晚上可是吃得很饱,现在还堵着嗓子眼。 丁氏眼一瞪,「还不快吃,吃完好睡觉,珊儿也没睡着,正好看着你爹吃完,咱们都回去安寝。」 南珊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娘,再看着她爹一口一口地吃着肉,肉香儿往鼻子里冲,腹内越发叫得欢。 南二爷硬撑着吃完,只感觉那肉都快顶到喉咙,托着肚子,慢慢地踱着步子往回走,边走还回头看着一脸伤心的女儿,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丁氏好笑地看着他们父女俩,演得哪一出戏,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接着又狠狠剐一眼丈夫,再坏她的好事,看她怎么收抬他。 接收到妻子的眼神,南二爷连忙错开女儿的视线,挨着丁氏,一脸的谄媚。 南珊知道今晚彻底没戏,抱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无奈地躺在塌上,强迫自己睡去。 如此几日吃素,她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得都习以为常,不眼花还不习惯,看着镜子中的脸蛋,好似真的有些瘦了,叹口气,到底没白受罪。 自第一天后,她爹不怕死的还来送过两次吃的,可都被丁氏逮住,让他自己吃完,三次后,南二爷拍着女儿的头,长叹一口气。 「珊儿,不是爹不帮你啊,实在是爹再也吃不下。」 南珊欲哭无泪,失去一个盟友,只能在丁氏的威压下咬着牙齿饿肚子。 又一次在深夜中饿醒,她习惯地按着肚子,忽然一股浓郁的肉香飘来,她吸下鼻子,暗道,她爹不怕死的又来。 翻身下塌,正要打开窗户,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瞄见桌上放着一个纸包。 肉香味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不由得大喜过望,她爹到底学聪明了,知道偷偷将东西放下,这样不会惊动任何人。 纸包里,是一只烤得正合适的鸡,鸡肉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满齿生香,她舒服地喟叹出声,还是吃肉的感觉好。 黑暗中,一双幽深的眼静静地看着她,习武之人夜视力如白昼,见那圆胖的女子姿态不雅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肉。 桃色的肚兜儿紧紧地裹着硕大的两团,颤甸甸的,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下面露出嫩生生的肚皮,如白藕般的手臂晾在外面,下面一条白色的亵裤。 男子别过眼,垂下眼皮。 南珊心满意足地吃完,吮下指头,正要上塌,一转头,暗影中,一个男子慢慢显出来,他的手指一弹,桌上的油灯便亮起来。 灯光下,出尘绝艳的脸显出来。 「狐…林公子。」 她欢叫一声,怪不得今日的鸡肉特别好吃,原来又是在梦中,这个林公子,肯定是狐仙变的。 以前的鬼怪故事里,狐仙会感恩图报,来报答凡人的恩情,送鸡之类的,她仔细地思索着,自己小时候是不是求过什么小狐狸之类的。 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听说你要进宫选秀。」 v第二十一章 「对啊,」南珊收回发散的思绪,重重点下头,「所以我娘才让我节食,到时候穿衣好看,至少不丢人就行,不过以我的长相,进宫也是去凑个热闹。」 说到穿衣二字,南珊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的衣着不妥,这露着胳膊肚皮的,可是有伤风化,转念一想,不过是梦中,又有何防。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如海般的眸中让人看不出情绪,他缓缓地走出来,暗黑的长袍,玉白的皮肤,在灯光下越发的唇红齿白,美绝人寰。 她咽下口水,喃喃出声,「林公子,若你身为女子,该有多美啊。」 狐仙般的公子面上一沉,欺身上前,如玉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近到她都能看见那幽黑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似是忘记呼吸般,她呆愣如傻子。 胸前雄伟的两团子横在两人之间,正好顶在男子的精瘦的上身,桃红暗黑,如此相配,她不由得红了脸,心跳如擂鼓。 不过一瞬,男子快速地移到一边,速度快得让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屋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不死心地前后查看,边屏风后面也不放过,半个人影都没有,连窗户都关得好好的,她转头朝桌子上看去,刚才吃过的骨头连同油纸都不见踪影,心道果然又是狐仙入梦。 木然地吹灯上塌,盯着帐顶,然后闭上眼睛,倒是很快入睡。 一夜好眠,她对着屋子摇头失笑,自己这做梦的境界越发的高超,越发的荒诞,简直逼真得如书上的仙狐故事。 万福掀帘进来,手里捧着摞叠好的衣服,满脸的笑意,「三小姐,你起身了?二夫人做好两身衣裳,让三小姐试下合不合身。」 听她这么一说,南珊也提起兴致,她减肥这些天,还没试成效呢。 桃红的衣裙上身,万福疑惑地盯着她的肚子,明明记得之前小了一圈,怎么才一个晚上似乎又大些。 南珊也疑惑一下,然后尴尬地笑笑,吸口气,憋着肚子,衣服腰身刚刚好,她照着镜子,左右环顾,真不错,终于可以看见腰,虽然粗了些,可总比没有好吧。 万福高兴地赞道,「三小姐清瘦不少,本就肤白,桃色一衬,连胭脂都不用抹,雪里映红,美不胜收。」 南珊得意地挑下眉,她的肤色是出名的好,皮肤也是特别的滑,自己都爱不释手。 丁氏也看了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们珊儿终于是有个美人样了。」 什么叫美人样? 南二爷翻下白眼,他的女儿本就是美人。 「这饭食再减,如此下去,等选秀之时,珊儿身段更显。」 南珊面上的笑容凝固住,还要再减少,已经够少,再少连老鼠都要饿死,南二爷见女儿呆傻的样子,斜睨一眼妻子,不厚道地笑出声。 早知道就不过来显摆,南珊忿忿地想着,提着裙摆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屋里。 丁氏是铁了心,将两碟素菜减成一碟子,如此又过半个月,把南珊馋得看见圆滚滚的琅儿都眼冒绿光,恨不得上前咬上一口,从那晚过后,报恩的狐仙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等到天气转凉,选秀日子临近的时候,南珊看着镜子里下巴缩回去的自己,凤眼更显,肤色润泽,脸蛋儿微圆,腰也能束起,倒是能不违心地赞自己一句,好一个丰腴美人。 府中近一个多月因着选秀一事,忙得不可开交,久未露面的南崇起将几房人聚拢在一起,包括她们这些孙女。 他平静地坐在上座,看着底下的三个儿子,南宏俊如往常一般的傻笑,南世子表情严肃,就连南三爷都站得笔直。 更别说他们这些孙子孙女,瑭哥儿都不敢乱动一下,南珊见弟弟琅儿有模有样的站着,心下欣慰。 南珊偷瞄前面男丁的同时,瑭哥儿也在偷瞄她,自那一次在园子里被她收拾后,他越想越觉得丢脸,已有好一段日子没去找她的麻烦。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三…姐姐清秀不少,看起来竟分外的美丽。 想着,他打一个恶寒,他的脑子越发乱了。怎么老觉得三胖儿好看呢? 接收到他的眼神,南珊狠狠地瞪回去,做个小拳头的手势,吓得南瑭赶紧转过头,小身板儿挺得笔直。 南府的几房媳妇站在一起,上座的南崇起眼角一扫魏氏,魏氏立马站起来,「父亲,此次宫中大选,咱们府中的四位姑娘都已将名字报上去。」 「都报上去了?」南崇起凤眼眯起,冷眼看着她,「蒋家的亲事,谁嫁过去?」 魏氏擦下汗,「儿媳想着,咱们府里的姑娘都是好的,以蒋家如今的身份,谁嫁过去都是委曲,不如让姑娘们拼一拼,到时候没选上的再议不迟。」 南珊佩服魏氏的厚脸皮,这是欺负别人势微踩一脚啊。 等皇家选剩下,你蒋家就娶了吧,想娶她的掌中明珠,做梦! 她偷偷地去瞄祖父的脸色,自从那日短暂交谈后,南珊对于这个高岭之花的祖父越发的好奇,私心里,她不愿意祖父是个无情之人。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祖父低垂着眉眼,嘴角泛地冷笑,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魏氏长舒一口气,看公爹的态度,应该是默认。 反正以瑾儿的才貌,是绝对不会落选的,二房的人以为将珊姐儿的名字报上去就能躲开这门亲事,哼!痴心妄想。 南宏俊见父亲没有说话,心下一沉,袖子下的肥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他的珊姐儿,拼了撕破脸,他也不会让她嫁进蒋家。 厅堂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半晌,南崇起才抬起眼,将堂下的众人一一用冷眼扫过,站起身来,双手笼在袖中,踱出门去。 他一走,所有人都松口气,便是高冷的南瑾,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的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心里暗思,这个祖父,听说当年是帝京第一美男,年轻时不知是何等的风华,可惜她穿越的时机不对。 ———— 很快,进宫的日子就来临,府中的四姐妹齐齐整装待发,乘两辆马车前往皇宫的正央门,南珊自然是与南瑛同一辆车子,南瑾与南琬共一辆。 南琬穿的是最衬她肤色气质的鹅黄长裙,在南珊的意料之中,南瑾穿的果然是一身粉白的千层百褶裙,裙袂上用银丝线绣着的蝶儿,随着走动似在裙间飞舞一般。 丁氏与女儿交换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扶着女儿登上后面的马车,马车内,南瑛早已坐好。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俏丽脸蛋来衬着水绿的纱裙,弱不禁风的身段别有一股韵味,她看着银红八幅裙的南珊,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v第二十二章 「三妹妹,怕吗?」 南珊从一大早起便开始梳妆折腾,眼下只觉得腹内饥饿,她无力地摇下头,「我倒没什么怕的,反正也进不了复选。」 「三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能入贵人的眼,这可是谁也说不准的。」 「那借二姐姐吉言,三妹我也祝二姐姐能心想事成。」 南瑛先是一愣,接着便微微一笑,这个三妹妹,谁说鲁钝来着,分明长着灵窍的心肝,姨娘说得没错,三妹妹确实心眼多。 接着两人一路无话,行至宫门不远处,一溜的马车排成长龙,因着只有四品官员家的女子,倒也没有想像那么多的人。 几人下了马车,往前走去,花枝招展的各色美人儿都聚集在宫门外,等候宫门大开的时辰。 人群中传来一句微不可闻的讥笑声,「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混进来?」 南瑾走在姐妹四人的最前面,听到讥笑,朝那说话的人看一眼,那人立马换个笑,「原来是南大小姐。」 「程大小姐,近日可好?」 讥笑的女子姓程,是程太傅的嫡长女,柳条似的身姿,捂着嘴儿的样子娇不胜风,「托南大小姐的福,一切都好,不知后面的这位是?」 她的眼神轻挑着望着南珊,南瑾冷淡地回着,「是我二叔家的三妹妹。」 程小姐笑得摇起来,「原来是南家三小姐,久仰大名。」 跟着也有一些其它的女子笑起来,南珊木着脸,久仰什么大名,难道她的胖已在京中广为流传? 南瑾并不再理会她,朝那贵女聚集之处走去,隐约可能见被众贵女围在中间的是一位淡蓝衣裙的少女。 「是孟郡主。」 南琬惊呼出声,一脸喜色地跟在南瑾后面,少女也看见她们,笑着打招呼,「瑾姐儿,来这边。」 「见过郡主。」 「你呀,就是这么多礼。」 孟郡主拉着南瑾的手,含笑的眉眼弯弯,出水芙蓉般的脸上全是温婉,她是孟国公的嫡长女,闺名宝昙,护国夫人的侄孙女,除公主外,京中最尊贵的女子。 南瑾站在她的身边,如亲姐妹般挽着手,两人美得各有千秋,一个冷艳一个柔美,煞是养眼,周围是其它的贵女们,对她们是极尽奉承之词,南珊被排挤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却觉得莫名地违和。 孟郡主与皇家的关系紧密,加上姑姑是皇后,她是四皇子妃的不二人选,那南瑾应该也是冲着这个位置去的,这样的两个人,还是闺中好友,若说没有间隙,她是不相信的。 可两人面上半分都没有显出来,南瑾冷若冰霜的样子不好说,孟宝昙却不是个简单的,那脸上一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眼里暖暖地看着别人,是谁也不会怀疑其中的真诚。 此女若不是真的单纯温柔,便是城府深沉之人。 很快宫门大开,执礼的太监和嬷嬷们出来,人群瞬时安静下来,太监们将她们按府中的品级排着队,孟宝昙自然是排在第一位,德勇侯府论品阶是正一品,也排在队伍的靠前。 入宫前,所有的女子都要步行入内,丫环们一个也不能带,南珊排在南瑛的后面,她抬头往前面看去,还好排在她们前面的才几十个人,她松口气,队伍前面有个高瘦的女子回头看一眼,与她的眼神碰个正着。 那高瘦的女子五官倒还尚可,只是皮肤实在是黑,南珊的圆胖的脸现出呆滞的模样,黑瘦少女冲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森森地泛着白光。 南珊立马低下头去,心中猜测着这黑瘦少女是谁,排在她们的前面,怕是出身不低。 等她们依次进入宫门后,鎏金勾边朱红漆底的宫门便关上,皇宫内庄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高墙将宫内与宫外阻绝开来,凭添几分阴冷,南珊低着头,学着其它人的模样,不敢再多看一眼。 太监们引领她们来到验身所,被点到名的女子进入前面的房子里,接受老嬷嬷们的身体检查,轮到南珊时,明显感到嬷嬷们一愣。 「除衣。」 南珊依言将外衣脱下,见无人阻止,又将内衬除掉,身上只剩肚兜儿和衬裤,屋内静得让人发毛,咬咬牙,将余下都脱掉。 一只手从她的脸摸到脚,她强忍着护住胸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动,那老嬷嬷的手在她的大胸上捏了好几把,差点叫人爆粗口。 又让她躺在塌上,支开双腿,仔细查看,南珊心中直骂娘,这坑爹的君主社会,该死的选秀。 终于摸够了,老嬷嬷朝登记造册的嬷嬷一点头,造册的嬷嬷正要在南珊的名字后面划勾,旁边另一个嬷嬷出声,「此女身形太过肥硕,是否会有不妥?」 登记的嬷嬷平板的语调响起,「圣上有谕,凡身无缺陷,体无异味皆可。」 验身的老嬷嬷示意南珊穿衣,心道前面那个黑得似炭的都过关,这个虽然胖,可皮子真滑,摸起来如凝乳,还有胸前,又大又软,说不定那位三皇子好这口。 谁人不知三皇子性子怪僻,皇后送去多少的美人儿都扔出来,难保不准是眼神儿不好,专门喜欢奇形怪状的。 可不是她一人这样想,金銮殿的圣上怕也是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口谕,只看门第,不看长相,万一三皇子眼光与众不同,偏好丑女也说不准。 南珊将衣服穿好,深吐一口气,由旁边的嬷嬷领着从另一扇门进入秀女们住的含苞苑,等她进入房间,见里面已经入往一位女子,正是此前所见的黑瘦姑娘。 黑瘦姑娘斜靠在塌上,双脚叠翘在一起,朝她一笑,爽朗地开口,「我叫姜妙音,姜次辅的女儿,请问你叫什么?」 原来是姜次辅的女儿,怪不得排在她们的前面,南珊也冲她笑,「见过姜小姐,我叫南珊,是德勇侯府二房的女儿。」 姜妙音双眼一亮,「看你前面站着南大小姐,一早猜到是你。」 南瑾是京中第一才女,辩识度自然是高的,南珊笑笑,见床塌整齐,一应用俱皆有,不一会儿,宫女们送来派发下来的衣裙。 南珊拿起来,见衣服似是有些小,甜笑着问送衣的宫女,「这位姐姐,可否替我找一套最大的。」 那宫女捂嘴一笑,「回南三小姐,奴婢叫芳菲,是分到这院子里的使唤宫女,这套衣裙已是最大的,奴婢专门挑选的。」 「哦。」 正要比试衣裙的姜妙音「扑嗤」一笑,南珊闹个大红脸,躲在屏风后面换上衣裳,想来那宫女并未撒谎,衣服腰上倒还算合适,只不过胸襟处窄了些,将前面裹得紧紧的,甚是引人遐想。 姜妙音见她出来,眼中如白炽般灼热,伸手就要来抓,「哇,果然胖人还是有好处的。」 南珊躲开,然后佯作生气地去挠她,两人扭成一团,外面传来一声讥笑。 v第二十三章 「天圆地黑,一个胖一个黑,同样的丑,你们倒是一对儿。」 又是那位程小姐,南珊与姜妙音对视一眼,放开彼此,姜妙音可不是南珊面人儿似的脾气,她可是医圣的徒弟。 平日里跟着师父上山采药,下山行医,又做男子装扮,自然不在乎样貌,加上日晒风吹,皮肤黑又粗,得知要选秀,她爹一纸书信将她召回,时间太紧,自然来不及将肤色养白。 她娘刚一见,差点没晕过去,全家人想着反正也不在乎当不当什么皇子妃的,黑丑就黑丑,应个卯就行。 「原来是程小姐,怎么我竟不知贵人们挑秀女,你一个太傅的女儿居然敢抢在圣人面前先评选,是何道理?」 程小姐面上一白,却依然高昂着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黑黑的皮肤,京中哪户人家的小姐会养成这个样子,怕是从京外赶来的官家女子。 「不通教化,果然伶牙俐齿,不知你是谁家的小姐?」 姜妙音双后抱胸,痞笑一声,「哈,程小姐眼神儿真不好使,小时候被我揍得哭爹喊娘的事忘记了?」 那程小姐立马瞪大双眼,指着她,「你…姜妙音。」 「认出来了,还不快滚!」 「哼!」 程小姐气呼呼地走了,这个姜妙音简直是她幼年时的噩梦,与一般的官家小姐不一样,姜妙音从小就粗野,爬树翻墙,什么都敢干。 可父亲还总夸野丫头聪明,她气不过,与姜妙音因为一件小事争吵起来,论嘴皮子,对方自然不是她的对手,骂不过就动手,将她狠狠打一顿。 更生气的是,她哭着跑回家后,父亲非但没有替她出头,还怪她小家子气,不识大体,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从那时起,互不理睬。 后来听说姜妙音被姜大人送走,她开心了许久,随着年岁增长,都快忘记有这么个人,哪知竟在宫中相遇。 看她那张黑得跟炭似的脸,还好意思来选秀,来丢人现眼还差不多,程小姐心里快意着,恨恨地回自己的院子。 南珊扫一眼一脸张扬的姜妙音,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兽,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真让人羡慕,这姑娘的性子,她喜欢。 前世里她就是沉默少言,有些内向的性子,别人提起她,大多都会说一句,郑家的那个女儿长得还不错,就是太呆板了,整个人木木的。 她的朋友很少,少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等恨嫁时,相亲的男人们刚开始还有兴趣,相处一段时日后,终于受不了她的不解风情,分手时只一句性格不合。 确实,对于那些男人,她半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木讷着,说得好听是保守,不开放,难听些就是死板。 她曾听过有人在后面叫她石美人,也只能苦笑。 今生,在府中和钟蔻珠倒是相处得还行,现下,这位姜小姐爱憎分明的性子让她心生好感。 姜妙音也回头对她抱以一笑,这德勇侯的三姑娘,倒是出奇的对她胃口,不枉她给分配院子的嬷嬷塞的那张银票。 要不然以南珊一个侯府的庶子之女,哪有资格和她这个次辅家的嫡长女分在同一间屋子里。 分配院子的嬷嬷与给她们验身的嬷嬷是好友,刚才在好友杜嬷嬷口中得知有一位胖小姐,皮子滑腻,胸儿大,特意多看了南珊两眼。 见普通的秀女穿在这位德勇侯的三小姐身上,竟是将胸前勒得鼓鼓的,心道真是一对好利器,说不定就入了贵人眼。 连次辅家的小姐都对她另眼相看,这南三小姐便是入不了贵人眼,以后说不准也是京中一等的贵夫人。 她们这些从宫女熬出来的老嬷嬷们,各个心中都有小九九,轻易不会开罪任何一位可能得脸的女子。 且此次选秀不同以往,以往民间女子颇多,低品级官家的女儿也多,便是得罪就得罪了,那些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想出人头地何等艰难,少不得还要巴结她们这些宫人。 可眼下的全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随便拎个庶女出来,以后也都不会嫁得太差,她们自是更加小心,走哪儿都陪着笑脸。 她随便说几句场面话,然后特意叮嘱各位秀女们呆在自己的屋子,不要随意乱走动。 分派到她们院子里侍候的宫女除了拿衣服的那位,还有另一表情刻薄的容长脸儿宫女,名叫芳草。 南珊懒得理她眼中的鄙夷,不过是相处十来日,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历来选秀多龌龊,不乱跑,不多舌,才能不惹祸上身。 她们全都是官家女子,少了往年那一遍又一遍的复选,只要过了进宫身体的初选,便可直接进入大殿中复选。 但在复选之前,大家要在含苞苑中住上几日,好让贵人们摸清性情,所以这些派来服侍的宫女和嬷嬷们都有可能是贵人们的眼线。 甚至皇子们也可能会派人过来打探,或是亲自来偷看,这些都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一夜相安无事,卯时起,众秀女们便起床梳洗更衣,穿上自己的衣裳,分配的秀女服是殿选时统一穿的。 等南珊百般不情愿地起身后,来到园子里,看到的就是各色衣裙,如彩蝶般翩跹的女子们, 或赏花,或几人聚在一处吟诗,让人眼花缭乱。 后面的姜妙音勾起嘴角,嘲弄地看着那些个故作姿态的少女,对着南珊挤下眼,「南三小姐有什么才艺?」 南珊木呆呆地转身,「吃算吗?」 「哈哈,」姜妙音大笑起来,黑黑的脸上五官生动,「算,民间不是有俗语,能吃是福。」 人群中的南瑛看到南珊,走了过来,差点让南珊认不出来,不是说打扮得太过不认识,而是整个人的气质,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以往总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看着胆小言轻的二姐姐,如换个人般,落落大方地与其它秀女谈笑着,双手再也不是局促地绞着,而是自然地捏着帕子,间或是捂着嘴儿。 南珊心道,宅门女子果然都是演技派,这个二姐姐以往的懦弱都是装的。 「三妹妹,你分到和谁一屋?我昨日里还一直打听来着。」 南瑛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她身后的姜妙音,姜妙音双手环胸,直直地回视着。 南珊正欲张口,却见南瑛已经越过她,笑着跟姜妙音打招呼,「与我三妹妹同屋的人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姜妙音不喜道,「我是姜次辅府上的。」 笑容似是在南瑛的脸上一僵,看不出来黑丑的姑娘居然是次辅家的女儿,她昨晚已经摸清进宫的秀女身份,尤其是品阶高的那些人家,听说姜次辅的嫡长女也来了,难道就是这位? v第二十四章 三妹妹的运道真好,哪里像她,同屋的是个四品官员家的庶女,这样的女子交好起来,往后的用处也不大,不过聊胜于无。 「原来是姜小姐,我三妹妹还承蒙您多照顾。」 许是南瑛年纪还是太小,不懂得如何不动声色地攀交权贵,姜妙音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拉着南珊就走,不欲与这人再多纠缠,南珊只得远远丢下一句,「二姐姐,有空我去找你。」 南瑛低下头,很快平复脸色,转过身去又和其它的女子谈笑起来。 午膳时分,众秀女们都要在珍馐阁中用膳,连高冷的南瑾与尊贵的孟宝昙也不例外,大家跟着宫人的带领,依次坐好。 分派上各位秀女面前的膳食都是一样的,一荤二素,一小碗米饭。 进食时,里面鸦雀无声,连咀嚼的声音都微不可微,南珊看着东面黑底红花绿叶的整面隔墙,墙壁似琉璃般反光,她心中一动,偷瞄下南瑾,见对方似乎也看出玄机,举止越发的优雅。 这墙会不会类似现代的玻璃,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看着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她所料不差,墙的那面,正坐着当今的帝后,左右两边是贤妃和护国夫人,后面站着大皇子和四皇子。 阁内所有秀女的仪态尽收眼里。 很快便有秀女用毕,南珊看着她面前的饭食,就像没打动过的样子,再看其它的秀女,也有几个搁下筷子。 还在用的,也只是优雅地用银筷数着饭粒入口,她看下自己面前快要精光的碗盘,呆愣一下,接着埋头扫荡。 有人朝她投来鄙夷的眼神,这德勇侯府的三小姐,莫不成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这位姐姐,能否再给我备一份饭食,我一份吃不饱。」 南珊听出姜妙音的声音,那随侍的宫女虽惊讶,却也不会真让这些秀女挨饿,上面也没说不让她们吃饱,她默默地下去。 「我也要一份。」 宫女的眼睛瞪得老大,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从未听说过秀女不够吃的,看看其它人面前的饭菜,都跟没有动过筷子一般。 姜妙音朝南珊一笑,两人交汇一个眼神,那宫女没说什么,径直下去准备,所有的秀女都看着她们两人。 于是在所人的注目礼中,两人又干完一份饭菜。 墙后面帝后表情微妙起来,京中居然还有如此能吃的闺秀,那个胖的还好说,另一个黑瘦的也那么能吃,真让人吃惊。 后面的大皇子和四皇子眼中则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又丑又能吃,这样的人是怎么过的初选? 大皇子长得偏阴柔,相貌似其母贤妃娘娘,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去年已成亲,此次不过是选两个侧妃,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侧妃说得难听些,不过都是妾室,这两个女子怎么也不可能会是他的侧妃。 四皇子长得俊朗似陛下,对于其它的女子他也没什么想法,自己的正妃人选,不出意外,就是表妹宝昙,采选不过是走个行势,至于侧妃,听母后的意思要等表妹产下嫡子,再纳进府,眼下倒也不急。 他的眼光搜寻着,厅中那么多的贵女,一眼就能将表妹认出来,她长得容貌最为出色,加上温婉大方,让人见之心生好感。 可却不是他心仪之人,站在表妹身边的女子,冷清艳丽,淡如兰草,自小便才名远播,号称诗词双绝,他的眼光变得灼热起来,这样的女子,让人如何不爱。 他袖子里的拳头握起,为了她,到指婚时必与母后据理力争,迎她入府。 大皇子也看着南瑾,才貌双全的女子历来受男人的追捧,他的眼中流出占有的神情,朝自己的母亲贤妃使个眼色,贤妃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然后垂下眼睑。 他微微一笑,母妃默许,那德勇侯府的才女将会进他的府邸,至于那黑胖的两个女子,据母妃私下透露,怕是给三皇弟准备的,三皇弟不近女色,府中全是男子,京中已隐有其好龙阳的传闻,父皇是死马当活马医。 万一三皇弟眼光独到,偏爱奇形怪状的姑娘,那还在埋头苦吃的两个粗鄙女子,说不准还真能入他的眼。 大皇子的嘴角微微地翘起,就凭这点,三皇弟就不可能是储君之选。 他的对手从来只有四皇弟,四皇弟的正妃应该是他自己的表妹,孟家雄踞朝野,想从他手中取胜,并非易事。 可皇权之下,向来都是你死我活,腥风血雨,不拼力一搏,谁也不知最后鹿死谁手,江山在握。 护国夫人的眉皱起来,那两女子也太不像话,生生用了两份饭食,如此粗俗,怎么能过初选,她朝皇后递个询问的眼神。 皇后与护国夫人长得有三分相似,看起来都是面凌历的女子,她朝自己的姑母看一下,端着杯子的右手上的大拇指抬起,微不可见地指下正一脸严肃的陛下。 护国夫人马上心领神会,原来是万岁爷的吩咐。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黑丑的两个姑娘,视线落在南瑾和自己侄女宝昙的身上,皇后的意思她知道,是想让宝昙当四皇子妃。 但南瑾才华横溢,脑中有乾坤,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这样的女子不能入三皇子府,也万不能让她进大皇子的后院。 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饭厅中的秀女们对于上位者之间的机锋一无所觉,用完膳食的她们优雅地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自然是姜妙音和南珊。 南珊不以为意是迎着南瑾投射过来的警告眼神,低下头去,南瑾走到她的面前,语气冷淡,「三妹妹,出门不比在家,凡事以咱们侯府的脸面为主,万事都要稍加克制,莫让府中人以你为耻。」 「是,珊儿谨记大姐姐教诲。」 跟在南瑾后面的南琬鄙视的神色看着她,满脸的怒其不争,另一边南瑛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与身边的贵女低声交谈着,眼前的三位堂姐妹让南珊心中暗自好笑。 至于嘛,不就是多吃一碗饭的事,吃饱事大,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真丢脸,饿死鬼投胎!」 发出讥笑的可不是那位程小姐,留给她们一个白眼便紧紧地跟在孟郡主的后面,孟郡主自然是不会理会她这样的无名小辈,脚步连半点停留都没有,程小姐追上去,活像个跟屁虫。 姜妙音眼睛一转,在程小姐错身而过时,手微动了一下,似有什么微不可见的东西飞过去,然后慢悠悠地拉着南珊跟上去。 众秀女行至园子里,突然程小姐似发疯般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嘴里真呼,「啊,有虫子咬我,好痒啊。」 很快便发散衣乱,状若疯妇,刚才还走在一起的贵女们「呼啦」一下全部散开,只留下她一人在草丛中乱扭。 突然一声大喝,「二位殿下在此,何人在宫中喧哗。」 不远处,正相携走来的一朱一紫的两位男子,正是大皇子凌重书和四皇子凌重焕。 v第二十五章 两人都是天之骄子,气度自是非凡,大皇子阴柔中带着儒雅,四皇子更俊朗,所有的贵女们都立刻挺直身姿,垂首弯腰见礼。 在无人看见时,四皇子与南瑾交换一个甜蜜的眼神,却不想被有心的大皇子看见,冷笑一声。 花丛中,程小姐还在乱扭,两位皇子连忙转身离去,嬷嬷们听到动静,赶紧上前将她带下去,同进摇下头,程家小姐如此当众失仪,还被两位皇子亲眼所见,怕是与皇家无缘,肯定要被送出去。 南珊之前就注意到姜妙音的动作,她口瞪目呆地看着眼前的黑瘦女子,见对方眼中璨若星子,满脸的自信张扬,黑粗的肤色不像是天生的,好似阳光曝晒后形成的黑,这种黑将养个几月,若本身是白皮肤,则会恢复过来。 她口中喃喃道,「姜小姐不是真的黑,长得也很美。」 姜妙音狡黠一笑,一把捉住她的手,正要打趣,可手掌下的脉搏让她脸色古怪起来,「南三小姐也不是真的胖,也是个美人。」 胖还有真胖和假胖? 南珊不解地看着她,见她扣住自己脉门的手好似在摸索着,心下一动,莫非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姜妙音又仔细分辨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南三小姐,想是被人下了蛊,此蛊虫名为通灵贪吃蛊,与其它的贪吃蛊不同,除了宿主会贪吃变胖,对本体无丝毫影响,正是她师父早年受人所托养的。 而其它的贪吃蛊如饕餮贪吃蛊,则以吸食宿主的精血为生,使其日益消瘦,最后衰竭而亡。 她垂下眼皮,莫非当年托师父的人,用这蛊种到了南三小姐的体内? 可听师父说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南三小姐才十五岁,日子又对不上? 南珊见她凝眉沉思,不禁开口问,「姜小姐,我这身体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姜妙音点下头,拉着她往屋子里去,「哐当」一下将门关上。 这南三小姐颇对她的胃口,既然有缘,也罢,她就将这蛊给解了。 南珊还疑惑着,就见姜妙音从身上拿出一个通体莹白的玉瓶,拧开盖子,伸出手掌,便见瓶子里爬出一条同样通体雪白的肥胖虫子。 那虫子身上发出一股幽香,她脑子一激灵,那香味儿诱发出最深层的胃口,她恨不得想一口将它吞入肚中,突然就感觉腹内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不自然地张开嘴,喉咙处发痒,一只黑胖的肥虫子探出头在张望。 姜妙音手里的白虫子扭起来,似是遇到什么天敌般,想要往瓶子里爬,黑虫子从南珊的嘴里飞出来,想要扑上去,被姜妙音一下子捏住,从身上掏出另一个玉瓶,将黑虫子放进去,紧紧地盖好塞子。 南珊看着从自己嘴中飞出来的东西,只觉得自己以往的认知天翻地覆,心道自己的肚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大只虫子,不会是传说中的蛊虫吧。 虽然前世从那些个小说中看到过描述蛊虫,她一直以为是人们癔想出来的,就好比武侠小说中的轻功,是夸大其词,根本就不存在的。 没想到,世上真的会有这样恶心的虫子,想想她能穿越异世,连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发生,那其它的就更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黑色虫子似乎在瓶子里上窜下跳,南珊满脸佩服地看着姜妙音,真不知道这位姜小姐胆子怎么长的,如此恶心的虫子还随身携带,不知她是如何在身上藏下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喃喃地开口问道,「刚才那从我嘴里爬出来的黑虫子是什么?」 姜妙音将两个瓶子收好,斜她一眼,这通灵贪吃蛊体形肥大,看起来最少有十几年,「你应是自小被人下了贪吃蛊,就是刚才那黑胖小虫子,这种虫子是出名的贪吃,所以你才会这么能吃,长成如今的模样。」 贪吃蛊,听起来好像没那么可怕。 南珊木木地站着,见姜妙音似是很宝贝那蛊虫,又听她道,「下盅之人本意并不想伤害你,这蛊虫名叫通灵贪吃蛊,不会损害宿主身体,只是让人多吃变胖,当然它自己也会跟着长大变胖。」 她见南珊还盯着先前的白玉瓶子瞧,好笑道,「这个名为珍馐蛊,可是万金难求的珍品,是所有蛊虫都渴望的美味佳肴,你体内的贪吃蛊就是受到美味的吸引,才会从腹中爬出来的。」 贪吃蛊,珍馐蛊? 怎么名字听起来都好萌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以前在书中描述的那么恐怖吓人,以吸食人的精血为生,最后宿主干瘦如柴,枯竭而死。 这姜家小姐是做什么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姜妙音瞅见她眼里的疑惑,自豪道,「我是医圣的徒弟,这些虫子可都是那疯老头的看家本领,你可别小瞧它们,救人害人一念间,连最高明的太医都看不出问题。」 原来如此,南珊恍然大悟。 必定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蛊虫,是属于害人一类的,她打个寒战,想到那黑胖的虫子伴随自己十几年,在肚子里安家落户,莫名觉得想干呕。 猛然间,她脑子一抽,想到家人。 南珊脸色大变,姜妙音立马醒悟过来,似是想到南家二爷好像也很胖,听她爹曾感叹过十几岁的南二爷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候长得钟灵毓秀,且才华横溢,莫非? 显然,她与南珊想到一处,看着白嫩如雪团子似的少女,心生同情。 南珊此刻心中如惊涛骇浪,若她的肥是蛊虫作怪,那父亲说不准也是如此,甚至连小小的琅儿都不能幸免,究竟是谁给他们一家人下蛊,又不想伤害他们的性命。 「姜小姐,出宫以后,我能否邀请你到我家玩耍,实不相瞒,我父亲和弟弟也是肥硕的体态,怕是…」 「好,谁让你对了本小姐的眼呢。」 姜妙音爽快地应着,同时捏下她的脸,笑起来,等以后回到山中再找个机会套下自家老头的话,找出当年买蛊之人,便能知是谁对南家二房下的蛊。 蛊虫一除,南珊好像真的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害饿,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晚膳明显用得少一些,半夜也没有饿醒。 因着验身的杜嬷嬷对她还算关照,想要什么,都能替她寻来,加上有姜妙音做陪,两个侍候的宫女,那个叫芳草的不提,芳菲倒还是个不错的,替她们洗衣打水,倒也周到。 蛊虫一事后,南珊彻底将姜妙音划到自己人一列,两人都是直爽的性子,好得亲如姐妹,她甚至突发奇想,等落选归家后,能有机会和对方一起去见见神秘的医圣。 姜妙音白她一眼,那个疯老头有什么神秘的,「想见他也容易,等有机会替你引见,你可别失望,他可不如名头那么风光,其实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疯老头。」 自古能人多怪僻,神医更是毛病多。 「那咱们说定,等回家后,我去找你玩。」 「好。」 两人相视一笑,站在门口的南瑛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姜妙音翻个白眼,瞅着南珊,这南家的姑娘,除了她,其余的都惯会惺惺作态,让人不喜。 南珊也看到南瑛,将人请进来,问道,「二姐姐,你这几日可好?」 「我一切都好,只是三日后便是殿选,来看下你。」 v第二十六章 「我也很好,劳二姐姐记挂。」 寒喧几句,南瑛见姜妙音半点也没有理会的意思,托言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南珊脸色复杂,姜妙音讥讽一笑。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殿选的时候,卯时起所有人都梳妆完毕,在大殿外等候,南珊静静地站在队伍中,前面的南瑾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面上一愣,怎么几日不见,三妹妹似乎又清秀不少。 辰时一过,大殿的门缓缓打开,司礼的太监高声唱道,「众位秀女觐见!」 众人这才轻移莲步,按司礼太监的要求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整理完毕,又听太监尖细的声音唱起,「皇上驾到!」 南珊与其他秀女一样,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随后听见有人喊「起」才直起腰身,头却是半点不敢乱动。 龙椅上的永泰帝点下头,冲皇后点下头,皇后便对司礼的太监一使眼色,便见身着杏色宫装的宫女上前,手中端着一个大大托盘,盘中有大红和粉色两种牡丹花,用极细的绢纱制成,远看还以为是刚采摘下的新鲜花朵。 宫女弯下腰,盈盈屈身,将托盘高举,放在大皇子和四皇子的面前。 贤妃朝大皇子含笑颔首,大皇子缓缓走出,伸手在托盘中拿起一朵粉色牡丹,走到秀女们的面前,他长得本就像贤妃,偏女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有些秀女们心中雀跃,心中如小鹿乱跳。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秀女们低垂着头,只能紧盯着大皇子脚下的皮靴子,看他会在哪里停留,站在前排的都是品价高,容貌好的大臣嫡女,当然姜妙音除外,她虽是次辅嫡长女,可肤色让人不敢恭维。 像南珊这样的庶子之子,只能站在庶女们的最后面。 她的心态很是放松,反正就是个打酱油的。 手执粉牡丹的大皇子走过前排嫡女们,经过姜妙音时一愣,想不到黑丑丫头出身还不错,只是可惜容貌太过不堪。 姜妙音低垂着头,见那双黑靴子绕过她,松口气,她可不想和这些皇帝室中人牵扯,虽然她现在容颜丑陋,可保不齐人家皇子不看长相,只看出身。 大皇子缓缓地停在第二排,将手中的花簪在新任常大学士的庶长女的头上,那姑娘满脸欢喜,含羞地见礼。 他对她一笑,优雅地转身再从宫女的托盘中拿出一朵粉色牡丹,然后折回嫡女那边,嫡女们心中疑惑,帝后也是不解,就见他将手中的花儿举起,出人意料地,这朵牡丹落在南瑾的头上。 南瑾脸一僵,恨不得将头上的粉色牡丹扯下来丢到地上。 可是她不能,只能低着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上座的皇后和护国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大皇子果真敢想,居然想让德勇侯府的嫡长女,京中第一才女做他的侧妃。 四皇子袖子里的手握得骨节发白,看着大皇子,又看着南瑾头上的花儿,阴沉着脸,觉得娇艳的花朵无比的刺目。 等大皇子归位,他立马起身,拿起托盘中的大红牡丹,没有半点的犹豫,径直到南瑾的面前,簪在她的头上,这下不仅是帝后变脸,所有人都变了脸,孟宝昙低垂的眼眸中全是怨毒。 大殿中寂静无声,如死一般的寂静,兄弟阋墙,还是为一个女子,乃皇家大忌。 永泰帝的脸色很难看,阴恻恻地看着引发事端的南瑾,此女是德勇侯的孙女,听说自小聪颖过人,诗词双绝,在京中很有才名。 可若是让他的儿子们相争,这女子再有才情,也不过是个祸水,留不得。 皇后的眼神也似淬毒般地盯着南瑾,又狠狠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满眼的责备,都怪这南家的大小姐平日里爱出风头,抛头露面,不知何时勾上皇儿,让他不顾陛下在场,与大皇子同争一女。 她小心地看着陛下的神色,见永泰帝面沉如水,越发将南瑾恨上,与大皇子牵扯不清,又招惹她的皇儿,若此事惹得陛下对皇儿生间隙,可如何是好? 贤妃也很是生气,本以为南家大小姐是个清高的,现下看来,怕是个不守妇道,水性扬花的,明明知道孟郡主才是四皇子妃的人选,还和四皇子眉来眼去,不知羞耻。 她从宫女到帝妃,凭的就是安份守己,才让陛下看中,往日里也是一再教导大皇子要谦和知礼,贤德待人。 谁知不过是选个侧妃,平空惹出事端,不能成事是小,让陛下猜忌是大。 她也谨慎地察看永泰帝的脸色,心下一沉,将南瑾恨上。 站在她后面的大皇子眼中全是狠厉,怕是也后悔选中此女。 南瑾站立着,众人的眼神如针芒般射在她的身上,让人几欲想逃,她的心也提到嗓子眼,这一个是福,两个就是祸。 她自问从未对大皇子有任何的示好过,四皇子才是她的目标,怎么他竟将自己盯上,着实可恶,心中将大皇子骂得狗血喷头,居然痴心妄想纳她为妾,这大皇子好大的脸。 四皇子正经皇后嫡出,才是配得上她的良人,大皇子算个什么,不过是个庶子,且生母贤妃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家境不显,和孟家的权势滔天没法比。 大皇子这个搅屎棍,坏了她的好事。 静寂中,护国夫人突然笑起来,对着永泰帝道,「恭喜陛下,大皇子和四皇子孝心可嘉,时刻想着陛下,这是他们替陛下择的美人,还望陛下体恤他们兄弟二人一片苦心,收下吧。」 永泰帝转怒为喜,深深看一眼护国夫人,「哈哈,那朕就领皇子们的好意,拟旨,南家的嫡长女,册封为婕妤,入主翠华宫。」 皇后和贤妃齐齐笑着恭贺,「恭喜陛下又添一位美人。」 南瑾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看着中年有些发福的永泰帝,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她要的是俊朗男子,才子佳人,可不是个中年大叔,纵使他贵为天子,可年纪足可做她父亲。 皇后冷笑道,「新婕妤脸色不太好,怕是近日乏累,来人哪,将婕妤扶下去。」 宫人收到皇后的指示,说声得罪,便将南瑾扶走,南瑾想大声叫喊,她不想做这个什么婕妤,可是不能,这是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天子手握生杀大权,所以她只能任由宫人大力将自己扶出去。 等南瑾被带下去,皇帝又随意给自己挑两个庶女,封为美人,因着之前那一出,他也不敢让儿子们自己选了,干脆指婚,不出意料,孟郡主被赐给四皇子为正妃,为了弥补大皇子,南瑛成了大皇子侧妃。 南珊讽刺地想着,姐妹二人嫁父子,也就只有皇家才不会顾及这样的伦常,再说她们也不算嫁,放在平常人家,不过都是妾。 众秀女们失望的多,像南珊这样松口气的也有,赐婚完毕,皇帝依然端坐着,也不见挥退众人,南珊正疑惑着,突然闻到一股腥气。 大殿外一声大吼,猛地窜进一只斑斓大虎,秀女们失声尖叫,逃的逃,躲的躲,只余南珊一人木然地立着。 那大虎儿围着她打着转,然后乖巧地蹲在她的脚边。 皇后和贤妃赶紧坐直身体,整理刚才失仪有些零乱的发髻,护国夫人差点没晕过去,死死地抓着椅子的边,才没有跌下去。 大皇子和四皇子倒是要好得多,毕竟是男子,胆色还是有的,只不过惨白的脸显示,他们也吓得不轻。 倒是永泰帝「哈哈」大笑起来,一指南珊,「好,这位就是咱们的三皇子妃。」 v第二十七章 啥? 慌忙站直的各位秀女们被陛下一句话,惊得愣住,什么时候的事,南家的三小姐怎么就成了三皇子妃? 皇后双眼一亮,认出南珊正是德勇侯的庶子之女,如此低微的出身正合她的心意,配那个孽种刚好,立马跟着附和,「陛下金口玉言,这位德勇侯府的三小姐,就是三皇子妃。」 无数双眼睛看着南珊,全是不敢置信,南珊的脑子有些晕晕的,这只老虎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它不是应该在梦中才有的吗? 大虎的眼睛晶亮地看着她,尾巴翘得老高,蹲在她的跟前,仰着虎脸,头上的毛发根根竖起,一脸的要寻求表扬。 南珊下意识地去抚平它头上的毛发,引得大殿中一阵抽气声,秀女们虽然勉强站好,可原本她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尽力不靠近她。 她是三皇子妃? 三皇子,那个其它人口中蛇精一样的男子,似乎还疑似断袖,她被指婚给那人,不会吧? 南珊一个人站在厅中,粉色的秀女服显得她越发的肤色白透红润,加上前段时间在家中的节食,前几日又除去那贪吃盅,她比以前清瘦不少。 人一瘦下来,眼睛也大起来,凤眼显得更加有神,看着还是胖,却胖得肉乎乎的,别有一番可爱之处。 永泰帝挑剔地打量着她,虽然肉多些,但也不至于丑,肤色白嫩,身段丰腴,大虎自己挑的,想来华儿应该会喜欢。 这个三儿子,自从五岁那年目睹其母自缢后,就变得不爱说话,雨寻是侍候他的宫女,也是他钟爱的女子,长得美艳无双,他百般宠爱,没想到她却终日郁郁寡欢,最终竟然自缢而亡。 当时宫中还有流言说是皇后逼死雨寻,可他暗中查探许久,也无半点蛛丝马迹,倒是冷落皇后近一年。 华儿慢慢长大,越发神似雨寻,可性子? 这不近女子的毛病,着实让他头痛,加上痴迷武学,于男女之事上半点也不开窍,自雨寻死后,已多年不和他人亲近,经常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性子越发孤僻,连一声父皇都没有再唤过。 永泰帝看着大殿中的白胖女子,虽然出身不高,可只要华儿喜欢,便什么都好。 他神色复杂地抚着短须,想着还算是个有胆实的女子,大虎在她身边,没见半点的怯意,还敢顺虎毛,就凭这点,倒是有可取之处。 护国夫人此时已恢复常色,对着永泰帝满口的夸赞,「陛下,这位南家三小姐胆实过人,与三皇子般配之极,想来三皇子必定满意。」 永泰帝点下头,护国夫人心中却是得意,就这么个出身低微的女子,配那个宫人所出的三皇子正好,两人一对儿。 她眼光灼热地看着龙椅,这张宝座,能坐上的只能是她孟家的子孙。 直到撤出殿外时,南珊还没反应过来,众秀女远远的恭喜声传来,连孟宝昙也对她露出笑脸,姜妙音想挤过来,却被众人堵着,加上大虎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众人不敢靠近。 似是不耐烦般,大虎跳起来,突然咬着她的裤腿,便要往前拖。 南珊由着它,一人一虎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来到一处似乎久未住人的偏僻宫殿中,大虎才算是停下来。 她四处看下,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大树下,白衣的男子慢慢地朝她走来,那张脸美得如此的不真实,在树木的阴影下越发的惊心动魄。 竟然是大白天,难道她没有在做梦,狐仙般的林公子真有其人。 停罢的脑子似乎又开始转起来,南珊似是脑中灵光一现,不由地想到,莫非他就是传闻中的三皇子? 她的未婚夫,凌重华。 南珊喃喃出声,「你就是三皇子?」 「嗯。」 她略歪下头,还显圆润的脸上全是疑惑和不解,心里的话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怎么和外面传的不一样?」 他的嘴角微向上扬,似笑非笑,原本惊为天人的脸上带着一丝魅色,「一样。」 什么? 外面传言他刚建府时,皇后送去的一批宫女,死的死,卖的卖,府中全是太监,连个老嬷嬷都没有。 还有人猜想他有龙阳之好,见不得女人,再如何貌美的姑娘在他的眼中,都是丑陋如厉鬼,反而钟情铮铮的男儿。 这些都是真的吗? 她惊恐地睁大眼,「你喜欢男人?」 高山寒冰般的脸沉下来,「我不喜欢男人,其它的都是真的。」 还好,她拍下胸口,只要不喜欢男人,其它的都好商量。 因着最近瘦了不少,腰细肚平,将前胸衬得更加饱满,随着她的轻拍,荡起惑人的波涛。 他别开眼,宽大袖子中露出的修长手指莹白如玉,指甲干净透亮。 这样的一双手,竟是那样的暴力,潜意识里南珊就不愿意相信。 「那她们肯定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让你大发雷霆,狠狠处罚。」 「不可饶恕?」他微垂下眼,勾引男人算是不可饶恕吗? 而他正是那个被人百般觊觎之人,姓孟的蠢货,处处想拿捏他,也不看下自己几斤几两。 南珊心思流转,就见他眼睛垂下时发出一道冷光,似杀气,她一个哆嗦。 木着脸,大义凛然道,「一定是她们犯下大错,你严惩后,被有人之心传扬出去,以讹传讹,变了样。」 他复抬眼,笑了。 一时间,光芒万丈。 她的样子,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少女,明明是看着柔顺的性子,却偏偏言语惊世骇俗。 v第二十八章 南珊被他的笑惊艳得半天缓不过神,正呆傻着,就见人影一晃,如寒松般的身姿,立在面前。 他很高,高到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他胸前衣襟上的暗纹。 那暗纹用银线绣着,缠缠绕绕,顶上开着团团的花朵。 凌霄花。 花开簇簇上凌霄,乱滕旋舞入云端。 这花儿半点也不陌生,是她前世里最喜爱的花朵。 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轻抚那繁复的花朵,耳边似有呼啸声,大虎瞪着吊白铜铃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它虽是畜牲,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子能够近主子的身。 上一个妄想靠近主子的人,被他拂袖的劲风给扫到墙上,当场晕死。 南珊可不知道大虎儿还会有想法,她穿越十几年,从未听说过这个世间也有凌霄花。 或许这个三皇子知道,正好可以讨要些种子。 思绪回笼间,她立马将自己的手缩回,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三皇子,小女失礼,你这衣服上绣的凌霄花儿,不知哪里有种,可否赠些种子?」 凌重华的眼睛一直不错地看着她,紧盯着她羞赧的脸,「南三小姐,认识这凌霄花?」 「偶尔听人提过。」 「何人?」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墨深的眼中全是暗涌。 南珊愣住,莫非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凌霄花,「不记得了,可能是在某个杂书上看到的。」 暗涌慢慢地平复,他淡淡地出声,「若三小姐哪日见着那人,或是找着那本杂书,麻烦告之于我。」 「好。」 南珊松口气,手心中全是汗,刚才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都快要出来。 不经意地抬头,见不远处似有高塔耸立,不知是何地方? 「三皇子,那是何处?」 凌重华眼未抬,手笼在袖子中,深看她一眼,然后慢慢走远,南珊莫名奇妙,就见旁边闪出一位老太监。 恭敬地弯腰行礼,做个请的姿势,她立马明白,三皇子这是送客,可是她的问题还没有人回答呢。 这三皇子果然性子孤怪。 老太监低声细语,「回南三小姐,那高塔之处是宫中的禁地,是先帝在位时,文娴皇后的正阳宫。」 「哦,多谢相告。」 原来是禁地,怪不得三皇子不说。 南珊跟着老太监,绕了好几道圈,终于回到含苞苑。 姜妙音一把将她拉进房中,「哐当」一声把门关上,隔绝那些个探头探脑的人影。 「你去哪里了?」 「那大虎儿几拐八弯的,不知将我带到何处,幸好碰到刚才的老太监,送我回来。」 遇到三皇子的事情,南珊不欲让人知道,虽然本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可她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也是,这皇宫大着呢,多少个荒芜的宫殿,不知哪就埋着冤死的尸骨,你不能乱走,碰到什么不干净的,只能自认倒霉。」 「嗯。」 南珊乖巧地看着姜妙音,惹得对方捏着她的脸大笑,「啧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傻福的,三皇子正妃,这是一朝飞上枝头啊。」 「枝头不枝头的我可不知道,但是枝头风大,我并不喜欢,若是可以,呆在树底下看风景也是好的。」 姜妙音被她的比喻逗得大笑起来,「你还不喜欢枝头,看吧,外面那些个鬼鬼祟祟可是恨不得跟你换呢。」 「不换。」 她头摇得像个拔浪鼓,腮帮子鼓鼓的,带着孩子气的娇憨。 姜妙音一把将她搂住,这姑娘怎么就如此招人喜爱呢。 「对,咱不换,你当你的皇子妃,荣华富贵享不尽,吃香的喝辣的,让她们干瞪眼。」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门外传来敲门声,南瑛的声音响起,「三妹妹,你在吗?」 姜妙音撇下嘴,放开她,南珊理下鬓发和衣裙,缓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笑意的南瑛。 「三妹妹,明日便要出宫,大姐姐却被独自留在宫中,我们去和她道个别吧。」 这是正事,南珊也不推迟,与南瑛一起,叫上正在自己屋子里生闷气的南琬,姐妹三人前往翠华宫。 一路上,南瑛亲热地挽着南珊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恭喜三妹妹。」 「二姐姐也大喜。」 v第二十九章 南瑛嘴角含笑,大皇子侧妃,以她的身份,这是最好的名份,她很满意。 大皇子正妃至今无孕,府中也没有庶子,另外一位被赐婚的侧妃是新任常大学士家的庶长女。 她偷偷观察过,那位常小姐长相比她略逊一筹,等入府后,必是自己先受宠。 后面的南琬气白了脸,姐妹三人,一个帝妃,一个皇子正妃,另一个皇子侧妃,全都入了皇家,唯独她一人,落了选,让人如何甘心。 南珊与南琬平日里本就不相熟,也没什么好劝慰的,南瑛与南琬平日里为了在南瑾面前表现,没少明里暗里的争宠,自是面和心不和。 姐妹三人,心思各异,等来到翠华宫的门口,才知新封的婕妤自入主后就生病,不宜见客。 三人只能悻悻而回。 路上遇到刚从皇后宫中回来的孟郡主,她一脸的温婉,上前来就拉着南珊的手。 「怪不得我初次见着三小姐,就觉得分外的合眼缘,原来我们竟还有这样的缘份。」 这鬼话说的,刚入宫时,你何曾拿正眼看过我这个低微的庶子之女,还合眼缘。 南珊内心想笑,高门女子瞎话说得真好听,若不是她活了两世,怕是会被这话感动得涕零,引为知己。 「孟郡主有礼,郡主看得起,是臣女的荣幸。」 「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三小姐以后还是唤我宝昙吧。」 「不可,礼不可废。」 南珊摇着头,她可不想与孟郡主走太近,对方以后是四皇子妃,自古天家无亲情,躲远点总是好的。 「臣女见过郡主。」 南瑛和南琬一起见礼,孟郡主一把将南瑛扶起,顺带虚托住南琬。 「你们礼就是多,说起来,二小姐与四小姐以前常随南婕妤出门,大家都相熟,就别讲那些个虚礼。」 三人称是,南珊不欲与孟郡主太多牵扯,尽量少说话,反正在别人看来她本就是木讷的女子。 孟郡主看着她们过来的方向,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可是去探望南婕妤了?」 「正是,」南瑛接口回道,「可惜婕妤病了,实在遗憾。」 「婕妤许是与宫中水土不服,暂不适应罢了。」 「郡主所言极是,想来过段时日就好。」 孟郡主笑笑,别有深意地看一眼翠华宫的方向。 南瑾想与她争,太过自不量力。 她的姑祖母是护国夫人,姑母是皇后,南瑾不过一个侯府嫡长女,拿什么与她比。 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与孟宝昙分别后,姐妹三人各分东西,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收拾行李,明日便是秀女出宫之日。 倒也没有什么不舍的,南珊与姜妙音约好,出宫后会常通信联系。 等到秀女们出宫时,除去直接留在宫中的南瑾和两位美人,以及早就遣送回去的程小姐,其余的人又依次排队出宫,只不过这次与进宫时不一样。 送她们出来的嬷嬷们依旧是进宫查检的那几位,杜嬷嬷弯下腰,在她的身边恭敬地行礼,「奴婢杜氏恭喜南三小姐。」 「谢谢杜嬷嬷。」 这个嬷嬷在宫中的日子里对她还算颇为照顾,南珊有心还礼。 杜嬷嬷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当日她只是暗思这南三小姐长得一对好胸儿,怕是会得贵人亲睐,没想到竟然成了真,被封为三皇子妃。 幸亏她早早就卖好,在众人都不曾注意过南三小姐的时候,就上了心,倒也不是专门奔着其能成贵人而去,大部分原因还是南三小姐合自己的眼缘。 等南三小姐赐婚三皇子的消息传出来,其它的嬷嬷们都羡慕她的好运。 三皇子再不得势,也是陛下的亲子。 南三小姐以后贵为皇子正妃,富贵唾手可得,若是能记念她的半分好,就值了。 在嬷嬷们的引导下,宫门大开时,南珊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紧跟着孟郡主。 孟郡主朝她一笑,「南三小姐,往后我下帖子,三小姐可不要推辞哦。」 「一定的。」 南珊随口答着,若无意外,她们以后便是妯娌,便是不能做朋友,表面上的和睦功夫要做到位。 她转头看着高大的宫墙,昨日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个本以为出现在梦中的狐仙公子,竟成了她的未婚夫。 可是明明是一场梦,怎么变成了真的? 今生的梦能成真,为何前世的梦只能是梦。 那个梦中伴随她从少女一直到女人的男子,他丰神俊朗,神清目明,如林中的松柏一样修长挺拔,长剑在手,倚门含笑。 总是在梦中等待她的到来。 虽然一个月也只有几回能入梦,可她却很知足,每天都怀着甜蜜期待入睡,期望能梦中相会,有时候她想着,是不是她幻想过度,才会一直做那样的梦。 可纵然是梦又怎样,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子,又如何能将世俗中的男人看入眼,那些个相亲的男人们一见面就问工作收入,二见面就想去酒店过夜,她如何能看得上? 她的拒绝,让有些没有风度的男人讥讽,真当自己是古代的贞节烈女,如此的放不开,恋情也就不了了之。 v第三十章 妈妈急得上火,逼问她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才愿意,她死命地摇头,又想到梦中的男人,那才是她的爱人。 后来有人问她,可有男朋友,她一律含笑回答,有的,我的男人很出色。 南珊酸涩地想着这些过往,眼中充满失落和怅然。 很多人对她投来又羡慕又幸灾乐祸的表情,羡慕她攀上高枝,又想着嫁给一个不近女色的皇子,幸灾乐祸起来,见她脸色不好,恶意地想着,这南三小姐怕也是担心嫁进三皇子府里性命不保吧,她们就等着看她的好戏。 南珊肉肉的脸尽量装出稳重端庄的样子,叹口气,想着三皇子的样子,天人般的姿色,高贵的出身,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传言中性子怪戾的男子,原来是个绝色美男,就几面之缘看来,根本就不像他人说的那样暴虐,果然人云亦云,众口铄金。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这算不算是捡漏。 猛然前世梦中男人的脸又浮现出来,胸中漫起淡淡的失意,随即失笑,呼出一口气,轻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不过一个梦罢了,她竟一直当真。 三皇子凌重华正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着那走在最前的头的少女,她低垂着脑袋,远远看着,腰身已显,比第一次相见时瘦太多。 一双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带着莫测的神情。 明黄龙袍的永泰帝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中一片慈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个大虎选中的皇子妃。 皇帝的心中大慰,总算是为华儿做好一件事,从五岁起,雨寻死后,华儿就不与他亲近,他一直想弥补心中的愧疚,今日总算心愿得偿。 同时又有些心塞,自己的三儿子眼光果然有问题,这是有多眼瘸才会对如花似玉的美儿人置之不理,偏看中那个白胖的少女。 「华儿,南家的三小姐相貌上确实不够出色,要不父皇再给你选两个绝美的侧妃?」 凌重华微转过头,黑沉的眼中看不出半点喜怒,永泰帝只觉得头皮一紧,为何三儿子每次用这种眼神看他,他都有种当年被父皇淡淡地盯着时,那种漠视的感觉。 华儿长得似雨寻,可性子确肖似先帝,这是他偏爱这个儿子的原因。 樱花般的唇色,吐出的字却是冷如冰粒,「不用,她很好。」 永泰帝神色恢复如常,抚着短须道,「好,华儿喜欢就好。」 父子俩迎风而立,在宫墙下的孟皇后阴着脸,眼中全是厉色,手握得死紧,护甲都快被她折断。 陛下果然心中还是有这个孽种,当年雨寻那贱人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不顾龙体腆着脸去贴雨寻的冷屁股,甚至不顾她这个嫡皇后的体面,一心想要抬宫女出身的雨寻为皇贵妃。 她自是不依,还未出手,怎知那贱人居然自溢而亡,连陛下都怀疑是她出的手,让她百口莫辩,生生被冷落一年。 从那以后,这个孽子每次看她的眼神就让人头皮发麻,让人寝食难安,可无论她明着暗着出招,一次都没有得逞过。 现在想来,怕是陛下一直护着。 此事让一直如梗在喉,幸好这孽种得了不近女色的毛病,如今又要娶那么个出生低微的女子,总算让她出口恶气。 他如何能与自己的焕儿相比,焕儿是皇嫡子,她的娘家显赫,加上还有姑母与陛下的情份,那个位置最后只能是焕儿的。 站在她后面的护国夫人的脸色也是同样的难看,这个三皇子每回见到她,都把她当个平常的宫人,根本就不会如大皇子和四皇子一般尊称她为夫人。 她可是陛下亲封的护国夫人,皇亲贵族见了她,谁人不给三分薄面。 姑侄俩远远瞧见那笔直修长的身影走远,猛然他似是不经意地回头,瞥她们一眼,只一眼,让姑侄俩如坠冰窿。 护国夫人松下去的神经又紧绷起来,无论哪次见到这位三皇子,她感觉都很不好,仿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卑贱的宫女,跪在贵人的脚下瑟瑟发抖。 在浣衣房的日子,天不亮就要起,在寒冬冰水中浆洗衣裳,那天可真冷,衣服如小山一样堆着,洗也洗不完。 那时候她就常常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在冬日里呆在有地龙的房子里,喝着美味的汤水… 她打个寒战,清醒过来,暗骂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都怪那个三皇子,看着只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明明是不大的年纪,可眼神让人发寒,幸好他不常在宫中走动,要不然,碰到的机会更多。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皇后才松口气,朝永泰帝走去。 「陛下大喜,宫中添了个第一才女的妹妹,臣妾心甚欢喜,再加上三皇子和四皇子终身大事定下,简直双喜临门。」 永泰帝心情颇好地看下孟皇后,「确实值得庆贺。」 孟皇后又道,「陛下,臣妾有一请求,宝昙已年近十七,今年大婚正好,可南家的那位三小姐才十五岁,看着行为举止也不甚满意,不如臣妾派人去好好教导一番,等及笄之后再成亲,陛下以为如何?」 一席话说得皇帝脸色复杂起来,皇后这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婚事上压华儿一头,孟郡主先过门,自然会先产下皇孙,大皇子妃至今无孕,若四皇子妃先产下皇孙,那便是嫡长孙,意义自然不一样。 他看着皇后身后的护国夫人,自己与这位养娘的情份不一般,看在她的面子上,就答应皇后吧,养娘姓孟,他也愿意多给孟家体面。 护国夫人满意地笑了,陛下是她一手带大的,性子她最是清楚,瞧着厉害,其实最容易心软,小时候因为先帝的不重视,陛下对亲情极为渴望。 她正是看清这一点,对他百般照顾,果然,陛下对她一直信赖有加,说句托大的话,宫中没有太后,连太妃也没有一个,她就是隐形的太后。 后宫的妃子们哪个见了她不是要恭恭敬敬的。 如此想着,护国夫人的脸越发飘然起来,等宝昙嫁过来,生下嫡子,将来四皇子承继大统,帝后都是孟家所出。 这江山,就是她孟家的。 南珊姐妹三人回到侯府后,以卢氏为首的众人在门口亲迎,侯府的大门敞开,丁氏和南二爷紧跟在卢氏的后面,旁边是世子及魏氏。 卢氏见到南珊,双眼含泪,「祖母的珊儿可回来了,半月不见,清瘦不少。」 确实,她瘦下来,也变美了,虽然比起其它女子来说,还是丰腴,可肉乎乎的透着娇憨的美,若不是相同的五官,任谁也认不出她是之前常被人耻笑的胖妞。 魏氏的表情最复杂,谁也不会知道二房的这个姑娘居然能当上皇子正妃,她的脸上似喜又怨。 瑾姐儿封婕妤,虽出乎意料,她是欢喜的,可永泰帝已年至中年,成年的皇子就有三位,女儿即使立马怀有龙裔,以后的富贵也有限。 v第三十一章 比起魏氏的脸色复杂,符氏可谓就是难看至极,同是姐妹的四人进宫采选,其余三人都有斩获,唯有她的女儿南琬,两手空空,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关键是还有蒋家那门糟心的亲事,搞不好就要落在琬儿的头上,让她如何能挤出笑容。 南三爷则不同,他脸上的笑容是真挚的。 无论哪个姑娘入贵人的眼,都是侯府出去的,他这个当叔叔的脸上也有光。 相对于众人心思各异,南二爷和丁氏这对夫妻只有担忧和心疼,南珊知道父母所想,给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眼角不经意扫那远处高阁上那个寂寥清瘦的身影。 正是祖父。 南珊冲他一笑,隔得很远,她看不清祖父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保持不变的身形来看,他并不如平日里表现的那样冷漠。 她小心地看着身旁卢氏,卢氏正好转过头,笑道,「当年我还未嫁到侯府,便听说过你爹的才名,以及美名,都说他有其父之风,号称小崇郎,珊姐儿长得肖父,瘦下来果然不俗。」 听到崇郎二字,南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修伟的男子,只是楼阁中已空无一人。 她满心的疑惑,祖母的语气,似乎并无对祖父的半分怨恨。 她们祖孙俩亲切地挽着走在前面,魏氏见不得南珊一人专美,开口道,「珊姐儿出宫时,可曾见过我们的婕妤娘娘,不知娘娘身子可好。」 南珊正要开口,后面的南瑛抢了先,「回母亲,出宫时,女儿和三妹妹四妹妹,想去与大姐姐告别,可是翠华宫的人说娘娘水土不服,有些微恙,不能见客。」 魏氏一听急了,「什么?瑾姐儿病了,可是打探清楚何病?」 「这女儿就不知了。」 南瑛微低着头,魏氏这才有空打量这个往日里不起眼的庶女,见她容色恬淡,腰挺得很直,虽然与以前一样垂首,可她就是感觉得到,面前庶女再也不能任人小瞧。 她上前一把抱着南瑛,「我的瑛姐儿啊,真是个有福气的,虽说侧妃也是妾,但皇家不同,侧妃也是要上玉谍的。」 妾这个字咬得极重,南瑛直视着她的眼神,「母亲教诲得是,皇家的妾自是金贵,大姐如今封了娘娘,是我们侯府的福气。」 魏氏脸一僵,她的瑾姐儿,说得好听是婕妤,可也是个妾室。 隔着肚皮的母女在打着机锋,站在后面的云姨娘将头埋得更低,因为南瑛赐给大皇子当侧妃,作为她的生母,也被破例允许站在丫头们的前面。 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云姨娘这才敢拉着女儿的手,「二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还应奉承夫人,待出嫁后就万事大吉。」 「娘,我有分寸。」 「二小姐,她是嫡母,只要你一日是南家的姑娘,她的庶女,她就有法子对付你。」 南瑛阴着脸,重重点下头。 云姨娘松口气,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叹口气,夫人的性子狭隘,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 魏氏此时却是头疼难当,符氏坐在她的下首痛哭流涕,「大嫂,我不管,蒋家那门亲事,我们三房绝不认。」 她又气又头疼,「三弟妹,此事,公爹也同意的,让我如何是好,四个姐妹中,三个都被陛下赐婚,自然是不可悔改的,如今也只有琬姐儿没有订亲,这…」 「我不管,明明是大姐儿的婚事,落到我们琬儿的头上,大嫂,可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符氏抹一把眼泪,又道,「大嫂,你想个法子,将这门亲事退掉吧。」 退掉? 以蒋夫人那愚蠢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得通? 魏氏对三房不一样,三房与世子是一母同胞,她自然要顾及,再加上瑾儿已被留在宫中,此事传扬出去,对女儿不利。 低头想了想,安抚符氏道,「三弟妹,你先回去,我且再想下法子。」 听到她这么说,符氏本来还想再争,眼见世子大伯走进来,马上擦开眼泪,心不甘情不愿地告退。 南宏焘的心情很好,大女儿封了帝妃,二女儿成为大皇子侧妃,他这个当爹跟着沾光,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自己现在也算是国戚。 他春风得意的脸在魏氏看来却是针扎般地难受,自从得了柳絮那个贱人,世子无论白天黑夜都呆在前院,根本就不来后院。 那柳絮儿的俏脸越发的娇媚,偏她的手很难伸到前院,半点手脚也做不得,幸好每日里送去的补汤都空了,要不然简直寝食不安。 「夫人辛苦,女儿们教导得都很好。」 魏氏一听,怨恨烟消云散,「夫君,这都是妾身的本份,妾身只盼能为夫君分忧,儿女们都有好归宿。」 「好,我妻贤惠。」南宏焘大喜,「如今两个女儿都要待嫁,府中事物多,你忙不过来,可让他人帮衬,柳儿能写会算,打个下手也是好的。」 还没来得及做出娇花状的魏氏,如雷劈般地定住,笑容卡在脸上,分外的怪异,其实她也算是貌美的女子,只不过再貌美,保养再好,也比不得十几岁的姑娘。 她胸内似有怒火要喷出,只能死死地按住椅子的扶手,努力平复语气,「夫君,柳姨娘年纪尚轻,若让她来协助妾身,恐让其它的妹妹心中不满,论资历,云姨娘她们可是要老得多。」 南宏焘见她说得在理,本来也是被柳絮吹了枕头风,晕沉沉地应了,细思也觉得不妥,魏氏理由充足,他也正好将此事推掉。 抿口茶水道,「此事以后再议吧,咱们府上今时不同往日,宫中有婕妤娘娘,二弟家的珊姐儿赐给三皇子,连瑛姐儿都捞个大皇子的侧妃,满府的荣耀,你这个世子夫人,更要事事做到体面,莫让外人看轻。」 「是,妾身铭记,定然将几位姑娘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她微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露出雪白的颈子,南宏焘眼光一热,想起多日未同她亲近,此次两个女儿都得了好亲事,也乐得给她体面,于是便歇在主院。 这一夜,魏氏百般伏低做小,终是让南世子满意睡去。 _______ 西跨院内,丁氏满心担忧地看着清瘦下来的女儿,美是美了,亲事也有着落,可那三皇子风评并不好,听说不近女色还性子暴虐,她的珊姐儿性子单纯,嫁过去可如何是好? 南二爷一眼看出妻子所想,「传言大多为虚,陛下不是还夸过三皇子有其祖父之风,想来不过是和先帝一样醉心武学,不解风情罢了。」 v第三十二章 丁氏白他一眼,「不解风情,怕是个粗鲁的男子,遭罪的还不是女儿。」 「那如果善解风情,珊姐儿可不仅是遭罪,怕是还堵心。」 此言倒也有理,多情的男子伤人心,处处留情,后院全是女子,珊姐儿哪里受得了,被丈夫这么一说,丁氏的担忧驱散不少。 不近女色,至少也算是个好处。 南珊见父母俩人拌着嘴,心下感动,想着那人的模样,脸上呆愣起来。 丁氏推推丈夫,示意他看南珊,南二爷细看之下,珊儿凤眼中有一丝迷茫,心道莫非女儿对亲事不满。 南珊见父亲怪怪地看着她,清醒过来,「爹娘,三皇子没有外面传的那样,不过是性子冷些,不苟言笑罢了。」 南二爷见她语气中的维护,心下松口气,看来让女儿可能见过三皇子,印象还不错。 卢氏一直含笑地坐着,听二房一家三口说着话,珊姐儿心眼实,可也玲珑,她说三皇子为人不错,那定然不会错。 想着前次去寒光寺时空尘方丈的那一句话,他说珊姐儿是大富大贵之人,此话看来不假,三皇子正妃,以二房庶出的身份,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 她开口道,「我们的珊姐儿是个有福的,皇室中多龌龊,传出来的话不能尽信。」 「母亲说得在理,是儿媳多虑。」 「为人父母,为子女忧心,计之深远是应该的。」 「母亲说的是。」 一家人亲热地说着闲话,丁氏又急火火地去灶下弄吃的,要给南珊补补身体。 南珊看着笑得开心的父亲,将口中的话隐下去,那蛊虫的事情找个机会再提吧。 让南珊没有想到的是,晚间,从不主动亲近子孙的祖父召见了她,也问同样的问题。 「三皇子为人如何?」 「祖父,在孙女看来,三皇子自然是好的。」 南崇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一直表现木呆的孙女,「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 啊? 她呆愣一下,立马提起精神,「三皇子好武,说明此人自身强大,不近女色,不会为女子所迷,可见其心志坚定,至于外面传的不敬皇后,那是爱憎分明,不虚以委蛇,皇后可是害死他生母的嫌疑人。」 南崇起眯起眼,复杂地看着她,然后挥下手让她退下。 她一脸的莫名奇妙,路上反复想着刚才说过的话,发现没有乱说什么,这才满腹疑虑地回院子。 正院里的老夫老妻折腾得不轻, 倦极沉睡,前院却是一夜灯火通明,夜不成寐。 厢房中,两眼乌青的柳絮气得将桌上的花瓶打碎, 等了一夜,世子都没有回来,果然是被魏氏给留住。 她的眼珠子转几下,梳妆打扮一番, 前往三房。 万姨娘还纳闷着,怎么世子院中的柳姨娘会来她的屋子, 就见柳絮一副宠妾的作派,然后眼热地看着她身边的珞哥儿, 万姨娘使个眼色,旁边的婆子就将珞哥儿带下去。 柳絮将话语绕了几绕,竟是来询问她如何得三爷一直荣宠不衰的。 「柳姨娘, 咱们做妾的, 就要有做妾的本份, 你问的那些, 让我着实为难,半点也答不上来。」 「万姐姐就不要谦虚,谁人不知你可是三爷的心头肉,连正房的那位都要避让三分。」 万姨娘脸一沉,「柳妹妹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你这是说我们三爷宠妾灭妻, 万一传言出去,我们三爷要置于何地?」 接着深呼一口气站起来,「柳妹妹,祸从口出,多舌必失,请慎言,今日我屋子事多,就不多留你。」 这是逐客? 柳絮气呼呼地走回前院,本来还以为这个万姨娘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如此胆小。 万姨娘见她走后,眼光暗下来,柳絮如此性子,眼下得宠,世子护着,世子夫人自然不好收拾她,等魏氏逮到空子,恐怕她的下场不会太好。 婆子小心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大纸包,满脸的笑,「这是二房夫人送来的肉干,说是给四公子当个零嘴儿。」 「快快拿过来,」万姨娘高兴起来,见肉干深红油亮,一口咬下去,唇齿生香,「替我备份谢礼,二夫人有心,咱们不能失礼。」 「是,姨娘。」 等婆子下去,她的脸色终是好看起来,幸亏当初她对丁氏卖个好,将世子夫人想换亲的消息递过去,二夫人这是投桃报李,跟她走动起来。 如今三小姐是将来的三皇子妃,且三小姐宅心仁厚,以后必会对珞哥儿有所看顾。 正想着,南三爷抱着珞哥儿进来,她温婉地笑着,伸手接过儿子。 南三爷很是开心,满脸都是笑意,「一段时间没有抱,珞儿似是重了些。」 万姨娘还没有开口,珞哥儿便抢着回道,「儿子最近吃得多,琅弟经常给我带好吃的,我很快就会和三姐姐一样胖。」 「二房的四公子常来找珞哥儿玩耍,每回都带些好吃的零嘴儿,珞哥儿现在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想着给四公子留一份,兄弟俩很是要好。」 南三爷听到万姨娘的解释,一把将珞哥儿举起来,「好,如此甚好。」 ———— 南珊美美睡过一晚后,觉得神轻气爽,可是看到饭桌上,摆放着还是如进宫前一般无二的菜色后,脸色终于不好起来。 昨天刚回府时,她娘还欢天喜地下厨给做了满满一大桌好吃的,说是心疼她瘦了,要替她补身子,才过一晚上,就变了卦。 v第三十三章 她想起姜妙音口中的贪吃盅,爹和琅儿可能体内也有,究竟是谁做的呢? 粉色的唇咬着筷子,旁边的千喜见着,以为自家小姐是对菜色不满,小心问道,「三小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南珊呆看她一眼,就桌上这一小半碗饭加一碟子素菜,她应该满意吗? 千喜自知问错,立马闭嘴不说话,装死一样的站在不动。 外面万福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严肃的老嬷嬷以及魏氏。 那老嬷嬷见着南珊,弯腰行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南珊还纳闷着,就听魏氏补充,「珊姐儿,这位是皇后派来的洪嬷嬷,专门来教导你宫规礼仪的,从今日起,便是你的教养嬷嬷。」 南珊这才反应过来,嫁给皇子确实是要学规矩的。 她点下头,「洪嬷嬷好。」 洪嬷嬷将半抬起眼,算是看清她的长相,心中暗思,果然如皇后所说的粗鄙不堪,身形肥胖,满脸呆相。 若被南珊知道这个嬷嬷的心中所想,怕是要暴躁,她现在哪里肥胖,已经瘦了很多,而且她脸上肉乎乎的那是可爱,哪里是呆相。 洪嬷嬷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有些满意,算这三小姐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要节食瘦身。 立在南珊后面的装死的千喜被洪嬷嬷瞪一眼,挤到一边,换上自己站在南珊的后面。 南珊客气道,「洪嬷嬷可用过食,不如请先下去用饭后,再稍加歇息。」 「谢三小姐美意,奴婢已经用过了。」 说完就着银箸,替南珊布菜,总共就只有一个素菜,不一会儿,小碗中就青绿一片,看得人更加没有胃口。 南珊木然地举着箸,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淑女些。 「咳,」洪嬷嬷假意咳一声,「三小姐,再细口一些,嚼得时间有些长,应是左三右三,共六下。」 筷子停在半空,南珊无比郁闷,还要再细口,那一口要多少粒米,总不会只有三颗吧。 一直以来,她的习惯都是充分咀嚼食物,好助消化,穿越成侯府的小姐,用饭时不发出声音也能做到。 宫里果然是吃人的地方,就这规矩,真让人受不了,吃个饭都不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心中悠叹口气,夹起二三粒饭,嚼六下咽下去,味如嚼蜡。 等用过饭后,立马便开始训练。 南珊更是郁闷,这个洪嬷嬷的精神可真好,才来侯府,连口气都不喘,就马上开始让她练仪态。 幸好现在天气转凉,空气清爽,日头也不似夏季那么毒辣。 她顶着一碗水站在院子里,按照洪嬷嬷的吩咐收腹挺胸,笔直地站着。 不过一会儿,她就有些坚持不住,微弯后背,松下腰,洪嬷嬷手中的戒尺就挥过来,毫不客气地打在她的臀上。 看着偷窥的丁氏心疼不已,当个皇子妃这么麻烦,还真不想女儿嫁过去,要不是身边的大丫头留香死死地拉着她,她就要冲过去把女儿带走。 戒尺细长,洪嬷嬷用着巧劲,打在身上分外的痛,南珊痛得想骂娘,这个洪嬷嬷居然动真格的。 如此过了一天,她算是看清楚,皇后根本就没安好心,派来这个洪嬷嬷,分明是借着教导的名头,来给她下马威的。 她稍有不对,那戒尺就打过来,一天下来,不知挨了多少下,只觉得后臀处火辣辣的,想必红肿一片。 晚间,丁氏心疼地褪下她的裤子,看着白嫩的屁股,一脸的茫然,明明看着女儿当时眉头紧皱,现在脸上也是疼得龇牙咧嘴,怎么半点印子都看不到。 南珊见娘举着药油在发呆,马上明白自己身上可能并没有什么红紫之类的伤处,暗想宫中的嬷嬷这手技巧真是炉火纯青。 等丁氏走了,她侧身躺在塌上,想着将要嫁的那人,又想到另一张脸,莫名地觉得两人的样子重叠在一块。 疯了! 她扯着被子蒙着自己的头,这是被打得多了,脑子不好使吧。 明明是长得天差地别的两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屁股疼得不能全身躺下,她久久不能入睡,猛然一骨碌拾起来,她可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为何要受这样的罪。 再说,她受这样的罪,身为未婚夫的三皇子知道吗? 这罪可不能白受。 翌日天还没亮,梳洗一番后,便带着千喜万福出了府,主仆三人直奔位于皇城外南街的三皇子府。 南珊坐在马车里,霸气地让千喜去叫门。 千喜昂着头,一脸骄傲地奔到雄伟的大门边,将虎头上的门环拉得震天响,在清晨中发出沉浑的巨响。 很快,一位灰衣老仆将门打开,眯着眼,见着千喜,莫名奇妙地看着她,「姑娘是不是走错门,我们这里是三皇子府。」 「没错,找的就是三皇子府,我们小姐是德勇侯府的三小姐,有事来找你们三皇子。」 老仆一听,刚看着还似昏睡的眼睛一亮,看着外面不起眼的马车,心思转了几转。 若真是南府三小姐,那可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从赐婚到现在,也没见自家主子有什么行动,怕是默认这门亲事。 他赶紧将人请进去,带到堂厅,一面派人去禀报主子。 主仆三人在厅中等着,南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厅内的布置。 v第三十四章 简单,大气又古朴,半点也不见奢华。 突然一声虎啸,震耳欲聋,千喜万福一个没顶住,吓得瘫软在地。 紧着着,眼前一花,似有狂风卷进来,一只大虎窜进厅中,两人失声尖叫起来。 大虎似鄙夷地看她们一眼,径直咬着南珊的衣裙,往外扯动,示意她跟上。 南珊心中明白,连忙跟上去,一人一虎跑起来,快速朝府中后院奔去。 千喜万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自家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和老虎一起走了。 直到老仆说明大虎是三皇子养的,她们这才缓过来,可心中却是不停地打鼓,传言果然不错,三皇子这性子怪僻,哪有人在府中养虎的。 南珊跟着大虎,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长身玉立的男子背手执剑,发上似有水气,晨曦中,如万丈金光环绕。 见着她,淡然地问道,「何事?」 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深吸口气,眼下不是为美色所迷的时候,解决正事要紧,「确实是有事相求,请问三皇子,是否对这门亲事没有异议,那么我做为未来的三皇子妃,是不是可以行使一些权力?」 凌重华睨她一眼,示意她讲下去。 「是这样子的,皇后派给我一位教导嬷嬷,可我与这位教导嬷嬷性格合不来,做为您未来的皇子妃,我想给自己找个合心的嬷嬷可不可以,我是不是有权力要求换一位嬷嬷。」 南珊稍显圆润的脸上全是理所当然,仰着头看着他,刚才因跟着大虎一路跑来,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双凤眼熠熠生辉,似有星火闪动。 「你看,这教养嬷嬷说得好听,是来教导我宫规的,其实也是个下人,下人要趁手用得才舒心,我的要求也不高,对方至少要如我的心意,我学起来才会更用心,事半功倍,三皇子,你说是不是?」 凌重华半天不语,蹲在旁边的大虎吼叫一声,南珊立马道,「看,大虎也觉得我说的在理,是吧。」 大虎又吼一声,算是回应。 南珊神色得意起来,给大虎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凌重华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性格不合?哪里来的歪理,可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却让人莫名的熟悉,仿佛说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样子。 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好,你想换什么样子的,可有瞧中的?」 这么爽快? 南珊有些愣神,她还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唇舌,连理由都准备了一大堆,还没来得及一一陈述,就这么答应了。 换谁呢? 她脑子一闪,「我记得当日进宫验身时,有一位杜嬷嬷,看着还算不错,不如就她吧。」 「好。」 凌重华的双眼直视着她,似要穿透她的灵魂,她不敢正眼迎视,只能紧紧地盯着他的衣服,不敢抬头。 月白袍子衣襟处依然绣着凌霄花,缠绕向上,高高开在枝头的花儿似要腾飞起来。 凌霄,凌霄。 她闭上眼,心中念着这两个字,一片苦涩。 多少年了,梦中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不过一刹那,她立马醒神过来,此刻哪里是发呆的时候,睁开眼睛惊了一跳。 就见三皇子离她如此之近,他略弯着身子,俯看着她,近到她都能数清那黑眸上面的睫毛。 许是男子的眼神太过灼灼,南珊被烧得脸颊都快要起火,得到准话后,也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逃也似的飞奔出府,连千喜和万福在后面的呼唤都没听见。 南珊晕乎乎地回府,跟在后面的千喜和万福也都松口气,一脸的劫后余生,想着小姐如果嫁给三皇子,她们以后便要天天面对大虎,腿肚子都发软。 三人回到府中,就见洪嬷嬷一脸不满地坐在院子正中央,旁边站着丁氏和魏氏,魏氏一见南珊,便立马训责,「珊姐儿,你出府怎么也不和人打个招呼,害得洪嬷嬷一直苦等。」 丁氏立马相讥,「我们珊姐儿不过是出个门,什么时候还要和下人报备。」 奴才等主子,向来不是如此吗? 南珊将娘拉到一边,看着魏氏道,「怎么?大伯娘这话的意思是,洪嬷嬷不能等我,只能我等洪嬷嬷,我竟不知何时,一个奴才也能有如此大的权力。」 听到南珊语气里的讥讽,洪嬷嬷脸色愈加难看,「三小姐如此玩劣,恕奴婢无能为力,只能回禀皇后,另请高明。」 「好,我也正有此意。」 魏氏与洪嬷嬷的脸同时一僵,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就见似有人从远处飘飞过来,落在院子里。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躲在远处探头的钟蔻珠和南琬都仿佛被施咒般,定住身子。 凌重华一身的白衣,颀长的身子如雪松般清冷笔挺,玉面红唇,黑眸如墨,宽大的袖子随着风摆着,飘逸出尘。 「三皇子,你怎么来了?」 南珊开心地迎上去,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而且速度这么快。 未婚夫来撑腰,好有面子,只不过出场方式是不是太过招摇,没见所有人都被他美色倾倒。 让人有一种想要将他藏起来的冲动。 暗想自己这未婚夫行事是不是太过随心所欲,哪有人入府不从正门,也不派人通传,直接从外面飞进来的? 可院子中的众人,仿佛没人注意到这个,她们的耳中只听进去南珊的那声惊呼。 v第三十五章 三皇子? 不会吧,这就是传说中性子暴虐,孤僻的三皇子,长得居然出此出尘绝艳,为何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洪嬷嬷率先反应过来,跪拜在地,所有的下人都跪下,主子们全弯着腰行大礼,连原本躲在暗处的钟蔻珠和南琬也站出来,盈盈行礼。 外面,杜嬷嬷气喘吁吁地被侍卫提着,心内却是欢喜的,南三小姐亲自点名让她来当教养嬷嬷,可没把一众姐妹给羡慕死。 凌重华冰冷地看着洪嬷嬷,孟氏那蠢东西派来的,无非是看南三小姐出身低,提前压势头下威风,以后对她俯首听耳,相当于给四皇子找个帮手。 洪嬷嬷看着被侍卫带进来的杜嬷嬷,冷汗滴下来,心道不好,果然就听三皇子如寒石般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不愿意教导南三小姐,那便换一个吧。」 「三皇子,老奴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派来的…」 男人寒光四射的眸光让洪嬷嬷噤了声,这位三皇子,虽然很少露面,可是在陛下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她低下头去,自己不过是个奴才,也罢,等回宫见到皇后再做打算。 凌重华环顾众人,尤其是在魏氏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瞥见匆匆赶来的南家三兄弟,三兄弟连忙行礼,南宏焘一脸的欣喜,「三皇子,你过府怎么不事先派个人通知微臣,臣好开门迎接。」 他一抬手,「不必多礼,事先没有打招呼,便不请自来,说起来,还是本殿下的不是,只不过南三小姐是本殿下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切不可有任何的怠慢,尔等明白?」 「明白,明白。」 南世子慌忙答着,三皇子看中珊姐儿,对侯府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宫中的婕妤娘娘来说,也无疑是个仰仗。 他有心想巴结,于是试探着问道,「三皇子,府中略备薄酒,不如共饮一杯。」 「改天吧。」 说完,凌重华看一眼南珊,看得她心里发毛,不知为何,心虚地低下头去。 偷瞄的视线中,那人飘身离去,留下一干人惊艳地睁大着眼。 她长吁一口气,暗道自己心虚个什么鬼,这三皇子眼神跟能穿透人似的,看得她又想回避,同时又心肝儿直跳。 丁氏满脸红光地看着女儿,怪不得女儿满意,如此仙人般的男子,换作是她,才不管什么性子怪,直接点头同意。 南珊被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无论在哪个时代,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是多么的重要,昨日她娘还忧心重重,现在只差没有两眼放光,立马将她打包送到三皇子府。 未来夫君太绝色,这是不是好事? 凌重华走了好半天,院中的人才回过神来,魏氏见着丈夫的脸色,心里不上不下的,昨日的甜蜜还在,有心想撒个娇什么的,又拉不下脸。 只得跟在丈夫的后面,不甘地回了正院。 众人都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出色的男子,钟蔻珠失神地看着南珊,传言都是骗人的,害得人一直以为三皇子必是相貌丑陋不堪,才能配得上那样残虐的性子。 可见着真人,哪里有半点暴力的样子,分明是一位郎绝独艳的男子。 不由衷心地替南珊高兴,「三表妹,恭喜你。」 「谢谢表姐。」 自从宫中出来,南珊还是第一次见钟蔻珠,见她清减不少,眼下都有青影,知道必定是姑母逼她熬夜做功课所致。 她有心相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送杜嬷嬷来的侍卫顺便将洪嬷嬷带走。 杜嬷嬷走到南珊的面前,行大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杜嬷嬷请起,在宫的时日,嬷嬷与我多有关照,我心中感念,想着再与嬷嬷相处,故而与三皇子提及,望嬷嬷莫要怪罪。」 「三小姐折煞奴婢,能教导三小姐,是奴婢前世的福气,他人盼都盼不来。」 南珊笑了,无论在宫中杜嬷嬷是出于何种原因对她照顾,她都认这份情。 于是给丁氏等人引见杜嬷嬷,丁氏早就听女儿说过,在宫中时有个嬷嬷对她颇为照应,想来就是这位杜嬷嬷,自然是亲切相待。 南家的爷们见三皇子离去,也不好再呆在女眷之地,纷纷告辞。 南琬不发一言地盯着南珊看,然后连句话都没有说便走了,钟蔻珠撇下嘴,「三表妹,四表妹因为落选一事,最近心情很是不好,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都是自家姐妹,我自是不会的。」 南珊才不在意南琬的态度,她一向跟着南瑾,从来都不带正眼看人,这样的无礼,又不是第一次。 显然,三皇子驾临侯府的事情已经传遍,等南琬回到三房时,符氏正满脸酸意地对身边的婆子发牢骚。 「那二房的蠢货也不知是走得哪门子的狗屎运,三皇子都亲自上门来给她撑腰。」 瞥见女儿双眼发痴,不由得大惊失色,「琬姐儿,这是怎么了?」 「娘,」南琬的眼中迸出疯狂的光彩,「无论如何,蒋家的那门亲事都要退掉,女儿绝不会嫁过去的。」 符氏松口气,原来是这事,琬姐儿不说,她心中也有数,已与大嫂挑明,总该给她一点时间处理。 「你放心,娘也不会同意的,凭什么姐妹们都入皇家门,你却要嫁给一个破落户,说一千道一万,我都不会让你嫁过去。」 南琬点下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在书桌前,从那一摞诗中抽出一张。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轻读着,双唇翕动,眼露痴迷。 v第三十六章 那样的男子,世间罕见,长相风姿无人能敌,若是能与他赏花月下,吟诗谈词,何等快哉。 什么大皇子,什么四皇子,与他一比,如云与泥,天差地别。 她抚着发烫的双颊,不知想到何处,羞红了脸,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猛地喝两口凉茶水,压下热气。 又忿忿想到,如此出尘绝艳的男子,上天对他何其不公,不仅有那些恶意中伤的流言,居然还指婚那么一位痴肥女。 若她能相伴左右,必然极尽温情待之,两人琴瑟和鸣,以她嫡女的身份,做个侧妃足够,加上她的才气,岂是南珊能比的。 且让那木呆子占着正妃的位置,看自己与三皇子做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 让世人都用羡艳的目光追随她。 ———— 三皇子现身德勇侯府,不仅在侯府中掀起涟漪,在本就不平静的帝京中,更如投入巨石般,惊起三层浪。 谁人不知这位三皇子性子孤怪,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从未在京中现过身,便是宫中的人,见过的也没有几个。 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没有反对陛下赐的亲事,而且还上门替南三小姐撑腰,让人不解。 他此次露面,帝京中铺天盖地的都在议论,很快大家都知道,三皇子长得貌若仙人,神姿出众。 京中的贵女们,暗自绞烂手中的帕子,谁能想到传言中暴虐无常的三皇子,竟然光华高洁得如天上的仙人。 若早知道,在大殿中拼了命也要稳住身形,让那大虎选中,可恨的是,如此美好的男子,平白让德勇侯二房那个一无是处的庶子之女得了去。 好不甘心。 她们都忘了,当时在殿中是如何的失态,吓得差点尿裤子,再来一次,照样让她们花容失色,哭爹喊娘。 其次气倒的就是孟皇后,宫女们拼命地替她揉心口,那个孽子,三番五次下她脸,可皇帝那边却是由着他。 洪嬷嬷是她派去的人,陛下半个字都不说,就让人换回来,简直是打她的脸,将她这个皇后置于何地。 随后她就卧塌称病,宫中一时间流言四起,三皇子大不孝,将皇后给气病了。 一晃半个月,陛下不仅没有来探望,反而宫中多了一位瑾妃,孟皇后气得胸口痛,真病倒了。 她半躺在塌上,盯着恭敬地站在下面的女子,越发来气,心口堵得慌。 一家子勾人的下三滥。 长得丑的会作妖,引得孽子相护,这个号称第一才女的,也是个骨子里的浪荡货。 南瑾身着宫装,背挺得直直的,低着头,露出雪白的颈子,腰勒得细细的,恭敬地站着。 紫色的宫妃服衬得她皮肤越发如雪般莹白。 孟皇后看得一阵心头火起,这样一副好身段儿,杨柳细腰娇人脸,怪不得陛下贪欢,不顾龙体,与她痴缠。 这个新封的瑾妃刚进宫时称病,没过两日就活蹦乱跳起来,接着在御花园中深夜抚琴吟诗,将陛下引过去,陛下惊为天人,亲自将人抱上龙塌,听说当夜里水都传了三回。 好个不知羞的,还说是什么清高的才女,跟风尘女子有何区别。 也不知陛下哪里来的精力,以往一个月里在在她宫里歇两回,总是勉力才来那么一次,有时甚至盖上被子就睡觉。 新得个美人,就一夜三回,听得她都心热。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陛下都呆在翠华宫中,独宠瑾妃一人,夜夜要水。 后宫的妃子们都快将自家宫门口的青砖踩烂,长夜漫漫,别人娇吟承欢,她们却要孤枕入眠。 想到这,皇后眼中如淬毒般射向南瑾,南瑾低着头,站得笔直。 突然瞄见踏进殿中的一双男子的金边黑靴,认出来人,半抬着眼,一颗眼泪挂在睫毛上,微微地颤动着,似落非落。 四皇子的心似被扎了一下,想着最近听到的事,父皇宠幸了她,听说初承恩宠就要了三回水,他差点呕出血来,这是他心爱的女人,却在父皇的龙塌上承欢。 别人说新封的瑾妃好手段,弹琴作诗将父皇引去,可他知道,她一向清高,怕是心情苦闷抚琴散心,被父皇瞧见,夺了去。 孟皇后见儿子眼中的怜惜,只觉得胸口更疼,厉声道,「瑾妃侍奉陛下有功,记得做好自己的本份,侍候得好了,本宫自然有赏,退下吧。」 南瑾弯腰退下,孟皇后挥退众人,转身一巴掌打在四皇子的脸上,「你不要命了,当着我的面都敢和那个狐媚子眉来眼去,若被你父皇看见,皇位还有你什么事?」 四皇子心中忿忿,死握着拳,他的父皇,与他有夺妻之恨,可是偏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陪在父皇的身边强言欢笑。 他的太阳穴上青筋毕现,双目如火般,最后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就拂袖而去,孟皇后气得差点晕去过。 南瑾得宠,生气的不止孟皇后一人,宫中的其它女人都看着呢。 年纪大的如贤妃,反倒不会吃这些酸味,她儿子长成,自己年老色衰,那些个男女情情爱爱的,已经无关紧要。 可育有皇帝最小儿子的栾贵妃哪里肯依,她的儿子正好八个月,自从入宫以来,独宠后宫。 谁知半路杀出个南瑾,生生将这份宠爱夺走,看着襁褓中的六皇子,心生不甘。 老人们常说,老儿子大孙子,男人的命根子,往日里,陛下不说一天跑三回,却是每天都要来逗下小皇子。 她再温柔小意地陪着,八成也就宿在景叶宫,可是自打选秀过后,多了三个美人,就开始变了。 起初还是好的,陛下按例临幸另两个美人,那两个美人都是世家的庶女,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过隔上一日,还会来她的宫中看小皇子,顺便留宿。 可自打那南婕妤初被临幸就封妃,足有半个多月,陛下都没有踏足她的景叶宫一步。 v第三十七章 她想了想,狠下心,抱着小皇子就出了门。 另一边的永泰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三儿子越发像雨寻的那张脸,出了神。 见儿子好看的眉眼微蹙,不自在地出声,「华儿,你如此重视那个南家的三姑娘,可她出身着实低了些,要不要父皇封她个郡主?」 说完脊背一寒,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说到父皇二字时,华儿的眼中黑得如墨,似是极不认同。 永泰帝心中叹息,自五岁起,他便不再唤自己父皇,怕是还在责怪当年他没有保护好雨寻,时至今日,看来对生母的死还未释怀。 「不必。」 凌重华吐出两字,起身告退,长睫毛覆下的眸中全是冷光,他的人,所有的荣耀,他会亲自奉上,何需借别人之手。 走出大殿,便迎面遇上大皇子,大皇子硬着头皮,不看他的脸,笑道,「三皇弟,你我以后也算是连襟,改日共饮一杯如何?」 「我的正妃与你的妾室如何能相提并论,哪里算连襟。」 大皇子一噎,脸阴下来,凌重华仿若没看见般,从他身边径直过。 此情景被四皇子看个正着,自从采选过后,他与大皇子的争斗从暗处转到明处,见对方被无情打脸,甚觉快意。 大皇子想与他争,休想,皇位只能是他的,等成为那天下第一人,定要夺回心爱的女人。 远远地看着抱着一个襁褓的栾贵妃,他的脸色不好看起来,那个大红襁褓中的婴儿,是他的皇弟。 可是对于他来说,兄弟不过是与自己争权的人,幸好这个年纪太小,不然… 栾贵妃也看见四皇子,两人略一见礼,她便侧身而过。 对于长成的这几位皇子,她还是有些发怵的,因为不知皇权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反正她的儿子是没什么戏。 这个四皇子,无疑是最有可能之人。 永泰帝正拿着一张画轴陷入深思,上面的绝色女子与凌重华有八分相似,正是他的生母雨寻。 猛然听见外的太监传唱,「栾贵妃求见。」 他阴着脸,将画轴收好,正想训斥一番,见栾贵妃手中抱着小皇子,立马转个脸。 「爱妃不好好在自己宫中呆着,跑到前殿来做什么,还将显儿带来,万一惊了风怎么办?」 栾贵妃娇笑道,「陛下,不是臣妾想来,而是显儿,在宫中咦咦呀呀个不停,多日未见到他的父皇,甚是想念,臣妾无法,只有将他抱来。」 说着走上前来,嗔怪地看醒来的小皇子一眼,「说来也怪,臣妾一说带他去见父皇,他马上就乖了,可见满心眼里都是陛下呢。」 永泰帝被她这么一说,半点火气都没了,伸手将小儿子接过来,看着襁褓中的小人儿眼睛睁得圆圆的,逗弄起来。 许是幼年缺少亲情,永泰帝此人最是重情,也容易心软。 栾贵妃抱着小皇子出马,自然将陛下勾到景叶宫。 南瑾听到今日不用侍寝的消息,却是长松一口气,捏着自己一身的酸痛,昨日那个可以称作父亲的中年男人力气倒是大得吓人,将她折腾得不轻。 白日里又在皇后那里站了半天,腿肚子都发软,自穿越以来,锦衣玉食,走哪里都是听到他人的溢美之辞,何曾受过这样的委曲。 又想着永泰帝夜里脱掉衣服如白斩鸡般的身材,还有如女人四五个月般大的肚子,一阵作呕。 她要的是翩翩美男,永泰帝虽然不丑,四皇子长得就像他,想来年轻时应该长得也很俊俏,可毕竟中年人的身体,略显富态,肚子又大,让人如何喜欢。 都怪大皇子,若不是他横插一脚,自己就会嫁给四皇子,四皇子正年轻,俊朗高贵,岂是人到中年的陛下可比。 虽然陛下一喜之下晋了妃位,可说得难听些就是妾室,等陛下归天,最多是个幽居的太妃,这根本就不是她想像的生活。 她要的是耀眼夺目,万人景仰。 冷艳的脸阴着,暗下决心,不能就这样屈服于命运。 自己是上天眷顾的女子,穿越异世,难道还比不过古人,史书不是有载,武则天当年也是李治父皇的妃子,后来还不是成为皇后,甚至女皇。 如此想着,她的斗志又燃起来,夺回四皇子的心才是正理。 等隔两日永泰帝又歇在翠华宫里,她承欢后,娇喘着气,「陛下,臣妾自入宫以来,常常思念家中,不知可以见见母亲及姐妹。」 永泰帝将她娇软的身子搂着,一脸的满足,「爱妃可以召她们入宫说话。」 南瑾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不顾身无寸褛,在塌上跪谢龙恩,娇弱纤细的身子一览无余,惹得永泰帝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等南珊接到入宫的旨意时, 还一脸的懵,她与这位大堂姐在闺中可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传召进宫的只有自己和魏氏。 转念一想,讥讽一笑, 南瑾可真是势利,如今自己被赐婚给三皇子,无论将来得不得宠,至少是皇子正妃, 在哪都能说得起话。 南瑾这是想给自己后帮手,找后援。 魏氏却是在公公来传旨意时喜上眉稍, 瑾姐儿初次承宠后就被封为瑾妃。 这是何等的荣耀。 看着最近常呆在正院的夫君,她略带得色道, 「夫君,咱们娘娘圣眷正浓,到底是大姐, 一直都是底下妹妹们的典范, 珊姐儿虽是赐给三皇子当正妃, 可三皇子生母出身低微, 怕是与那位置无缘,而瑛姐儿进大皇子府,咱们府上是不是会归为大皇子一派,先前蒋家不就是因为…。」 南宏焘刚听着,还自鸣得意,可转耳听她议论起府中几位姑娘的亲事。 觉得她是如此的扫人兴致, 「陛下圣意独断,不可妄自揣测,再说天家的事情,岂是你一介妇人可是胡言的。」 魏氏立马低下头去,点头称是。 瑾妃娘娘召娘家人进宫说话,这消息三房自然也是知道,可怜南琬,听到只有南珊和魏氏能进宫,脸上的失落和愤恨,暗怪南瑾一入宫就忘记她。 v第三十八章 杜嬷嬷替南珊梳妆好,就见魏氏满脸笑意地走来,拉着她的手,一脸的和蔼,「珊姐儿这么一妆扮,可真是个美人儿。」 南珊笑笑,魏氏这商人重利的性子,拉得下拣得起,仿佛以前不曾对她摆过冷脸似的,亲亲热热的,外人见了,还当她们关系有多好。 宅门女子爱做戏。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如以往一样木木地笑一下,魏氏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对她嘘寒问暖,谈东扯西。 魏氏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自从瑾儿封妃以来,世子常常留宿,久旱逢甘露,老树遇春雨,自然神彩焕发。 她理下头上的珠钗,瑾儿如今已是妃位,等产下龙子,身份更加贵重。 「珊姐儿,等下见着瑾妃娘娘,你可得放机灵点,宫中不比家里,娘娘位份重,规矩自然多,你要多体谅。」 「是,大伯母。」 「咱们娘娘如今是宫中头一位,陛下圣恩有加,要不然,哪能如此随意召家人进宫说话。」 南珊装作懵懂的样子,魏氏还有完没完,都说一路了,口不干吗?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无非就是南瑾受宠,她能进宫是托南瑾的福,当她稀罕似的,自己根本就不想进宫。 魏氏见南珊还是如往常一般无二的呆相,心下嘲讽,就二房这个呆女,当了皇子妃又如何,谁知道有没有命享那滔天的富贵。 她可是早就听说,三皇子动不动就杀人,尤其是女人。 说不定珊姐儿以后日子艰难,怕是有求女儿的机会还多,想到这,松开南珊的手,又恢复以往的高贵冷艳,结束谈话,不再搭理她。 南珊乐得耳朵清闲。 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话,好不容易入了宫,南珊正要松口气,宫人却说宫中有规矩,无论哪位娘娘召见的人,必先要去拜见皇后。 魏氏口中直道应该的,女儿必竟是妾室,寻常人家,家中来客,也是要先见主母的。 两人在宫人的引路上往孟皇后的宫殿走去,走着走着,宫人停了下来。 南珊疑惑地抬头,就见不远处,如翠竹般的绝世男子立在那里。 她微微点头示意,指指前面,意思是她还要去拜见皇后。 再回头,男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她不以为意,这个未婚夫,总是如此神出鬼没。 孟皇后坐在金殿上,旁边是护国夫人,姑侄俩细看之下,长得倒不是太像,可凌厉的模样像个十成十。 南珊跟在魏氏的后面,两人行着跪礼,上座的人就跟没看见似的。 就听见护国夫人在问皇后,「娘娘,臣妇今儿观陛下似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可是最近身子不适?」 「那倒没有,不过是夜里贪了凉,惊了觉而已。」 护国夫人一听大怒,「下人们都是如何侍候的,陛下龙体要紧,怎可如此松怠。」 孟皇后欲言又止,旁边的嬷嬷小声提醒,「陛下最近都歇在翠华宫。」 「哼。」 护国夫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惊得魏氏后面发寒,将头埋得更低。 孟皇后好似才发现她们,「这不是德勇侯世子夫人及三小姐,快快请起。」 两人站起身来,孟皇后笑道,「世子夫人教女有方,瑾妃自入宫以来,深得陛下恩宠,本宫心甚慰。」 魏氏低头,「不敢当娘娘夸奖,能侍奉陛下娘娘,是她的福气。」 护国夫人接过话,「你身边站的可是陛下亲赐的三皇子妃,长得倒是清秀,可曾读过什么书?」 「小女自幼蠢钝,零零散散识得几个字,除却女德,女戒,不曾读过其它的书。」 孟皇后这才正眼看她,这南三小姐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也不会当场考校她。 比起初次相见,又清瘦不少,看这长相,虽然比起一般女子,稍微丰腴些,可五官精致,也算是个美人。 这样一位女子,真的蠢吗? 孟皇后与护国夫人不同,她自己才疏学浅,平生最恨那些个会吟风弄月的女子,可姑母与陛下都爱摆弄诗词,让她一直从心里感到不舒服。 「女子以贤德为主,能熟读女德,女戒足以,那些个诗啊词的,不过是献媚的伎俩,过犹不美。」 护国夫人不赞同地看一眼侄女,转头抿口茶水。 寒扯几句,孟皇后就放她们离开,在宫人的引见下前往翠华宫,南珊低着头进去。 见南瑾坐在上座,头上凤钗生辉,紫色的妃袍迤逦在地,比起以前在府中的清高冷淡,现下却是华贵逼人。 见着她,给了一个笑脸,「母亲,三妹妹,快快入座。」 南珊口中称着「见过瑾妃娘娘。」 南瑾似嗔怪地瞥她一眼,吃惊于她现在的样貌,「三妹妹礼就是多,咱们姐妹,一家子骨肉,又没有外人,就不用讲那些个虚礼。」 魏氏也在旁边附和。 「珊姐儿越来的知礼,这要成皇子妃的人,看着就是不一样。」 南珊笑笑,也不分辩,坐在魏氏的下首,听着她们母女俩话,南瑾一贯清高示人,她们的谈话都是些客套话,没什么实用的。 绕来绕去,说到三皇子头上,魏氏一脸的荣幸,「三皇子长得出众,对我们珊姐儿很是看重,连换个嬷嬷都亲自派人送来。」 v第三十九章 此事,南瑾略有耳闻,皇后不就是因这事给气得病倒,看来那三皇子确实眼睛不好使,挑来挑去,就挑了这么个傻呆货。 外人都说三皇子长得貌美过人,她一直没有见过,不知是否夸大其辞。 想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要不然怎么会看中南珊这个傻女。 不过,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出口的话又是另一种,「那敢情好,真替三妹妹感到高兴,以后嫁到三皇子府里,可能好好劝导三皇子,想来他会听你的,三皇子有些桀骜,你可能好好劝他要兄友弟恭,尤其是四皇子,可是皇后嫡出,打好关系总没错,三妹妹你说是吗?」 敢情,南瑾召她就是让她以后吹耳朵风,站在四皇子这边,替四皇子加一个登基的筹码,南珊想笑,这以后谁当皇上,南瑾还不都是个先帝的妃子,最多是个太妃,操得哪门子的心。 想想不对,以南瑾的性子,无利的事情不会做,当日选妃时,四皇子不顾大皇子先簪花,也要将花簪到南瑾头上。 看来两人本就有情,而南瑾当了永泰帝的妃子依然不死心,还想拉扯情郎一把。 莫非,南瑾想学武则天? 「谢谢大姐姐教诲,珊儿有机会一定会劝三皇子,兄弟和睦,与大皇子和四皇子处好关系。」 听到她郑重地点头说的话,南瑾气恼不已,这就是个榆木,根本就没有听清她话里的意思。 她只提到四皇子,有大皇子什么事。 南瑾的脸上带着不快,看一眼魏氏。 魏氏对女儿使眼色,大意是我私下再与她说,南瑾这才消下气,也不想再多说,看着沙漏,时辰也差不多,便让宫人送她们出去。 回程的马车上,魏氏语重心长地对南珊道,「珊姐儿,自古以来,嫡子才是正统,你要谨记,四皇子与大皇子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南珊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点下头。 一下马车,南珊就将魏氏的话抛到脑后,你们打的什么算盘,与她有何干系,她才不管呢,想着与姜妙音的约定,怕是这两日就要上门。 夜里,她将丁氏支开,与南二爷在书房独处,看着女儿嫩脸上严肃的表情,南二爷一直想笑,他可还从未见过珊儿如此认真的样子。 「爹,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吃得少,也瘦了?」 当然了,南二爷忍着笑点头,妻子吩咐每天只给珊儿送那么点吃的,能不瘦吗? 南珊见南二爷憋笑的样子,想翻白眼儿,强作认真道,「爹,不是因为吃得少才瘦的,而是如今吃这么少,我也不觉得很饿。」 这话让南二爷正神起来,好像自从宫中回来后,很少听见女儿喊肚子饿。 「爹,可知道我们一家人这么胖是有原因的,是有人故意让我们这么胖的。」 听见南珊这么说,南二爷脸一白,坐正身子,探究地看着女儿,「珊姐儿从何得知的?」 她心往下沉,爹一点都不意外,是一直知道有人作怪,还是根本就知道作怪的人是谁? 「爹,你知道东西是谁给我们下的,对吗?」 南二爷不语。 南珊很生气, 为什么爹知道还不说,「爹,你可知道,那蛊虫虽然不会害我的性命, 可是它一直呆在肚子里,很让人害怕,而且肚子里有一条虫子,想想让人作呕。」 「你说什么?蛊虫?」南二爷失声叫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会是蛊虫, 不过是个让人吃得发胖的小药丸子,怎么会是小虫子? 见自己爹的表情不似作伪, 南珊松口气,至少爹不知道给她吃的是蛊虫,「爹, 我身体里面住着一只贪吃蛊, 胃口大, 带着我的胃口也大, 所以才会一直胖,如今已有人将它取出来,所以我再也不会怕饿肚子。」 南二爷低着头,不敢看女儿的眼睛,蛊虫这东西,他听过, 是极其阴毒的狠辣之物,那个小黑丸子怎么可能会是蛊虫。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十个深深的窝,就是这双手,将药丸喂到女儿的口中,当时女儿出生不过百天,趁妻子不注意,他狠下心,将早就备好的黑丸子塞到女儿的口中。 女儿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咂巴着嘴,苦着脸咽下去。 他陷在回忆中,南珊也在记忆中一直搜寻,好像刚出生不久,有一日爹抱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糖丸子的东西,犹豫了几下,轻声地哄她。 「珊儿乖哦,爹给你吃一个甜甜的豆豆。」 当时,她是有点抗拒的,可是想着自出生以来,爹待她如珠似宝,应该不会害她,张着小嘴,任由爹将药丸喂到嘴里,艰难地吞下去,味道虽不苦,却是怪怪的。 敢情里面包着的就是贪吃蛊。 「爹,我身体的虫子已经取出来了。」南珊想了想试探着问,「琅儿…」 「没有。」 南二爷抬起头,立马否认,妻子怀孕时,他千祈万求,希望腹中的孩子不要长得像自己。 女儿出生后,刚开始还看不出来,等百天一过,他最后的期望都化为泡影,看着小人儿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五官,狠心给女儿喂了药。 琅儿则不一样,他长相随丁氏多些,即使是没有服药,在他有意的引导下,也是个能吃的,故而长得圆滚滚的。 他才放下心来。 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盼儿女好的。 十四岁以前的他,虽然只是一个侯府的庶子,可是父亲对他很是偏爱,加上自己长相肖父,也很聪明,走哪里都有人夸他有其父之风,人送外号小崇郎。 他也一直以此为荣。 直到有一天,他拿着新作的文章,满心欢喜地去寻父亲指导,阁楼中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芝兰玉树的父亲站在窗子边上,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 父亲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背后人的样子却让他看个一清二楚。 正是孟国公,孟进光。 v第四十章 当时他愕得脑子一片空白,却还记得隐住身形,恍惚中听见孟国公轻佻的声音,「崇郎,你家二郎的长相随你,正是弱幼少年,好似当年在国子监第一次见到你的模样,那样的让人心痒难耐。」 还是个少年的南宏俊听到这话,如遭雷击。 一时间,脑子里嗡嗡的,如失聪般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那句话在脑中盘旋。 阁楼中的窗户不知何时关上。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彼时他已有十四岁,再蠢也知道孟国公话里的深意。 帝京中不乏有养小倌的达官贵人,甚至还有专门供男人玩乐的小倌楼,衣冠楚楚的世家子们,一般都隐藏得好,又肯散财封口,无人闲传罢了。 没想到,看着英伟不凡的孟国公,居然是此道中人,想着风骨清奇的父亲,让他难以接受。 看着自己与父亲相似的长相,曾经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却忽然厌恶起来,将手中的琉璃镜子砸在地上,化成碎片,无力地垂下双手,似乎什么东西倾刻间崩塌。 他深深恨起自己的长相。 恨不得立刻将脸毁掉,却又怕引起他人的怀疑,思来想去,唯有自甘堕落一途。 千寻万访,终是在一位不出名的大夫手中购得几枚药丸,狠下心,半信半疑地服用了。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不到半年,他便胖若两人,想着孟国公愕然的目光,一阵痛快。 而他也不再碰那些诗书,也不再用功做文章,如寻常人家的庶子一样游手好闲,混吃混喝。 慢慢地,没有再叫他小崇郎,他不过是如其它人家的庶子一样,表现得平庸无能,父亲看他的眼光复杂难懂,他却有种报复的快意。 从此,父子俩形同陌路。 父亲依然玉树临风,孟国公也仍旧是府中的常客,他却越发肥硕,满目世故,成了一个不起眼的俗人。 南珊在父亲变化莫测的脸色中醒悟过来,自从成为南珊以来,爹对自己的疼爱是千真万确的,那么能给自己下药,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以他对子女的疼爱劲,哪会舍得害她。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爹,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此中隐情可否告之女儿。」 南二爷叹口气,女儿长大了,可那样恶心肮脏的事情,他如何说得出来,平白污了她的耳。 「珊儿啊,爹不能说,有时候长得好也是一种罪过。」 这个道理她知道,难道是有人觊觎父亲的男色? 会是谁呢? 她凝眉细思,不得其果,想了想,「爹,你不说,必是有不说的道理,可女儿也有一言,未曾伤敌,便自损身体,乃不明智之选。」 见父亲终是正眼看她,又接着道,「不管他人如何,我自潇洒,他敢来犯,必让他吃不到鸡还沾一嘴毛,有时候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说到最后一句,南珊原本喜庆的脸上全是萧杀与决绝。 南二爷深深地看着她,半晌,「让你那位朋友到家里来玩吧。」 隔日,姜妙音依约上门来,见着南珊第一眼,就「哇哇」大叫,「一段时间不见,你又瘦了,看起来是个小美人了。」 南珊嗔她一眼,介绍自己的父亲,姜妙音这才见着南二爷。 南二爷神色复杂地点下头,原来珊儿讲的解盅之人是姜次辅家的小姐,也是,珊儿平日没有什么闺友,想必是在宫中认识的这位姜小姐。 他倒是有所耳闻,姜小姐师从医圣,基本不呆在京中,蛊虫如此邪门之术,也只有医圣一脉能看出来。 南珊将人带到书房,将门闩好,姜妙音将南二爷一细瞧,立马明白,他体内的贪吃蛊已有差不多二十年。 一切准备就绪,姜妙音拿出装有珍馐蛊的玉瓶,揭盖一倒,白玉般通透的小虫子便躺在她的掌心。 南二爷腹中的蛊中闻着香味醒过来,顺着诱人的气味爬出来,在喉咙出探出肥肥的身子。 南珊忍着尖叫地看着那黑胖丑陋的虫子,明显比她身体里的那只要大上许多。 显然也更加聪明,它不急着出来,而是在犹豫徘徊。 姜妙音将手掌往南二爷的面前凑近,贪吃蛊终是没有抵挡住美食的诱惑,从口中飞扑出来,一出口,便被姜妙音眼疾手快地捉住。 她深吐口气,南珊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跟着放下去,南二爷则被姜妙音手中的黑胖虫子骇一跳,不敢置信这东西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双眼一闭,深吸几口气,复又睁开,对着姜妙音道谢。 姜妙音连连回礼,「南世叔不必客气,我与珊姐儿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你们以后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尽管来找我,保证药到病除,比太医院的药丸子还好使。」 「多谢姜小姐。」 南二爷见她说得真诚,也诚心感谢。 南珊用手肘推下她,「好,这可是你说的。」 姜妙音笑起来,她就喜欢南珊的爽利,可惜山上的老头子三催四催的要她回去。 婉拒南氏父女俩的真切挽留,姜妙音要急着回府收拾东西。 「实在是我师父催得急,不得在京中多呆,等下次我回来,咱们再聚聚。」 「好,」南珊收起惆怅的心情,笑着将她送到门口。 姜妙音看着她清丽的五官,嘻笑道,「你以后可是三皇子妃,将来我要麻烦你的事情还多呢。」 「行,无非是嫁人找婆家,这事包在我身上吧。」 v第四十一章 「别,」姜妙音急忙摆手,「这事可就不劳你费心了。」 「哟,有人家了?」 姜妙音不答,眨下眼,跳上马车,走了。 南珊失笑,转过头,就见街角的蒋伯昌,意味不明地看着侯府的高墙,眼中全是晦涩。 「蒋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劳三小姐问候,蒋某一切都好,还未恭喜三小姐,得圣上赐婚。」 「多谢。」 她看着明显削瘦不少的青年,此时出现在侯府门口,怕是为了亲事而来吧。 南珊所料不差,蒋伯昌此时上门,正是为了亲事而来,前几日,魏氏派人去他家,说明了意思,无非是如今府上没有婚约的只有四小姐一人,那嫁到蒋家的人只会是四小姐。 宫中赐婚的事情传遍后,他便知道,南家的三小姐如今已贵为三皇子的未来正妃,那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了,母亲在家里闹腾,让他上门讨说法。 他不愿意,蒋家再落魄,他骨子里的傲气还在,怎么能容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贱。 南家之前的意思他也有风闻,谁落选,谁嫁进蒋家,本来大家都以为三小姐必然会归家无疑,可谁知最后落选的只有三房的嫡四小姐。 这位嫡四小姐,以前他曾有过一两面之缘,她站在南家大小姐的身后,如同一个仿品,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刻意模照自己的堂姐,却没有南大小姐的那种气质。 南大小姐所作的那些诗,之前因着两家的婚约,他有心看过,凭心而论,确实都为佳作,可是她不过一个妙龄少女,所作的诗词,却仿佛是个历经人间沧桑的老者,时而多情,时而流露出强大的野心,让他心存疑惑。 也许世间有天生敏而多思之人。 可这样的人,却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他要的是温婉的女子,能安家理宅,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当家主母,而不是整天想着风花雪月,让男人相陪的娇花。 南瑾他尚且不感兴趣,何况是矫揉造作的南琬,更加不是他想要的。 袖子里的荷包依然安在,可是他的心却是空落落的,两情相悦,抵不过门第之差。 南珊如今已是有婚约之人,与异性男子接触,多有不妥,简单寒喧过后,便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蒋伯昌看着她的背影,一段时日不见,南三小姐与初次见面时天差地别,长相清丽,身段有致,他有丝淡淡的惆怅,虽然当时换亲,他是将就同意,可是不知为何,眼下却有些不甘。 叹口气,朝侯府正院而去,此次,他是来主动退亲的。 蒋伯昌此举正中魏氏下怀,这几日,她都害怕见到符氏,每回见面就是哭诉,让人好生烦躁,可偏偏又不能拿她如何,到底瑾姐儿现在是皇上的妃子,可不能因着这些事儿影响女儿的恩宠。 宫有有消息传来,女儿最近很是受宠,魏氏心中得意,她的瑾姐儿,相貌才情俱都卓越于其它女子,怎么能不让陛下另眼相看。 可惜,若是早生十多年就好了。 她惋惜地想着,可现下也好,瑾儿已是妃位,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想到这儿,她装作怜惜地叹口气,「蒋贤侄若执意退亲,我也无话可说,做不成姻亲,咱们还是世交,你们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侯府。」 蒋伯昌拱手作礼,「多谢世伯母,小侄告辞。」 等他走出侯府的大门,只觉得心情无比的压抑,南家如此折辱他,订亲的对象换了又换,刚才他提出退亲,魏氏连推都没推,立马同意,无非是他蒋家如今势微。 他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又碰到里面珍藏的荷包,如果他有权,那么自己所想要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嫁给他人。 如今她马上就上当上皇子妃,哪里还会想得起他这个一名不闻的人,他苦笑一下,想将荷包丢弃,想想又收回袖子。 符氏听到魏氏派人传的话,喜笑颜开地对女儿说道,「算那蒋家识相,你可不是二房的那个庶出,琬儿你嫡小姐的身份,想来他们也觉得高攀不上。」 南琬刚开始也一喜,听符氏提到南珊,脸又一沉,嫡出又怎么样,还不是让那个庶出的占了三皇子的正妃之位。 都怪自己,当日在大殿中为何没有沉住一口气,要不然这三皇子正妃的位置也落不到南珊那个呆子的头上。 三皇子。 她的心热起来,脸也烧得胭红一片,那个俊逸不凡的男子,岂是一个呆头呆脑的丫头能配得上的,想着他如玉的脸,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霸气,连四皇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符氏紧盯着女儿的脸,暗思女儿最近有些不对劲,总是一个人对着一首诗发呆,莫不是,少女萌情? 她仔细回想,是何日起,琬儿就是这副样子的,皱眉回想,猛然一惊,好似三皇子来府中那日起,女儿就像变了个人。 莫不是? 那日她没有见到三皇子,可听到府中的议论,提到三皇子,全是一副痴迷的样子,那三皇子必然长得出尘脱俗。 二房的珊姐儿是陛下亲赐的皇子正妃,琬姐儿不会是想姐妹同侍一夫,进三皇子府里当侧妃吧。 皇子侧妃身份不低,可是屈于二房那个庶出之下,她如何甘心。 想了想,试探着开口,「琬儿,听说三皇子长得很是出色,配二房那个呆子真是可惜。」 南琬的脸变化五色,终于显出得色,「哼,就她那个样子,也就是守着一个正妃的名份终老。」 符氏一想,也是,珊姐儿又笨又呆,长得又胖,听说最近瘦了些,她也没见过,想来能瘦到哪里去,一家子都是胖的。 她的婉姐儿不一样,长相不差,才情也不低,又是嫡女出身,必能得三皇子另眼相看,到时候先生下儿子,以后就是长子,二房的那个毕竟是姐姐,总会指照一二,加上自己无子无宠,必会看中琬儿。 那琬儿就是王府第一人。 如此想着,女儿进三皇子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南琬看她娘的脸色,便知又想到那些个俗物,她一脸的不屑,她和三皇子,一定要做一对人人羡慕,交口称赞的才子佳人。 她不会像她娘一样,整天算计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毫无一个女人该有的魅力,将男人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v第四十二章 母女俩虽然心思各异,可目标却是一致的。 —————— 南珊最近几日都跟着杜嬷嬷学规矩,杜嬷嬷与之前的洪嬷嬷不一样,对她简直是掏心挖肺,但凡要求合理,没有不依的。 她看着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钟蔻珠,便知表姐定是有什么事情,于是对杜嬷嬷请求小休一会儿,杜嬷嬷在宫中多年,眼色自然是有的,立马同意。 南珊优雅地走过去,身段儿风姿与以往大相径庭,看得钟蔻珠都痴了,「三妹妹,你最近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再如何变,我还是你的三妹妹啊。」 钟蔻珠见她如此说,心下舒坦,拉着她的手道,「蒋家公子刚才来府中,已与侯府退亲,四妹妹也不用嫁过去。」 「退亲?伯母肯定同意了吧?」 以大伯母的为人,蒋家退亲正中她下怀,她不用担名声,又得将这糟心的亲事甩掉。 钟蔻珠点下头,想着刚才远远的惊鸿一瞥,那么个俊朗温雅的公子,若是她的良人,该有多好! 南珊见表姐忽然红了面,心中转了几转,便明白过来,少女怀春,蒋公子确实是个出众的男人。 可惜,蒋家已经退亲,就算是不退亲,也不可能娶身为侯府外甥女的表姐。 纵然是蒋家愿意,以姑母的性子,怎么可能同意? 她可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将表姐嫁进高门,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赖在娘家不走。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自从杜嬷嬷来了后,南珊觉得她的生活更加惬意,一个用心教,一个努力学,很快,她走起路来也颇有风范。 丁氏有时候见女儿学得辛苦,人也瘦了不少,倒也不再刻意让她节食,有时也会给她亲自下厨加个菜。 吃着她最爱吃的酿肉丸子,丸子油红透亮,咬一口下去,满嘴的浓汁,夹杂着肉香,简直是人间美味,南珊心满意足地眯着眼,把杜嬷嬷看得好笑不已。 「三小姐爱吃的这道菜,奴婢记得先帝爷在时,也最爱吃,听人说,是文娴皇后生前极爱,先帝爷怀念发妻,也常让御厨备这道菜。」 先帝武正帝,民间关于他的史料并不多,隐约听过是个痴迷武学,深情严肃的男子。 南珊听杜嬷嬷提起,来了兴趣,问道,「嬷嬷见过先帝爷吗?可还见过文娴皇后?」 杜嬷嬷眼角的皱纹抖了抖,「奴婢与护国夫人是同时进宫的老人,那时候正是先帝在位,文娴皇后奴婢从未见过,倒是有幸见过先帝天颜。」 她与护国夫人和魏氏的母亲李氏都是同一批进宫的宫女,可是最后别人都成了夫人,她还只是宫中的一位司礼嬷嬷。 那个不苟言笑的帝王,除了正阳宫和前朝大殿,整个皇宫在他的眼中如同虚设,从未见他踏足过其它地方,宫中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连个主子都没有。 杜嬷嬷陷入回忆,「先帝威武清朗,极其不爱笑,从来不见他与宫女们说过话,说起来,三皇子不仅秉性脾气像先帝,连气质也颇为相似。」 南珊笑笑,调皮地眨下眼,将三皇子与先帝相比,嬷嬷是变着法儿夸三皇子,好让自己安心。 心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遂不再言语,安心用起食来。 等入了秋, 南珊整个人都变化不少,打眼一瞧,凤眼含情,鼻高唇红, 银月般的脸蛋儿上,红润透高,腰儿也显出来,肚子也平胆下来, 一对胸儿看着越发高耸。 更让很多人不解的是,以往胖若肥猪的南二爷也开始瘦了。 虽然还不足以到玉树临风的地步, 可五官清俊,身形高大, 加上他有意收起装出来的粗俗,整个人精神气儿翻个样,便是妻子丁氏, 都常常看呆。 妻子痴迷的眼神, 作为一个男人, 哪里会不得意, 南二爷凤眼幽深,想想以前还真是傻。 南家二房在京中也算是出了风头,从名不见经传,到女儿被赐婚给三皇子,以前从来没有人记起的人,眼下却是相邀的贴子不断, 丁氏都推了,让她一个杀猪女去陪那些个夫人聊天,真是要命。 南珊自是不用说,一律以要跟嬷嬷学宫规推掉,卢氏见了,语重心长道,「珊姐儿眼下推开可以,不过以后嫁进三皇子府,一应赏花宴会少不了,可要做到心中有数。」 「祖母说的是,现在我只想清静陪家人,以后我是三皇子妃,除了比我地位高的,其余的都是巴结我的人。」 卢氏见她说得有些孩子气,笑了,「也是,总之妇人们聚会,无非就是那几样,显摆家世,替男人探路,攀交情,这些你都不用学,切记,明哲保身,立身中庸,才是长久之道。」 南珊点下头,大皇子与四皇子为太子之位,已人暗处升到明处,三皇子是他们两方都要拉拢的对像。 偏帮哪一个,将来的事情都不好说。 只能是按祖母说的,中庸才是立身之道。 见孙女儿将话听进去,卢氏欣慰地摸着佛珠,「珊姐儿,想不想再陪祖母去寒光寺礼佛。」 寒光寺? 她就是在寒光寺外第一次见着三皇子的,想了想,重重点下头。 没有惊动魏氏她们,只有二房知道,在一个无人相送的早晨,祖孙俩又乘着不起眼的马车来到寒光寺。 依旧是空尘方丈站在寺门外亲迎,含笑地看着南珊。 「阿弥陀佛,恭喜南施主。」 「方丈有礼。」 卢氏早就备好厚厚的香油钱,看得空尘方丈的胡须一抖一抖的。 把南珊看得手痒,恨不得去揪他的胡须。 住在上次熟悉的小屋里,南珊夜不能眠,待那熟悉的肉香味儿飘出,起身穿衣下床。 轻车熟路地来到林中,不出所料,三皇子如之前一般无二地坐在火堆旁。 v第四十三章 那只老虎也听话地卧在他的脚边。 两人四目相望,南珊抿唇一笑。 她走过去,自然地屈蹲在他的身边,见他不说话,玉白的脸色近看更是滑细得半个毛孔都看不到,她大着胆子,小手儿伸出去,摸了摸他的脸。 男子反手将她的手抓住,掌中全是嫩无骨的触感,全无往日里与其它女子靠近时所带来的恶心感! 凤眼与黑眸遇上,一个发痴一个探究。 被夹在中间的老虎瞪着眼,似乎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南珊脑子一抽,冲它说道,「你一边去吧,夹在我们中间当大蜡烛啊!」 它站起身,不甘地看下自己的主人,见他没有阻止,竟真的慢慢退到一边,南珊脑子糊糊的,这老虎? 真成精了?居然能听懂她的话! 等老虎一走,南珊看着男子,眼睛笑得弯成细牙儿。 眼前的人分明是淡然的样子,可她的视线有些恍惚起来,觉得面前的身影与梦中的人重叠起来,一样的深情如海。 每回相见,那人总是一脸的欣喜,将她紧紧抱住。 他们踏遍方圆十里的林中,也曾被他抱在怀中在树冠中飞过。 可惜,不知为何,在梦中总是有诸多限制,再远的地方就去不了。 且她停留的时间也短,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就醒过来。 她就要面对自己的世界。 那些梦境,真实得如电影一般。 她无意识地摇头,前世的人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或许她真是如妈妈所说的那样,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女。 接着低头笑笑,看着面前如朗月清风般的男子,如此绝色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君,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若是还能见到妈妈,将这些事情告之,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将她送进疯人院,而不仅仅是关在家中。 大虎儿将他们俩人看过来看过去,围在脚边低吼着,一脸的寻求关注,南珊失笑,拍拍它的脑袋。 想那些事情做什么呢? 凌重华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笑,皱起眉头,她的神态,与故人有几分相似。 会是她吗? 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人,那么她会不会也改头换面呢,想着那个灵秀的女子,身着奇怪的衣服,嘴里总是说着听不懂的话。 看着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一个女人,多年的陪伴,却一直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他垂下眼,将烤好的野鸡取下,递到她的面前,她伸手接过来。 「谢谢,可是我如今瘦下来,没有以往能吃。」 说完,她只给自己留一条腿儿,其余的放在旁边大虎的面前。 大虎一口咬住,跑到一边吃去了。 它是怕她反悔啊,这畜牲是有多精。 南珊笑起来,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美丽鲜活。 「胖些也没什么不好,若是刻意不吃而瘦,反倒不美。」 听见他这话,她放在嘴边的鸡腿定住,「入宫之前是我娘刻意让我减肥,现在呢,是自己瘦下来,倒不是有意为之。」 想了想,对他道,「不知你听过贪吃蛊吗?」 他抬眼看她,她之前是被人下了贪吃蛊吗? 她自嘲一笑,「我和我爹都是吃了贪吃蛊才那么胖的。」 凌重华长长的睫毛盖住黑眸,犹记得当年,南崇起惊才绝艳,是帝京第一美男,又是年纪最轻的侯爷,何等的风光。 曾有一次对人说过,他有一庶子,长相聪敏皆似他。 想来就是她的父亲,南家二爷。 是什么原因让他服用贪吃蛊,凌重华睫毛下的眸子冷下来,蛊虫之术多在瘴毒横生之地,帝京之中怎么会有人养这些东西。 是了,倒是有一个人,他惯会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那个人也已多年没有见过。 这十多年来,他依旧身在宫中,倒是很少有人提起南崇起,仿佛以前那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变得无关紧要。 相反,从前籍籍无名的孟家一枝独秀,成了当今第一大家。 他的眸光幽暗下来,夜凉如水,微风吹过林中,树叶婆娑,此情此景,让南珊有一丝恍惚,似熟悉,又陌生。 她抬头看看天上,月色如勾,还起了毛边,怕是明日不是个好天气。 他似不经意地问着,「月亮上有什么,看得如此认真。」 南珊抿唇一笑,捋下耳边的发丝,「倒也是,上面都是些石头之类的,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凌重华身子一僵,猛然将她拉起来,一把带到怀中,纵身飞上枝头。 她惊得睁大双眼,影影绰绰的树木在她的脚下,绵延百里,放眼望去,一片黑黝。 v第四十四章 下意识地,她紧紧地环着男人的脖子,四目相对中,一个深沉,一个惊愕。 他提起气,掠过树林,风在耳边呼啸,她睁大双眼,看着底下的树林快速远去。 「怕吗?」 「不怕。」 怎么会怕? 这样的游戏,在梦中,她已玩过多次。 凌重华的手臂微微缩紧,寻常闺秀,怎么可能会不怕。 他的眼中流露出渴望,是她吗? 多年前的那个少女就告诉过他,她们那里有人乘什么叫飞船的东西去过月亮上,里头可没有什么仙女,全是石头。 若眼前的少女真的只是南家二房的女儿,如何知道这些的。 他的手臂不自觉地紧缩着,眼神中迸出异样的光彩。 风从两人的耳边呼过,两人的衣摆交缠在一起,这情景熟悉得让南珊想落泪,往事一幕幕如影像闪过。 —————— 隔日后,南珊随祖母回到府中,南琬竟在门口等着,眉眼中似是有些不耐,又似气愤。 见着她,亲热地上前,非要与她一同去看什么盛开的墨牡丹。 「三姐姐,我今天一早起来,就发现咱们府上的墨牡丹开了,着实喜人,听大伯母说你与祖母在寺中只呆一天,我就早早在这候着三姐姐,咱们姐妹俩一起去赏个花。」 南珊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与南琬的关系一向都是淡得不能再淡,几时有过姐妹一起赏花的事。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堂妹,倒也想看下她卖的什么关子。 于是南珊由着她,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此处正是府中的花房所在。 墨牡丹,自然不是真的牡丹,而是菊花的一种。 白瓷盆中,深红如牡丹的菊花绽放开来,雍容华贵。 「三姐姐,你看,这花儿开得多美啊。」 万物萧条之际,菊花却开得正艳,大朵的花微勾着头,的确美极,南珊点下头。 南琬心中不屑,这个木呆子知道什么是高贵,什么是大气,怎么就占了正妃的位置,往后要伴在那风华绝代的三皇子身边。 「三姐姐,花儿的美都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也是天成,便是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也难以遮挡它的光华。」 说完,神色傲慢起来,斜睨南珊一眼,南珊心中好笑,这个南琬,巴巴地将她拉过来,到底是要显摆什么? 一阵突兀的男子笑声传来。 「哈哈,南四小姐好伶俐的口齿,不过此话差矣,花高不高贵在于欣赏它的人,即便是一株野花,若是入了贵人的眼,置于玉盆中,放在高阁处,就会身价不凡。」 姐妹俩都变了脸色,看向来人,高大伟岸,带着一份庸懒,似是真的刚从梦中醒来。 正是侯府的常客,孟国公。 「见过孟国公。」 「起来吧,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里叽叽喳喳,扰醒了我的好梦。」 孟国公看着南珊,脸上一愣,一段时间不见,这位三小姐变了个人,越发像崇起的子孙,想着前不久她被赐婚给三皇子,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南琬优雅地行礼,「孟国公恕罪,小女姐妹二人不知你在此歇息。」 「我们才是主人家,孟国公在我府中休息,还怪我们打扰,惊你美梦,实在是太过无礼。」 南珊被他刚才的眼神刺到,一阵火起,语中带着冲意,想也不想的直接怼过去。 你在我家里睡觉,还怪我吵了你,是何道理? 孟进光错愕一下,这小姑娘炸毛的样子,与崇起好像,正想着,就见德勇侯南崇起走了过来。 「我孙女所言极是,孟国公这是将我府上当成菜园子,想来便来,想睡便睡。」 南琬狠狠瞪一眼南珊,似是怪罪她不会说话,孟国公身份贵重,岂容她一个小女子驳斥,南珊不理她,本就不是好姐妹,装什么姐妹情深。 「崇起,你就是这样,半点玩笑都开不得,这个孙女倒是和你像,我刚才不过是逗逗她们,你别生气,好了,算我错了。」 孟国公似无奈一笑,陪罪般地看着他,却见他直接无视,不由得垮下肩,高大的身子微微卑屈着。 南崇起看一眼南珊,又扫一眼旁边的南琬,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三房这个女儿,长得可真像她的祖母。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回自己屋里呆着。」 得到祖父的示意,南珊急不可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才不管南琬还想磨蹭的样子,自己才从山上回来,就被南琬拉来,她是满肚子的不快。 马车一路颠回来,人都累得疲乏不堪,还赏的什么花。 回到屋里,似是想到什么,她让千喜磨好墨,在纸上做画,她画的正是凌霄花。 「千喜,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花?」 v第四十五章 「小姐,奴婢见识少,这花儿看着美丽,像要飞上天似的,可是奴婢不认得。」 门外,杜嬷嬷走进来,看着桌案上的画,赞道,「三小姐,这紫葳画得可真好。」 南珊眼前一亮,「嬷嬷认识这花儿,可知这花儿还有其它的称呼吗?」 「倒是有的,民间见得少,有个打趣的叫法,叫做五爪龙。」 「再也没有其它的名了吗?」 杜嬷嬷想了想,「许是奴婢见识少,并没有听过还有其它的名字,三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偶尔见过,不知道名儿,随口问问。」 「这花儿可不常见,奴婢记得,以前正阳宫中就种满这花。」 正阳宫。 南珊轻喃着,那是文娴皇后住的地方,或许这世间有人与她一样喜爱这花儿吧。 翠华宫内, 红纱帐内云收雨歇,南瑾娇软地依在永泰帝的怀中,自从栾贵妃用小皇子将永泰帝引走几次后,来翠华宫就变成几日一次。 在宫中, 无论你曾经是谁,无论你才貌如何,没有帝王的宠爱,你便什么也不是, 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 自从前次在皇后宫中见过四皇子后,她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 不知是皇后起了防心,还是四皇子已经将她抛在脑后, 每当看到中年发福的皇帝,她就越发渴望四皇子年轻俊朗的样子。 永泰帝的喜好,她也能摸透一二, 尤其是重亲情。 「陛下, 臣妾自进宫以来, 除了皇后娘娘, 其它的姐妹们都还未曾见过面,早就听说栾贵妃所出的小皇子玉雪可爱,还未有幸一见,寻常人家,一家人起吃个家宴也是常有的事。」 说着,美目盈盈地看着一脸倦足的永泰帝, 「陛下,臣妾想着,什么时候宫中也弄个家宴,让我们姐妹们也聚聚,皇子们也一起兄弟见个面。」 永泰帝想了想,将她光洁的肩头揽过来,大笑道,「好,就依爱妃所言。」 次日早朝后,永泰帝似不经意地对孟皇后提及,「说起来朕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几个皇儿一起,不如今日就设个宴席,将皇儿们聚到一起,也如寻常人家般一起用个膳。」 皇后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赶紧张罗下去,等到晚上见到南瑾时,她脸变了一变,陛下说是家宴,她以为只有皇子与产下皇子们的母妃,万没有想到南瑾一个才入宫不久,未生产过的妃子也能出席。 她按下心中的不快,站在永帝的身边,期盼今日皇儿不要出什么乱子。 南瑾一身粉色的家常服,头上只用一根玉簪挽着,比起她的淡雅,栾贵妃与皇后都是盛装出席,永泰帝微不可见地蹙下眉头。 说了是家宴,皇后与贵妃还搞得跟接见命妇一样,太过隆重,头上的首饰繁复,衣裙层叠,看着都累。 永泰帝那一瞬间的皱眉,一直注意着他的栾贵妃自然看在眼中,她从乳母手中接过小皇子,笑吟吟地抱到皇帝的面前。 「陛下,你看显儿,从臣妾说要带他来见父皇,就一直不哭不闹的。」 似乎是在回应她说的话,怀中的小皇子咦咦呀呀地叫唤起来,永泰帝的脸色缓下来,小皇子圆圆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见自己母妃头上好多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伸出小胖手,就要去扯那发亮的东西,小孩子的力气倒也不算小,栾贵妃一个不注意,就让他抓住一只凤钗,使劲地往下扯。 凤钗上还带着头发,栾贵妃疼得不由得冒冷汗,想去掰开小皇子的手,可小皇子哪里肯干,眼见亮亮的东西没有拿下来,「哇哇」大哭起来。 永泰帝的面色又沉下来,扫一眼同样盛装的皇后,皇后低下头去,小皇子的乳母连忙从栾贵妃手中接过小皇子,告罪一声退下去。 南瑾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陛下,像小皇子这般大的孩子,正是对什么都稀奇的时候,尤其是色彩艳丽,发光的东西,最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哦,」永泰帝挑下眉,「爱妃懂得倒是多,朕还以为爱妃做词吟诗是高手,没想到连这些也知道。」 「陛下…臣妾家中姐妹兄弟多,小时候见得多,自然略懂一二。」 永泰帝想下也是,南瑾微松口气,就见大皇子和四皇子已经走到门口。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两位皇子与帝后见礼后,又要分别与贤妃,栾贵妃及南瑾见礼。 四皇子在南瑾跟前低下头,语气艰涩,「见过瑾…母妃。」 南瑾的身体晃了一晃,母妃,是了,她已位例妃位,按礼就是皇子们的庶母妃,四皇子称呼她一声瑾母妃没错。 她的脸色有些白,却强挤一个慈母般的笑,「四皇子有礼。」 大皇子也依例跟她见了礼,南瑾的笑有些僵硬,见完礼后退到一边,皇后松了一口气,狠剐一眼南瑾与四皇子,袖子里的护甲都快要折断,旁边的贤妃斜一眼,似笑非笑。 永泰帝见只有大皇子与四皇子两人,想了想他另外一个脾气古怪的皇儿,算了,他必是不会来的。 众人落座,帝后在主位,栾贵妃下首,贤妃瑾妃依次,接着便是二位皇子,皇后一个眼神,宫女们便鱼贯而出,将御厨们精心烹调好的美味佳肴摆上。 趁着宫女们摆着盘碟,四皇子这才敢偷偷看一眼心爱的女人,见她粉面桃腮,如雨打过的娇花一般带着一股媚色,心中痛恨难当。 听说父皇对她极是宠爱,宫中除了栾贵妃还能沾些雨露,皇后是每月初一十五的定例,其它的日子都是驾临翠华宫。 女子被宠爱过的样子,他如何不知,自从十四岁起,他便通了人事,府中虽无正妃,可侍寝的女子也有好几个。 正是因为知道男女在塌上那些个事,他的心才更加如针扎般难受,想像着她被父亲压着承欢的样子,愈发的嫉恨。 南瑾也在隐晦地打量他,未及弱冠的男子,长相俊朗,便是一动也不动,都挡不住自身蓬勃的朝气,哪里是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可以相比的。 她心有不甘地看一眼永泰帝,见他似是心情不错,看着一桌的妃子儿子,以往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 还是瑾儿懂他的心思,想着给了南瑾一个赞许的眼神,南瑾恰到好处地娇羞低头,这一幕正好被四皇子看见,握着箸的手,关节寸寸发白。 众人面上其乐融融地用着膳,门口的太监报,「三皇子殿下到。」 所有人都停下筷子,南瑾也好奇地看着殿门口,她可是听说这位皇子长得丰神俊朗,仪态非凡,想着不过是夸大其辞,能配南珊那样的蠢货的男子,能是什么了不得的样子。 v第四十六章 可视线中的身影却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袍玉带,墨发朱唇,身姿如柏,眸色如汪洋大海般深沉,这男子岂止是丰神俊朗,分明是个绝世美男子。 这就是传说中性子暴虐的三皇子,南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他人嫉妒,故意黑化他。 「华儿,快快入座。」 凌重华长袍一掀,坐下来。 南瑾收回目光,心中的嫉妒和不甘似潮水要将她淹没,凭什么,她才貌双全,只配一个半老的中年男子,而南珊那样的肥呆女,却许给如此神仙般的美男子。 她好恨,都是大皇子,所有的错误源头都是大皇子,她穿越一世,还斗不过这些古人,大皇子想当皇帝,做梦。 —————— 皇宫这边举行着家宴,而德勇侯府也是众人齐聚,不过却是另一番光景。 南珊站在父母的后面,心中也很是疑惑,祖父召齐他们几房人,是否又有什么事情。 见久不露面的祖母也坐在堂中,就在祖父的身边,她更加吃惊,其它人也在心中诧异,卢氏久居佛堂,难得露面,不知这次所为何事? 南崇起一开口,就将众人愣住。 「如今你们儿女长成,很快也是要做祖父的年纪,为父想着,树大分枝,若拢在一起,反倒不美,如今侯府也算是枝叶繁茂,子孙们都还算争气,不如就此分家吧。」 「爹,我们兄弟相处融洽,其乐融融,为何要分家?」 首先不干的是南宏焘,他是世子,如果是以前分家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如今二房起势,二弟的女儿就要嫁给三皇子当正妃,此时分家,以后他与三皇子走近就隔了一层。 魏氏却是巴不得,二房三房一直都没有什么作为,全是吃府中的定例,等分家出去,占大头的是他们大房。 再说珊姐儿马上就要出嫁,她嫁的是三皇子,嫁妆自然是不能薄的,如果不分家,这嫁妆全算在公中,若是分了家,她们不过是添个妆,出个份子。 想到这,她不动声色地扯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别说话。 南崇起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道,「树大不除枝,反累及主干,你们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为父心意已决,咱们府上清白,只你兄弟三人,老二是庶出,侯府归大房所有,二房搬出去,三房…」 「爹,我们不搬。」 符氏叫起来,搬出去,他们算什么,三爷领着一个混吃混喝的差事,没有侯府这棵大树,琬儿如何再找个高门亲事。 「三房若不愿意,可以留下,想来你们一母同胞,大房会颇多照应,二房搬出去吧。」 「爹,我们二房同意搬出去。」 南二爷深思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丁氏心中暗喜,她早就想搬出去,无奈此事他们不能自己提。 南氏母女俩自然也是要留下侯府的,至于祖产祖田,大房承爵,自然归大房,先夫人的嫁妆,大房与三房平分,二房是庶子,祖产和田庄都没有庶出的份,其它的更没有。 卢氏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看一眼南崇起,「侯爷,二房如果分出去,便是什么也没有,到底是咱们侯府的子孙,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些于心不忍。」 她又看一眼丁氏后面的南珊,「再说珊姐儿马上就要嫁进三皇子府,嫁妆什么的也不能寒酸,我到底是她的祖母,其它的姐儿都不用我这个老婆子操心,只珊姐儿,二房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的嫁妆就归到二房吧。」 此言一出,魏氏和符氏都阴下脸,卢氏虽是知府的妹妹,可是当初嫁进侯府,那嫁妆也是很丰厚的,怎么能白白便宜二房? 可卢氏是填房,她自己没有子女,嫁妆是女人的私产,她想给谁就给谁,自己做儿媳的还真不能干涉。 想了想,道,「母亲到底是偏疼珊姐儿,瑾姐儿在家时,常与我说,祖母信佛爱清静,不好常去打扰,儿媳也一直拦着她,倒是远了这祖孙情。」 「瑾姐儿如今是帝妃,我这个当祖母的也很是替她高兴,珊姐儿不比其它的姐妹心思多,就是个傻丫头,长辈偏疼弱儿,你说的也没错。」 魏氏气结,递给符氏一个眼神,符氏立马捂着帕子哭起来,「我苦命的琬姐儿,自宫中回来后,便一直郁郁,连门都不敢出,怕被人嘲笑,比起珊姐儿,她才是真的可怜。」 「是吗?三儿媳,昨日我与珊姐儿从寺中回来,倒是见了琬姐儿,一脸的喜色,还拉着珊姐儿去赏花,哪里像你说的心情抑郁,你这个当母亲的,不要成天在姑娘面前念叨一些有的没的,生生将姑娘家天真的性子带歪了。」 符氏脸一顿,琬姐儿昨天还和珊姐儿去赏花了,这事她不知道啊。 南琬低着头,怨恨起卢氏,为什么这些人,都偏向那个一无是处的南珊。 卢氏的眼睛又看一眼南崇起,南崇起眸光森冷,「你们母亲的嫁妆,如何处置是她自己的事情,莫说是你们,便是我也不能干预。」 冷光扫一眼众人,南家三兄弟倒没有什么,齐齐点头称是,魏氏与符氏虽心有不甘,可到底卢氏是继母,她的嫁妆,想给谁就给谁,若是争夺,传扬出去,会被人戳着背骂的。 「此事已定,你们母亲按例由大房奉养,可她嫁妆归到二房,未免你们心中不美,那么便由二房接过去吧。」 南二爷与丁氏立马表态,「我们一定会好好奉养母亲。」 魏氏假意争让了一番,似是万分不舍地让卢氏随二房搬出去,南世子与南三爷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卢氏不过是父亲的填房,再说父亲也同意,别人就算是要说什么闲话,也说不到他们的头上。 南崇起看一眼瘦下来的二儿子,想着多年前的与自己亲近的少年,眼神黯伤,「好,就这么办,等会写好文书到京兆尹那里备案。」 众人称是,依次而退。 卢氏站起来,对着南崇起深鞠一躬,「侯爷,这些年,承蒙您照应,婉清感激不尽。」 南崇起摆下手,示意她不用多礼,然后让她也退下。 分家的第二日, 二房便开始收拾东西,昨日侯爷就说过,二房要搬出去,除了分给一处安身的宅子, 外加五百两银子,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对于这个分法,魏氏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二房的下人们也不多, 都是一些孤儿老仆,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 才会被派到西跨院里当差,如今二房要搬走, 这些人其它几房也不想要,魏氏干脆做个人情,将几人的卖人契都交给了丁氏。 丁氏也不与她客气, 将卖身契接过来收好, 魏氏眼骨碌转了几下, 道, 「二弟妹,珊姐儿要出嫁,公爹有交待,公中的那一份嫁妆还是要出的,我等会就将那些箱笼让下人们搬过来。」 等丁氏稍晚些见到那些箱笼,叹口气, 她就说魏氏能有那么好,将珊姐儿的嫁妆备下,翻看摆在院子里的二十四个箱子,打开一瞧,都只是装个半满。 首饰之类的成色也不好,金饰老旧,大多都是银饰充数,看着一堆的布料子,只有一两匹是时兴的,其余的都是颜色老气的料子,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翻出来的箱底货。 v第四十七章 怪不得魏氏派人送来,什么话也没有说,若真是让她们二房得了便宜,她必然会说些酸话,看着这些东西,分明是府上原来的定例。 魏氏按照珊儿庶子之女的身份备下的,丝毫没有顾忌到她将要嫁的是三皇子。 南珊也看到这些东西,倒是没有太在意,魏氏那人,若是突然示好,备下厚礼,她反而要警惕,会不会又有什么后招,她只是随意打发,反而让人心安。 于是让人将箱笼搬回去,不要白不要,「娘,大伯娘的性子,你还不清楚,怕就是这些东西,要不是祖父发话,还落不到咱们的头上,就知足吧。」 丁氏点下头,想下也是,就魏氏那指缝里抠钱的性子,让她出血,太难。 大家都忙着送东西,惜别离,琅哥儿小小的人儿,也将自己的好些东西,送去给南珞,满满的一大包,小人儿要自己背在身上,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样子颇有些滑稽,万姨娘是个妾室,不好露面,悄悄派婆子送了乔迁贺礼。 让南珊意外的是,大房的璟哥儿只随便说了两句,到底都是长大的堂兄妹,他要避嫌,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反倒是一直与她不对付的瑭哥儿,别扭地送了一支桃木剑。 「喏,送给你,免得你又说我不识礼数,不懂得爱护兄弟姐妹。」 少年扭着脸,似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南珊有心想逗下他,「瑭哥儿几日不见倒是有所进步,可是为何我叫诺,你不应该称呼我为三姐姐吗?」 「你…别太过份。」 南珊见他脖子都梗红了,也就作罢,将桃木剑接过来,看着有些丑的样子,想必是自己刻的,她倒是不嫌弃,毕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放在屋子里镇个宅也是可以的。 见她收下,南瑭有些松口气,极不自在地飞快跑远。 其它的姐妹们,也都送来一两样贺礼,南琬不知抽得什么风,非要提议兄弟姐妹相聚,置了一桌席面,为她送行。 「三姐姐,以前我们姐妹在家里,走动起来,抬个脚就是,眼下你随二叔搬出府,想见个面可就没那么方便,趁着还在府里,咱们也一起坐着说个话。」 南珊正欲开口,南瑛将话接过去,「四妹妹这话有些不妥,咱们一家子姐妹,想见面自然是容易的,想必三妹妹,也很是欢迎我们去找她玩,三妹妹,你说是吗?」 「自然是的,姐妹们到时候去我家做客,我欢迎之至。」 钟蔻珠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到时候嫌我去得勤,恼了我。」 「才不会,表姐前去,我必扫塌相迎。」 「看这张嘴,今儿个吃了窝丝糖了吧。」 南瑭听到表姐这样说,下意识地看一眼南珊的嘴,见小嘴红艳艳的,泛着润泽的水光,就像是抹了一层蜜汁,他低下头,有些不敢再看。 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三…姐姐就变得让人不敢直视。 璟哥儿是侯府长子,一贯稳重,让他与弟妹们打闹,着实有些放不开,他寒喧几句,就以读书为由,退了席。 他一离开,琅哥儿和珞哥儿就放开手脚,也不缩着手,吃得满嘴是油,三房的琨哥儿一脸的不屑,果然都是娘所说的庶出,就是上不了台面。 南珊留心观察了一下,心里叹口气,嫡庶之差,不是她能改变的,其实说起来,包括她们堂姐妹们,也不过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大家都是十几岁的样子。 她笑一下,暗恼自己操心太多,干脆放在一边,就听见南琬道,「三姐姐以后嫁到三皇子府,也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姐妹,挡着不让上门。」 「四妹妹,你这就是为难三妹妹了,三妹妹嫁入皇家,一切都要按皇家的规矩办,我们虽是姐妹,可也不是想上门就上门的,你如此说,不是让三妹妹难做吗?」 出声的又是南瑛,南琬被她说得脸一僵,狠瞪一眼,讥一句。 「二姐姐虽然也是入皇家的门,可毕竟是个侧妃,想出门怕是也要按规矩来吧。」 南瑛面色略发白,钟蔻珠赶紧解围,「大家都是姐妹,为何说这些伤和气的话,以后大家都要嫁入夫家,比不得在娘家自在,哪里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眼下趁着还未出阁,正是惬意之时,莫要说这些扫兴的话。」 两姐妹转过头,算是揭过,南珊心中想发笑,不过是些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心眼子这么多。 最后,宴席草草收场,除了琅哥儿和珞哥儿,混了个肚圆,谁都觉得这个宴席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过了几日,听说新宅子收拾好了,二房欢欢喜喜地搬新家,魏氏装模作样地来帮忙,其实不过是来探虚实,见二房确实只有那么些个寒酸的家什,丁氏的嫁妆连十个箱子都装不满,安下心来。 丁氏见她的样子,又想到送过来的那些嫁妆,有些气恼,将墙上的两把杀猪刀取下来,重重是搁在箱子里,吓了魏氏一跳,连忙告辞。 拐个弯,去了卢氏的院子,卢氏正让人打开库房,整理嫁妆,那一排排从未开封过的红木箱子往外抬,看着下人们吃力的样子,魏氏不由得红了眼。 这些箱子,下人们搬得吃力,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真让人眼热,当年她嫁人时都没有这样的排场,真是便宜二房了。 她娘家是后封的伯位,祖上没有底蕴,银子是有,可是一些珍品,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只能多买了一些首饰头面撑场子,出嫁时,好不容易才凑齐的七十二抬嫁妆,里面的东西大多是看着好看,实惠有一些,奇珍异宝却是没有。 幸好她嫁来侯府没多久,卢氏就避居佛堂,中馈落在她的头上,这些年,明里暗底,很是捞了不少油水,加上侯府本身底子在,她一边捞银子,一边慢慢地替瑾姐儿攒着嫁妆。 虽说瑾姐儿入了宫,之前的备下的嫁妆派不上用场,可在宫中打点也是要花银子的,大多东西都被也折成银钱,偷偷递到宫中。 她又没有其它的女儿,自己的嫁妆只能给自己的孩子,儿子们娶妻自然是公中出钱,自己的悌己才不会白白便宜别人,尤其是庶女。 搬家这日,南氏居然也过来相送,一改往日的嫌弃,拉着南珊的手,就差没有热泪盈眶,「珊姐儿,你们这一搬家,姑母真心舍不得,你与珠姐儿交好,以后可不能因着住得远了,就淡了情份。」 南珊被她这一握,有点浑身不自在,「姑母放心,表姐与我,定会常来往的。」 「那就好,姑母,就知道,珊姐儿是个有福气的,也是个重情义的。」 南珊看在钟蔻珠的面子上,露出笑容,这个姑母,真是势利,以前百般看不上他们二房,不过是自己被赐了婚,态度就来个大转变,一直以来,她与钟蔻珠都交好,以后不用别人说,自然也会常联系。 等二房的马车走远,南氏的脸淡下来,看着自己旁边如花似玉的女儿,满脸的不甘。 「珠儿,你那日也见过三皇子,是否真如传言的一样,钟灵毓秀,姿仪不凡?」 钟蔻珠收回目光,「是的,娘,三表妹是个有福气的,我见那三皇子对她颇为维护,想来以后三表妹嫁过去,日子不会难过。」 南氏心思转了几遍,「珠儿,你与珊姐儿交好,这姐妹二人若是以后能呆在一个府中,是再好不过了。」 「娘…」 「珠儿,娘是为你好,珊姐儿性子绵软,你们一直要好,以后姐姐妹妹的,不是更好吗?」 v第四十八章 钟蔻珠急得脸都白了,「娘,这事可不能再提,若不然,我哪还有什么面目去找三表妹玩。」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你大舅舅嘴上答应,可什么行动都没有,我一个寡妇,又不好出去走动,指望你大舅母,那就是个面甜心苦的主,更是没有什么盼头,三皇子虽然听说脾气不好,可贵为皇子,又长得好,加上皇妃又是珊姐儿,你们…」 「娘,你别说了,我这不是傻。」钟蔻珠缓下口气,「三表妹一向真心待我,世间女子,哪个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纵使亲姐妹也不行,我万不能做出捅人心窝子的事情,寒了三表妹的心。」 说完又认真地直视自己的母亲,「娘,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何必抢别人的。」 南氏一跺脚,「傻姑娘,真是气死我了。」 「娘,此事万不可与他人提起,你也将这个念头忘掉,我就当从来没有听到过。」 钟蔻珠又再三叮嘱,南氏看着一脸固执的女儿,无可奈何地点下头。 南家二房坐上马车,一路向东,来到新宅子的门口,只一眼,南珊便喜欢新家的样子。 大小合适,环境清幽,后面还有一座小小的佛堂,所处的位置也算是繁华地段,想来祖父有心,早早就已打算好,替他们安排这么个地方。 南二爷的心思越发的复杂,父亲是何用意,是舍弃他们二房,还是另有想法? 无论是何原因,能脱离那个侯府,不用害怕碰到孟国公,到底好处多于坏处。 与父母的喜忧参半不一样,南珊则是满心的雀跃,以前在侯府时,虽然日子不难过,可到底觉得有些憋闷,哪有真正的家自在。 卢氏也很喜欢新家的样子,「还是这里好,珊姐儿想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用走到么长的路,几步就到了。」 「嗯,祖母,以后你可不要嫌我烦哦。」 「怎么会呢,祖母可是巴不得天天看见我们珊姐儿。」 青嬷嬷边整理箱笼边含笑地看着她们,好似小姐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看来,搬出来确实是好的。 等南珊见到自己的屋子,更是高兴得快要跳起来,这房间就是按照她想要的样子布置的,怪不得前两日爹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千喜和万福也是一脸的喜气,她们的身契都归到二房,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二房老爷夫人仁慈,小姐也是个宽厚的,对下人们都不薄,她们也愿意侍候这样的主子。 夜间,南珊将箱笼底下的一个匣子拿出来,匣子很是精巧,雕花刻枝,她看着手中的匣子,百感交集,这是祖父临走之前私下交付给她的。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厚厚的银票,还有田庄的地契,不知为何,想到祖父那漠然的样子,她的鼻头有些发酸。 她不清楚祖父与父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每次见到祖父,留下的都是孤寂的背影,在她看来,他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清高,不容易亲近。 这些东西,祖父只要她好好收着,并没有说交给父母。 她小心地将匣子放好,看着布置得温馨的屋子,满足地叹口气,倒在被褥上打了几个滚。 「就这么开心吗?」 男子独有的清越声音响起,她一骨碌坐起来,就见屋内多了一个人。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抱胸而立,站在屏风边,金带黑袍,脚上一双同色的皮靴子,樱花瓣似的唇含着笑,整个绝色的脸都鲜活起来,堪比日月。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南珊小声地抱怨着,他总是如此的无声无息,来时无影,去时无踪,让人好生郁闷。 上次在寒光寺,明明夜里两人还在树林上飞来飞去,玩得挺高兴的,第二天,他就消失不见了,让她失落好久。 他不回答,走过来,眼眸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仰着脸,坐在塌边上,粉色的围幔映衬下,脸蛋粉嘟嘟,因为瘦下来,很是俏丽。 记忆中的女子,也总是爱这样仰着脸看他,轻柔地笑着,有时候又肆意飞扬,毫无顾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轻抚她的颊。 修长的手指在离她脸一寸的地方停下来,她有些纳闷地看着他的动作,两人离得很近,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心跳如鼓,似是期盼,又似害怕,梦中,也有这样一双手,有力地将她一把搂在怀中,想要嵌进骨血中。 清下嗓子,「三皇子殿下,上次见面时忘记说了,还未多谢你出手,替我换了杜嬷嬷。」 「你待如何感谢?」 南珊一愣,忘记回答,就见他一撩袍子,坐在她的身边。 男子身上的好闻的清爽味道冲入鼻端,她微微往旁边侧着,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觉得那胸儿如熟透的硕大蜜桃,轻轻地颤了两下,让人遐想。 他错开眼睛,有些不敢再看,随意瞥见枕头下的书,抽出来,只见蓝色封皮上面写着宫廷秘史。 一看就是坊间的话本子。 不由失笑,原来她喜欢看这样的书。 南珊脸红了一红,这本书,定是千喜放置的,丫头们知道她爱看这些杂书,睡前总要读那么几页,枕头下总会有那么一两本。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书页翻开,一目十行,很快冰雪般的颜沉下来。 南珊见他脸色沉下来,回头细想,这本书她看过一遍,好像讲的是武正帝与其发妻文娴皇后的秘史,她暗道要糟,武正帝是三皇子的皇祖父,却被人写成话本子,他会不会觉得受到羞辱。 想到里面的故事,南珊的眼更是有些呆傻,里面的内容按皇家来看,可是大不敬啊,千喜那个笨丫头,怎么将这本书找出来,让武正帝的孙子逮个正着。 这可如何是好? 她干巴巴地解释,「那个,三皇子,前人做事,后人评说,正史流传百世,严谨有据,无非是让万世景仰,野史如话本子,不过是些文人骚客,或是无聊之人,写出来博君一笑,万万当不得真。」 凌重华眼色幽暗地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将书拿在手上,慢慢地翻看起来。 v第四十九章 灯光下,他的脸色白得透明,长长的睫毛翘着,眸色幽暗,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樱色的唇紧抿着,眉头时不时微微皱一下。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南珊见他看得认真,也不打搅,将油灯的芯子拔得亮些,然后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 约不到半个时辰,不厚的书就被他翻完了。 她小心地观看着他的脸色,已恢复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什么好坏,让她的心有些忐忑不安。 修长的手合上书面,目光微垂,「这本书你看过吗?」 「略看过。」 「你怎么看?」 怎么看?看什么? 南珊脑子飞快地转着,他是指书中的故事吗? 「就此书中所写,先帝爷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帝王,励精图治,沉稳严肃,与其发妻恩爱有加,不离不弃。」 「就这些?」 不说这些还要说什么,南珊有些傻眼,木木地看着他。 书上所说文娴皇后乃山野民妇,本是一位有夫之妇,与其夫恩爱有加,两人不过是一对刚成亲不久的小夫妻,平日里也有会个小情趣,比如说游玩什么的。 恰巧被出宫的武正帝瞧见,先帝见她貌美,惊为天人,起了占有之心,先是以利诱她丈夫,其夫不同意,先帝以权压之,终使其夫放手。 文娴皇后百般不从,先帝以其夫性命相胁,迫使她同意,将她带回宫中。 民妇被抢入宫中,终日郁郁寡欢,闭门不出,是以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相貌。 虽然独得武正帝独宠,可因着思念丈夫,故而一直闷闷不乐,后来,文娴皇后产下当今陛下后,无意中得知丈夫早已自尽,于是在某个夜里,一尺白绫追随而去,武正帝抱着她的尸身悲痛欲绝。 若论治国理政,武正帝是难得的好帝王,文娴皇后所出的皇子被封为太子,武正帝对她一直念念不忘,终身不再立后,也没有纳妃。 可这些总不能讲吧,妄议皇室,若是议得不好,那是要杀头的,她的小命还要留着吃喝呢,南珊只能干笑着,作无辜状。 「这本书里讲的都不是真的,除了名字,其余的全是假的。」 凌重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是说出这句话。 她点下头,表示明白,野史嘛,当然以杜撰居多,真实的故事可没有什么好写的,往往胡编乱造的故事引人入胜,让人猎奇,满足一下人们的八卦之心,至于内容,自然是半点也不可信。 凌重华见她不以为然地表情,深看她一眼,将书收好,一眨眼,就消失无踪。 南珊瞪大眼,这人,又这样走了? 把她的书也带走了,虽然是野史,可她还想再看一遍呢。 她咕嘟着,真是个怪人。 新搬的宅子挂上刚做好的匾额, 看着上面铜色的南府二字,南珊心安起来,看着身后的父亲与琅儿,越发的开心。 她捏着琅儿的圆脸, 这小家伙是自然胖,肉嘟嘟的,「琅儿,喜欢我们的新家吗?」 小人儿认真地点下头, 「喜欢。」 新家可以随处乱跑,没有人会喝斥他, 不像侯府,他想去找珞弟玩, 还要偷偷摸摸的,爹说现在他也是小主人,可以邀人来家中做客, 他已经想好了, 要邀请珞弟来玩。 搬了新家, 做了主母, 把丁氏高兴的,风风火火地做了一大桌子吃的,卢氏因为吃斋,就另备了素菜单独吃着,南家父子三人倒是美餐一顿。 几日后,外祖母许氏和表姐丁凤灵上门来, 许氏身体依旧硬朗,嗓门也大,以前女儿嫁到侯府,除了成婚时,他们娘家人去过侯府,受到魏氏的百般冷遇,十多年来,许氏都硬气地勒令儿子不要踏进侯府的门,以免给女儿丢人。 接到丁氏的信,得知二房一家分出来单过,许氏是道了几声阿弥陀佛,别人都当她女儿嫁进侯府去享福,可只有自己知道,女儿的日子过得也不如意,侯世子夫人为人计较,什么都克扣,他们一年光是送肉都不知要贴进去多少。 如今女儿一家搬出来,信一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孙女儿上门来,儿子和儿媳要照顾肉摊子,孙媳肚子大,身子笨重,就不让她来回奔波,以后等生下曾孙,有的是机会。 南珊见到许氏,自是高兴,「外祖母,珊儿可想你了。」 「哎哟,外祖母的心肝儿,外祖母也想珊姐儿了。」 许氏欢喜地打量着南珊,不错,她的珊姐儿,瘦下来果然是个美人,早就听儿子提过,说是珊姐儿女大十八变,自从陛下赐了婚,如同换了个人,她还不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看看咱们珊姐儿这相貌,真真是招人稀罕。」 卢氏接过话头,「亲家母说得是,我们家珊姐儿不仅人长得招人疼,心地儿也是良善,必定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许氏头回见到卢氏,见卢氏面慈神淡,心知必定是位好婆母,往年也听女儿说过,卢氏虽不理事,可对珊姐儿很是疼爱。 「珊儿她祖母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我们长在乡野,识字不多,望亲家母不要怪罪我们说话不够斯文。」 「哪里的话,亲家母能教出二儿媳妇这样的好女儿,在我看来,比什么会吟诗作对强多了。」 一句话说得许氏将卢氏引为知己,若论年纪,卢氏比丁氏大不了多少,可辈份在那里摆着,许氏将她平辈视之。 见两位祖母谈得高兴,南珊脸上全是笑意,许氏后面的丁凤灵对她挤眼睛,表姐妹俩一段时间不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讲,于是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到房内。 丁凤灵左看右摸,「哇,原来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就是这副模样啊,我真是开眼界了。」 南珊嗔怪道,「表姐你取笑我,我家算什么大户人家,我爹可是连个闲差都没有,真正的世家可没我这么寒酸。」 「哈哈,看你这话酸的,可是要当三皇子妃的人,以后嫁进皇家,什么宝贝见不到。」 说到嫁这个字,丁凤灵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南珊心思一转,表姐这是有情况啊。 「表姐,你也别成天嫁人嫁人的,你还是我表姐呢,舅母就没有替你谋个好儿郎?」 v第五十章 丁凤灵作势过来要打她,却突然扭捏起来,「珊表妹,跟你打听个事,那个蒋公子,你还记得吗?」 南珊一愣,表姐怎么突然提起蒋公子了,这是? 「嗯,有些印象,他还一直住在留仙镇吗?」 「是的,他们一家还住在镇上,听说他与你们侯府的那门婚约解除了?」 丁凤灵问得有些小心,眼神带着丝丝期盼,南珊再傻也明白过来,敢情她这表姐是看中人家蒋公子,这是探虚实来了。 想着似乎钟表姐也对蒋公子暗生情愫,为何她的表姐都要钟情同一位男子,让她好生为难。 「没错,他与我们侯府没有关系了,表姐问这个干什么啊?」 丁凤灵脸上一喜,「真的,那就好,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南珊嘟起嘴,「表姐,你就骗我吧,还随便问问,你怎么不问其它人有没有订过亲啊,偏偏就问人家蒋公子。」 「哎呀,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啊,我是听人说那位蒋公子最近埋头苦读,说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随便问一下。」 春闱? 南珊一愣,三年一次的春闱,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给忘记了。 他们如今搬出侯府,什么都要自力更生,曾听祖母说过,父亲年少时有小崇郎之称,才学也是极好的,不知是不是可以参加春闱。 等许氏祖孙俩回去后,南珊不经意地对着南二爷一提,只见丁氏在旁边抿着嘴笑,「看把你能的,还操心起你爹的事情来,你爹心中有数,已经将名字报上去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丁氏见她愣着,又道,「我与你父亲认识的时候,你父亲就已经是个小秀才了,要不然,你以为从前别人叫他小崇郎是白叫的吗?」 说完满脸红晕地看一眼不说话的丈夫,自从丈夫瘦下来,她每回见着,都有些脸红心跳,如年轻时的模样。 南二爷有些不自在,故作轻松地挑下眉,「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珊姐儿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南珊木愣愣地看着略有春意的娘,再看看掩饰般低头喝茶的爹,了然一笑。 回到自己的屋子,万福将最近收到的帖子呈上来,南珊随意地翻看,果不其然,镇国公的帖子也在其中。 是孟郡主下的帖子,邀她过府赏菊,中秋过后,便是四皇子大婚之期,前面有次相邀,南珊以要学规矩婉拒,这次,南珊不好再推迟。 杜嬷嬷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担忧宴会,开解道,「三小姐,奴婢说句逾越的话,这样的女眷宴会,等以后嫁到三皇子府,帖子只会更多,不可能都推掉。」 这个理南珊也懂,在哪个地方生活,便要遵守哪个地方的规则,这是生存的基本技能。 只是孟宝昙那人,她还真不想深交。 「也罢,无非是去应个景,少说多听就是了。」 「三小姐能这样想是最好,女子们相聚,说来说去无非都是攀比相交,三皇子是陛下亲子,攀比倒是不用,只不过这相交,要多加谨慎。」 南珊深看杜嬷嬷一眼,这话说得倒是有些掏心窝了,「嬷嬷说的是。」 杜嬷嬷松口气,刚才她有些不顾身份了,幸好三小姐能听进去,说起来遇到三小姐这样的主子,也是她的福气。 她自然是愿意看到三小姐更好。 等宴会那日,南珊依约前往,孟宝昙亲自在门口相迎,见着她,着实愣住。 短短一个月不见,南三小姐居然瘦了许多,身材妖娆,气色红润,五官精致起来,尤其是气质,以前看着有些呆,现下看来却是娇憨可人,加上与其稚嫩脸蛋极不相配的身段,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惑人,让人几乎不敢相认。 「三小姐大变样,我竟差点不敢相认,好不容易将你请来,今日可得好好陪陪我。」 孟宝昙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向一众贵女们介绍她。 很多都是在宫中见过的熟面孔,认起来倒也快。 只不过,南珊的变化有些大,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着别人议论中天人之姿的三皇子,心下酸溜溜的。 南珊直视前方,对那些个眼神视而不见,她是来应酬,可不是来添堵的。 德勇侯府的小姐自是会相请,因着赐给大皇子当侧妃,南瑛这个庶女也受到邀请。 相比南碗的冷淡,南瑛却是热情许多,三妹妹长三妹妹短的。 「自从二叔一家搬出去,我也有好几日未见到三妹妹,甚是想念,不知三妹妹近日可好?」 「托二姐姐记挂,我这能吃能睡的,自然是好的。」 南瑛紧紧地挨着她,两人并肩走着,南琬落后一步,眼色不善。 孟宝昙眼光一闪,转头道,「南四小姐似是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不适。」 南琬见郡主询问,脸色马上变个样,「谢郡主关心,近日一切都好。」 孟郡主故意落后一步,见南珊和南瑛走远,不经意道,「四小姐,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瓦罐装山泉,玉瓶盛琼浆,什么样的花儿配什么样的瓷盆,都是有定数的。」 南琬心思一动,明白其中深意,真是说到她的心坎上,大有知己之感,「郡主所言有理,小女茅塞顿开。」 「四小姐聪敏过人,一点就通。」孟宝昙随意将一个花盆中的杂草拔掉,「这野草可会找地儿,盛花的盆儿岂是它呆的地方。」 说完,将那棵杂草扔得远远的。 南琬见着,若有所思。 走在前面的南珊与南瑛,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v第五十一章 镇公府是帝京第一府,气派自是不用说,细节处也精雕细刻,无一不美。 各色的菊花早已摆在台阶上,瑶台玉凤,仙灵芝,玉翎管等极品被摆放在最高处,供人观赏。 贵女们三两围着一处,窃窃私语或是嘴中吟着诗词,细皱着眉,露出深思之态。 见着她们几人行来,都停下来,朝这边拢过来,孟宝昙自是被众人围在中间,接受大家的溢美之词。 突然一位红衣姑娘道,「可惜今年南大小姐不在,若不然,以南大小姐的才华,定能做出应景的佳作,流传开来。」 南瑛在南珊的耳边轻语,「她是常大学士家的那位庶长女,常月香。」 南珊了然。 听到常小姐的话,众人脸色不一,孟宝昙的面色微妙起来。 她拉起南珊的手,「今年南大小姐不在,南三小姐确是在的,想来有其姐必有其妹,不如请南三小姐作一首诗,让我们开开眼界。」 没有人说不好,这些个贵女们,往日里都与南瑾和孟郡主交好,因着南珊三皇子未婚妻的身份,反倒引来一片赞美之词,只不过其中真真假假就不得而知。 看着众女或看好戏,或期待的眼神,南珊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她还是太不了解真正的古代贵女,本以为孟郡主几次三番下帖子,是想趁机拉笼她,好让她站在四皇子一边,没想到,对方却是给她立威,让她失了势,只能依附她,顺便杀她的锐气,让她以后俯首听命,言听计从。 不愧是一直按照皇后标准养大的贵女,心思倒是杀伐立断。 想到这里,她笑了。 「孟郡主看得起我,让我对着菊花吟诗,可惜我自小粗俗,不懂这些个大雅之物。」 有几个女子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正欲开口奚落。 就听南珊又道,「早上进朝食时,吃了一道爽口小菜,是用最新鲜的菊花瓣儿制成,倒让我得了一首小诗,想着倒可以借此现个丑。」 她清下嗓子,不看众人的脸色,「秋来霜起百花杀,瑶台仙芝迎风展,凤碟青盐金玉丝,淡香盈齿解味馋。」 语音一落,众女愣神之际,就见孟宝昙抚掌一笑,「南三小姐才情不俗,虽是为着一口吃的,得了佳句,但此诗细品却也朗朗上口。」 到底见不得她好,不动声色地将她说成一个吃货。 南珊也报以一个浅笑,「随口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但民以食为天,许是我一介粗人,品不来花儿的美,世间万物,只能分清有用和无用,能食与不能食,不及各位小姐高雅,凭着一朵花儿,也能抒怀感伤,说出个悲风秋月。」 众女脸色各异起来,是何人所传这南家三小姐是个痴肥蠢货。 在宫中起初倒是不曾注意,等注意到时又是出宫之日,今日一见,南三小姐不仅人瘦下来,且听这口才,伶牙俐齿的,哪里是个笨的,真是小瞧了她。 孟宝昙手一招,上来两位丫环,她命人将几株玉白的菊花搬到厨房,「听三小姐一席话,倒是让人起了兴致,今日本郡主也尝尝这菊花的美味。」 南珊看着她,但笑不语,这孟郡主,比想像中的更加心机深沉,不露痕迹。 其它的女子也附和起来,说是回来也要弄一道这样的小菜来尝尝,还有人来打探菜方子。 那位常小姐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南二小姐,南三小姐,宫中一别,不知近日可好。」 南瑛脸色一僵,因着皇后有旨,这位常小姐会在孟郡主嫁入四皇子府后,紧跟着进大皇子的后院。 而她,却不知是何原由,生生地要晚上半个月。 其实南瑛不知,贤妃自采选一事后,已将南瑾划为烟媚女子,对于身为其庶妹的南瑛,自然没有好感,借着入府的顺序,故意踩她一头。 到底以后要进一个府,南瑛也不能和人撕破脸,笑道,「劳常小姐挂念,我们都好,还未恭喜常小姐,马上就要入大皇子府。」 常小姐脸上似有些得色,「以后都是姐妹,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受些累,先进府中侍候大皇子。」 南瑛差点将银牙咬碎,这常小姐,得了便宜还卖乖。 「常小姐,我二姐姐还未入皇子府,这姐姐妹妹的,如此称呼,为时尚早。」 「南三小姐好利的口齿,刚才那首诗让人惊艳,传言果然不能相信,只不知真是三小姐亲作,还是拾他人的牙慧。」 「常小姐这张嘴,红口白牙的,可真是厉害,常听人说女子要贤惠大方,看常小姐的样子,还未入府便一心想着大皇子,让我们好生佩服。」 常月香阴下脸,哼一声,转头走了。 南瑛感动道,「三妹妹,谢谢你为我出头。」 「二姐姐,我们都是姓南的,她今日想压你一头,入府后便不会相让,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三妹妹…」 南珊也不愿与她表演什么姐妹情深,将她后面的话截下去,「二姐姐,你看,四妹妹在干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就见南琬跟在孟郡主的后面,手中小心地捧着一盆墨菊,颇有些丫环的即视感,让人不忍视之。 她别开眼,心中庆幸,祖父英明,早早替他们分家,若不然,还真得被南琬这作派给气死。 南瑛的脸色也不好看,按理说孟郡主是将来的四皇子妃,她是大皇子的侧妃,大皇子与四皇子之争不是一日两日,以前还暗里,现下听说都转到明面上。 朝中的大臣隐有两派之势,听说最近四皇子就在陛下面前参了大皇子一本,说大皇子妃的祖父韩首辅私下笼络重臣,支持拥立大皇子为太子。 陛下大怒,训斥了朝首辅,听说已有传言,若韩首辅下马,上位的就是姜次辅,近日姜次辅的府上都被官媒踩烂了。 可惜姜小姐已经离京,姜次辅以此为借口,婉拒上门的人家。 无论家中父兄弟是何派系,面上都与闺中女子关系不大,大家依然处得亲热,交谈着首饰衣裙,或是京中的趣事。 闺秀们开始三三两两的一群赏着花,游着园子,镇国公府的园子占地大,假山怪石,清池亭台,处处是景。 v第五十二章 南珊不想与众人挤在一起凑热闹,也不想往偏僻的地方去,于是就慢慢地走在回廊里,南瑛则不同,她还想趁此机会,多相交几位好友。 「二姐姐,我人笨,又不会说话,就不去跟着别人凑热闹,你去吧,我慢慢地走在后面。」 南瑛想了想,「好,三妹妹,你不要乱跑,就跟在众人的后面。」 南珊点下头,倒是有几位姑娘想上前来与她交好,她点头笑笑,也跟着客气几句,前面众人围着孟宝昙。 四皇子与三皇子到底是有很多不同,四皇子嫡出,且皇后出自孟国公府,孟家势大权重,孟宝昙本就是郡主,又是将来的四皇子妃,京中长大的姑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上赶着讨好她。 反观南珊这个未来的三皇子妃,以后也是尊贵的身份,可是与四皇子妃一比,就逊色许多。 因着南珊以前从来没有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根本就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什么和别人可聊的,渐渐落在最后面。 她看着孟郡主的身边,却没有发现南琬的身影,心中正疑惑着,就见一位国公府的丫头走到她面前。 「见过南三小姐,奴婢是府中的丫头,南四小姐在前面跌了一跤,让奴婢来告之南三小姐,前去相扶。」 南珊有些微的诧异,不过是跌倒,让这个丫头扶就可以,为何还要让自己前去,有些说不通。 不过又想或许是南琬好面子,不想在国公府里丢人,才让她这个堂姐前去相帮。 心里虽然警惕着,到底是不愿意将南琬想得太坏,说起来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见丫头说话不像是诓人的样子,南珊让其在前面带路,跟着她的后面。 拐了几个弯,南珊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南琬不应该是跟在孟郡主的后面吗,怎么会一人独自走开? 即便是想独自赏景,也不至于短时间跑到这么偏的地方,她停住脚步,「不知我那四妹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 丫头略一愣,道,「南三小姐有所不知,前面就是我们府上的有名的瞰翠山,站在假山之上,可以将府中的美景尽收眼中,南四小姐怕就是冲着那去的。」 南珊了然一笑,「这位姐姐,我看今日府上事多活忙,你就不用相陪,我一人前去即可。」 「也好,奴婢告退,南三小姐朝着这条路,再拐一个弯就到了。」 那丫头也不坚持,朝原路回了,南珊见她的样子,心道怕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隐约听见男人的声音,立马调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后宅女人的手段无非就那几种,凡是扯上男人总没有什么好事,避嫌最要紧。 情急之下走的这条路不是来时的路,而是另外一条小道,越走越发清幽,穿过一道拱门,豁然开阔,似是另一片天地。 她往前再走一段路,回头一看,此处虽与镇国公府连着,可景致大相径庭,如同另一个府邸。 想到曾听说护国夫人府与镇国公府相邻,莫非,刚才穿过的那道小门同两府相连之处。 比起镇国公府的大气,护国夫人府却是处处透着雅致,因着是秋季,虽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看成片的树林,若是春夏,必是美不胜收。 南珊心知走错道,正想往回折,却见前面高阁立在万树之中,阁楼的东边底下,高高的架子上,一丛被精心侍候的花儿开得火红鲜艳。 正是凌霄花。 南珊一喜,慢慢地走近前,凌霄花与其它的花不同,可以从年中一直开到秋末,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热情奔放的花朵,忍不住想采一朵。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阁下,采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正欲悄然离开,不经意从微开的镂空花窗瞥见,阁内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是一位英姿俊逸的青年。 青年龙袍加身,金冠玉带,神色漠然,正看着面前怒放的凌霄花。 手中的花儿滑下,她如遭雷击般定住。 南珊捂着嘴, 满眼都是不可置信,那画中的男子分明是梦中的人,为何这里会有他的画像? 难道他是这世间的人? 里面传来窸窣的布帛声,一位红衣凤冠女子缓缓立在画像前, 虔诚地看着画中的人,双手似流恋地在画中人的脸上徘徊,听见外面似有响动,然后不舍地将画像收起放在屋内的暗格中。 女子转头的瞬间, 南珊看清了她的相貌,正是护国夫人, 只见她转到屏风后,里面传来换衣服的窸窣声, 等她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朱色常服。 通往阁楼的路上,有一位男子朝这里走来, 男子约摸三十多岁, 身量修长, 相貌英俊, 只不过眼中似有戾色,等男子近到楼底下,未免来人发现,南珊赶紧将自己隐藏好。 男子进了屋内,叩下门,听到里面护国夫人的应声, 才小心地推门面进,就见护国夫人靠坐在软椅上,闭着眼似有倦色,他轻柔地站在她的后面,双手自然地替她捏着肩头。 「夫人,檀郎听下人们说你今日心情似不太好?」 护国夫人舒服地闭上眼,「嗯,不过是最近事多,身体乏累些。」 「夫人可要保重身体,要不然檀郎食不甜寝不香,连宫中的陛下也跟着挂心,陛下刚才又派人送了一些贡品过来。」 「你是个好的,陛下有心了。」 「檀郎心中只有夫人,愿夫人永远康健美丽,夫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之于我,或许还能开解一二。」 「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过是近日忙着准备郡主的婚事,有些琐事伤了神。」 男子似明白一笑,「夫人爱护晚辈,是郡主的福气。」 「孟家如今身份不一样,一应言行都关乎着皇族的颜面,四皇子与郡主大婚,不仅是整个王朝的大事,更是我们孟家最重要的事。」 「四皇子是皇后嫡出,郡主是国公爷的亲孙女,这两人天生一对,金童玉女,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护国夫人一改刚才的郁色,笑起来,「就你嘴甜。」 说完按着男子的手,忽然睁开眼,似风情万种般地笑一下,调情般地抠了一下他的手心,男子会意,眼神激动起来,转到她的面前,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v第五十三章 南珊满目愕然,护国夫人是陛下的养娘,生活自是养尊处优,脸蛋儿保养得也好,可是再如何好,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刚才那个叫檀郎的男子分明正值壮年,好似她的儿子。 可看刚才两人的举止,根本就是男女关系,护国夫人因为要照顾陛下,等陛下登基时年纪已大,听说一直没有嫁人。 那刚才的男人,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面首? 南珊一阵恶寒,内室似传来某种声音,靡靡不堪入耳,她赶紧悄悄地离开此地,按照来时的路,回到镇国公府。 路上遇到一位修剪枝叶的老仆,说明自己是来参加宴会,不小心迷路的,老仆给她指了路,她又随意一指刚才那丫头想要将她引去的地方,问是什么地方。 老仆回答她,那是府上二老太爷和家眷的住处。 等她找到南瑛她们时,就见南琬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她,「三姐姐,我刚才不小心跌倒,让府中的丫头去唤你,怎么半天也没等到,幸好那丫头机灵,回头将我扶过来。」 「四妹妹,你可以问那丫头,我去了,只不过国公府里太大,不小心走岔了路。」 南琬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同,「三姐姐,我可是问过了,那丫头说带了你过去,而且清清楚楚地给你指了路,你不想扶我就明说,为何要找借口。」 她的音量有些高,已有不少的闺秀们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南珊不欲与她争吵,「四妹妹,你是相信一个丫头的话,还是我的话,再说现下毕竟是在别人府上,你是否一定要较真?」 南琬看一眼望过来的孟郡主,闭了嘴。 本来是她打听到镇国公府二老太爷的住处,这位二老太爷是镇国公的庶弟,虽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可生儿子的本领倒是高,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又生了不少孙子,听说他们那个院子里都快住不下,成年的孙子足有七八位,全是庶子。 这个计划本也是临时起意的,只想将南珊引过去,若是能碰到那些个庶子们,被人纠缠上就更好。 怎么知这个笨人,居然能迷路,那个丫头明明说已经将人带到附近,还给她指了路。 南琬心中暗骂,真是蠢透了,连走个路都不会。 等宴会散后,孟郡主将她送到门口,「三小姐,不久后我便要出门子,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可得要常常聚聚,多走动。」 「孟郡主相邀,是我之幸。」 南珊笑笑,即不答应,也不拒绝,孟宝昙似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开心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说定了什么,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南珊心中腹议,既然会装,那就大家都装,她也装做没有听明白的样子,笑了一笑,也不与她辩。 后面的南瑛和南琬过来,和她们打着招呼,南珊再也没有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的精力,若不是昨夜里,她向杜嬷嬷打听了镇国公府的事情,今日就要被南琬给骗过去。 镇国公有位庶弟,以会生儿子在京中闻名,偏他所生的儿子与他一样,也很能生儿子,且都是扶不起的烂泥,长孙都二十好几了,都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从最早开始,二老太爷便是依附镇国公过日子,底下的儿子不成器,游手好闲的,娶妻也都是别人家的庶女。 眼见着孙子辈们一个个的长大,院子又不大,住得挤挤的,什么乱七八糟,扒灰龌龊的事都有,寻常的人家,一听到这家人都头痛。 镇国公除了按例接济,碍于兄弟情面没有将他们赶出去,其它的根本就不管。 南琬想要将她引去那里,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幸好她留了一份心,要不然,平白惹得一身骚,满嘴也说不清。 她本不欲将人想得太坏,不过都是些小姑娘,可南琬到底让人失望了。 临分别时,南琬还对她一脸的不满,小声地抱怨,气得她话都懒得讲,随意地应付南瑛几句,就钻进自家的马车,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看着门口已点亮的灯笼,和下面站着的朱色锦袍的男子,心下一暖。 「爹。」 南二爷凤眼一亮,英俊的脸上,全是宠溺。 「知道你在宴会上肯定没有吃好,爹特意给你留了汤。」 「爹,你真好。」 「傻丫头,爹不好,谁好?」 见女儿感动,南二爷接着又道,「喝了汤,去你祖母那里一趟,你祖母一直等着你呢。」 喝完汤,南珊朝卢氏的屋子走去,屋子里,堆了三个大箱笼,青嬷嬷一脸喜色地拿着一柄玉如意。 「夫人,你看,这水头,听说是皇室珍品,当年先帝亲赐给太夫人的。」 卢氏接过来细看,「果然是千金难买的珍品,先太夫人只生了侯爷一个,又没有女儿,嫁妆都是侯爷接手,这三箱,一直都压在库里,我也是托了珊姐儿的福,开了眼了,先前我还想着,就我那些嫁妆,虽然放在一般人家也过得去,可放在皇家就有些寒酸了,幸好侯爷想得周到。」 「侯爷一直都是有心人。」 卢氏叹口气,「也是,侯爷这样的男子,世间也少有。」 青嬷嬷见她又想到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想岔开话题,就见南珊已走到门口,欣喜道,「三小姐来了。」 南珊朝她点下头,唤卢氏,「祖母。」 「哟,珊姐儿来了,过来看看,这些都是祖母替你准备的首饰。」 南珊想着刚才远远地听见的话,心下了然,祖父借祖母的手,送了东西过来。 满满三大箱首饰佩饰,晃花了她的眼,她喜滋滋地拿起一支,就插在头上,「祖母,你看?」 「我们珊姐儿皮肤白,戴什么都好看,祖母想着,出嫁时,大红的嫁衣一穿,凤冠生辉,定然让三皇子看呆。」 南珊脸一红,不依道,「祖母,你取笑孙女。」 卢氏笑起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祖母可不会取笑我们的珊姐儿,祖母说得都是实话啊,我的珊姐儿这么好的姑娘,那三皇子必定会喜欢的。」 青嬷嬷将首饰收拾好,原封不动地放回去,锁上,将钥匙交给南珊,南珊连连摆手,「祖母,这些东西你帮珊儿收着吧。」 v第五十四章 「珊姐儿如今是要出嫁的姑娘了,这中馈之道也要学起来,钥匙你拿着,我与你娘商量了,从明日起,府里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你打理。」 说完,偷瞄一下南珊呆掉的脸,与青嬷嬷相视一笑。 卢氏故意提高声音,「哎呀,从明天起,我们吃喝采买,都要跟珊姐儿要了,珊姐儿对祖母这里可要放宽些,莫要推三阻四。」 南珊这才反应过来,娇憨道,「祖母…」 「哈哈,不逗你了,珊姐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祖母,以后嫁到三皇子府,府里人更多,操心的事也多。」 「是。」 南珊从祖母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屋子,洗漱后,舒服地躺在塌上,脑子想着白天的事情,一片乱哄哄。 画中人是谁? 难道前世出现在她梦中的确实是真有其人。 她胡思乱想着,习惯地一摸枕下,就见之前被三皇子拿走的那本书又回来了。 她轻笑,这人真是有意思。 随手一翻,咦,怎么外面看着一样,里面的字都变了,苍劲有力,勾锋露气,与之前的小楷相距甚远。 心里疑惑着,眼睛却看着书的内容,只看了两页,她立马脸色大变。 上面写着一位弱冠少年,痴迷武学,不过才十三岁便举国无敌手,他立志要追求更高的武学境界,独自一人到山中苦修。 山中清苦,少年却乐在其中,形影孑孑,晨起练剑,暮时打坐。 某一日,正在林中练剑,突然花瓣纷飞,香气四溢,从天空中缓缓飘下一位女子。 当时,少女一身露胳膊露腿儿的装扮,凭空而现,让少年惊为天人。 南珊呼吸急促起来,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迫切地往后翻着,少女每回出现,如仙女移形,来无影去无踪。 两人每回相见,在林中嬉戏,好不快活。 时光流转,岁月更替,少年长成青年,少女变成姑娘,彼此心心相爱。 在日月见证下,结为夫妻。 然而,突然有一天,妻子不再出现,如她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丈夫日夜守候,妻子再也没有回来。 终于,丈夫明白他的妻子再也不会回来,于是,他离开山林,回到自己的家中,继承家业。 南珊将书合上,里面没有说少男少女的身份,可是封页上却依然是宫廷秘史四个字。 她心跳得很快,也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可是却和她前世的梦境一模一样。 脑子里乱乱的,却又无比的清晰,本来书中是武正帝与文娴皇后的秘辛,被人换成了少年和少女。 那么少年和少女是否就是武正帝和文娴皇后。 凌霄。 她闭上眼,呢喃着这个名字。 猛然睁开眼,凌? 现在的皇室确实姓凌,莫非? 她想到白日里在护国夫人那里看到的画像,护国夫人会保存什么人的画像,那么的虔诚和小心翼翼。 他必定与当今皇室有关,南珊的心似要跳出一般。 他会是谁,他们还能会不再相见? 突然,她脑子一炸,「霍」地一下子坐起来,他与她的故事,除了当事人,她与他,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谁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对了,是三皇子,这书是三皇子拿走的,想起当日他说过的话,他说书中所写武正帝与文娴皇后的故事都不是真的。 那么现在所写的就是真的,写这些的人是谁,是不是他? 三皇子,他是谁? 南珊的呼吸急促起来,那真相如在一层薄雾后面,若隐若现地露出半点端倪,她想将雾驱散,却又忽然害怕起来。 仿佛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似有千钧巨石压在胸口,她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双目亮得惊人,手将蓝皮的书紧紧抓住,关节泛白。 缓缓吐出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抖着双脚汲鞋下塌,就着桌上的冷茶,灌了好大一口,可胸腔中的心依然没有按下去,似要蹦出来般跳得极快。 她扶着桌子的边缘,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屋内的黑暗中,站着如石雕般的男子,本来幽墨似的眸子慢慢转为红色,腥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着她的举动,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的脚步略为凌乱,根本没有平日里的踏过无声。 南珊放下手中的杯子,如机械般地转头,迎上男子如黑海般的目光,里面通红如火海般要将一切吞噬,毁天灭地。 她下意识地拔腿想跑,却双腿软如面条,使不上劲。 v第五十五章 男子长腿几个大跨,将她反身堵在墙角,有力的长腿紧紧地夹着她的身体,将她箍在怀中,黑袍玉颜,满目疯狂,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高冷淡然。 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依靠,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男子的大腿将她托住,有力的双臂横在她的胸前。 他的眼角腥红,黑眸中似有火光,因着狂喜,绝色的面容有些扭曲,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脑后。 「你怕什么,要跑到哪里去?嗯?」 南珊喘着气,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声音带着颤抖的娇喃,「三皇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快放开我,这样与礼不合,我怕…我怕别人说闲话,对我闺誉有损。」 「三皇子,嗯?」 他将她的身子掰正过来,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因着就寝,她穿得很是薄透。 双手被他反剪在后面,迫使她不得不仰着头,挺着胸,白嫩的脸蛋儿带着说不出的惊俱,凤眼中似有盈盈泪意,泫然欲滴,玉齿紧咬着红艳艳的唇。 睡袍在腰上勒一根带子,本就清瘦下来,可胸儿却是半点没减,面里翠绿肚兜映出来,上面的粉色绣花清晰可见,那软软的两坨,沉甸甸,软鼓鼓的,就那样俏生生地顶在他的胸前。 他呼吸一沉,将她更将往自己身上带,「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他是谁? 南珊的脑子乱哄哄一片,眼前如此绝色的男子,他是当今的三皇子殿下,可是他真的只是三皇子吗? 她可以从郑楠楠变成南珊,他为什么不能从另一个人变成三皇子,前世的梦真的只是梦吗? 拼命是喘着气,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紧咬着唇,拼命地摇头,发丝飞散,泪水狂流,那两个魂牵梦萦的字,曾在无数个梦中从她的口中甜蜜地唤出,如今却硬生生地梗在喉间,就是吐不出去。 男子的眼如孤狼般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 「凌霄,我是凌霄,你的男人。」 虽是心有所感,可是南珊依然觉得这句话如天斧般劈开混沌,发出轰天巨响,震得她双耳欲聋。 她的泪流得更凶,视线模糊,发丝贴在脸上,小嘴微张着。 凌重华根本就不给她喘息的时间,捉住那红艳的嘴儿,舌头探进去,横扫一片,疯狂地掠夺起来。 有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 绚烂的烟花在脑中炸开,开出大朵大朵的彩云,极致的喜悦与震惊中,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仿佛又回到前世, 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路上,遇到相熟的人,随意地打个招呼,听着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小声地议论着她。 男人们私下给她取的外号,石美人,她就是一个性子内向,相亲无数次, 都无疾而终的女人。 少女时期的她,是个省心的孩子, 那时候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专心学习,不要早恋, 她的乖巧让妈妈很是安心。 妈妈不止一次地向别人炫耀,我家楠楠是个好女孩,从来都不和男生走太近, 更别说什么早恋。 她不反驳, 也只是听话地笑一下, 不是她不恋爱, 而是她有一个小秘密。 从十四岁起,她就经常梦见一个男人,那男人彼时也是个少年。 高山翠树,深谷清幽,少年一身的窄袖劲袍,黑色的发丝高高束起。 清明俊逸, 身姿如松。 手中一柄银身红鞘的长剑,如银蛇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起舞。 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何曾见过如此出色的少年,他的长袍随风鼓起,英姿飒飒。 不由得鼓掌叫好,男子眼一凝,如闪电般欺到她身前,将长剑抵在她的颈处。 待看清她的衣着,脸一红,冷声道,「你是谁?」 她看着自己身上睡觉时穿的吊带卡通睡裙,轻笑起来,「我叫郑楠楠,你呢?」 少年不说话,定睛看着她。 如恍然大悟般,她明明在家中睡觉,身上穿的也是睡衣,这个少年,分明是古装电视中才有的装扮,莫非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自己这是在梦里? 小手拍下脑门,「哎呀,我忘记了,这是梦里面啊。」 「什么梦?」 「我的梦啊,你就在我的梦里,我是一名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很高兴认识你。」 少年好看的眉头皱起,不知道这个姑娘口中说的是什么,再看下她有伤风化的衣服,转过头去。 古人都保守,南珊笑起来,自己这露胳膊露腿的,怕是在少年看来,不堪入目吧。 「这没什么的,我们那里人都是这样穿的,还有比我这布料还要少的。」 听到她这样说,少年转过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地方怎么会所有人都穿成这样子,为何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这个山谷,幽深隔世,很少有人知道,且崖路险峭,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来,他抬头看下天,好似这个女子是凭空出现一般。 她皮肤细嫩,眼神清亮,不像什么奸邪之人。 「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啊,我们那个地方,说起来你也不知道,大约距你们一千多年后吧。」 少年看着她,如看一个疯子,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 v第五十六章 收起剑,少年不再搭理她,径直走到旁边的木屋,南珊这才注意到,此处四面环山,险峻陡峭,与世隔绝。 看起来,似乎只有少年一人生活在这里。 「喂,你怎么会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说完轻拍一下自己的头,这是她的梦,梦中怎么可能会有很多人,能有一个人就不错了。 此后,他们经常在梦中相遇,少年虽然一直都很疑惑她的来到历,可是见面次数多了,也就慢慢健谈起来,许是年纪相当,对各自的生活都很好奇,两人玩得很是开心。 终于,她知道他的名字。 凌霄。 她赞一句好名字,然后笑着告诉他,凌霄是一种非常骄傲的花儿,开在高高的枝头,火红灿烂。 他不解,从来没有听说过凌霄是一种花。 为了解开他的疑惑,她亲手画下凌霄花的样子,他点下头,算是明白。 凌霄绝对是一位非常好看的男孩子,比起她从小遇到的同学朋友都要强上数倍,且轻功卓绝,踏雪无痕,凌空无影。 满足了一个少女对男人的所有幻想。 虽然只是一个梦中才会出现的人,却将她对男人的要求提高了不止十倍。 是以,从中学到大学,从来没有男人能入她的眼,她也不愿意与他们有太多的接触。 看着同学们都成双成对,她也只是低头一笑,梦中的甜蜜足够让人回味。 可是人总会长大,总会面临该来的事情,比如说婚姻。 等她工作后,迟迟不见有对象,妈妈终是坐不住,开始不停地催她找男朋友。 身边的男人,她哪里能看得上呢,梦中的凌霄是那么的出色,剑舞如惊鸿,相貌又俊美。 她不停地找着借口搪塞,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妈妈开始急了,开始安排她相亲,在耳边念叨与她同龄的人很多都当了妈。 她苦笑,梦中,她已经嫁人了,如何还能再结一次婚。 也许在别人看来,梦终究是梦,哪里能当真,可她就是受到梦境的影响,对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意兴阑珊。 终于,跟妈妈摊牌时,她说她不想结婚,只想一个人过,在妈妈的百般逼问下,她说出自己的梦境,不出所料,妈妈认为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到处咨询心理医生,医生断言她患有极度妄想症,建议带她治疗。 她不同意,妈妈却帮她辞了工作,强制将她关在家中。 几年后,她想从高高的楼上爬下去,却失手腾空… 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仿佛睡了很久,她想醒过来,却什么也看不到,直到突然前面出现一丝曙光,她高兴起来,拼命朝光亮的地方爬出去,一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就听见女人的说话声。 「恭喜二夫人,是位小姐。」 她一转头,头便不受控制地歪在一边,视线模糊中,就看见躺在塌上虚弱的丁氏。 从此,她就是德勇侯二房的三小姐。 冥想中,她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千喜那张面团似的脸,看一眼花窗,天已大亮,思绪慢慢回笼,双眼发着呆。 似乎昨天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的梦中人,活着出现在面前,还变成更出色的样子。 「小姐,是否要洗漱?灶下的王婆婆还在外面等着小姐回话呢。」 回话,回什么话,南珊猛然想起,昨日祖母说过的话,说是从今天起,家中的一切采买都交给她来处理。 于是将脑中那些事情打住,赶紧起身穿衣净脸,侧厅内,王婆子一脸笑意地迎上来,「小姐,老夫人和夫人都让奴婢来过问小姐,今日午膳如何安排?」 南珊仔细回想着往日她娘是怎么做的,事实上她娘不过一个杀猪女,也不知道如何理中馈,不过是二房人口简单,操心一下吃穿就可。 于是想着备好一个册子,跟着王婆子到了灶下,见灶下肉菜皆有,家中主子少,让厨房午时备好四菜一汤,送到主院,另加三个素菜,另一个杂菌汤,送到祖母屋里,也就完了。 等用膳时,卢氏对着青嬷嬷交口夸赞,「听说今天珊姐儿做得还有模有样的,你看这三样素菜,塌豆腐,焖笋干,清炒茭白,时鲜有,干货也有,倒还算搭配相当,看来用了心。」 青嬷嬷但笑不语,见卢氏用了满一碗饭,跟着高兴起来。 卢氏喝着汤,略皱下眉,「只不过家中事务简单,跟世家大户没法比,珊姐儿有心想学理家之术,也没有什么下手的地方。」 想了想,「天气转凉,正好府上都要置办新衣,这事交给珊姐儿去办,等会让她来我这里一趟,有些事情我再教下她,虽是纸上谈兵,也会有些用处。」 「是。」 南珊听到青嬷嬷的传话,用过饭后,稍加歇息,便前往卢氏的屋子,卢氏正坐在塌上,见她进来,一招手。 祖孙俩如话家常般地聊起来,卢氏将京中的世家简略一说,尤其是有姻亲的,着重点出,听得南珊头脑有些发胀,却也打起精神,以后这些都是有大用处的。 等卢氏简略说完,南珊只觉得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过,一片尘灰嚣嚣,昨日的事情还未消化掉,又被塞进如此多的人名。 她乖巧地趴在卢氏的腿上,「祖母,再给我念一遍经书吧。」 卢氏慈爱地摸着她的头,从桌案上取下经书,低低地诵读起来,弥弥地响在耳边,渐渐脑中的千军万马都停下来,慢慢地消失不见。 诵经的声音如世间最好的抚魂曲,让她的心慢慢落到实到,缓缓地闭上双眼。 且说皇宫内,永泰帝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华儿,你的意思是要尽快大婚,排在焕儿的前面?」 「长幼有序,历来不是如此吗?」 v第五十七章 永泰帝被他凉凉的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好,父皇马上着礼部去办。」 「嗯,越快越好,现在已到月中,下个月初有几个好日子,中秋之前,此事要办妥。」 这么急? 永泰帝有些微微地纳闷,莫不是华儿开窍了? 他心下一喜,急忙将礼部侍郎招来,想着华儿着急的模样,将日子订在月初的六号,下月的首个黄道吉日,宜嫁娶。 正被佛音所迷的南珊,听到外面千喜激动的声音,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三小姐,快,宫中来传旨了。」 旨,什么旨? 卢氏与南珊连忙各自梳洗更衣,前往正屋接旨,传旨的太监一脸的喜色,「恭喜南老爷,南夫人,南三小姐大喜了。」 南二爷心知必是与珊儿的婚事有关,「不知这位公公,喜从何来。」 太监将手中的明黄圣旨展开,南家众人跪拜在地,只听见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拗口的词听得南珊更加晕乎,不过大意她是听懂了,陛下让她与三皇子完婚,且婚期就订在下月初六,不过二十天不到的样子。 她呆住,南二爷夫妻俩也有些措手不及,时间也太赶了,为何这么急,不是说要等珊儿及笄后再择日完婚的吗? 倒是卢氏先反应过来,让青嬷嬷备了银票,塞给公公的手中,传旨的公公一脸欢喜地回宫复命。 南珊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仿佛还未清醒过来,她咬着唇,站起来,一言不发。 丁氏见她脸色怪怪的,以为她从心里抗拒,看一眼南二爷,夫妻俩满脸的担忧。 南珊慢慢地往自己屋子里走,脑子里乱成一片麻,她一条一条地捋着,昨夜就那样晕过去,很多事情都没有问清楚。 三皇子,她现在的未婚夫就是前世的梦中人,凌霄。 今天就有完婚的圣旨,也就是说,她要真的嫁给心仪的男子,可是发生在他们身上这么诡异的事情,他接受的如此淡定,她也好像没什么多大的反应,看来,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脸色慢慢发起烫来,看得丁氏越发的不解,女儿这是高兴还是难过。 猛然,南珊脚步定住,忽然转身,朝门口狂奔而去,她要去找那个人问清楚。 门口急速走来一个男人,白袍飘散,行姿如风,看得南家众人口瞪目呆,南珊收不回脚,一头撞进那人的怀中,来人一把将她抱起,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只听得南珊的屋子「哐当」一声门关上。 南二爷想跟上去,被丁氏一把拉住,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珊儿,不知为何入了三皇子的眼,前次三皇子专门去侯府撑腰,今日又迫不及待地要将珊儿娶过门,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卢氏算是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略有些恍惚,三皇子果然长得像雨寻,一模一样的眉眼,却不见半点女气。 屋内,南珊有些局促地看着凌重华,男人如狼般的眼死死地盯着她。 半晌,她一把将他抱住,放声痛哭起来。 男子的手轻抚着她的背,她哭得打嗝,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委曲仿佛都找到了宣泄。 她一边哭着,慢慢地止住,心里窃喜起来,重活一世,居然能与梦中人相遇,且他如今长得更加出色,光彩夺目。 命运如此奇妙,虽然两人都变了模样,可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夫妻。 世间居然有如此玄妙之事,如果妈妈知道,会是如何感想,还会不会觉得她精神不正常? 他居然是当今三皇子,对了,他以前是先帝! 南珊兴奋的脑子慢慢地冷静下来。 不对。 这个死男人,上辈子背叛了她。 满是泪痕的俏脸抬起来,指着他控诉,「你…你之前居然续娶了,说什么对我一生一世,永不相离,居然还与别的女人生了儿子?」 凌霄既然是先帝,那就是永泰帝的父皇。 「没有,从来只有你。」 她一愣,「胡说,从来只有我,那当今陛下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凌重华好笑地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发丝零乱,眼睛红肿肿的,瞳光却晶亮有神,因为哭过,小嘴儿更加红艳,如熟透的樱桃。 他将她的指着的手指慢慢地掰下,紧紧地握在手中,安抚地单手环紧怀中的姑娘,满足地叹一口气,「没骗你,只有你一人,他是我随便拣的。」 当然不是随便捡的,不过永泰帝的具体身世他觉得无关紧要,倒是没有什么细说的必要。 啊! 捡的,这样也行。 她晕昏乎乎地想着,不知道现在的三皇子,是怎么调整自己与永泰帝的关系,一个曾经的养子,变成现在的父皇,他的心里必定是很别扭的吧。 怪不得,别人都说三皇子的性子怪,如果换成其它人,也会很怪吧。 可她更感兴趣的是,身为先帝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突然想到护国夫人屋子里的那幅画,脸色丕变。 「你以前真的没有其它的女人,那为何护国夫人对你念念不忘,屋子里还挂着你的画像,我可是看得清楚,她穿着嫁衣,摸着你的脸,满是爱意,你们以前真的没有一腿吗?」 凌重华好看的眉拢在一起,护国夫人,那个浣衣方的小宫女,他跟她能有什么瓜葛,不过是为了给养子身边安排一个照顾的人,见过一面。 犹记得当时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过是扫一眼,连正脸都没看清楚。 v第五十八章 她怎么会私藏自己的画像,他眸光中似有深深的嫌弃,和浓浓的杀意。 护国? 捡来的那个蠢东西可真容易被人糊弄,不过是个卑贱的宫人,若不是当时见孟进光还可堪用,怎么会将她从浣衣房提出来,一个贴身的大宫女,居然也敢用护国的封号。 从前,他倒是不想太过计较,前世帝王生涯,孤独一人,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眼见怀中的姑娘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答复,不由脸色好转,「不太记得这么个人,若真有此事…对了,从前,你为何突然不见了。」 南珊被他问得一愣,为何? 想到原因,她又痛哭起来,因为人身限制,她再也不能自由地一个人梦中穿越,所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哭声比刚才更加哀伤,更加痛苦,似有千言万语,万种委曲,不能向他人倾诉般,痛哭流涕。 他环着她的双臂渐渐收紧,幸好,他们还能重逢。 眼下最迫不及待的事情,就是将她娶过门,赶紧成为她的妻子,她想要什么,富贵的生活,无上的荣耀,只要她想,都可以双手奉上。 南珊哭着哭着,又想到今天的圣旨,带着颤音嘟囔着,「你为何要急着成亲,我还小呢,才十五岁,为什么不等我及笄。」 算起来,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是近五十的人,他就更大了,两人都算是祖父母级别的人了,不小了。 他脸上带着揶揄,一把年纪,哭哭啼啼喊着自己小,臊不臊。 南珊被她看得脸发烫,小手一下子捶在他身上,紧抱着他,害羞地埋首他的怀中。 饱满的胸贴在他的身上,他浑身僵住。 哪里小,真不小了。 三皇子完婚的旨意下得急, 也下的突然,别说是其它人,就是皇后,都是等旨意下了才知晓。 气得她将宫女递上来的茶水扫落, 殿中宫人们噤若寒蝉,吓得那宫女跪地叩头不停地喊饶命,她双眼通红,让人狠狠将宫女责打四十大板, 喝了一杯茶水,才算是堪堪消气。 明明陛下默认, 让焕儿先娶宝昙过门,那个孽子要排在后面, 谁知陛下如此不声不响地给下了旨,她还是听到宫人来报才知有此事,身为一国之后, 所有皇子的嫡母妃, 皇子们的亲事不应该先给她通个气吗? 皇帝都不与她商量, 就给定下日子, 分明是不给她脸,打她个措手不及。 她重新梳妆一番,环佩珠钗,敷上脂粉,整理衣裙,往前殿走去, 永泰帝在案上作画,旁边研墨的是巧笑倩兮的南瑾。 孟皇后脸一僵,今日南瑾打扮得格外仙气温婉,束腰湖蓝长裙,微堕的发髻带着一丝庸懒和媚态,永泰帝似是兴致很高,不时低声地与她说着什么,外人看着郎情妾意。 南瑾首先见孟皇后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墨锭放下,永泰帝也抬起头,搁下手中的笔。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原来瑾妃妹妹也在啊,本宫来得是不是不太凑巧。」 南瑾柔情万分地看一眼永泰帝,笑道,「臣妾想着宫中还些许事情,容臣妾告退。」 永泰帝一言不发地坐好,似是有些扫兴,有眼色的太监赶紧将案上的东西撤走。 孟皇后见人走了,挤个笑上前,「陛下,臣妾刚在宫中听到三皇子完婚的事情,不知三皇子大婚的事情为何下得如此的急,是否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 「长幼有序,哪有不当之处?」 这话堵得孟皇后一噎,顿了一顿,「陛下所言极是,臣妾正是想着长幼有序,南三小姐在府中行三,上头还有赐婚给大皇子为侧妃的二小姐,要到九月才会被抬进府,如此一来,三小姐不是抢在其姐姐的前头出嫁。」 永泰帝抬眼看一她,倒是忘记这茬,不过是抬个侧妃,怎么要等那么久,「既然如此,那便在月前择个日子,让书儿将人抬进府里。」 他见孟皇后还有话要说,似有些不耐烦,「皇后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是个侧妃,早些抬进府里,也好为书儿开枝散叶。」 「陛下英明,只不过贤妃那边…」 「贤妃怎么了?」 孟皇后有些气结,陛下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不就是因着当初采选的事,加上瑾妃在宫中风头无二,贤妃吹的枕头风,让常家的那个小姐先进门,最好是先有身子,迟半个月再让南二小姐入府,生生压一头。 「陛下,贤妃妹妹似乎更加中意常家的那位小姐,所以…」 「这也好办,就让她们两个一同进府好了。」 能给贤妃添个堵也是好的,两人明争暗斗这些年,贤妃一贯装得无欲无求,偏皇帝吃她假惺惺的那一套,老是偏帮她。 孟皇后的心思转了几下,「陛下圣明,只那南家的三小姐,臣妾觉得颇有些礼仪欠缺之处,也不知如今学得如何,眼看着就要大婚,可不能到时丢了皇家的颜面。」 永泰帝不置可否,这些女眷的事是皇后操心的,他这个皇帝倒是不好过问,于是南珊又被召进了宫。 孟皇后与护国夫人似乎正坐着闲聊,见她进来,自顾是话着家常,不经意地用挑的眼神地打量着她,让两人暗自吃惊,这位南三小姐最近的变化太大,瘦下来也就罢了,那身段儿,她们女人看得都面红心跳,可真会长。 她低眉顺眼站在那里,仪态让人挑不出来错。 南珊得知要进宫,自然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反复询问过杜嬷嬷,有什么要注意的,尤其是仪态,万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她表现得再好,孟皇后也看不顺眼,心中不美,硬是迟迟不出声。 立在下头的南珊,心情可谓是万分的微妙,自从与三皇子相认,才知自己就是那身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文娴皇后,她是愣了好久,怪不得没人见过文娴皇后。 前世,凌霄登基后,册立她为皇后,封号文娴,并为她建造了正阳宫,在里面种满凌霄花。 由于没有人见过她,所以坊间什么传言都有,等凌霄驾崩后,各种各样的话本子都出来了。 上次话本子里一句属实的都没有,任凭他人再会天马行空的想像,怕是也料不到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世间的人。 眼下,还要对着养子儿媳行礼,南珊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且另一个老女人,疑是觊觎自己男人的人,这感觉,怎么是一个复杂可以形容的。 v第五十九章 她脑抽地想着,若是她大喊一句自己就是文娴皇后,让孟皇后给她行礼,别人会不会当她是疯子。 上座的人是她的儿媳,她也是对方的儿媳,这关系比绕口令还要拗口,简直就是悖论。 约一刻钟后,孟皇后终是开了口,「前次本宫派去的洪嬷嬷,不合你的心意,硬是让三皇子给换成了杜嬷嬷,可算是称了三小姐的意。」 护国公人在旁边帮腔,「皇后是嫡母妃,三皇子行事太过不合礼数,长者赐不可辞,南三小姐以后可要多多规劝,莫要再做出格的事,引来别人诟病。」 「是,臣女谨记皇后和夫人之言。」 孟皇后又道,「说起来,你与瑾妃是姐妹,以前看着不太像,如今一看,倒有几分相似,瑾妃深得圣宠,想来德勇侯的家教不错,将女儿都养得知书达礼,各各人品出色。」 这明赞暗讥的,南珊就当自己听不懂,不就是说她们姐妹相似,都会勾引男人,就对了。 她低着头,做乖巧状。 「眼见就要大婚,可三皇子早先身边一直也没个贴心人儿,怕是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本宫早先赐下的人,他也给推了,如今你马上就要成为三皇子妃,一些礼数可不能忘记。」 来了。 南珊就知道,皇后召她入宫肯定没有好事,原来是要给三皇子塞婚前教人事的宫女。 从外面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两个宫装少女,腰肢纤细,弯眉杏眼,正是时下标准的美人儿,她心道,孟皇后真是用心良苦,这是有多想用美色迷住三皇子,可是再如何美丽的女子,与他一比,都黯然失色,堪比尘埃。 「奴婢初芙(蓉)见过南三小姐。」 南珊点下头,不说话,长辈赐,不可辞,护国夫人可是早就将这话堵在那里,看来今天这两位女子,势必要带回去了。 见她没有拒绝,孟皇后的气稍顺了一些,果然是个庶子所出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三两句话就镇往了,量她也不敢违抗自己的意思。 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再和南珊多说话,挥手让她回去。 南珊慢慢地走在引路太监的后面,身后跟着如花似玉的两个美人儿,两位宫女心中又喜又怕。 喜的是,未来的在皇子妃看起来如此软弱可欺,必定是个好性子的,以后若是得宠,生下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三皇子虽然脾气怪异,可长相出众,让人见之失魂。 怕的是,万一三皇子魔性大发,将她们打杀了,小命都丢了,有福也是没命享。 转念又想着自古富贵险中求,若不是三皇子名声在外,这样的好事哪里会轮得到她们,早就被人抢破了头。 一时间,脸上红白相交,颇为诡异。 南珊正低头走着,却见地上投来一道高大的影子,抬头一看,面前站着威武不凡的孟国公。 「小姑娘,地上是有什么金子宝贝,你头都快低到土里,眼看都快撞到人了。」 「小女见过孟国公。」 「猫咬舌头了,前次见不还是伶牙俐齿的,将老夫怼了好一顿。」 南珊直视着他,见他眼中带着一丝纵容,这人也是奇怪,在宫中堵着她,不会是为了前次的事情找回场子吧。 孟进光也看到了她身后的两个宫女,讥笑一声。 「小姑娘,这两位宫女不如送给老夫吧,老夫家里一堆找不到女人的孙子,正好解了急。」 「这…」 当然好了,南珊想立马答应,将这两个烫手的山芋丢过去,只不过这些人是孟皇后赐的,她可不敢做主。 两位宫女也急了,孟国公讲的孙子,肯定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他的亲孙子是孟郡主的亲哥哥,怎么可能缺女人,那么只有其庶弟家的那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便是在深宫中,对于那乱七八糟的一家也有所耳闻。 「奴婢等见过孟国公,只是奴婢是皇后亲赐给南家三小姐的,还望孟国公体谅。」 「这好办,」孟国公朝引路的太监道,「你回去禀报皇后娘娘,就说人被我带走了。」 两位宫女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只是这事可由不得她们,孟国公位高权重,又是皇后的亲父,他要人过去,皇后那边哪有不同意的,她们将希望放到南珊身上,指盼这位南三小姐能争上一争。 南珊正巴不得,哪里会争,只不过她的心里有些许的诧异,这孟国公说得随意,可意图明显是替她解围。 他若真想替庶弟的孙子们找女人,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犯不着问她要人。 她面露感激地看着他,他笑一下,一挥手,就有人将两位宫女带走,送到孟二老太爷的家中。 两位宫女走得不情不愿的,四只眼睛又怨又恨地看着南珊,她别过脸,对此爱能莫助。 「孟国公,你为何要帮我。」 「小姑娘心思还挺多,脑子转得也快,怎么知道我是帮你,老夫都说了,家中孙子没女人,你算是帮我的忙了。」 这孟国公有点意思,南珊笑一下,灿烂阳光,鲜活灵动,孟进光看得脸上一愣,这位三小姐,长得可真像崇起,只不过印象中,崇起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他的笑总是淡淡的,带着隐隐的克制,从未见他纵情过任何一件事情,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少年相识,从国子监第一次见到白衣墨发的他,自己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围着他转,两人从同窗到同朝为官,相识多年,幸得相伴。 「南家这么多的孙子辈,就只有你长得最像你的祖父。」 她长得是像祖父,很多人都说过,孟国公这一脸的怅然怀念是怎么回事,他是侯府的常客,是祖父的好友,经常见面,怀念什么。 「别人也如此说过。」 孟进光收回目光一笑,幽幽地望着远方,「你是女子,虽相似,可神异,与崇起不能比,他当年才貌双全,姿仪出众,不知引得多少人痴迷,论风华,世间无人能与他相比。」 他神色落寞,最后一句轻不可闻。 复又转头对她轻笑,「小姑娘赶紧出宫回家吧,家里人怕是都等急了。」 v第六十章 南珊点点头,与他分道扬镳。 不经意地回头,他正朝皇后的宫中走去,高大的身形微微地佝偻着,周围假山廊亭,像一幅精美的画,可他却仿佛身在画卷之外,形影单只,如祖父一样的孤冷寂寥。 回到家中,南二爷与丁氏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见着她平安无事,明显松一口气,皇后突然召见珊儿,他们都摸不清楚情况。 还是卢氏道皇后为人狭隘,此去必要小心谨慎。 「珊儿,皇后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祖母,爹娘,咱们进屋说吧。」 丁氏这才反应过来,一家人都还站在大门口呢,连忙退回院子,关上大门。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赏了两个宫女让我带回来。」 南二爷疑惑道,「人呢?」 南珊略一落座,丁氏就将备好的茶水点心放在她的面前,她拣起一块,塞进嘴里,「出宫里碰到孟国公,孟国公将人要走了,说是家中一堆的孙子没女人。」 话一落,南二爷脸色一变,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卢氏轻笑,松口气,「那敢情好,皇后赐下来的宫女,怕是别有深意,孟国公带走,谁也说不到咱们珊姐儿的头上。」 「到底是有些姻亲,孟国公还知道拉一把,咱们可得承人家这个情。」 南二爷见妻子如此说,脸色更难看。 「珊儿从宫中回来,怕是累了,让她回去歇息吧。」 卢氏与丁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南珊回自己的屋子去了,去一趟宫中,虽然没有做什么,可却比干重活还累人,南珊也不推迟。 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千喜万福两人神色古怪地守在外面,见到她,明显一喜,千喜胖胖的手指朝屋内一指,南珊马上明了。 敢情是未婚夫又上门了,有个武艺超群的男人,是好还是不好。 一进屋,果然见某人坐在她常呆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翻着她的话本子,南珊老脸一红,这次淘来的话本子颇有些香艳,她都看得面红耳赤。 凌重华见她进来,将手中的话本子随手放在桌上,南珊坐在另一边,眼神儿偷偷往上一瞄,顿时闹个大红脸儿。 上面正书着: 酥手解香罗,玉燕投人怀,红樱嘴儿轻声哀,「好人怜奴家,一解相思苦。」 …… 南珊低下头,看来有个神出鬼没的未婚夫,以后枕头下面放不得这些话本子,小手爬上桌,想将话本子悄悄收起来。 正碰到书,男子的大手一把压在她的手上,「这书你也看过了?」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丫头们才放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她的头摇得欢,这事必须得否认。 他轻轻一笑,如万树逢春,展叶开花,「真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热得,我一路跑回来,觉得很热。」 「噢?你觉得这本书写得怎么样?」 又来,她又不是专门赏鉴话本子的。 「不怎么样,完全是不知所云,什么乱七八糟的,乱写一通,现在写话本子的人真是良莠不齐,就这水准,写得人都看不懂,不知怎么卖得出去。」 「你刚才说你没有看过。」 呃… 南珊被这句话惊得哑口无言,看她这脑子乱得,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顺便再咬个舌头。 凌重华的眼神从深邃慢慢转为墨黑,「听说姓孟的蠢货将你召进宫,塞了两个人。」 「对啊,只是被孟国公要走了,说是家中孙子没女人。」 「孟进光倒还算是个有眼色的,人也有些才能,只不过身边的都是一群蠢货。」 说完见南珊痴望着自己,深看一眼,「想当皇后吗?」 啊? 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皇后是萝卜白菜吗?想要就可以有,她木呆呆地想着,对哦,她可是文娴皇后,凭白有个名头,可从来没有一天享受过皇后的待遇。 使劲一点头,「想。」 绝色的男子缓缓笑开,眼色宠溺,若含星光。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食府》卷一 作者:曲清歌 02、《千金食府》卷二 作者:曲清歌 03、《千金食府》卷三 作者:曲清歌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