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千金食府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两日后, 钟蔻珠便上门来做客,与之同来的还有南氏,别说是南珊,南二爷也很奇怪, 他这个嫡姐,未出嫁时,便是掐尖好强的性子,从来不用正眼看他这个庶弟。 最近却是走动得频繁, 他眼光微闪。 心里虽然有些不屑,却笑脸将人迎进来, 南氏则是心里暗暗吃惊,二房这是怎么了, 不过短短一些日子,一个个的都瘦下来,如同变了个人。 二弟这长相, 越发的像父亲, 虽然没有父亲的神韵, 却也像了个七分, 她依稀记得以前好像别人就都说他像父亲,还有个小崇郎的美名,只不过自己那时候很少注意到他。 「二弟,几日不见,似乎清减不少。」 「小弟有心节食,以前太过笨重, 身体多有不便之处。」 「原来如此。」 南氏一面心不在焉地说着,一边细细打量着院子,见院子格局精巧,地段也不错,不免心中有些酸意。 「父亲到底还是疼你的,这个院子怕是要花不少的银子,想必父亲私下还有补贴吧。」 「大姐这话,小弟有些听不懂,咱们侯府的进项和祖产,可都在大嫂手里捏着,父亲哪里还有什么私己给我,能有个安身之所,我们二房就心满意足,其它的不敢再妄想。」 听南二爷说得真切,南氏干笑一声,「二弟你误会姐姐了,哎…可惜我是个守寡之身,又要养女儿,便是有心想帮衬一下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家子姐弟,大家都知根知底,谈什么帮不帮的,都过得不容易,大姐说这话,做弟弟的惭愧。」 后面的南珊拉着表姐的手,两人低声地说着话,钟蔻珠对于自己母亲的做为,有些汗颜,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南珊。 本来今日她是想邀请府中的表妹们一起来的,谁知不凑巧,都没有空,偏母亲听说她要来,硬要陪着一起,说是自从二房搬了家,还没有来过,她做女儿的,哪能拒绝。 母亲守寡多年,眼界越发的小,为人处事也不够大气,钟蔻珠觉得有些不自在,小心地观察着南珊的脸色,见表妹完全没有注意到二舅舅与母亲的对话,松了一口气。 南珊哪能没听见前面的说话声,不过她装做根本就没有听到的样子,「表姐,我是日盼夜盼,你能过来,你可不知,这宅子小,连个去处都没有,可把我闷坏了。」 前面的南氏听到南珊这样说,想下也是,这么一个小院子,如何能与诺大的侯府相比,二房从此以后只不过是侯府的旁支,哪能与住在侯府的她们相比,这一想,气顺了不少。 钟蔻珠低声对南珊解释道,「三表妹,今日出门时,我有心邀其它两位表妹一起来,可是二表妹要学习规矩,过几日就要抬进大皇子府,贤妃娘娘特意派了两个嬷嬷过来,她是真不得空,让我跟你告一声罪,等日后再赔礼,四表妹则是早早出府,说是应孟郡主之约。」 南珊表示明白,贤妃明显不待见二姐姐,这两个嬷嬷肯定特别的严厉,至于南琬,来不来都无所谓,想到那日赏菊会时,她跟在孟宝昙的后面,如同一个下人,后来又想将自己诓去孟二老太爷的院子,仅剩的一点姐妹情都磨光了。 「二姐姐那事急,我能体谅,她一向是礼数周全的,若不是真不得空,肯定会来的,四妹妹最近跟孟郡主走得很近吗?」 「可不是,听说孟郡主颇为抬举她,三舅母成天的在我娘面前显摆,我娘那性子,你也知道,哎…对了,陛下的旨意下得突然,还未恭喜三表妹。」 「谢谢表姐,这算哪门子的喜,打得人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 「是有些急了,二表妹那里,皇后的懿旨一下,大伯娘才开始准备,她不同你,倒没什么太多的繁文缛节,侧妃说到底也是个妾,备起来也简单。」 南珊笑笑,「二姐姐要出门子,我这个做妹妹的肯定要去添妆。」 南氏与丁氏从外面走进来,南氏带着一脸的笑意,「珊姐儿到底懂事多了,姑母见着也很高兴,你与珠姐儿相处的好,等以后嫁了,可得多邀你表姐去府上玩,姐姐妹妹的处在一起也是个伴。」 「娘,看你说的,我与珊姐儿,便是以后各自嫁人了,也是好姐妹,必定会常来往。」 看一眼女儿,南氏没有说话,转向南珊,「珊姐儿与珠姐儿要好,以后要是能常呆在一起,也是好的。」 这话虽然乍听不错,可细品却有些不对味,南珊见钟表姐的脸色有些不对,心思转了几下,「姑母所言极是,说过不害臊的话,以后若是遇见不错的人家,我这个做表妹的一定会替表姐留意。」 钟蔻珠佯装生气地打一下她,「羞也不羞,你个做妹妹的,还操心起姐姐的亲事了,看我不告诉二舅母,让她好好教训一下你。」 丁氏在一旁插话,「这我可不会教训珊姐儿,友爱姐妹,虽是出格了些,若是成了,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大姑子,你说是不是。」 南氏有些敷衍,「二弟妹说的是。」 钟蔻珠深看一眼自己的母亲,无声地叹口气,等与南珊约好回府的日子后,便告辞回去。 丁氏感慨地对南珊说,「你姑母这人,真让人没办法说,以前吧,整年也不见她来一次我们西跨院,愣是当没有你爹这个弟弟,这才短短几日,都见了几回。」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自古以来都是这个理。」 南氏为人一向如此,势利浮于表面,倒不是一个心机深的人,这样的人倒还好打发,若是遇到一些面甜心苦的,反而不好摆脱,不过以丁氏的性子,就是魏氏那样惯会装模做样的,也是一脸的没辙。 今日表姐的表情有些怪,姑母说话也似意有所指。 丁氏见女儿轻锁着眉,笑点一下她的额头,「小姑娘家家的,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快将这些个破事忘了,你马上要嫁入皇子府,不说是绣嫁衣,差不多的小衣,你总该绣几身吧。」 南珊一阵哀号。 若说她最怕的,莫过于绣活,能绣一个荷包之类的都要费好大的功夫,还要绣小衣,真是要命。 千喜见自己小姐的模样,将自己圆胖的身子往万福后面躲了一躲,小姐不会绣活,她也不拿手,可不要被小姐给抓去充数。 万福好笑地看着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同是侍候三小姐的,三小姐为人随和,也没有架子,这是她们的福气。 比起千喜的手拙脑笨,她倒是有一手好绣活,于是自动请缨帮小姐做绣活,南珊一听,心里正巴不得。 丁氏无奈地摇下头,珊儿什么都好,就是绣活这一项,可真让人头痛,不过嫁到三皇子府,这些活计倒也不用她一个皇子妃亲自做。 南珊得到娘的首肯,松了一口气。 她爹为了备考明年的春闱,成天闭门读书,她娘的心思现在都被分去大半,也没什么功夫管她。 这几天她管着家里的采买,做得还算不错,连祖母都不停地夸她,逮着机会就给她普及京中的关系和后宅中会出现的一些阴私。 大部分她都能猜到,无非就是陷害和捧杀,手段也就是老几样,总之管好嘴,把持好自己的心,不贪不蠢,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些她都懂,前世的宫斗剧可不是白看的。 卢氏别看久不出世,对于京中的事情倒是门儿清,南珊有些小小的疑惑,便丢在一旁。 v第二章 见南珊没有任何的怀疑,卢氏心中舒口气,她长在锦州,嫁到京中后又不怎么出去交际,哪里会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盘根错节的关系,都是侯爷一句一句,慢慢地告诉她的。 她自然知道其用意,不过是让她当个传声的,一点一点地教给珊姐儿。 侯爷这些年,她也看不明白,明明在意二房一家,为何任由二房一直没有作为,她这个旁人看得都累。 等到南瑛出门子那日,她们一家人都回了侯府,魏氏亲亲热热地笑脸相迎,拉着丁氏的手,二弟妹二弟妹的叫得欢喜。 南珊见了礼后就往后院去,南瑛正坐在房内,南琬和钟蔻珠也在。 「三妹妹,你能过来,我太高兴了。」 「今天是二姐姐的好日子,我这个当妹妹的,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南珊说着,将自己备好的一支金簪放到旁边的匣子里,当做添妆。 南瑛见她出手,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旁边的南琬撇下嘴,「三姐姐要嫁给皇子就是不一样,出手真大方,这金簪成色也好,看着似乎是祖母的嫁妆。」 「四妹妹几时见过祖母的嫁妆,我竟不知,你为何对祖母的嫁妆如此的清楚?」 这簪子是她用自己多年攒下来的私房,丁氏又添了一些,才得来的,怎么到了南琬的嘴里,就成了祖母的嫁妆。 再说金簪在世家女子面前不过是普通的首饰,怎么就变成用了祖母的嫁妆。 南琬的眼中写着怀疑,无非是二房之前一直靠着侯府的定例过日子,丁氏出身低微,陪嫁什么的都是拿不出手的东西。 「三姐姐,大家都知道祖母的嫁妆都给了你们二房,便是拿来做了二姐姐的添妆,也没什么的,有什么好不认的。」 「四妹妹这话说得我就更不明白了,金簪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再说你为何不看下,这簪子可是新打的,四妹妹年纪不大,眼神儿就不好使了,真该让大夫开些药方子,要不然眼神儿不好,不光是看东西不准,连人也看不清楚。」 「三姐姐越发口齿利害了,以前在府中莫不是都是装的。」 「好了,」钟蔻珠这算是看出来了,南琬就是一个找茬的,她给南瑛的添妆还是一只玉簪子,也不见南琬刚才说什么,「都是姐妹,四表妹这话说得过份了些,三表妹是不爱与人计较的性子,可俗话说了,兔子急了还咬人,若是别人这样说我,我也会生气。」 「表姐与三姐姐一向交好,现在三姐姐又要嫁入三皇子府,表姐自然会向着她。」 钟蔻珠被南琬说得一噎,气得转头不理她,南瑛脸色也不好看,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南琬此番作为究竟是针对南珊,还是针对她? 「表姐,三妹妹,你们帮我看下这身装扮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南珊与钟蔻珠被她的话引过去,不再搭理南琬,只见南瑛一身玫红的嫁衣,衣上绣着盛开的花儿,乍一看像牡丹,细看却是芍药,到底是个侧妃,半点不能逾越。 「二姐姐这身嫁衣一穿,真是跟画中的仙子似的,美得不似凡人。」 「三表妹这话说得好,二表妹肤色本来就白,这一衬,越发莹如雪。」 南琬哼一声,「若说衬肤色,自然是正红最显,可惜…今天常家的小姐也要出门子,我与郡主约好要去给她添妆,就先告辞了。」 一句话说得三人齐齐变了色,南瑛死死地咬着唇,眼中水光盈盈,南琬说完,不理众人的脸色,径直掀帘出去。 「二表妹,四表妹年纪还小,说话有些不中听,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南瑛将眼中的泪意压下去,「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大皇子与四皇子明争暗斗,为了太子之位多年相争。 谁不知道,南琬最近自以为攀上孟郡主,自然是站在郡主一派,说话行事比以前更加讨人厌。 南瑛心中暗恨,今日南琬瞧不起自己这个侧妃,自己倒要看下,她将来能寻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三叔又不是父亲,不过是个领着闲差的侯府三爷,以他的身份,能结成亲家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家,再大也大不过皇家。 南琬此番作为,明显就是在她心上刺一刀,明明是一个家的姐妹,做堂妹的居然要去给常小姐添妆,分明就是故意的。 本来和常小姐一起入府,她心中正忐忑不安,钟表姐和三妹妹都识趣地不提,偏南琬,不仅提了,还要去给常小姐添妆。 南瑛手中的锦帕捏得死紧,眼中恨意闪过,旁边侧房中的云姨娘也气得缓不过气来,三房的四小姐怎么会如此犯浑,一家子姐妹,哪有这样行事的。 南珊叹口气,这都是些什么姐妹,幸好她们分了家。 添过妆,说了些吉祥的话,外面的喜婆就在催了,纳侧妃不比娶正妃,不用守娶正妃的那些礼,收拾好了就可以抬进府了。 南瑛的花轿出了门,南二爷一家也差不多该告辞,南珊一直都未见到祖父露面,便往他的院子那边走去。 说起来,祖父的院子,她还是头一次来。 院子清幽,似无人气,阁楼的临窗前,谪仙般的祖父正低首挥毫,虽看不见桌子上的宣纸,也看不见上面的字,可从他飘逸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敢肯定,祖父的字必定如人一样,清灵隽秀。 她正要上前,却突然瞄见阁楼不远处的树木后面,似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一愣,那不是孟国公吗? 平日里有些玩世不恭的男子,青灰色的长袍,与周围的树木差点融为一体,此刻他站得笔直,一脸的端正,双眼痴痴地看着阁楼中的祖父。 这是什么情况? 孟国公的眼神,分明是面对爱人才有的样子。 他偷偷地躲在那里看,明显是不想让祖父发现,莫非他喜欢祖父,南珊有些傻眼,那边的孟国公也看见了她。 伸出手指,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南珊点下头,朝祖父走去。 门开着,她径直走进去,南崇起似有些惊讶地回头,南珊有意往桌子上一看,果然上面的字迹如想像中的一样清灵飘逸。 从窗户看去,没有发现孟国公的身影,不知道是藏得好,还是人走了。 「祖父,今日二姐姐要出门子,我们一家人都回来贺个喜。」 v第三章 「哦。」 南崇起收起狼毫,在笔洗中洗净,挂在笔挂上。 「祖父,我们的新家很漂亮,祖母也很喜欢,祖父要是哪天有空,可以去看下,我爹娘一定万分高兴。」 「她喜欢就好,你们好好奉养祖母就行。」 「我们也想奉养祖父。」 南珊急着道,就见南崇起认真地看一下她,然后望向窗外,目光晦涩,「你是个好孩子,回去吧。」 说完往内室走去,南珊想跟上去,旁边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个老嬷嬷,「三小姐请回吧,侯爷乏了。」 这位老嬷嬷姓方,是祖父以前的大丫头,一直跟着祖父,也是祖父的通房,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也没有个姨娘的名份,她不常在府中走动,日常就照顾祖父的起居。 「方嬷嬷,祖父就麻烦你了。」 「三小姐言重了,侯爷是奴婢的主子,照顾他是奴婢的本份。」 南珊不舍地离开阁楼,走出院子,就见不远处孟国公站在小径的一边,似乎在等她。 「见过孟国公。」 孟国公似是羞赧一笑,「今日之事,希望南三小姐装做没有看到,老夫感激不尽。」 「今天什么事?孟国公与祖父是好友,来探望是正常的事。」 孟进光一笑,崇起这个孙女有点意思,以前没有注意,看着呆头呆脑,脑子却很灵活,「三小姐说的是,老夫想多了,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让你与三皇子完婚,还未恭喜三小姐。」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这是老夫给三小姐的贺礼。」 什么意思,这是封口费? 见南珊一脸的惊疑,缩手不接,孟国公笑道,「小姑娘家的,心思不要太杂,老夫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一个小小的贺礼,望三小姐收下。」 听他这么一说,南珊见那匣子很小,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件的东西,为了让他安心,这封口费,她就收下吧。 「那就多谢孟国公。」 她将匣子小心地收进袖子里,「小女告辞。」 等她走远,孟进光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这东西多年都没有送出手,无非是怕他拒绝,送给他的孙女,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南珊与父母汇合,只不过南琅小人儿看着有些依依不舍,他才和珞弟玩了一会,还有很多话要讲呢。 南二爷和丁氏相视一眼,丁氏道,「琅儿,过些日子,你可以邀请珞哥儿去咱们家玩啊。」 南琅眼睛一亮,高兴起来,一家人坐着马车回了自己的家。 无人时,南珊将孟国公送给她的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通体碧绿的龙凤玉佩,绿得油润清亮,发出柔和沉稳的光,正是上好的帝王绿。 她没有想到,孟国公说的贺礼会是如此贵重的东西,一时间有些烫手。 再是不懂得鉴赏玉器,也知这必是十分珍贵的,想了想,将匣子收好,朝卢氏的院子去。 卢氏歪在塌上,见她打开匣子,也吃了一惊。 这对龙凤佩,她有所耳闻。 孟国公府的传家之宝,怎么会在珊儿的手中? 「珊儿,告诉祖母,这东西哪里来的?」 「祖母,这东西是孟国公送的,今日回侯府时碰到,说是给我的大婚贺礼。」 卢氏松了老大一口气,似怔神,又似惋惜,将匣子合上,放到南珊的手中,「既然是孟国公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 「可是,祖母,珊儿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很贵重…」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是比较难得些的玉饰,寻常人家自然不常见,可镇国公府是什么门第,孟国公能随便拿出手,想必府中多的是。」 南珊一想也是,帝王绿在现代是极难得的东西,可是放在古代世家,也许就是平常见的,尤其是镇国公府这样的大门阀,更是不起眼的小玩意。 祖母说得轻飘飘的,她也就放下心来,将东西收好。 大皇子府里办过喜事后, 京中有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不过又被很快压下去,无非是同一日入府的两位侧妃,因着大皇子先进了南瑛的屋子, 常侧妃闹开了。 后来大皇子从南瑛的屋子里出来,又进了她的院子,此事才算是消停,按理来说, 大皇子先进了谁的院子,谁就算是先来的, 也就是大侧妃。 可是次日进宫见贤妃时,贤妃却硬是让常小姐当了大, 南瑛是小侧妃。 大皇子妃韩氏因过门几年肚皮没有鼓起来,说话也没有底气,虽然不喜欢常侧妃的嚣张, 却也照样不喜南瑛的温柔。 都是和自己抢丈夫的女子, 哪个她都不爱, 也就默许贤妃的作法, 没有出声,南瑛自然不可能当众嚷嚷,自己才是新婚夜头一个侍寝的人,只能将委屈吞进肚子。 南府这边众人为了亲事忙活起来,礼部的动作很快,送来聘礼, 紧接着三皇子府里悄悄也派人送来一堆箱子,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堆东西,卢氏连忙将自己的嫁妆整理出来,再凑上侯爷送来的东西,看起来很是排场。 日子紧,事情多,全府里除了南珊这个待嫁娘,其余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千喜无奈地看着又一次将手中的线缠在一起的小姐,圆圆的脸上全是愁容,小姐这都是 第十八回将线绕在一起了。 眼看着都要大婚了,连半朵花都没有绣好,夫人真是太高看小姐了,还做几身小衣,怕是能绣好一件肚兜都不错。 幸好还有万福,已经绣好几身了,到时候也不至于没东西出手。 v第四章 南珊的脸蛋红红的,千喜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其实南珊这几天的心都飘着的,眼见着婚期临近,前世的那些两人相处的画面跑了出来。 梦中成婚后,年轻的男女自然是有了肌肤之亲。 记得第一次过后,她醒来后看见内裤上有血迹,某处有些不适,紧跟着大姨妈造访,她也就没放在心上,以为是来例假的原因。 后来,每回入梦,早就等候的男子一言不发,急不可耐地将她抱进屋子,狂风暴雨般带着她一起沉浮,她一直都以为是梦,放得很开,叫起来也不加掩饰,每次都酣畅淋漓。 有回,隔得时间久了才入梦,男子赤红着眼,连进屋都等不及,直接将她抵在树上,将她的睡裙扯掉,狠狠地往死里弄。 她记得那日的天很蓝,自己就如白云下飞过的鸟儿一样畅快自由,飘得都快飞上天,若不是大树的皮有些硌人,一切都很美好。 想着他有力的手在她身上揉捏,健壮修长的大腿紧紧地夹着她的身体,以及…她的脸越来越红,一不小心,针扎歪了,差点戳到手。 低头一看,哎呀,这绣得是什么鬼,本来花样子上是一朵并蒂莲,可她看自己绣的分明是一个大桃子。 「小姐,你饿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千喜似发愁般地叹口气,「奴婢以为小姐你是饿了,才将并蒂莲绣成桃子,不过,奴婢觉得小姐这桃子绣得还不错。」 这是夸她还是贬她? 南珊嗔她一眼,将手中的花绷子举起来,左看右看,确实像一个桃子,「不错,绣成桃子也行。」 想着新婚的丈夫将她身上的衣服褪尽,看着肚兜上的桃子,一定觉得饿了,必定会狠狠地咬… 她的脸快要烧起来,天哪,不能再想了,南珊暗地底骂自己一句,呸,你这个色女。 「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脸好红啊,咦,脖子也红了…」 「闭嘴,我是热得,这鬼天气,都入秋了,还这么热,怪不得别人说秋老虎,果然没有叫错。」 千喜欢庆的脸上带着了然,点头赞同,「就是,最近天气还真是有些热,奴婢都出了些细汗。」 南珊见将她糊弄过去,长舒一口气,又和手中的花绷子奋战起来,势必在出嫁前绣好一副大桃图。 等出嫁前一天,添妆的人陆续上门,很多以往没有交情的姑娘都来了,孟宝昙和南琬一起来的。 孟宝昙的添妆是一副宝石头面,出手出此阔绰,不仅是其它人吃惊,南珊也是暗自嘀咕,她与孟郡主的关系不算好,送全套的头面,将所有的添妆都比下去,对方是来显摆的吧。 「三姐姐,我就不和郡主抢了,再说咱们姐妹,礼轻情意重,望三姐姐不要嫌弃。」 说完,将一枝金镶玉的镯子放在匣子里。 因着来的都是贵女,钟蔻珠就不好往前面凑,正好与南珊的另一个表姐丁凤灵坐在一处,南珊见俩人似乎聊得开心,头有些疼。 这两位表姐,可都是看中了同一个男人,若真是有那么一天,她到底该偏帮谁呢。 孟郡主坐在一边,其它来添妆的姑娘隐隐将她拱在中心,有捧月之势,她的身边紧紧挨着的是南琬。 南琬可谓是春风得意,因着与郡主最近的关系,其它的贵女们明显高看她一眼,再也不是从前,她跟在南瑾身边时的待遇。 「等郡主与四皇子大婚时,我等一定前去捧场。」 「承蒙各位抬爱,只今日是南三小姐的添妆礼,大家就不要聚在本郡主的身边,免得到抢了三小姐的风头。」 「郡主心善,又替他人着想,真是我等学习的榜样。」 「是啊,是啊。」 众人附和,南珊木然着脸,看不出悲喜,南琬不经意间朝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倨傲又得意。 南珊不由得好笑,这个南琬,脑子真是有问题,不交好自家的姐妹,反去捧别人的臭脚,孟宝昙可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以后南琬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 孟宝昙的郡主威风摆够了,生生将南珊的添妆礼变成她的小聚会,等她一走,众姑娘都哗啦啦地告辞,屋子总算清静下来。 丁凤灵拍拍胸脯,「表妹,这些贵女怎么这么吓人,吵起来跟一群鸭子似的,让人头晕脑胀,我听得都快要烦死了。」 南珊笑起来,「可不就是一群鸭子。」 钟蔻珠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南珊,「珊表妹,在外切忌不可以这样说话,免得被人听到,落下个粗俗的名声。」 「是,表姐。」 南珊吐下舌头,就听见丁凤灵说道,「钟小姐大家闺秀,自然是看不惯,可是咱们也就私下说说,哪会有人传出去。」 「小心些总是好的。」 见人都走了,万福进来收拾屋子,将装好添妆的匣子收起来,猛然间,滑倒在地,匣子里的首饰全洒出来。 「奴婢该死。」 南珊将她扶起来,「没事的,人有没有磕着?」 「谢小姐,奴婢没事,」万福想了想,又道,「刚才奴婢似乎是踩到一颗珠子,才滑倒的。」 珠子? 哪里来的珠子,南珊疑惑着,与万福一起收拾散落在地的首饰,当她拿起南琬送的那只镯子,却发现镯子被摔裂了,露出里面的白色的东西。 「这是?」 钟蔻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将南珊手中的镯子夺过去,掰开来,里面的白絮全部露出来。 v第五章 南珊眼眸低垂,南琬这是讥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她与南琬虽然一直不和,却从来没有什么过节,南琬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究竟所为何? 「四妹妹太过份了,怎么可以拿这样的东西来做添妆,我要去问个清楚。」 「珠表姐,」南珊一把拉住她,「算了,她不想与我做姐妹,我何必强求。」 「可是…」 「罢了,此事咱们就当不知道。」 钟蔻珠脸色不好看,默默地与南珊一起收拾,丁凤灵也过来帮忙,等首饰都装好,地上果真有一枚圆圆的珠子,刚才万福就是被它滑倒的。 南珊捏着那枚珠子,半天不做声。 丁凤灵狠狠地道,「什么贵女,分明是毒蛇。」 用过膳后,钟蔻珠也告辞回去,丁凤灵是与外祖母一起来的,专门来替她送嫁的,自然是要住下。 晚间,表姐妹俩脱衣就寝,丁凤灵两眼发光地看着她,「看不出来啊,珊表妹。」 说完还伸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吓得南珊赶紧捂着胸口,羞愤道,「表姐…」 「好了,不逗你了,不过你这身段,若我是三皇子,怕是把持不住。」 南珊将用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的,假装生气,「表姐,你又浑说,我不理你了。」 「行了,行了,算我错,不逗你了。」 丁凤灵也躺下来,南珊还全身警惕地往边上挪,就听见丁凤灵幽幽地问,「表妹,你说说,是不是世家的公子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 南珊听她这样一问,马上就猜到,怕是丁凤灵在蒋伯昌那里遭了嫌弃,在她看来,蒋伯昌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蒋夫人,可就比较让人烦,谁要是嫁给蒋伯昌,出身显赫的女子还好说,像表姐这样的,怕是要受不少的冷眼和搓磨,真不是良配。 于是劝道,「一个男人真心爱慕你,不会因为你拥有高贵的身份,同样一个男人,打心眼里不喜欢你,也不会是因为你的出身不好,而是你这个人,是不是他喜欢的样子。」 听到她这话,丁凤灵更加沮丧,「他老是淡淡的,对我爱理不理,最近还躲着我,是不是就是不喜欢我这个人。」 「表姐…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是不能强求,你想像中的他,肯定是美好的,可是生活还是要两人志趣相投,情意相合才行。」 「可我不甘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一样出色的男子。」 「那你就再努力一把,若真是不成,也能没有遗憾。」 丁凤灵脑中豁然开朗,一把将南珊搂往,「行啊,小姑娘,懂得不少啊,这大家小姐就是不一样,劝起人来都一套一套的。」 南珊被她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表姐,我好心宽慰你,你倒来取笑我,有你这样当人家的表姐的吗?」 丁凤灵放开她,重又燃起斗志,「我就不信了,就凭我流仙镇大姐头的称号,还拿不下一个文弱的公子。」 见她说得略带痞气,南珊不由得在心中替蒋伯昌默哀。 就表姐这性子,若真嫁过去,那蒋夫人说不定才是被吃得死死的一个,想到她居然有些隐隐的期待,想看那蒋夫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必定十分滑稽。 两姐妹笑闹着,外面传来叩门声,「珊姐儿,你们睡了吗?」 「没呢。」 南珊听出是丁氏的声音,起身去开门,丁氏站在门外往里一瞧,「灵姐儿也没有睡呢。」 「姑姑,我刚才与表妹在闲聊呢,马上就睡。」 丁氏点下头,「早些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 说着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将南珊拉到一边,塞给她一个东西,「这个你等你表姐睡了以后再看,记得要看。」 南珊心中狂笑,看丁氏这羞涩的样子,不就是避火图嘛,俗称春宫图,她将东西拿好,「记住了,娘,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 丁氏一走,南珊将门关好,丁凤灵从塌上一骨碌蹦起来,「珊表妹,姑姑刚才给你什么东西了?」 南珊坏心一笑,交小册子丢给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娘让我等下一定看。」 丁凤灵果然好奇,翻看起来,没两下就面红耳赤,将书丢还给南珊,南珊故意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表姐,怎么了,你脸怎么突然红了?」 「表…妹,你要听姑姑的话,等我睡着了再看。」 「为什么?」 「因为…这书只适合没人的时候看。」 「哦。」 南珊也不逗她,乖巧地应着,丁凤灵轻吐一口气,转个身朝里面,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将小册子随意翻几下,见很是无趣,就丢弃在一旁。 画工粗糙不说,关健是四肢画得扭曲得不合常理,而且看起来毫无美感,哪里比得上现代的高清视频,再说,她哪里还用得上看书知人事,该懂的她都懂。 甚至… 她晃下头,别想了,赶紧睡觉。 清晨, 天没亮,南珊就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揉着惺忪的眼,她不文雅地伸个懒腰, 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心里火热难耐,磨到后半夜才睡着,眼下看着有些青影, 人也有些没精打彩的。 丁氏一脸的焦虑,以为女儿被避火图给吓坏了, 夜里失了觉,不由得开口问, 「珊姐儿,可是昨日没有睡好。」 「有一点。」 「哎呀,你这孩子, 可是看了那册子吓坏了?女子都要有这么一遭, 天下的姑娘都是这样过来的, 多想无益, 实在不行,你就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v第六章 南珊被她娘说得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慢慢明白过来,不由得好笑, 娘以为她是被男女之事吓得,孰不知,她是被那事给勾得火烧火燎的,一夜辗转难眠。 可这话她不能说啊,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突然语出惊人,还不将她娘给吓死,只能低头做害羞状。 丁氏脸微一红,本来夫妻新婚夜的闺房事是要她亲自传授的,可是昨夜里灵姐儿和珊姐儿睡一处,她找不到机会说,凭女儿一个姑娘家,初看到那册子,自然会被吓到。 正好此时无人,她想告诉女儿那事也就头回疼,后面就好过了,甚至蛮舒服的,见全福人进来,将嘴里的话咽下去。 全福人是姜次辅的夫人,姜妙音的娘,被三皇子亲自邀来,心中很是高兴,早就听女儿讲过南家的三小姐,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看,眼神清明,是个心思端正的孩子,娇憨的脸蛋儿,细滑的皮肤,果然长得可人疼。 几人自是一番见礼问候,丁氏得知她的身份,记得曾经见过的姜小姐,女儿自小到大没有外府的闺友,姜小姐是头一个上门的手帕交,自是对姜夫人亲热不提。 姜夫人拿出一盒粉,将南珊脸敷上粉,扯出一条长长的棉线,在她额上绞着,边绞还边问她疼不疼,这就是个古法的脱毛,说不疼是假的,幸好她脸蛋儿光滑,没什么绒毛,要不然还不得疼死。 本来姜夫人的女儿就与南三小姐交好,自然是嘴里全是喜庆的话,什么福气满盈,天庭开阔,大福大贵,各种吉祥的词儿随着她的动作一个一个地蹦出来。 南珊也感激地朝她一笑,打听姜妙音的情况,姜妙音离开后只给她来过一封信,并嘱咐她不要回,因为下次她不知道又要和师父去哪个地方,两人一边四处看诊,算是居无定所。 她的信中全是乡间的一些趣事,有些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读来让人开怀,引得南珊畅快大笑,在古代,能结交姜妙音这样一位朋友真是幸事。 陛下完婚的旨下得急,也没法通知姜妙音,南珊略有些遗憾,姜妙音算是她在这个世间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府中的表姐不算的,因为有姻亲,交好都略带着刻意。 好容易开完脸,喜娘就接过姜夫人的手,给南珊净脸,然后抹上玉肌膏,再敷上一层厚厚的粉,她觉得脸都变厚了一层,有心想让别人给她上个淡妆,又一想,入乡随俗吧。 也就由得喜娘折腾,最后还是杜嬷嬷开口,将口脂调得淡些,否则,白脸加上腥红的唇,看着都吓人。 这一忙活,南珊心中刚才旖旎的心思全跑完了,想着盖头一掀,某人的脸色必定十分的精彩,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皇子妃的正装礼服穿好,靠近肋下的衣襟处用铜镜压着,再戴上皇妃凤冠,凤冠上的翠凤栩栩如生,口中各衔一枚红宝石,尾部金子做的流苏垂下,随着走路的姿态微微晃动,炫丽夺目。 妆也化好,只等人来接嫁,盖上盖头,便可以出门子,此时才有了离别的不舍,丁氏见着马上就要嫁为人妇的女儿,落下泪来,她是真心舍不得,连南二爷的眼眶都是红的,南珊之前还全是要嫁给心上人的喜悦,被父母一哭,也跟着酸楚起来。 卢氏坐在上座,南珊对着她拜别,惹得卢氏早已如止水的心一片柔软,想起多年前那个圆嘟嘟的小人儿,头一回偷偷溜开父母身边,出现在自己的佛堂,乌黑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自己。 就是这个小人儿,用她甜嫩的嗓音软化了她的心,还记得那一声软糯的祖母,比世上任何一个词都让人心悸,将她早已尘封的心唤醒,让她知道世间还有另一种真情。 一转眼十多年,小人儿成了大姑娘,眼下就要出门子,卢氏的眼眶濡湿,伸出手本想轻扶着她的发,却只能碰到凤冠的翠凤,「祖母的珊姐儿长大了,都要嫁人了。」 南珊的眼泪「唰」一下流下来,上前紧紧抱住她。 杜嬷嬷在旁边小声地提醒,「三小姐,小心哭花了妆。」 南珊这才慢慢止住泪,本来这个妆就够丑,要是还花了,不得跟鬼一样。 因着是陛下赐婚,又是皇子大婚,民间的一些习俗也免了,拦门礼也形同虚设,没有人敢拦,只象征性地递个喜封,南府的大门便打开了。 眼见吉时已到,外面送嫁的人都来了,南珊再向祖母叩首,又拜别父母,按习俗是兄弟背出门,琅哥儿太小,早就说好,这事就落在璟哥儿头上,眼见盖着红巾的新娘子出来,外面的鞭炮响起。 南珊被蒙着盖头趴在一位男子的背上,男子身上的冷香钻进鼻中,身量明显跟璟哥儿不同,她心中隐有猜测,「祖父,谢谢你。」 男人的身形一顿,将她往上托了一下,「嫁人后,好好跟三皇子过日子,那些个朝堂上的事情不要乱掺和。」 「孙女谨让祖父教诲。」 后面跟出来的南二爷不知为何红了眼眶,他以为父亲不会来的,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南崇起放下孙女,南珊被随侍的宫女扶着坐进花轿中,随着唱礼的太监声音响起,花轿被抬起,威严的仪仗队走在前面,两边是皇家护卫军,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朝三皇子府行去,她坐在轿子里,思绪万千,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粉白下的肌肤全部红透。 很快,她就要再一次嫁给那个人,这次,不是梦。 花轿摇摇晃晃地到了三皇子府,仪仗辙走,从宫中行完婚前大礼的凌重华早已站在门口,宫女牵着南珊手中的红绸,将她引进洞房。 然后宫女退出去,凌重华微不可见地皱下眉,实在是不喜欢其它女子靠近。 他向来性子古怪,自然没有什么好友之类的,所以没有闹洞房的人,宴席上也没有灌酒的人,待他接过喜娘手中的金称,挑起坐在塌沿上新娘的盖头时。 美如冠玉的脸明显一愣,脸刷得跟白墙似的,这个女子是谁? 南珊对他眨了眨眼,再抛了一个媚眼,凌重华脸黑了一下,她实在是没有忍住,「扑噗」一声笑出来。 房内的杜嬷嬷和千喜万福她们低下头去,生怕三皇子会发火,凌重华冷眼飞过去,杜嬷嬷立刻感觉到了,宫中多年不是白混的,她马上示意千喜万福和她一起出去。 她们一走,姜夫人面露笑意地将倒好的喜酒端过来,她也是受邀负责观礼的命妇,凌重华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只杯子,递到南珊的手中,自己再端起另一杯,两人交手喝掉。 南珊舔下唇,酒的味道还不错,似乎是果酒类的,看来是自己的男人精心准备的,前世她就是一个不能喝酒的人。 等两人喝过合卺酒,姜夫人便识趣地退下去,顺便将门关上。 姜夫人一走,南珊不理男人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去了旁边的净室,等净完脸,抹上玉肌膏,姣好的脸蛋又变成以前水润的样子,心跳加快地换上她自己备好的睡袍。 睡袍的料子是大红的薄纱,荷叶边的大袖子,将襟子交好,腰上系上一根细细的带子,里面自然是她自己绣的大桃肚兜,将一对宝贝儿裹得鼓鼓的,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上下欢快地跳动着,在睡袍中若隐若现,分外撩人。 等她出来,就见他静静地盯着屏风的方向,皇子赤色的织金蟒袍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人如玉,姿如松。 两人四目相望,他再也没有初见时仙人如玉的样子,双眸死死地箍着她,眼中全是侵略的目光,南珊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快要着火了,那些个不可描述的画面全跑到脑子里,血管里鲜血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凌重华的眼从幽黑转成浓墨,慢慢地朝她走来,她脑子一抽,往后一缩,双手抱在胸前,大声道,「不要过来。」 刚净过的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光滑嫩亮,鸦青的发丝全部散下来,俏脸上有一丝慌乱,胸儿因为双手环抱,越发的高耸。 男子好看的眉眼泛起笑意,瞬间柔和起来,听话地没有再移动。 南珊松一口气,暗骂自己装纯情,前世那些个梦,他们什么没有做过,这时候才矜持,晚了。 她正低着头,想着如何再开口,才能缓解眼前的尴尬,就感觉一阵风过来,她就被卷得跌进雕花大床里面。 v第七章 男子修长的身体将她压住,绝色的脸正悬在她的上方,「害羞了,嗯?」 「没。」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娇嫩的唇都快破皮了,男人才放开,大手在高耸的胸口上揉捏着,饱满的感觉让人疯狂,猛地从她的睡袍的襟子处扯开,露出里面的肚兜。 艳红的肚兜上绣着一个粉嘟嘟的大桃子,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桃子微微地动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去,「这是什么?桃子?」 男人修长的玉指轻抚一下,南珊觉得如被过羽毛刷过一样浑身战栗起来,带着隐隐的渴望。 她凤眼微眯,风情地斜一眼他,「夫君,你饿吗?」 小手抖着将肚兜一把掀开,托起一边硕大的白团子,水嫩的唇呓语般道,「夫君,吃我的大桃子吧。」 凌重华只觉得脑子嗡一声,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吃入腹,这女人,越发的大胆了。 眼前的美景晃花了他的眼,白玉般的大桃子上面,粉色的嫩尖儿微颤着,羞怯地邀人采撷,不自觉地舔下樱色的唇,谪仙般的脸上带着一丝魅惑,俯首下去… 似狂风暴雨般倾泄而下,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身上,身上的男人简直是要将她往死里弄,南珊觉得自己又回到梦中的那片森林之中,她被男子精瘦的身子压在树上,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地飘过来,鸟儿惊得飞上天空,迎风展翅。 那风拂过身上,带着濡湿的水气,清凉舒爽,又似一团火焰,处处燃情,她犹如被风吹得乱颤的娇花,想放声大叫,可发出的声音却如泣如诉。 好不容易云散风消,她的心落到实处,浑身瘫软,如被水泡过一般,汗津津的,一动也不想动。 男子的大手将她抱走,在屏风后面净身后,紧紧地搂着她,相拥而眠。 因着第二天还要进宫谢恩,这一夜他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口中念着清心咒,没有再动。 重生后,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寺庙周围,许是寺中的念经声能抚慰他的生魂,没事时,他便独自一人在广寒寺的后山练功。 第一次遇见,也是在那里,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前世,孤独的后半生,高处不胜寒的帝王生涯,他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自己明明死了,为何还会再活一次,现在他才明白,上苍何其眷顾他,重活一次,就是为了和她再相逢。 怀中睡着的姑娘嫣红的脸蛋儿,惑人的身子,比前世更加的吸引人,那一世,后来她为何不出现了呢? 他的眼神幽暗下来,上次问的时候,她哭得那么伤心,既然不想说,那他就不再问,无论前世发生过什么,今生能重逢,他已满足。 守在新房外的杜嬷嬷也是又喜又羞,喜的是三皇子不像传闻中的一样不近女色,听里面的动静,明显是成了事,当初宫中验身时,她就见过自家主子那胸前一对宝贝儿,还暗自揣测着三皇子幸许会好这一口,没想到一语成谶。 羞的是自己的主子,刚才那叫得声音也太大了,带着哭意的欢愉声,不停地乱叫着什么「好哥哥,饶了我吧。」 虽然没有听到三皇子的声音,可是从主子叫得越来越乱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三皇子必是十分满意的,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主子的声音才微弱下去,稍一深想,就让她这个老婆子都羞红了脸。 幸好,三皇子早就有令,其它的人都被遣得远远的,否则,明日起,还不知别人要如何看新皇子妃。 因着三皇子不爱女子服侍,除了杜嬷嬷,其它的丫头们都不得进入卧房,便是杜嬷嬷,也没有多少事可以干。 她进去时,三皇子和皇子妃都已穿戴好,只等着梳妆,略一用过朝食,两人便进了宫。 宽大的马车内,南珊软弱无力地趴在自己男人的身上,凌重华环住她的身子,「再略眯一会,等到了宫中我再唤醒你。」 「嗯。」 她听话地闭上眼,凌重华的眼中冷光一现,想着等会还要去拜见自己的养子和姓孟的蠢货,眸光更冷。 看来,将皇位拿回来势在必行。 永泰帝和孟皇后早就等候在大殿中,见着金童玉女般的一对人儿,永泰帝心下满意,孟皇后可就心里不美。 她的人,虽然手伸不到这个孽子的府中,昨夜里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打探不出来,可是看三皇子妃的凤眼中带着媚色,如何看不出来,两人昨夜里分明是圆了房的。 是谁说这个孽子不近女色的? 永泰帝没有听到三儿子叫父皇,连三儿媳也只称呼他为陛下,他的心稍有些失落,可又发不出火,只能不满地看一眼孟皇后,孟皇后心中也有气,这个孽子从来不尊敬她,连一声母后都没有叫过。 新娶的皇子妃也是个木头,也只是称她为皇后。 陛下还用责怪的眼神看她,她早就解释过了,雨寻不是她害死的,为何就是没有人信? 与帝后见过礼,便是到太庙祭拜,凌重华一脸的肃穆,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灵牌,南珊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块高高的牌位。 牌位上方,则是他的画像。 跟她印象中的男人不一样,画像中的男子明显更成熟,龙袍帝冠,带着王者的霸气,神清目俊,却冷若寒冰。 她有些淡淡的心疼,却从来不敢开口问,牌位上刻着生卒年月,算起来,前世他活了近五十多岁了。 等她的名字上过玉谍,祭拜也就完了,两人默默地回府,他的手紧紧地牵着她,他的正陵不过是个衣冠塚,真正的他退位后便一人独守他们相遇的深谷。 某日他气血翻涌,又强行用功力压制,最终走火入魔,孤独死去。 尸骨还是重生后,亲自去收的,早已化为一堆白骨。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捡到受伤的大虎,带了回来。 看着身边明媚的女子,满足地叹息一声,这些,如今也没有说的必要。 夫妻两回到府中, 大虎早就摇尾等候在门口,似乎是知道南珊现在是它的女主子,它围着南珊转着,模样有些谄媚, 让人忍俊不禁。 「现在知道讨好我了,哼!」 大虎呜咽一声,用头在她的裙摆处蹭了一蹭,乖巧柔顺, 一副任君差遣的样子。 南珊带着笑意,「讨好也没有用, 看你以后的表现,尤其是不能和我抢男人, 知道吗?」 虎儿铜铃般的眼睛看了一看凌重华,又看了眼南珊,最后默默地走到南珊的后面, 把南珊得意地对着身边的男人一挑眉。 v第八章 算它识相, 知道以后在这府中, 谁才说了算。 南珊大摇大摆地走着, 大虎在后面亦步亦趋,看得凌重华眼中笑意更盛。 当夜,她就没有昨日的那种侥幸,任凭她「好哥哥,好夫君,好老公」地叫了一个遍, 男人都不为所动,足足天微亮,不知多少次,箍在她腰上的大手,才将她放过。 可怜守在门外的杜嬷嬷,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一颗老心都要枯树开花了,第二日都不敢看睡到午后的皇妃。 还是凌重华看出端倪,免了她的守夜,让她又是松口气,同时略带一丝遗憾。 没了听壁角的人,两人夜里更加放得开,南珊本就是现代人的思想,顾忌少,叫起来声音大,听得男人血气冲天,狠狠将她往死里折腾。 虽说嫁入皇家不用守民间的习俗,可南珊觉得做为出嫁的女儿,三朝回门之礼不可不守。 不顾娇软虚浮的身子,让杜嬷嬷备了礼,与凌重华回了南府。 南家人自然是不会想到她能回来,南二爷夫妇俩稍惊讶一下,就是满意的欢喜,看样子,女儿很得三皇子的看重。 凌重华有心想表现得亲切一些,可是骨子里的帝王气势哪里藏得住。 南二爷静陪在他的下座,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凌重华扫他一眼,确实与南崇起长得有些相似。 「听珊儿说,你要准备明年的春闱?」 南二爷有些受宠若惊,三皇子连这个都过问,同时欣慰地想着,女儿必定受宠,要不然,人家一个堂堂皇子,哪里会关心他的这些小事。 「回三皇子,确实正在备考中。」 「嗯,此次春闱,监考官是姜次辅,他一向主张实事民生,不太看重华丽的文章。」 南二爷一惊,他还以为监考官是韩首辅,因为以往都是韩首辅监考,姜次辅助监,看来姜次辅要上位的消息属实。 「谢谢三皇子提点。」 凌重华垂下眼,韩首辅早早站了队,将女儿嫁入大皇子府,当年让他出任首辅,不过是因为他性子稳,没想到老了,脑子也糊了。 倒不如姜次辅,这人是他驾崩后才冒出来的,可却是个聪明的,将女儿送出京,任谁打主意,都有借口推脱。 朝中现在大部分都是孟家派系,且大多是世家权贵,大皇子虽然有拥护者,却只是以韩首辅为主的寒门子弟偏多。 这两个派系,基本占据整个朝堂,只有少数几个如姜次辅一般的中立之臣,成了两派拉拢的对象。 捡来的蠢货,没有帝王的狠辣,心软,耳根子也软,只会和稀泥,对于日益坐大的孟家,听之任之。 幸好还没有糊涂到家,还知道平衡之术,对于贤妃母子颇多宠爱,否则这天下就要改姓孟了。 孟进光,倒看不出来,居然能有今日的气候。 厅中,翁婿俩都不再开口,静了下来,凌重华本就是孤僻的性子,也不觉得受到冷遇,南二爷则是心中一直惴惴,不知从哪里开口。 内室里的丁氏却是小心是打量着女儿,见女儿虽然面色平和,心情看起来也不错,可是眼下的青影敷了粉都没盖住,可见夜里没有睡好。 见女儿的样子,不像是没经人事的,到底问了出口。 「珊儿,那个,三皇子…可近了你的身?」 「娘…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三皇子好着呢。」 他哪里不近女色,分明是个饿狼,逮住她就吃个没完。 南珊脸一红,丁氏立马了然,长舒一口气,她还真怕女儿会守活寡,今天见三皇子能陪女儿一同回门,想来肯定是看重珊儿。 母女俩说了一会私房,南珊又去看望祖母,卢氏也是一把拉着她打量,生怕她少了一要头发。 「祖母,我好着呢。」 「听说,三皇子也来了?」 「嗯,我爹正陪着呢。」 「好,好。」卢氏连说两个好,看一眼后面的青嬷嬷,青嬷嬷对她微点下头,她立马放下心来,看来珊儿与三皇子已经圆过房,总算去了一块心病。 女子回门不能过夜,用过午膳后便回了府,侯府那边下午才得到消息,南世子夫妇和南三爷夫妇都过来,本想拜见三皇子,却扑了空。 南琬明显精心妆扮过后脸,全是不甘,只要能让她和三皇子见上一面,三皇子必然会看到她的美。 南氏没来,正在屋子里生闷气,任凭她如何说破嘴皮子,珠儿就是不肯去二房那里,真是气死她了。 等她见到大房和三房气急败坏地回来,心情又好起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三弟妹的心思,看她家琬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就是想家里再出一个皇子侧妃吗。 这段日子看着琬姐儿和孟郡主走得近,她还以为是想巴上四皇子,却没想到,居然打的是三皇子的主意。 钟蔻珠见母亲的样子,眼中全是失望,自从见过蒋公子,她的心里全是蒋公子,可蒋家现在落魄,她哪里敢和娘提半句。 她不想当妾室,皇家的妾也不想当,侧妃说得好听是个妃,其实还不就是一个妾室,三表妹与她一向交好,她更不会去破坏两人的情义。 母亲就是说不通,一直说什么就因为她们私交好,以后姐姐妹妹的,必定会相处和睦。 她苦笑,怎么可能和睦? 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便是憨厚善良如三表妹,也不会愿意有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母亲又不是没有吃过妾室的苦,为何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所幸赶去的大舅舅和三舅舅两家人也没有见到三皇子,南氏的气顺了一些,也没有揪着此事不放。 ———— 很快,中秋节便到了,这里人也叫拜月节,团圆节,是以无论民间皇家,都爱在这一天摆个家宴,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v第九章 皇家的团圆饭自然是不一样,人也格外的多,永泰帝与孟皇后坐在最上端,两边分边是育有皇子的栾贵妃和贤妃。 再下首就是护国夫人和孟宝昙,护国夫人虽不是皇室,可一直都享有皇亲的待遇,加上她本就一直未嫁,永泰帝自然不会落下她。 而孟宝昙既然是郡主,自然要参加皇室的家宴。 她的旁边,就是南瑾。 另有几个生面孔的嫔妃也在坐,皇子们是按长幼排位,大皇子最前面,身边的自然是大皇子妃韩氏,凌重华与南珊次之,四皇子再次之。 凌重华的出现,让众人眼珠子都快惊掉了,尤其是女人们,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南瑾不甘地看一眼南珊,愣了一下。 这个三妹妹,倒是长得越发的出彩。 到底帝后在场,大家都赶紧避开眼,装做平常的样子。 南珊眼光略一扫,就见远远下坐的南瑛和常侧妃,两人各自别着脸,看来在府中相处得就不好。 南瑛朝她一笑,进大皇子的府才短短不到一个月,似乎清瘦一些,以前就很瘦,现在看起来更加不堪风吹,如细柳一般,在有些男人的眼中,此等身段尤其惹人怜爱。 南珊也回以一笑,收起目光。 上座的孟皇后的声音传来,「今日团圆佳节,能齐聚一堂,陛下与本宫都很欢喜,三皇子刚刚大婚,三皇子妃想必是头回参加这样的宫宴,也不用太拘束。」 永泰帝赞许看她一眼,她接着道,「大皇子也成亲几载,府中刚进了两位侧妃,本宫希望来年的团圆宴,皇家能添丁,听到皇孙们的声音。」 大皇子妃韩氏低下头去,皇后年年都要讲这句话,听在她的耳中,跟针扎似的,尾座的常侧妃一脸的跃跃欲试,南瑛则低下头去。 大皇子站起来,拉着大皇子妃,「儿臣谨尊母后训示。」 凌重华不动,四皇子没有大婚,自然也不好站起来回答,孟皇后的脸上一僵,掩饰尴尬地抿口茶水。 永泰帝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往年华儿根本就不参加这样的宫宴,今年大婚了,看来也晓些事理,能来就不错,他哪会计较儿子表不表态。 孟皇后讲完,永泰帝没什么好讲的,看一下南瑾,昨晚上,爱妃还说要露一手,来个惊喜。 南瑾收到皇帝的眼神,娇羞一笑,「禀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往日见着宴会都会有人助兴,不如就由臣妾献个丑,娱乐一下大家。」 「好,爱妃有什么助兴的节目,且说来听听。」 反对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陛下给截去,孟皇后的笑很勉强,这个瑾妃,将陛下勾得五迷三道的,不知又出什么妖蛾子。 「先保个密,臣妾去换个衣服。」 说完,她娉娉婷婷地下去,转身时似不经意地看一眼四皇子,似幽又怨,四皇子眼中痛色闪现,手握成拳,一直看着他们的孟宝昙低下头去,盖住眼中的恨意。 等南瑾再出现时,惊艳了所有人的眼,头发束成高高的飞天惊鸿髻,没有其它的首饰,只簪一朵丝绢玫瑰,脸上画着精致的妆,额间一点朱砂,似仙非仙。 碧蓝的广袖流仙裙,裙摆一圈绣着大朵的玫瑰,花朵的中间镶嵌着晶亮的宝石,随着她走路的动作,闪闪发光。 永泰帝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惊喜,四皇子眼中流出爱慕,南瑾很满意,看一眼凌重华,这位三皇子的长相真是旷古绝今,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出众的男子。 凌重华一个冰冷的眼刀,吓得她低下头去。 以孟皇后为首的后宫女人们则是满心的嫉恨,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满口的夸赞。 南瑾莲步轻移至中间,盈盈行礼,「陛下,皇后,臣妾献丑了。」 她玉手一挥,便有叮咚的琴音响起,她随着琴音翩翩起舞,流仙裙甩开如一朵盛开的花儿,美不胜收。 紧接着,她嘴里吟唱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听到这首歌,南珊只想呵呵,南瑾这一举一动都是在模仿某个电影中演员的动作,就差四周放几个大鼓。 可别人没听过这歌,永泰帝的眼中满是痴迷,四皇子却是痴迷中带了一丝疯狂,大皇子的眼神则是不可描述,有点不甘。 女人们都不太好,南瑾表现得越好,陛下就会更加宠幸她,她们就会更无宠。 唯有凌重华,冷漠如常。 南瑾舞完,有些香汗淋淋,永泰帝不顾大小老婆虎视眈眈,也不管儿子们在场,走下来亲手将她扶到自己的身边,机警的太监连忙搬来一个凳子,南瑾就势坐在永泰帝的另一边。 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有种俯瞰天下的感觉,南瑾心中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总有一天,她要成为人上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身边的老男人若是不能给她这些,那她就想办法让他的儿子帮她达到。 她昂着头,挺直背,紧挨着永泰帝,下面的人心思各异,宫人们流水似地摆上精心烹调的珍馐佳肴,可很多人都食之无味。 这顿宫宴怕是没有一个人吃好了,永泰帝心思早已飞走,自然早早散席,拥着南瑾要回翠华宫。 孟皇后气得差点翻脸,初一十五是她的日子,十几年来,雷打不动,陛下都会去她的宫中,今天居然破了例。 她频频地使眼色,无奈永泰帝色迷心窍没有看到,四皇子的心也被心爱的女人挖走,酸痛难当。 贤妃乐得看她的笑话,最后还是护国夫人出了声,「陛下,今天是十五,团圆的日子。」 永泰帝反应过来,按例今天是要在皇后的宫中歇着,可他堂堂一国之君,被人揭短有些下不来台,冷声道,「朕没有忘,眼下天未黑。」 说完坐上龙辇,抱着南瑾,扬长而去。 南珊死死地低头捂嘴,生怕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永泰帝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没意思,跟个男伎子似的,被一群女人嫖着,还要完成规定的任务,也是可怜。 v第十章 凌重华勾一下头,就看见她眼中的笑意,似是了然,嘴角扯了一下。 宫宴散后, 南珊让自己的男人先走一步,自己有意走慢一步,就见南瑛果然追上来。 「三妹妹,你大婚没能去添妆, 对不住了。」 「二姐姐也是身不由己,我又如何会怪你。」 虽然人没有去,南瑛却是派人送了添妆礼,她一个侧妃, 不比正妃自由,加上还有一个同天入府的常侧妃, 日子哪里轻省。 「三妹妹…谢谢你的体谅。」 不远处,孟宝昙和护国夫人走过来, 南瑛对两位见了礼,南珊站着不动,护国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 可又挑不出错来。 南珊现在可不是南家的三小姐, 她已是三皇子正妃, 按礼护国夫人和孟郡主都要向她见礼, 她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对她们行礼。 她站着不动,孟氏和孟郡主也站着不动,两方无声地对峙着,南瑛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一步。 孟宝昙先开口,「三皇妃,南侧妃, 你们的姐妹感情真好,想来以前在府中,众姐妹们就相处不错吧,德勇侯府的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想必在家中都习得歌舞,今日瑾妃娘娘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不知三皇妃是否也会跳舞?」 你们才习歌舞,古代自小就习歌舞的是什么人,那是烟花女子。 南珊轻笑一声,「孟郡主难道没有听过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的故事,镇国公府就是很好的例子,孟国公英武不凡,可孟二老太爷…」 孟氏打断她的话,严厉道,「三皇妃好利的口,身为皇家媳妇,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不得有任何的差池,尤其是妄议他人,着实不妥。」 「护国夫人说得在理,只不过本妃是天家之媳,自有陛下皇后教导,不知夫人是何身份,也敢对皇子妃指手画脚,蔑视皇族是否也是大不敬之罪。」 「你…」护国夫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好…三皇子妃,你这番话我记下了。」 「夫人,对本妃你啊你的,何人给你的权力如此称呼本妃,不敬皇族,其心可诛。」 南珊早就对这个护国夫人一肚子的气了,不过是个宫女,仗着侍候过陛下,以养娘自居,还妄想自己的男人,想着她一把年纪还穿着嫁衣,房里挂着自己男人的画像,实在是可恶。 这个老女人,在她面前想摆谱,她哪会卖账。 护国夫人气得直抚胸口,孟郡主扶着她,对着南珊道,「三皇妃,护国夫人乃是陛下的养娘,皇妃怎么可以如此对她说话。」 「养娘?谁说的,分明是一个侍候的宫女,再说了,陛下是何等身份,宫中自古以来,哪位皇子没有养娘,乳母,不过都是些奴才,也就是咱们陛下心慈,除了你奴籍,破例封了一品夫人,按理说,你本该对皇家感恩戴德,一切以皇家为天,而不是在本妃面前摆长辈的谱,指手画脚。」 南珊这话说得不仅护国夫人快昏过去,南瑛的脸都白了,急急地告罪,说是不能被大皇子妃发现,追他们去了。 她走得急,南珊心中冷笑,是怕被殃及池鱼吧。 「三皇妃…」孟宝昙的声音尖利起来,「请慎言。」 「慎言,孟郡主觉得本妃有哪句话说得不在理,哪句话说得不妥,说出来听听,一个奴才,想骑到主子头上,简直反了天!」 孟宝昙被她的气势所惊到,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南珊说得虽然难听,可却没有一句假话。 皇姑祖母虽然被封为一品护国夫人,可以前确实只是个宫中的奴才,就算是现在的护国夫人身份,也没有资格训斥皇子妃。 南珊睨着这对姑祖孙,将孟氏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多少年了,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我不活了,陛下…」护国夫人缓过来,就往宫内跑,一心想找永泰帝诉苦,孟宝昙假意劝着,手却是扶着她直往翠华宫去。 南珊才不管她们,说破天,也是自己有理,她高昂着头,一脸的满不在乎,瞧见疾步走来的男人,无奈地耸下肩,摊下手,做无辜状。 男子轻抚一下她的头发,这姑娘炸毛的样子,怎么让人那么稀罕。 「随她去吧,不过是一个奴才。」 冰冷的话语中带着轻蔑,南珊娇笑一下,扯一下他的衣袖,双眼晶亮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望,后面是巍峨的宫殿,仿若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 翠华宫内,激情正浓的永泰帝被护国夫人一嗓子嚎得,顿时一泄千里,软在南瑾的身上,他气急败坏地披衣起身,踢一下外面的小太监,小太监连忙起来帮他更衣,等衣服穿好后,他不耐烦地走出去。 外面,护国夫人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泣不成声,孟宝昙双手扶着她,也是满脸的忿忿。 「都给朕说说,怎么回事?夫人怎么会这副模样,可有唤太医?」 刚才捡回一条命的小太监连忙滚去请太医,孟宝昙低声地将事情复述一遍,倒不需要添油加醋。 等她说完,护国夫人已摇摇欲坠,神色悲凄,「陛下,你可要替臣妇做主啊。」 永泰帝阴着脸,说起来,华儿媳妇说得倒是没错,大户人家的养娘也好,乳母也罢,都是下人,是奴才,奴才照顾主子,天经地义。 现在又跑来他这里,明显就是来告状的,难道还要他责罚三皇子妃? 他自小亲缘情薄,对孟氏幼年时的照顾很是感激,才会除奴籍,破例封她为一品护国夫人。 今日她连着败了他两次的兴,这个奴才,是不是太过逾越了。 穿戴好的南瑾也走了出来,连忙吩咐宫人将孟氏扶到翠华宫的西厢房,永泰帝满意点下头,爱妃一向知道他的心意,处起事来颇为妥贴。 孟氏躺在塌上,见陛下半天没有说话,心往下沉,正在此时,小太监领着太医来了, 是一个年轻的太医,身材高瘦,穿着太医院的青色御医服,手中提着一个医箱,「太医院宫值太医樊贯众叩见陛下,瑾妃娘娘。」 南瑾吃惊于宫中居然还有如此年轻的太医,「樊太医免礼,快看一下护国夫人。」 「遵命。」 樊贯众将医箱放到桌子上,取出小手枕,交给一旁的宫女,宫女将孟氏的手搭在枕头上。 一番望闻观切,樊贯众收起东西,又朝永泰帝和南瑾行大礼道,「护国夫人年事渐高,气於于心,久不得散,宜静养,平气血。」 v第十一章 说完开了药方子,交给宫人,躬身退下。 外面的天色已黑,宫中的灯笼全部亮起来,护国夫人闭着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想着幼年的那些时光,永泰帝的心又软下来。 「好生照顾夫人。」 南瑾顺从地道,「陛下放心,夫人在臣妾这里,定会安排得妥妥的。」 永泰帝朝她赞许看一眼,今日是为难爱妃了,华灯初上,按例他还要到皇后那里。 遂命令人摆驾皇后的宫中。 孟郡主以侍疾为由,也留在了宫中。 入夜后,护国夫人久久不能睡去,陛下刚才脸上分明带着一丝不耐烦,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 她的脑海中浮现早年的情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终于能离那个人近了,她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不停地发抖,那人口中的话让她雀跃不已,竟是挑中她去侍候太子。 宫中没有皇后,也没有妃嫔,虽然那人一直都宿在正阳宫,可别人都说文娴皇后早已去世,正阳宫是座空殿。 她细心地照顾着太子,太子很黏她,她幻想着有一天,那个人能传唤她,问一问太子的情况,可是一次也没有。 不过没有关系,宫中只有太子一位皇子,将来的皇位必定会落到太子的头上,于是她照顾起太子来越来的精心。 她是太子的养娘,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他们就像是一家三口。 每当想到这个,她就满心的甜蜜。 孟宝郡也没有入睡,听到姑祖母在塌上翻身的声音,开口道,「姑祖母,睡着了吗?」 「没。」 「姑祖母,从瑾妃入宫后,似乎很多事情都变了。」 黑暗中,孟氏的脸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南家,真会养女儿,听说你最近与南家的四小姐走得近。」 「姑祖母放心,她不过是个蠢货。」 「蠢货有时候会坏事,防着点。」 「是。」 宫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哪里逃得过皇后的耳目,见到皇帝,她就先发制人,「陛下,姑母一心为了陛下,出口指点一下三皇子妃,无非也是因为三皇子妃说话太过不讲究。」 永泰帝阴着脸,「那以皇后之见,该如何处置?」 孟皇后用帕子按下眼角,「陛下,三皇子妃本就出身低微,行事又如此不妥,着实委曲三皇子,不如臣妾再派个教养嬷嬷下去,好好教导一下她。」 「就依皇后。」 「谢陛下。」 今天过得一惊一乍的,永泰帝觉得身子甚是乏累,不看孟皇后一脸期待的眼神,径直让人宽衣睡觉。 虽然华儿媳妇说得在理,可是孟氏毕竟是他的养娘,打狗还得看主人,皇后不过是派个嬷嬷下去,想来三皇儿也不会说什么。 不一会儿,永泰帝就发出酣声,孟皇后满心的火热都冷下来,长夜漫漫,她都多久没有尝过那滋味了。 都怪瑾妃那个狐媚子,榨干了陛下,轮到她就什么都没有。 她将自己脱得光光得,挨着永泰帝躺下,肌肤摩擦几下也是好的。 翌日,南珊见着眼熟的洪嬷嬷,差点没翻白眼,孟皇后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给她送教养嬷嬷了。 洪嬷嬷此次面上看起来恭敬了不少,「奴婢见过三皇子妃。」 南珊轻笑一下,看一下身后的杜嬷嬷,「洪嬷嬷,本妃这里已经有了杜嬷嬷,不知皇后派你过来,是何用意?」 「回三皇子妃,皇后娘娘体恤皇子妃初嫁到皇家,怕是还不熟悉皇家的规矩,特命奴婢过来提点一下。」 「规矩?皇后不愧是一国之母,既然是皇后派来的,你且在府里住下吧。」 洪嬷嬷心落下来,皇后娘娘这次派她来,可是下了任务,无论以何种方式,都要留下来。 南珊朝万福使个眼色,万福便将洪嬷嬷带下去。 「杜嬷嬷,你看,皇后是何用意?」 「回皇子妃,奴婢说句大胆的话,皇后意在三皇子后院,四皇子马上就要大婚,皇家至今为止,可是一个皇孙辈的都没有。」 说完,她深意看一眼南珊的肚子,南珊笑起来,「杜嬷嬷是个明白人。」 孟皇后无非是想在三皇子府里安插个人,最好是能做些手脚,把别人都当成笨蛋,这孟家的人也真是搞笑。 当然,那个孟国公除外,南珊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 南珊这边将人留下来,凌重华可就没有这样的好性儿,直接丢一句话,「扔出去。」 三皇子府里的侍卫唯他的命令是从,可怜洪嬷嬷才刚被万福带到下人住的地方,就被气势汹汹的带刀侍卫给连人带包袱一齐丢到了府门外的大街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当孟皇后看到一身是伤的洪嬷嬷,直接哭到了永泰帝的面前,永泰帝正想着晚上和爱妃一起欢度 良宵,被这一哭,兴致败完,一脸的不悦。 「陛下,臣妾这皇后当得太窝囊了,不过是给皇子送个嬷嬷,居然被人当街扔出来。」 永泰帝一听,就知道是华儿的手笔,反责怪孟皇后,「华儿的性子,皇后又不是头天才知道,非要上赶着送人过去,没将人当场打杀了,那都是他手下留情。」 v第十二章 孟皇后被这句话噎得差点翻白眼,陛下的意思还怪她做错了。 「陛下…」 「好了,下去吧,以后没事,别给华儿府里送人。」 孟皇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去,一回到自己的宫中,就关门狠砸,殿内的东西都砸得稀碎,趴在塌上放声大哭。 这事传到护国夫人的耳中,才刚从宫中回到自己府上的孟氏,被气得瘫坐在塌上,简直是欺人太甚,随侍在身边的孟宝昙连忙替她揉胸口。 「姑祖母,三皇子夫妇分明是不将我们孟家放在眼中,若是以后…哪里还有我们孟家的活路。」 孟氏的眼中全是疯狂,「以后…他休想,这天下,只能姓孟!」 孟宝昙担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有了姑祖母这句话,加上宫中的皇后姑母,等她以后嫁给四皇子,将来…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南瑾,南珊,包括天下的所有女人,都要对她俯首跪拜。 「姑祖母,宝昙去给你弄些吃的,你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胃口。」 「不用了,好孩子,姑祖母知道你的心意,你一直照顾我,也没怎么休息,快回去养着,过几日就要大婚,没有精神可不行。」 孟宝昙坚持了几下,见孟氏执意让她回去,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她一走,孟氏就对外面的丫头吩咐,「让檀郎来见我。」 不多时,高大的男人便出现在她的房中,不用多说,就知道她的用意,两人自是一番颠鸾倒凤。 等那男人出来,孟宝昙才从暗处现身,早就有风言风语说姑祖母养面首,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出来的男人身形高大,长得颇为英俊,看不出来是以色侍人的小倌。 她「嗤」笑一声,慢慢地从小门穿回自己的家中。 才刚到迈进房门,就见祖母不知何时正坐在她的房中,脸上全是不悦。 「祖母,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息?」 镇国公夫人容氏凌厉的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你姑祖母身子如何,听说在宫中受了惊,没有大碍吧。」 「回祖母,姑祖母已经安寝了,没有什么大碍,太医说要静养。」 「嗯,那就好,宝丫头,咱们孟家能有今天,你姑祖母功不可没,她平素最宠爱你,你可得好好孝敬她。」 孟宝昙亲热地靠坐在她的身边,「孙女一定会孝敬她的,还有祖母,孙女更要孝敬。」 容氏才算是露出一丝笑,「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马上就要嫁进四皇子府,虽然你们是表兄妹,但你不可以耍小性子,知道吗?」 「孙女明白的。」 见孙女儿乖巧听话的样子,容氏很欣慰,相必这两天宝丫头也累了,她起身回去,孟宝昙将她送到门口。 一路东行,容氏身边的老嬷嬷扶着她的手,「夫人,可要去国公院子里。」 「不去了,去了他也不会见我,什么时候见他关心过府上的事情。」 老嬷嬷不说话,想了想又道,「二老太夫人那里,又吵着要多划一个院子给他们,都吵到世子夫人那里,世子夫人做不了主,下午来寻了一回,奴婢见您睡着,就没有禀报。」 容氏眼神如刀般地狠看西院的方向一眼,「哼,一屋子的废物,听说前次国公爷从宫中带回两个女子,如今怎么样了?」 老嬷嬷神色一顿,有些不好说出口,国公爷将两个女人送到西院,本是想给底下的孙少爷们,谁知被二老太爷的长子和次子各自霸占。 底下的老三老四自然不干,趁上头两位哥哥不在,强行拉到屋里睡了,这下可好,两位女子虽然是宫女,可进宫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本来还想着能入皇子府里当个姨娘什么的,谁能想到竟成了二房的玩物。 说出来都脏耳朵,她吱吱唔唔的样子,容氏自然就明白过来,冷哼一声,「不长进的东西,跟老二那个废物一个德行。」 这话老嬷嬷可不敢接,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扶着她,慢走回院子。 几天后, 四皇子大婚,孟家的嫁妆将十里长街都占满了,那晃得人眼花的奇珍异宝跟流水似的抬出来。 有人就嘀咕开了,孟郡主出嫁的排场, 大皇子妃和三皇妃加起来也比不过,传到南珊耳中,她讥笑一声,她确实比不过孟宝昙。 作为妯娌, 且还是皇嫂,南珊自然会去观礼, 同去的还有大皇子妃韩氏。 韩氏也是一个美人儿,南珊本以为因着南瑛的缘故, 对方不会理睬她,哪知韩氏就根见到失散多年的妹妹似的,拉着她的手, 「哟, 这就是三弟妹吧, 你们大婚时, 我本想去观礼,可是三皇弟…」 她男人压根就不想和这些人周旋,怎么会让他们去观礼。 「大皇嫂,你这一说,弟妹惭愧,说起来是我们夫妇的不是, 刚才四弟妹的嫁妆一抬进来,我都吓了一跳。」 韩氏果然被南珊的话题给带走,「可不是,还是孟国公府出手阔绰,四弟妹这嫁妆,比我们两个人的加起来还要多。」 南珊笑一下,宫中的女子都没什么善茬,这韩氏绵里藏针,非要捎上她。 「可不是嘛,四皇弟好福气,娶回个金疙瘩。」 妯娌俩你来我往地绕着话,就见喜娘将孟宝昙搀进新房,两人都闭了嘴。 不一会儿,四皇子进来,韩氏上前,「四皇弟,皇嫂在里先给你道喜了。」 四皇子并不见有多大的高兴,接过喜娘手中的金称,将孟宝昙的盖头挑起,南珊见到她白墙一样的脸和腥红的唇,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孟宝昙依旧低着头,韩氏又道,「四皇弟,四弟妹,喝了合卺酒,福气长又久。」 四皇子端起一杯,孟宝昙也羞答答地端起另一杯,两人饮下。 礼成后,观礼的任务就完成了,南珊和韩氏退出新房,留下一对新人。 韩氏含着笑道,「三弟妹,说起来,你与府上的南侧妃长得倒是不一样,不过,这知书达礼的样子,姐妹俩倒是像个十成十。」 南珊笑一笑,还是头一次有人夸她知书达礼。 v第十三章 「我这个二姐姐,别的不敢说,为人却是规矩。」 「她是个规矩的,我与大皇子都很满意。」 韩氏笑一下,相比起常侧妃,南侧妃就要乖巧多了,礼数从来不错,无论什么日子,都要晨起给她请安。 而常侧妃,仗着有贤妃撑腰,时常恃宠而娇,三天两头地将请安落下,自己因为没有生子,加上祖父的权力大不如前,便将这些都忍下。 若南瑛一直这样知礼,她也愿意给这个妾室体面。 南珊不知道这一茬,不过,在她看来,大皇子妃也罢,孟宝昙也罢,都不是她交好的对象。 远着点总没有错。 与韩氏一同出府,坐上自己府上的马车,南珊回了府。 隔日,意料之外,钟蔻珠来拜访,同时身边跟着讨人厌的南琬,自从添妆礼过后,南珊就彻底不愿意与这个堂妹纠缠,无论她的动机如何,其用心已歪,没有再做表面功夫的必要。 不过是钟蔻珠带上门的,这点面子要给表姐。 南珊冷眼看着南琬,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烟蓝的八幅裙,梳着略为篷松的斜堕马髻,额前还飘着几绺发丝,乍一看,与南瑾在闺中的装扮像了个六分。 可她本来是长得娇俏型的姑娘,与南瑾那个清瘦的长相不同,这一打扮,不仅没了自己的特色,颇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偏她还自我感觉良好,昂着头,故作冷淡,使劲想表现出清高的样子。 钟蔻珠无奈一笑,自己也不想和南琬一起来,可是要来三皇子府必须得经过魏氏的首肯,谁让她只是一个寄居在外祖家的姑娘呢。 而三舅母听到风声,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早就打好招呼,南琬也要一起来。 南珊知道她的苦衷,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不过南琬这姑娘,以前不常打交道时,倒还不觉得没脑子,最近几次接触下来,心中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前南瑾去哪都爱带着她,分明就是一个妥妥的炮灰。 这才跟了孟宝昙没多久,蠢货的本性全露出来了,是不是别人给个骨头,她就能跟条狗似的摆尾乞怜。 南珊将她们引到花厅中,南琬嘴巴撇了一撇,瞧见南珊的手上多了一只通透的玉镯子,里面隐有血丝,是上好的血玉。 她面露嫉色,「三姐姐这当了皇子妃就是不一样,手上的镯子必定是三皇子送的吧,妹妹我送的那只金镶玉手镯肯定不知被三姐姐扔到哪去了。」 当日那镯子摔碎时钟蔻珠是在场的,听到这话,不由得道,「四表妹,三表妹不戴那镯子,必定是镯子有些不合手吧。」 「我以为是三姐姐嫌弃我送的礼太轻,看不上眼,别人都说三姐姐嫁进三皇子府里怕是日子不好过,怎么我瞧着,三姐姐似乎过得不错,不过若说起京中的女子哪位最命好,就非四皇子妃莫属。」 南珊不搭理她,冷眼看着她究竟是要唱哪出,就听见她环顾了一下厅内,眼中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三姐姐昨天应该也瞧见了吧,四皇妃那嫁妆,一水的紫檀木家具,连系家具的红绸都用金丝勾了边,不愧是镇国公府的郡主。」 见没有理她,赌气般接着道,「三姐姐,同是皇家的媳妇,差别怎么这么大,不过也不能怪三姐姐,本来以三姐姐的出身,能嫁个寒门举子都不错,没想到畜牲不长眼,非挑中三姐姐。」 南珊慢条斯理地道,「四妹妹,我可是陛下亲自下旨赐的婚,不知四妹妹嘴里的畜牲指的是…」 「当然是那只老虎。」 外面一声长长的虎啸,震耳欲聋,她吓得手中的杯子都快要掉下来,南珊讥笑一下。 大虎干得好,今天赏它多吃一只鸡。 钟蔻珠也吓得不轻,想起以前关于三皇子的传言,不由得有些同情三表妹。 南琬镇定下来,装做不经心地问道,「听说那大虎是三皇子养的,怎么不见三皇子?」 钟蔻珠连忙出声,「四表妹,三皇子身份贵重,又是外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说起来,他也是我的三姐夫,算不得外男。」 南珊冷笑一下,听到这里,她如果还不清楚南琬的打算,那她就是瞎了眼,怪不得自从赐婚后,南琬就开始处处针对她,原来起因在这里。 她是不爱计较的性子,尤其是想着这些不过都是些小姑娘,凭她的年纪足可以当她们的长辈,但若有人觊觎她的男人,那就另当别论,她可不是吃素的。 钟蔻珠自然也清楚南琬的打算,连饭都没用,就急急拉着她告辞,南珊含笑将两人送到门口,对着守门的侍卫道,「你们看清楚,这位身着烟蓝裙子的姑娘,以后别再放进来,谁敢放进来,休怪本妃不客气。」 南琬脸「刷」一下红了,又羞又气,钟蔻珠也愣住了,印象中三表妹一直都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眼前的女子气势明显不同,带着凛然,是以前的南珊从来没有的,难道是当了皇子妃就不一样。 南琬气得直呼其名,「南珊,你刚才说什么,别忘记了,你也姓南,居然不让自己娘家的妹妹上门,传出去,我看你这个皇子妃还当不当得下去。」 「妹妹?本妃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妹妹,我们二房已经搬出去,你南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别人眼睛都瞎了吗?」 「我有什么主意,我上门来做客,能打什么主意?」 钟蔻珠期期艾艾道,「三表妹,大家都是姐妹,不让四表妹上门,是不是过份了些?」 南珊看一眼,钟蔻珠这人是不错,她以前在侯府里也是有心交好,可这份友情到底不纯粹,钟蔻珠一遇事情就想当和事佬。 「南琬,既然你说你没有别的心思,那你现在发誓,若你曾存有不当的心思,肖想我的男人,则此生无子无女,堕入风尘,世世为娼,你敢吗?」 「南珊,你不要太过份,你好恶毒的心思!」 南珊欺上前,盯着她的眼,「若你没有这样的心思,这誓言再毒又有什么关系,你敢不敢发这个誓?」 「你…」南琬恨得眼泪流下来,想跑开,被南珊一把抓住。 她转过头对钟蔻珠说道,「表姐你看,她不敢,证明她存有这样的心思,心里发虚。」 南琬边哭边叫,「我没有,你这个毒妇,将脏水往我身泼,无缘无故的,谁也不会发这样的誓。」 南珊看着钟蔻珠,钟蔻珠被她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去,复又抬起头来, 「我敢发这样的誓,心无妄念,何俱天遣,若我对三皇子有非份之想,想进府里当侧妃,就让我此生无子无女,堕入风尘,世世为娼。」 南琬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南珊笑了。 「四妹妹,珠表姐都敢发这样的誓言,若你真没有其它的想法,怕什么?」 v第十四章 「你们欺人太甚,」南琬眼泪流得更凶,哽咽起来,「好,我发…若我对三皇子有非份之想,想进府里当侧妃,就让我…此生…无子无女…堕入风尘,世世为娼。」 一说完,她就放声大哭起来,「南珊,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南珊松开她的手,「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誓言这样的东西,身为现代人灵魂的南珊自然是不太相信,不过她已经腻烦和自己讨厌的人表演姐妹情深,也不愿意南琬再打着友爱姐妹的名号上门来,她就是要和南琬撕破这张脸,让她以后不好意思踏进皇子府的门。 南琬哭啼啼地爬上马车,南珊勾唇一笑,「慢走,不送,下次不欢迎,希望不要再上门。」 钟蔻珠无奈地跟她告别,也上了马车。 马车一停在侯府的门口,南琬就哭着跳下车,一路跑着回了三房,符氏吓了一跳,心中一喜,莫不是三皇子见琬儿貌美,轻薄了去,正好,以此要挟让琬儿当侧妃。 「琬儿,我的儿啊,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一定会你讨个公道,无论他是皇子还是公主,娘都豁出去替你做主。」 「三舅母,你胡说什么,没有谁欺负四表妹,什么皇子公主的,哪能随意胡乱攀扯,让外人听见,告你个不敬皇族之罪。」 符氏这才看见钟蔻珠,「珠姐儿,你快说说,我们琬姐儿这是怎么了?」 「三舅母,是我不好,四表妹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跌得有些疼。」 听到这个答案,符氏有些失望,迭声问南琬,「琬姐儿,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南琬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看一眼钟蔻珠,低声道,「娘,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符氏的算盘落了空,心里正不舒坦,不客气地冲着钟蔻珠道,「珠姐儿,你是做姐姐的,带琬姐儿出去,怎么能不照顾好她,让她摔倒在地,你要知道,她与你不一样,身份金贵。」 钟蔻珠脸一白,「三舅母,是珠儿的错。」 「哼,算了,以后要记住,琬姐儿可是侯府的嫡出小姐,可不能出差池。」 「是,三舅母。」 离开三房,钟蔻珠深吸一口气,幸好她今天做对了。 三表妹和四表妹,若真要选择,只能选择三表妹,就三舅母这样的娘,才会教出四表妹那样的女儿。 回到母女俩的小院子,南氏早就候在门口,「珠姐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的,娘。」 南氏迟疑一下,「今日可见到你三表妹了,那三皇子可在府中?」 钟蔻珠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南氏的眼睛,「娘,你死心吧,你若逼我做对不起珊姐儿的事情,我就死给你看。」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娘没那个意思。」 「没有最好,娘,你要记住,大舅舅和三舅舅两家都是靠不住的,反而是二舅舅一家,遇到事情会拉我们一把。」 南氏见女儿说得慎重,有些摇摆,「可你大舅舅才是世子,二舅舅…可什么也不是啊。」 钟蔻珠嘲弄一笑,「莫说他只是个世子,就算是当了侯爷,也没我们母女俩什么事情。」 「不会吧,娘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娘,你且等着看吧。」 南氏想了想,「我这就去问你大舅舅,为何你的亲事,他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动静。」 钟蔻珠由着她去,等她一走,便软靠在塌上,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真的太累太累。 南氏急火火地冲到前院,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嘻闹声,她有些不耻,转向对外面守着的随从道,「我有事找世子。」 随从朝里面呶下嘴,没听到动静吗,世子与柳姨娘正欢好着呢,他可不敢去触霉头,于是站着不动。 南氏一个寡妇,自然不好硬闯,干脆立在外面等,好半天,里面闹够了,听到南世子倦怠的声音,随从才进去。 等满面通红的柳絮出来后,南氏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进了书房。 里面的靡靡之气还未散去,南世子坐在书桌前,有些不耐烦和恼怒,「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大哥,妹妹最近日夜寝食难安,眼看珠姐儿年岁渐大,府中的表妹们都有了人家,偏她还待字闺中。」 又是这事,南世子眼中的不耐更盛。 「不是做大哥的说你,这找人家,又不是买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我可一直给外甥女留心着。」 还是这样的话,南氏有些心冷,哭道,「大哥,妹妹命苦,只有珠姐儿这一个骨肉,夫家是靠不住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 南宏焘被她一哭更加心烦,猛然想到前些天和别人喝花酒时听到的事,「你看你,还哭上了,也罢,我就透个信,眼下倒是有门亲事,高门大户,不过是庶出的长孙,身份上配珠姐儿肯定是够的,若是你同意,我就将这事订了。」 南氏心下一喜,擦干眼泪,「大哥,高门大户,不知是何等人家?」 「你知道的,镇国公府,孟二老太爷的长孙。」 竟是镇国公府,南氏一听就满意了,庶出就庶出,毕意是长孙,珠姐儿过去就是长孙媳。 「大哥,这门第再好不过,只不知那长孙都在哪里当差,能否先偷偷见上一面。」 南宏焘脸一沉,「胡闹,哪有人未成亲便见面的,世家女子都以贞静为主,至于差事,他一个国公府的公子,还愁吃喝不成。」 南氏被他喝得发愣,京中民风开放,婚前见面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不声张罢了,怎么大哥反应这么大。 不过一想,镇国公府,怕是门第高,规矩大。 虽然他们的母亲是镇国公府的远亲,可母亲的娘家就是一个破落户,以前母亲还在世时,听说没少来打秋风,后来母亲去世时,还来闹过一回,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v第十五章 南世子见她被镇往,放下心来,「既然你同意,那少不得我这个做大哥的受累,就出面与孟二老太爷将亲事订下来,你将珠姐儿的生辰八字写予我。」 南氏沉浸在要与镇国公府做亲家的喜悦中,也没多想,就将钟蔻珠的八字写了,然后喜滋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女儿懒懒地躺在塌上,她高兴地道,「你看你这孩子说的,娘就说你大舅舅不是那样的人,这不,给你找了一个好亲事。」 钟蔻珠一听这话,惊得坐起来,「娘,怎么回事,大舅舅给找了什么样的人家?」 南氏得意一笑,「这可是京中第一的大户人家,可不是其它的世家能比的。」 「谁家?」 「镇国公府。」 钟蔻珠心一沉,急问,「可是孟二老太爷一房。」 这下轮到南氏诧异了,珠姐儿怎么猜到的,莫非是她与人家长孙见过面,人家长孙才向大哥提亲的? 看南氏的神情,钟蔻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心一紧,「娘,你同意了吗?」 「那当然,这样的好亲事去哪里找,我还将你的生辰八字给了你大舅舅。」 钟蔻珠「轰」然倒下,觉得自己再也爬不起来,闭着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南氏吓坏了,「珠姐儿,你可不要吓娘啊,你怎么了?」 她流着泪道,「娘,为何你不听女儿的话,不与我先商量,为何不先打听一下对方情况,再做定夺?」 「这镇国公府,京中第一大户,还要打听什么?虽然是二房的庶长孙,那也是国公府正经的大公子啊。」 「哈哈,大公子,成天在家里睡丫头,混吃混喝的公子,娘,你可真是我的亲娘。」 「你说什么?」 南氏叫起来,「你从哪里听来的话,珠姐儿,外面的传言有时候不能信的,你看二房的珊姐儿,以前别人不是说三皇子性子残暴,珊姐儿嫁过去,不过得好好的吗?你听娘说…」 「娘,你出去。」 「你怎么这样跟娘讲话。」 「出去。」 「你这孩子…」 「出去,不出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钟蔻珠眼神死死地盯着着,如同一个疯子,南氏被女儿吓到,连忙出了屋子,到底是有些怀疑,悄悄去了三房。 随意向符氏探了几句话,符氏睥睨她一眼,鄙夷地道,「大姑姐问那一家人做什么,京中谁不知道,孟二老太爷会生儿子,儿子会生孙子,一屋子的庶出,七八个成年的孙子,都娶不到媳妇。」 「怎么会这样,他们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啊?」 「为何?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屋子的男盗女娼,丫头们都被祖孙几代睡乱了套,这样的人家,谁敢把女儿嫁进去?」 南氏一听,惊得魂飞魄散。 且说送走钟蔻珠和南琬后, 南珊雄纠纠地回了院子,凌重华带着笑意地看着她,「不怕外面传言,三皇子妃不仅是个妒妇, 还是只母老虎。」 「不怕,再说,你会让这话传出去吗?」 男人精致的眉眼瞬间一片肃杀,「不会, 谁敢传,死!」 南珊双眼发光, 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仰起小脸笑得谄媚, 「好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他低垂下眼,瞳中映出娇俏的嫩脸, 弯腰将她一提, 片刻闪到内室… 一夜雨打娇花, 吟啼媚叫。 次日, 府内后院的树林中,雾气弥漫的晨光中,一身劲装的男子舞着长剑,气如惊鸿,高束的乌发,绝世的容貌, 银光闪闪的长剑在他的手中如同一条细龙,腾飞翻空。 不远处的树荫下,靠椅上铺着软毛垫子,南珊裹在锦锻披风中,秋风带着凉意,她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捏起旁边桌子上的点心,一边吃着,一边含笑地赏着美男练剑。 凌重华收回长剑,单手执于背后,绝色的脸上隐带着水气,长身玉立,朦胧又神秘,南珊舔下手指上的碎屑,拍拍手掌,捧场地大叫,「夫君好棒棒!」 男子阔步走来,劲瘦的修长身体,出尘绝艳的五官,想着昨夜里羞人的画面,她的脸红起来,夫君不是好棒棒,而是棒棒好。 她下意识地扶一下酸软的腰身,裙摆里的腿略有些合不拢,还有胸前的一对玉兔儿,顶上的嫩尖都被吮破了皮,有一丝火辣辣的痛。 这男人,不愧禁欲几十年,果然宝刀一朝出鞘,势如破竹。 凤眼迷离起来,带着微微的水色,丰润的双唇微张着,看着立在跟前的男人,凌重华的眸色黑沉,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如风一样冲进卧房,很快里面就传来女人的求饶声。 欢愉过后,南珊沉沉睡去。 主院内,没有三皇子的吩咐,下人们不敢靠近,无聊的千喜万福她们就去逗大虎,经为几天的相处,她也不再惧怕大虎,尤其是千喜,简直成了大虎的丫头。 睡到午时将起的南珊都看不下去,她怎么就有这个一个傻丫环。 「虎儿,过来。」 大虎连忙不理千喜,屁颠颠地朝南珊这边飞扑过来,却在看见不远处白色的衣角愣了一下,迟疑不决地停住,南珊朝那边一看,笑了。 自己的男人不知什么站在那里多久了,千喜和万福连忙有眼色地告退,她们可算是明白了,三皇子除了对皇子妃不一样,看其它的女子,如同看死人。 南珊嗔道,「你看你,一来不仅将丫环吓跑了,连大虎都被你吓软了脚,在那里不敢动。」 凌重华冷眼看一眼大虎,大虎吼了一声,扑到他的身上,讨好地露出锋利的门齿,眼睛眯着,如同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v第十六章[07.20] 「夫君,你看这个家伙,还真了精了。」 大虎又吼一声,听出了女主子在夸它。 南珊脑子一抽,「夫君,要是我和它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它还是救我?」 凌重华回她一个你疯了的表情。 「你不是会凫水吗?」 哦,对哦,前世梦里她讲过的,她会游泳的,还拿过市里面的一个奖。 她摸下鼻子,满脸的尴尬。 「你不用和任何人比。」 什么意思,是她最重要,独一无二的意思吗?南珊开心地想着,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女人明明心中明白,可却总还要问,就想听到男人亲口说出那三个字。 可凌重华是古人,且还是一个曾几十年为帝的男人,怎么可能知道女儿家的这些个心思,他眼神深如漩涡,脸色清冷如常,南珊垮下嘴角,不说算了,会做就行。 爱都是做出来的。 她的脸又发起烧来,凤眼中流转着风情,凌重华眼色如墨,白玉般的手指抬起,正要做些什么,就听下人远远的禀报声,「报三皇子妃,侯府的表小姐来了。」 南珊一愣,昨天才见过钟表姐,今天怎么又上门了。 怀疑归怀疑,脚下却也没停,朝自己的男人抛个媚眼,移着莲步去了前院,一进厅堂,就见钟蔻珠低头垂泪。 「珠表姐,发生什么事情?」 钟蔻珠一下子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双眼红肿,「三表妹,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求你。」 「究竟发生什么事?」 钟蔻珠边哭边将南世子给她订亲的事情道来,她娘在符氏那里套出孟家二房的那些个龌龊事,说什么也不肯将她嫁过去,于是去寻大舅舅,怎料大舅舅已经出门。 她便一直在那里等,等到喝醉的南世子回来,想要回生辰八字,没想到大舅舅动作快,出门就是和孟家二房的大爷碰头,八字已交出去。 南氏哪里肯依,哭闹起来,南世子发了狠,大骂她一顿,说什么养了她们母女多年,也该为府中尽一份心。 总之,这门亲事是板上的钉子,改不了。 连听到动静出来的魏氏也帮腔,阴阳怪气地说以她们孤儿寡母的,要不是托侯府的福,上哪找这样的好亲事,还挑三拣四的。 南氏被气得倒在塌上爬不起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孟家二房那就是个狼窝,嫁不得。 南珊听她说完,也是气得不行,大房的夫妻两个心黑手辣,往年他们一家住在府中,魏氏在吃食上一再地克扣,南世子真不知吗?不过是装傻充愣。 「孟家二房糟心事太多,可是此事是姑母亲口同意的,虽然大伯父有欺骗之嫌,却是姑母亲手交出的生辰八字,若你真不想嫁,势必要和侯府撕破脸,往后要如何打算?」 钟蔻珠用帕子拭干眼泪,「我早已心定,这门亲事不能依,想与母亲搬出来住,只是八字已经交出去,不知如何要得回来。」 所以才求上门来,想着以三皇子的势去压一下孟家,说不定别人就会交出来。 南珊想了一想,「我们去要,也能要回,只不过名不正言不顺,有仗势欺人之嫌,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姑母姓南,你却是姓钟,哪有姓钟的姑娘嫁人,却是姓南的舅舅做主的?」 钟家又不是没有人,只不过是南氏与那位婶母不和,愤而带着女儿住在娘家,那位婶母有子有女,钟家有男丁,钟蔻珠如若愿意去那里寻求帮助,名正言顺。 钟家人去闹,然后她再以三皇子妃的身份去施压,此事不难解决。 被表妹一点拨,钟蔻珠明白过来,「谢谢三表妹,我写信回老家。」 南珊点下头,「我派人给你送去,等钟家来了人,一闹开,有什么事情,有我这个皇子妃替你兜着。」 钟蔻珠深行一个大礼,「三表妹,谢谢。」 「姐妹一场,你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钟蔻珠一走,凌重华走过来,「可要我出手?」 南珊嫣然一笑,「不用,杀鸡焉用宰牛刀。」 ———— 两天后,钟家的那位婶母带着两个儿子上了京,也不多喘口气,直杀到德勇侯府,听到下人来报,南宏焘半天才想起,原来是妹妹的夫家来人了。 他有些不喜,这些人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钟家的婶母姓石,柱着一个拐杖,虽然头发花白,可精气神很足,她本就一个寡妇,供出当官的侄子,养大自己的孩子,岂一般的妇人。 见到南世子,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承蒙亲家舅舅一直替我们钟家照顾珠姐儿母女,如今珠姐儿已长大成人,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妇人特地来接她们母女归家,珠姐儿该议亲了。」 魏氏开口道,「亲家叔祖母,这珠姐儿母女俩一直吃住在侯府,我还以为你们钟家不要这个孙女,哪有我们好吃好喝将人养大了,你们上门来捡现成的便宜。」 石氏一笑,「亲家舅母,这事也怪老妇人,与侄媳堵着一口气,耽误了我们珠姐儿。」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替珠姐儿订下一门高亲,你们请回吧。」 钟蔻珠从外面跑进来,「扑咚」一声跪在石氏的面前,「珠儿见过叔祖母,舅母说的那门亲事,珠儿不愿意。」 魏氏脸一僵,「珠姐儿,长辈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插话的道理,再说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跑出来,丢不丢人?」 「大嫂,既然是父母之命,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同意。」 南氏苍白着脸,也走进来。 却是低着头,不敢看石氏的眼睛,当初离开钟家时她是何等的硬气,仗着娘家是侯府,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乡间出身的石氏。 v第十七章[07.20] 「大妹妹,你说这话嫂子就听不懂,八字是你亲自写给世子的,现在说你不同意,你耍我们吧,侯府养你们这么多年,敢情养了两个白眼狼。」 南氏叫起来,「大嫂,是大哥骗我的。」 魏氏冷笑,「他骗你什么了,他说是国公府的二房庶长孙,没有差事,哪里骗你?」 南氏被堵得哑了口,确实,大哥是这么说的,半个字都没有骗人。 石氏懒得看一眼这个侄媳妇,要不是为了珠姐儿,她才不会来,南氏就是个蠢货,若不是她,珠姐儿她爹怎么会走得那么早。 珠姐儿她爹生来有心疾,倒也不算严重,平日里将养着,别人也看不出来,偏南氏成天作天作地,将他气得病犯,最后年纪轻轻便没了。 她本想着,南氏虽蠢,可侯府却是她的娘家,总不会亏待她们母女,没想到,亲哥哥也这么黑心肝,竟是要将珠姐儿嫁给那么一户人家。 来送信的人可是透了底,南家世子拿珠姐儿的婚事,与孟家换了一本前朝的孤本。 她们钟家的嫡长孙女,居然只值一本孤本。 让她如何不生南氏的气。 南氏被石氏的目光看得如针芒在背,几欲想逃,可为了珠姐儿,又忍了下来。 石氏剐她一眼,对着魏氏道,「说起来,侯府是珠儿的外祖家,世子夫人是亲舅母,世子也是亲舅舅,老妇人想着,都是骨肉至亲,怎么也不会害珠姐儿,没想到,侯府真是让老妇人开了眼界,天下还有这样的亲人。」 南宏焘脸一沉,「亲家叔祖母,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南世子心中不清楚吗?我们钟家的女儿,在你南世子的眼里,只值一本破书,就是为了换一本书,就将珠姐儿胡乱配给人家的庶孙。」 钟蔻珠死死地咬着唇,原来是这样,她的亲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订下的,可真是她的亲舅舅啊。 南氏摇摇欲坠,扑向南世子,「大哥,珠儿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啊。」 南宏焘有些心惊,他与孟家二房的大爷私下交谈的事情,是谁泄露出去的,难不成是孟大爷自己喝高了,酒后胡言给捅了出去。 他恼羞成怒地推开南氏,「你们听这个死婆子乱说什么?根本就没有的事情。」 「死婆子,南世子真好教养,老妇人虽然出身不高,却也是侯府的亲家,南世子居然称老妇人是死婆子。」 石氏将手中的拐杖一丢,伏在地上大喊,「天哪,你还有没有天理啊,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亲舅舅,卖了外甥女不说,还辱骂长辈,老妇人一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气,我不活了。」 南宏焘发起狠来,「孟家这门亲事,不可能退,你们钟家再胡搅蛮缠,本世子就报官。」 说完拂袖而去,魏氏也冷哼一声,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屋内只剩下钟家人,钟蔻珠跪在石氏的面前放声大哭,石氏一把搂着她,「好孩子,你放,叔祖母豁出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嫁到那样的人家。」 说完,她站起来,跟在南世子夫妇的后面。 边走边骂的南世子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这死老婆子阴魂不散,居然跟了过来。 他停下来,黑着脸,「钟老夫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南世子,老妇人说了,珠姐儿是我们钟家的骨肉,那门亲事我不同意,除非世子拿回珠儿的庚贴,否则,世子去哪,老婆子就去哪。」 「你…真不信本世子报官将你抓起来。」 石氏一笑,「那正好,老妇人就与官差们说道说道,不知传扬出去,堂堂侯府的世子居然用外甥女换一本书,如此让人齿冷,到时候天下人耻笑的只会是你世子爷。」 南宏焘被她说得有些发虚,「荒谬,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镇国公府的庶长孙,配珠姐儿绰绰有余,本世子都是为了她好,反而是你们,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能给她找什么样的亲事。」 「这就不劳世子爷操心,做个村妇,也强过嫁给虎狼之人。」 钟蔻珠扶着南氏,也跟了过来,南世子气得指着她们大喊,「你们如果要退亲,那就跟姓钟的滚回去,不要再踏进侯府半步。」 南氏有些犹豫,钟蔻珠大声道,「珠儿姓钟,总要归根,谢谢大舅舅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好,好,你们不识好人心,本世子就去将这门亲事退了,她们母女你们带回去,我倒要看看,你能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说完,南世子气冲冲地出了门,找到孟家大爷,孟大爷当然不同意,这亲是好不容易骗来的,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你那孤本我不要了,庚贴给我吧。」 「南世子,这就是你做人不厚道,已经订的亲,怎么可能退,我还特意看了日子,这个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让你那外甥女准备准备,嫁过来吧。」 「她如今正要死要活的退亲,哪里还肯嫁过来。」 孟大爷一挑耷拉的眉,浑黄的眼中全是邪气,「那可由不得她,生是我孟家的人,死是我孟家的鬼,我还有事,先走了,记住,本月二十六,成亲的好日子。」 他拍下手,得意扬扬地走了,留下南宏焘气得砸烂了手中的杯子。 走了不远的孟大爷听到破碎的声音,抖了一下衣袖,想到家中要娶进一位真正的官家嫡女,兴奋得身体都有些发抖。 还不等他得瑟完,一跨进府中的侧门,就被人给一脚踢飞,正要开骂,就见孟国公黑着脸站在那里。 「大伯父,小侄有礼了。」 孟进光嫌弃地看他一眼,「将钟家姑娘的庚贴还回去,否则…」 「大伯父息怒,还…侄儿马上去还。」 说完飞一样地回屋取了庚贴,不顾身上的痛,马不停蹄地赶到茶楼,南世子还在那里生闷气,看到孟大爷将贴子放下就走,半天回不过神来。 拿回了庚贴的钟蔻珠觉得自己又活回来, 跟大舅舅一家撕破脸,侯府是不能再呆,只能跟叔祖母回老家,南氏有些不乐意, 还想求见德勇侯。 南崇起自是不会见她,她又期期艾艾地跑到南宏焘的面前,可南世子现在哪里还认她这个妹妹,对她没个好脸, 南氏自知不可能再留下来,神色间更加的郁卒, 似乎对女儿都颇有怨气。 她这般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珠姐儿能找个好人家, 呆在京中比回到钟氏老家强,钟家不过是在一个县城,珠姐儿回去, 哪有什么好姻缘。 v第十八章[07.20] 偏女儿不领她情, 这几日都对她爱理不理的, 反而对石氏亲热不已。 收拾东西的时候, 南氏因着心中有气,动作很慢,魏氏赶过来,阴阳怪气道,「怎么,还想赖在侯府不成, 看看你手上的衣裳,这料子还是府上去年发的,要我说,你们真这么硬气,就不要带走侯府的任何东西。」 南氏被她堵得心里发闷,阴着脸,「大嫂这话说的,什么侯府的东西,难道我不是侯府的女儿,说起来,你一个姓魏的,才是外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捞饱了油水,贴补自己的娘家。」 魏氏大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常年住在娘家的道理,至于你刚才说的,全是诬蔑,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南氏气结,钟蔻珠从自己的屋子赶过来,将南氏手中的衣裳一夺,「舅母说的是,这些东西,咱们不要。」 说完,只收拾南氏当年的旧衣服,还有母女俩自己置办的东西,一共不到四个箱子,在魏氏的注视下,愤而离府。 南珊得到她们要走的消息,特意去送行,石氏他们向她行礼,知道若不是她出手,孟家没有那么爽快退回庚贴。 其实南珊只不过是见了孟国公一面,将事情悉数告之,虽然是他的侄孙子,但孟国公却不是一个护短之人,再三保证会给她一个交待。 对于这个孟国公,南珊的心情挺复杂的,以前没什么好感,接触几次下来,却发现他人不坏,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人,至少区别于孟家的其它人。 石氏与她想像的一样,精明爽朗,在古代来讲,算是一个奇女子,南氏虽然是她的姑母,可南氏为人真不行,势利又让人厌,难怪会和石氏相处不到一块,不过眼下,南氏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跟钟家人回去。 南氏满脸的愁苦,仿佛别人欠她几万两银子似的,南珊不想理她,与石氏他们见礼后,转向钟表姐,「珠表姐,以后若有什么事,一定要来信先知。」 钟蔻珠满眼的不舍,「多谢三表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这几日,她与叔祖母相处的不错,叔祖母与她分析了回老家的种种,单就讲姻缘一事,自然比不上京中,不过无论找什么样的人家,都要经过她的首肯。 石氏还透露,当地的县令有一公子,才学上佳,正准备参加明白的春闱,县令夫人与石氏颇为交好,倒是可以考虑。 钟蔻珠沉思半晌,脑海中那个俊朗如松的男子,与她怕是今生无缘,点点头,「叔祖母,珠儿听你的。」 石氏是真心偏疼她,因着早逝的侄儿留下的唯一血脉,怎么也要尽力让她过好,「好孩子,叔祖母不会让你委屈的。」 想到这,钟蔻珠复而对着南珊一笑,「三表妹,说不定我们很快还能相见。」 南珊也对她一笑,「珠表姐,你说得对,人生总有重逢时。」 「表妹说的是,保重。」 「保重。」 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远成看不见的黑点,南珊心中的惆怅和失落一齐涌上来,钟蔻珠是她在这世间第一个朋友。 虽然谈不上有多交心,却也是一起长大的。 古代不比现代,通讯落后,交通不便,有些人,一旦分别,可能终生都不会再见。 回到府中,她依然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凌重华见娇妻这霜打了茄子般的模样,有心想安慰一下,可他自来冷淡,竟有些无从下手。 突然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报三皇子,三皇子妃,外面有一位自称是皇子妃好友的姑娘求见,她说她叫姜妙音。」 「妙音回来了,」南珊差点没蹦起来,一阵风似地往门口跑,留下凌重华的手伸在半空中,无奈地放下。 三皇子府门外,姜妙音一身的男装打扮,高瘦的身材,黑黝的皮肤,活脱脱一位常年风吹雨晒的男子。 「哇,」姜妙音一见她就叫起来,「一别数日,刮目相看啊,这变得哪里敢认,身段儿可真好,好一位美娇娘啊。」 南珊开心地大笑,「你也是一位英俊的公子哥儿。」 一边说笑着,一边将人往府里请,姜妙音一路上好奇地看着,啧啧出声,「天哪,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踏足三皇子的府邸,真是值了。」 「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以后想来,随时可以来。」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见一下传说中好看得天怒人怨的三皇子啊?」 南珊迟疑一下,「这我可做不了主。」 「行了,逗你玩的,」姜妙音不客气地坐下,驾车的下人早就将一个箱子抬进来,她一指,「诺,你的大婚贺礼。」 「什么东西啊?」南珊闻着一股子的药味,打开一看,果然全是药材。 姜妙音促狭地眨下眼,递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听闻三皇子不近女色,这些都是好东西,你看这是锁阳,虎鞭,紫皮石斛…。」 这是男人壮阳的药?南珊的脸差点没绷住,就她那男人,哪里还用吃这些东西,就差没有把她弄死,若用了这些东西,她还有命在吗? 「这个,谢谢你千里迢迢里带回来,我就先收着吧。」 「记得用啊,我这里还有方子,药材箱子里都有,你自己配了煎后服用,保管比宫里的十全大补汤还有效,太监吃了都想跃跃欲试,七八十岁的老汉吃了都想再娶一房小妾,不怕三皇子吃了不开窍。」 南珊愣愣地看着她,谁说古代的女子矜持,眼前的这位分明比她还要生猛,这些个话,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姜妙音见她有些发呆,连忙一拍脑门,「看我,乡间出诊久了,又扮男人久了,言语间自然粗俗不堪,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位京中贵女呢。」 「话虽然听着糙,可理确是对的。 南珊说完,两人对看一眼,都笑起来。 「来吧,让我这个医圣的弟子来给你把下脉。」 不由南珊分说,姜妙音就按着她的手,看起脉来,眼神中有一丝坏笑,「看来,这些药,三皇子用不上,倒是你,有些亏啊,容我开个方子,再送一箱药过来。」 南珊低下头去,装做不好意思的样子,姜妙音笑一下,「你们新婚燕尔,有什么可害臊的,若是三皇子真不行,那你就该哭了,哼,有些个女人,都当祖母的年纪,还不知道节制。」 这话题跳得,她都接不上,姜妙音说的快当祖母还不节制的人是谁啊? 「不过宫中那些个太医,可真够憋气的,诊出什么都不敢说,非要说什么气结于心,要平心养气,呸,为何不直接说,年纪大了,少动色念,免得掏空身子,动不动就晕倒。」 姜妙音边说眉毛边挑一下,南珊心念一动,莫非她说的是孟氏那老女人。 v第十九章[07.20] 那天在宫中她怼了老女人一顿,气得老女人去找皇帝告状,听说后来在宫中病倒了,姜妙音的消息倒是灵,才一回来就能知道这么多,看来她在太医院里有人哪。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的女人也是,有安于后宅的,也有如护国夫人一样,终身不嫁,心系天下的。」 南珊说到护国夫人四个字时咬得分外的重,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姜妙音,眨下眼,姜妙音瞬间反应过来,大笑着一捶她的肩,「好啊,你个机灵鬼,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被你发现的?」 「这个…无意间撞破。」 「哈哈,香艳吗?」 「这个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姜妙音抚掌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妙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南珊也跟着笑起来,「我也没有看错人,你真对我的胃口。」 姜妙音捏下她的脸,「这张脸,可真会骗人,三皇子知道你的真面目吗?快快招来。」 「招什么?哼,你一个刚从京外回来的人,就知道孟氏的艳事,别跟我说是姜次辅告诉你的,没有哪个父亲会和女儿说这些的,你也从实招来。」 「好啊,脑子转得真快,你哪是一个兔子,分明是只狐狸啊,至于这个,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黑俊的脸上,隐有红光,南珊调笑道,「有情况,不会是情哥哥吧。」 「你这张嘴,看来我要配一个方子,封住你这张嘴。」 姜妙音作势就要扑上来,南珊一躲,两人闹成一团,等姜妙音走后不久,果然派人又送来另一箱药材,还附了方子,她仔细地翻看着,脸红红的。 凌重华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的妻子双颊通红地闻着药材,他眼光一闪,就看出箱子里的全是女人补气血的好东西。 旁边还有一个箱子,随意打开一看,眸光意味不明地看一眼南珊,急得她连忙摆手,「这些你用不上,也是姜小姐送来的,我爹最近忙着明年的春闱,夜夜苦读,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不如送给我爹吧。」 「我真的用不上吗?」 南珊点头如捣蒜,小脸红扑扑的,无比真挚地看着他,「夫君你用不上这些东西,你威伟雄壮,金刀不倒,龙精虎猛,一夜七次,哪里用得上这些玩意儿。」 凌重华盯着她艳红的小嘴,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作势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把心一横,脸贴在他的裤子上,撒娇地磨了几下,「好哥哥,你就饶了奴家吧,再吃补药,奴家就快被你弄死了。」 这句话她故意拉长尾音,娇软又可怜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另一种媚气,勾得人心痒。 男子黑眸中似有滔天巨浪在翻滚着,大手将她一把提上来,抱在怀中,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南珊的身子一僵,有点想哭,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大补特补,要不然会被榨干。 姜妙音果然深知她心,这些药材派上了用场,简直是及时雨,雪中炭。 眼看男人就要将她提回内室,她哀求道,「好夫君,你别可着我一个人折腾啊,要不你召其它两位姑娘侍寝?」 其它两位姑娘? 凌重华面如冠玉的脸倾刻间覆上一层冰霜,他哪里来的其它两位姑娘。 南珊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夫君,你看,左姑娘和右姑娘,你今天可以召她们一起侍寝,两位姑娘同时侍候你,想想都觉得刺激吧。」 他好看的脸由白转黑,看着她美目流盼的样子,视线移到那微嘟的红唇上,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吓得南珊连忙咬着唇,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岔开话题,「夫君,那姓孟的老女人好生讨厌,居然一直觊觎你,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凌重华放她下来,袖子一甩,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回头过来,眼睛看着她,「为夫现在就去解决她,你在家中将两位姑娘洗干净乖乖等我回来,还有其它…姑娘。」 他的视线移到她的唇上,南珊立马跳起来,飞奔到他的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将饱满的胸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凤眼眨了一眨,「夫君,还有两位水灵灵的桃子姑娘,我会将她们洗得白白的,香香的。」 话一说完,就连忙跳开,双手捂脸,只露出水濯濯的凤眼,凌重华微一愣,眼尾染上胭红,见她远远地躲着,似羞还怯,风情中带着媚色,他的眸色转黑,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去。 凌重华趁着夜色, 来到护国夫人府,手指弹出一枚石子,孟氏所住的高阁上雕花的窗户轻巧地开了,他闪身进去, 冷眼扫了一圈,就找到暗格的所在,将机关打开,果然里面是一幅画轴。 长指展开, 前世的自己显现出来。 他双目闭一下,复又睁开, 将画卷就着桌上的蜡烛点着,火舌将他画中的容颜慢慢吞没。 内室中, 飘来一股甜腻的香味,隐约传出男女欢好时的呢喃声,一个女声嘴里吟着, 「霄郎霄郎…」 正是那孟氏的声音。 想着自己被这女人觊觎, 他几欲作呕, 忍下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拿起桌上的两只杯子,看也不看,就往内室掷去。 内室中那位叫檀郎的男子,听到孟氏的低唤,心中一喜,暗到这老女人果然对自己有几分真情, 不枉自己侍候十几年,自己姓肖名檀,护国夫人口中的肖郎必是自己无疑,于是动作起来更加卖力,若得孟氏越发叫得大声。 两人正要到兴处,突然破壁凌空飞来两样东西,他们还没来得看清楚,就被两只杯子砸昏过去。 凌重华从窗户飞出,随后对着屋内使了一掌劲风,那火势便如遇到油般,猛然窜得老高,很快便漫延开来,他冷笑一声,消失在黑暗中。 阁楼很快就被火舌吞没,闻讯赶来的仆人们惊得半天回不了神,火最旺的地方恰好正是护国夫人的起居室,若夫人真有个不测,他们这些下人哪能得好,说不定连命都不保。 众人连忙去镇国公府报信的报信,提水的提水,什么能盛水的盆具都用上,忙活了半天,火势终是减下来,几个胆子大的仆人,披着湿被褥冲进去。 内室中的景象让他们吓得不轻,被子什么的都烧得没有原样,塌上两个光溜溜的男女,护国夫人被男子压在下面。 这男人他们认识,正是府中的肖举人,听说是夫人的相好,两人紧密地搂着,某处还连在一起,几位侍卫不敢多看。 两人无声无息的,身上脸上都落了黑灰,不知是死是活,也来不及多想,几人用破烂的被子将两人卷起,扛了出去。 阁楼外头,镇国公府的人都已赶来,见人被抬出,破被子里露出的躯体让很多下人都转过头去。 孟进光冷峻着脸,看一眼死活不知的妹妹,再看一眼同样不着寸褛的男子,往日里严肃的脸比烧过的屋柱子还要黑。 等府中的大夫赶过来,抖着手诊了脉,擦下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夫人被烟气所呛,窒息昏了过去,至于这位郎君,已无生机。」 v第二十章[07.20] 那位檀郎压在孟氏的身上,替她挡了火,倒让孟氏拣了一条命。 听到夫人还活着,护国公府的下人们同时松口气,孟国公黑着脸,让人将死去的男人从妹妹身上搬下来,幸好刚死不久,男人的身体还未僵硬,否则又要费一番功夫。 孟国公命人将孟氏抬到另一处院子,派人煎药给她服下,稍后孟氏醒了过来。 还会来得及惊慌,孟进光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孟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兄长,喉咙处还有丝灼痛,「哥,你干嘛打我?」 「丢人现眼的东西,当年陛下登基后,你被脱籍破例封为护国夫人,那时我曾几次问你,要不要找个人家,正经嫁人,你不同意,谁知你竟然在府中养汉子。」 「养汉子又怎样,你当初找的那些男人,都是要当祖父的人,我嫁过去就是个填房不说,还未生养便要当祖母,凭什么?」 「不凭什么,以你的年纪,能找到世家做填房都是好的。」 「哥,他们不配,我要的男人,必须顶天立地,卓尔不凡。」 孟国公冷眼看着她,半天「嗤」笑出声,「就是那位你养了十几年的举人,他就是卓尔不凡的人?我看你是天天吟诗吟傻了。」 孟氏想反驳他的话,当然不是那种替代品,她要的男人,天下最尊贵,独一无二,可是她不敢讲,兄长平生最钦佩之人便是先帝,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分毫。 她心思回转,想起之前她与檀郎正在内室欢好,开口问道,「哥,你把檀郎怎么了?」 孟进光怒道,「你还有脸问,你们在房中作乐,引得失了火,房内走水,他被烧死了。」 死了? 孟氏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正快活地不知在何处,突然就失去知觉。 算起来,她也是近五十的女人了,突然间,有人告诉她,前一刻还与自己赴巫山之颠的男人,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让人如何能接受。 想起初见时,他不过是上京来赶考的众多举子之一,因着有那一二分像先帝,自己起了占有之心。 几番抛枝,肖檀也对她心生爱慕,本来以他之才,倒是可是中个末等的进士,是她想将他据为己有,使了手段,生生榜上无名。 后来,打听到他家乡订有亲事,那订亲的姑娘寻到京中,她暗中派人将那姑娘清白毁掉,又派人多加迫害。 十几年了,檀郎于她,就好比是一个私藏的财物,总是在无人时好好观摩,却怎想,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现在哥哥告诉她,檀郎已死,她的房子着了火,火从何起?是何人欲加害于她? 「你好好养着,那个男人就别再惦记。」 孟进光说完,拂袖离去。 孟氏呆坐在塌上,恍若未闻。 一时间,她呆呆的,面容垮下来,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苍老不少。 护国夫人府中走了水,可不是件小事,加上昨夜里兵荒马乱的,连孟进光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做好防护,府中的消息自然让一些嘴不严实的下人走露出去。 孟家人出手阻止,就连宫中的孟皇后都派了人,可是那流言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一夜之间传遍全城。 不到半天,大街小巷的都流传开了,护国夫人养面首,两人寻欢作乐,竟然引得屋内着了火,那面首当场就送了命。 有那些个猥琐的男人听到会心一笑,看不出来平日里高高在上,总是一本正经,又爱吟诗作词的护国夫人,居然还玩得挺大,连滴蜡这样的狠手段都使上了,要不然怎么会弄倒蜡烛,引起大火的。 听到这个猜测的男人们笑得贱兮兮的,孟氏这个老女人,看起来冷若冰霜的样子,原来好这一口。 孟家人听得是又羞又气,臊得都不敢出门,尤其是镇国公府的女眷们,全部闭门谢客。 连久居佛堂的卢氏都有所耳闻,当听那孟氏的相好葬身火海时,她手中的佛珠顿住,眼中似有快意的泪光。 青嬷嬷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小姐,那人终于死了,也是报应,他一生所求,不过是飞黄腾达,本以为攀上那女人就能平步青云,哼,不过是当了十几年见不得光的玩物,落得如此下场,罪有应得。」 卢氏低着头,复又快速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道,「善恶终有报,前生因,今世果,阿弥陀佛。」 当年她走投无路,受人侮辱后,那恶妇还不死心,欲将她置于死地,幸得兄长在她来京时有言,京中有他一友,两人都曾是国子监的同窗,虽然交情不深,但若真有事,可以试着一求。 她抱着试试的心,求到了侯爷的面前,侯爷不仅替她摆脱恶妇的追杀,还偷偷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多少年了,她每日里念经,不是忏悔,不是赎罪,而是诅咒,日夜诅咒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如今,他终于死了。 卢氏的眼泪滴在佛珠之上,青嬷嬷亦泪流满面。 同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有孟皇后,她跪在永泰帝的面前,苦苦哀求,「陛下,姑母为人如何,别人不知,陛下还不知晓吗?」 永泰帝最近一见孟皇后就烦,自从上次被人一天扫两次兴后,对孟氏的心态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京中关于护国夫人的流言愈传愈烈,朝野震惊,今日早朝,以韩首辅为首的文官就接连上奏。 孟氏私德不修,枉费圣人恩典,不配为一品夫人,更不配用护国的封号,护国护国,她既没有为朝廷出谋献策,也没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如何能用得起护国二字。 连一向中立的姜次辅等人都附议,让永泰帝心中又羞又恼,羞的是,这样的女子曾是自己的养娘,恼的是孟氏为辜负圣恩,抹黑皇家。 韩首辅力谏剥夺孟氏的封号,这一品夫人也应该降级。 最后永泰帝当场下旨,褫夺孟氏封号,从一品地从降为四品的恭人,护国夫人府的宅子依旧让孟氏住着。 旨意一下,孟氏晕了过去,本就身心疲惫,加上又死了相好,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她这一病倒,连累得宫中的孟皇后及嫁入四皇子府的孟宝昙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孟宝昙,四皇子本就不太喜欢她,这下可好,更加不待见。 她气得进了宫,可孟皇后哪还有心情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姑母被夺封号是小,名节尽毁才是大事。 v第二十一章[07.23] 自己身为孟家出来的姑娘,清誉自然也会有损,眼下是没有敢提,可贤妃那边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心急如焚,匆忙几句将孟宝昙打发回去,然后召见父亲镇国公。 一见到孟进光,她的眼泪就流下来,「父亲,你可要帮女儿啊,陛下那里现在颇有不满,姑母出了事,遭殃的是我们这些孟家的女子。」 孟进光神色复杂,当年他家势不显,妹妹进宫采选,因长相不出色,出身也不高,只能当一个杂役的宫女。 他一心苦读,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自然分外珍惜,吃住都在里面,很少回家,庶出的弟弟被自己的亲娘故意养成了废物,才十几岁,就将家里的丫环都拉上床,成天胡作非为。 后来,他有幸结识名动京城的才子南崇起,崇起没有看不起他的出身,两人成为好友,评文吟诗,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眼下,看着痛哭出声的孟皇后,想着躺在塌上神色哀伤的妹妹,他的心充满寂寥,身边的这些人,到底要怎么样,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弄到如此田地。 他神色落寞,看着孟皇后,「皇后要臣怎么做?」 「父亲,眼下姑母已经惹得陛下不快,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其它人借此污蔑孟家的其它人。」 「好,为臣定当尽力。」 他身心倦怠地出了宫,等候在宫门口的随从见他出来,急得上前,低声道,「国公爷,不好了,京中流言又起,二老太爷的那些事情被人捅出来。」 孟进光眼底一沉,「走,回府。」 一回府,就听到震天的哭嚎声,二房的太夫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手中撕扯着同样衣裳不整的二老太爷。 身边围着一群庶子庶孙,乱成一团麻。 镇国公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世子和世子夫人在脸黑如锅底,一家人看到孟进光,如同见了主心骨,齐齐围上来。 「国公爷,真是祸从天降,也不知是哪起子黑心烂肠的,什么脏水都往我们国公府里泼。」 镇国公一把挥开扑上来的镇国公夫人,容氏脸一僵,复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国公爷,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二老太夫人和二老太爷也眼巴巴地看着他,孟进光冷着脸问道,「外面的传言是真是假,你们心知肚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无能为力。」 他确实是无能为力,之前孟氏的流言他都阻止不了,现下二房的事他更加没有办法,这些流言不知如何传的,真如空穴来风,让他们抓不到任何的把柄。 想看孟家倒霉的除了大皇子一派,不做他想,只不过孟家屹立朝堂多年,以韩首辅为头的大皇子一脉,根本就不可能憾动半分,不知他们是从何处请的高人,连镇国公府的探子都查不出来。 他看着院子里的众人,突然心中涌上漫天的悲哀,他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众人见他不发一言就走,都着急起来,孟世子和孟夫人一起跪下,大喊,「父亲,眼下孟家正是危难之时,你可不能不管啊,想想宫中的皇后,还有嫁入四皇子府的孙女,咱们孟家不能倒下。」 「那你们说怎么办?」 孟世子看一眼二老太爷,恨声道,「腐肉不除,何来生新肌,枯枝不剪,难发新芽,咱们孟家,如今父亲都是当太爷的人了,早就该分家。」 听到分家,孟家二房不乐意了,孟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夫人立马团结一起,「大侄子,你这话说得就是大不敬,分家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你一个晚辈能提的。」 「本世子虽是晚辈,可若旁支的长辈没有长辈样,我如何不能提。」 孟二老太爷看着他,「不行,我们不分家。」 孟进光看着他们,分外心冷,「罢了,事情已出,分家无益。」 说完,不理后面的呼唤,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孟家的这些破事传得沸沸扬扬,南珊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让自己男人去教训那老女人,没想到她的男人居然去放火杀人,当真威武。 她幽怨地看着已穿好衣,恢复风清明月般的男人,与夜里火焰般的男人判若两人,可怜她是使出浑身解数,几个姑娘轮番上,才让他满意。 「夫君,下次可别杀人放火了?」 男人睨她一眼,「只放火,没有杀人。」 放火不就是杀人吗? 孟家的事一出接一出,若说没有自家男人的手笔,她是不信的,若不然,以镇国公府的权势,哪能让事情传得到处都是。 她心中隐约对孟国公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想着孟家的其它人,又如吞个苍蝇般难受,真不知道孟国公对着一家子这样的亲人,是怎么生活的。 男子的目光还紧紧地盯着她,见她脸上没有半点的害怕和惊惧,放下心来,他不希望从妻子眼中看到对自己的畏惧。 南珊含笑地看着自己的男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只不过她担心他被人诋毁,在她的心中,自己的男人千般好,万般满意,容不得别人诽议半句。 想了想,出声道,「夫君,万事小心。」 凌重华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皇位于他,势在必得,不过他一定不会让天下人诟病半句,那老宫女倒是命大,火海中拣条命,他看下有些忧心的妻子,自家这女人在担心什么,以为他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吗? 他前世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帝王,权谋手段,哪样不会,不过有时候懒得绕圈子,直接动手。 「我不是武夫。」 世界上哪有如此俊美无双的武夫。 知他心中有数,她甜甜一笑,「你不是武夫,你是吾夫,吾一人之夫。」 被夺去封号的孟氏休养几天, 缓过来,终是可以下塌,她不用丫环扶着,独自一人走到之前的阁楼之处。 以前精雅的楼阁变成残败的样子, 被火熏过的屋檐上,琉璃的瓦片带着灰色,黯然无光,楼旁边的那丛她精心养护的凌霄花, 也在大火中被烧死,只剩下干黑的藤茎。 门柱烧得漆黑, 从门外望去,屋内的柱子倒得乱七八糟, 黑灰一片,她的内室,被毁得最为严重, 她看着那藏画的暗格之处, 似乎毁得更为彻底, 整面墙都烧透了, 里面的画轴早就化为乌有。 她有些茫然地站着,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珍藏的画像,陪伴的男人,还有尊贵的身份。 风从破烂的门洞刮进来, 将她头上的发髻吹散,飘在空中的发丝泛着银光,竟是有些花白,她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 仿佛生生老了二十岁。 v第二十二章[07.23] 以前她保养得宜,看着像三十来岁的妇人,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无疑。 走进来的孟宝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姑祖母,吃了一惊,不过短短几日,那个高贵的姑祖母就变成此番模样。 孟氏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与孟宝昙的目光碰到一起。 孟宝昙本来是带着恨来的,因为孟氏的事情,害得她抬不起头来,女子的名声最重要,有一个荒淫的姑祖母,还有叔祖父一房的糟心事,她的声誉哪里能好。 别人当面不敢说,背后却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本来四皇子就对她不冷不热的,这下正好,干脆将以前侍候的宫女抬了份位,晋了孺人,天天歇在那边,看都不看她这正妃一眼。 宫中的姑母早就失了陛下的宠爱,现下更是自身难保。 见着孟氏的样子,她收起满心的怨恨,上前扶住她,放轻声音,「姑祖母,几日不见,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让宝昙看得好心疼。」 孟氏身形一僵,外面的流言传得那么不堪,镇国公府的女眷都没一个人过来,也就这个侄孙女还算有心。 「姑祖母没事,好孩子,你费心了。」 「姑祖母,你可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孟家此时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最重情义,也念旧情,等风声一过,肯定会恢复姑祖母的名声。」 孟氏不语,嘴角泛起一个冷笑,恢复?谈何容易。 便是几日不出门,她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被夺封号,降为四品恭人,别人尚且不说,身为嫂子的镇国公夫人连面都没有露一下,早就忘记以前巴结自己的模样。 也就是宝昙,还记得她这个姑祖母,说起来,自从侄孙女出嫁后,还没有见过面,她转头细打量一下,就发现宝昙虽然敷着厚粉,可眼却是肿着的。 「宝昙,怎么回事,可是四皇子给你脸色了?」 孟宝昙听孟氏终于问了,眼眶一红,咬着唇摇摇头,「姑祖母,宝昙没事的,倒是姑祖母要保重身体。」 孟氏听她这一样说,就明白,怕是自己的事情连累她,想着出事以来,其它人的嘴脸,眼中全是阴冷。 「宝昙,你是四皇子正妃,我们孟家还没有倒呢,这些人就逢高踩低,真当孟家无人,你可有进宫见你姑母?」 「见了,陛下宠信瑾妃,姑母日子也不好过。」 「哼,南家,爬得真快。」 孟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眼中除了阴冷,还有怨毒,孟宝昙扶着她,两人走出阁楼,便听见远处似有乱哄哄的吵骂声和女子尖利的哭声。 她的脸一沉,「二房那里又闹什么?」 孟宝昙迟疑一下,道,「姑祖母,叔祖父院子里的事,被有心人传了出来,很是不堪,最近天天闹着。」 孟氏身子晃了一晃,屋漏偏逢连夜雨,二房的事情更为离谱,传扬开来,孟家名声怕是要尽毁。 她喘口气,靠在孟宝昙的身上,「你祖父就没有什么作为,任由别人这样抹黑镇国公府吗?」 「姑祖母,眼下祖父闭门不出,我父亲想分家,让叔祖父一家分出去,叔祖父叔祖母不同意,闹得不可开交。」 「分家?你祖父同意了吗?」 「祖父没有同意。」 孟氏疲惫地闭上眼,「宝昙,姑祖母乏了,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孟宝昙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孟氏闭着眼,脸色也不好看,将口中的话咽下去,将她扶回屋子。 二房的院子里面,几位庶子媳妇你骂我,我骂你,都指责对方没有看好自己的男人,挖了别人的屋角。 扯皮了半天,几人越发来气,干脆动起手来,扭打成一片。 庶孙们的房子里却依然是如往常一般,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和男人的轻佻的话语,前面的那些吵骂声半点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 一位白瘦的男子从塌上坐起,敞开的寝衣滑下肩来,他扫一眼屋内的女子,调笑地对另一位躺在丫头怀中的白胖男子道,「这些个丫头,也就是低等的货色,哪里有正经人家出来的女人惹人怜。」 白胖男子狎笑,「咱们院子里说起来,也就是宫中来的那两位有些味道,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仪态端庄,走起路来都让人心痒。」 白瘦的男子眼中现出神往,猥琐地舔下嘴角,「可惜,两位美人,伯父看得太紧,咱们半点腥味都闻不到。」 说起来,似乎今天还没有见过这两位美人,白胖男子道,「可不是,好像今天都没见她们露过面。」 白瘦男子正要说什么,门被人外面一脚踢开,几位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闯进来,什么也不说,将屋子乱翻一通,找了个底朝天。 丫环们也不躲,反而笑嘻嘻地要往前凑,为首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她们挥开,责问白瘦男子,「你们今天有没有见两位美人?是不是你们将人藏起来了?」 「没有啊,大伯父,我们今天没有见过他们。」 几位中年男人找寻无果,气呼呼地走了,正好看见扭打成一团的妇人,心中猜想必是几位婆娘将人赶出府或是卖了,要不然好好的两位活生生的美人,怎么就会凭空消失。 于是大声责骂起来,这下,几个女人也不干了,骂的骂,哭的哭,乱成一团。 孟家二房这些糟心的事情又被人捅到永泰帝的跟前,这下永泰帝的脸色可就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简直是黑得滴墨。 他将奏折一扔,正好扔在镇国公的面前,孟进光低着头,后背挺得笔直。 「孟国公,这折子上所写事情,可有其事,你府中竟如此乌烟瘴气,你是如何管理的国公府?」 孟进光不语,韩首辅得意一笑,进言道,「陛下,孟国公不仅没有管教,反而助长其弟一房的气焰,臣听闻前段时间,皇后娘娘曾赏赐三皇子妃两位宫女,谁想被孟国公半路要去,送到其弟的院子。」 见永泰帝吃惊的表情,韩首辅接着道,「这两位宫女进宫前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成想,入了孟家二房的院子,就如同进了龙潭虎穴,生不如死,先是侍候二房大爷二爷,后来被三爷四爷强行占去,沦为兄弟四人的玩物,更不堪的是,就连二房庶孙也有所染指。」 韩首辅话一说完,永泰帝完全变了脸色,朝中的大小官员全都瞪大眼,这孟家二房,乱成这个样子,简直令人发指。 四皇子怒斥,「首辅大人,不过是两位宫女,镇国公要走又如何,想来也是经过三皇嫂同意的,不是什么大事,至于你说的其它那些,无凭无据,怎么可以如此诋毁他人。」 v第二十三章[07.23] 「臣并非无凭无据,那两位宫女,因为不堪在孟家二房的日子,趁机逃了出来,本欲轻生,幸得他人相救,如今两位女子正在京兆府衙呆着呢,若四殿下不信,可以将人传来一问便知。」 竟真有此事。 群臣议论纷纷,永泰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四皇子急得满头大汗,孟家是皇后的娘家,也是他的外祖家,于自己息息相关,他不满地看着低头不语的镇国公,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外祖父居然半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其它的官员也都看向镇国公,想听他到底要如何将此事圆过去。 半晌,孟进光跪下来,「陛下,臣有愧,身为长兄,没有管底下的弟弟妹妹,致使他们做出丑事,污了圣人的眼,臣愿受罚,请陛下责罚。」 孟进光这一跪,又没有替自己辩解,倒让永泰帝好受不少,京中世家多有阴私,不过是无人捅出而已,能和镇国公府作对的,非大皇子一派莫属。 因为孟氏的缘故,她毕竟是自己的养娘,永泰帝对镇国公府的事情分外的重视,同时又有一些小小的膈应。 他沉默凝眉,看着底下的众臣,缓缓开口,「镇国公内宅之事,说起来倒与朝堂无碍,但镇国公监管不力,禁闭半年,至于孟家二房,想来镇国公闭府半年,应该能好好整治,先修家才能治政事,退朝。」 大皇子心略有不甘,还想再进言,韩首辅对他使一个眼色,他这才低头恭送。 韩首辅对永泰帝的姑息也有些不满,不过见好就收,镇国公半年不上朝,不参于政事,对他们来说,可以做很多手脚。 永泰帝回到后宫,根本就不想看孟皇后那张老脸,想着温柔小意又才情高洁的爱妃,径直回了翠华宫,南瑾早就听到朝堂上的事,也不多问,乖巧地抚着琴。 琴声入耳,如清泉小溪,缓缓泄出,抚慰不少烦躁,永泰帝渐渐放松下来,正昏昏欲睡,就听到太监传话,孟皇后求见,他心烦得将手中的杯子直接丢到殿外,厉声道,「孟皇后仪态不整,有失皇后风范,禁足半年。」 外面的孟皇后一听,急得高声质问,「陛下,臣妾是一国之母,何曾仪态不整?」 永泰帝更加气恼,「孟氏顶撞于朕,到冷宫去反醒吧。」 孟皇后瘫坐在地,怎么会这样? 陛下居然将她打入冷宫,这不行,她叫起来,「陛下,你不能如此处置臣妾,臣妾是您亲封的皇后,我们孟家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 永泰帝一脚踢门出来,「孟家?你还有脸跟朕提孟家,蛇鼠之窝,朕是瞎了眼,来人,将孟氏带下去。」 宫人们有些迟疑,动作也带着敷衍,孟家权势滔天,万一孟皇后重新回宫,她们的死期就到了,见此情形,看得永泰帝心火更盛,好啊,这天下,还不是姓孟的,他堂堂天子,还使唤不动宫人。 他气得一指那些人,高声叫御林军,「来人,将孟氏带下去,将这些人全部杖毙。」 孟皇后被御林军扣着,顾不上仪态大喊起来,永泰帝现在根本就看不得她,挥下手,就让人将她押到冷宫。 里面的南瑾袅袅地走出来,花朵般的裙袂拖在地上,她纤手轻柔地去牵永泰帝的手,将他往内殿拉。 「陛下,莫气,孟皇后想来也是一时心急,等冷静一段时间就会醒悟过来。」 「还是爱妃知理。」 南瑾风情一笑,「陛下,臣妾可不知理,正有求于陛下呢。」 「求朕什么?」 「臣妾求陛下不要想那些个烦心事,多多保重龙体。」 永泰帝心下受用,将她一把搂住,「还是爱妃深知朕心。」 他的头俯下去,南瑾突然捂住嘴,「陛下,臣妾突感身子不适,恐不能侍寝。」 「何事?可曾宣过太医?」 南瑾含羞一笑,摸着肚子不说话,永泰帝可是有好几个孩子了,立马就明白过来,高声唤小太监,「快快去请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便来了,诊过脉后,面露喜色,「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约一月有余。」 永泰帝大喜,「赏,统统有赏,好好侍候瑾妃,不可有丝毫懈怠。」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齐声说是。 他又看一眼靠在塌上的爱妃,有些苍白的脸色凭添另一种风情,正依赖地看着他,看得他心中豪气顿生,「爱妃,你好好养胎,替朕生个漂亮的小公主。」 听到小公主,南瑾有些不喜,古代没有儿子傍身,走哪都直不起腰,永泰帝已有四子,自然希望她生女儿,可她若想后半生有依,只能生皇子。 不过,她的脸上全是喜色,害羞道,「臣妾也希望是个女孩儿。」 永泰帝就是喜欢她的这份单纯,高兴道,「好好,拟旨,封瑾妃为皇贵妃,迁入康乐宫。」 这大大出乎南瑾的预料,她喜不自胜,就要起身谢恩,永泰帝将她一把搂在怀,免了她的礼。 南瑾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嘴角微微翘起。 南瑾册封皇贵妃的消息第一时间昭告天下, 几人欢喜几人愁,大皇子的生母贤妃正在屋内摆弄剪下来的花儿,听闻圣旨,直接将花骨朵儿剪成两半。 栾贵妃在后宫中本是皇后一人之下的, 冒出个皇贵妃,压了一头,哪里甘心,抱着小皇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满脸恨色。 宫中的女子自然是嫉恨的多,做为新册封的皇贵妃的亲娘, 魏氏却是最为高兴的那一个。 瑾儿果然争气,不枉她多年来如珠如宝地细养着, 才入宫不到半年,一怀上龙嗣就封为皇贵妃,屈居皇后一人之下, 皇后眼下在冷宫中, 要是…她心里大胆地想着, 只差一步, 女儿就能万人之上。 若诞下龙子,当今陛下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肯定能看着小皇子长大成人,到时候,这天下…可就说不定是谁能得到。 她的心热起来,喜滋滋地收拾东西进了宫, 三房也听到风声,死乞活赖地让南琬跟她一起进宫。 符氏的脸都被挤出来的笑堆满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嫂,咱们的大姐儿被晋为皇贵妃,又怀有龙子,此等光耀门楣的大事,就让我家琬儿去见下也好,让她也沾沾皇贵妃的光。」 南琬也乖巧地站在一边,带着笑,「大伯母,以前在家中时,大姐姐与琬儿最是亲近,眼下大姐姐成了皇贵妃,琬儿心中欢喜,想当面对大姐姐道声恭喜。」 魏氏见她巴上来,本有些不高兴,转念想着,让琬姐儿去看下女儿如今的风光也好。 v第二十四章[07.23] 于是她脸色好看起来,带着几分得意,「那琬儿就与我一同去吧,咱们皇贵妃娘娘现在的身份尊贵,琬儿可别当还是在府中一样,大姐姐大姐姐地叫着,要称呼皇贵妃,宫中礼数多,万事都要看娘娘的脸色行事。」 南琬见她同意了,也不计较她语气中的得瑟,乖顺回道,「是,琬儿听大伯母的。」 等她们到时才发现,南瑾不仅召见了她们,还召见了南珊。 南珊穿得是紫金的皇子妃正袍,头上凤钗宝石,加上婀娜的身段,华美逼人,她缓缓从马车中下来,脚上锦花履的中间镶着一颗硕大的龙眼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南琬看下自己的衣着,两下一对比,心中嫉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从上次闹翻以后,南珊还是头一回见到南琬,这个堂妹,听说与四皇子妃一派走得近。 南珊看她一眼,讥笑一声,孟宝昙怕是现在顾不了她吧,孟家的事一出接一出,名望大不如前,南琬想要巴上孟宝昙这棵大树攀高枝,眼下怕是不成了。 南琬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南珊扭过头,对魏氏一笑,魏氏立马亲热地上前来,口中道,「珊姐儿今时不同往日,大伯母都不敢认了。」 「看大伯母说的,若说不同的,依珊儿看,皇贵妃才是我们姐妹中的第一人。」 听她说得识趣,魏氏得意地笑起来,身后的南琬眼色更加的阴郁。 几人在宫女的引领下,来到康乐宫,朝南瑾见礼,口中称着皇贵妃。 南珊是皇子妃,自然礼数与她们不一样,跪拜在地上的南琬看着气定神闲般站着的她,又是一阵气愤,牙齿咬得死紧。 魏氏看着更加华贵宝气的女儿,一脸的荣幸,「皇贵妃娘娘,最近胃口可好?」 「你们快快起身,劳母亲挂心,宫人侍候得都好,只不过肚子里的是个挑嘴的,胃口不些不太好。」 南珊坐在下首,魏氏也被赐了座,唯独南琬,只能站在魏氏的后面,从南珊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对上她怨毒又躲闪的眼神。 坐在上座的南瑾仿佛又回到府中的时光,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底下的妹妹们不过都是她的陪衬。 只不过却小瞧了最不起眼的三妹妹,自从嫁入三皇府后,半点不好的传闻都没有透出来,本来还以为嫁给生性残暴的三皇子,三妹妹的日子应该很是难过。 可自从见过三皇子本人后,她就知道传言全是假的,那样一个长得仙姿逸貌的男子,怎么可能是残忍噬血之人,怕都是孟皇后捣的鬼,派人在背后恶言伤人。 不好的传言,生生将京中的闺秀吓得闻风丧胆,白白便宜了南珊。 这个三妹妹,倒真是她瞧走了眼,以前在府中,木讷又寡言,现在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坐在那里,虽然什么也没有干,却能看出超于常人的淡定从容。 听说以前肥如猪的二叔,也变成俊美的男子。 看来,二房以前在侯府中都是装的。 南瑾倒是很好理解这件事情,以前也看过不少的穿越小说,庶子庶女什么的都是戴着面具低调做人,一旦分家出去,就全变成人中龙凤。 二房怕也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是她没注意罢了。 南瑾在打量南珊的同时,南珊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这个南瑾,倒还是有点本事的,将皇帝哄得团团转,一怀孕就晋为皇贵妃,手段了得。 魏氏的眼睛都不够看得,以前觉得翠华宫富丽堂皇,现在看来,这康乐宫才是真正的皇家气派。 她满心眼里都是欢喜,「娘娘,这康乐宫看着真大。」 南瑾眼有得色,「都是陛下,为了让我安胎,这里面的东西全部是重新布置的。」 这话她说得轻巧,听到魏氏的耳中却是大喜,南琬的眼中却是流露出更多的不甘,同是侯府的姐妹,所有人都飞黄腾达,偏丢下她一人。 南珊此时也看出来,南瑾召她们进宫,就是为了炫耀的。 她索性就闭嘴,就听她们几个显摆的显摆,夸赞的夸赞,好在外人进宫,不能久留,时辰一到,也要告辞出宫。 魏氏依依不舍,南琬磨磨蹭蹭,想再多留一会,可无奈时辰不等人,只能离去。 南瑾叫住南珊,「三妹妹,我母亲与四妹妹,按宫制要出宫,可三妹妹是皇子妃,倒是不用守这些个规矩,不如就多留一会,咱们姐妹也好再说会贴心话。」 自己能和她有什么贴心话讲呢,南珊心中吐糟,无法,人只能留下来,就看南瑾到底要讲什么。 南瑾慢悠悠地说,「想起从前咱们在府上,姐妹们倒是常聚在一起,那时光,真让人怀念。」 南珊低头,有什么可怀念的呢?不都是听你显摆诗词,她可一点也不怀念。 「皇贵妃,我出来久了,若是三皇子知道,怕是不喜,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南瑾酝酿半天的怀旧情绪就让她给生生打断,有些不悦,「三妹妹,男人不能惯着,三皇子虽是皇子,可你也是一个皇子妃,该硬气时不能退让。」 「哦。」 「尤其是在大是大非上面,更让做好男人的贤内助,替他的人生把关,眼下京中流言纷纷,都说孟家受到陛下的责罚,怕是要被厌弃,你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中了有些人的圈套。」 「哦。」 「四皇子是正统,嫡皇子,自古嫡庶不能比,陛下只将皇后送到冷宫,可没有废后,你可得擦亮眼睛,不要情急之下,站错了队。」 「哦,皇贵妃,站什么队,队在哪,我没有看到啊?」 南瑾说得口干舌躁,听到南珊反问,差点呛死,看着她一脸的迷茫,心中暗骂,果然她想太多,什么变了个人,不还是那个蠢货。 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听不懂,哪能听懂其它的话,亏她还以为这蠢货以前是装的。 「罢了,你听不懂也不要紧,以后三皇子若有什么事情,你要及时通知我,比如说三皇子与谁走得近,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明白吗?」 见南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又道,「大姐姐这也是为你们好,自古帝王家里不太平,三皇子性子差,你又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被人心人利用,恐遭大祸,我们是一家的姐妹,大姐姐不会害你的。」 「哦。」 「你回去吧,记得大姐姐说过的话。」 v第二十五章[07.23] 得到这句话,南珊急不可待地出了宫,这个南瑾,心可真大,看起来图谋不小,她若真听话,那才是惹祸上身。 南瑾则以为她听进去了,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双手慢慢地抚着肚子,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南珊回到府中,见自己的男人正在门口侯着,高高的灯笼,晕红又带着暖色的光,打在他美得过份惊人的脸上,相映生辉。 灯火将他长身玉立的身形拉长,有几分萧瑟,又有几分神秘。 她跳下马车,就直奔过去,打趣道,「果然是个三从四德的好丈夫。」 他不解地回望她,男人哪里来的三从四德。 南珊调皮一笑,「从不打骂,从不计较,从不外宿,妻子吩咐要记得,妻子装扮要等得,妻子出门要守得,妻子花钱要舍得,这就是男人的三从四德。」 「荒谬。」 「哪里荒谬了,我这还是说得轻的,还有更厉害的三从四德呢。」 她们那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全是这些个闻所未闻的事情。 凌重华心下琢磨,见她笑逐颜开的样子,又将这些疑问丢开一边。 南珊看着四下无人,蹦跳几下,欢快地说,「夫君,我那大堂姐真有意思,你猜她召我进宫干什么,让我当她的内应,将你的一举一动悉数告之,还说是为我好,你说可笑不可笑。」 见他不说话,南珊凑到他跟前,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我哪里可能偏向她们,她们谁都没有你重要。」 他的眸黑如曜石,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我最重要?」 「当然,我们知根知底,世间无人与你能比。」 「知根知底?」 凌重华好看的眉微皱一下,他们的关系就只是这么一个词就能形容? 南珊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词的精髓,古人不懂。 她凤目中流光溢彩,将红唇贴在他的耳边,「我知你长短,你知我深浅,这就是知根知底。」 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玉色的脸通红如晚霞,这女人,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真是欠…收拾。 当夜,南珊自然被收拾得很惨,情到深处时,男子炽烈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对我的长短满意吗?」 她似飘浮在半空中,呢喃道,「满意,超级满意。」 回应她的是另一番狂风暴雨。 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的南珊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撩自己的男人,最后受罪的还是她。 正想好好休养一天,门房来报,大皇子府的南侧妃求见。 她哀号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梳妆,这些姐妹,真是的,一个两人的都来拉拢她,她一点也不想再与别人姐妹情深。 杜嬷嬷见她眼下的青影,迟疑道,「皇子妃,要不然奴婢去将南侧妃打发回去。」 南珊摆下手,「算了吧,这是躲不过去的。」 等她装扮好来到花厅中,南瑛站起身来,看起来过得不错,脸丰腴了一些,穿得也很贵气,早前四皇子大婚时,南珊听大皇子妃的口气,可能相对于常侧妃,更看中南瑛一些,想来是真的。 堂姐妹相见,不说多亲热,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倒是南瑛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行了个礼,「三皇子妃,冒昧来打扰,多有得罪。」 南珊微一愣,「二姐姐这般称呼,让人听着生份,不如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三妹妹吧。」 「礼不可废,婢妾只是侧室,岂得与三皇子妃姐妹相称。」 「二姐姐,礼现于人前,此时没有外人,咱们还是按府中的称呼来,也显得没那么生份。」 南瑛又恭顺地行礼,「那婢妾就托个大,唤一声三妹妹。」 「正是应该如此。」 南珊抿口茶,将桌上的一盘松雪白莲糕的碟子推到她的面前,南瑛感激一笑,捏起一块,放入口中。 待细嚼咽下,用帕子拭下嘴角,怅然道,「三妹妹府上的点心真是美味,以往在侯府时,这样的点心,只是偶尔在过年时,才会分几块到我和姨娘的院子里,姨娘舍不得吃,全留给我。」 南珊也尝了一块,这样的点心,以前在侯府时,从来都没有一次分到二房,她连尝都没有尝过呢,她垂下眼眸,南瑛明显和南瑾用的是一个套路,都是打怀旧亲情牌。 「不过是一块点心,二姐姐现在是皇子侧妃,大皇子府里还能短一口吃的不成,这点心哪里还是什么稀罕物。」 南瑛不好意思地一笑,「看我,就是不会说话,我们姐妹,已有许多没有好好说话了,若三妹妹不嫌我烦,我巴不得常来。」 「二姐姐说的是,咱们姐妹许久不曾好好说话,昨日皇贵妃还将我召去宫中,说了好多的话,只不过我生性蠢笨,总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皇贵妃一向都是府中姐妹中才情最好的,往日里她让我背诵的那些个诗,说句实话,我也常常摸不透意思。」 南珊见她提到背诗的事,意味深长地一笑,「如今皇贵妃身怀龙嗣,又身为帝妃,倒是不怎么做诗了,竟和我说起朝事,还说什么四皇子是正统,让我莫要被他人蒙蔽,招来祸事。」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南瑛,果然见南瑛的脸色有些白,却硬挤出一丝笑,「皇贵妃是咱们的大姐姐,自古以来,尊长悌幼,为长兄者,必会挑起家中的大梁,担起一家的重任,而身为长姐,则要成为底下妹妹们的榜样,三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南珊不语,低头吃点心。 南瑛见她不语,又道,「皇贵妃是帝妃,当初殿选时四皇子…她此番话若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听到,怕是会多想,三妹妹,就当没有听过吧,免得不小心说起,替皇贵妃招麻烦。」 低头又吃了一块点心南珊彻底不想说话,这些人,都是人精,都想将她和三皇子拉过去。 「二姐姐说的是,其实昨天皇贵妃说的话,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了,你也知道,姐妹之中,数我最为蠢笨,哪能记住太多事情。」 v第二十六章[07.25] 南瑛被她话一堵,脸色又白一分,「三妹妹何必自谦,如今外人都说,三妹妹好本事,竟能将脾气不太好的三皇子降住,必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二姐姐过奖了,我哪里谈得上聪慧,不过是胜在只知吃喝,不管闲事罢了。」 「三妹妹才是真正聪明的女子。」 南珊对着她微微一笑,又与她闲扯了一下家常,南瑛方才离去。 她一走,南珊的脸就松下来,一直强压着的哈欠也跑了出来,张嘴连打几个,赶回卧房,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不多一会,就熟睡过去。 南瑛回到府中, 大皇子妃韩氏很是亲热地招呼她,「南侧妃回来了,可见到三皇子妃了。」 「回皇子妃的话,婢妾已见过三皇子妃。」 韩氏拉着她的手, 让她坐下,一旁的常侧妃冷哼了一下,韩氏回一个冷眼,对方不满地低下头去。 南瑛似没见到她们的眉眼官司一般, 安静地侧坐着,恭敬地将手放在膝上, 韩氏一笑,「南侧妃, 不知三皇子妃近日可好?」 「回皇子妃,三皇子妃一切都好,对婢妾也很是礼遇, 叙起姐妹情谊来, 颇多怀念, 还道昨日皇贵妃将她召进宫中, 话了些家常。」 韩氏脸一顿,复又笑起来,「说起来,南家的姐妹们感情都是好的,倒让外人看着眼热,皇贵妃身为你们的长姐, 肯定操心的事多。」 「回皇子妃,皇贵妃召进三皇子妃,不知为何提到四皇子,还道四皇子是嫡皇子,为皇室正统。」 厅内的气氛有些僵,韩氏的脸终于变了一变,「皇贵妃刚怀有龙胎,如此操心怕于安胎无益,让人忧心。」 「皇子妃所言极是。」 常侧妃不满地嘟囔一声,「这皇贵妃还不知道避嫌,谁不知当天殿选时,四皇子可是给她簪了花的。」 当天大皇子也是给皇贵妃簪了花的,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南瑛才会被赐给大皇子当侧妃,常侧妃一边说着,一边斜个眼睨着南瑛。 韩氏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等她说完,怒斥道,「放肆,皇贵妃什么身份,也是你可以妄议的。」 常侧妃不以为然地低下头去,南瑛自始自终不多话,韩氏平复一下语气,「你们是皇子侧妃,不是市井中的妇人,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不用本妃来教导,明白了吗?」 喝口茶水,韩氏又道,「你们是大殿下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殿下的体面,忌多舌,宜娴静,侍候好殿下,才是你们的本份。」 两人齐称是。 外面大皇子的脚迈进来,「你们说什么呢?」 韩氏正要开口,常侧妃将话抢过去,「大殿下,刚才正说南妹妹去三皇子府的事呢?」 大皇子挑下眉,「哦?南侧妃今日去三皇子府做客了吗?」 南瑛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回大殿下,正是,皇子妃怜惜婢妾,让婢妾出个门,去三皇子府里散下心。」 「好,皇子妃体恤你们,你们更要知礼,」大皇子说着又转向韩氏,「此事你做得很好,府中有你操持,我很放心。」 韩氏脸上略有些羞意,柔声道,「替殿下管好后院,是臣妾的本份。」 常侧妃撇下嘴,想凑到大皇子跟前,韩氏不动声色地将南瑛往前一推,「殿下,南侧妃的院子里,有一株腊梅开了,芳香宜人,何不前去一观?」 大皇子看着低头不语的南瑛,有些满意,「好,就劳南侧妃带本皇子前去赏花。」 南瑛头垂得更低,「遵殿下的命令,请随婢妾来吧。」 常侧妃心下暗恨,脚一抬,想跟上去,韩氏又道,「常侧妃,本妃最近睡得有些不安稳,肩膀有些不适,你过来替本妃捏下。」 「是。」 韩氏就势靠坐在软椅上,常侧妃心不甘情不愿地替她捏起了肩膀。 南瑛与大皇子一路走着,大皇子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今日去三皇子府中,可有见到三皇子?」 「不曾,只见到三皇子妃。」 「你们本是同府的姐妹,以后觉得在府中呆得闷了,就多去三皇子府走动。」 「是。」 大皇子喜欢南瑛的乖顺,比起张扬的常氏,他更喜欢低眉顺目的女子。 近日,他的心情颇好,孟家的流言满天飞,虽然不知是谁做的,但无意中帮了他大忙,眼下,孟国公禁朝,孟皇后贬入冷宫,那孟氏也只是一个四品的恭人,翻不起大浪。 四皇弟做为孟皇后的亲子,声誉上多少有些影响,听说最近还抬了一个宫女为儒人,分明是不满四皇子妃。 若没有孟家的支持,凭四皇弟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身后站着的韩首辅一派,代表的都是清流。 韩首辅曾对他说过,三皇子在陛下心中分量不一般,若将其拉拢过来,事半功倍。 他想拉笼三皇子,走女眷的路子最稳妥,南侧妃与三皇子妃是同府出来的姐妹,有这一层关系,将来三皇子就算是不帮他,至少不会站到四皇子那一边去。 大皇子妃不愧是韩首辅的孙女,居然与其祖父想到一块去,早上就安排南氏去了三皇子府。 这位南侧妃,当初他是不喜的,慢慢相处下来,却发现她与其姐不同,是一位最安静本份的女子。 不争不抢,不哭也不闹,总是柔柔弱弱的,让人心生怜惜。 虽然比不上其姐那样才华横溢,却也是个知情知趣的妙人儿,大皇子心下满意,自然给她体面。 两人有问有答,边走边说,南瑛细声细气的,大皇子牵起她的手,往院子走去。 她心下一喜,看样子,大皇子今天是要留宿了。 对于她来讲,先怀上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其它的再慢慢筹谋,自是更加温柔侍候。 v第二十七章[07.25] 大皇子乐得看女人温柔小意的样子,看着有些羞涩的南侧妃,脑子里却是想着自己的事, 韩首辅的意思是乘胜追击,趁孟家大乱之时,多做手脚,目前就是最好的时机,可以重提立储一事。 今日早朝,他们安排的人就纷纷上了折子,父皇不发一言,倒是姜次辅蹦了出来,说什么嫡庶有别,虽然也有先长后幼的说法,可大皇子毕竟是庶子,若立为太子,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气得当场就想大骂,古人还有立储立贤的说法,哪管什么嫡庶,这个姜次辅,表面看起来中立,谁都不偏帮,原来竟还是站在四皇弟那一边的。 就着嫡庶二字,四皇弟一派的朝臣们与他们争辩起来,两派吵得不可开交,都据理力争,各有各的道理。 最后,父皇冷着脸退了朝,什么结果也没有。 想到这,他的心有些恨。 同样心恨的还有冷宫之中的孟皇后,她躺在木床上,耳朵却听到外面有几个人在说话,似乎是宫女们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她侧耳细听,就听外面的宫人小声是说着什么大皇子,四皇子,太子之类的,这话如一滴水落入油锅,将她的心炸得四溅飞起。 孟皇后心急如焚,大喝一句,「谁在外面说话,还不快给本宫滚进来。」 她话音一落,外面的声音就消失了,似乎人已逃开,她气结,这些贱人,看她出去后怎么收拾。 刚开始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以前那么宠信孟家的陛下怎么如变个人一般,呆在冷宫中,她的脑子反而清醒起来。 似乎是自从瑾妃那贱人入宫后,陛下就开始改变。 那贱人究竟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恨恨地想着,手指揪着旧旧的床幔,看着黑漆的木桌和木凳,房梁还可见蜘蛛结的蛛丝,顶上的瓦也有些稀松,光亮透进来,不知雨天会不会漏雨。 她何曾住过这样的屋子,地上也没有铺砖,露出黑黑的泥土,还沆洼不平,她缩在床上,无从下脚。 第一天进来时,她就骂,「你们都是死人哪,本宫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还不派人过来收拾一下。」 外面没有人出声,她又叫,「传膳,本宫饿了。」 「咚」一声,一个大陶碗放在院子里,送饭的小太监跑得跟有鬼在后面追似的,孟皇后看着碗中的半碗菜和上面的一个馒头,气得头发晕。 肯定是贤妃那个贱人捣的鬼,自己还是皇后,陛下又没有废后,只不过是让她在冷宫中反醒,她的娘家孟家依然是镇国公府,借这些奴才一百个胆,也不敢做出怠慢她的事情。 除了贤妃,这一切都是报复她的,她大叫起来,「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宫还是皇后,看本宫回去后怎么收拾你们。」 躲在外面的小太监有些心慌,可是他的主子让他这样做,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刚才皇后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 孟皇后骂累了,肚子也饿得难受,可那连猪狗都不吃的东西,她才不会去吃,又想到四皇子,不知皇儿知道她的消息,会不会去找陛下求情。 眼看着过了几日,她被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也没了力气,那猪狗不食的东西,她也能勉强吃几口,刚才又听到外面的人说话,又饿又气。 这些下作的人,肯定是看孟家不太平,落井下石,怪不得焕儿都没来看自己,怕是被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她怒火攻心,气得差点倒在木床上。 四皇子对孟家有气,根本就没有想到她这个母后,若不是有身边的幕僚提醒,他还想不到这一出。 父皇重情,自然喜欢看到孝子。 四皇子要表现自己是个孝子,于是一副几日不眠不休的样子,满脸的痛心,跪在永泰帝的面前。 当他看到永泰帝身后艳光四射的女人时,却将孟皇后抛到九霄云外。 永泰帝看一下跪着的四儿子,「你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的。」 「父皇,儿臣不是为了早朝上的事情,而是为着母后的事情,恳求父皇看在与母后多年的夫妻情份上,饶过母后这一回,镇国公府出事,母后毫不知情。」 永泰帝看着桌案上堆得高高的立储折子,对于四皇子的行为,心里好受一些, 「你出去吧,你母后虽不知情,却情急之下,只为替孟家求情,反而失了皇后的端庄,朕让她在冷宫好好反醒,过段时间就会放出来。」 得到皇帝这个答复,四皇子心放到实处,他害怕父皇废后,那他这个嫡皇子就成了庶出,哪还有资格和大皇子一较高下。 他抬起头,却见父皇身后的女子冲他做了一个放心口型,他心中酸楚,心爱的女人,近在咫尺,却如隔着千山万水。 她果然还是如从前一般,才情虽高却善解人意。 他眼光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腹部,那里,将会有一个称他为皇兄的人,想到这,心如刀绞。 再抬起头时,佳人已经低下头,光洁的颈子恰到好处的露出来,四皇子不敢再看,告退出去。 他一走,南瑾就势坐在永泰帝的怀中,「陛下,四皇子孝心可佳,皇后娘娘并无大错,要不臣妾替陛下去看望一下她,宫中有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就怕有人怠慢皇后。」 永泰帝刚听她为四皇子说好话,心中有些不悦,后见她只说皇后,又放下心来,爱妃心地纯善,必是不忍见皇后受苦。 「好,爱妃受累。」 「替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份。」 南瑾笑得娇柔又风情,永泰帝哪里受得了,若不是念着她有身孕,非要拉着她来上一回。 几日后,冷宫中的皇后终于连骂的力气都没有,那猪狗不如的食物都送得不多了,她看着屋顶瓦缝中透出来的光,心越发的往下沉。 她的皇儿,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是不是立储的事情太棘手。 陛下也没有来。 她盯着那门,期盼它会被人打开,突然,门开了。 视线中,出现了她这几天诅咒不已的那张脸。 南瑾迈着莲步进来,粉嫩的裙摆很快沾上屋内的尘土,她不以为意,径直走到孟皇后的面前,屈身行礼。 v第二十八章[07.25] 「皇后娘娘万安。」 孟皇后鼻子发出冷哼,「瑾妃,你是来看本宫的笑话吧。」 「皇后娘娘此言差已,臣妾怎么会看皇后的笑话,若不是有人从中阻拦,臣妾早就来看望娘娘了。」 「阻拦,肯定是贤妃那个贱人。」 南瑾低下头,手放在腹部,「娘娘,臣妾不过是个新入宫的妃子,说句不怕让人笑的话,纵使马上诞下皇子,又有什么用,对于娘娘来说,半点也不是威胁。」 这话说得在理,孟皇后不再用怨恨的眼神看她,南瑾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说这话,必有用意,待瞧见她的手,冷笑一声,「还没恭喜瑾妃,这么快就怀了龙种。」 南瑾身边的宫女小声道,「我们主子现在是皇贵妃。」 「多嘴,出去。」 南瑾佯装生气地将宫女赶出去,孟皇后削瘦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她不过是在冷宫呆了几日,难道外面的天都变了吗? 「皇后娘娘,臣妾还是刚才那句话,皇贵妃也罢,普通的妃子也罢,不都是一个妃子,四皇子已经成亲,而臣妾的孩子还未出生,皇后是聪明人,臣妾也不绕弯子,说白了,以后我们母子还要倚仗您和四皇子殿下。」 孟皇后露出将信将疑的眼神,也不出声,示意她说下去。 「娘娘,贤妃与臣妾有仇,若不是大皇子…罢了,事已至此,臣妾与娘娘倒是站在同一边,万不能让贤妃母子得逞。」 殿选当天的事情,孟皇后当然不会忘记,要不是大皇子横插一脚,说不定她的皇儿就会求这个女人为正妃。 南瑾这人她虽然不喜,可谁让她得陛下的宠爱,若是有她在陛下那里吹个枕头风什么的,再好不过。 想着,她伸手将南瑾扶起,「皇贵妃妹妹能这样想,本宫心甚慰,只是眼下…」 南瑾到妹妹二字一愣,就势坐下首的木凳上,「娘娘莫担心,等过段时间陛下气消了,臣妾一定会找机会向陛下进言。」 「好,难为妹妹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将来,臣妾还要多多仰仗您和四皇子殿下。」 「好,本宫必会保妹妹富贵。」 两个女人视线交汇,都满意地点头。 等南瑾走出冷宫时,正遇见贤妃和栾贵妃,两人一齐向她见礼。 看着她从冷宫出来,贤妃道,「冷宫阴寒,皇贵妃怀有龙嗣,可要更加小心。」 「谢贤妃妹妹关心,本宫自会多加小心。」 这声妹妹,叫得贤妃老脸一变,按年纪,南瑾做她女儿都有余,可却称呼她为妹妹,谁让别人如今是皇贵妃,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 因为当初殿选一事,贤妃本就不喜南瑾,这下是彻底恨上,栾贵妃本来还不痛快的心情,倒是有所好转,说起来,她也可以称呼贤妃一声妹妹,想想就让人好生畅快。 南瑾才不看贤妃的脸色,这个老女人,若不是她的儿子坏事,自己哪里用得着侍候一个可以当爹的人,还怀了孩子,若是个皇子还罢,若是个公主,可就别怪她心狠。 贤妃与栾贵妃都打扮一新,看来最近因为孟家连续出事,这两人心中得意,可结局到底要让她们失望,陛下可是没有废后的心思,南瑾心中冷笑,罢了,就让这两个蠢货再得意几天吧 她扶着宫女的手,施施然地离去,栾贵妃恨得咬牙切齿,看着她的肚子,哼,老天保佑她生个公主,看她还怎么得意。 贤妃装得久了,脸上倒是看不出来,栾贵妃本就年轻,城府也不太深,可就掩不住。 「我说贤妃,这皇贵妃也太目中无人了,大皇子都已成亲,论资历,后宫之中数你最高,她一个才入宫不到半年的人,也敢唤你一声妹妹。」 贤妃低下头,「谁让别人身份高,论起来,臣妾还得叫你一声姐姐呢。」 栾贵妃心中想笑,嘴上却推拒着,「可别,本宫可不比其它人,那样托大,这姐姐可千万不能唤。」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听贵妃的。」 半个月后, 孟皇后果然从冷宫出来,孟家人长舒一口气,立储的事情一直没有下文,大皇子一派有些坐不住, 暗地里揣测皇帝的意思。 韩首辅安抚有些乱了阵脚的大皇子,「大殿下,稍安毋躁,依老臣看, 皇后被放出来,恐是因为快到年底, 宫中很多事情还需皇后操持。」 大皇子听他这一说,冷静下来。 年底年后宫中事情多, 父皇必是让皇后出来理事,至于宠爱,孟家出尽丑事, 皇后在父皇面前彻底失宠, 再来个什么事, 怕就离废不远。 沉住气, 稳得住脚,是一个皇子必备的素质。 他坐下来,韩首辅见他恢复如常,放下心来。 孟家根深蒂固,想一下子就连根拔起可能性不大,不过目前来看, 虽然没有一下子将其击倒,却也动摇了孟家的根基。 其它人不足为惧,除了镇国公。 先帝在位时,对孟进光就颇多重用,此人确实有才能。 眼下,只能暗中多筹备,侍机再动,想到这,韩首辅问大皇子,「大殿下,三皇子那边,走动得如何?」 大皇子摇下头,「三皇弟此人脾气怪异,难以拉拢,不过他的皇子妃与南侧妃是同府的姐妹,还有些情份,想来就算是不站在我们这边,也万不会倒向四皇弟那边。」 韩首辅抚下下巴的长须,「那就好,三皇子在陛下心中分量不轻,能拉拢更好,若不能拉拢,则要防四皇子那边拉过去。」 他见大皇子点头,将他的话听进去,想了想,又带着愧意道,「也是彩儿不争气,嫁给你几年,都没有产下一儿半女,若府上侧妃生下皇孙,老臣一定让彩儿视如己出,抱到自己院子里抚养。」 「韩首辅言重了,皇子妃还年轻,本皇子倒是不急。」 韩首辅满脸的感激,心里却明白,不过是韩家得用,大皇子不会怎么样,其实哪里会心不急,三皇子四皇子已经大婚,若是先生下皇孙,那大皇子就失了另一个先机。 他可是听说,孟家的那位镇国公夫人,搜罗不少贵重的补身药材,送到四皇子府,不就是想让四皇子妃快快有喜,怀上第一个皇孙。 v第二十九章[07.25] 也是他的孙女不争气,什么好药都吃了,早两年,府中也没有侧妃,可肚子就是鼓不起来,全家人都跟着急。 放出冷宫的孟皇后也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对孟家已经不喜,他们孟家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别想办法。 若是第一个皇孙出生,自然会缓和与陛下的关系,于是她将孟宝昙召进宫来,开门见山问,「宝昙,算起来,你们成亲也有一段时间,可有什么动静吗?」 不问还好,一问,孟宝昙就泫然欲滴,四皇子天天宿在那孺人的屋子里,她如何怀孕。 虽然她暗中做了手脚,那孺人不可能怀孕,可四皇子不近她的身,她也怀不了身子。 「姑母,宝昙无能,四殿下他…」 孟皇后怒道,「都是些勾男人的下作货,你以前学的本事都到哪里去了,收拾一个小小的孺人,不应该是手到擒来吗?」 「姑母,宝昙指的不是这个,那孺人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只是,四殿下根本就不到我的房里,我…」 「你…」 「姑母,殿下心中恼我,侄女心中苦,无奈身为孟家女。」 孟皇后被她这句话堵得心里发慌,自己也是孟家女,若不是因为姑母的事情,怎么会平白被陛下弃在冷宫数日。 那些个欺辱过她的宫人,现在她还不敢出手收拾,陛下明显对她没有消气,连看都没有来看一眼。 只能忍。 可皇孙一事不能等,若宝昙真不受焕儿的待见,那只能另想他法,她沉思一会,看向孟宝昙,「宝昙,姑母知道你的苦,可是焕儿必须先诞下皇孙,若嫡子没有,那庶子也是好的。」 孟宝昙一愣,姑母的意思是让其它先生下皇孙。 「姑母…」 「本宫乏了,你好好思量,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 「是。」 孟宝昙退出去,眼中闪过绝决,马车转了一个方向,朝镇国公驶去。 镇国公夫人见孙女不打招呼就回娘家,而且脸色也不好看,提起了心,忙将孙女引到内室。 「宝昙,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可发生什么事情?」 「祖母,孙女今天去看望姑母,刚从宫中出来。」 容氏听到女儿的消息,连忙问道,「你姑母可还好,陛下可有去看她?」 孟宝昙摇下头,「陛下没有露过面,姑母清瘦了些,看着精神尚可,一见面就问孙女肚子可有消息?」 「你姑母心急了些,你才嫁过去多久,哪能这么快就有消息?」 「祖母,不是姑母急,而是事情急,大皇子府新进两位侧妃,三皇子也在我们前面大婚,若是他们先有皇孙,就占了先机,于我们不利。」 容氏点下头,「这倒也是,长孙地位不一般,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也不一样,你与四皇子最近如何?」 孟宝昙咬下唇,似是难以启齿,神色有些悲苦,「祖母,四皇子怕是恼了孟家,对孙女不冷不热的,还将以前侍候的宫女晋为孺人,孙女…」 「哼,一个孺人,也值得你费心,我以前教你的东西都忘记了。」 「孙女没忘,孺人那里也偷偷下了药,只是四皇子不踏足我的院子,孙女如何能怀上…」 容氏阴着脸,眼中闪过毒辣,转身回到内室,等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小纸包,递给孟宝昙。 「此物自己服下,一举即可得男,至于如何留住四皇子,我想,不用祖母教你,法子多的是,就看你会不会用。」 孟宝昙将纸包小心接过,藏在袖中,心中琢磨着如何行事。 容氏的面上有些难看,这些药,本来还以为再也用不上,没想到,孙女如今也要经过这一遭。 幸好当年,她一举生下双生子女,有儿又有女,也算是在站稳脚,国公爷又没有其它的姨娘之类的,就算对她冷淡,也不至于受气。 女儿进宫当了皇后,儿子是世子,就是以后的镇国公,她此生也没什么其它的盼头了,至于那个丈夫,半辈子都没有捂热他的心,老了更加不可能。 她心念的镇国公此时正坐在茶楼的雅间中,他的对面,正是南珊。 南珊手执着精巧的茶壶,将他面前的杯子倒满,口中道,「孟国公,前次你出手相帮,我表姐的庚贴才能要回,一直没能上门致谢,今日我就做东,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三皇子妃客气了,那件事情本是老臣那不争气的侄子做得不对,不过侯世子也有不当之处,幸好你将此事告之于老臣,要不然又是一桩丑事。」 说完,他似自嘲一笑,「说起来算是你帮我的大忙,我孟家最近的丑事太多了,真不想再多来一件。」 南珊不语,这话题她不好接,虽然孟家其它人不怎么样,她乐得看笑话,可对于孟国公本人,她倒是很有好感的。 「国公爷,今日咱们不谈别的,只吃茶聊天,你看可好。」 孟进光收起刚才的低落,爽朗一笑,「好,只谈天说地,喝茶品茗,倒也是一件快事。」 南珊举起手中的杯子,「那我就先敬国公一杯。」 两人略碰一下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孟进光的眼中有些怀念,「与皇子妃同饮,倒是让老臣想起多年前与令祖父,也经常这样喝茶论文章…」 「那时国公怕是不会想到,多年后,你与他的孙女会坐在一起闲聊吧。」 孟国公哈哈一笑,「哪里可能会想这些,你倒是有些意思,与你说话,颇有些乐趣,怪不得三皇子能被你收服。」 南珊吐下舌,她可没有收服他,反倒是被欺压得死死的,尤其是晚上,想到这,脸上有些红晕。 孟进光见她的神色,摇头失笑,他怎么会和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可不知为何,许是她长得太像崇起,总让人心生爱护之意。 v第三十章[07.25] 如今朝中大皇子一派步步紧逼,他们孟家正是多事之秋,三皇子却毫无动静,大皇子府中的侧妃也是南家的姑娘,听说那侧妃前两日还上了三皇子府的门,怕是生起拉拢之意。 「三皇子此人一向不掺和朝中的事情,眼下京中风向不明,你们要记得明哲保身,继续关门不理事,任由其它人如何劝说,只管和以前一样,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南珊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站在他的立场,不是应该劝他们加入四皇子一派吗?为何是让他们什么都不管,这孟国公倒是让人有些不解。 不过这话,却是说到她心里,「国公爷所言甚是,我定会转告三皇子。」 「转告就不用了,三皇子想来比老夫看得还明白。」 「多谢孟国公之言,本皇子虽然明白,却还是要道一声谢。」 门外传来清越的声音,南珊心中一喜,起身开门,就见自己的男人站在门外,白衣墨发,眉目如画。 孟进光也起身见礼,「老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孟国公不必多礼。」 凌重华进来后,南珊将门一闭,三人坐在桌子旁,她倒满另一个杯子,放到丈夫的面前。 孟进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三皇子,说起来,如此近距离的见面,尚属第一次,近看之下,三皇子的容色更加夺人心魄。 「三殿下,老臣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三人举起杯,同饮而下,孟进光瞄见凌重华抿茶的样子,略一愣,似是有些熟悉。 凌重华将杯子一放,缓声道,「刚才孟国公提到朝中之事,最近确实不太平静,不知孟国公有何看法。」 孟进光回过神来,「三殿下,老臣没有什么看法,自古以来,皇位传嫡,无嫡立长,也有立储立贤的说法,不过这都是天家之事,陛下自有定论,我等臣下,不可妄议。」 「孟国公看得明白,天家之事,从来都不是旁人能看透的,先帝能承位,不就是因为嫡皇兄早逝,两位庶皇子斗红了眼,扰得朝中大乱,太帝病倒在塌,急召先帝回京,下传位诏书,才平息内乱。」 「三皇子所言甚是,当初先帝雷霆之势,将庶皇子们赶出京中,圈禁在封地之内,京中的乱象才得已平息下来。」 说到先帝,孟进光的脑海中就浮现那位丰神伟岸的帝王,冷面沉默,却手段果绝,若不是他登上帝位,恐怕天下没有这么太平。 当今陛下中庸有余,霸气不足,没有继承到先帝的半分气势。 凌重华淡看一眼他,又道,「孟国公在先帝手下为过官,就知这天下,能者居之,方是百姓之福。」 孟进光抬起头,面前的男子美如冠玉,眸若黑潭,哪里像一个不到二十的皇子,他恍然,怪不得刚才觉得熟悉,三皇子这气势,说话的姿态,与先帝神似。 他暗自心惊,怪不得陛下说三皇子有先帝之风,果然不是随口一说。 听三皇子的口气,这天下…他不敢细想,低下头,「先帝神龙之姿,在位时内政修明,知人善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南珊静坐在一旁,仔细地听着两人说话,就见她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个笑,「孟国公是少有的明白人,本皇子从来不会看错人。」 就如同多年前,重用出身不显的他。 孟进光站起来,「老臣惶恐。」 凌重华也如松柏般地站起来,垂下眼皮,看着低头的孟国公,一字一字地吐出一句话,「孟进光,希望你不会让本皇子失望。」 说完,长腿一迈,看一眼小女人般的妻子,南珊立马跟上他的步子,夫妻俩开门离去。 半晌,屋内的孟国公才抬头直起身,感觉自己的背上都出了一层细汗,他眼神幽深地看着门口的方向,这位三皇子,与先帝实在是太像了。 繁华的街道上行人渐少, 已是傍晚时分,各家的茶楼酒肆门口的灯笼都点起来,一片辉煌。 三皇子夫妇二人坐在马车中,静默无语。 南珊思忖着丈夫的心思, 拿回皇位是必然的,可他似乎并未上心的样子,每天除了陪她,就是习武。 刚才听他与孟国公话语中, 分明是已经有了打算,于是她轻声地问道, 「夫君,你打算如何重夺回皇位。」 凌重华将手从她的腋下穿过, 紧紧地包住她的手,「若朝中全是庶皇子,那么只能立长, 或是能者居之。」 南珊勾着他的脖子, 在他脸上亲一口, 「此法甚好, 咱们要的就是名正言顺,让别人心服口服,你可有对策,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凌重华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凤眼璀璨如星子,不由得失笑, 「不用,你好生等着当皇后就是。」 南珊吐舌一下,偎进他的怀中,不由想到孟皇后之前进了冷宫,最近又放出来,想废怕是有些难,而且永泰帝的年纪也不算老,等他驾崩不知猴年马月。 「夫君,孟皇后为陛下所不喜,拉她下马倒是不难,只不过你那养子看起来蛮精神的,怕是还有几十年好活,你要一直等吗?」 「谁说我要等了?」 南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等你要如何,难不成你要…?」 「那倒不用,凌成峰不是凌家血脉,当年,我还有些事情没有交待给他。」 「夫君,你还留了一手,那他到底是哪家的人,不会真是你随便捡的吧。」 「是捡的,不过是一个孤儿,其父是山中猎户。」 南珊的小嘴微张,一个猎户之子,居然当了帝王,也不知是哪辈子烧的高香,「世间事,有因就有果,许是你将皇位交给他,改变他的命运,所以才能借其子的身份重活一回。」 凌重华的眼中肃然起来,眸色幽深。 说起来,不无这个可能,当初他已登基数年,后宫空虚,膝下无子,朝中大臣冒死上折,让他纳妃。 江山不能后继无人,他自小就不爱与女子接触,加上心有所属,怎么会再纳妃生子,正好独自出宫时,在山林中听到婴儿的哭声,心中一动,查明身份,见其父死于草屋之中,将婴儿抱回宫,立为太子。 若不是他出手,一个婴儿独弃山中,不久就会丧命。 v第三十一章[07.27] 他救人一命,所以才能以其子的身份重生归来。 他默然,她亦不再开口,两人心思都有些沉,良久,她扯开话题,「依你看,孟国公会帮我们吗?」 「不用他帮,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事实上,孟进光从未想过什么从龙之功,孟家于他,不过是责任。 孟家其它人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从前他也是如此想的,孟家在他的手上位列京中第一门阀,凭着与皇家的紧密联系,再保百年荣耀。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许是年岁渐老,越发觉得孤寂,不知耗费大半生,所求为甚,尤其是最近府中丑事频出,弄得满心的疲倦。 四皇子最近的表现也让他很失望,不过是一点波折,他就想与孟家划清关系,日后真的承断大统,孟家怕是也得不了什么好。 罢了,就随他们折腾吧。 刚才茶楼的事倒是出乎意料,纵观三皇子这人,以前倒真是小瞧了,本以为是一个脾气有些怪的皇子,可今日一见,分明是一位藏拙的潜龙,霸气尽现,不可小觑。 他的神态,真像先帝。 孟进光满腹心思地走在大街上,半点也不想回去镇国公府,那个诺大的国公府里,没有他想见的人,他想见的人已与自己渐行渐选。 究竟是从何时起,崇起开始对他不冷不热的呢? 自己那次趁着酒后壮胆,从身后抱住立在窗边的人,借着侯府庶子的长相,间接地向对方表明心意,是不是崇起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以为他肖想其子,恼了他? 天地良心,当时他喝过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可是又怕太过唐突,才绕弯子的,是不是崇起误会了他,所以才对他越来越不喜。 可是在这之前,崇起明明就已经对他心生不喜,每回见着不冷不热的,根本就不像当初在国子监时,两人亲如兄弟的样子。 为什么呢? 是他们都各自成亲,所以才变了吗? 崇起生性高洁,必定是猜到他的龌龊心思,才对他疏远的吧。 他有什么办法呢,这心不受自己的控制,除了崇起,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只要能时常看到,他就心满意足。 孟进光捂着隐痛的心口,不知不觉又走到侯府的墙外,高高的墙壁堵着,将他隔绝在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可他知道,这面墙的里面,正对着崇起的院子。 院子里传出如流水般的琴音,必是崇起在抚琴,他索性靠坐在墙角,闭着眼听着熟悉的琴声。 从琴音里听出,崇起今日怕是心情又不太好,孟进光满心的担忧,不知道崇起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院子里的南崇起正坐在琴台前,双手熟练地拨弄着琴弦,一曲终了,侍候他的方嬷嬷就走进来。 「侯爷,世子夫人最近出门频繁了些。」 南崇起眼中冷光一现,「她又出去干什么?」 「因着宫中的皇贵妃,府中收到的帖子多了许多,世子夫人常出门,奴婢听说,世子夫人似乎爱与他人谈论朝事,尤其是立储一事。」 「蠢货,不知死活,这侯府…随她去吧。」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外面树影婆娑,看来起风了。 方嬷嬷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肩上,「侯爷,夫人在二房那里,听说过得还不错,二爷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正在埋头苦读。」 「哦。」 「另外,三小姐嫁入三皇子府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别人都说三皇子对三小姐颇为看重。」 南崇起这才转过头来,「她倒是个有福气的。」 方嬷嬷似欢喜一笑,「三小姐长得就有福气,虽然看起来懵懂的样子,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再说她心善,必有福报。」 「你倒是替她说了不少好话。」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就连国公爷,对三小姐也另眼相看。」 南崇起的脸冷下来,「他一个外人,另眼相看又如何。」 方嬷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侯爷和孟国公,看得她都别扭,这些年,竟这样别扭地过来了,说起来,孟国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门。 听说最近孟家出了不少事情,又被皇帝禁朝,侯爷嘴上不说,她却知道,其实他的心里是担心的。 可她一个奴婢,哪能管得了主子的事。 外面的孟进光听琴声断了,叹口气,看看夜色,此时,怕是崇起已经要上塌安寝吧,不知他最近过得可好。 他站起身,拍下身上的尘土,微弓着背,消失在夜色中。 且说那边南珊夫妇两回到府中,趁着凌重华去净室,杜嬷嬷端着汤药进来,「皇子妃,趁热喝吧。」 南珊将药一饮而尽,姜妙音开的药方子就是管用,喝过后感觉精神好不少。 「另外那一箱药,送到南府去了吗?」 杜嬷嬷恭敬地道,「已经送过去了,二爷很是高兴,正好用上。」 南珊一笑,「那就好,我爹忙着备考,自然会熬夜苦读,此番用功必然伤心,正是该好好进补。」 「皇子妃说的是,来年二爷必定高中。」 v第三十二章[07.27] 「借嬷嬷吉言。」 她爹当年有小崇郎之称,想来才学是不会太差的,只不过丢了许多年,拣起来辛苦些,她也希望他能高中。 那一箱男子补肾精的金贵药材送到南府,确实派上大用场,丁氏正愁如何给丈夫补身子,女儿就送这些东西过来,再合心意不过。 南二爷很是欣慰,女儿体恤他最近熬夜苦读,特意送来给他补身子的,他欢喜道,「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心疼她爹,送了些药材过来给我补身子。」 丁氏白他一眼,欢天喜地地就让丈夫对着方子将药配好,她立马亲自去煎熬。 入夜,喝过补药的南二爷燥热得差点流鼻血,无奈丢下书,跑回内室与丁氏胡闹了一回,才将这火气给压下去。 尝到甜头的丁氏隔三差五地就给丈夫送补汤,因着姜妙音的方子好,南二爷反而觉得如此这般,读起书来更加事半功倍,神清气爽。 夫妻俩浓情蜜意,郎读书,女添香,过得比新婚时还要美妙,连南琅都觉得受到了冷落,不满地找卢氏诉苦。 还是卢氏提醒他,可以请府中的珞哥儿来玩时,他才露出笑意。 南二爷夫妻俩见小儿子不用他们管,越发的成天黏在一起,等那箱药材用到一半时,已近年尾,南珊突然收到娘家的喜讯,丁氏又有身孕了。 南珊有些懵,她娘这是要老蚌生珠,替她再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她下意识地去摸一下自己依旧平坦的肚皮,有丝怅然。 杜嬷嬷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宽慰道,「皇子妃,这女人嫁人后,一两年后再有身子的比比皆是,南夫人是育过子女的,再怀自然更容易些。」 南珊轻笑,「嬷嬷说的是,我倒不着急。」 她的眼中现中怀念和浓浓的眷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满心的思念。 继丁氏有孕后,京中频传喜事,先是大皇子府的两位侧妃被诊出同时有孕,后是四皇子妃也被爆出身孕。 就只有三皇子府里没有好消息。 孟皇后很高兴,多日来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了缓解,永泰帝对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少,正逢十五的日子,也来她宫中小坐。 她自然喜不自胜,坐在永泰帝的身边,开口道,「陛下,说起来,三皇子比四皇子大婚的日子还要早些,眼看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上都要添丁,三皇子府里还没有动静,依臣妾看,侧妃的事也该准备了。」 永泰帝有些迟疑,不喜地看她一眼,「先问过华儿的意思吧,倒是焕儿那里,四皇子妃有了身孕,照顾起来颇多不便,不如趁机择两位侧妃,也好替她分担。」 陛下这话一出,孟皇后刚好转的心情马上变坏,宝昙是她的亲侄女,才刚有身子,此时纳侧妃,简直是添堵,万一影响胎气,得不偿失。 「陛下,焕儿那里也不用急,总得等宝昙胎做稳再打算,要不然怕动了胎气,她这是头一胎,再说嫡皇孙与庶皇孙不一样,更要小心谨慎。」 「就依皇后。」 孟皇后话虽是这样说,私下却开始行动起来,侧妃选得好,也是皇儿的助力,倒不能让那孽子捷足先登。 她脑中将京中的世家过一遍,姜次辅家的女儿似乎回了京,虽然长得不咋的,可身份在那里摆着,做个侧妃勉强也够了。 于是姜妙音就被召进了宫,孟皇后看她依旧黑瘦的样子,觉得长得实在是有些碍眼,可偏偏姜次辅就只此一女。 长得丑些,对宝昙来说也是好事。 「姜小姐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可有什么爱好?」 姜妙音站得笔直,声音响亮,「回皇后娘娘,臣女平日里爱看《腧穴针灸图经》和《内经》,最爱的事情便是呆在义庄。」 殿内的宫女听到义庄二字都低下头去,孟皇后露出厌恶的神精,义庄是什么地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喜欢那样的地方? 这样的女子,走哪都带着死气,进焕儿的府里不成,送到孽子那里,她又不甘心,她瞪着姜妙音,颇为恼怒。 姜妙音低着头,心中暗笑,不知皇后还有什么要问的,她还有好多没讲呢,比如说爱替男人看隐疾,很多男人都是经过她的手重振雄风,民间还有人叫她送子神医呢。 孟皇后对她失了兴趣,连开口再问的意思都没了,让人将她送出宫,姜妙音对着宫门嘿嘿一笑,潇洒地跳上马车。 送出来的宫人被她的动作唬一跳,回去禀告孟皇后,孟皇后彻底打消让她当四皇子侧妃的念头。 又不想便宜别人,正想着给姜妙音指个婚,男方自然是四皇子一派的世家子弟。 还不等她行动,就传出姜小姐订亲的消息,男方是名不见经传的樊太医,樊老太医的儿子,两家住得近,算是世交。 把孟皇后气得个倒仰,好你个姜次辅,上次在朝堂上说什么嫡庶有别,她还以为姜家是隐隐支持焕儿的,没想到姜次辅是个老滑头,两边不沾,给她来这一手。 姜妙音定亲的消息传出来,听到消息后的南珊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回京就能得到太医院的消息,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 等见到人,当下打趣起她来也是不留情,「啧,樊太医对你果然什么都不瞒,连贵夫人纵欲的消息都透露给你,你俩果然是一对,话说,他就不怕你害臊?」 姜妙音脸不红气不喘,当然她脸红也看不出来,还黑着呢,虽然养白了一些。 她将手中的果脯丢进嘴里,「他敢瞒我,哼,小时候被我扒了裤子的事情,我就给他宣扬出去。」 南珊摇下头,笑了一笑,姜妙音以为这是拿捏樊太医的把柄,孰不知,此事宣扬出去,没脸的是她,一个姑娘家,扒男人裤子,传出去以后也别做人了。 看来樊太医是真的中意这大咧咧的女子,心甘情愿纵容着她。 姜妙音似是想起什么,促狭道,「听说你娘要给你添弟弟或是妹妹?」 南珊白她一眼,还不是送的那箱药材惹出来的事,她还好意思问。 「是啊,你羡慕吗,让你娘也给你生一个吧。」 「切,我想玩,不会自己生啊。」 见南珊脸黯下去,姜妙音懊悔道,「哎呀,我这嘴啊,我可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你还小呢,三皇子也年轻,我替你把过脉,身子没有问题,有孕是迟早的事情,可别多想啊。」 v第三十三章[07.27] 「我没有多想啊。」 姜妙音舒口气,「那就好,我给你开个方子,让你三年抱俩。」 「别,你也说了,我还小呢,还想再养两年,到时候再要孩子也不迟。」 「这样想才是对的,女子过早生育,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就不知是你一人这样想,还是…」 说到这,南珊就满心的甜蜜,这是自己男人提出来的,他怕自己听到别人有孕心急,故而挑明此事,正合她意。 见她这含情带笑的样子,姜妙音就明白了,看来这三皇子,跟传言中的也太不一样了,南珊这傻姑娘,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哎,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啊。」 南珊啐她一口,「说谁傻呢,我这是大智若愚。」 「好吧,你大你大。」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南珊不依,伸手去挠她,两人滚做一团。 因着丁氏有孕, 南珊抽着空回了一次娘家。 她一身海棠压襟束身长裙,袖口及裙摆处都绣着朵朵海棠花儿,外面罩一件狐毛滚边斗篷,凤眼高鼻, 唇粉嫩如桃花,双手拢在暖手筒中,回望送行的一人一虎。 大虎瞪大眼看着她,似是不解为何女主子将它和男主子丢下, 独自外出,它呜呜两声, 又转头看一下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 南珊略有些好笑,「天太冷, 你就不要出去了,呆在家里乖乖的。」 大虎似乎听懂她的话,有些不满是转过头去。 凌重华大手拍下它的脑袋, 对着妻子道,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 你去我父母会拘谨, 再说我娘这么大年纪还有身孕,定然会有些别扭,还是我一人去吧。」 「好。」 他大手托住她手肘,将她扶进马车,马车里早就备好炉子,一点也不冷, 大虎也伸个脑袋到马车上,铜铃大眼好奇地东张西望。 男子的大手将它提到一边,顺便放下车帘子,它抗议般地吼叫着,坐在马车里的南珊嘴角泛起浓浓的笑意,这大虎可真有趣,受委屈的样子就跟个孩子似的。 马车一路直行,很快便到南府。 临近年关,已是寒冬腊月,外面滴水成冰,南家的屋内里却被银丝炭烘得暖暖的,今年托了女儿的福,三皇子对岳家照顾颇多,往年在侯府里,哪里会分到这么好的霜炭,能有一些普通的霜炭充数都不错。 南二爷满脸的喜色,嘿嘿直笑,丁氏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两颊略红,都快要做外祖母的人,这又有了身子,总觉得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神。 南琅也知道要当哥哥了,很是兴奋,偎在丁氏身边不走,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丁氏的肚子。 「娘,你肚子里真的有弟弟吗?」 南珊打趣他,「你怎么知道是弟弟,万一是妹妹呢?」 琅哥儿鼓着腮,「哼,就是弟弟,我不要妹妹,弟弟可以陪我玩。」 「好,就依我们琅哥儿,娘就给你生个弟弟。」 古人都讲究多子多孙,再生一个儿子,对于南氏夫妇俩来说最好不过,如是女儿也喜欢。 丁氏的嘴张了几下,侯府那边早就派人来报了喜,说是瑛姐儿有孕,比珊姐儿后出嫁的四皇子妃也有了身孕,偏就珊儿没有动静。 趁南二爷带着琅哥儿出去,她细细打量着女儿,见南珊气色红润,眼神带着柔和,应是过得不错的样子。 「珊儿,这个子嗣一事,不用强求,该来就会来,别因为其它人的事情,坏了自己的心情。」 南珊明白丁氏的所指,点下头,「娘,别人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她现在才十几岁,按现代来说,还是个刚初中毕业的孩子,这个时候生孩子,也太早了些,晚些才好。 「这就好,娘怕你年轻,经不住事,其它人说什么,会往心里去,其实这子女缘份,都是注定的。」 「娘,我明白,还没有恭喜娘呢。」 丁氏顿时闹个大红脸,「你这坏孩子,也来打趣你娘。」 南珊调皮一笑。 丁氏见女儿还是娇憨的样子,拍拍她的手,「走吧,你去看下你祖母,她可是一直念叨着你。」 南珊乖巧地站起来,一段时间没见,她也想祖母了。 卢氏早就听到孙女回来的动静,想着她们母女俩应该有些体己话要说,就没有去前院,盘坐在莆团上,闭目念经。 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孙女含笑地倚在门口,白狐的斗篷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的粉白,如刚采下的桃花一般娇艳,她眯下眼,欢喜地开口,「我的珊姐儿回来了。」 南珊几步上前,将她从莆团上搀起来,「祖母,孙女甚想你。」 卢氏拍拍她的手背,有些动容,「祖母亦如是。」 将解下的斗篷交给青嬷嬷挂起,祖孙俩坐在软塌上,卢氏满心眼的欢喜,她的珊姐儿长得越发的好看,不像其它姑娘一样全身瘦巴巴的,而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比别人都要大。 「祖母,最近可好。」 南珊观卢氏,见她眼中郁色散了许多,整个人更多的是解脱一般的释然,想来搬出侯府后,心情放开不少。 其实卢氏是因为心结已解,人豁然开朗,多年苦楚消散,心情就跟着轻松起来,再说南二爷和丁氏二人真心相待,她过得舒心,精神自然不同。 v第三十四章[07.27] 「好,你爹娘孝顺,琅哥儿时常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这日子,再好不过了,现在我别的不盼,就盼你爹能高中,你娘顺利生下这一胎,你过得开心,琅哥儿长大有出息,其余的就别无所求。」 南珊失笑,「祖母,你的要求好多,这也叫别无所求。」 卢氏拔弄佛珠的手一顿,跟着笑起来,「是我老婆子贪心了,希望佛祖能体谅。」 「佛祖忙死了,东家说佛祖保护他发财,西家说佛祖保佑他长命百岁,佛祖的耳朵哪里听得过来。」 「你诚心相求,佛祖千眼万耳,都会听到。」 「好吧,那孙女就求佛祖保护祖母百年康健。」 南珊双手合十,作一个虔成的祈祷,卢氏眼中全是慈爱,轻抚着她的发,低喃道,「有珊姐儿这份心,祖母心满意足,只是你,听说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都有喜讯,侯府那边专门派人来报喜,说你二姐姐有喜,加上你大姐姐也有身孕,你大伯母越发张狂得不边,珊姐儿,三皇子有没有说过什么?」 南珊知道卢氏的担心,抿唇一笑,「他没有说什么,祖母,这事我们心中有数,别人生十个八个也跟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就好,女子出嫁后不比在娘家,一般的世家都看中子嗣,何况是皇家,祖母也是怕你受委屈,憋在心里不讲。」 「祖母,我一定会让自己过得舒心的。」 卢氏将她一把搂过来,「珊姐儿,虽说自古以来,世道都对女子苛刻,要求女人不嫉不妒,要贤惠大方,替夫君纳妾养庶子,可这些女子心中的苦有几人能知,祖母希望你不要做这样的大度之人。」 南珊明白卢氏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因为没有怀孕而着急,替自己的男人纳妾,这怎么可能?她的男人,岂容他人染指。 「祖母,孙女记下了。」 这时,青嬷嬷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难看,「老夫人,三小姐,侯府那边有人来报,说侯爷病重。」 「什么,祖父病了?」 南珊「霍」一下站起来,连声问道,「青嬷嬷,来人可有说是何病,怎么会突然犯病?」 「报信的人还在二爷院子里,奴婢听了一耳朵,说侯爷忽然昏倒,奴婢心急,就赶紧来禀报老夫人和三小姐。」 卢氏也起身,让青嬷嬷取来斗篷,和南珊一起去前院,天空正飘着雪花,祖孙俩相搀着,一路上都心急如焚。 前院里,南二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喃喃道,「他怎么会生病?」 他的父亲,印象中一直都是如竹子般笔挺,飘逸脱俗,仿佛永远那么青翠,永不会倒下,怎么就突然病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外面走去,丁氏在后面喊,「二爷,下雪了,赶紧披件衣服再去吧。」 一面又让人备好马车,正巧此时卢氏和南珊都到齐,一家人也不多说,全都钻进马车里,往侯府驶去。 一路上,南珊紧紧地抓着卢氏的手,南二爷抿着唇,不发一言。 等赶到侯府,就见清幽的小院门扉紧闭,门外站着南世子及南三爷夫妇,还有府中的孙辈,南琬,南璟,南瑭,南琨及南珞都在。 见到南二爷一家,南世子道,「父亲病得急,我们也是刚到,可父亲竟然不让我们进去。」 南三爷也接话,「二哥,不如你试下吧,或许父亲会见你。」 南二爷有些心怯,迟疑地伸出手,南珊急了,冲到前面,拍着门,「祖父,我是珊姐儿,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南瑭看见她的动作,瓮声瓮气道,「你省省心吧,祖父说了,谁也不见。」 他故意别开眼,不看南珊的方向,这个三姐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是他所认识的三胖儿。 她如今是三皇子妃,再也不是以前府中的小胖妞。 南珊不理他,依旧叫门。 丁氏拉她,「珊姐儿,我们再等等吧,或许你祖父没什么大碍。」 魏氏的眼睛往丁氏的腹部瞄,语气有些酸,「二弟妹,眼下虽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可大嫂还要恭喜二弟妹。」 符氏的心别提多恨了,丁氏的模样,一看就是丈夫疼爱,过得滋润的样子,哪像她,她看一眼世子身边的三爷,这个丈夫就当她死了一般,半年都没有踏足她的院子。 丁氏略有些不好意思,「大嫂,现在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父亲不知是什么情况,你们住得近,可知一二?」 魏氏哪里知道,她最近事情多,宴会的帖子堆满了,再说父亲又从来不亲近他们,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南珊看魏氏的样子,就知道这里没人清楚祖父的事情,于是又开始拍门。 好大一会儿,里面传来方嬷嬷的声音,「侯爷没有大碍,大家都回去吧,三小姐,你进来一下。」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南珊,南琬的眼神尤其怨毒,南珊顾不了许多,等门一开就闪身进去,走进屋内,满室的药味。 南崇起半躺在塌上,脸色有些苍白,往日里高束的发全部散下来,竟有一丝病态的娇美。 南珊恨不得拍死自己,都什么时候,居然脑子犯糊涂,他是祖父,一个半百的大男人,哪里来的娇美。 「过来,坐。」 见祖父朝她招手,南珊立马坐在塌沿上,急切地问道,「祖父,你怎么了,报信的说你病了?」 南崇起好看的眉拧起,「都是下人多事,祖父没病。」 没病,为何脸色这么苍白? 南珊细细打量,看起来,祖父的精神尚可,外表上看,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症状,她想着,古代没有什么仪器,怕是有些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出来,姜妙音可是医圣的弟子,她稀奇古怪的病肯定见得多,刚好最近回了京,要不让她来一看。 「祖父,孙女认识一位好友,她是医圣的弟子,不如让她来给你把个脉?」 南崇起听到医圣二字,抬头看她一眼,「不用。」 v第三十五章[07.27] 「祖父,要不让她来试一下吧,她很厉害的,比太医还厉害。」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哼,太医院那帮废物,当然不如我的徒弟。」 方嬷嬷听到声音,连忙将门打开,请进一位看起来颇为邋遢的老者,「神医,快请进。」 神医? 南珊惊得张开嘴,莫非这就是姜妙音的师父,长得身量不高,穿得有些旧,头发也有些乱,怪不得姜妙音曾对自己说,她的师父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可这也太普通了吧,还不如一般的老头体面呢。 医圣瞧清楚南珊的长相,微愣了一下,「小姑娘,你这样看着我看什么?」 「见过医圣,听姜小姐提起过你,一直景仰有加,今日得见真人,三生有幸。」 医圣哈哈一笑,「小姑娘嘴还真甜,你就是音儿说的那位好友吧,老夫也听她提起过你,你倒是比你祖父有趣多了。」 刚才在外面,他看到一位长得神似崇起的男子,想来就是南家二爷,小姑娘的亲爹,果然是一家人,长相一脉相承。 「多谢神医夸奖。」 「小姑娘还挺知礼。」 医圣说完,看向一直冷眼瞧着的南崇起,不自在地抓下乱乱的头发,看下自己的衣服,后悔赶路图省事,常常几天不换洗,他才踏进京城的地界,就被人抓到侯府来。 早知道是来见崇起,就该重换一身新衣。 他有些迟疑的样子,看着自己黑瘦的手,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才开始给南崇起摸脉,刚还有些笑嘻嘻的脸,渐渐正色起来。 「脉象上看,没什么大碍,可是最近有什么不适?」 方嬷嬷看一眼主子,低声开口,「侯爷最近老是忘东忘西,明明刚刚做过的事情都会忘记,就方才,已经将书房的书整理过一遍,侯爷又要整理,才累得晕倒过去。」 医圣听她这一说,脸有些发沉,站在一旁的南珊隐约明了,祖父这分明是老年痴呆的前奏。 这病,根本就不可能医治。 她不明白,如此清俊出尘的祖父,怎么会得这个病? 南崇起何等聪明之人,从医圣的脸上就猜到自己病得不轻,清冷开口道,「依你看,我这是不是得了忘症?最后我是不是会变得如同一个稚儿,人事不知,前尘尽忘。」 医圣缓下脸色,挤出一个笑,「哼,我可是医圣,崇起你不要小瞧了,阎王爷见我都要抖三抖,任凭什么样的病,都难不倒我,都能替你治好。」 他们是多年的老友,对方的一个神色,就能猜出这话有几分真假,南崇起微微一笑,「其实,前尘尽忘也未偿不是件好事。」 他的语气中全是寂寥,听得让人心里发酸。 南珊的泪水在眶中打着转,她昂起头,想将泪水倒回去,一旁的方嬷嬷早就泪流满面。 医圣再三保证能治好祖父的病,然后背着医箱走了。 他的心情很是沉重,崇起得的确实是忘症,这病无药可医,少年相识,如何不知崇起一生的不容易,怕是对于崇起来讲,忘记也是好事。 才一出侯府的门,就被人拉上一辆马车。 待看清是谁,他更加来气,挥手就是一拳,对方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一下,半边脸颊瞬间肿起来。 「都是你,崇起病了,你巴不得吧。」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被打的人正是孟进光,就是他将医圣抓来的,此时他完全不顾脸上的肿痛,焦急地问道,「桤山,你快告诉我,他生了什么病?」 医圣缓了几口气,「他没有病,只不过会慢慢忘记一切,包括你我,最后他不会再是你我认识的崇起,只是一具躯壳。」 「什么?」 孟进光瘫软下来,眼神呆滞,他想过无数次他们的结局,不过是各自老去,各自埋进自家的祖坟,万万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忘记自己,如同陌生人般。 「不会的,他是南崇起,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南崇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桤山,你是不是在骗我!」 医圣火了,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哼,都是你,你知道崇起刚才说什么吗?他说前尘尽忘也是件好事。」 孟进光眼神灰败下来,医圣将他一丢,扬长而去。 留下他一个人无力地瘫坐在马车里,突然,他似是想起什么,飞身狂奔而去。 医圣离去后, 方嬷嬷将煎好的汤药端进来,南珊小心地接过,「嬷嬷,你忙了一天, 下去休息吧,祖父这里我来照顾。」 方嬷嬷眼神询问地看向半靠在塌上的侯爷,南崇起点下头,她这才退下去。 南珊用手背试下药汤的温度, 拿起银匙,搅拌几下, 吹几口凉气,估摸着差不多, 就要给祖父喂。 南崇起伸出一只手阻止她的动作,「祖父自己来。」 修长细白的手指端起药碗,弃银匙不用, 对着碗直饮, 很快, 一碗见底, 南珊赶紧将帕子递上,他伸手接过,优雅地擦拭着嘴角。 一举一动中,风仪若天成。 南珊看得有些呆,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样的祖父, 怎么会得那样的病。 吃过药以后,南崇起渐有困色,南珊扶他躺下,见他慢慢睡着,于是走到角落的小塌上,想稍微小憩一下。 突然屋内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祖父那走去,她刚想呼叫,就认出来人,原来是孟国公。 孟国公是祖父好友,想来是担心祖父的病情吧,只见他双目痴痴的,神色哀伤,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直直地朝祖父的塌前走去,南珊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干脆没有出声。 v第三十六章[07.29] 孟进光小心地坐在塌沿上,贪婪地看着塌上的人,这张脸,看了几十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从来没有像今天离得这样近,有机会看仔细。 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在熟睡的脸上轻抚一下,又曲起手指,缩回来,露出一个比哭而难看的笑,「崇起,我喜欢你,你是不是知道,所以才会讨厌我,避着我。」 南珊心里一惊,明白刚才为何觉得不对,孟国公看祖父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心爱的人才有的样子。 难道?他一直深爱祖父? 可这样的恋情,即便是在现代,都是很多人接受不了的。 孟国公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崇起,你必定很讨厌我吧,你将我视为好友知己,我却一直觊觎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哪怕知道你讨厌我,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想见你的心。」 「我知道,京中有一些人养小倌什么的,可是我不是,崇起,你我少年相识,凭心而论,我岂是那样的人,我喜欢的人无关男女,仅是你崇郎一人而已。」 他的声音低下去,轻喃道,「而你,恰巧是个男人,如有来生,我愿抛却男儿身,化为女娇娥,那时,崇起,你的眼中可会有我。」 高大的男子,佝偻着背,声音带着颤抖,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孟家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如今,他只想不管不顾,守在心爱的人身边。 「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就看着你就好。」 管他什么家族责任,管他什么血脉传承,他只想陪着崇起,哪怕崇起讨厌他。 「崇起,多年前,我们一起吟诗做词,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能永远看着你,该有多好,我甚至嫉妒林表妹,虽然是因为她的原故,我才能借机接近你,可我还是嫉妒她是你的未婚妻,恨不得她突然死掉,我是不是很卑鄙。」 「还有更卑鄙的事情,为了家庭的血脉,我成亲娶妻,可心中却放不下你,从成亲之日起就没有踏足过新房,知道她想要孩子,我就将计就计,让庶弟与她成了好事,生下双生子女。」 孟皇后和孟世子居然是二房孟老太爷的孩子,南珊恍然。 孟进光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这小塌的位置刚好在角落,不远处又是屏风,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孟进光还在喃喃自语,塌上的南崇起眼角划出一丝泪,缓慢地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些话,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见原本睡着的人醒来,孟进光有些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心一横,有些自嘲地一笑,「崇起,你都听到了,现在是不是对我更加厌恶,你恨我吧,永远憎恶我,就是不要忘记我。」 南崇起的泪水流下来,「是啊,我想忘记你,忘记这一切,不再理会什么德勇侯府,不再管什么南家基业。」 「崇起…」 「你既然能远着自己的妻子,为何要招惹你的表妹?」 「表妹,什么表妹?」 孟进光被他问得有些懵,他什么时候招惹表妹了,难道是先前的侯夫人林氏? 「我没有招惹她,崇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南崇起紧咬着唇,那是刚成婚没多久的时候,他知道林氏嫁进来守活寡,心生不忍,有心想跟她挑明,再补偿一二,谁知刚走到新房的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 他听得真切,那女子娇声地喊着,「表哥…」 当时他如遭雷击,林氏的表哥,能来府中的,只有孟进光,原来他们才是一对,只有他是个傻瓜。 没过多久,林氏怀了身孕,刚开始还愧疚难当,见他没有言语,失魂落魄,也不曾发怒,便以为他不能人道,反而张狂起来。 一连生下三个孩子。 他闭上眼,每当看到这三个孩子,他都痛苦难当。 孟进光见他脸有痛色,心中一动,握住他的双肩,「崇起,告诉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误会什么?你敢说,你和林氏之间没有苟且?」 「没有,我对天发誓,没有,若有,让我不得好死,死后不入轮回。」 南崇起愣愣地看着他,他说得斩钉截铁,半点没有迟疑,实在是不像撒谎的样子,两人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尤其是孟进光,不闪不避,见塌上的人似是信了他的话,苍白的脸上还有泪痕,青丝散在肩上,看起来柔弱清瘦,凭添几分风情。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呆,崇起的样子,似乎比平日娇小不少,好像女子…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南崇起脸一红,怒喝道,「看什么?眼睛往哪里看?」 「没…看什么,崇起,我真的没有对林氏做过什么,你要相信我。」 孟进光急急地解释,刚才脑子里闪过的荒唐的念头,他怎么会觉得崇起应该是个女子。 南崇起已经信了他,咬下唇,口气软下来,「那我听见林氏与人…她叫那人表哥。」 话一说出口,南崇起猛然想到,能让林氏叫表哥的,除了孟进光,还有他的庶弟,既然镇国公府的孩子是孟二老太爷的,保不齐自己府里的几个也是对方的孩子。 孟进光稍加一想,就能想到,「林氏叫表哥,会不会是另有其人,我府上的庶弟,以前与林氏好像关系不错。」 「你真的和她没什么?」 「没有,崇起,我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女人。」 南崇起垂下眼眸,孟进光此人,倒是从来不会撒谎,他说没有,肯定是真的,府上的几个子女,生父应该是另有其人。 「好,我信你。」 孟进光开心得如同孩童一般,「崇起,太好了,你真的相信我。」 他的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像从前一样拍下对方的肩,却又太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不敢伸出去。 两人话一说开,反而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孟国公的眼中全是痴恋,南崇起被他看得脸都红了,羞也不是,恼也不是,瞪他一眼,这一眼,让孟进光脑子里灵光一闪,「崇起,你这个样子好美啊,真像个美娇娘。」 v第三十七章[07.29] 墙角的南珊已经傻了,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什么,这些个惊天大秘密已经让人口瞪目呆,她也已接受祖父与孟国公的男男之爱,猛然听到孟国公说祖父像女子,她觉得整个人有些不好,因为她发现,这个可能性好大。 南崇起没有说话,红着脸转过头去,孟进光心中狂喜,「崇起,你竟真是女子?」 「闭嘴,若不是女子,怎么给你生孩子?」 生孩子,崇起给他生过孩子,孟进光傻了,笑得呆呆的,「真的吗?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孩子,孩子在哪里,抱过来给我看一看?」 抱过来看一下? 南珊有些想笑,她已经肯定父亲就是那个孩子,孟国公的样子好傻,父亲那么大个成年男子,他居然要抱过来看一下,想想都搞笑。 南崇起白他一眼,用手一指桌上的杯子,孟进光连忙屁颠颠地跑过去,小心地倒满水,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一杯水下肚,南崇起清下嗓子,「都做祖父的人,还这么呆,孩子都要当祖父了,哪里抱得过来。」 孟进光的脑子终于转过来,「可是…南二爷?」 「嗯。」 「何时的事?」 南崇起的脸有些红,那次如鬼使神差一般,本来误会他与林氏有染,对他心生厌恶,却又有一丝不舍,刚好他醉了,她用桤山给的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谁知,就一次,便有了孩子。 她因着清瘦,刚开始几个月别人也看不出来,后来借口去庄子上,偷偷在外面将孩子生下来,又捏造出一个孩子的生母,且生母难产而死的故事,瞒天过海抱回府来。 那个孩子就是南二爷,府上唯一的庶子。 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南崇起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有怜爱,有嫌弃,想亲近,又想到其生父,对自己的行为表示厌弃。 她嫌弃儿子,更唾弃自己。 尤其是当林氏又产下三子时,她彻底心冷,虽然儿子与她亲近,可在明知儿子误会孟进光时,她不加阻止,反而帮他找来贪吃蛊,借由别人之手送到儿子的手上。 看着儿子消沉平庸,有心阻止,却又迟迟没有行动,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谴责中,母子俩渐行渐远。 从一出生,家族责任就压在她的身上,她肩负着南氏的祖宗基业,却又憎恨这些别人强加在身上的重任。 她清高又自卑,骄傲又敏感,喜欢孟进光,却因为误会他和林氏的事情,对他深恶痛绝,又忍不住还是靠近他,甚至疯狂地生下儿子,如此复杂的情感,全加诸在儿子的身上。 说起来,对于亲生的儿子,亏欠良多。 孟进光也在仔细的回忆,许多年前,他醉酒后在侯府小憩,似乎做过一个旖旎的梦,梦中的崇起变成一个女子,他们如寻常夫妻一般行那敦伦之礼,醒来后只有自己一人,衣裳整齐。 当时他羞愧难当,不敢再面对崇起,仓皇回府。 是否那次本就不是梦? 两人的眼神交汇,南崇起想要躲闪,孟进光哪里肯依,以前有误会,现在误会说开,怎容她再逃避。 「崇起,你是否也一直心悦我?」 南崇起本来苍白的脸上泛起胭脂色,点下头。 两人冰释前嫌,又解开心结,自然搂在一起,南崇起冷静下来,推开孟进光,「进光,我似乎得 了忘症,怕是会慢慢不识人,不记事。」 「不怕,我陪着你。」 「你有镇国公府,我有德勇侯府,哪能放得开,又怎么能呆在一起。」 孟进光似是下了决心,「崇起,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好,我相信你。」 南崇起心结一解,整个人放松下来,觉得即使是得了忘症也不可怕,她重新躺在塌上,闭眼睡去。 等她睡着后,孟进光才悄然离开,约一柱香后,南珊估摸着孟国公走远,才起身出门,一出门,便见他还立在院子里。 高大的身子的不复之前的佝偻,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见南珊从屋子里出来,脸色有些尴尬。 南珊吐下舌,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孟进光不好意思地点头示意,想来刚才他与崇起的话,怕是都被三皇子妃听了去。 不过,她是自己的孙女,倒也无防。 南珊期期艾艾开口,「好巧啊,孟国公。」 「丫头,你应该叫我祖父吧。」 「哦,祖父。」 孟进光想不到她如此从善如流,很是开心,「好,好孩子,你先去吧,你祖…母这里有我。」 「哦,那我告辞了。」 南珊出了院子,侯府的其它人都已离去,南二爷夫妇还有原地等着,见她出来,丁氏着急道, 「方嬷嬷说你祖父没有大碍,已经睡下,你大伯和三叔一家都回自己的院子,我与你爹不放心,就在这里侯着,珊姐儿,你祖父到底是什么病?」 南二爷眼里也全是担忧,却又忍着不开口。 v第三十八章[07.29] 「祖父没什么大事,可能是之前有些累到,突然晕倒,方嬷嬷吓得不轻,大夫看过,没什么大事。」 丁氏松一口气,「那就好。」 一家人出了侯府,南珊与父母告别后,晕乎乎地回到府上,见到自己的男人,一把扑上去,将门反闭,拉着他的手,「夫君,你肯定猜不出,我刚才都经历了什么?」 「什么?」 「你想不想得到,镇国公府的子孙,都是孟二老太爷的种,而我们德勇侯府,除了我爹,也全是他的种,他可真厉害。」 凌重华倒真有些诧异,怎么会这样,孟进光和南崇起都是有才能的人,不可能这么窝囊。 南珊见他询问的眼神,故意卖个关子,「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她笑一笑,神秘地低声道,「很简单,孟国公和我祖父是一对爱人。」 凌重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到南崇起和孟进光是国子监的同窗,两人私交好,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关系。 「还有更离谱的事,我祖父是我祖母,孟国公才是我亲祖父。」 竟有这事? 难怪。 南珊见自己的男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你这个先帝可别说什么我祖母有欺君之罪的话,我可不依。」 多么感人至深的故事,她还在想如何帮两位老人实现在一起的愿望呢。 凌重华好笑地看着她坐在塌上,双脚吊着,晃来晃去,一派的灿烂天真,似是被祖父母的故事所迷,双眼晶亮亮的,嘴角噙着笑。 「对于有情人,就这么的欢喜?」 「嗯,夫君,有情又有义,世间真情多难得。」 「那我们呢,不是更难得。」 说得有理,南珊对着他抿唇一笑。 突然,她似是想起什么,开心道,「夫君,之前我不是问你孟国公会不会帮我们,现在好了,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他帮不帮都没有多大影响。」 「可如果他从中帮忙,咱们不就省事许多。」 凌重华一笑,他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人帮,这天下,本就是他的东西,拿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 所以,孟家,是一定要倒的。 孟家 镇国公夫人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椅子上, 阴着脸问自己身后的嬷嬷,「国公爷还未回府,都什么时辰了?往常虽然不着家,可却从来没有在外夜宿过。」 「夫人, 国公爷许是被其它事情绊住脚。」 「哼,其它事情,现在孟家所有的事情,哪里有宝昙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再说他什么时候对府里的事情上心过。」 嬷嬷不敢再接话,容氏想了一会, 吩咐道,「让人盯紧门口, 国公爷一回来,立马告之于我。」 「是。」 容氏这才窝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屋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知道丈夫不待见自己, 可她已生下一双儿女, 如今曾孙都有了, 为何他的心半点没有松动的迹象,若说他心中有人,也不见他将人带回来。 她暗中也派人查探过,国公在外面并无任何的知己外室。 究竟是为什么? 容氏胡乱地想着,迷糊睡去,早起后却发现孟国公根本就不曾回府,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多会儿,世子下朝后气急败坏地往她的院子里来。 她大惊,「发生何事?」 「娘,爹今日在朝上居然以教妹不娴,教弟不正为由,自请陛下降爵,陛下留折不发,训斥祖父违抗圣意,本是禁朝期间,竟然上朝,罚罪加倍,禁朝一年。」 「什么?」 容氏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你爹现在哪里,我要见他。」 说到这个,世子的脸色更难看,「爹根本就没有回府,依儿子看,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气,怕是会准爹的折子,万一府中降爵,宫中的皇后和宝昙都会受到牵连。」 「那如何是好?」 「儿子也不知道。」 很快,府中的其它人也听到消息,都聚在一起,急得团团转。 更为着急的是四皇子和孟皇后等人,尤其是孟皇后,好不容易从冷宫出来,凭着宝昙有了身孕,皇帝对她脸色好了一些,就遇到这样的事,急得她在殿中走来走去。 四皇子双拳紧握,抿着唇,阴着脸,旁边的孟宝昙坐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母后,孟国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焕儿,你外祖父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莫急,待母后问清楚,再做打算。」 「问什么?他已经向父皇递了折子,依儿臣看,父皇似乎要同意的样子。」 v第三十九章[07.29] 孟宝昙摸着肚子,小心地开口道,「母后,四殿下,外祖父会不会是以退为进?」 「是,肯定是这个道理,还是宝昙看得明白,焕儿,你外祖父定然是这样的打算的。」 四皇子皱眉细思,摇下头,「依儿臣看不像。」 孟皇后却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此等蠢事,她安慰儿子,「焕儿,你外祖父是孟家的顶梁柱,他一举一动皆是为孟家打算,你是他亲外孙,他岂会有其它的心思。」 孟宝昙也轻声地附合,「外祖父一心一意为孟家,必是有什么倚仗,才会上折的。」 四皇子还是有些犹疑不定,往深里想,只能相信孟国公会有其它的打算。 他想到大皇子的表情,脸又冷下来,「可孟国公此举实在是鲁莽,为何不与我们商量一下,就贸然行事。」 孟皇后不确定地低语,「肯定是事出有因。」 「哼。」 四皇子阴着脸,气呼呼地走了,孟宝昙对着孟皇后告个罪,紧跟上去。 「四殿下,要不我现在回一趟镇国公府。」 凌重焕没好气地道,「你回去干什么,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宝昙会小心的,四殿下的大事耽误不得。」 四皇子不语,孟宝昙连忙赶去镇国公府,马车行至中途,却停了下来。 「四皇子妃,前面路不通,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孟宝昙摸着肚子,眼中全是冷光,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正是三皇子妃南珊。 南珊刚从德通侯府回来,见四皇子府的马车徽记,于是开口问,「车上可是四弟妹?」 「正是,三皇嫂这是从哪来?」 南珊隔着帘子露出一个笑,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传到她的耳中,真没想到亲祖父的动作这么快。 「我从侯府回来,四弟妹这急匆匆的,不在府里安胎,又是要去哪里?」 「回国公府,太医说我这胎样稳实,倒是个有大出息的。」 南珊看一眼旁边坐着的杜嬷嬷,挑了个眉,「那就恭喜四弟妹,来年喜得贵子。」 「借三皇嫂吉言。」 前面路通了,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南珊回到府中,大虎马上就窜出来,围在她的身边,她笑着解下斗篷,屈脚坐上塌,大虎也跟上来。 凌重华冷眼看一眼它,示意它下来,它转过头,故意不理会。 像个精怪的孩子一般,逗得南珊笑起来,「你这个滑头,还会装聋作哑了,真是个机灵鬼。」 大虎眯着眼,舒服地窝在她的身边,任由她抚摸着自己的毛发。 「舒服吧,你倒是挺会享受的,跟个人一样,不吃生食,明明是只老虎,看你现在的模样,别人还以为你是一只大猫呢?」 大虎昂着头呜叫一声,有些不满。 「好,不说你大猫,你是老虎,大老虎。」 它这才又重新将头缩回去,半眯着眼,往南珊的身上靠了一下。 凌重华走过来,伸手就要提它,吓得它往后躲,就是不肯出去。 「出来。」 大虎又往她身后缩一缩,祈求地看着她,那乌溜溜的眼湿漉漉的,让人好生怜爱,她心一软,做出一个母鸡护雏的动作,张开双臂挡在它面前。 「夫君,它乖着呢,你干嘛凶它。」 凌重华黑着脸,大手绕到她的后面,一把将大虎儿提溜出来,大虎四肢胡乱蹬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吼叫着。 「闭嘴,再叫晚上让你吃生肉,睡草窝。」 听到主子的威胁,大虎儿立马不挣扎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凌重华叹息一声,将它放到门外,将门关上。 早就远远等候的千喜万福看见大虎出来,连忙跟在后面侍候,大虎抖抖身子,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两个丫环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屋内,南珊乖巧地凑到男人的面前,「夫君,这虎儿你从哪里捡的,莫不是个山中精怪吧。」 「在我们以前相遇的山谷中。」 竟是在那里,南珊愣了一下,「那倒是与我们有缘,怪不得如此亲近你我。」 凌重华看她一眼,眼帘垂下去,确实与他有缘,那时,它守在自己的尸骨旁边,应有多日,若不是这样,哪能遇到他,没有被他带回来,一只饿得皮包骨的幼虎,怕也活不长。 他抬起头,看一眼她,「想不想故地重游。」 刚还有些低落的南珊立马跳起来,环着他的脖子,轻啄一下他的脸,欢喜地点头,「想,想,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去?」 凌重华不说话,将挂在衣架上的斗篷拿过来,帮她系好带子。 南珊眼中的笑意更盛,「是现在吗?」 v第四十章[07.29] 「嗯。」 「太好了。」 两人乘马车来到京郊,天色已暗,隐见星月,他扶她走下马车,然后弃马车不用,挟着她纵身飞起。 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底下是成片的树林,以及起伏的高山,寒风凛冽,她被包在斗篷中,倒也不冷。 「夫君你冷吗?」 他只着常服,未加大氅。 「不冷。」 习武之人体温本就高于常人,何况是他这样的内功深厚之人,身体自是比别人强壮数倍。 南珊感受着他身上传过来的热气,眼中含情带笑,有个会武的男人真好。 突然,他的身体直线下降,南珊往下面一看,虽然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可是却分外的熟悉,她眼眶一热。 两人落在地上,他掏出火折子,点起一堆火。 火光中,他修长的手指将散落旁边的枯枝一根一根地搭起来,本就出尘绝艳的脸越发的神秘,她痴痴地看着他,满心的欢喜。 等搭好火堆,她看向周围,不远处的小木屋还在,似是被人重新修葺过,她心知,必然是眼前的人。 她慢慢走过去,轻轻推开门,他远远弹来一点星火,点着桌上的油灯,顿时屋内大亮,她走进去,环顾一圈,里面陈设依旧,墙上的佩剑仍在。 伸手将木屋的隔板打开,露出里面的天然山洞,洞中石桌石床,俱都不落半点灰尘,光洁如新。 他跟在她的身后,默然不语。 「夫君,今天我们在这里过夜吧。」 「好。」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上,像多年前一样,他也靠坐过来,两人偎在一起。 门外,火堆的火发出温暖的光,月色渐亮,清辉如银。 「夫君,你后来常回这里吗?」 「嗯,常来。」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幽静,远离尘嚣,倒是一处好的避世之地,当年,你怎么会一人呆在这里,你不是皇子吗?」 凌重华眼神幽远起来,他是皇子没错,可父皇足有八位皇子,死于争斗之下的就有三位,皇位之争比眼下残酷许多,永泰帝虽无大才,却看重亲情,除了幼年夭折的二皇子,宫中出生的皇子都长成人。 他因自小痴迷武艺,加上有恐女症,母后怕有人借题发挥,征得他的同意后,便让他出宫,他不喜欢母后安排的庄子和宫人,于是独自一人寻得这处山谷,住了下来。 后来,嫡出的皇兄去世,朝中庶皇子们争得你死我活,母后给父皇施压,父皇将他召回,才有自己登基为帝一事。 对于皇位皇权,他并不热衷,也从未想过,最后会是自己登上宝座。 南珊见他不说话,道,「我随口问的,若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喜欢清静,尤其不喜女子,所以…」 「不喜女子,那我呢?」 「你自是不一样的。」 南珊抿唇一笑,娇声问道,「哪不一样啊,好哥哥,你说说看,我哪里不一样了?」 凌重华长腿将她压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幽暗深沉,「哪里都不一样。」 两人靠得近,近在眼前的这张面孔,被火光晕染得更加绝色出尘,他的身体带着强劲的张力,紧紧地圈着她,源源不断流出的热气,即使屋里不烧炉子,也不觉得冷。 她不自觉地咽下口水,舔下唇,「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负这良辰美景。」 男子不再说话,俯首下去… 夜静如水,山谷中分外的静寂,外面的火堆发出「噼叭」声,和女子娇媚的吟叫交织在一起,格外清晰。 南珊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也是在这间木屋中,她欢喜地嫁人,然后洞房花烛,次次春宵。 只不过不同的是,再次醒来后,不像从前一般,回到自己的家中,而是依然在木屋之中,男人的怀里。 清晨的阳光照不到山谷,鸟儿们却早已起来,在树梢间欢快地叫着,虽是冬日,却也要早起觅食。 南珊伸下懒腰,坐起来,「早上好,夫君。」 凌重华嘴角轻笑,「娘子,早上好。」 夫妻俩起身,南珊走到门外,前世,她从来没有见过晨雾中的山谷,如此清幽宁静,鸟叫声不绝,叽叽喳喳的,寒冷的风夹杂着树木之气,直冲鼻腔,昨夜里似乎落了一点雪,树枝上若开满白色花朵般,分外美丽。 她闲步走着,突然一座无字石碑印入眼帘。 这是? 后面跟着的凌重华出声道,「这是我的埋骨之处。」 她讶然地回头,他的埋骨之处,他前生为帝王,不是应该葬在帝陵。 似是知道她的疑惑,他又道,「皇陵里的正陵,不过是衣冠塚。」 v第四十一章[08.01] 「正陵?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德正帝,死后葬正陵,这名字可是有何不妥?」 南珊有些失神,见他相询,喃喃道,「没有,这名字很好。」 简单烤了一只兔子, 两人分食过后,南珊便缠着凌重华四处走走,以前她每回来得匆忙,相聚的时间又短, 加上不知是何缘故,两人从未去过更远的地方。 有回,她隐隐听见山脚下似有人声,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这次定要好好窥一窥这梦境的全貌。 凌重华带她飞出山谷,然后两人沿着山路而下。 山脚下, 果然有几间房屋,隐在树丛之中, 冒出黑瓦稻草相间的屋顶,好似有孩童的哭声,和鸡犬相闹的叫声, 南珊回望他一眼, 「夫君, 这里果然有人家。」 两人走进村庄, 村庄很小,约有不到十户人家,此时不到午时,又正逢窝冬,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孩童的哭闹声是从一处房子里传出的。 最边上的一座土屋内, 走出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婆婆,她用浑浊发黄的眼打量着他们,见他们长相出众,衣着不凡,迟疑地开口相问,「两位贵人,你们是从山里出来的吗?」 南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不是的,老人家,我们夫妻二人是京城人氏,来此地游玩,见此处风景独好,不小心迷了路。」 屋里传来一个老汉的声音,「老婆子,你跟谁说话呢?」 接着走出一个老头,见到两人,有些愣神,拘谨地站到老婆婆的后面。 老婆婆松口气,露出只剩几颗牙的嘴,「原来是这样,你们不要再往山里走,里面有狐大仙,甚为厉害,专门吃人。」 「老人家,你们见过狐仙吗?」 老婆婆摇下头,「没有,不过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村里有后生见过,听说那狐仙会幻化成男子,长得俊美无比,喜好吃生人,还有人深夜听到谷底有女子凄惨的叫声。」 老头附合,「是啊,以前我们这里是个大村子,后来因为闹狐仙,很多人都搬到外面,如今就只剩不到十户人家。」 接着似乎也想起什么,一脸的心有余悸,「当年,我有一个同族兄弟,以前是山中的猎户,他带着媳妇孩子生活在山腰处,不想被狐大仙给盯上,一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也找不到。」 南珊心中一动,看一下身边的男人,问道,「你那兄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老头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拐杖,「近四十年了,死生不知,尸骨全无,肯定是狐仙给吃了。」 听到这,她算是明白过来,正巧凌重华也望过来,两人都猜到,这老头肯定是永泰帝的亲人。 原来他还有族人。 至于村门口中谷底女子凄惨的叫声,南珊的老脸一红,心中猜测,别人听到的,说不定是她的声音,她那时候以为在梦里,每回两人见面干柴烈火,被人弄得死去活来,叫起来分外的无顾忌, 哪成想到居然让人传成这样。 她看一下身边的男人,抿唇一笑,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狐大仙。 倒是长得一张狐仙般魅惑众生的脸。 听到这里的动静,旁边几户人家都出来相看,此处的村民哪里见过如此出色的男女,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村民们见他们亲切,也渐渐放开胆子,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些有见识些的人就想卖个好, 「两位贵人,必是贪图山林野趣,迷了路,不如让小民送你们回去。」 凌重华站起来,冷然开口,「不用,我们识得回去的路。」 那人悻悻地低下头。 两人告别村民,一路南行,两边的田庄一片枯黄,点点雪堆散落,田间地头枯树上,停着几只乌鸦,叫得难听,有些瘆人。 路上没有行人,萧条又清冷。 走着走着,南珊蹲下来,凌重华不知发生何事,急得将她抱起来,就见她笑得满脸是泪。 「哈哈,夫君,你虽以不在多年,这里却还有你的传说,狐大仙,吃女人的狐大仙,哈…」 凌重华看一眼隐在林中的山村,再看一下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神色莫测。 两人绕过田间小路,走上大道,大道上就不时有三两行色匆匆的人,见着他们,都是一惊。 南珊看下自己的衣着,再观旁边男人的穿着长相,叹口气,他们这样子,实在不宜在乡间行走。 突然打对面尘土飞扬,几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策马狂奔过来,凌重华黑眸一凝,将她往旁边一带,就势用袖子遮住她的口鼻。 那几位过去的公子却调转头来,停在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男子约模二十多岁的样子,藏青色的锦纹大披风,瘦瘦的,长得有几分英俊,眼中流中一丝邪气,瞧清他俩的模样,双目大亮。 「这山间野地的,居然还有如此貌美的娘子,和…小郎君,本公子今日真是走运。」 后面一位胖得满脸横肉的公子哈哈大笑,「大哥,咱们索性不去找那什么纺纱娘子,就这位小娘子,定然比那纺纱娘子强上百倍。」 说完,那胖公子的眼睛不停地往南珊身上瞄,虽然隔着斗篷,以胖公子多年阅女的经验,却看出此女身段极佳,眼中冒出淫光。 南珊小声道,「夫君,我们这是遇到强抢民女的了。」 凌重华将她斗篷拉好,用兜帽盖住她的脸,低垂的眸光中森冷如寒冰。 他手一挥,快到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就听那胖公子「哎哟」一声从马上滚下来,瘦公子急道,「二弟,你怎么了?」 还不等瘦公子反应过来,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两位公子倒在地上哀号不已,后面马上的侍卫看出不对劲,不敢上前。 胖公子痛得直打滚,血从他捂着双眼的手缝中流出来。 v第四十二章[08.01] 有个胆大的侍卫惊疑地问道,「你们是谁,可知我们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我是谁,你们不配问。」 瘦公子捂着眼大骂,「你们死人哪,还不将这两个人给本公子带回去,哎哟…本公子的眼睛好疼啊。」 侍卫们不敢上前,只翻身下马将自家公子扶起来。 胖公子连痛得大叫边喊道,「这乡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家,给本公子带回去,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他们。」 最近京中风声紧,他们不敢再和从前一样,在京中乱来,于是便将手伸到京外,四处打听乡间哪有什么貌美的女子。 不过是花些银子,就能如愿,哪知今天遇到这两个好货色,偏还有些扎手。 凌重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对于他们的话仿若未闻。 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俩人的面前,他侧着身子,挡住南珊的视线,将人扶上马车,然后自己也上去。 不理那几人的喊叫,马车绝尘而去。 瘦胖两位公子又痛又气,哇哇大叫,还是其中一个有些见识的侍卫小声地开口,「公子,属下见方才的男人气度不凡,长得实属罕见,那马车是朝京中的方向而去,会不会是京中的哪位贵人…」 胖公子喊起来,「京中的贵人,哪里还有我们孟家不认识的,除了皇子,谁也越不过我们孟家人。」 说到皇子,瘦公子心一沉,那位三皇子,他们就没有见过,听说长得仙姿玉骨,俊美非凡,难道… 「闭嘴,二弟,方才那人莫不是三皇子…」 「什么?」 胖公子差点瘫倒在地,都忘记眼上的疼,三皇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若刚才那人真是三皇子,他们哪有好果子吃,要不是侍卫们托着他,胖公子现在就想躺在地上死一死。 「这可怎么办哪,大哥?」 瘦公子咬下牙,「还能怎么办,咱们才是苦主,是他出手先伤我们,走,赶紧回府。 他们一行人走到半路,就被两个黑衣人给截住,黑衣人不发一言,剑剑致命,很快,地上就躺着几具尸体。 马车中的南珊看着一脸寒冰的男人,伸手轻抚他的脸,「夫君,他们是哪个府上的?」 「孟家二房。」 原来是他们,怪不得,南珊对那一家子是彻底的见识了,老根烂,新枝歪,只可怜她的亲祖父,为了这群废物,耽误一辈子。 马车外响起一声哨声,凌重华轻抚她背的手微顿一下,复又恢复动作。 夫妻俩回到府中,大虎看见他们先是欣喜,接着昂着头,转过身去,只将屁股对着他们。 千喜和万福退到一边。 南珊带着笑故意不看它,径直挽着夫君的手走过去,大虎偷偷转过身来,见他们不理自己,不满地吼叫一声,似是责备他们出去玩,没有带上它。 那双铜铃大眼中全是控诉,南珊走过去,弯下腰,摸下它的脑袋,「别气了,这次走得急,下次出去带你,好吗?」 它的尾巴晃几下,表示同意。 凌重华冷看它一眼,朝后院的小树林走去,它看一眼南珊,耷着脑袋,乖巧地跟上去。 南珊对着他们的背景,不放心地叮嘱,「夫君,别责罚它。」 大虎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看得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有种想立马去抱它的冲动。 最终她失笑般地摇下头,看着一人一虎走远。 杜嬷嬷走近前来,低声道,「皇子妃,侯府那边今天闹的动静不小,世子夫人还将世子院子里的柳姨娘发卖掉,气得世子差点休妻。」 魏氏,她又闹什么? 「可是打听到为什么闹起来?」 杜嬷嬷边打门帘,边道,「奴婢已派人打听清楚,说是侯爷要去庄子上养病,府中的事都交给世子,世子去见大皇子,惹恼世子夫人,两人才闹起来的。」 南珊有些了然,眼下孟家失势,大皇子占得上风,大伯自然想靠向大皇子一派,而魏氏想得长远,南瑾有孕,又是皇贵妃,孟皇后一旦被废,上位的说不定就是女儿,故而不愿意南世子和大皇子走近。 「随他们闹,派人盯紧他们的举动,若有异动,立马来报。」 「是,皇子妃。」 「马上就要过年,各处庄子上都送来年货,奴婢做主,分出一部分送到南府,另外姜小姐那边也送一份,其它皇子府上都按例送去。」 南珊坐在椅子上,点下头,「你做得很好,府中的这些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 杜嬷嬷低下头,「皇子妃此言折煞奴婢,为皇子妃分忧,是奴婢的本份,若不是皇子妃信任,借 奴婢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做主。」 「这些府中的杂事,你看着处理就行,用人不疑,你自管放手去做。」 「是。」 「另外,陛下今日早朝准了孟国公的折子,改为信恩侯府。」 「哦,」南珊倒有些意外,本以为皇帝必然要好生思量一下,没想到决断这么快。 「奴婢听说是护国夫人跑到陛下面前哭诉,陛下一怒之下,下的圣旨。」 v第四十三章[08.01] 南珊点下头,原来如此,孟氏老拿着那点恩情说事,永泰帝必然恼怒,一个奴才,照顾主子是本份,竟然以此为功,若没有意识到还好,一旦皇帝回过味来,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孟氏,到底是太看得起自己。 她不会想到,以前几乎尊她为母的陛下,怎么会变得如此翻脸无情,她不过是略为提下当年,陛下就怒斥她不知尊卑。 甚至当场就下旨夺了国公府的封号,贬为侯府。 一回到府中,听到信儿的容氏和世子夫人就气势汹汹地赶到她的房中,将她好一顿奚落。 尤其是容氏,以前小姑子小姑子叫得多亲热,自出事后,就不搭理她,前几日,还将两府之间相通的拱门封死。 「小姑子,都是你,若不是你惹的事,咱们家如何会落到此般田地,先是你曝出丑事,然后国公爷被训斥,皇后被贬,好不容易皇后起复,你又闹这一出,如今国公府变成侯府,你满意了吗?」 世子夫人眼眶都气红了,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女子不出嫁,反而一直祸害娘家,这样的姑娘换成哪个府里,都要被送去家庙。」 孟氏气得翻白眼,摇摇欲坠,指着她,「你…」 「我怎么了,侄媳说的可全在理。」 容氏点下头,「小姑子,为了孟家,你还是出京静修一段时间吧。」 说完也不等孟氏同意,直接吩咐下人打点行装,次日清晨就让人将孟氏扶上马车,孟氏前次大病,本就元气大伤,又被容氏婆媳俩一气,又病倒了。 容氏才不管她,只想将她送得远远的。 马车行至城门口,孟氏听到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外面是何人在说话?」 陪行的婆子是容氏的人,没好气地回道,「是德勇侯夫人,德勇侯病重,要去京外静养,侯夫人和三皇子妃都来送行。」 德勇侯夫人,那位从来不露面的填房。 孟氏小心地掀开车帘,正好看到三皇子妃身边的妇人,简单的衣着打扮,眉宇透着一份淡然,果然是那卢氏。 她一惊,此女居然没死。 还成了德勇侯的填房。 为何她从来不知,怪不得卢氏从来不露面,成亲没多久就避居佛堂,原来如此,她露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旁边的婆子撇下嘴。 马车又朝前面驶去。 送完祖母后,南珊回到府中,杜嬷嬷退下后,一身凛然的凌重华便进了屋。 南珊看他身后没有跟着大虎,轻笑问,「大虎呢,今日可乖,你没有罚它吧。」 凌重华看她一眼,没见她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偏偏还是一只老虎。 那家伙最近不像话,老挤在他们夫妻中间,方才狠狠教训一顿,勒令它不许再往她面前凑。 「没有,送它回屋子了。」 「那就好,就它那屋子,一般人家的公子房间也不过如此,这些年,你养它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默然,这些年,若没有大虎,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会不会日子死寂得如泥潭,生活无趣得像孤魂游荡。 南珊小心地看下他的脸色,清冷孤绝,心知这些年,他独自一人,必然孤寂,转个话题,「夫君,你看,孟国公果然偏向咱们,他上折降爵,皇帝准了,如今是信恩侯府。」 「孟进光一向都是个有眼色的人。」 「啧,得你这个先帝一句夸奖,可真不容易,他与祖母大半辈子都错过,让人遗憾,祖母已启程去京郊的庄子,想来,过不了多久,孟…祖父也会前去。」 「凌成峰耳根子软,有人想要孟家倒下,自然少不得进言。」 「谁吹的枕头风,南瑾?」 南珊立马想到,以南瑾的野心,见此情形,怕是不会拐弯学什么武则天,干脆取孟皇后而代之,以后母仪天下,垂帘听政,当慈禧更好。 凌重华不语,任由妻子替他换上常服,两人坐在靠塌上。 「夫君,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他端着茶杯,手指沾下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禅。 翌日早朝, 有人参韩首辅不修私德,府中的姨娘太多,居然还有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这本也不是大事,男人好色些, 不足以成为政敌攻击的弱点,怎知扯来扯去,扯出这位少女,是去年一位新进年轻翰林的亲妹, 那翰林出身微寒,虽三年前中了进士, 然而名次靠后,一直谋不上差事。 狠心将亲妹送到韩府, 这才进了翰林院。 永泰帝震怒,拂袖退朝。 韩首辅自知此事再扯下去,落不得好, 于是干脆上折致仕, 以退为进, 谁知永泰帝连留都没留, 就准奏,让他好生没脸。 他一致仕,姜次辅就升为首辅,这下大皇子坐不住了,向贤妃讨主意。 贤妃正气愤着,皇贵妃有孕, 栾贵妃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女子,雪肤花貌,娇媚入骨,将陛下勾过去。 眼下韩首辅倒台,姜家上位,大皇子没了好处,四皇子那边也同样没沾到光。 倒也平衡。 v第四十四章[08.01] 大皇子经贤妃一提醒,冷静下来。 宫中不太平。 南瑾有孕,她收回此前曲线迂回的想法,不走四皇子的路子,眼下她身怀有孕,又是皇后一人之下的皇贵妃,若孟家倒台,上位的只能是她。 到时候她就是皇后,母仪天下。 永泰帝被孟氏那一哭,弄得十分恼火,一个奴才,做出了丑事,还有脸在他面前哭,还有脸提什么当年。 南瑾温柔小意地捏着他的肩,「陛下,切莫气坏身子,您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 「还是爱妃知礼,今年的年宴,就交予你来安排,。」 「陛下有令,臣妾是义不容辞,只是皇后那边…」 永泰帝眼中泛起厌恶,「爱妃不必担心,孟家家风不正,皇后…」 最后那声皇后,永泰叫得很轻,南瑾装做没听到一般,娇羞道,「那臣妾就遵命,若不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希望陛下您能多指点。」 「好,爱妃尽管放手去办,稍晚我让人将凤印拿过来。」 「臣妾尊旨。」 孟皇后被夺了凤印,娘家又被贬,又急又气,可她如今却不敢再闹,只能将殿中的东西全部砸烂,发泄心中的不满。 南瑾听闻后,笑得越发开心,她目送永泰帝去栾贵妃那边,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孟家失势,韩家下台,这是两位皇子背后的靠山。 四皇子府内,孟宝昙焦急地走来走去,宫中的人说姑母要闭门静养,凤印交到南瑾的手中,此事非同小可。 孟家已不是国公府,而是信恩侯府。 四皇子不见她,眼下她无计可施。 想了想,对旁边的丫头道,「说起来,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南四小姐,本妃倒是蛮想念的。」 丫头听出她话出的意思,立马出府将南琬带过来。 不知她与南琬说了什么,也不知南琬在四皇子府发生何事,总之隔日,南珊便听到南琬成了四皇子侧妃的消息。 她讥笑一声,南琬也算是得偿所愿,于是只派人送了贺礼去侯府,人却没有露面。 很快,年关至。 皇家的宫宴如常举行。 今年操办的人是南瑾,自然少不了吟诗做词。 南瑛和南琬是侧妃,也都来参加,算起来,南家的姐妹们都到齐了。 大殿的四面柱子上金龙缠绕,口吐金珠,上面挂满金边红底的条幅,上面写满字,走进一看,原是诗词,南珊无奈一笑,正好对上南瑛望过来的眼睛,视线交汇一下,无声胜有声。 凌重华冷着脸,「若不喜,我们走。」 「别,夫君,她们做她们的诗,我们听听就好。」 永泰帝坐在正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孟皇后和南瑾,南瑾气色不错,看着众人,低声含笑道, 「陛下,今年喜事多,皇家添了不少人,也将要添丁,臣妾先敬陛下一杯。」 「爱妃辛苦。」 「臣妾份内之事,何来辛苦。」 孟皇后咬着牙出声,「皇贵妃代本宫协理后宫,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臣妾应该的。」 两位女人眼中火花四射,在空中击碰。 永泰帝道,「爱妃,此次宫宴有什么节目,你且来安排。」 南瑾微微一笑,看向众人,「此次是本宫受陛下及皇后所托,安排此事宫宴,说来不算什么新意,不过是想着往年在闺中时,与府中的姐妹们相处的情形,倒也是巧,今日,府中的姐妹全部相聚在此,也是有缘。」 说到这,她轻击一下掌,舞娘们鱼贯而出,每人头上都戴着一朵仿真的绢花。 「此次节目也简单,等下舞娘起舞,舞中乐声一停,其中一位将头上的绢花抛出,抛到谁的面前,谁选一首柱子上的诗,默看三息,再背诵出来,若背不出来,也有惩罚。」 永泰帝来了兴致,问道,「爱妃,什么惩罚?」 「惩罚嘛,便是自罚三杯,再做一首祝酒词。」 「好,此法甚为风雅。」 后面皇家乐师们早就准备就绪,只等南瑾一个手势,仙乐响起,舞娘们开始翩翩起舞。 舞乐一停,一朵红色的绢花就朝南珊这边飞来,南珊心中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南瑾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想让自己当众出丑。 凌重华眼睛未抬,袖子不经意地一扫,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见那绢花朝旁边四皇子桌上飞去,落在南琬的面前。 南琬心中一喜,正愁没机会在四皇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艺,机会就送上门来。 永泰帝看一眼南瑾,「四皇子府上的这位新侧妃,朕记得也是爱妃娘家的妹妹吧。」 v第四十五章[08.01] 「正是。」 南琬今日打扮得富丽,头上的宝石金钗都将人眼睛晃花,她开心地站起来,拿起那朵假石榴花, 「婢妾献丑了。」 她选中一首诗,诗一放到她的面前,她就满意一笑,果然都是大姐姐从前的诗作,而选的这首,正是她熟知的一首。 自然三息后,她轻松过关。 心中得意,娇羞地看着四皇子,四皇子也朝她一笑。 舞乐又响起,停顿中,花朵飞出,又朝南珊这边飞来,凌重华放下杯子,袖子一甩,置于膝上。 那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大皇子的面前。 宫人送上诗作,大皇子看一眼上座的南瑾,又看一下手中的诗,低头吟道,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吟完,他将诗卷起,背诵出来,背完后,他朗声问道,「此诗做得极妙,不知是何人的大作。」 南瑾含笑,「正是本宫在闺中时的拙作。」 「原是皇贵妃的诗作,怪不得如此清新脱俗,只不知诗中所写为哪家公子,皇贵妃在何处见过如此无双男子,才能得到这首佳作。」 南瑾的笑有些僵,永泰帝也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她轻咳一下,「陛下,说来不怕大家笑话,在臣妾眼中,自己的弟弟千好万好,便是这样一位浊世佳公子。」 「原来如此,不怪爱妃,你长于内宅,见得最多的自然是自家兄弟。」 南瑾似臊得有些红晕,低下头去。 舞乐接着响起,舞娘手中的花儿这次终于变个方向,朝上座飞去,落在孟皇后的案上。 孟皇后脸一僵,平生最为厌恶的就是吟诗做词,没想到还要当众表演。 永泰帝看着她,「皇后选一首吧。」 孟皇后随手一指,宫人将诗幅取下,放到她的面前。 她耐着性子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红颜弹指将逝去,秋去霜来白发生。 一朝春尽容颜改,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是什么诗,分明是讥讽她现在人老珠花,恩宠不在,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南瑾,南瑾起身过来,看一眼,连忙告罪。 「皇后,臣妾记得明明没有写这首诗,这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皇后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用戴着护甲的手指捏起诗幅的一端,「无事,本宫觉得此诗甚好,宫中女子都有这一天,本宫如是,皇贵妃亦如是。」 南瑾变了脸,想去将诗取回,孟皇后按着不动,拉扯中,南瑾不知被什么绊一下,往前扑去,一头倒在桌案下面。 变故突生,舞乐停,众人惊。 永泰帝离得最近,他站起身,看着南瑾捂着肚子,脸上全是冷汗,忙高声唤太医。 事已至此,宫宴才开始便匆忙结束。 南珊用眼神询问旁边的男人,男人冷着脸,摇下头,这样低级的手段,岂是他一代帝王所为。 众人不能离去,都呆着不动,很快,便有消息传来,皇贵妃小产,是个男胎。 陛下震怒,将皇后贬到冷宫,下旨废后。 殿中哗然,四皇子尤其不能接受,大皇子脸有喜色,大皇子妃韩氏也面露笑容,凌重华不欲与这些人多呆,拉着南珊率先出宫。 皇后一废,四皇子变成庶皇子,京中风向全变。 孟进光一直闭门不出,任凭外面闹翻天,他想了许久,孟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时,若能退一步,反得安稳。 四皇子此人本身才能不显,与三皇子的潜龙之姿一比,高下立现。 再说是他是自己的亲孙女婿,哪有帮着外人的道理。 崇起已经借生病为由,告假搬到京郊的庄子上,等他这边事一了,他就去与她汇合。 孟家一堆糟心事,二房死了两个孙子,都不敢大闹,悄悄将人埋了,自家孩子的性子哪能不清楚,肯定又是去外面打野食,碰到硬茬子,掉了脑袋。 孟二老太爷生怕再惹事,不敢声张,反正他孙子多,也不差这一两个,保住大房那个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本就是个混的,心中有怨,自然少不得找一些往日里交好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去喝酒。 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见孟家如今失势,言语间便没有之前的恭敬,反倒是带点幸灾乐祸。 说到孟家若是倒了,孟二老太爷可就什么都不是。 才死了两个孙子,儿子又是没有出息的,以后日子不好过。 孟二老太爷平生最不喜别人看不起他,听闻此言,勃然大怒,「你们知道什么,老子的子孙都是有大出息的,远的不说,就说大房的世子,宫中的娘娘,都是老子的种。」 朋友大惊,忙问道,「你可别喝多了,净胡说,你们大房的世子,那是孟侯爷的儿子,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宫中的娘娘,不是才被下到冷宫吗?」 v第四十六章[08.04] 「老子才没有胡说,容氏的孩子都是老子的种,嫡母在世时总是用兄长来压我,哼,孟进光,他再能,再有才华,不都是替老子养儿子。」 那几位朋友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连忙再给他斟满酒,「厉害啊,孟爷,小的们佩服,算起来,孟府上下,都是你的种,怪不得你不在乎死了两个孙子。」 孟二老太爷再喝下一杯酒,更加的飘飘然,越发的得意,张狂道,「莫说整个孟府,便是当年天下第一公子的南崇起,在老子眼中,也是一只绿毛大乌龟。」 「哦,还有这事,快快说来让小的们长长见识。」 孟二老太爷摇下脑袋,神秘一笑,「那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公子,就是个阉人,娶个大媳妇,看得见动不了,白白便宜了老子,宫中的皇贵妃娘娘,就是老子的孙女。」 几人听孟二老太爷吹嘘,他的声音大,渐渐引来其它听闲话的,这事太过骇人听闻,有人偷偷离开人群,激动地将此事传出去。 传到孟府,容氏哭得死去活来,要去找孟二老太爷拼命,居然如此诋毁她的名声,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一辈子严谨,一举一动都遵守妇道,安宅教子,哪能受此侮辱。 孟二老太爷自知闯祸,酒醒后跑得没了影。 容氏领着世子夫人,一路哭到孟进光的院子门口,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容氏边哭边求,说外面传得难听,她一把年纪还受如此羞辱,外人分明是欺侯府如今不如从前。 半晌,院门开。 老仆小声道,「夫人,请回吧,侯爷说了,事实如此,多说无益。」 什么? 容氏猛觉如晴天霹雳,晕厥在地。 孟家最近多事之秋, 容氏一倒,世子夫人被那下人的话惊得回不过神来,公爹的意思是,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 世子及皇后都是二房的子嗣。 这怎么可能? 容氏这一病,孟府中乱成一团,世子听得妻子的话,惊得不轻, 闭门不出,二房的老太爷不知所踪。 京中说什么的都有。 有好事的人都将此事编成话本子, 一个风流的庶子,不仅将嫂子占为己有, 甚至连出嫁的表妹都不放过,成了他寻欢的猎物。 话本子香艳至极,卖到脱销, 南珊的手中也有一本, 偷偷藏着, 无人时翻看几下, 还别说,不说人物,就遣词造句,用得倒是精妙。 说到孟二老太爷勾搭上容氏,叔嫂二人趁着国公爷不在时,一个站在门口, 一个站在门里,频频相望,容氏手做一,孟二手做三,暗约寅时三刻相聚。 又说道孟二去侯府做客,林氏摒退下人,两人滚做一团,首尾相交,吟声浪语,让人闻之耳红心跳。 孟二那物事让女人们欲罢不能,让平日里高贵端庄的贵妇人离不开他。 这真是,孟南两府,府府都有他相好。 有人替南崇起和孟进光不值,孟进光不说,从一个没落家族的嫡长子,到位高权重的镇国公,手段才能肯定是非比寻常。 再说南崇起这人,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当年是多少闺秀的梦中人,白白让那样貌才情都不显的林氏给得了,偏还不知道感恩,居然与其表哥私通,生下几个子女。 怪不得德勇侯世子如此平庸,原来不是侯爷的血脉。 林氏所出的儿女们,都臊得不敢出门,魏氏本来因为女儿当上皇贵妃,成了贵夫人圈子中的佼佼者,这事一曝出,羞得她不敢再出门。 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说世子与孟家二房的大爷长得像,原来是一家子兄弟。 魏氏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世子,你说说话啊,有没有派人去庄子上问过父亲,这样的红口白牙的诬蔑,父亲哪里受得了。」 南世子正心烦意躁,哪里愿意搭理她,一脚将她踢开,「问什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哪里像个当家的主母,半点主见都没有。」 魏氏被得踢得发懵,南世子骂咧咧地走了,独自细想,猛然觉得传言怕是有些依据,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他悄悄赶去庄子上,想问父亲,谁知父亲根本就不见他,让他好自为之。 这话让他心凉,不敢再深问,灰心丧气地回府。 国子监读书的南璟南瑭兄弟俩也回了家,出嫁的姑娘也没能幸免,南瑛若不是有孕,说不定就被大皇子给送回娘家。 刚成为四皇子侧妃的南琬与四皇子妃孟宝昙面面相觑,敢情她们还是堂姐妹,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荒唐至极。 四皇子本就不喜孟宝昙,现在连累南琬也失了宠。 孟宝昙与南琬连成一派,合力对付那孺人,只把四皇子气得骂她们是贱人。 却忘记,他是孟皇后所生,与她们同为孟家的后代,都流有孟二老太爷的血。 孟进光如今认回爱人和儿子,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如何陪在崇起的身边,两人如何才能真正在一起,管他外面的流言如何传,打发掉容氏,他偷偷溜出京,直奔京外的庄子。 南崇起在庄子上,倒也自在。 医圣再一次见到这位老友时,就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做为知情人,他猜到必是两人解开心结,和好如初了。 见孟进光也守在屋子里不走,他哼一声,「孟侯爷没事干吗?侯爷这病需要静养,不得有人吵闹。」 「桤山,我又没有说话,哪里闹了?」 「你走来走去,晃得我眼花。」 孟进光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走到屋外,惹得南崇起有些失笑,对医圣道,「之前是我误会于他,凭白地蹉跎多年。」 「拔云见月,现在说开也不迟。」 南崇起脸色淡下来,「我怕这病…终会忘记。」 「崇起,你可别小瞧我,我可是医圣,保证治好你。」 v第四十七章[08.04] 「桤山,你莫哄我,忘症哪能治好,不过是拖延日子。」 医圣将手中的医箱放好,取出里面准备好的药材,胸有成竹地道,「崇起,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我说能治好,就能治好,你还有儿子,马上又添孙子,往后的日子还长。」 说到儿子,南崇起的脸黯淡下来,「我这个做母亲的,亏欠自己的孩子良多,已没有面目再见他。」 当年她有孕,就是医圣看的诊,自然知道南二爷是她的孩子,那蛊虫之事,他也从徒弟的口中猜到真相。 「那蛊虫已解,想来如果对南二爷道出原由,他会原谅你的。」 南崇起摇下头,「世间之事,不可能十全十美,他怨我也好,恨我也好,都是我应得的,相认的事情就不必再提,许是今生我与他母子情薄。」 医圣低头不语。 孟进光却不这么想,他有子,且儿子长得似爱人,听说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他这个当爹的之前从来没有尽过责任,眼下怎么说也要帮儿子一把。 于是,南府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南二爷的脸色很难看,这孟侯爷怎么会上自己的家门,还一脸的讨好,要与自己谈论春闱之事。 他沉着脸,看着对面的男人,从少年时就一直讨厌躲避的人,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自己的面前,侃侃而谈。 「宏俊,春闱之事,想来不用我多说,三皇子对你必有交待,我要说的是入仕之后,官场风云莫测,尤其是皇子之争,你切不可参与,天下科举出来的都是天子门生,只管拥护天子,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南二爷低着头,不知道这姓孟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们以前根本没有交情,这人跑来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科举都没有过,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还说什么为官之道。 「孟侯爷,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春闱还没有到,我还要温习功课,恕不能相陪,您请便。」 这是送客? 孟进光有些失落,是了,他巴巴地跑来,完全忘记他们父子未曾相认,以前也没有交情,宏俊肯定觉得奇怪吧。 「好,宏俊,我与你父亲是故交,现下你父亲在京外养病,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 「孟侯爷客气了。」 南二爷心想,他才不会有事求对方,干脆不接这话。 孟进光失望地走了。 丁氏从内室出来,责怪丈夫,「孟侯爷念在侯爷的份上,好心上门,你干嘛摆个脸子。」 「你知道什么?」 南二爷一甩袖子,抬脚走去书房,丁氏因为怀孕,本就心情有些烦躁,见丈夫没有好脸色,也来了气,叫个马车就去找女儿。 南珊听闻丁氏上门,欢喜起来,说起来,自嫁人后,娘还没有登过门呢。 丁氏见到她就开始诉苦,「你爹最近脾气大了,涨本事了,对我吆五喝六的。」 「这不能吧,我爹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什么时候摆过脸色,娘,到底发生什么事?」 丁氏吱吱唔唔地将孟国公上门的事情说一遍,南珊马上就明白了,从前,他一直奇怪爹和祖…母之间有什么误会,想来怕是撞见过祖母和孟侯爷一起,起了误会,于是对孟侯爷也不待见。 她笑一下,「我爹怕是读书读得烦,火气大了些,你多担待些。」 「哼,女儿也是白眼狼,以前在家里,你和你爹就是一伙的,你爹半夜还给你送吃的,你当然向着他。」 南珊哭笑不得,孕妇当真不可理喻,这都哪跟哪,怎么就扯到她的身上。 「我跟我爹是一派的,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丁氏被女儿堵得说不出话,堵气地吃着桌上的点心,「我不管,当爹的给我气受,当女儿的必须要陪罪。」 「好,我陪罪,你想让我怎么陪呢?陪吃还是陪玩,我都乐意。」 南珊说得无奈又可怜,丁氏这才破涕为笑。 千哄万哄,总算是哄得丁氏心花怒放,也忘记之前的不快,见天色已晚,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不时地看向门口。 终于听到杜嬷嬷的声音,说是南二爷到了,她这才舒口气,看到南珊揶揄的眼神,脸一红,装做不在意的样子重新坐好。 杜嬷嬷将南二爷请见偏厅,见到女儿,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老夫老妻闹别扭,妻子居然还到女儿面前告状,让他这老脸往哪搁。 丁氏一见他,语气马上变了,「你来干什么?」 「咳,」南二爷清下嗓子,「回去吧,莫让女儿看笑话。」 南珊抿唇笑一下,起身出去,将屋子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等到两人再出来时,丁氏早已眉开眼笑,一脸的急不可耐要回家,南珊对她爹递一个赞赏的眼神。 南二爷脸有些红,「珊儿,我和你娘回去了。」 丁氏催道,「快些回吧,琅儿和母亲还担心着呢。」 杜嬷嬷早已让下人将备好的料子干货搬到南府的马车上,丁氏嘴里抱怨女儿,心里却乐开了花,喜滋滋地和丈夫回去。 南珊目送他们走远,心道爹娘不知孟进光的身份,尤其是爹,肯定对他的举动怀疑,究竟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晚间见到凌重华,寻他问策,「夫君,你说我爹那边,关于亲祖父的事情,要不要说。」 凌重华看着皱眉耷脸的妻子,想了想,「南崇起这人一身傲骨,她既然自己没说,你还是静观其变吧。」 v第四十八章[08.04] 南珊想了想,点下头,有几绺发丝垂下来,男子的大手将它们捋在脑后,揉下她的头,「他们的事,自然有自己解决的法子,你不用跟着操心,你应该操心的是自己的男人。」 「哦,你有什么让我操心的。」 凌重华不说话,自顾地解着衣裳,他修长的手指从两面襟处将外袍脱下,里面合体的白绸内衫包裹着精瘦优美的躯体,长睫毛下的眸光看一下她的方向,神色莫测。 南珊往塌里面缩,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双手环胸,眼波却流转如星辉,跳动着狡黠的光。 「你别过来。」 他冷面稍染青黑,浓墨般的眼睨她一下,「你没发现,你男人这衣裳从里到外,没有一件是做妻子的亲手做的。」 南珊愣一下,敢情他是在报怨? 她从塌里面爬出来,抱着他的腰,仰起脸,「夫君,我女红拿不出手,怕你穿我做的衣服出去,让人笑话。」 「谁敢,你只管做来便是。」 「好,到时候你可别嫌弃。」她说着,故意撒娇般扭动一下身体,单薄的寝衣领口有些松开,里面风光无限,引人探寻。 她自己也有些纳闷,任凭其它地方不停地瘦下来,胸前却是分毫不减,反而似乎更加饱满。 想来,这也是穿越的福利吧。 第二天,腰酸背疼地起身,南珊便又开始和针线奋斗的日子,她坐在塌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簸箩,簸箩里放着各色的丝线和剪子,旁边是趴着的大虎。 大虎睁大着眼,看着她笨手笨脚地拿着花绷子,不时地去瞧花样子上面的凌霄花。 针线在她的手中慢吞吞地穿绕着,大虎伸个脑袋,看一眼花绷子,又看一眼花样子,然后重新趴下去,眼神中全是嘲笑。 南珊用手指敲下它的头,「你那是什么眼神。」 它低下头,眼眯起,嘴张着,嘴边的长须不停地抖动,露出前面长长的门齿,似乎在笑。 这大虎居然敢嘲笑她。 她干脆将花绷子一丢,转到它这边,捧起它的脑袋,「你这虎儿,居然敢笑话我,快快告诉我,你是哪路的妖精,赶紧现出原形。」 大虎儿茫然地看着她,她不由得抱着它大笑出声。 这世上哪有妖怪,不过是个通灵的生灵罢了。 千喜隔着帘子在外面请示,「皇子妃,大虎的午膳备好,奴婢前来接它。」 大虎挣脱她的怀抱,如大赦般跳下塌,吼叫一声奔出去。 南珊摇头失笑。 南瑾小产后, 自然要修养身体,不能劳神伤脑,宫中事务交由贤妃和栾贵妃同理,趁着朝觐, 很多世家命妇纷纷对贤妃示好。 贤妃想趁热打铁,如今四皇子已不再是嫡皇子,长幼有序,太子之位非她的皇儿莫属, 但陛下最近心情不佳,却不是重提立储的好时机,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母子俩常商讨对策, 大皇子出入宫中更加频繁,有几次甚至撞上栾贵妃与贤妃理事时。 早有那留心之人将此事报与南瑾,南瑾心念一动, 起身下塌, 让宫人侍候梳洗一翻, 穿上皇贵妃的正服, 华贵的朱色织锦缠凤纹长裙迤逦在地,裙摆处用金线勾边,如一片花瓣一般拖在身后。 她手上戴着金色镶宝石的护甲,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略苍白,看一眼妆奁上的腮红, 自己动手装扮起来。 不多时,镜子中的女子如变成另一人般,额头光洁眉弯若柳,明眸红唇,艳光逼人,再插一只八尾凤钗,凤钗的凤嘴中含着通红的宝石。 扶着宫女的手,冷着脸,起身前往冷宫。 孟皇后不久前才闻得孟家的处境,不知心中应该恨谁,她惶恐不安,若流言真属实,她一个叔嫂私通生下的女子,哪能母仪天下,这次被废恐怕难以再起复。 她看着前不久才住过段时间的屋子,破败依旧,角落里老鼠吱吱的声音都能听到,不由得失声大哭。 南瑾拖着虚弱的身体,扶在宫女的手上,推开木门,冷眼看着她。 「皇后,你也有今天,本宫问你,为何害我孩儿。」 孟皇后见是南瑾,哭声立止,如遇救命稻草般,「皇贵妃,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对不对,宫宴上的事情不是本宫所为,真的不是本宫。」 不是她,那会是谁,南瑾的眼中闪过恨意。 本来小产是在她故意的,她就是要用肚子里的孩子拉皇后下台,因为诊脉的太医收了她的好处,悄悄告诉她,肚子里是个女儿。 女儿在男权至上的社会,起不了多大的用处,她要的是皇子,能让她登上高位的皇子,既然是女儿,就莫怪她狠心。 可谁知落下的明明是个男胎。 是谁害她,如此处心积虑,串通太医。 还有那首诗,她怎么可能让那么伤感的诗出现在宫宴上,一定是别人做了手脚,会是谁呢? 孟皇后见她若有所思,「皇贵妃,真的不是本宫,你替本宫向陛下求情,上次你与本宫谈过,我们本就是一边的,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南瑾冷冷地看着她,「本宫?孟氏,你一个废后,还敢自称什么本宫,你们孟家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会有人记得你这个皇后,再说你求本宫也没有用,如今我没那权力,你可知道,本宫小产需调养身子,现在协理后宫的可是栾贵妃和贤妃。」 「那一定是贤妃那贱妇捣的鬼,皇贵妃,你求陛下放我出去,我们一起对付她。」 好大的口气,孟氏这么多年都没有将贤妃斗下来,可见是个无能的,「本宫如今自顾不暇,栾贵妃的宫里多了一位美人,将陛下的魂都勾过去,本宫有心想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却爱能莫助。」 孟氏气得咬牙切齿,眼中怨毒,南瑾不理她,径出走出冷宫,回到康乐宫,招来一个宫人,如此耳语一番。 等宫人离去,她的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森然地看着门口。 永泰帝这个年过得最为窝火,幸好栾贵妃将身边的一个宫女送上龙塌,此女与南瑾清高的性子不同,娇媚入骨,尤其是床第之间,软若无物,可肆意折腾。 v第四十九章[08.04] 自得了这个美人,永泰帝夜间便歇在栾贵妃处。 后宫之中最为无情,要么是东风压西风,要么是西风压东风,谁得宠,宫人们就捧着谁。 皇后被废,后宫无主,栾贵妃和贤妃虽然同理后宫,面上亲热,可私底下却是较着劲的,谁不想登上后位,母仪天下。 贤妃育有大皇子,栾贵妃有小皇子,可小皇子年纪尚幼,如何能与成年的大皇子相比。 朝中差不多呈现一面倒的趋势,一时间,大皇子成了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等年后恢复早朝,永泰帝的面前就是一堆请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折子。 永泰帝大怒,他阴着脸,自己正值壮年,这些个臣子,成天想着立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年过得本就恼火,偏生这些人还来添堵。 栾贵妃察言观色,递给宫人一个眼色,不多会,宫人就将小皇子抱来,小皇子能简单说出几个字,被人一逗,喜得咯咯直笑。 永泰帝见着软糯的小儿子,心情好了一些,终是露出一个笑意,「显儿,叫父皇。」 小皇子跟着学舌,「不…王」 栾贵妃趁机坐到永泰帝的身边,「陛下,显儿昨日还叫出了声,父皇二字臣妾听得真真的。」 新封的美人也含笑附合,声音娇软柔媚,「贵妃姐姐所言不假,臣妾昨日也听见了,陛下,小皇子必是日日念着您呢。」 永泰帝龙心大悦。 次日早朝,姜首辅上折参大皇子在往年科举期间,打压不愿投靠其门下的举子,与韩首辅联合一起,舞弊科举,收贿捞钱。 桩桩件件,有理有据,不容大皇子辩驳。 大皇子直呼冤枉,道有人陷害于他,这些事情都是韩首辅一人所为,不过是大皇子妃姓韩,别人就将这些罪名安在他的身上。 永泰帝气得将折子砸到他的头上,韩首辅才告老,大皇子就能过河拆桥,将罪名全往他身上推,为人心寒,可见一斑。 天子一怒,众臣噤若寒蝉,大皇子头上被砸出一个包,大气都不敢出,四皇子心中痛快。 下朝后,永泰帝冷着脸往栾贵妃的宫中走去,因为太过生气,他勒令太监远远跟着,还未走到栾贵妃的宫殿,便听到有两个宫女抱着小皇子外面玩。 小皇子玩累了,已经睡去,两位宫女正要将他抱回殿内。 其中一位道,「小皇子长得真俊俏,这鼻子眼睛,可真像大皇子。」 「兄弟相似,再正常不过。」 「也是,昨日大皇子见着小皇子还逗弄来着,小皇子平日里可不要生人抱,却极喜欢大皇子,到底是血脉相连,骨头都亲。」 永泰帝脸瞬间阴沉下来,大皇儿长得似贤妃,小皇子长得像大皇子,不同母的兄弟相似,如何说得过去。 他沉着脸,看着两个宫人将小皇子抱走,抬脚踏进门,就见栾贵妃慵懒地靠在塌上,眼也未睁,就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你在等谁。」 栾贵妃吓一跳,连忙迎驾,「陛下恕罪,臣妾与贤妃约好等下一起议事,以为是贤妃进来,万没有想到是陛下。」 她听出陛下今日心情怕是很糟,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正想着如何缓解,就听见永泰帝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你与贤妃很交好吗?」 「都是宫中的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有些交情。」 「那与大皇子呢?朕可是听说大皇子最近跑宫中跑得勤。」 大皇子? 栾贵妃不知他所问何意,她与大皇子接触少,哪里谈得上什么交情,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常去贤妃的宫中,倒是碰到过几次。 「陛下,臣妾与大皇子很少见面,说起来,我是他的庶母妃,他是陛下的儿子,自然是个好的,倒是孟家,妾身听到一些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陛下,前几日,有人听到孟家的庶房太爷在外面吹嘘,说孟家上下,全是他的血脉,甚至德勇侯府的世子,也是其儿子。」 竟有此事。 永泰帝阴着脸,深深看一眼她,拂袖而去。 回到殿中,看着案上请立太子的折子,气得他将折子全部扫在地上。 看着散落一地的折子,嗔目切齿,视线中,一只玉白的长指将折子拣起来,他抬眼一看,正是三皇儿。 「华儿,你怎么来了?」 凌重华随意翻下折子,重又丢在地上,睥一眼永泰帝,永泰帝只觉得浑身一激灵,遍体生寒,所有的火气烟消云散。 「天家无亲情,心慈手软最是大忌。」 永泰帝惊疑叫道,「华儿…」 折子被丢在他的面前,永泰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三皇儿,那玉雕天成的脸上寒意沉沉,如花般的唇一字一顿,冰冷无情。 「你该退位了。」 当夜,永泰帝突然晕倒,大皇子四皇子抢着侍疾,却近不了身,守在殿外的侍卫全部换过,分明不是从前的人。 大皇子心中惊怒,以为是四皇子所为,他对着四皇子怒目相向,「四皇弟,你这是意欲为何,想不到,堂堂皇后居然是奸生女,幸好父皇英明,将她打入冷宫,否则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那传闻四皇子也听过,怒回,「大皇兄,无凭无据,莫要毁人清白,你身为皇子,最忌祸从口出,眼下父皇病倒,大皇兄弟还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未免太不将父皇放在眼里。」 「我正是担心父皇,父皇病得突然,究竟发生何事,你心知胆明,四皇弟,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v第五十章[08.04] 四皇子沉着脸,他最近被府中的事弄得心烦意躁,哪里有其它什么心思,大皇子这反咬一口,实在是可恶。 里面的永泰帝听着兄弟俩的话,越发气得喘不过气,两个蠢货,有空在那里争辩,就没人关心一下他的身体,他自问对儿子们都不错,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东西。 想着昨夜里,三皇儿迫他退位,越发目眦欲裂。 这些儿子,都是怎么养出来的。 眼下他躺在塌上,气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从小侍候在旁的花公公告了老,升上来的古公公是花公公的干儿子,他立在塌边上,低着头,无比的恭敬。 永泰帝却看得怒火中烧,喝道,「朕渴了,你这死奴才还不快去倒水。」 古公公躬着身子,弯着腰去倒水。 永泰帝喘着粗气,恨恨地瞪一眼倒水的古公公。 古公公就像没有看到似的,如往常一样侍候他,他一挥手,茶水就倒在塌上,太监立马跪在地上,慢悠悠地道,「太上皇息怒,奴才该死。」 太上皇? 古往今来,哪有如此年轻的太上皇。 永泰帝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晕死过去,他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为何要让位,为何要当这太上皇。 是啊,为何? 他突然颓丧起来,不为何,就凭华儿手中的影龙卫和暗龙卫,那快如闪电的身形,神出鬼没的仿若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避过外面的御林军和暗处的护龙卫,出现在他的龙极殿中,个个寒面铁臂,精壮威武。 这样的兵卫,他从未见过。 先帝当年并没有交给他,他甚至不知道还有这样两支人马,谁知,这两股势力居然在华儿的手中。 相较华儿,他身边只有御林军和护龙卫,远不及影龙卫和暗龙卫那样力量吓人,神出鬼没。 他想不通,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为何这些东西会越过自己落到华儿的手上。 华儿拿出先帝的秘旨,说他资质平庸,不是帝王人选,然先帝只有一子,别无他法,寄期望于皇孙,皇孙中能者居之,这两只龙卫交付给心腹之人掌管,再观皇孙们的表现,择良能者得之。 于是,就落到华儿的手上。 那秘旨,他看了,确实是父皇的笔迹,父皇在旨中还言明,若皇孙有帝王之才,则让他退位让贤。 父皇,竟是从来都没有看好过他。 怪不得,父皇从前从来没有夸赞过他。 永泰帝望着屋顶,双眼发滞,想到幼年时,他一次一次地渴望父皇能多看他一眼,可是父皇留给他的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背影。 华儿,无论性格还是处事的方式,倒是像他的皇祖父。 怪不得守令之人,将影龙卫与暗龙卫交给他。 朝中大臣立在殿外,议论纷纷,陛下今日没有早朝,宫里说是陛下身体微恙,昨日见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 这一病倒,究竟是什么情况,宫里居然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大皇子和四皇子都进了宫,却听不到半点风声。 姜首辅站在首位,屹立不动,眼观鼻,鼻观口,对于想来探话的人置之不理,冷眼看着有些慌乱的世家和仓皇的文官,半眯着眼,透过大开的殿门,望着殿中空无一人的龙椅,龙椅上的金龙张牙舞爪,凌空腾飞,扶手处的龙头昂头吐珠,俯视众生。 潜龙出海,这天要变了。 后宫的妃子们赶到时, 就见大皇子和四皇子站在龙极殿台阶两边,两人面沉如水,互不相看,虽然进不去, 也不敢离去,只好守在外面,干瞪眼。 南瑾走得急,连斗篷都忘记披, 陛下昨日看起来还精神抖擞,怎么一天之隔, 就会病倒,她心中惊疑不定, 涌起不好的猜测,自古皇权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连弑父杀兄之事都不稀奇。 匆忙赶到, 看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模样, 分明又不像是逼宫。 可为何, 守门的侍卫不是御林军,反而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身着黑金护甲,站得如雕像一般,目不斜视,宫中几时有这样的侍卫,她怎么从未见过, 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陛下被人挟持,她来不及细想,怒喝道,「你们还不快快开门,陛下要是有个闪失,谁负得起责任。」 贤妃与栾贵妃比她早到一会,却不能入内,正六神无主时,被南瑾这一喝,似找到主心骨,也齐齐朝守卫们发难,守卫们充耳不闻,依旧纹丝不动,也没有人回话。 南瑾心中焦急,频频用眼神询问四皇子,四皇子却看着她发痴,她的脸色略白,身子显是还没有恢复,因着刚才走得急,两颊有一丝薄晕,素色的宫裙,纤细的腰肢,楚楚动人。 贤妃冷笑一声,都什么时候,这两人还敢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真当此地无人,大家都是死人不成。 四皇子反应过来,开口道,「众位庶母妃,儿臣也是听说父皇病倒,具体缘由不知。」 众人大惊失色,栾贵妃掐一下小皇子的嫩肉,小皇子「哇哇」大哭起来,栾贵妃就势喊道,「陛下,显儿挂念父皇,求陛下见臣妾等一面。」 里面没人应声,好大一会儿,殿内的古公公出来,众人全部围上去。 古公公低着头,「两位殿下,各位娘娘,请回吧,陛下无碍,不想见任何人。」 「你胡说,」大皇子喊起来,「死奴才,你是受何人指使,居然敢对陛下不敬,陛下身子不适, 怎么会不想见我们,我们是皇子,陛下的亲子。」 「奴才惶恐,大殿下恕罪,这都是陛下亲自吩咐的,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哼,怎么可能,父皇龙体欠安,身为皇子理应侍疾,你这奴才快快让开,让本皇子等进去。」 大皇子想往里冲,侍卫们用手中的兵器将他拦住,古公公跪在地上,「大殿下,奴才不敢违抗圣命。」 v第五十一章[08.07] 他气急,转身一脚朝古公公的胸口踢过去,古公公微晃下身子,避开要害,被大皇子踹倒在地。 「都给朕滚。」里面传来永泰帝的怒吼声。 外面的人听到皇帝的声音,瞬间跪了一地,贤妃与栾贵妃开始嘤嘤哭出声,栾贵妃声音带着哭意,高喊,「陛下,臣妾等忧心陛下,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陛下,您龙体欠安,臣妾心急如焚,求陛下让臣妾进去侍疾。」贤妃也跟着后面喊。 里面又传出永泰帝愤怒的声音,「都给朕滚,全部滚,哭得人心烦,朕还没死呢。」 听到皇帝的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有大病的人,怕是被什么气病了,众人心稍稍放下,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失望,南瑾看一下大皇子,又看一下四皇子,皱眉细思,总觉古怪,不得其解。 陛下有令,众人不敢不从,一步三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殿外,却没有一人离去,齐齐守着。 酉时,永泰帝起身,樊太医来请过脉,古公公恭敬地侍候他净面梳洗,穿上龙袍,戴上冕冠,昂着头走出殿外。 守在外面的众人齐齐围上来,跪了一片,永泰帝冷眼看着女人儿子,心中悲凉,不知究竟这些人担忧的目光有几分真情,他的目光从大皇子脸上扫视到小皇子脸上,又从贤妃的头上珠翠越过栾贵妃的髻上的凤钗,眼露恨光。 最后目光定在南瑾的身上,见她弱不禁风地样子,「爱妃身子未好,怎能见风,还不快快回去歇 着。」 又朝一旁的宫人怒道,「怎么没见人给皇贵妃加件厚衣服?」 康乐宫的一位宫女赶紧上前,将手上的斗篷披在南瑾的身上,南瑾低头谢恩,感动哽咽,「臣妾贱体,哪能比得上陛下龙体金贵,只要陛下无事,臣妾愿以身替之,万死不辞。」 「好,爱妃有心。」永泰帝亲手将南瑾扶起来,「爱妃就陪朕走走吧。」 说完双手拢在袖子中,越过跪着的人,南瑾恭顺地起身跟在后面,古公公也紧紧地跟上去。 妃嫔皇子们也想跟上去,永泰帝冰冷地丢下一句话,「都回去吧,莫要跟着朕。」 陛下已经现身,看起来身子无大碍,目送他走远,众人心思各异,渐渐散去。 永泰帝走得很快,南瑾默默地跟着,见他越走越偏,竟是从未来过的地方,心中疑惑,待穿过一座荒废的宫殿,眼前阔然开朗。 被藤蔓缠绕的巍峨宫墙,宫门紧闭,上面的铜花龙头大锁被锁链紧紧地连在一起,宫墙内,隐见精巧的宫殿,还有一座高塔。 永泰帝目光沉迷地看着这座宫殿,神色痛苦又眷恋。 父皇… 南瑾入宫时间不长,此地从未来过,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地方,看起来久无人住,为何陛下要来此地。 「陛下,此处是哪里?」 永泰帝回过神来,神色落寞,「这是正阳宫,先皇生前所住的宫殿。」 竟是先帝住的地方,南瑾有些诧异,皇帝不都是住在龙极殿吗?怎么先帝住在后宫之中。 「父皇生前只宠爱母后一人,正阳宫是母后的寝宫,母后去世后,父皇独居在此。」 原来如此。 她心道,居然还有如此痴情的帝王,真是少见,「先帝真是痴情之人。」 「痴情?」永泰帝低下头,喃喃道,「父皇…」 风渐起,寒气入骨,宫墙上的干藤被吹得「沙沙」响,南瑾有些受不住,裹紧衣裳,纵然多套一件斗篷,可才小产过,冷风一吹,透骨寒意,风入骨缝,隐隐作痛。 永泰帝朝前走去,立在门前,门上的大锁似乎久未开过,略有锈迹,他仰头朝上看,只看见满目的干藤和高塔的顶尖。 古公公不远不近地站着,双手叠在腹部,低着头,无比恭敬。 站得久了,南瑾有些受不住,腰肢酸软,直冒虚汗,永泰帝转过头,注意到她的样子,收回目光,叹口气,「走吧。」 两人沿原路而回,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永泰帝走在前面,南瑾紧随其后,远远跟着的是古公公。 南瑾回到自己的宫中,对于陛下今日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先帝只陛下一子,后宫中又无其它妃嫔,按理来说,陛下应是先帝独子,深受疼爱。 可今日见陛下的表情,似是怀念先帝,却又流露一丝怨气,她裹在被衾中闭目养神,一面派人出去细细打探。 永泰帝回到龙极殿中,宽大的袖子挥一下,殿内的宫人们无声地退出去,他慢慢地走上殿台,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手支头,闭目沉思。 良久,方才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环视着殿内四周,天顶上盘雕的龙穿梭在云层之中,金银铜铁四角上分别是高昂的龙头,长须怒目,极具威严。 他拿出明黄的卷轴,将它放在桌案上,明黄的绫锦铺开,绫锦两边包着玉轴,注视半晌,再从笔架上拿起笔,蘸饱墨汁,举着,迟迟下不去笔。 金碧辉煌的宫殿,空荡寂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大皇子和贤妃母子自是不必说,两人打探不出什么消息,相对锁眉深思,栾贵妃抱着小皇子在宫内不安地走来走去,四皇子则派人注意着大皇子的一举一动,宫内宫外彻夜灯火通明。 早朝时,众大臣又没有见到皇帝,不由得更加不安,虽然昨日陛下已经露面,可究竟发生何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大皇子,四皇子眼底乌青,站得远,势同水火,相互不看对方,大臣们小声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辰时过,古公公出来,「大殿下,四殿下,各位大人们,陛下有令,今日免朝,请回吧。」 大臣们交头接耳,陛下口谕已下,无奈退出大殿,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动。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的大门紧闭,冰冷的虎头环将外面的纷扰隔绝,里面依然平静如常,下人们各司其职,轻易不近主子的院子。 主院里,南珊只着月牙色的锦罗暗花纹常服儒裙,将自己裹在狐毛包锦斗篷中,坐在铺着貂毛毯子的软椅中,懒洋洋地看着大虎在地上的布单上抓耳挠腮。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团子,朝前面一丢,「虎儿,去捡过来。」 v第五十二章[08.07] 大虎眯着眼,看着她身后的男主子,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意思是你媳妇这么弱智,你怎么不管一下,这样的游戏哪是它玩的,它可是百兽之王。 凌重华背着手,站在软椅的后面,给它一记刀眼,凌厉如风,它立马无奈地跳起来,伸出前爪去捡那布团子,衔到南珊的面前,仰着头,讨好地摇下尾巴。 黄黑相交的长尾摆得欢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只驯养的野猫。 南珊摸下它的头,笑得凤眼弯成月牙,接过布团子,「虎儿真乖。」 随手从旁边的桌上取一块金丝肉饼,递到大虎的嘴里,大虎闻到肉香味,张嘴咽下,乖巧地趴在她的脚边,脑袋往她腿边蹭一蹭,满脸都是求抚摸的表情。 她哑口失笑,从暖筒里伸出手,嫩葱般的手轻轻地摸着它滑顺的毛发,它舒服地半眯着眼,往她身边靠。 它一边靠着,一边顺眉耷眼地不看冷着脸的凌重华,他见虎儿如此模样,伸出手,正要将它提过来。 门外,有个老仆晃了一下,凌重华眼神一闪,缩回手,给虎儿一个警告的眼神,对着南珊柔声道,「你和虎儿在这里玩,我去去就来。」 她乖巧点头,「好。」 南珊呆在府中,与虎儿做陪,一人一虎玩着布团子,如此来回几次,大虎不干了,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装死。 她笑眯眯的又取出一块金丝肉饼,放在鼻子下面闻一下,赞叹道,「好香的肉饼啊,里面肉煮得酥透,这皮儿被油炸过,嚼起来香盈齿间…」 一面说着,一面对大虎挑下眉眼。 大虎昂起头,呜咽一声,翻身跳起来,扑过来一口就将她手中的饼叼走,张嘴就咽下去,还用舌头舔下嘴。 吊睛铜铃大眼巴巴地看着南珊,南珊心头发软,连盘子一齐放在它的面前,看着它吃完。 吃完肉饼后,虎儿立马扒着软椅,也想挤上来,南珊失笑,「怎么,你主子一走,你就要称王称霸了。」 它眯着眼,张着嘴,南珊被它装萌的样子弄得心软,幸好椅子够大,她往一边挪下,空出一块位置,大虎不客气在趴上来。 千喜和万福见状,连忙将备好的吃食端过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大虎伸出一只前爪,千喜立马会意,抽出锦帕,将爪子擦干净,南珊啧啧出声,「这小东西,可真会享受,我的丫头,都成你的丫头了。」 它撕下一只鸡腿,讨好地放到她的嘴边,她笑出声,「还会讨人欢心,真是个精怪,你吃吧,我不饿。」 得到南珊的话,大虎不客气地开吃起来,南珊盯着它看,越看越稀罕,谁家的老虎吃个东西还这么讲究,看这进食的样子,虽然野性不改,却透着几分斯文。 杜嬷嬷好笑地看着他们,走过来,对千喜万福使一个眼色,两个丫头会意,千喜哄它,「虎大爷,饭后该小憩一会,跟奴婢走吧。」 大虎看下南珊,又看下杜嬷嬷,跳下椅子,跟着丫头们离开。 他们一走,杜嬷嬷轻声低语,「皇子妃,奴婢的宫中姐妹递出来消息,陛下前日病倒,连着两日没有早朝。」 南珊手一顿,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心思隐动。 入夜,满身风霜的丈夫带着寒气踏进屋子,惊天的绝色容颜上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黑暗幽深的眸光深情地注视着她,从对方的眼神中,她知道,大局已定。 她从被窝中坐起,月白的薄绸单衣,脸上通透如上好的白玉,乌丝散在肩上,鸦青一片,凤眼含情,疑视自己的男人一会,赤足奔下塌。 环住他的腰身,仰起如花的脸蛋,朝他璨然一笑。 次日早朝, 众臣又在心里嘀咕,永泰帝出现在殿中,他脸色有些发青,冷面沉沉, 眼神晦涩,看着殿中的大臣和前面立着的三位皇儿。 大皇子眼中带着探究,四皇子眼中满是怀疑,三皇儿…眸色幽深, 看不出情绪,原来, 这个三儿子,他从未看透过。 心下悲愤交加, 殿下三子,无一人挂心他的身体,无一人念这父子之情, 他们惦记的是他座下的龙椅, 是他的帝王之位。 古公公拿出明黄的圣旨, 当朝宣读, 朕因龙体欠安,需静养修身,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皇子凌重书无德,借由科举扰乱朝纳,贬为庶人, 长幼有序,三皇子凌重华性子果伐,有德正帝之风,宜承继大统,四皇子凌重焕封诚王。 众臣哗然,大皇子跪倒在地,面目铁青,眼泪纵横,「父皇,儿臣冤枉。」 永泰帝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着脸望向四皇子,四皇子如遭雷击,愣立当场,事情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父皇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退位,还将皇位让给三皇兄。 他硬着头皮艰难地向前迈一步,「儿臣遵旨。」 孟家失势,母后被废,还背负着奸生子的污名,外祖父闭门不出,信恩侯府乱成一片,哪还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只他想不到,皇位怎么会落到三皇兄的头上,他看一眼头次出现在朝堂上的三皇兄,朱色蟒袍,冷面霜颜,犹如断雁孤鸿,卓然而立。 很多朝中大臣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的三皇子,心中暗惊,三皇子抛开脱凡的长相不说,就看这通身的霸气,比龙椅上的永泰帝更有王者之风。 圣旨一下,众臣跪地接旨。 大皇子失魂落魄地出宫,贬为庶人,不过是拉拢几个举子,就被贬为庶人,父皇为了让三皇弟登基,居然弃他若敝屣。 回到府中,早已乱成一团,大皇子妃木呆着脸,常侧妃哭声尖利,南侧妃低头垂泪,他明知父皇将他贬为庶人,必事出有因,可朝中,自韩首辅告老后,很多人都含糊起来,除了廖廖几个文官,竟无可用之人。 他颓然倒在塌上,听着外面太监的传旨声,让他们三日内搬出皇子府,常侧妃的哭骂声不绝,大皇子妃派人去韩家求助。 韩家人自身难保,韩首辅一下台,起因并不光彩,树倒猢狲散,底下的官员都寻门路投靠到姜首辅那边,自他告老后,算是明白过来,大皇子不是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三皇子,为了给三皇子让道,居然贬大皇子为庶人。 大皇子妃求救无门,让府中人开始收拾行装,陛下将他们贬成庶人,另赐了一座院子,也没有说收回府中的财物,虽无高贵的身份,凭着这些东西,其实日子也不会难过。 常侧妃,现在的常姨娘对着南瑛出声讽刺,「南姨娘,你为什么不去求求三皇子妃,她可是马上要成为皇后,以你们姐妹的情义,让她去陛下面前求情,说不定大皇子就不会贬。」 南瑛摸着肚子,低着头,不发一言。 常姨娘又阴着脸怪笑,「是了,她是德勇侯亲孙女,你呢,不过是孟家二房来路不明的庶孙女,哪里算什么姐妹,这姐妹情深自然也就谈不上,皇后娘娘哪里还会再见你。」 南瑛依旧不发一言,只管护着肚子,缩着身子。 韩氏冷着脸,看一眼常姨娘,常大学士在朝中,半句都没有替大皇子求情,这常氏还如此张狂,着实可恨。 v第五十三章[08.07] 但日后,肯定还有许多有求于常家的地方,这口气要生生忍着。 口舌意气之争,眼下都是徒劳无功。 比起大皇子,四皇子到底还保有尊贵,封为诚王,只不过这与他自己心中的目标落差太大,他如何甘心,手在袖子下攥拳,额上青筋暴起。 看着凛然而立的那个身影,这位三皇兄,竟是最后的胜者。 凌重华冷眼微抬,冰冷地回视着他,他浑身一个寒战,低下头去,心中惊疑不定,对方的眼神太过锋利,似千万支羽箭射向他一般。 不敢再细想,低着头和大臣们一起退出大殿。 四皇子妃孟宝昙差点动了胎气,躺在塌上,双眼发呆。 祖父不知所踪,京中传言不断,祖母和母亲父亲都闭门不出,只是为何事情会发生的如此之快,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预兆。 南琬想向回府的四皇子探口风,却被四皇子训斥一番,勒令她不许再出自己的院子,南琬气得摔碎房中所有能摔的东西。 京中看似风平浪静,只待太上皇退到后宫,新帝登基。 三日后,凌重华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惠南,永泰帝移居皇宫南面的安昌宫,陪迁的主要有皇太妃,还有宫内其它低品的嫔妃们,一部分搬去安昌宫,陪伴太上皇,另一部分送去皇陵。 身在冷宫中的孟皇后,似乎被人遗忘一般,她听着外面的礼钟响起,不敢置信,复而心中狂喜,拍着门板,「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快过来侍候本宫。」 外面宫人的声音响起,「孟氏,新皇登基,哪还有人手侍候你。」 孟皇后急问道,「可是四皇子登基为新帝?」 宫人嗤笑一声,「四皇子被封为诚王,登基的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会是他,孟皇后的身体软下来,靠在木门后面,脑海中回忆那个孽子的样子,不经意地浮现那冰冷无情的眼眸,惊出一声冷汗。 永泰帝又下旨,栾贵太妃和贤太妃及小皇子被送往皇陵守陵。 贤太妃死死地扒着马车的边,大哭大喊,「陛下,大皇子是陛下亲子,为何贬为庶人,臣妾不服啊!」 她想不通啊,为什么书儿被贬成庶人,就算是不是陛下心中的新帝人选,凭他大皇子的身份,怎么也该是个王爷,为何会是庶人? 究竟发生何事,她怒目瞪向永泰帝后面的南瑾,是不是这个毒妇吹的枕头风,当日殿选时,书儿先在她头上簪花,让她错失四皇子妃的名份,所以她怀恨在心。 想到这,贤太妃声音拔高,「陛下,莫要听信他人馋言,皇太妃对书儿怀恨在心,必是她恶意诬蔑,臣妾不服啊,皇太妃与四皇子早就暗生情愫,两人在宫外时就是一对有情人,她是怪书儿坏其好事,故意使坏,陛下…您要明察秋毫啊!」 永泰帝阴沉着脸,背着手站在殿内,后面的南瑾低着头,嘤嘤哭出声,跪倒在地,「陛下,臣妾冤枉啊,以前在宫外,因为诗会的缘故,与四皇子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熟悉,自打臣妾进宫,更是闭宫不出,何来与四皇子有私情,陛下…」 南瑾哭得凄切,神色哀婉,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娇弱之美,永泰帝冷着脸,眼中沉得吓人。 外面哭声不绝,贤太妃还在嚷叫,栾贵太妃也抱着小皇子痛哭流涕,「陛下,臣妾去皇陵为先祖们守陵,臣妾甘愿,只显儿还小,求陛下让他呆在宫中,莫要与臣妾一同受苦。」 小皇子的哭声突然尖锐起来,永泰帝太阳穴处青筋暴现,手在袖子下攥拳,双眼紧闭,复又睁开,同时手也松开。 哭声慢慢远去,直至消失。 南瑾低着头,五内俱焚,太医一事,她已查明,不是贤妃所为,而是栾贵妃做的,那太医早被栾贵妃买通,故意将她腹中的男胎说成女胎。 她悔恨交加,心生一计,栾氏害她孩儿,她也不让对方好过,想到便是没有实凭,还有一种叫莫须有的东西。 于是派人有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误导别人相信小皇子是大皇子的血脉,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此番话语还被陛下听去。 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绿帽之辱,何况帝王,她正等着享一箭双雕之利,却没想到天翻地覆,陛下居然会退位让子,甘愿当太上皇。 还不等她实施下一步计划,自己就成了太妃,让她如何能甘心,「陛下,臣妾不过坐个小月子,怎么会这样,贤太妃血口喷人,臣妾百口莫辩…」 永泰帝盯着她的脸,半晌,「朕自然不会信贤太妃之言。」 南瑾心略微放下来,「陛下圣明,按理说朝堂之事,臣妾一介女流不敢非议,可是三皇子…」 「闭嘴,帝王传承,这岂是你一个深宫妇人可以妄议的。」 太上皇阴着脸,嘴唇气得发青,怒视她,见她白了脸,又缓下语气,「朕深感龙体不适,恐不能再理朝政,自愿退位,爱妃不用再多问。」 南瑾低着头,心中将永泰帝骂得体无完肤,窝囊废,被儿子给夺了江山,不到四十就当太上皇,可真够没用的。 皇太妃,听起来好听,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陪太上皇闲置在后宫,世人谁还会记得她,还会以她为尊? 「陛下,臣妾是忧心陛下…」 永泰帝见她神色哀伤,满目担心,好受不少,出声相慰,「爱妃莫要难过,朕心意已决。」 南瑾拿帕子拭泪,袖子挡着的脸全是恨毒,本来以她妙龄年华,才貌双全,给一个中年男子当妾就够委屈的,眼下韶华之年就要陪他去养老,如何甘心。 她派人打探两位皇子的行踪,得知大皇子搬出皇子府,成了庶人,四皇子也没有任何的举动,闭门不出,接受诚王的身份。 气得她咬碎银牙,什么龙子凤孙,都是废物,没有一个有能耐的。 其实她不知道,两位皇子未尝没有孤注一掷的念头,可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所有的亲信都被影龙卫们死死盯住,不敢有半点异动。 南家人更懵,不过短短数日,朝堂就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哪里是操心流言的时候,大皇子被贬,瑛姐儿挺个大肚子,和大皇子搬进一间普通的宅子,派人递信回娘家,被魏氏截下,指着云姨娘的鼻子骂得狗血喷头,说南瑛是个丧门星。 云姨娘被欺压惯了,只知哭泣。 魏氏不解恨,越骂越来劲,前段时间因为女儿是皇贵妃,她很是风光,连带着都有很多世家向她抛出喜枝,打听璟哥儿还有瑭哥儿,她拿着乔,盯着世家的嫡女,还想好好地挑拣一番。 谁知大女儿小产,那些夫人们又缩回去,含糊其辞,人情照样往来,就是闭口不再谈亲事,对于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她还想着怎样对付回去,这天就变了。 v第五十四章[08.07] 不过短短几日,她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大女儿就成了太妃,听说陪太上皇在后宫颐养天年,至始至终连个信都没有递出来。 太妃,既然成了太妃,还是一个无所出的太妃,就只能老实地呆在后宫中,混吃等死,哪还有什么权力提携娘家。 反倒是二房得了造化,不打眼的珊姐儿嫁给三皇子,三皇子时来运转,成了新皇,二房出了个皇后。 符氏乐得看笑话,大房的两个女儿,一个成了太妃,眼下不知如何,另一个随夫贬成庶人,倒是她的琬姐儿,虽比不上二房的珊姐儿,但比起大房的两个姑娘,却是个有福的。 外面的流言传的都是世子大伯是那孟家二老太爷的种,倒没有人说到她们三爷头上,若世子真是孟家人,这德勇侯府的世子之位,那可就是三房的,到时候她就是当家夫人,如何让她不欣喜。 她本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心里想着,脸上就带出来,被南三爷看出来,差点要休妻。 流言虽没有涉及到他,可他清楚,他怕是与大哥一样,不是南家的子孙,符氏这蠢货,还在异想天开。 符氏被他一训,老实起来,再也不敢猖狂。 京中的风声一天一个变,南世子虽然嘴里虽然不说,心中却是隐约相信外面的传言,兄弟三人, 只二弟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加上长得像父亲,肯定是父亲的亲子。 而他与三弟,却不好说了。 要不然,二弟家出了皇后,做为大伯,他该是高兴的,皇后出自南家,就是整个南家的荣耀,若他真是南家的子孙,也能跟着沾光,可眼下,因为流言,身世不明,心里只剩心烦。 皇室为尊,不理会外人如何议论,凌重华登基后,头一件事情便是封后大典。 南珊已搬进正阳宫,杜嬷嬷被升为掌事嬷嬷,千喜和万福是也被授予六品女官,不过日常主要的工作还是照料大虎。 大虎独住一宫,千喜和万福就是它宫里的女官。 册封当日,杜嬷嬷卯时就将南珊叫醒,三次净手后,侍候她梳洗洁面,凤袍已赶制出来,明黄的袍子上绣满展翅高飞的凤纹,在金线绣成的牡丹中穿过,袖口襟领处的则是宽花纹边,细看之下,全是大大小小重叠的福字。 妆扮好,戴上凤冠,凤冠的正中间是一只展翅的九尾金凤,口中含一颗硕大的龙眼宝石,左右两侧垂下各三只凤尾,吊挂着几串金珠。 皇后仪仗开道,一色的青衣金纹侍卫走在前面,威严肃穆,杜嬷嬷扶她坐上凤辇,凤辇四周罩着金黄的珠帘,两边打着明黄的盖伞,礼官唱词,仪仗先行,浩浩荡荡前往太庙。 太庙前,凌重华背手而立,早已等候在那,一身明黄的龙袍,龙袍用金线绣着腾飞的祥龙,修长劲拔的身姿,如苍山古柏一般站立着,头上的冕冠垂下金黄的珠帘,珠帘后面,清俊出尘的脸若隐若现,世人不敢直视。 凤辇一到,他抬脚上前,绣金黑锻方靴踏上凤辇的踏板,伸出右手,她抿唇一笑,伸出自己的右手,男子的大手一使劲将她拉下来,牵着她的手,扶她下车,夫妇二人拾阶走上太庙。 文武百官止于庙前,跪拜叩首,南珊偷瞄一下身边的帝王,玉面黑眸,霸气尽现,如御龙飞天。 她立于香案前,三拜天,置香于炉中,接皇后金册。 礼官唱词,言曰礼成。 夫妇二人进入太庙之内,给凌家的列祖列宗上香,上面凌霄的那副画像依然如故,冷眼看着他们。 南珊几欲落泪,凌重华转头看向她,带着关切,她使劲眨眼,将眼泪逼回去,朝他一笑。 两人执手转身,走出太庙,面朝文武百官,百官俯地三呼万岁,皇后千岁。 南珊与丈夫仰风而立,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文武大臣。 历经两世,她又成了皇后。 新帝登基, 追封生母沈氏为圣母皇太后,朝中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便是有那么一两个想冒苗头的大臣,都被私下处置。 精明的臣子们都回过神来, 暗道惠南帝雷厉风行,手段狠绝,幸好他们没有什么异心,否则… 以前的大皇子不必提, 拥护的人大多是寒门出身,被太上皇贬为庶人, 不足为惧,四皇子则不同, 背靠之前的孟国公府,交好的都是世家权臣,按理来说, 他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可太上皇的退位旨意一下, 四皇子愣是没有半点行动, 就这么接下诚王的称呼, 拥戴他的世家权臣刚开始还有些躁动,慢慢看清形势,都在心中抹一把冷汗,京中最近出现的一批来路不明的暗卫,不仅在皇宫中出没,更是在各府外如鬼魅一般飞来飞去, 吓得府中的女眷成宿地睡不着觉。 这些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影龙卫。 还好他们没有什么举动,要不然,就和那几位无缘无故消失的大臣一样,死后家人都不敢哭丧,直接就是谋逆的罪名。 新帝手段之狠辣,出手之快,让人心惊。 从前的三皇子果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而是一直潜在暗处的隐龙,朝中大臣渐收起异心,拥戴新帝,就连京中的世家贵族们,也很快接受三皇子登基的事实。 有人私下感慨,难怪太上皇择三皇子为帝,惠南帝当真有德正帝之风。 重活一世,再次坐上这龙椅,凌重华冷眼看着殿下最前面的诚王,诚王低着头,恭敬无比。 前天夜里,他与两位臣子偷偷会面,正商议着对策,其中一位大臣道,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行事,三皇子胁迫陛下,改写诏书,才当上的皇帝。 他还有些犹豫,毕竟是父皇亲自下的旨,父皇的样子,不像是被胁迫的,朝中大臣都看得清楚, 且大皇子被贬,长幼有序,按例也是三皇子登基,这理由有些说不过去。 那臣子见他迟疑,狠声道,「自古成王败寇,等殿下登基,他的罪名就坐实,天下人何人敢非议半句。」 「可…」 臣子往前跨一步,还欲再劝,破门闪进几个人影,两位大臣应声倒地,气绝身亡,吓得四皇子肝胆俱裂。 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只给他留下两具冰冷的尸体,尸体上瞪大的眼睛还死死地看着他,死不瞑目。 他哪还敢有其它的心思,还是乖乖做他的诚王,其它的念头暂时搁在一边,再重新谋划,他恭敬地站着,殿上的帝王俯视着他,冷眼如刀,他惶恐不已,越发的将头低下。 众臣见状,对新帝更是臣服不已。 南珊入主后宫,头一件事情便是接受命妇拜见,命妇之中,以诚王妃孟宝昙最为尊贵,姜夫人次之。 v第五十五章[08.07] 孟宝昙衣着中规中矩,并无繁复的花纹,神色恭顺,双手交叠在腹处,「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夫人带头行叩礼,后面跟着的夫人们齐齐跪倒在地,南珊放眼望去,孟恭人也在人群中,身子伏得很低,不由得想到几个月前,她也是如同这些人一般,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座上的孟皇后和永泰帝,以及还是护国夫人的孟恭人。 孟氏较几个月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保养得体的皮肤也出现皱纹,倒是像个五十左右的妇人,她的前面,应该就是老信恩侯夫人容氏,那位传言中与叔子通奸的嫂子。 前段时间京中那流言,孟氏在京外也听说,当日她病倒被容氏送出京,病好后自然有精力反击, 正好出了那流言,立马托人送信回去,痛骂容氏自己行为不检点,然后自行回了京。 容氏心虚,当然不敢阻拦。 关于孟二老太爷醉酒时说的话,所有人都听过,很多夫人都好奇,身为皇后的南珊要如何对待这件事情,新帝又是哪种看法。 南珊垂着眼帘,孟侯爷上折请立世子为侯爷,新帝已允,关于大房世子是孟二老太爷的流言不攻自破,只德勇侯府的世子身世,经查明属实,林氏已死,罪责不可究,南世子,南三爷本是孟家血脉,应认祖归宗。 听说搬家当天,南世子与魏氏以死相逼,不肯离去,可他们不是南家血脉,再也无任何理由霸着德勇侯府不放,最后被人强行拉走,孟二老太爷也已回信恩侯府,终日闭门不出。 大房三房搬进信恩侯府,容氏别分给他们一处院子,还算合用。 娘家出事,虽罪不及出嫁女,可南世子身份特殊,从侯府嫡子成为另一个侯府的庶子,身世不堪,身为皇太妃的南瑾不可能不受影响。 新帝念她侍候太上皇有功,征得太上皇的首肯,剥夺其皇贵妃的称号,保有太妃的尊荣。 孟家,虽是侯府,颓势已显。 容氏神色惶惶,儿子虽然已接任侯爷,但老侯爷的那句话却日夜回响在耳边,她知道,那是真话。 外面的人虽然很多人都相信儿子是老侯爷亲生,却也有人持怀疑的态度。 不管如何,此事已告一段落,儿子已是新的信恩侯,老侯爷也没有休弃她,她还是侯府老夫人。 四皇子封诚王,比起被贬的大皇子,身份尊贵,等宝昙生下儿子,孟家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孟宝昙正对着南珊,她恭敬地低着头,方才惊鸿一瞥,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女子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奢华的凤袍,璀璨的凤冠,无上的荣耀,这些东西本来都应该是她的。 而她,应该是坐在那雕龙画凤的宽大鎏金凤椅,俯视着众人,不是像如今这般跪在地上,仰视着曾经看不起的人。 南珊与她离得最近,虽然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可从她紧绷的身体猜中,对方必是心中不服。 成王败寇,由不得他人不服。 「众位夫人们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 众人起身,杜嬷嬷早就安排好宫女给诚王妃搬来小凳,孟宝昙谢恩后侧身坐着,另有宫女给永宁伯老夫人和德勇侯夫人搬来凳子,余下的夫人们各自站好。 永宁伯老夫人正是南珊的外祖母许氏,她身后站着的是舅母永宁伯夫人,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南珊成为皇后,她的外祖家自然不可能还是普通的庶民,凌重华早已下旨封丁舅舅为永宁伯。 丁家不愿搬出流仙镇,新帝下旨在原地给他们建立伯府,丁舅舅本是杀猪的,许氏也是杀了一辈子猪,都舍不得丢下摊子,猪摊子改成铺子,依旧保留。 许氏的身边,正是丁氏。 祖母已上折请封父亲为新的德勇侯,虽然南二爷不愿搬回侯府,可名份已定,做为侯夫人的丁氏自然要进宫拜见皇后。 孟宝昙,丁氏有孕,许氏是皇后的亲外祖母,这三人被赐座,殿中的夫人都无任何不满。 南珊笑着问许氏,「外祖母,算时间,表嫂应该生产了吧,不知是男是女?」 许氏道,「回皇后娘娘,臣妇孙媳前些日子刚产下一名男婴,托皇后娘娘的福,母子平安。」 「好,」南珊开心道,「母子平安就好,本宫有赏。」 许氏谢恩,她一个杀猪的老婆子,能有今天,还能进宫与这些贵夫人们坐在一起,全是托外孙女福。 南珊扶起外祖母,坐到座位上,转头对着众夫人笑着说,「本宫在闺中时,较少出门走动,想必很多夫人之前并未见过本宫,而本宫对于各位夫人们,很多都只闻其人,未曾谋面,说起来,今日大家能齐聚一堂,也算是一种缘份。」 众人齐齐称是。 旁边的杜嬷嬷一点头,从姜夫人开始,众夫人们各自报上家门,南珊一边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将她们的名号记在心中,与其夫家的身份划上等号,后排的一位与魏氏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始终不敢抬头,待听到她是诚意伯夫人,南珊了然,原是魏氏的母亲李氏。 姜夫人与南珊最为熟识,当日她与惠南帝大婚时,还是姜夫人做的全福人,也是姜夫人观的合卺礼,算是老熟人。 再加上和姜妙章的那层关系,自然言语中就透着一份亲昵,南珊问道,「姜夫人,姜小姐近日可好,本宫与她已有数日不见,甚是想念。」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一切都好,也时常想念娘娘,臣妇回去后,将娘娘的话转告给她,她必然欢喜。」 南珊抿唇一笑,「让她有空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尊娘娘凤旨,臣妇必定转告。」 新皇后与姜夫人谈话间透着随意,其它的夫人眼热不已,却也嫉妒不来,论身份,姜夫人是首辅夫人,论私交,姜小姐与皇后娘娘是好友。 待差不多将殿中的夫人们认个全,南珊已觉有些乏累,宫中内务处早已按品级将各位夫人的赏赐备好,送她们出宫。 丁氏被单独留下来,见着女儿,就要跪下,南珊哪里肯依,紧紧托着她的身子,「娘,又没有外人,你见着女儿下跪,不是让女儿难堪吗?」 「娘娘,礼不可废。」 「娘,你女儿现在是皇后,我说的话就是礼。」 丁氏嗔她一眼,「就是因为你是皇后,我身为你的亲娘,更不能给你丢脸,让别人有文章可做。」 南珊轻笑,「这是在我的宫中,何人胆敢嚼舌根,你快快起来,可没得累着我的弟弟或是妹妹。」 v第五十六章[08.15] 丁氏嗔怪道,「都是当皇后的人,说起话来还这样随意,让外人听到,可不得乱传。」 「娘,你放心好了,没人会传的,说起来,我已有多日没有回去过,不知近日,家中一切还好吗?」 「都好,你舅舅被封为永宁伯,托你的福,丁家感恩不尽,你祖母看起来心宽不少,有时候也愿意陪我出门走动,只是你爹,不肯搬回侯府,依我看,他跟侯爷之间,怕是有不少的间隙。」 「那就依爹吧,不住在侯府,他依旧是德勇侯,堂堂国丈,哪还有人敢不敬。」 母女俩暂且将这话题搁置,说起其它的家常。 最后,丁氏被她亲自送到宫门外,后面是满满几车的赏赐。 丁氏一走,南珊感觉自己整个人松下来,原来皇后当起来也不轻松,杜嬷嬷侍机道,「皇后娘娘,可要小憩一会。」 「不了,等会陛下该下朝了,本宫与他一起用膳。」 她揉下眉心,有些头痛地想到父亲和祖母的事情,父亲不知祖母的身世,也不清楚她与孟老侯爷的关系,对他们颇多误解,南家大房三房已搬到孟府,德勇侯府空置下来。 祖母的意思是让父亲搬回侯府,可父亲不同意,坚决不肯搬回去。 马上春闱在即,一切还是等科考后再决定吧。 下朝后的凌重华,见到的就是有些皱眉的妻子,他略一思忖,就知她所忧何事,垂下眼,坐在她的身边。 南珊嘟着嘴,靠过去双手环着他的腰,「皇后当起来真不容易,今日你卯时就起,一直忙到现在,连朝食都顾不得吃,可见皇帝也不是好当的,以前你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呢? 冰冷的宫殿,空荡的心,唯有朝政,方能缓解些许孤寂,也就不觉得朝事辛苦,帝王不易。 他就势坐下来,将她搂进怀中,「朝事不苦。」 只是皇宫太大,他一人住着,觉得好生孤寂。 南珊拉过他的大手,包住自己的小手,轻啄一下他的脸,「甜不甜?」 亲完她展颜一笑,「虽然不苦,可也要适当休息,我们那里,但凡是当职的人,每月都会有休息日,你是帝王,不如设个新规,每月多休息几日,总好过现在每月只有一天的休沐日。」 凌重华眼一凝,「以前曾听你提过你家乡的事情,当初我在位时,一月分为上下两旬,每旬休息两天。」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南珊诧异,永泰帝怎么会改先帝的规矩。 其实这是永泰帝的私心,先帝不重视他,那种被漠视的感觉,常人无法体会,他心下发狠,偏要做出样子来,于是更加勤勉。 夫妇二人用过膳,在园子里消食,年关虽过,春寒料峭,除却一些四季常青的树木,其它的都光秃秃的,只剩青黑的枝条。 宫墙上凌霄花的藤条缠绕着,等到开花时,不知会有多美。 后面的高塔耸立着,两人拾阶而上,弯转重上一层,足有十七层,在古代来说,已是很了不起的建筑。 南珊有些疑惑,好好的宫殿之中,为何会修建一座高塔,「怎么会想到在此地修高塔,高塔不都是佛家寺庙才会有的吗?」 凌重华深看一眼她,叹息,「曾听你说过,你的家乡很多房子都能盖到几十层之多,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城的风景,这座高塔,站在顶上,可以看见京城方圆几十里的风光。」 原来如此。 两人爬到塔顶,从塔顶望下去,整个京城尽收眼里,皇宫气势恢宏,高大的宫门,两边的侧门,隐隐可见红漆描金的大门。 近处后宫中的各处宫殿,时而穿行其中的宫女太监,井然有序,可西南处的安昌宫却不同,远远看着,宫人往来穿梭,似还有歌舞的声音。 南珊微微一笑,「太上皇倒是有雅趣,不过宫里的宫女是不是多了些?」 她看向身边长身玉立的男子,男子的眼中清冷一片,她将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头枕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看着底下的皇宫,以后很多宫殿都要闲置下来,留下打扫的太监即可,宫女确实多了些。 南珊见他不说话,笑道,「新帝登基,要弄一个优惠政策,比如说放出一批宫女,配给边关难娶妻的将士,甚至是一些后宫的美人们,如果没有侍过寝的,也可以放出去。」 此法甚好。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你的家乡能人辈出,还有什么法子,你都可以告诉我。」 「大江后浪推前浪,都是集祖宗们的智慧,不停地创新,才有后来的盛世,以我看,你就是一位出色的帝王,若不是你当政时的治理,永泰帝怎么可能安逸当皇帝,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边关战事之类的。」 凌重华垂下眸光,「边关守卫是我的亲兵,姓肖,现在镇守在那里的是他的孙子,肖守城。」 「怪不得,」南珊调皮一笑,手朝外面一指,「夫君,你要邀我共享这如画江山吗?」 「正有此意,不知皇后可愿相陪。」 「当然愿意,生死相随。」 冷风起,衣摆扬起,男人貌比星月,女子娇若瑶花,相依而立,俯视这江山,夫妇二人视线交汇,碧空云山和高塔,底下是繁华的京城,天地万物仿若他们的陪衬,傲睨天下。 宫内传来一声虎啸,南珊无奈一笑。 两人回到正阳殿中, 大虎飞扑上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夫妻二人,像个被遗弃的小猫般,不停要围着两人打转, 尾巴摇得欢快。 它的身上穿着一件类似小褂的衫子,是南珊特地让人给它做的,刚给它穿上时,它可是转着身, 臭美地在正阳宫中跑了两圈。 眼下,它巴着眼看着他们, 南珊失笑,这小东西存心让她心生愧疚, 怕是怪他们夫妻自己去玩,又没有带它吧,她带着笑意走进殿内, 它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 见她坐上软塌, 它也立马爬上去。 一人一虎靠在明黄织锦的软塌上, 同时舒服得眯了一下眼,动作如出一辙,屋子里燃着龙涎香,香气从紫金铜炉中袅袅升起,安神平气,地龙烧得旺旺的, 暖如初夏。 说来也怪,大虎被凌重华养了多年,按理说应该是与他更为亲近,却不知为何,自从她嫁过来后,发现这虎儿越发的粘着她。 v第五十七章[08.15] 许是她对了这小东西的眼缘。 大虎霸占着主人的位置,凌重华冷厉的眼看着它,它转过头,就是不与他对视,看得南珊捧腹大笑。 「陛下,你同它置什么气,你不是还有政事要处理,不如就让它在这里陪会我吧。」 凌重华深遂的黑眸看着她,略带一丝幽怨。 等他摆驾去前殿,南珊与大虎靠得更近,头都快碰到一起,外面杜嬷嬷躬身进来,「皇后娘娘,安昌宫的孟太妃病倒,似是不满宫中的太医,安昌宫那边派人传话,太妃想见娘娘。」 南瑾要见她? 现在不应该叫她南瑾,南家大房三房都搬回孟府,该称呼她为孟瑾。 南珊摸着大虎光顺的毛发,大虎眯眼假寐,「她要见本宫,可知她最近又有何事?」 杜嬷嬷回道,「南太妃还在月子里,倒是不出来走动,奴婢听下面的宫人回报说,太妃这月子坐 得有些不妥当,换洗到现在都没有停,心情烦躁,奴婢想着怕是落下女人病。」 原来如此,南珊起身拍下大虎的头,「我现在要出去办事,你好好呆在宫里,让千喜万福给你做些好吃的。」 大虎乖巧地出去,一步三回头。 南珊特意穿上皇后正服,凤冠凤袍,颈上戴着红如血的珊瑚珠串,扶着杜嬷嬷的手,前往安昌宫。 孟瑾卧在塌上,桃红的锦被衬得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屋内有些闷气,见到南珊,她脸色更白,对方通体的皇后气派,看在她的眼中却是分外的刺目。 她神色一僵,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皇后娘娘,真想不到当上这后宫之主的居然会是你,皇家三个儿媳妇,还是你笑到最后,真让人意外,说起来,本宫还未恭喜你。」 南珊淡然一笑,「世间之事,哪有什么笑到最后一说,孟太妃正是小月子里,多思于身体无益,还望太妃以身子为重,太上皇还等着你侍候呢。」 说到太上皇,孟瑾脸色就是一变,之前栾贵太妃宫中的那位美人也迁到安昌宫,太上皇日夜与她呆在一起,后宫中人本就逢高踩低,入宫时日不常,能用的人没几个,倒是吃了一些暗亏。 自己不能侍寝,就不能常见太上皇,除了初次搬来时,太上皇来看望她一回,后来一次也没有踏足过她的屋子。 她正是心急,才想着调养好身子,可因为前些日子吹了风,腰酸肚胀,恶露不尽,她心知怕是感染妇科病,宫内的男太医虽然也有精通妇科之人,可碍于礼法,不能细看,诊治起来耗时久,往往药不对症。 她服用几回,觉得没什么作用,心道宫中该有医女,若她是后宫之主,必然会如此安排,可惜差一点她就成功了,最后居然莫名奇妙地成为太妃,她看着华服凤冠的南珊,越发的不甘,「三妹妹,做为姐妹,我倒有一事提醒你,后宫之中,从来就没有独宠一说,新帝身边现在仅你一人,不觉得宫中太过冷清吗?」 「孟太妃,你这声三妹妹怕是叫得不对,本宫姓南,而你,则姓孟,至于后宫人少,倒也是一桩好事,至少国库会比以往都要充盈,至于本宫独宠与否,不是你一个太妃所该操心的,你的职责是赶紧养好身子,侍候好太上皇才是正理。」 孟瑾的身子晃了几下,「皇后娘娘好威风,一朝登上高位,居然置多年姐妹情谊不顾,臣妾真是涨了见识,不过纵观历代皇帝,哪有帝王会独宠一人,韶华易逝,年老色衰时,哪还有恩宠可言,皇后娘娘到时候可要保重凤体啊。」 「依本宫看,孟太妃就是想太多,历代皇帝,本宫不知,但却知德正帝生前,独宠文娴皇后,甚至文娴皇后故去,后宫中也没有多一个妃子,世间有情人,太妃没有碰到,自然不知真情可贵。」 她一说完,孟瑾便用一种窥视的眼神看着她,「皇后娘娘口才机敏,与在娘家时判若两人,实在让臣妾吃惊。」 南珊轻笑,不躲不避,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太妃在娘家时清高有才,说话做事透着大气超脱,为何一入宫便如此心胸狭窄,尖酸刻薄,本宫也很是惊讶。 她不想和孟瑾多费唇舌,不等孟瑾再开口,直接问道,「孟太妃,你急着要见本宫究竟何事,不必扯这些有的没有,姐妹情份有几分,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说穿来自讨没趣。」 「往日臣妾真是眼拙,真是小瞧娘娘了。」 孟瑾咳嗽几声,低下头,语气淡一些,「既然你身为皇后,这后宫之中都是你说了算,臣妾身子不适,是女人家的病,宫中的太医皆是男人,臣妾服用过药后总不见好转,不知可否在宫中设立医女,说起来,对皇后娘娘也有益处。」 南珊略一沉思,含笑地看着她,「孟太妃此议甚好,本宫倒是可以成全你。」 见对方答应得爽快,孟瑾还愣了一下,随后不经意地道,「新帝登基,将每月的休沐日改成四天,此法听着有些耳熟,臣妾猜必是皇后娘娘对新帝进言的吧。」 孟瑾这是怀疑她的身份了,南珊微微一笑,「本宫一介深宫妇人,怎敢妄议朝事,休沐之法,是德正帝时就有的,太上皇没有遵循而已,太妃身体不适,最该静养。」 竟是这样,孟瑾收回探究的目光,松口气,看来是她多心了,见别人前后性格变化,就疑神疑鬼,以为也是同类,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幸运儿,如同她一样穿越异世。 她才是那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凤凰涅盘才能浴火重生,经历过磨难的洗礼,才能成为人上人。 眼前的苦难,都是暂时的。 她低着头,手死死地抓着锦被下的床单。 南珊轻笑着,略带一丝讥讽,孟瑾看起来心还未死,无论孟瑾是不是有什么图谋,立医女一事倒是可行,脑子里想到姜妙音,不知她是否愿意来宫中担个职。 应召而来的姜妙音中规中矩地行大礼,南珊急忙托她的手,「你也如此多礼,倒让我觉得不自在。」 姜妙音脸色似乎养白不少,闻言俏皮一笑,「臣女临出门时,母亲大人可是耳提面命,不能仗着与皇后娘娘的私交,忘记礼法。」 「礼法要讲,私交也要讲,你快快坐下,今日我还是有求于你呢。」 有求于她?她已贵为皇后,还能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的头上,姜妙音不自觉地看着南珊的肚子,南珊被得看得脸一红,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看什么呢,皇子还没影的事。」 不是为了龙嗣,那还有什么事是可以用求的? 「皇后娘娘,你就别卖关子了,既然不是为了皇子一事,除了医术,其它的臣女可不会。」 南珊神秘一笑,「自然是你会的,你想当官吗?」 姜妙音一愣,她一个女子当什么官,「皇后娘娘寻臣女开心吧,马上科举在即,您不会是让臣女去参加科举吧,可千万不要啊,那些个看得人脑袋都疼的文章,臣女可是半篇也作不出来。」 「看你想到哪里去,你就不会想到其它的,比如说以一技之长,安身立命,」南珊见她不解,白她一眼,「当然是用你最擅长的,谋取官位。」 她最擅长医术,师父也留在京中,说是于老友重逢,怕是不会再走,皇后言之下意,不会是让她进宫当太医吧。 师父平日里最爱不起宫中的太医,说他们只会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若她进宫当太医,是不是可以改变些什么,再说皇后娘娘诚心相请,莫不是有用到她的地方? 南珊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茶水,待见她先是沉思,后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南珊放下杯子,笑道,「怎么样,进宫来当太医,以后还可以与樊太医一起当职,夫唱妇随,何等美哉。」 v第五十八章[08.15] 姜妙音哈哈大笑,「这个好,臣女恭敬不如从命,那小顽固从小到大都和我作对,哼,他学医,我也学医,他还一直对我的医术多有怀疑,正好让他看下我的本领。」 「那行,就这么定,我命你即刻上任,安昌宫的孟太妃身子不适,正好需要女太医去看诊。」 「遵皇后娘娘凤旨,臣这就去。」 南珊笑一下,按住她站起的身体,「看把你急的,以后这宫中的女眷们还劳你多费心,若忙不过来,你也可以收几个女徒弟,安昌宫的太妃多,女人一多,是非不断,宫殿现在住着刚好,倒是不用再添人进口,要不然往着拥挤,多生事端,众人不喜。」 姜妙音愣一下,回过味来,恭敬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臣必定为娘娘分忧。」 「好,有劳姜御医。」 杜嬷嬷早就磨好墨,南珊当下拟好凤旨,交给她。 姜妙音拿着皇后的凤旨去太医院报道,正好碰上自己的未婚夫樊太医,樊太医正在整理药材,见到自己的未婚妻,诧异问,「你怎么在这里?宫中不比外面,你进宫见皇后,就该守规矩,不要到处乱逛。」 姜妙音扬下手中的凤旨,「本官可不是闲逛的,而是奉皇后命令前来太医院报道,诺,从今开始,我就是从二品的御医,樊太医,以后见到本官要行礼。」 樊太医眉头皱一下,他是正三品的太医,正好低她一级,两人自小斗到大,都是他略胜一筹,听说未婚妻与皇后娘娘是好友,没想到好到这个份上,说封官就封官,这以后,他不得被压得死死的,夫纳如何能振。 越过自己的未婚夫,姜妙音有礼地与各位老太医们打招呼,她是医圣的徒弟,又是姜首辅的嫡女,太医们都卖她几分薄面。 再说她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进太医院的,能在宫中行走的人都练就七窍玲珑心肝,自然看得出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分量不一般。 心下却嘀咕,皇后娘娘果然受宠,这让女子为官可不是小事,陛下也由着她,居然说当就当。 众人心思各异,姜妙音一一认识后,便走马上任,背着医箱来到安昌宫,见安昌宫内歌舞升平,讥笑一声。 孟瑾见到她,心情有些复杂,高兴的是,终于见到女医,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痛也可以说出口,恨的是以前看不起的三堂妹当上皇后,掌控后宫,这女医说封就封,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当权者不是自己。 这姜家小姐以前就和南珊交好,想不到凭着这层关系,没经过什么考核直接就封太医,这人肯定是南珊的人,孟瑾收起拉拢姜妙音的心思,没有兴趣与她攀谈。 屋内的香气有些重,夹杂一丝旁人闻不出来的异味,姜妙音垂着目光,心中了然,一番望闻问切,开了药方子,又替安昌宫的其它妃子们请了平安脉,留下养颜调经的方子,然后离开。 见到南珊,行大礼,「皇后娘娘,臣观孟太妃是产后失调,阴虚入体,恶露不断,需费心调养,宽心忌思,方可痊愈。」 南珊猜就是常见的妇科病,对姜妙音道,「那就好,孟太妃是太上皇身边第一人,一定要确保她的身体健康,才能更好的侍候太上皇。」 姜妙音站在下面,微低头,身体向前倾,姿态恭敬,「臣替孟太妃开了方子,想来以后孟太妃定能心无旁骛地专心侍候太上皇,其他的众妃子们也已开了养身的方子,太妃们以后身体康健,无牵无挂,都能全身心的侍候太上皇。」 南珊笑一下,「好,姜御医辛苦,去太医院报道时,可有见到樊太医。」 听到南珊这样问,姜妙音换了个口气,恢复以前的那种随意的状态,「谢皇后娘娘恩典,臣见到樊太医,可樊太医怕是不想见到臣,臣这从二品的御医比他官大一级,哈哈…小顽固的脸色好臭啊,想想都开心。」 站在后面的杜嬷嬷也忍俊不禁,这位姜小姐,倒是个聪明人,该守礼时半点不愈越,放松起来随意有分寸,姜家好教养。 等姜妙音一走,外面有个小太监做个手势,杜嬷嬷悄声出去。 一会儿,杜嬷嬷回来,在她耳边悄声低语,「皇后娘娘,孟太妃屋子里的宫女刚往后宫门递出去一首诗,诗是要送到诚王府中。」 「哦,」南珊眉毛挑一下,孟瑾倒是手段多,都病在塌上,还不忘给诚王传诗,就不知诚王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旧情人。 她接过杜嬷嬷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南珊嗤笑一声,这才是孟瑾,到了这般田地都不死心,可见其野心不小,只不过除了会抄诗,其它手段也不过尔尔,这是要做什么,安慰失意的男人,妄想通过掌控男人来掌控天下,可笑至极。 她正要将纸条丢进紫铜掐金丝的香炉中,转念一想,将纸条交还给杜嬷嬷,「让她传出去,以后但凡是她外传的消息,抄录一份留下,若还是要传到诚王府,想法子交给诚王妃。」 「奴婢遵旨。」 南珊把玩着手中的青花龙纹杯,孟瑾看来还是太闲了些,月子还未出,就想这些有的没有,安昌宫中她一人独大,日子果然过得太舒服,饱暖思变,野心不死。 她叫住正要退下去的杜嬷嬷,似不在意般提起,「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孟太妃能无事,冷宫中的那位倒是冤枉,本宫于心不忍,就将那孟氏也放出来,让她们姑侄二人,相互扶持,同时照顾太上皇,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杜嬷嬷明白,躬身退下去安排。 孟氏被放出冷宫, 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已多日没有睡过好觉,脸色有些发黄,加上衣服有些皱皱的, 味道也不好闻,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狼狈,哪里看得出来,不久前还是一位尊贵的皇后。 她还以为就此要老死冷宫, 谁知竟被放出来,心生狂喜, 连声问带她出来的小宫女,「可是陛下要恢复本宫的位份, 接本宫回宫?」 小宫女不说话,低着头带路。 她满心欢喜地想着是不是陛下念起旧情,想起发妻, 要恢复自己的名份, 等她重回后位, 一定要伏低做小, 拉回陛下的心,见小宫女越带越偏,根本就不是去皇后宫殿的路,她猛地顿住脚步,脑子才反应过来,陛下已是太上皇, 新帝是三皇子,她又如何还会是后宫之主。 可转念一想,陛下能接她出来,必定是不计前嫌,她是嫡母,三皇子登基,她也是嫡太后,心里又舒服不少。 等到了安昌宫,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是因为现在的皇后凤旨,她才能出冷宫,而且也不是太后,不过是一个太妃。 孟氏失望之余,又安下心来,虽失后位,倒也得了一个太妃的称呼,比在冷宫强太多,新帝登基后,焕儿自身难保,宫人们眼里哪还有她这个先皇后,送到冷宫中的吃食又冷又硬,还常常少个一顿两顿。 安昌宫内,见到孟氏,众人吃惊,正在欣赏美人跳舞的太上皇脸色大变,小宫人宣读皇后的口谕,将孟氏安排在孟瑾不远处的屋子。 如今安昌宫内两位孟太妃,为了区分,称为大孟太妃和小孟太妃。 大孟太妃去探望小孟太妃,同是孟太妃的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自然,谁能想到她们会是姑侄俩,纵观前史,姐妹同为后妃的多,像这样姑侄俩同侍候一位帝王的,少之又少。 太上皇如何反应外人不知道,南珊却是清楚的,太上皇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骂陛下,也骂侍候的宫人,可又无计可施,大孟太妃确实没有大过,除非他将孟瑾一起废了。 孟瑾是个才女,又知情知趣的,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等孟瑾身子恢复,重新勾回太上皇的心,安昌宫内一片祥和,大孟太妃被小孟太妃收服,两人统一战线,据说相处得颇为融洽。 v第五十九章[08.15] 听到杜嬷嬷来报,南珊讥笑一声,「不愧是孟家的女子,姑侄同侍一人,姐妹同侍一人,倒也见怪不怪。」 其实她想说的是孟家二房,若说孟家女子,她自己也是,遂想到,论血缘,她与孟瑾还是隔房堂姐妹,脸色有些不好。 杜嬷嬷不知其中的弯绕,想到诚王府中的正妃和侧妃也都是孟家女,心中暗道,娘娘所言不差,孟家人行事果然不拘小节。 「娘娘,小孟太妃上次递出信后,诚王府中一直没有回信,奴婢派人盯着,信被诚王妃给扣下, 没有送到诚王的手中,诚王妃看过信后倒是没有发脾气,却也没有回信。」 「诚王妃与小孟太妃在闺中时是密友,两人在心性方面,倒是有一些共通之处,你让人盯紧些,不可有丝毫的松懈。」 「是。」 杜嬷嬷退下去,南珊独自坐在塌上,绕来绕去,她也是孟家人,叹口气,幸好明面上不是,要不然,这都是什么事啊,她是真想不想和任何一个孟家人牵扯到一起。 她斜靠在塌上,宫中无其它妃嫔,自然无人打扰,这个皇后当得自在,想到自己的男人,心中甜蜜。 猛又想到历来就很少听到哪个帝王的后宫中只有一人,就算皇帝想不到,大臣们也会替他想到,新帝的后宫中只她一人,独宠后宫,京中多少人盯着,自然想来分一杯羹,怕是过不了多久,朝中就会有主张选秀的臣子。 南珊所料不差,朝堂上,凌重华冷眼看着上折的常大学士,常大学士上折道后宫只皇后一人,各宫空虚无主,为江山社稷,请新帝广纳后宫,选秀择妃。 常大学士本是大皇子一脉,以前常侧妃的父亲,大皇子贬为庶人,庶长女这颗棋子已无用处,新帝登基,他家中嫡女没有赶上前次选秀,现在年龄却是正好。 抱着同样心思的还有程太傅,他的大女儿上次选秀被送出宫,丢了大脸,匆忙嫁到京外,底下的女儿们婚事都多少受到影响,二女儿刚满十四,若新帝大选,年岁刚好够。 其它的侯爵大臣们,也齐齐心提着,很多人家中都有女儿,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四妃之位置空虚,更别提其它的份位,当然希望新帝选秀。 若能中选,中宫暂无子,新帝不到弱冠之年,以后宫中的事情谁说得清,就看各人的造化。 前几日宫中放出一大批宫女,不知新帝是何用意,会不会是想重换新人,充盈后宫。 接下来又有几个大臣附议。 凌重华冷眼看着他们,冕冠下的脸上似凝出一层寒霜,「常大人,眼下春闱在即,你食君之禄,不知为君分忧,反而想插手后宫,其用心何在。」 常大学士扑咚跪下,「陛下…皇嗣是王朝根本,后宫仅皇后一人,何来为皇家开枝散叶一说,枝叶不茂,昌盛何来?」 凌重华走下殿,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的官帽,抿着唇,露出一个残酷的笑,「歪枝烂叶,要来何用?」 语气冰冷,让人遍体生寒,带着不怒自威的森然,殿中的大臣们不由得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三皇子其人,手段残忍,喜怒无常,但凡是靠近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越发心中惶恐,跪倒一片。 看来他们是不长记忆,见到丰神伟岸的帝王,就忘记他以前的那些传言。 他慢慢地踱过去,扫视众人,「各位臣工或祖荫或科举,能进入这座大殿为官,可见都是有本事的,为帝者,稳固江山,为臣者,替帝分忧,江山社稷,民生庶务,才是你们该操心的,朕的后宫,就不劳各位费心。」 众臣齐道遵旨,尤以常大学士最为惶恐,头垂得最低。 凌重华走回殿上,撩开袍子坐在龙椅上,「朕欲效仿德正帝,皇祖父一生只有一位皇后,文娴皇后仙去后,也未曾续后纳妃,凌朝天下照样稳如磐石,反倒是纵观历朝历代,亡国的皇帝,哪个不是沉迷后宫,宫中皇子相残,最后落得国破家亡。」 大臣们将头垂得更低,齐呼陛下英明。 最后,常大学士被罚半年的俸禄。 其它的臣子们离宫时都不敢再多议论,他们算是看明白,惠南帝与永泰帝不同,倒是极似德正帝,不好女色,雷霆手段,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回去勒令府中的夫人,女儿到了岁数赶紧寻婆家,不要惦记宫中,妄想那泼天的富贵。 正阳宫中的南珊听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心下甜蜜,等杜嬷嬷出去后,她笑嘻嘻地对大虎说, 「听到没,他说以后独宠我一人。」 大虎瞪大眼看着她,南珊挑下眉,「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人间最是真情难得,得一有情人,胜过无数金,话说,你是公虎还是母虎,成年了吗,有没有到发情期啊,要不要找个母虎来相伴啊?」 说完,她就往大虎的后两腿之间瞄,大虎先是呆呆的,然后吼叫一声,窜得老远,火烧屁股般地跑出门,差点将守在外面的杜嬷嬷撞倒在地,杜嬷嬷拍着咚咚直跳的胸口,幸好现在是混得熟了,要是以往,见到跑出这么大的老虎,怕是吓都要吓死。 南珊婉惜一叹,差点就看见了,这小家伙跑得还真快。 外面候着的千喜万福早就等着迎接大虎,大虎停下脚步,心有余悸般地看一下殿内,然后抖下毛发,雄纠纠地走在前面,千喜和万福紧跟其后,千喜还是如在南府里一般,圆滚滚的身材,看着一团和气,万福则变化不少,身量苗条,进宫后封了女官,打扮一番,颇有几分姿色。 粉色的女官宫裙穿在她的身上,伴随着她走路摆臀,似乎有一些风情,杜嬷嬷老练的眼微不可见地眯着,眉略蹙着。 听见娘娘的声音,她进入殿内,听完吩咐,踌躇一会儿,小心开口,「娘娘,奴婢今日瞧着,千喜和万福这两个丫头将虎大爷侍候得不错,尤其是万福这丫头,以前看着不出挑,如今也长得清秀可人,说起来还是宫中的水米养人。」 南珊听她提到大虎,便喜笑颜开,「千喜万福这两个丫头很用心,将大虎照顾得不错,本宫有赏。」 杜嬷嬷低头称是,躬身退下。 下朝后,南珊问凌重华,「大虎是公虎还是母虎,想来应该有好几岁,老虎成年得早,你看要不要给它配个对。」 男子边看着她解下自己的龙袍,换上随意些的常服,边答,「公虎。」 南珊兴致来了,「它算起来是不是要到发情期,那要不要给它找个母老虎来做伴。」 发情期? 这是什么词,他从未听说过,「何谓发情期?」 啊? 对哦,古人哪知什么叫发情期,见他不耻下问的样子,南珊坏笑道,「这个发情期嘛,就好比是男人到了知人事的年纪想女人一样,动物也是如此,到一定的时间自然就想找个异性来配对,呃,就是俗称的配种。」 他冷着脸,将她往怀里带,「怎么什么话都敢讲,嗯?」 她手指在他胸口摸着,「这是常识,有什么不敢讲的,倒是你,知人事的年纪有没有想过女人,以前姓孟的不是爱给你塞引事宫女,你就没有心动过?」 「没有」 v第六十章[08.15] 「为什么?」 「欲呕。」 他蹙眉,别的女子靠近他,他都觉得不舒服,何况身体接触,这世间的女子,能靠近他的唯有她。 倒是刚说大虎的事情,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找母虎的事,看大虎自己的意思吧。」 它一个老虎,又不会说话,能有什么意思,看来是该给它找个伴,南珊从他怀中出来,帮他换好衣服,带着笑意道,「它又不会自己说,我觉得它似乎最近分外的粘我,会不会是想女人…母虎了,要不给它多找几个,让它挑一个合意的。」 她边说着,边在脑子里勾画出老虎选妃的画面,越想越可乐,笑出声来。 「反了。」 什么,她回过神来,却见她给他换的袍子拿反了,脸一红,撒个娇,「这后宫之中,就我一人,陛下独宠臣妾,臣妾深感荣幸,必将竭尽全力,侍候好陛下。」 凌重华睨她,「你要如何侍候我。」 南珊帮她系好袍子,得意地晃下白嫩的双手,抛一个媚眼,凤眼含情,「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就是我,我就是佳丽三千,左贵妃右贵妃,还有两位双生桃妃,保证将陛下侍候得通体舒泰,快活似神仙。」 男子伸出一记飞腿,卷着她带到屏风后,将她往后面的墙上一压,声音暗哑,「朕今天就要享受这佳丽三千。」 南珊粉面娇红,心肝乱颤,「陛下,今日臣妾娘家的姨夫人来访,恐不能侍候您,不如您召见桃妃吧。」 姨夫人,凌重华疑惑万分,哪里来的姨夫人? 见她笑得狡黠,他似是猜到什么一般,玉面通红。 这女人,都说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珊见他恍悟过来,玉手将自己身上的儒裙带子解开,露出里面的胭脂红的肚兜,肚兜上鲜活的并蒂莲微微地轻颤着,鼓鼓囊囊的,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不平,散发出阵阵幽香。 她眼眉神迷地看着他,「陛下,桃妃侍寝,望您垂怜。」 男子平日里深不可测的眸中暗潮涌动,喉结滚动几下,美玉般的手指抚摸着肚兜的边缘,「刺啦」一声将肚兜儿撕成碎片,绮丽的风景印入眼帘,美不胜收。 屏风后渐渐传来女子娇喘的吟泣… 凌晨她悠悠转醒,看下多宝阁上的沙漏,再看下旁边沉睡如仙的男人,方才记起,今日正是休沐日。 她笑一下,重新躺下,头埋在枕头上,舒服地叹口气,身边人长长的睫毛掀开,黑眸转向她。 「早上好,陛下。」 「早上好,皇后。」 南珊往他身上趴,头枕在他的肩窝,娇软的声音嘟囔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陛下,你不可以沉迷女色。」 男子的大手抚在她的背上,闻言,对着她娇翘的臀拍两下,「妖女,都是你惑得朕,还敢取笑为夫。」 她抬起头,在他脸上啄一下,「劳逸结合,有益身心,做事才能事半功倍,世人都道帝王好,美女权势都不少,却无人知道帝王辛苦,前朝理政后朝陪女,劳心又劳力。」 凌重华暗黑的眸子看着她,这话怎么听着味儿不对,却又不知哪儿不对,南珊装做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却是笑翻天。 她话中的深意,想来一个古人也听不懂,「看看历来的皇帝,有几个长寿之人,这心力常年操劳,如何能享这江山百年,睡尽天下的美人。」 这下,他回过神来,眼神幽暗,墨黑的发散开,铺在明黄的锦枕上,如玉的面容带着早起的惺忪,不若平时冷若冰霜的模样,多了一丝凡尘之美。 她盯着他看,突然看得有些呆,这分明就是一个睡王子,等待公主的唤醒,她低下头发狠般地吸一下他樱色的唇,这个男人,是她的。 谁也抢不走。 被压着的男人身体紧绷起来,她察觉到,立马翻过身,躺着装死,「夫君,克制,昨日大战,臣妾元气大伤,再接下去就只能浴血奋战。」 他脸一黑,深呼一口气,下塌。 南珊自己也羞红了脸,躲在被窝中偷笑。 被他回望时,逮个正着,她吐下舌,将头埋在锦被中,露出流光溢彩的凤眸,熠熠生辉。 凌重华打开门,就看见乖巧地趴在门外的大虎,大虎讨好地看着他,低低地吼叫着,里面的南珊听到它低沉的吼声,不由扶额,做出一个受不了的动作,好像昨天她跟大虎说,今天陛下休沐,要带它去京外玩,这家伙听懂了,这不,一大早就来敲门。 大虎的后面不远处站着万福,万福朝凌重华行礼,「陛下,虎大爷一大早就要来找您和娘娘,奴婢阻挡不住,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大虎傲骄地吼一声,凌重华冷着脸,「退下吧。」 万福屈膝退下。 大虎小心地探出头,往室内瞧,正对上南珊好笑的眼睛,它大眼眯一下,张着嘴,露出一个谄媚的样子。 凌重华一只手捏起它颈处的皮,提到一边,大虎嘴里呜呜唤,乖乖地趴着不动,眼巴巴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发软。 南珊飞快地穿衣下塌,换上不打眼的常服,随后夫妇俩带着几个侍卫,牵着大虎,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食府》卷一 作者:曲清歌 02、《千金食府》卷二 作者:曲清歌 03、《千金食府》卷三 作者:曲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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