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书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褚明锦故意要躲着冯丞斐,在张若雨家暂住的消息也不告诉冯丞斐,只在大街上找人给褚家捎了口信过去,告知褚玮伦、褚陈氏和兰氏,自己外出游玩。 冯丞斐腿受伤,行动不便,告假在家休养,与褚明锦热辣辣地突然分开,熬了两日便忍不下去,咬牙忍了又忍,到第五日再忍不下去,心道只当教狗咬了一口,宝宝人没事就好,腿伤好了些,跳下地便想去褚府接夫人。 「翠屏,让冯翌开库房,把那株红珊瑚包装好,备马车过来,我要去接夫人。」 「姑爷,你腿伤着,小姐见你来来去去,恐怕要不高兴。」翠屏和翠竹尽职地道。 有道理,冯丞斐点头,使了翠屏回去接人。 「姑爷,小姐没回家,外出游玩了。」翠屏到褚府接不到人,哭哭啼啼回来禀报。 「宝宝没回家?」冯丞斐怔住,心头涌起难言哀意,宝宝,你说的暂时分开,竟是一点消息也不给我? 挥手让翠屏出去,冯丞斐呆呆地看着纱帐,绯红的纱帐如着火鲜花,绚丽诱人,冯丞斐眼前浮起褚明锦羞涩时红彤彤的脖颈,语笑嫣然时如盛开的鲜花一般的脸庞,前几日还软软的温香抱满怀,娇言爱语、打情骂俏,如今便形单影只,教人怎麽承受得了。 虽说明知等褚明锦解开心结了,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可思念如千万把钝刀在体内细细锯磨,把人弄得浑身皮肉无一处不痛,却又无从发泄不能出声,这般相思欲狂却见不到人的滋味儿可真难受。 「宝宝,你在惩罚我吗?你是不是怨我那日不能心无嫌隙地丢开那件事?」想起褚明锦那天很伤心,自己却没有体谅安慰她,冯丞斐又悔又苦,游移不定酿成苦涩的酒,如今只能静静地品尝。 十天过去了,褚明锦杳无音讯,冯丞斐派了人到酒楼查探,得到的回报是酒楼伙计交代,褚明锦没有去过酒楼,而凤双溪得了重病,一直在酒楼後院房间里躺着。 夕阳嫣红的光芒渐渐消失,夜幕遮蔽了天空,星光闪烁,褚明锦的一颦一笑伴着星星若隐若现,羁绊住冯丞斐,寂寞的一颗心更加孤凄。 天际凄清的冷月逐渐隐去,流星悄然而逝,火红的太阳未及升起,大地陷进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里,眼前什麽也看不见了,站了一夜的冯丞斐离开窗边,拖着尚未痊癒的伤腿,还有残破的一颗心,一步一步朝大床挪去。 漆黑、没有爱人存在的房间寒意渗人,冯丞斐摸索着,一头撞上博古架,架子上的东西摇晃起来,冯丞斐往一边避去,神思恍惚间不只没避过被他撞得摇摇晃晃的博古架,还撞得更结实了,哐当声响起,黑暗中也不知什麽东西当头砸下,冯丞斐脑袋发昏,模模糊糊间眼前红影璀璨,一片静寂中褚明锦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慵懒、眸色迷离,眯着眼看他。 冯丞斐怀疑自己在梦中,可是哪怕是梦中,只要能看到宝宝也是好的,这一瞬间,阴霾的下着暴雨的心空灵飘渺起来,阳光在心头冉冉铺开,死气沉沉的身体活了过来。 「宝宝,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冯丞斐扑过去爬上床,死死地抱住褚明锦。 「不分开?那你能放下那件事吗?」褚明锦问道,眉间烟波浩渺、含嗔带怨。 「能。」冯丞斐用力点头,闷闷地道:「宝宝,你知我不会在意的,还故意避开不见我、折磨我,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褚明锦含笑把手按到冯丞斐心口,促狭地问道:「是这里想我了?」 冯丞斐点头,拉了褚明锦的手在自己身上各处摸,「哪一处都想你,宝宝,不要再避开我了,行吗?」 「你能不计较那件事,我就不离开你。」褚明锦眼有泪光,声音乾涩。 「我本来就没计较,是你非要离开,说什麽让我冷静冷静的。」冯丞斐小声为自己辩解。 褚明锦轻叹道:「我也想你了。」 冯丞斐在这一刻闻到花开的馨香,触摸到了幸福的朝阳,「这几天都在做些什麽?」冯丞斐搂紧那久违的柔软的身,压得紧紧的,像要把所有的空虚都挤压掉。 「先说你在做什麽?」褚明锦狡黠地一笑。 「我这几天只做了一件事,想你。」冯丞斐把下巴抵住褚明锦头顶,哑声道:「我怕你想不开,怕你不要我,我只有你,宝宝,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该怎麽办?」 「傻瓜。」褚明锦轻捏冯丞斐显得清减的腰部,轻责道:「不爱惜自己,瘦了,我不要你了。」 「我这些天每晚都睡不着,盼着醒来了你就在眼前……」冯丞斐微微哽咽,幽深的黑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与凄惶,失去的恐惧抽走他的灵魂,坐卧不宁,哪能不瘦。 褚明锦应了一声,调皮地道:「盼我回来做什麽?」口中说着,手指隔着一层软缎亵衣,指尖时轻时重地拨弄起冯丞斐的凸点,轻时勾引得冯丞斐痒痒,重时却似刺尖轻扎,敏感中,疼痛反带来不一样的欢愉。 冯丞斐被弄得胯下大炮高耸,凸点被来回逗弄带起源源不绝的快意,大炮不停耸动似要冲天发射,却又被布料阻隔,胀得难受时顶端小孔渗了点汁液出来,裆部渐渐润湿。 「宝宝。」冯丞斐低叫,想把人扑倒,心中又有些惶恐,怕褚明锦以为自己想她只是想着要与她来那事儿。 褚明锦嬉笑着,不慌不忙,手指从胸前往下滑至胯间,不用掌心包裹,掌背贴着裆部,隔着裤轻轻地磨蹭打圈。 隔靴搔痒的快活弄得冯丞斐更加心痒难耐,鼓起的那一块布料湿意更甚,褚明锦低笑了一声,把他的亵裤往下拽了拽,大炮没有束缚,迫不及待蹿了出来,耀武扬威般弹跳了几下,又不甘心地左右摇摆,要找那让它销魂的所在。 「宝宝、宝宝。」冯丞斐控制不住低吼,这般情动再难自制,辗转摩擦已令那物坚硬如铁,饱胀笔直,胀痛中急欲发泄的快意直涌上头,冯丞斐翻身上压,把褚明锦按到身下,直挺挺捅了进去。 没有软滑的通道包容他的硬物,期盼中的酥麻没有到来,剧痛从七寸之地袭来,传到四肢百骸,梦境也在瞬间破碎,身底下哪有褚明锦,刚才是自己的一场梦。 「老爷,老爷你怎麽啦?」温柔焦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冯丞斐没有听到,他痴呆呆地趴在床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床不能回神,怎麽会是幻觉?宝宝怎麽会不在呢?那麽真实,他的耳边还有褚明锦的低语、慧黠的笑容。 「老爷。」娇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谁在说话?冯丞斐回神,窗外曙光初现,藉着淡淡的光线看清床前站着的人时,冯丞斐瞬间怒火中烧,「谁让你进来的?」 「老爷,奴婢愿解老爷心头之苦。」采青轻轻地撩开上身的嫩绿掐腰细缎小裳,光滑的脸颊连同洁白的脖颈上,染满羞涩醉人的红晕。 「滚。」冯丞斐扯上裤子,坐起身厉声喝骂,采青站着不动,小衫越拉越低,露出锁骨了,「再不滚,信不信老爷我剁了你的手、你的脚?」冯丞斐不怒了,淡淡道,看采青的眼光,像是在看一堆枯骨。 「老爷……」采青滴泪,美目充满了水珠,睫毛都沾湿了,花瓣一样的樱唇微微张开,刚刚白里透红的俏脸泛着青白,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自己如此明令喝斥她还不退下,冯丞斐不怒不气了,注视着采青带泪的眸子,依稀觉得不对劲,采青自他得中状元开府,冯翌从牙市买回来就一直服侍他,平时小心翼翼、恭谨有加,稍微重话便一副诚惶诚恐之状,今日为何这般大胆? 胸腔中的满腹怒气因意外的猜测沉了底,冯丞斐倏时平静下来,不急也不怒,往床沿挪了挪,坐到床边。 「老爷。」采青以为冯丞斐动心,轻轻地偎了上来,未及贴上冯丞斐身体,脖子被一物勾住,冯丞斐趁她近身时突然扯下细铜流金纱帐钩,左手扯着身体支持那只伤腿站起,右手一勾一提,采青喉头一紧,再说不出献媚的话来。 「姑爷。」翠屏和翠竹在隔壁厢房睡,听到声响奔进来,看清眼前的情景呆住了。 冯丞斐扔了帐钩,冷冷道:「一人去唤冯翌来。」 第二章 采青如此反常,又恰是褚明锦不在期间,他觉得其中也许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隐秘,不能只是撵出府,还得讯问一番。 李怀瑾从铜陵风尘仆仆昼夜急赶回京,未及回王府,先到冯家来,他出入自然是不用通报的,马车在南苑停下,李怀瑾跳下马车时,刚好冯翌拖着采青出来。 「这是怎麽了?」李怀瑾惊奇地问,采青在冯丞斐身边服侍他多年,一直低眉顺眼、尽心尽力,看冯翌拖物件一样的态度,显然是要拖去责罚。 「这丫头不知羞耻,竟然妄想攀上老爷。」冯翌道。 「王爷救救我。」采青挣开冯翌,扑通跪了下去,哭道:「王爷,奴婢只是见老爷寂寞心苦,想宽解老爷,一片痴心,并非是想冒犯老爷。」 什麽,李怀瑾气得头发丝竖起,窝心腿踹向采青,破口大骂:「格非寂寞自有褚明锦安慰他,哪轮到你自荐寝席?」喘了一会粗气,李怀瑾看向冯翌,「这贱人碰到格非了吗?哪只手碰到了给我剁哪只手,喊齐了合府的女婢看着,谁敢痴心妄想,就是这贱女人的样子,剁完了手脚再给我扔窑子里,想男人想疯了,就给她缺不了男人去。」 「王爷。」采青身子一软,李怀瑾还不解恨,一脚踩上采青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骂道:「褚明锦若是为此事与格非生分了,本王就把你这脸划成鱼网。」 采青不哭了,憋着气一字一句地道:「王爷,夫人若是与老爷好好儿的,奴婢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格非和褚明锦发生什麽事了?」李怀瑾蹙眉看向冯翌,冯翌嘴唇蠕动,没说话,朝院子里呶嘴,要李怀瑾自己去问冯丞斐。 李怀瑾往院子里冲,马车上跳下一个女子,女子约双十年华,面容皎美、吐息如兰,言词却刀锋般尖锐,「人家两夫妻有矛盾,你就可以横插一杆了吗?管家是吧?这种趁虚而入的女人,光划花脸还便宜,点一根蜡烛放在双眉中间,不交代出因由就不要拿走。」 李怀瑾向院子急冲的身影顿住,奔了回来问道:「凤书宁,你认为这贱女人勾引格非是另有隐情?」 「我没说。」名唤凤书宁的女子耸耸肩膀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处罚太温柔了,小王爷,划脸是最不入流的,还不如在头发上点一把火,看着头发烧光了,然後烧到头皮、烧到脸蛋,啧啧,烤肉的味道你闻过吧,可香了,这烤佳人脸蛋的味道就更香了。」 「唔,有道理。」李怀瑾点头道:「冯翌,就按凤书宁说的办,烤佳人脸蛋的味道,本王也想闻闻。」 采青的身体随着凤书宁的话抖个不停,再听到李怀瑾的话,娇美的脸庞不淡定了,眼珠子转了又转,咬着嘴唇忍了半晌,哭喊道:「王爷,奴婢交代,求王爷别烧奴婢头发。」 「算你识时务。」李怀瑾骂道:「要说利索些。」 「王爷,奴婢偷听到的,凤双溪污辱了夫人,随後夫人就离府了,没有再回来,奴婢以为……」采青抽抽泣泣没有再说下去。 凤书宁凝眉盯着采青不语,李怀瑾一呆之後恨恨跺脚,喝道:「冯翌,把这不懂规矩的奴才嘴巴堵上关起来,等格非发落。」说完快步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指向凤书宁,对冯翌道:「把她也关起来,凤双溪若真是敢胆大包天,本王先剁了他妹妹,再把他大卸八块。」 房间里空气迟滞晦涩,冯丞斐倚在敞开的窗边,目光空泛,初升的朝霞绚丽的光采也温暖不了他分毫,从眉眼到衣袂渗出的冰寒让他恍如与世隔绝,彷佛游离在另一个世界。 只看得一眼,李怀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与冯丞斐才分开十一天。 单薄的身体撑着微皱的月白锦袍,柔软光滑的衣料下,原来挺拔的轮廓孱弱瘦削,曾经风华绝代的一张脸消瘦苍白,整个人轻飘飘的彷佛下一瞬间就会随风飘走。 「回来了。」冯丞斐微微抬了抬眼皮,启口招呼了一声,又茫然地看向窗外,彷佛入定了般,执拗的维持着原来那个无力的姿势。 不用问,李怀瑾也知采青说的是真的,「褚明锦是不可能跟凤双溪不明不白的。」李怀瑾咬牙道,他坚信着,冯丞斐的品格风采,凤双溪是无论如何压不过他的,何况褚明锦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子。 「宝宝是不可能的,不过若是有人算计呢?」冯丞斐冷冷地笑了一声,笑声像结了冰霜,僵硬刺耳,又像是冻住的物品被外力猛然撕裂,发出不甘挣扎的声响。 「那就怪不得褚明锦。」李怀瑾飞快地道,想起采青说夫人随後离府了,没有再回来,心脏忽然被冻住凝固起来,疼得不能跳动分毫。 「当然怪不得宝宝,该怪的是我,是我无能,没有好好保护她。」平静的声调,不悲不喜。 「那你还不把褚明锦接回来?」李怀瑾脱口而出,冯丞斐转头看他,眼神锋利,李怀瑾也不知为何,有些没来由的心虚,来不及厘清心虚什麽接着又道:「凤双溪处置了吗?」 「没有,宝宝说她要自己处理。」 「怎麽能让褚明锦再去冒险。」李怀瑾不悦地道。 「我若是满腔愤恨非要亲自处置凤双溪,岂不是让宝宝感觉我很在意?」冯丞斐反问。 李怀瑾一愣,抬脚踢向房中的檀木桌子,「砰」的一声桌子倒地,李怀瑾冲了出去,格非,你顾虑多多,本王可没那个担忧。 李怀瑾一路往外冲,半道上拐进灶房,抄起一把菜刀,出了冯府大门往双溪酒楼奔去。 酒楼的後院院子一角有四间低矮的泥瓦房,其中一间就是凤双溪的住房,靠墙一张仅躺得了一个人的砖块砌成的床,床头外侧放着一个木柜,木柜上点着一盏油灯,天亮了,墙壁上那个通风口一样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跟没有熄灭、苟延残喘着的油灯光线遥相呼应,闪烁着点点死亡的光晕。 凤双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鼻翼在微微颤动就同死人无异,前一日还满怀骄阳初升的灿烂,後一日褚明锦便把他打进地狱,他整个世界因褚明锦一句话成了苍白。 他问褚明锦是先回铜陵还是先买房子,褚明锦瞪大了双眼看他,疑惑不解的口气问道:「凤兄说的什麽?我怎麽听不明白。」 如果不是褚明锦一脸正容,凤双溪定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可是她的神情认真得再不能认真的,凤双溪突然就明白了,什麽买房子要抵押酒楼、茶行,什麽进茶叶的银子交给她保管,都是一个圈套。 凤双溪失了全身力气,将那声在喉咙滚动的责问死死压住,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俞大宝,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这条命你若是想要我也不留恋,你想我在商界身败名裂,在牢房终结一生,我就如你所愿,你怕我对褚玮伦不利是吧,想致我於死地的吧? 凤双溪痴痴回想着,回想着与褚明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如死灰、满怀绝望的同时,却又在心中对自己说,大宝只是让我坐牢,她对我毕竟是有一丝情意的,不然她有的是棋局让我死。 明天,明天就去燕京府自首,听任裁决,银子他是拿不出来还闻天的,坐牢就坐牢吧。 大宝,我进牢房後,你会不会来看我?你来了,我只能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了,求你到铜陵,把我妹妹从吞噬她、让她痛苦的那个人手里救出来。 猛烈的踹门声传来,脆弱的木板门一阵摇晃後,砰一声倒到地上,李怀瑾挟着一阵杀气冲进低矮逼仄的房间,凤双溪睁开眼,视线有些不适突然闯入的光线,微微皱眉看着一身黑袍、杀气腾腾的李怀瑾。 「凤双溪,我今天就杀了你,替格非和褚明锦报仇。」李怀瑾伸出左手抓住凤双溪的胸襟,右手菜刀砍下。 「慢着。」凤双溪也不知为何,死气沉沉的大脑在李怀瑾喊出那句话时,突然清明起来,大宝难道不是怕自己对褚玮伦不利而设局害自己? 「慢什麽?我只恨回来得迟了,让你多活了几天。」李怀瑾用力挣扎,要把凤双溪握住他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凌厉有力的手挣脱。 凤双溪彷佛刚认识李怀瑾般,直看了他好久,眼神先是迷惘然後是恍然大悟,喃喃自言自语着,「这里面原来是有什麽误会,难怪大宝会这麽对我。」 第三章 「凤双溪,你不用花言巧语,你做出禽兽不如的事,就该自领苦果。」李怀瑾愤怒地骂道,想到眼前这人竟玷污了褚明锦,他恨不得把凤双溪剁成肉酱。 「这中间有误会。」凤双溪大喊,死死地卡住李怀瑾的手不让他砍下,「我决没有做出什麽对不起大宝的事,你要砍也等我把话说清。」 他那天早上看到褚明锦在街角大哭,褚明锦骂他你害得我这麽惨,这麽说是他们前一天在一起的哪一件事引起误会了,最有可能的是褚明锦昏迷一事,那个过路妇人去冯丞斐面前胡说八道了。 凤双溪飞快地把那一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道:「我那天虽然抱扶了大宝一下,可那是事出突然又是稍接即离,这麽点小事冯丞斐难道不能谅解?」 「你若只抱了褚明锦一下,事出突然,格非哪会在意?贪生怕死之辈,巧言令色。」李怀瑾眼红得滴血,牙齿咬得咯咯响,要把凤双溪生吞活嚼。 「我说的是真的,大宝设了局,我马上得去牢房里度过了,有什麽好怕死的。」凤双溪狂厉地喊道,想到褚明锦那天悲切的痛哭,忍住心头怒火,耐心地对李怀瑾说出褚明锦的设局,说到後来忍不住眼眶发红。 「我把银票都给了大宝,她矢口否认,本就没有对证,大宝为了让我有苦难言,还故意在张若雨母女面前装出身上没有银子的样子,做好了公堂上让张若雨母女给她作证的套,她这样害我,我若是要报复她,什麽也不说不是更好?」 好像有道理,李怀瑾定定地看凤双溪,激愤的情绪略为消退,臭烘烘的汗酸、咸酸味扑鼻而来,「凤双溪,你多少天没洗浴了?」李怀瑾扔了菜刀,捂住鼻子跳出房间。 「五天,从悟了大宝要把我送进牢房那天起。」凤双溪起身下床,穿着外袍躺床上的,皱巴巴的酸菜叶子般,这一站起来臭味更重了。 李怀瑾完全相信了,凤双溪真的是给褚明锦阴了,阴得有苦难言、了无生趣的慾望。 「换衣服、换衣服,跟我去见格非。」李怀瑾又退远了几步叫道,虽然相信凤双溪的话了,可自己不了解内情,还是得把凤双溪拖到冯丞斐面前,让冯丞斐亲自讯问一番确定。 站在冯丞斐面前,凤双溪郑重地道:「我真的没有碰过大宝。」 「我知道你没碰过宝宝。」冯丞斐漠然道,还是面如死灰,没有半点误会消融的欣喜。 「格非,怎麽啦?你不相信凤双溪的话?」李怀瑾见冯丞斐面白如纸、生机微弱,急得眼眶都酸涩起来。 凤双溪见冯丞斐神情丝毫没有转圜,却是又愤又悲,骂道:「大宝对你一片真情,你竟如此冷血,你还有没有心?你若是不相信我,到仓粮署问上一问,我们那日一直待在那里,里面应该也有人看到我们的。」 冯丞斐纵声大笑,笑声开始高昂辽阔,到得後来气若游丝,大笑变成呜咽,一颗颗泪滴从浓黑的眼睫下滚落,他这个模样,不说李怀瑾肝胆俱裂,便是凤双溪也骇得心惊肉跳。 「格非,这是怎麽啦?」李怀瑾颤声问道。 「你跟我上仓粮署去证实。」凤双溪咬牙。 冯丞斐吸了吸气,双手捂住脸搓了搓,松开两手时脸上没了泪痕,漆黑的眸子里也没了灰败,取代的是凌厉的杀意。 「不用,到仓粮署问,那里的人会说你和宝宝根本没去过。」冯丞斐冷冷一笑,看向李怀瑾道:「君玉,今日之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包括你的父皇、母妃。」 「好。」李怀瑾愣愣答应。 「凤双溪,宝宝没回褚家,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大宝在张若雨家。」 冯丞斐应了一声,一瘸一拐朝门外走,李怀瑾急忙拉住他,「格非,你要去接褚明锦是吧?别动,我拿春凳过来,你坐那上面,我和凤双溪抬你上马车。」 「不用,不碍事。」冯丞斐摇头,拍了拍李怀瑾的手,「那位凤书宁姑娘是凤双溪的妹妹是吧,你带凤双溪去见她。」 「我妹妹来了?」凤双溪疾冲到李怀瑾面前,扳住他的肩膀连声问:「我妹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李怀瑾扒开凤双溪的手,没理他,看向冯丞斐不解地问道:「格非,你怎麽知道我带着凤书宁回来?」 「你们在院门口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冯丞斐淡淡道。 因为听到院门口的谈话,才恍然大悟、才会心伤神伤,那天下午宝宝回来时什麽异状都没有,采青不可能猜到,他们自己也是後来才发现的,而她退出去时,翠竹和翠屏两人是在外面候着的,自然不会给采青留在房门外偷听。 他们在房间中发生的事,采青却能知道,她为什麽会知道,只有一个可能,有另外一个人说给她听了,而她今天早上的勾引行为,也不是简单的想爬上他的床,而是奉命要在他夫妻产生误会之时再加一把火,让他与宝宝分崩离散。 什麽人会在他刚得中状元时就给埋伏了棋子在他身边?会不会是郑家?冯丞斐否定了,郑家那时纵是怀疑也只是刚起疑,去哪找那麽合适的人送到他身边? 顺着线索寻根究源,冯丞斐悲哀地发现,设局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有皇帝在那之前就知道他的本来身分,调教好了采青,在他开府要买人时送到他身边,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假装要把帝位传给他,利用他对付郑家,明知他夫妻情深却这般设局陷害,纵是冯丞斐已链成钢心铁骨,也难抑心头的悲伤愤怒。 此番他和褚明锦和好了,皇帝一计不成,不知接下来还会给他和褚明锦设置什麽苦难?褚明锦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光宗皇帝不知冯丞斐识破了自己的阴谋,这几日心情大好,褚明锦离开侍郎府多日不归,看来冯丞斐中计了,夫妻两人分离在即,好心情之余又有些头疼,接下来冯丞斐与褚明锦和离了,怎麽去让爱子尽快娶到褚明锦? 明旨让儿子娶个弃妇是不行的,可不明旨,褚明锦刚和离的人,爱子又与冯丞斐交情深厚,即便喜欢褚明锦也不便求娶。 後宫中的女人也让他很不省心,这些年为了替瑶妃竖一些挡箭牌,他宠了无数美人,封了不少妃嫔,可这些女人都太不经斗,总是给皇后寻到错处,不是贬就是赐死,唯一坚挺不倒的只是一个宸妃,宸妃最近使出浑身解数,撒着娇闹着要他立李怀瑜为太子。 皇帝的地位不尴不尬,若是能一言九鼎,他也不会这麽绞尽脑汁,要为爱子拉拢方廷宣了,郑家这些日子行动有些急切,朝堂上激流暗涌,冯丞斐没有上朝,没有冯丞斐像以往那样帮他解围,方廷宣作壁上观、装糊涂,皇帝有些顶不住。 按了按额角,光宗皇帝暗叹,忽抬头见爱子大踏步走来,高挑修长的身材,行动矫健、眉眼俊朗,尊贵中带着洒脱,帅气而英挺,不觉郁闷消散、龙心大悦。 「父皇。」李怀瑾也没下跪,只半弯腰行礼。 「一声不响就出京,也不带侍卫,下回不可如此了。」皇帝薄责道,对着爱子重话也说不出,并且因着对瑶妃的愧疚,这些年老是觉得亏欠了瑶妃母子,虽是问责的话语却仍温和不已。 「儿臣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李怀瑾笑道,怕皇帝追问他离京的收获,问起几个皇兄处理圈地的进展。 「都还没办。」皇帝摇头,对几个儿子很失望,觉得几个儿子太没能耐,当然李怀瑾也是没有行动,他却认为那是他孝顺听自己的吩咐,心中更疼爱子,想起要让爱子娶褚明锦的事,遂问道:「去过格非府上了吗?」 未见进宫叩见圣驾先去冯府,李怀瑾给皇帝问得有些不自在,纠结了片刻道:「去过,儿臣走时用的格非的马车,送去还他。」 皇帝见李怀瑾神情扭捏,益发落实爱子喜欢褚明锦的看法。 李怀瑾告退去向瑶妃请安了,皇帝看着李怀瑾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决定主动出击,不枯等方廷宣的支持了,只要扳倒郑家,没有方廷宣的支持,他也能为爱子铺好登上帝皇之位的道路。 郑皇后与郑太尉互相依仗,没有郑家的郑皇后就没有护身大树,若是没有郑皇后,郑家在朝堂中也会举步维艰。 第四章 皇帝默想着,许久後他想到一条自认为很妙的计策,给郑皇后弄一个淫乱宫闱的罪名,「哈哈,郑怡春,这回朕非废了你这个皇后不可。」 虽然不得宠,有娘家依仗的郑皇后,在後宫中腰杆子仍挺得笔直,皇后中宫富丽奢华,远非妃子们的宫室能比拟的,皇后的耳目也是最通透的。 李怀瑾从皇帝的寝殿刚退出,就有人来向郑皇后禀报了。 「知道了,赏。」郑皇后左右看着刚染的嫣红指甲,不大在意地说了声赏。 对瑶妃母子她并不放在心上,瑶妃根本没有心计,每次请安,被其他妃子讽上一语便发怒,有时甚至不管不顾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宸妃那边有动静吗?」郑皇后问道,宸妃是这宫里最有心机的,这麽多年,皇帝宠着宸妃,她气不过,明里暗里给宸妃下了多次套子,却胜少败多,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宫人摇头。 这个狡猾的女人,郑皇后在心中骂着,正寻思着怎麽想个新法子整治宸妃,皇帝使了太监来传话,宣她到御花园的摘月楼见面。 「娘娘,皇上是不是想起娘娘的好来了?」贴身宫女欣喜地小声问道,一人打开妆盒,一人急奔去衣橱拿衣裙 粉色、橘黄、暖绿等等明艳的衣裳捧到郑皇后面前,郑皇后伸了纤纤素手抚摸,轻叹了一声道:「都收回去,暖秋,你去查探一下。」 「娘娘,这是得见圣颜邀宠的机会,怎麽……」郑皇后的贴身宫女疏桐不解地问道。 「得见圣颜邀宠?」郑皇后浅浅一笑,笑声苦涩无力,稍停,漠然地道:「皇上连初一、十五该到中宫歇息的日子都不肯来,你认为宣我去摘月楼相见会有好事吗?」 疏桐一呆,「娘娘,这其中有……」 「有没有阴谋不知道,反正绝没好事。」郑皇后站起来,展开双臂淡淡道:「侍候本宫宽衣,本宫要歇午觉。」 钗环凤袍脱掉,郑皇后在床上躺下不久,暖秋回来了。 「娘娘。」暖秋附到郑皇后耳边低声道:「皇上刚才召见了吴统领,小杜子没有偷听到皇上说话,只知吴统领一直磕头,说情愿一死亦不敢领旨。」 「情愿一死亦不敢领旨。」郑皇后喃喃着重复了一遍,然後心口窒息,身体渐渐发冷。 「後来呢?」郑皇后的手在微微发抖,脸上却还竭力保持着平静。 「皇上踢了吴统领一脚,又召见了卫队长孙浩,孙浩见过皇上後,往摘月楼而去了。」暖秋说到後面,声音有些颤抖。 宣她到摘月楼相见却又让卫队长前去摘月楼,让吴统领情愿一死也不敢领旨的是什麽事显而易见,尽管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自尊和骄傲让郑皇后保持着尊严,没有当场就歇斯底里大喊大骂,近二十年冷遇过去,夫妻情分早就不存在,不过片刻後郑皇后便从极度气愤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皇帝要害她落个淫乱宫闱的罪名,她就趁机利用,扳倒最有力的对手宸妃,让皇帝吃了哑巴亏却不能拿她怎样,将娘家安插在宫中的人想了一遍,郑皇后想到一人,此人悍猛有力却好色贪杯,是个有勇无脑之人。 当日郑建业把这人安插进宫,图的就是此人没有心眼,送死的事可以让他去做。 「暖秋,你马上去安排,让我们的人堵住孙浩,命甘罕潜入摘月楼,见到宸妃进去,就把她……」接着又道:「疏桐,派一人去玉宸宫传本宫懿旨,宣宸妃到摘月楼见驾。」 瑶妃能得光宗皇帝二十几年深爱,除了青梅竹马、患难相伴之情,跟她的美貌不无关系,瑶妃身姿窈窕,小巧娇嫩的瓜子脸,水杏眼很可爱,尽管已三十几岁的妇人而不是少女了,可她却保持着糼稚单纯的心。 宸妃也很美,肌肤柔嫩细腻,白皙的脸颊抹着艳丽的桃红色胭脂,整张脸异常娇艳。 相比瑶妃一根筋的简单性情,宸妃是光宗皇帝後宫中除了皇后外最有心计的女人,甚至郑皇后也每每不是她的对手,就如此时,她在宫中接到皇后使宫女传她去摘月楼的懿旨,为了既不违懿旨又不落入皇后的圈套,她以送自制糕点给瑶妃品嚐为名,来到瑶妃的瑶华宫,进瑶华宫不过片刻却又假装头风疼,很是痛苦地歪到瑶妃的软榻上。 然後就在此时,玉宸宫的宫女过来传话,皇后让她去摘月楼。 「妹妹这会头疼得很,劳姐姐替妹妹去和皇后娘娘禀报一声,替妹妹说情可好?」 「好吧。」瑶妃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因她面上不得宠,宫妃不时风言风语冷讽她,独宸妃待她还比较亲厚,她不作多想便答应下来。 瑶妃走後,宸妃略躺片刻便回转自己的寝宫。 贴身宫女悄声问道:「娘娘,真会是圈套吗?」 「等等就知道了,虽然看着皇后不会明着来算计本宫,可难保没有意料不到的事。」宸妃扶了扶发钗,莞尔一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宫平时没少护着瑶妃,她替本宫走走回报本宫一二,也是应当。」 「娘娘高明,平时谁都瞧不起瑶妃,唯娘娘对她好,奴婢还不服气呢。」宫人奉承着。 「那些人眼皮子忒浅。」宸妃嗤笑道:「瑶妃再不济也生了个皇子,大局未定,谁又知信王就不可能立太子呢?与她交好,也是为了他日万一信王得登大宝,我们母子俩能免了杀身之祸。」郑皇后出身高贵,娘家是棵茂盛的大树,她想攀也攀不上,不然她也很愿意讨好郑皇后的。 郑怡春布好局,有些忐忑不安,使人悄悄出宫给自己的兄长传信,向兄长问计,万一皇帝不想隐忍,自己该怎麽应对。 竟然连使侍卫污辱自己妹子、中宫皇后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郑建业气得咆哮,让宫人回去给郑皇后传话,「莫怕,若是敢发难,哥给你作主。」 宫人走後,郑建业恨声不绝大骂光宗皇帝,骂了一会儿,觉得没脑子、没成算的皇帝也许真会不顾皇家丑闻,追究妹子之责,怎麽办?郑建业来回踱步。 「爹,姑姑使人回来做什麽?」郑易理走了进来。 「你姑姑有麻烦,皇上可能要向她发难。」郑建业低声道。 郑易理淫邪地笑道:「爹,把褚明锦悄悄抓起来要胁冯丞斐,藉冯丞斐给皇上施压。」 「你是不是又不安分了?」郑易理皱眉,要给皇帝施压还不如直接抓冯丞斐,只不过那样一来就跟造反没差别了,儿子的禀性他了解,色字当头,为什麽要抓褚明锦,还不是窥觑上褚明锦了。 郑易理确实是瞄上了褚明锦,闻人雄对褚明锦淫娃的评价,使他心里本来就很心痒好奇,上次宸妃的生日宴见到褚明锦本人,他更加蠢蠢欲动,夜里作梦都在想着按倒褚明锦是什麽滋味,能让眼高於顶的冯丞斐那麽宠她,褚明锦想必有外表看不到的妙处。 「爹,咱们可以悄悄抓,用得着就用来威胁,如果皇上没为难姑姑,就悄悄放回去。」郑易理不甘心地拽郑建业袖子摇动。 郑建业只得郑易理一子,平时要天上的月亮都要给他摘,想起冯丞斐手里有致郑达死地的口供,自己辛苦设局却给冯丞斐利用,心内怀恨,想了想,抓了褚明锦,藉此出一口恶气也不错,并且郑建业阴阴一笑,他要用此事拿捏住冯丞斐,让冯丞斐手里致郑达死地的郭从炎那份状词,再没有存在的价值。 儿子说的虽然不是很有道理,眼下却只能如此行事了,只要皇帝在意冯丞斐,而冯丞斐在意褚明锦,把褚明锦抓在他们手里,就不是一无用处。 「你去安排人吧,但是要答应爹一件事,可以碰褚明锦却不要给她看到你的脸,不要给她听出你的身分,不管何时都蒙住她的眼睛,仔细看看她身上有什麽特殊记号,记下来。」 「是,孩儿谢谢爹。」郑易理高兴地奔了出去。 「慢着,回来。」郑建业把儿子喊住,「褚明锦能从闻人雄手里脱身,那日大殿上反应机敏迅捷,理儿,你觉得她是个什麽样的女人?」 是个脸蛋漂亮的女人,郑易理差点冲口而出,及时刹住道:「爹,孩儿晓得的,定会加倍小心,不出差错。」 「晓得就好,去吧,让郑达去办这事,你只管享受,别亲自出面抓人。」 「是。」郑易理已经在想像着把褚明锦这样那样了,郑建业说什麽都忙不迭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