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食尸鬼(东京喰种)官方小说》 第一章 圣经 网译版 转自 百度东京食尸鬼贴吧 资源:阿蛋 翻译:牙痛菌 ※永近视角 【1】 面前摆着这种汉堡肚子还不饿的家伙,大概味觉很奇怪吧。 源自美国的biggirl尽管是家以牛排出名的连锁店,但他们的特制汉堡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招牌食物。其远超胃袋的分量有着不辱美国之名的压倒性存在感,并且味道也独具特色。 肉饼在滚烫的铁板上滋滋地发出响声,撩人的辛香强烈地刺激着食欲。餐刀一插进去,芳醇的肉香便充斥着整个鼻腔。 这家店不止有美味的汉堡。放眼望去,还有微笑着接受客人点单、端着料理敏捷穿梭于各个座位的女服务生们。 这家店雇用的服务生外貌值很高,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会让人看得入迷。与身材相称的制服衬出了曲线轮廓,更显得她们朝气蓬勃,楚楚动人。 “……哇哦。” 从座位上探出身子盯着恰好经过的女服务生背影的话,能清楚地看到摇摆的制服短裙下富有肉感的大腿,黑色高筒袜袜口,以及让人胃口大开的绝对领域。真是好福利。 我也想要个那样的女友啊。永近英良托着腮心想,将切好的汉堡一口塞进嘴里。伴随着每次咀嚼,香味扩散开来,总算拉回了他放在那个女孩身上痴迷的视线。好吃。他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这个味道,简直就像,在眼前展开来的,梦境一般的极乐净土,诶,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呜嗷嗷嗷!想不起来!” 思维短路了,永近忍不住后仰抱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奇特举动,不光是周围的人还是他先前投去炽热视线的女服务生,都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那是每次来这里都会问金木的一个词。那个词的音节他很喜欢,得努力想起来才行。 “怎、怎么了,英?” 对面的青年不安地问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永近英良方才回过了神。 “金木,那是什么来着,就那个?!” 永近的食指上下晃动比划着,金木干脆把筷子放在了桌上,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的困惑表情。 “哎呀,就是你一直提到的那个词啊。‘这是我们的期许之地,’叫【阿南】还是【苦难】来着?并且还有,繁花盛开的叫桃什么的地方?” 金木愣了一下,用舞台剧演员般的夸张动作交叠起双臂,直直地盯着永近英良。 “期许之地【迦南】,以及桃花漫山遍野的【桃源乡】。” “就是那个!” 永近一下子指向金木。金木条件反射性地避开食指,维持着刚才的表情摊开双手,开始娓娓道来。 “都叫你平时多看看书啦。听好,迦南是上帝承诺赐予亚伯拉罕的一块土地,并祝福他子孙繁荣昌盛。桃源乡是不老不死的仙人们居住的乐园。被叫做什么‘苦难’之类的也太……” “啊——好啦想起来啦,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迦南】和【桃源乡】,这次记住了!” 看着念念叨叨的永近,金木嘟囔着“反正你又会忘”之类的话,重新拿起筷子。 对面坐着的这个男孩,是永近从小学时期就来往的朋友。虽然现在专业不同,但都在上井大学念书。 他相貌普通,身材中等。兴趣是读书,在班里是独来独往的类型。可以说和元气开朗喜欢社交的自己正好相反。 “嘛……怎样都好。” 观察人类是他专业外的兴趣。永近看着从身旁经过的短发女服务生,眼睛冒出了桃心。 “什么时候交到了女友,绝对要和她一起来这家店——”他又开始妄想了。 “和女孩子一起来这里不会很奇怪嘛?”金木一边扒饭一边说道。 正如金木所言,这家店里男性客人居多。 “我是想带女朋友去高档餐厅什么的体验下成熟的气氛啦,但是带她来自己喜欢的地方也未尝不可嘛,两个人吃饭时会很放松不是么。” “这样啊。也有道理。” 金木表示理解。然后,仿佛刚注意到一般,他将横放着的菜单打开来,递给永近看。 “英,到时候点意面怎么样?” “哈?” “她会吃意面之类的吧,配沙拉的套餐。” 话题方向似乎哪里不对,金木靠阅读培养起来的想象力明显要高出他一大截。他也有像梦游一样的时候。 “像这样——在她蘸肉沙司的时候凑过去【让我吃一口吧】接着对方会欲拒还迎【真拿你没办法?】之后就把意面分给我什么的——!!” 永近的指头在意面照片上划得咔咔作响。 被他的细节脑补感动到的金木喃喃自语道:“那可真不错。” “对吧对吧!”永近探出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金木一边苦笑着喊疼一边把菜单放回了原位,之后眯起眼睛,似乎又沉浸在了空想的乐趣之中。永近也再次想象起了未来女友的模样。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站在自己身边呢? “喂喂,喰种好像又出来了啊。” “搜查官都在搞什么啊?” 突然一阵骚动,周围的只言片语将他们从梦境中拉回。两人转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不远处是个年龄和他们相仿的男子,正一边嚼着汉堡一边谈论着跟喰种有关的话题。 “喰种……吗。” 金木表情微妙地嘟囔了一句。英把稍微凉了些的汉堡贴在烧烤石上,摆出认真的表情说:“如果可爱女友是喰种的话,我也会和她交往的。” “英真是的……别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啊,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呢。” “啊……我说不定会有这一天呢……总之好想成为现充!!” 之后又是妄想合战,两人边吃着剩下的食物边讨论着理想女友。 ——喰种。 虽有耳闻但他从未见过其真实姿态的、捕食人类的生物。 谁都会对他们感到不安,但这份掺杂着冷漠的不安就好像无法预测的过路歹徒和突发事故一样,因为不至于随时会有危险,人们也多了一份自以为是的距离感。 “金木,浇上肉沙司的意面应该会很好吃吧?” “啊……应该吧。想尝一次呢。” 那天的事情,永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晰。 ——“这次约会我想和利世小姐一起讨论最近被推荐的小说!” 有些站不稳的金木激动地握紧双手,这样告诉自己。金木单方面抱有好感,名为神代利世的女性,和金木在书店约过会。 和他们相遇是在一家名为古董的咖啡店。 永近也被金木带来,见到了她的样子。 柔软的黑发优美地垂落在双肩,配以给人知性印象的眸子和眼镜。以及富有女人味的,饱满艳丽的双唇。对方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很朴素,但稍稍修饰一下就会相当惊艳的美人。 “看一眼就放弃吧。”他对金木这样说过。 似乎金木自己也清楚和她不在一个层次,但还是和她约会了。 “祝玩得愉快!”永近说完就走了。 那便是——分界线。 本应该听到愉快约会报告的永近,却得知了金木被卷入了工地现场的铁架坠落事故,身受重伤的消息。内脏破损严重的金木,接受了处于濒死状态的利世的移植器官。 金木奇迹般地生还了。 然而从那天起,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 其中一件,便是永近带着终于出院的金木,高高兴兴地去了biggir l。然而,明明是他那么爱吃的汉堡,他却好像异物一样吐了出来。 【2】 电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滚动播放喰种的新闻。街头巷尾的人们到处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这种未知的恐怖生物, 这也难怪。 他们所居住的20区,已经有两g搜查官遇害。 &emspg是驱逐喰种维持治安的政府特殊机关。 并且,听说被害的其中一人,g本局派遣过来的经验丰富的喰种搜查官。 犯人至今不知去向,愤怒的矛头便指向了迟迟拿不出成果g。但尽管如此,街上仍然人来人往,客观来说,这里仍旧维持着日常运转。毕竟不管事件发生几起,人们也或多或少地抱有侥幸,相信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哎……抱歉,请让一下。” 穿梭在这样的人群中间,永近也持续着平淡的日常。 “嗯……真香啊。” 他来到了一家爬满常春藤的咖啡店前。 店门口写着”古董”字样的招牌,同时陈列着菜单。他握住门把手用力推开大门,闻到了越发浓厚的咖啡醇香。 店内陈列着观赏植物,有着休息场所独有的安定气氛。 “英。” 注意到永近推门而入的金木朝这边打了个招呼。 永近在柜台长桌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抬起右手回应道: “哎呀,正忙着呢?” “怎么了,突然说来就来。” “我是来喝咖啡的。对了,董香酱呢?” “那才是你的目的吧。” 正准备客人咖啡的金木无奈地笑了笑。 器官移植手术后状态一直很差的他,在这家店开始打工之后算是稍微恢复常态了。永近心想。 说起来,不久前自己和金木还有大学前辈西尾锦,一起被卷入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交通事故而受伤时,也是古董的人救了自己。 虽然关于那起事故记忆模糊,永近还是对他们由衷感激。特别是照料自己的董香,人长还很可爱。 “英,尽量别总往这儿跑。” 永近正四处张望寻找董香的影子,金木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哈?为什么?” “嗯,那个,你看,这里的咖啡又不是罐装咖啡,价格贵得吓人,你的钱包真受得了?” “那倒是。不过,店员总不能追着客人要钱吧?总之,先来一杯卡布奇诺。” 永近敲着吧台催促道。 金木无奈地叹了口气,取出咖啡杯。 “对了,最近,上英国史的秃顶教授好像开始长头发了。” “别闹,我手会抖的。” 永近用手撑着下巴说着没营养的话题时,金木总会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他正要顺势大侃一番的时候,董香从角落里出现了。 “董香酱!” 雾岛董香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什么嘛,早知道人在的话就让董香酱给我泡咖啡了。” “给我对这杯刚泡好的咖啡态度好一点啊,英。” 几天后。 那天,由于和上课时间冲突一直没有跟金木会面,永近推开了古董的大门。 “……?” 正在为客人端咖啡的金木注意到了他,表情黯淡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吗。 “哟。” 暂且装作没看到,他用明快的口吻打了个招呼,随即在吧台坐下。金木一边瞟着周围一边走了过来。 “英,你暂时不要来这里比较好。” “不要来?” “我们店长的消息,最近这一带好像有可疑人员徘徊。”金木用微妙的表情解释道。 “有什么事件发生吗?” “没有是没有……” “那不就成了。”永近爽朗地笑道。 但金木的表情仍然十分黯淡。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永近喝着咖啡,模模糊糊地想着。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永近琢磨起了金木的话。他们俩认识很长时间了。他清楚对方是为了自己好才说那番话的,但可疑人员究竟是谁? “永近君。” “……哎呀呀?” 忽然从头顶传来了声音。 正想着教授是不是注意到自己走神了,走过来的却是一位瘦瘦高高的男生,和一位笼罩着魔女般阴沉气息的女生。 “诶,教授呢?” “已经下课了哟。”青年回答道。 状况外的永近眨了眨眼。一眼望去周围没剩几个人,空得跟寺院一样。 “呜哇,糟了,没记笔记!”永近抓住向自己搭话的男生的手腕,恳求道:“不好意思,能借我看看笔记吗?” “对不起,我没选这门课。”对方摇着头回答。转而向女生求助也是同样的回复。 “骗人的吧……谁也借不到吗……诶对了,你是谁?” “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男生扶了扶眼镜,挺起胸膛说。 “我们是超自然研究会的成员!” “超自然研究会?”没听过的名字。 “通称‘超研’。执着于这个世界上科学无法解释的秘密,是个行动派社团。对了,我是部长木山。这边是新人三晃君。” 被介绍到的三晃低头致意后,在帆布手提包中取出了记事本。 她一边翻阅笔记,一边向永近询问道: “那个,金木君没有喰种化的迹象吗?” 永近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啦,”木山接过话,”我们怀疑金木君是喰种。” 从教室转移到大学内的露天咖啡厅,永近与两人面对面就坐。 “超研的大本部,在社交网站上。我们定期以某个主题为中心总结研究报告,再在线下交流会上发表。这次的主题就是喰种了。” “即使这样,你们凭什么说金木是喰种?我可是从小学起就认识他了。”永近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三晃打开记事本,拿到永近面前。上面用小字密密麻麻地写着人名。 “这什么啊?” “喰种嫌疑人名单。” 永近探出身子注视着记事本,在众多人名中要找到金木的名字有些困难。 “永近君知道吗,喰种是不能吃人类食物的。” “嗯,啊,知道,小仓先生的《喰种解体新书》里有提到过。” 小仓先生就是喰种研究界声名卓著的权威人物,小仓久志。可以说有关喰种的事件一旦发生,他绝对会在电视上出现。 “什么嘛,永近君不也对喰种感兴趣吗!那就好办了。你最近有看到过金木君吃东西吗?” “吃东西?” “对,我们正在着手调查最近一个月在学校没被别人看到过用餐的人。他们具备身为喰种的可能性。 “哈?!就凭这个?乱来也要有个度啊,不在学校吃东西的人一抓一大把。” “所以我们正在排查每个人的校外情况嘛。那么,最近一个月,你有看到过金木君吃东西吗?” “我们一起喝过咖啡。” 尽管无法接受,永近还是直率地回答了。 “那样还不能洗白哦。” “喂喂搞什么啊。听着,之前我们一起吃过好多顿饭了!” “我们是以这一个月为重点调查的。我们还有其他人要调查,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他们没有听永 近的辩解,就打算完事离开。 这样一来,金木的嫌疑尚未洗清。 “等、等一下……!好了,我知道了!” 永近敲了下膝盖,站起身来。 “请让我协助你们的喰种调查!” 面对振臂高挥的永近,木山和三晃对视了一下。 【3】 正如木山所说,超研确实是个“行动派社团”,成员都在校内外四处活动。 不仅是嫌疑对象自身的状况,他们还像对待永近那样,在对象周围也展开调查,以查明当事人是否正常进食。 调查内容不仅限于此,他们连20g支部喰种搜查官的巡查路线也有过详细确认。 “自打20区有搜查官遇害以来,治安似乎强化了许多啊。” 在戒备森严的两名搜查官身后,一路尾随过来的木山说道。 “我之前一直以为喜欢超自然的家伙是那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的类型呢。” 跟在木山和三晃身后的永近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当然也有在研究文献资料了,但实地调查的话可以直接用眼睛确认啊。” 沉默寡言的三晃点了点头表示附和。永近瞟了一眼她的记事本,密密麻麻写着的学生名字里有近一半都划了斜线。只要嫌疑对象被目击到进食的场景,她就会据此判断为人类,从而用斜线将他们从嫌疑名单上划去。 “呐呐,我说啊,差不多也该把金木划掉了吧?” “即便看到了金木君进食,超研社差不多也到了开报告会的时候了,所以想维持现状。毕竟研究对象少了的话会很困扰呢。” 不管怎样,他们似乎并不认为名单上的学生们真的就是喰种。虽然他们说话难听,但为了在报告会上拿出成果,捏造喰种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被卷进去的人真是可怜啊,永近心想。 “对了, 永近君也会参加线下交流会的吧?” “我也可以参加吗?”永近歪了歪脑袋,问道。 “线下交流会是自由参加的哦!这是喰种研究的精髓,请一定要来啊!” 木山情绪高亢地说。 “既然这样我就来看看好了!”永近也打起精神回应。 目送两人走远后,他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让他在意的是三晃的记事本。然而,一直到线下交流会那天,他也没能让金木的名字从上面消去。 星期五下午6点。 线下交流会兼报告会在繁华大街上的某间酒馆里举行。 “不只是有学生啊。” 店内场地被包下,年龄各异的男女都有,人声嘈杂。尽管人多,真正进行研究发表的只有五组。木山他们的发表在最后一组。按照顺序,向每个人分发流程单,再进行成果发表。 尽管木山他们的内容并没有局限于喰种,但他们总结出了一个事实:在公众场合不进食的人意外地多,即使喰种混入人类社会也很难被发现。还提出了一些问题,诸如究竟怎样才能分辨出他们,以及人类存在的真正价值正面临考验的现状。 周围人都在鼓掌,看样子还算过得去。 发表结束后,报告会变成了交流会,酒杯来来往往,人声鼎沸。要论热闹的话,显然交流会更胜一筹。 “啊——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接下来要公布下次的主题,喰种的话题也到此为止了。肩上仿佛卸下了担子的永近也松了口气,手伸向了店里的门把。木山和三晃还打算留在这儿吗?嘛,想想要是跟过来的话,可能又要跟自己讲些有的没的。 “你们好啊,研究的内容很有趣呢!”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拿着啤酒瓶出现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诶?” 看着头上冒出问号的永近,男子回答: “我在网上的名字是.叫我该隐好了。” “就是那个该隐先生吗!” 木山惊讶地站了起来。 “诶,名人?” “这位是神秘事物研究家,超研社社员都当他是明星一般的存在!他揭开了战时用的战壕里传来谜之哭声的秘密,还发表过有关树海本来面目的文章。在喰种方面,他查明了病人都是在大医院的病房里被吃掉的。不管是灵异场所还是传闻已久的废墟,他都毫不畏惧地调查验证,还在网络上发布实况,是个特别厉害的前辈!” 木山激动地说,旁边的三晃也大幅度地点着头。 “哎呀,今天比起我的事情,你们才是主角吧。研究报告真的挺有意思的。” 该隐朝木山他们扬了扬流程单,微微一笑。 “我啊,很在意你们提到的那位,明明几个月前还和朋友一起吃饭、最近一个月却完全看不到进食场面的青年呢。” “诶?” 听了该隐的话,永近睁大了眼睛。 他注意到的是金木的事情。 “哎呀,那家伙是个普~通~人啦!” 永近一边摆手一边笑着说。 “为什么这么断定呢?”对方问道。 “因为是我的朋友嘛。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了。” “哦呀,你就是为他作证的友人啊。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金木研。” “唔嗯……确实这个名字给人感觉很普通呢。” 接下来,该隐话锋一转。 “不过,能不能这样想呢,后天性的喰种…什么的。” 听到这话,永近的心悬了起来。 “后天性喰种?真新鲜啊。” 木山饶有兴致地搭上了该隐的话。 永近仿佛为了平复心情似的更加夸张地摆了摆手。该隐见状,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真是不浪漫,用想象力构筑起来的五花八门的假说,正是超自然领域的迷人之处啊。嘛,我也知道朋友被说是喰种的话,你感觉肯定不太好。既然这样,不妨来个彻底调查,撇清你朋友跟喰种的关系不就好了?作为超研的一员。” 该隐用一种挑战性的目光看着永近。 “彻底调查?” “对。和大家一起,彻底了解他的情况。” 话题转向了奇怪的方向。但木山他们却因为可以和该隐一起行动显得十分高兴,不容分说便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 这样一来永近就没办法继续当旁观者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将金木的喰种嫌疑洗清给你们看的!” 第二天,周六早上七点。在金木家附近,永近、木山、三晃、该隐四人集合了。 “该隐先生,我好困啊……” 好不容易是休息日却不得不早起。永近拼命抑止着哈欠抱怨道。 “不这样脚踏实地调查可不行啊,为了朋友,加油吧。” “……为什么该隐先生会这样热心呢。” “嗯……是这样。事件有趣是一方面,解谜本身,就是线索一点一点拼接起来引出最终结果的过程。不仅限于超自然事件,这种去完成拼图的感觉令我欲罢不能。” 对于永近的疑问,他抱起双臂回答。 “诶——。” 木山和该隐似乎都很享受超自然方面的话题。能有欲罢不能的爱好也是一种幸福吧,永近想。 “啊,等等!” 该隐说完就噤声了。此时,金木从大门走了出来。 三晃早就翻开了记事本。 “他应该是要去打工地点古董。” “诶?不是吧,三晃小姐,你连他的打工地点都调查过了?” “当然。” “永近君,小瞧我们的行动力可不行啊。”木山得意地扶了扶眼镜。 难道说金木提到过的在古董附近出没的可疑人员就是他们吗。 这么看来很有可能。 “好,那么我们就尾行他直到咖啡店吧。怎么感觉他有味道……” 该隐没有理会这边的交谈,第一个走了出去。 ——尾行金木什么的,感觉好奇怪。 因为担心被金木发现,头疼的永近跟随在三人的后面行动。 之后,该隐发起的彻底调查开始了。 金木除了休息日,平时的课都坚持来上。看着跟金木一样什么也没吃,跟金木一起去上课的该隐,永近光是看看就觉得面部抽筋。另一边,木山和三晃却似乎被该隐的热情深深打动。 “似乎真的没有进食的迹象呢。难道说猜对了。” 大学露天咖啡厅的椅子上,该隐完全没把自己当社外人员,大大方方说出猜想。 发现喰种的话超研社可就名声大噪了,礼金也会滚滚而来。 “没有那种事啦……”永近一个人反驳着,“都说了我可是从小学就认识他,进入大学以后也是,经常和他一起去biggirl吃汉堡。” “但是,最近很少了吧?”该隐从容地反问。 “他不久前住过院,还没恢复状态呢。”永近拼命辩解道。 “嘛嘛,冷静点。我又不可能24小时盯着他,看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尤其在据说喰种活动频繁的深夜时段,我的调查还很不充分。” 正如该隐所说,喰种制造事端的时候常常是在夜间。 “明天,金木会打工到很晚,我们试试埋伏在附近吧。可能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决定性的一瞬间了。” “我也想参加。”一直沉默寡言的三晃有些胆怯地举起了手。 “我也!请务必让我一起!”紧随其后的木山。 “大概会很危险,还是算了吧?” 该隐担心地皱起眉头。 “没关系!”两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永近君打算怎么办?” 该隐露出一副不用勉强也行的表情。 永近握紧了拳头。 “我也要加入。毕竟金木他不是喰种,不会有危险的。” 该隐仿佛明白了一般,回答说:“也是啊。” “那明晚八点,在古董门口集合。” ——真麻烦啊。 永近心烦意乱地想。 所谓讨厌的预感就是指这个吧。 永近对于自己直觉的自信,达到了让他悲伤的程度。 【4】 深夜尾行当日。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永近一回家就躺倒在床,翻来覆去。 离集合时间越近,心中的不安就越深,独处的时间变得漫长而痛苦。 “我出门了。” 永近稍微早了一点出发,寒冷的夜风侵入骨髓。天空西边还残留着少许茜红,他模模糊糊地眺望着,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在成绩发表会上大获成功后、放很吵的火箭烟花被附近的老婆婆叱责的那个夏夜。还有庆祝考上大学后在biggirl大吃特吃的汉堡。 记忆里总有金木的影子。金木也是一样吧。 夜风还在呼呼地刮,永近冷得直发抖。忽然,自动贩卖机进入了他的视野。 永近站在贩卖机前,看着热饮栏。里边有金木最近爱喝的无糖罐装黑咖啡。他并不习惯那种咖啡的苦涩度,但还是买了一罐,捧着暖完手之后,当做暖瓶放进了夹克衫的口袋里。 “……嗯?” 永近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集中的步行车站前徘徊,忽然听见了明亮的歌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广场上的街头艺人在唱歌。唱得很好,但没有人为此驻足。他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永近在街头艺人的面前蹲了下来。 是比自己稍稍年长的一张脸。 他看了看永近,露出爽朗的笑容,提高了音量。 …………“神明就在这里,别被蒙蔽了双眼” 在高潮的副歌部分,他这样唱道。 神明么。永近小声地嘟囔。 “你有什么烦恼吗?” “诶?”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永近被突然的问句拉回了现实。对方似乎听见自己说话了。永近抬起头,看向了已经唱完了歌的街头艺人。 “不好意思。啊……您唱得真不错呢。” 他有些慌乱地鼓起掌,但对方好像从他的无心之言中察觉到什么一般,掩饰也没用。 于是,永近说出了自己正因为某个人,心情变得越来越不安的事。 “呀,怎么说呢,想帮助重要的朋友却无能为力,进展不顺利的话,希望神明能帮助你。” 到头来白费力气。 接着,永近提到了因为超研,自己现在到了没办法全身而退的境地。他注意到自己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 “是吗。”街头艺人应和道,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开口。 “不过,这样不也很好吗。你也没想过要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吧。” “什么?” “你看,虽然互相帮助是挺好的,但你这样一来,和朋友在一起的理由不就没有了吗?简单来说,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对方讲话带有口音,估计是从地方到东京来的。 “有朋友在就能安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不觉得吗?” 被陌生人鼓励了。那些话不可思议地溶入了他的内心。 “没错。”永近点点头。 “不知怎么的感觉恢复了元气!我可能想得太天真了。”永近站了起来。 “啊,这是谢礼。” 他翻起钱包来,对方却以不需要钱为由婉拒了。但他总感觉不好意思,正在此时,他注意到了口袋里的罐装咖啡。 “抱歉,只有这个了。” 还有余温。街头艺人眼睛一亮。 “哇,太棒了,虽然钱也不错,但我好几天没吃饭了,真的很感谢!” 街头艺人接过咖啡,笑着称他救世主。永近也笑笑,“太夸张啦!” 道完谢,永近便离开了。 “哎……要在哪里买呢?” 和街头艺人分别后,永近走进了一家折扣商店。脑子里想的尽是和金木一起放烟花的回忆。他买了淡季烟花和打火机,又朝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那不是永近君吗!” 木山意外地出现了,正站着翻一本书。 “哟~打发时间?” “也不能一直站着呀,你也来一本?” “嘛……” 永近不置可否地走向便利店角落,拿了一枚饭团后又朝别的货架走去。 “诶,为什么要买那种东西?” 木山合上书,走到收银台附近朝他探过头来。 “不知怎的就突然很想买。”永近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回答道。 一同到达约定地点古董的时候,三晃和该隐已经在那里了。该隐轻轻挥了挥手冲他们打招呼,眯起眼睛看向店内。 “金木君的工作好像还没做完。总之先看看周边吧,不了解地理情况的话很有可能会看漏。” 古董的周围有很多无人小巷,到了晚上就越发显得阴森诡谲。 他跟在该隐的后面,循着夜路前进。 “该隐先生,好、好像有什么东西。” 胆小的木山慌慌张张地巡视着周围。三晃的视线也躲躲闪闪的。 “嗯……我侦查过废墟很多次了,今天也总感觉不太安静呢。” “可能不要走得太远比较好。”该隐小声说,忽然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呜哇,什么东西?” 吓得缩成一团的木山转过身来。但那只是永近打开饭团封袋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肚子饿了。” “搞什么啊,永近君还真是悠闲。” “哈哈哈,我胆子比较大嘛。”他一口吃掉了饭团。 “肚子饿的话就没法作战了。对了,该隐先生,别走得太深,要是真的喰种出来就麻烦了。” “原来英君也害怕了啊?” “那——确实是,这一带,连当地居民都容易迷路呢!” “啊,这样啊。那我们回到之前的地方吧?” 于是,该隐动身沿路返回。木山他们也因为总算能返回而松了口气。 只是,由于已经在小巷里走得太深的缘故,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啊啊啊,该隐先生,又是死胡同!” 一行人停下来,仰头望天。 “啊呀,真的迷路了。稍等,我确认一下。” 该隐边说边掏出智能手机。 这里是离路灯很远的幽暗场所,四面包围的建筑也没有亮灯,感觉不到周围有人的气息。 “真的好像喰种会出现的气氛啊。” 木山摸了摸镜框,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这句话,或许就是开端。 永近突然起了鸡皮疙瘩,觉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这究竟是……? 还没来得及思考,事情已经发生了。 “没错,这里可是绝佳的狩猎场啊!” 响彻死胡同的声音。话刚说完,站在旁边的木山便消失了。 “啊!!!” 不,不是消失,木山被冲击到了后方的墙上,永近转过身的时候,他已经滑落到了水泥地上,倒下了。 “木山君!” 三晃跑过去摇晃着木山的身体。而在视野尽头,永近清楚地看见了。 ——如血一般的红瞳。 显然,那并非人类的眼睛。 “这就是将拼图一点点拼接起来产生的结果,现在……我的晚饭终于完成了!” 站在那里的该隐露出恍惚的笑容,尾巴一样的东西左右摇摆着。 “英君,我也是,我也是喰种哦!看见了吗,这双燃烧的眼睛??好好欣赏最后的世界吧!!!” 随着低吟的夜风,该隐背后摇摆着的赫子气势汹汹地伸了过来,掠过永近的脸颊将他扫到了墙上。墙壁顿时被他的力道开了个洞,碎石飞溅,沙尘四起。 “怕了吗?呐,怕了吗?尽情在我的面前颤抖、哭泣、畏惧吧!呜嘿嘿嘿!!” 该隐犹如恐龙尾巴一般的物体翻腾起伏,拍打着地面。巨大的冲击音仿佛要刺破耳膜。目睹了眼前情景的三晃已经在趴在木山身上昏过去了。 “没关系,暂时还不打算杀掉你。啊啊,我对拼图崩坏的瞬间期待得不得了啊……!不好好品尝就杀掉的话太可惜了!!……” 随后,该隐的“尾巴”仿佛蛇一样扬起镰刀状的脖子,瞄准了这边。下一秒,永近朝着反方向全速奔跑了起来。顾不上三晃和木山了。 “不对吧英君,你不是抛下别人不管的类型啊?” 该隐仿佛在说和预想不同似的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同时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有一瞬间永近背过身去,看见了黑夜中刺目的红瞳,该隐正逐渐靠近。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啊!!!” 永近再次转身,正面对着后方,最大限度地利用地理位置左右闪避,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永近啊你还想着逃跑吗————” 然而,对手是喰种。 该隐仅仅从地面一跃,便终结了他和永近的距离。 那尾巴一般的——喰种的特殊能力,“赫子”的一种,名为尾赫的武器,抽打着永近。 “——啊!” 永近被钝器一般的冲击力撞到了地上, “好痛………呜啊……” 永近不堪忍受疼痛,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跨在自己身上俯视的该隐。 该隐收起了之前愉悦的表情,晃动着尾赫质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喰种的?” “就……就在刚才。”永近立刻回答。 “不,不对,大部分人类在看见喰种的时候,早就吓得腿软了。立即逃走的也有,但仅仅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按理说没有灵敏到马上就逃跑的地步。是之前就预测到了吧。” ——比如。 为什么三晃说金木在古董打工的时候,该隐会知道那是个咖啡店呢?为什么能淡定地进入灵异场所和废墟的男人,完全没有进行过喰种最为活跃时的夜间观察呢? 要说可疑的地方太多了,一些细小的违和感早已在永近的内心堆积了起来。 然而,永近回答: “……你太抬举我了。因为害怕所以只能逃走啊。我现在都难以置信——”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噩梦。 “都怪你逃跑浪费了时间。我本来想骗到手就开吃的,结果现在,身为非20区喰种的我要是被看到在别人地盘上乱来可就糟了。” 该隐咂了咂嘴。 “那边的一会打包带走好了。你呢,我就在这吃吧。马上要到饭点了哟。” 听到这话,永近把脸别了过去。 “……请手下留情。” 没期待这个请求会被实现,还是说了傻话。 该隐嗤笑了一声,舔舔嘴唇。 “……什么啊。……嘛,你还挺有意思的。那,再见了。” 他这样说着张开嘴,缓缓靠近永近。 永近的手伸向了夹克衫。 被他咬到就完了。好多人都是这样被吃掉的吧。 他将手抽出来,将悄悄握着的东西推进了该隐的喉咙里。 “什————” 突然遭到反击的该隐一边后退,一边干呕着吐出异物。 “唔呃呃呃!!你!这什…………!!!” 他用手指掏出嘴里的东西。那是永近在便利店买的饭团。 “喰种不能吃人类的东西吧……这段时间一直有听说这样的事呢!” 永近翻滚到距离该隐两米开外的地方,从包里取出了烟花和打火机。 “接下来……是这个!” 永近一口气点燃了火箭烟花。 “!!!” 以眼睛为靶心,烟花发出尖锐的声音朝他身侧冲了过去,炸裂开来。被大量的烟花和爆炸声分神的该隐一瞬间呆滞了。 永近拼命地跑了出去。 手碰到了夹克衫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便利店买饭团的赠品。永近扯开封口。 “呐、你…………咳咳”该隐追了上来。 他将它再次塞进该隐的嘴,为了将内容物全部塞进去,使劲挤压着。 “是不是很好吃啊?”永近一边往他嘴里塞,一边使劲顶住他下巴。该隐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吞下去了。 “……呜呃呃呃呃!这什么鬼东西!!……黏在喉咙上了!!!!呸……吐不出来!” 永近看着原地打转的该隐,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书包。 “肉沙司。里面有肉末 和番茄之类的,很多食物混在一起,而且是最新鲜的。” 和饭团之类的固形物不同,并不是特别容易吐出来的东西。 该隐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抓着脖子。炫耀力量的尾赫也消失了,只有眼睛还维持着红色。 “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被愤怒支配的该隐怒目而视,双拳紧握。 在他动手之前,打破两人对峙的声音闯了进来。 “这边在闹什么啊?!” 正在狭窄小巷对面的赶过来的是两个男人。见到他们,该隐的脸都绿了。 他们的右手上拿着公文包。 “这里,是搜查官巡逻路线的必经之地。” 永近曾经和木山他们跟踪过喰种搜查官。在黑暗中被该隐追赶的时候,他故意沿着巡逻路线逃跑,并且为了能尽快被注意到,尽管是孤注一掷,还是燃放了火箭烟花。 男人们一见到该隐,表情就严峻了起来,大喊: “红色的眼睛……赫眼!!” “是喰种!!!执行驱逐!” 和刚才对峙时完全相反,该隐此时由于恐惧开始全身发抖。 “不……不要……不要啊…………” 公文包里飞出的某种东西贯穿了该隐的身体。 “呀啊啊啊啊啊啊——!” 令人目瞪口呆的落幕。 该隐发出临死前痛苦的惨叫,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喰种搜查官们上前仔细地查看。 “已经死了。” “这只很弱啊。真没想到刚被临时派遣过来就碰到喰种。喂东条,马上联系20g支部。哦,对了,被袭击的人没问题吗,嗯,就是你……” 搜查官们朝四周张望着。但这里除了他们以外谁都不在了。 ……蘸满肉沙司的,意大利面。 永近在搜查官赶到后就离开了现场。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金木的身影。 为庆祝金木出院,两人去了biggirl,对方却把一直此前一直爱吃的汉堡吐了出来。 金木和该隐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永近想放弃思考,黑暗中自己的心仿佛也笼罩了一层阴翳。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 “……?!” 从天而降的人影。 还没来得及确认,头顶便传来一阵冲击。 “谢谢。”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这句道谢,之后的记忆便中断了。 “……永近君,永近君!” 某个声音唤醒了仿佛被拖入黑暗深处的意识。他拼命想睁开眼睑,但太阳穴附近传来阵痛。 “感觉怎么样,永近君?” 又来了。 永近终于张开眼睛。 “啊啊,太好了!我是木山啊!还记得吗?” “木山……?” 仍旧处于意识朦胧的状态,永近撑起上身,晃了晃脑袋。瞳孔再度聚焦时,他认出了木山和身后的三晃。 “啊……叻……这是怎么回事?” 永近试图把握当前情况。 “我们也不清楚。” “哈?” “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 将视线投向周围,自己正坐在草坪上。附近有座熟悉的建筑物。 “大学?” “没错。我们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大学里了。” 永近扶住额头努力回想着,但徒劳无功。 “该隐先生不知道去了哪儿。理由也没告诉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永近震了一下。木山似乎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瞥了一眼三晃,她低着头什么也不说。是不愿意告诉木山他憧憬的该隐先生是喰种呢,还是由于太过震惊丧失了记忆呢? “……确实有些……不明所以。” 永近用手背擦擦鼻头,空气里飘来肉沙司的香味。永近有好一会儿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之后将双手贴在草坪上,说: “这真是,最棒的一次超自然事件侦查啊。” 【5】 本应昏倒在古董附近的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大学草坪上睡着了,自这件事后又过去了数日。 “这不就是有名的梦结局吗。”永近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木山却认为这是超常现象而兴奋不已。 “……只要活着就会发生很多事呢……” 日本历史课下课后,永近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怎么了突然?”旁边一起上课的金木微微侧首问道。 “没什么啦。”永近回答,摸了摸肚子。快到午饭时间了,感觉有些饿。 最后那件事还是不了了之,就当做了个梦吧。不如慰劳慰劳自己,去biggirl吃顿汉堡吧。不管怎么说那地方也—— “啊那个……期许之地……” “迦”字开头的什么来着。 永近不断地重复着”迦、迦”,金木一副”又忘了吗”的表情等他回想起来。 “迦、迦……迦…………” 可惜能回忆起来的并不是像biggirl之类的词汇。 “……该隐。” 结果还是宛如从梦境挣脱一般,那些经历太过清晰。毕竟,看起来离日常相当遥远的喰种,就那么在眼前出现了。 反正毫不知情的金木听到的话也只会又提醒自己“弄错啦”之类的,然后再重新解释一遍期许之地罢了。 “嗯?” 然而隔壁座位的金木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金木?” “英,你最近在读圣经之类的吗?” “没啊,怎么了?” “期许之地虽说是迦南,该隐不就是该隐和亚伯的那个该隐吗?反正两个名词出处都是圣经来着。” 这回轮到永近愣住了。看到好友的反应,金木叹了口气:“有什么不对吗?” “诶,什么?该隐是圣经里的登场人物?” “又不是漫画,不要说什么登场人物啦。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儿子。因为嫉妒人见人爱的弟弟亚伯而将其杀害,之后被上帝流放到伊甸园之东。” 说到这里,金木沉默了。 “金木?” “……以前我认为该隐本身就是一种罪恶。不,现在也觉得他有罪。但是,在该隐看来,他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够继续生存吧。我总忍不住这么想……” 金木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但即便是那种理由,在神的审判面前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将自己巧妙伪装成超自然爱好者的该隐,知道这个传说吗。抑或是知道,才给自己取了这样的名字? 他很快放弃了思考。毕竟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 “哎话题怎么这么闷啊,真是的……我这有零食,分你点吧!” 永近为转换气氛,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堆零食。 “诶,不需要啦!” “客气什么啊!你快点装进书包里,想吃的时候就吃。” 永近像是没听到金木的抗议似的拿起零食就往他书包里塞。 “等……等等,书包要撑破了!” “哎呀好了好了!啊,对了,之前跟你提到过的英国史教授!增发没多久头顶就挂下来几十撮啦!一起去瞅瞅呗!这个点他应该在图书馆来着。可带感了真的,足足有五条卷毛狗的分量——” 永近站起来,把金木也往座位外拉。 “哎呀去嘛,那个教授绝对让你大饱眼福!” 金木总算烦不胜烦地站了 起来,绕到背后的永近两手推着他书包走了出去。 “英你慢点啊喂!” 完全没在听金木不停回过头的抱怨,出教室之后他的手才总算离开了金木的书包。 “咦、诶,呜哇!!” 永近手刚一拿开,东西就从拉链没拉好的书包里一股脑散了出来,文具、参考书、金木爱读的课外书、还有永近塞进去的零食,都掉了一地。周围的视线一下子聚拢了。 “啊!抱歉抱歉!” 永近一边赔礼一边帮他一件一件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金木咕哝着”搞什么啊”也一边往里塞,亲手将书包拉链拉好。 “诶,那些家伙不都在这时候经过这里的吗。” “哈?” “没什么!好啦,我们快走!” “哎都说了我对教授的头发没兴趣啦……” “……” 永近和金木离开的走廊里,还有停下脚步的另外两个人。 “……什么啊原来金木君有在进食啊。” 目击到从金木书包里掉出大量零食的木山小声嘀咕道。 旁边的三晃也机械性地点点头。 那个可以当做他平常有在进食的物证吧。 “嘛,其实我打一开始就没觉得金木是喰种!上井大学是不会有那种可怕怪物存在的啦。” 木山扶了扶眼镜说。 三晃再次点点头。 然后,她取出记事本,将最后剩下的名字——“金木研”,给划掉了。 第二章 便当 (董香视角) 【1】 她在无尽延伸的细钢丝上,摇摇晃晃地行走着。 雾岛董香从古董咖啡店的芳村店长那里听说有可疑人员这一消息的时候,她和喰种搜查官真户的战斗刚刚完结不久。董香停下手头的工作,问道: “可疑人员什么的……是搜查官还是喰种?或者人类?” “我不是特别清楚,总之最近常常能感觉到奇怪的视线。姑且留个心吧。” 话虽如此,她也无从得知芳村是不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已经掌握了情况却故意保持沉默。董香只知道,从结束了话题消失在角落的店长那里,是不可能再打听到什么情报了。 “可疑人员……。我是不是该提醒下英暂时不要来这里比较好啊?” 同样得到消息的金木,似乎十分担心常常造访古董的朋友永近英良。 “鬼知道。”董香立即回答,不理会金木露出气馁的表情。 “把消息告诉他后,英要是来了兴趣怎么办……要是不告诉他,万一英被卷进了事件里可就麻烦了……” 旁边的金木一个人絮絮叨叨地纠结不已。 真娘炮,董香暗自腹诽。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朋友大概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来。 “……店长都那么说了,就暂时让他离远点啊?” 她飞快地说道,没朝金木的方向看。 “哎?”金木像是耳朵听漏了一样。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董香不由得恼火。 “跟他讲时不时就有这种事——我们店长说了有可疑人物,这边环境很不稳定之类的,提醒对方上个心,真到了那时候估计会很麻烦。” “老实点不就完了。”她最后加了一句,又回到古董的事情里去了。 金木似乎在琢磨董香的话,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给我工作啊!!” “啊,抱歉!” ——这家伙真的够了。 董香在小票上写好点单,换上营业式笑容,准备进入通常运转。然而阴影还是挥之不去。正往杯子里倒咖啡的董香想起了一个人。 “就算这样做我也不会感到高兴的!” 那是眼里充满泪水,朝她大喊的朋友。 【2】 事情的开端在一周前。 “呐,董香酱,这次的休息日一起出去玩吧?” 清巳高中普通班二年级学生——这是雾岛董香在人类社会所扮演的角色。和普通人一样早起、上学、做功课。 身在人类社会是理所应当的,而身为喰种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被人类视为禁忌般存在的他们,一旦暴露本性便会立即失去容身之所。董香不得不绷紧神经谨言慎行的日常里,朋友小坂依子的存在,仿佛春风一样暖融融地鼓舞着自己。 依子和自己隔着一张书桌,一边拿出便当一边这样发出邀请。 “怎、怎么了,这么突然?” “这个,我也是刚想到的。”依子用手肘撑着脸颊说,”董香酱一直都在拼命打工,偶尔转换下心情嘛……” 董香抬起了脸。说起来,最近对方好像有些过度担心自己。 因为这个,董香就总有不好的预感,似乎不愿目睹的现实随时有可能打破平衡的日常。 依子开始担心自己是从她和真户交战后开始的。 其实要说的话,还是她先挑衅的。 ——那种混蛋就应该去死。 然而每当这样想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手套下已经被磨得相当光滑的结婚戒指。 他也有家人么。 “……看样子果然还是想出去玩,对吧??” 依子的语调上扬。 “诶?” “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水族馆啊游乐场之类的?” 依子努力的样子让她垂下了头。 自己又把心里想的写在脸上了吗。 “啊不是这个啦,没什么……” 面对含糊其辞的董香,依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休息日有约会对吧?” 她好像误会自己和金木正在交往了。 “哈!?没那回事!” 董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跟那家伙才不是那种关系!!唉我知道了,去去去,去不就行了嘛!” “但是……” “好了好了快决定去哪!” 董香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左看右看,最后视线停留在了zakka-c系列的兔子手机挂件上。 “……动物园。” “什么?” “动物园怎么样。” 比起大部分时间限制在场馆内或者设施里的水族馆和游乐场,万一遇到突发状况,动物园要容易应付得多。 “这个可以有!” “对吧。” “嗯嗯!说不定还能看到动物幼崽呢!还有广场,可以在那里吃便当!” “诶……。” “没关系!便当我来准备!” 依子一下子变得干劲满满,董香只觉得脸开始抽筋。属于意料之外的发展。 ………得提前确认厕所的位置了。 “我们在车站碰面吧!什么时候好呢?还有,门票是多少钱来着……” 没注意到董香的不安,喋喋不休的依子看起来非常开心。 董香有些难为情。 这点事就这么值得高兴嘛。但看着对方欢快的样子,董香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喜悦,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依子一边笑着喊疼一边抱住了她,似乎真的很开心呢。 “和董香酱一块儿去动物园!呼嘿嘿……好期待啊!!” “快看快看!” “——哎,连这个都搞到了?” 第二天,在学校,依子递给董香从网上下好的动物园园内地图。 依子挨个查了每个景点的情况,哪些动物有幼崽啦哪些因为场地装修暂时看不了之类的,一一向董香报告。 “爸爸甚至给我们印了打折券!” 打折券的纸张手感好到就跟真的一样。 “哎,很煞费苦心嘛!” “妈妈也这么说!” 依子看来把去动物园的事都跟家人说了。 “妈妈说过了不要跟董香酱添麻烦,便当别做得太多,以免吃不完。可等我想起来计划菜单的时候,已经做了五人份的了……” “五……” 这是个,噩耗。 “哎呀,你们要去动物园?” 背后响起声音。转身一看,原来是被对话吸引过来的几名男生,正越过她们窥探桌上摊开来的地图。 “算是吧。” “要带着便当去啊?小坂同学会做料理?” “啊,嗯。”大概在男生们面前有些胆怯,依子点点头小声说。 董香本以为到此为止,其中一人却插话了: “小坂很擅长做菜,我吃过哦。” “真假?为什么你能吃到啊?” “我们上过同一所初中的嘛,在料理实习课上。她技术特别好,班里的那些家伙都来拜托她完成料理来着。我说的没错吧?” “那……那个……不算什么啦……” 依子谦虚道。 都被人这么评价了,想必做菜很有一手了。 董香虽然为自己无法切身体会而感到不甘,但依子被人夸了,她仍然十分开心。 “没错哦, 依子可是以厨师为目标的。”董香代替语无伦次的依子这样说道。 “好—厉—害——!连方向都决定好了啊!” 依子愈发诚惶诚恐了。 男生们走后依子才松了口气,“紧张死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 “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我会很紧张……董香酱无论在谁面前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讲话,好羡慕呢。” “因为只是在同班同学面前而已,没必要紧张啊?” “不…不光是同学,在老师,甚至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你都能好好表达出想说的内容啊。那样真好呢……” 依子说着说着就消沉了下来。 ——只是说出自己想说的,并没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吧? 不明所以的董香只好用手指向动物园地图,强行转换话题。 “比起那个来,你比较想去哪儿玩?” 依子重新打起精神,目光转向地图,手指划过一张张动物图片。 此时的董香并未注意到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 到了那天的午饭时间。 和往常一样,她们把桌子拼在一起用餐时,早上过来搭话的男生再次出现了。 “呐呐,那个便当,是小坂你自己准备的?” 依子像被钉在了座位上似的一动不动。董香替她回应,“是,怎么了?” “哎——好厉害,那个,嗯,我能不能有幸尝尝?一口就好。” 看着双手合十前来拜托的男生,依子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转向董香求助。 “这不是很好嘛。” 董香想也没想就回答。依子说着既然董香酱都这么说了之类的话,把一块炸鸡递给了男生。男生相当豪爽地一口吃了下去,眼睛闪闪发光: “呜哇,太棒了,超好吃!!” ……并且,露出了董香绝对不会有的表情。 “哎,什么什么,有那么好吃??” 听见同伴的赞叹,其他男生也纷纷涌了过来。 “喂给我住手!依子的便当快没了啊!” 别人吃自己做的便当会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依子也会很开心吧。董香一边驱逐男生们,一边想。 然而,依子却脸色僵硬地低下了头。 “依子?……怎么了?” “啊,唔嗯,没什……” “真好呢,擅长料理什么的!” 突然插进来的女声。循着声音,董香看见三名女生站在不远处。听起来是像褒奖,但带有讥讽的措辞方式不由得让她皱起了眉头。女生们避开董香的视线,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那算什么啊……” ……刚才那群男生好像在女生间很有人气呢,大概。 他们似乎是长得不错,而且还在各体育社团出任正式选手。 “跟这边没有关系,是他们自己主动过来的。” 董香很坦诚地冲她们解释。但依子连小声附和都没能做到。 午饭后,董香一个人在厕所里把胃里的食物吐掉了,只喝了水。 “……?” 午休时间里大多数学生都会出教室打发时间,董香回到教室时,却看见刚才那群女生正围着依子。正好奇在说些什么,她们的声音立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被夸了肯定很高兴的嘛,所以要显摆一下自己会做饭啊。” “你知道眉原同学喜欢山本君的吧。那样做算什么,是在嘲讽吗?” “呵呵,似乎是故意的。” “不、不是的……我没打算那样……” 眉原就是其中眼神最凶的一个女生。山本则是刚才过来跟依子讨要炸鸡的男生。 董香快步走向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 董香口气强硬地冲摆出老大架势的眉原问道。她的出现多少让其他女生有些胆怯,只有眉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笑了,“啊呀,雾岛同学,回来了呢。” “没听见吗,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只是在聊天而已。” 眉原厚着脸皮佯装不知,董香的表情越发阴沉了。 “你们刚跟依子说的,我可是全都听到了。” “哎,既然都听到了还过来问我们干嘛?”眉原挑衅般地反问,更加激起了董香的怒意。 “你说什么?” “讨厌好可怕啦。喂我说小坂,董香同学生气了呢,你不说些什么吗?” “哎…啊……董香酱……我没事的……” “这还叫没事?!!!” 依子被突然的叱责吓得浑身一抖。眉原冲董香笑了笑,换上一副审视的目光。 “雾岛同学因为小坂同学变得很暴躁呢。” “哈?” 还不是因为你们。董香腹诽。 谁知眉原继续说:“你跟小坂的性格不一样,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当然会很烦了。” “你给我闭嘴——” “没说错吧,你总是用很嫌弃的表情吃小坂做的便当呢。” “哈啊?” 被刺中意料之外的地方,董香一瞬间有些动摇。 那是因为我吃不了人类的食物!——但她不能这么讲。 “董香同学一直很独立,但大多数时候都得陪着小坂呢。这次去动物园也是,你明明都觉得幼稚还不得不去,根本不可能是心甘情愿的吧?” 眉原说完,依子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董香二话没说就上前揪住了她的前襟,旁边的女生们开始尖叫起来。 “你再敢——” “你怎么不否定没那回事呢?被我说中要害了?” 眉原话里的敏感部分刺激着董香的神经,但本能却告诉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对方。 “有人护着你可真好呀,小坂同学!” 眉原看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依子,越发盛气凌人起来。依子的眼里浸满了泪水。 董香将制服揪的更紧了,将拳头抵上眉原的胸口。 “我说真的,你再敢说一句——” 绝对宰了你。 后半句还在喉咙里酝酿时突然一个男声回响在教室里。 “你们在干什么!” 历史老师鹤田拨开眉原的同伴走了过来。 “……好痛!真讨厌……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眉原最先反应过来,假装摔倒在地板上,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 “雾岛!你这家伙做了什么!”鹤田的责难转向董香。 “啊那个,不是的,董香酱她……”依子慌忙站起来辩解,但眉原已经在地板上大声哭了起来,“好痛呜呜呜呜呜,老师,老师我好痛……” “她被弄哭了!董香同学太差劲了!”“眉原酱,怎么样?是这里痛吗?”眉原的同伙一边把她扶起来一边打掩护。个个都是嘴炮高手,一句顶十句。 “不……她不是这样的……” “雾岛,来趟办公室。” 鹤田抓着董香的手臂蹭蹭蹭地走了出去。经过眉原旁边时,对方用只有她听见的音量恶意满满地低语道: “你真搞笑。” 训斥结束后回到走廊上时,董香看见追过来的依子正畏畏缩缩地靠过来。 “董香酱……对不起,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 董香生硬地说,走向教室。依子在原地一动不动。 “……?” 依子低着头,捏紧了裙角。 “都说了真的不是你的错啦,问题出在眉原身上。 ” 董香加了一句,把责任推给眉原。 “不管怎样,这次我可要让她真的哭出来。” 她不喜欢做事做一半,并且那种类型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今后不知道依子还会被欺负多少次。离午休结束还有一点时间,董香迈开步子走过去。 “不行的董香酱!”依子上前劝阻,“不要做那样的事!” “搞什么啊,你被那样羞辱不反感吗?” “反感是反感,但是……也就那样了吧……” “哈啊?你在说什么??” 依子听起来简直就像在护着眉原一样,董香的心情一下变得很糟。 “总之我得去做个了断!”光说不做就没意义了。 然而依子又说着不行之类的话过来制止董香。 “……依子,不给那种货色一点苦头尝尝可不行,老是放水只会让那种人越来越嚣张你知道吗?!” 没注意收敛自己暴躁的说话方式,依子被她吓了一跳。 “我、我……” 依子仿佛在忍着什么一样欲言又止。下一秒她的眼睛泛起了水光,不自然地闪烁着。 糟了。董香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和她冷静下来的速度几乎一致,依子的眼泪往外流了下来。 “董香酱有这份心意我很感动……” 依子来不及擦眼泪,忍住呜咽努力挤出话语。 “但是,但是……” 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落。 “董香酱这样做我不会感到高兴的!” 每个字都仿佛穿透身体,冲动和悲伤混杂在一起。董香想要从五感达到极限的状态中挣脱,却被人类少女的话语给冻住了。 还有,为什么。 哭喊着的依子,和同真户战斗时见到的雏实重叠在了一起。 “复仇什么的已经够了!” 和除了悲伤已经什么也不剩的雏实,重叠在了一起。 从那天起,依子的态度变了。也不是露骨地避开交流,只是再也不像之前一样笑着喋喋不休,而是有所顾虑一样不怎么跟人讲话了。像极了她原本的性格。对董香也是,往常总是温柔地肯定自己的对方,现在却似乎有了距离。 她很不解。 “啊,今天是面包?” “嗯。” 午休时,董香正要拆开从便利店买回的面包塑封口,就看见表情有些不自然的依子走过来寒暄道。对话草草结束,依子开始安静地吃起自带的便当。往常的话,她会对她唠叨“不多吃点可不行”之类的话然后夹起自己的食物分给她。本应是这样的。 董香身为无法摄取人类食物的喰种,对体质而言这反倒是件好事。但对精神而言就是另一码事了。 另一边,跟她撕破脸的眉原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地跟同伴们打打闹闹。她似乎觉得只要自己喜欢的男生不靠近董香他们怎样都好。 明明点燃导火索的是她,现在却笑得那么开心,董香光是看一眼就杀意沸腾。 “可恶。” 究竟该怎样做个了断,目前还毫无头绪。 就这样,一天两天过去了。 【3】 “……董香酱,咖啡洒出来了哟?” 走神了吗。 金木看见从杯子边缘溢出来的咖啡,提醒道。 “呜哇!……早说啊!” “哎?哎哎——?” 董香一边忙着找抹布,一边命令金木,”你来倒!” 时间会冲淡一切吧。然而董香选择沉住气已经一周多了,现实却没有回应自己的期待。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她们之间的尴尬似乎有增无减。 金木替董香倒好咖啡,端起来走向客人。 “啊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金木研。” 点了咖啡的客人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他,说他“有独特的气味”。 意识到对方是喰种的金木,一回到吧台就向董香打听。 “……啊啊,他不是20区的。因为太弱没有自己的喰场,偶尔会到这边觅食。是个好奇心挺重的家伙,别跟他走太近。” “噢,是这样啊。喰种也是各种类型都有呢。” 金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位客人。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收回了视线。 “对了,多亏了董香酱的建议,我已经跟英打过招呼,叫他暂时别来了。” “哈?建议?我有说过吗?” “啊也不算啦,不过你不是告诉了我店里过去的例子吗。” 即使遭到冷遇金木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家伙心理素质变强了嘛。 董香给了他一个眼刀,察觉到危险的金木赶紧以一句“总而言之多谢了”来终结话题。 “……永远别来最好。” 她向正躲避她视线的金木冒出这么一句。 “哎?” “之前也说了,我们店聚集了不少收集人类情报的喰种。那家伙也是。” 金木朝她用下巴示意的方向望去,是他刚递咖啡过去的那位客人。 “他经常把人类带到废墟或者荒无人烟的地方吃掉,最近似乎正在网上寻找目标。这种家伙遍地都有,真心重视朋友的话就该让他离喰种们越远越好。” 听完她的话,金木屏住呼吸,垂下了目光。似乎稍稍说过头了,董香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在一块儿……这么讲或许有点夸张,他对我来说就像内心依靠一样的存在吧……。那种东西要是消失了,我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哈啊?你在说什么鬼?” “你的意思不是让我别跟英来往了吗?” 她只是想让永近别来古董,似乎金木误会成自己在怂恿他跟永近一刀两断了。 然而董香却突然感到害怕。 金木的误解点到了事情本质。要是保护朋友必须得远离喰种的话,最该轮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那样一来,她和依子要怎么办呢? “……董香酱,怎么了?” 可能由于自己表情很奇怪,金木忍不住关切道。 “没什么。” “但这几天你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都说了没什么啦。” 居然被金木担心什么的,让她很不爽。 “难道是因为依子?” 一语中的,金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身体反射性震了一下。 “吵架了?” “啰嗦,赶紧去工作!” 董香开始清洗抹布,但金木并没有走开。 “干嘛?” 看他想说什么似的看着这边,董香恼火地问道。 “最好……早点和好。”金木小心翼翼地提议。 “烦死了,”,董香一脚踹过去,“不是吵架啦!” 古董的工作结束后,回到住所的路上,她拿出了依子给她的动物园地图。 离约好的日子还有几天。一定会回到从前的。就算来不及,至少去动物园的时候,依子应该会跟之前一样嘻嘻哈哈的吧。 她试图往积极的方向想,将地图折好放回书包。 然而,越是期待,越是失望。 【4】 “什么?” “……也就是说,我想我这次不打算去动物园了……” 课间休息时,董香本以为过来搭话的依子总算恢复了正常,没想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却是约定化为泡影的消息。 “怎么了,这么突然?” “那个……我当时没有想过董香酱的安排就擅自决定出去玩,现在才意识到这点实在很抱歉。下一次,就下一次,等董香酱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去,好吗?” 尽管依子嘴上这样说,但董香听起来就像“再也没有什么下一次”。 “那好吧……原本想按照计划的……” “别别,毕竟这次是我不好。” 董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陷入沉默。 “看吧,‘想去’之类的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嘛。” 背后传来戏谑的声音,转身一看,眉原正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她一看见董香就故意用高八度的声音尖叫起来: “好——可怕喔!” 随后旁边的女生们也开始起哄,笑成一团。 “你们是不是又跟依子说了什么?” “不是的……是我,是我自己这么想的”,依子赶紧制止了咄咄逼人的董香,“我们下次就去,一定去!” 看着忍让的依子董香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她总是对谁都这样温柔地笑着。 “……依子。” 这样下去不行。但她没办法好好表达。 “马上上课了,大家赶紧坐好!”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就开始上课了。 那天放学后,依子有事先行离开,董香独自留了下来,站在眉原一行人面前。眉原前一秒还在窗边张望正在校园里忙于社团活动的山本,后一秒察觉到了董香的存在,别有用心地问道: “哟,今天不跟小坂一起回家?” “你跟她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没听懂?”眉原一边用手指玩弄着头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在问你,究竟跟依子说了什么。”董香压低的语调里带着杀意。 大概是感到了威胁,眉原的手终于放开了头发,一边用眼睛瞟向她的同伴一边回答: “没说什么。只不过好心提醒了她董香同学你似乎并不想跟她一起去动物园的事实罢了。毕竟你要是真的想去,即便课间她那么说了,你肯定会立即回答想去不是么。” 旁边的女生们也纷纷附和。 “小坂同学的便当什么的也是,好多事上你都嫌弃得不得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呢!要是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就改改自己的态度,别老是见人就发脾气——” 【砰——】地一声,董香的拳头掠过她的脸打在了窗框上。眉原顿时吓得说不出话,周围人也倒吸一口冷气。 ——你又知道些什么!? 董香在心里大喊。 无法摄入人类的食物,随时有被猎杀的危险,因为我是喰种。 因为我是喰种! 因为我是喰种!我是喰种啊! 有着怎样努力都无法逾越的墙壁,有着怎样伸手都无法触及到的幸福,却拼命活到了现在。 眉原已经缩了起来。 “下一个谁上?” 董香用视线挨个扫过她们。 “看来没人了呢,狗屎女。” 她丢下所有人,走出了教室。 走在路上翻出依子给的地图,她嘀咕着“本来就没想去看小动物的……”。依子说不去的时候,自己要是说想去总觉得哪里别扭。 “啊,董香酱!辛苦啦!” 到达古董时,金木气定神闲地冲她打招呼。 “吵死了!”烦到炸毛的董香回嘴。 金木只是偏了偏头:“怎么啦?” “…………” 金木看了董香一会儿,小声问。 “和依子酱发生什么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气得发抖,双手握拳冲他吼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店里的客人齐刷刷地看向这边,死水一般的静寂瞬间笼罩了古董。 “怎么了,董香酱?”这次发问的是吧台后面的芳村店长。 “啊……对不起……” 董香见状不妙连忙道歉。芳村瞥了一眼角落对她说:“先休息会儿吧。” “哎,我没事的……” “照照镜子。” 面对想要辩解的董香,店长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安静却有着不允许反驳的压迫感。 夹在中间的金木看看店长,又看看董香说:”我觉得我也稍微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然而回应他的是店长锐利的眼神,仿佛在说“虽然我不想指责你,你刚才也差点失控了吧。” “……可恶!” 董香不爽地背过身,进入了咖啡店最里面。然而当她走上二楼大厅,看向镜子里时,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好可怕。” 自己脸上简直就像写着心累两个大字,疲惫不堪的表情已经难以形容。 “……董香酱,咖啡泡好了哟。”即使被她嫌烦也毫不在意的金木端着托盘出现了。 “我帮你泡的。”他一边说,一边往沙发上坐了下来。 “……给我去工作。” “店长说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金木望着冒热气的咖啡,谨慎地打听道:“和好了吧?” 董香一言不发。金木坚持说了下去。 “那个啊,虽然在喰种的世界里董香酱是前辈,我需要向你请教的事情有很多,但在人类的世界里,我觉得我才是前辈哦。” “…………” “还有,虽然我大概不够可靠,不过要是能稍微帮上忙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我是这么想的。”金木表现得相当执着。 “……总觉得你没什么用。” “是、是吗。不过,事情讲出来会轻松些,不试试吗?” 这回轮到董香坐不住了。 “……啰嗦。” 真是怎么甩都甩不掉,她叹了口气,“笑出来的话就宰了你。” 董香开始说出事情始末。 “……啊啊,这样啊。……问题很复杂呢。”金木听完,用一种少有的不可捉摸的表情嘟哝道。 “真的?” “真的!……依子现在肯定非常不安吧。这和吵架又有点不同,两人想法不一致的时候就会往消极的方向考虑。” 所以金木才建议她早点和好吗。 “事实上,董香酱心里是怎么想的?” “什么?” “依子分给你便当的时候,还有动物园的事,都是怎么想的呢?” 吃人类食物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享受的表情。动物园也是,就像眉原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依子邀请才做出承诺的。仅仅如此。 “不知道啊。” 还无法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是吗”,金木说,“虽然是我的看法——董香酱一直是果断行动的类型。之所以会困扰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依子在你心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 是客观的意见,和眉原完全相反。 “所以,最好还是尽早解决。我觉得去动物园就很好,不去的话会后悔的吧。” “本来约定好明天去动物园的。但是,依子又说不去了。” “诶……这样啊…………。” 金木看起来正打心里替她烦恼着。 真是烂好人。 董香用指尖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而咖啡早已经冷掉了。 最初相遇时,面对作为喰种的她,金木明明还是个哭喊着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接纳了自己的悲剧,一步一步走进了这边的世界。 “对了!做些让依子酱开心的事情怎么样?” “开心的事情?” 金木一拍手,似乎想到了好主意。 “嗯,我觉得是因为总被周围人说这说那的缘故,依子酱才丧失了自信。董香酱只要别太在意,跟依子传达出自己的心情就能很快解决的。” 说得简单,自己明明就不擅长这方面。 “到底要做什么啊?” “嗯……比如送礼物什么的,写一封真心实意的信什么的。” “驳回。不适合我。” “哎哎?我觉得很好啊。”金木失望地看着天花板。 董香喝着咖啡细细品味着。 依子会觉得开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5】 明天是休息日,是原本约定好跟依子去动物园的日子。 前天被她威胁过的眉原等人今天老实多了,但依子仍然很没精神。 午饭时间,董香嚼着难吃的三明治一边想。 尽管像人类一样不得不把食物装进胃里的时候十分痛苦,但对于担心自己吃得少、总是把食物分给她的依子的这份温柔,她很喜欢。 然后是动物园。对她来说,动物园什么的都无所谓,但如果是和依子一起去并且依子很享受的话,自己也就满足了。 毕竟去动物园的依子肯定欢呼雀跃的,她看着就很开心。 “……原来是这样啊。” 本来是愿意一起去的。虽然跟依子那种想去的心情不同,她现在也有好好想过这点了。 她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着依子给的地图。 要是依子说”要不然就不去动物园”的时候,自己回答想去就好了。 不善于整理想法,还幼稚得不忍直视,董香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烦。 ——没法适应的话就不要委屈自己啊,笨蛋老姐! 脑海里闪过离家出走的弟弟绚都的影子。其实那时,她也有过想说出口的话。 放学后,董香和依子一起回家。依子重复着没有障碍的话题,似乎并不想提及动物园的事情。 “……啊,今天就……” 来到了和依子分别的十字路口。 往常一直是用轻快的语气道别的两个人,今天的动作都很迟钝。依子可能等着她说什么。要扭转关系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尽管这样想着,董香还是没能说出口。 “……那,拜拜,董香酱。” 依子说,仿佛想要从沉默中逃走一般,迅速离开了。 “……依子。” 等到董香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依子已经消失不见。 她攥紧了书包带,脚步无限沉重地朝古董走去。 如果这时候使用赫子的话,就能像蝴蝶一样轻快地飞起来了。 “在搞什么啊我……” 依子、雏实、绚都的脸反复出现在脑海里,几乎要让她窒息。 自己尽做些让他们悲伤的事情。 耳边还回响着依子的声音:“还有广场,我们就在那里吃便当吧!” 董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依子消失的那条路。 人类真麻烦。被无聊的法律所限制,喜欢搞些愚蠢的小团体,相信自己才是正义的,想要将妨碍到自己的东西统统驱逐。 但也有一些家伙,明明很无能却总想着别人的事,明明很脆弱却有着珍视的东西,没有尖爪利齿也会为了保护谁而战斗。 这样一来,喰种算什么呢?我呢? 如今,将我和依子分隔开来的,仅仅是喰种和人类之间的立场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一直以来所依靠的——不就是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吗。 ——做些让依子酱开心的事情怎么样? 董香忽然想起来金木的话。 让朋友高兴,是不管是人类还是喰种都能做到的简单的事。自己一直做不到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自己很弱吗? “可恶!” 董香发泄道,转过身继续走向古董。 “喂!”董香一进门,就冲金木喊。 “董、董香酱,至少称呼我的名——” “今天打完工陪我走一趟!”董香盖过了他的声音。 金木翻了个白眼。 但就算不说他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点头答应了。 “店长,对不起,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吗?” 和对金木的态度截然不同,董香向芳村客气地请求道。 同金木一样,芳村连理由也没问,就笑着点点头说:“一直以来都辛苦了,偶尔一两次不要紧。” 承蒙店长的好意,董香和金木比往常早了很多时间结束打工,她带着金木朝某个地点走去。 “呐,董香酱,我们去哪?” ……结果终于在意起理由了吗。 “最好别问问题。”董香说。但心里又觉得明明是自己提出请求的,这态度也……。 但金木好像习惯了,只回答说“我知道了”。 “哎哎,进这里?” 离开古董步行了15分钟左右,来到了超市门口。这是跟喰种毫无关系的地方。光是闻闻人类食物的气味就想吐,但他们还是进去了。 董香在最里面站定,转身问金木:“买什么比较好?” “哎?要买吗?” “……做便当的食材啊。” 金木一脸震惊,但随即笑了出来。 “不准笑!” “抱、抱歉!嗯,好了,我懂啦。” 没必要说太多,金木已经心领神会了。 “需要董香酱吃起来比较方便、并且看起来让人有食欲的感觉对吧。超市的书架那边料理杂志很多,先去看看如何?” 金木一边说,带着她往另一边走。看起来稍微有点可靠的样子了。 …… “哇,哥哥姐姐,你们去干嘛啦?” 她和金木两手提着超市袋子回来了,乖乖待在家中的雏实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明天要出门,所以得准备便当。” “便当?” “要做很厉害的那种哦。……那个,董香酱,我们现在把能做的部分先做了比较好。做便当很花时间,加油吧!” 金木卷起袖子打开从超市买回的料理书,一边确认工序一边将食材摆好。 “姐姐,我也来帮忙可以吗?” 雏实也卷起了袖子。于是董香递给她一起买回来的大号便当盒,“那,能帮我把这个洗干净吗?” 雏实便拧开了水龙头。 “首先是炸鸡。” 金木量好调料,在碗里充分混合,再将鸡肉放进去预先调味。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也有在仔细按菜谱的指示进行着。 “董香酱,可以帮忙准备山慈菇粉吗?” “山慈菇粉?” “嗯,就是放在那边的那个,放进碟子里。” 董香比金木动作更僵硬,拿着山慈菇粉往碟子里颤巍巍地倒。 倒完递给金木的时候他笑了笑,将沾满酱料的鸡肉小心地取出来敷上粉末。 “……” 金木做料理时的侧脸,总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董香他们一边为工序困惑着一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样样菜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好像做出了很好吃的东西!” 三明治里夹着芦笋培根卷、煎蛋和白身鱼鱼片,和炸鸡。 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法品尝味道。 但金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夹了一块炸鸡一口咬住。 “……喂!” “哥哥? ?!!” “呜呃呃呃……!!”……然后马上吐了出来。 “脏死了!” “哥哥你没事吧?” 金木用雏实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舌头,哀号着说: “本来以为能吃的没想到……嚼起来表面就像在淤泥里浸过的枯叶一样,肉简直就像团成团的蚯蚓似的——” “你怎么会认为能吃的啊!” 时间已经过了深夜12点,三个人一起慢慢将料理装进正方形的大号便当盒。雏实似乎很困了,时不时地用手揉揉眼睛。 “……总觉得想起了母亲呢。” 金木看着渐渐填满的便当,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的神色带着怀念,以及比谁都深刻的悲伤。董香默默地注视着。 “……”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过着极其普通的人类生活。每逢节日的时候,大概也吃着这样豪华的便当吧。 最开始具备了某种特质的人也好,和途中丧失了某种特质的人也好,都过得很辛苦呢。 董香用鼻子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没有将对话继续下去。 “好了,这样就完成啦!” 这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扛不住困意的雏实睡在了沙发上。 “……不好意思啊。” 本来都准备听金木说出“我被卷进来这样就完了吗”之类的台词了,金木却只是笑了笑说没事。 “说起来,我正在读的书里——” “高谈阔论还是免了。” ……欠了人情还拆台。 金木挠挠头,换成了电影的话题。 “美国有部叫《巨人传》的老电影,有听过吗?讲的是德克萨斯州牧场主一家的故事。里面有句台词是这样说的,‘吵架的好处就在于能够重归于好。’” “……” “……嘛,原作是女作家edna ferber写的小说就是了。” “结果不还是书吗!!” 董香不假思索地一脚踹过去。金木吃痛,但表情依然很柔和: “我过去曾经也因为无聊的小事跟英闹过别扭,现在却已经是这样要好的朋友了。明天加油吧!” 金木说着鼓励的话语,走出了董香的家。 董香将睡在沙发上的雏实抱到了床上。雏实沉稳地呼吸着。她轻轻摸了摸了她的头发,之后返回厨房,望着做好的便当。 “……真麻烦呐。” 为了这份便当,到底花费了多长的时间呢。人类就为了这么麻烦的东西,每天每天,而且还是三餐,都必须这样做的吗。 ——依子也总是花费这么多工夫制作料理的吗。 董香盖上便当盒子,稍微闭起了眼睛。无法用语言好好表达的自己,就以这样的形式来作为代替吧。 【6】 “……应该在家……的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董香站在了依子家门前。在里面似乎看见了人影,但不知道是不是依子。董香紧张地按下了门口的可视电话。 “你好。…………董香酱?” 最先出现的是依子的母亲。她应该察觉到了依子的异常,得知动物园计划中止的事情了吧。董香仓促地低下了头,询问依子是否在家。 “抱歉啊,依子还在睡觉,我这就去叫她,稍等。” 依子的母亲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进里面。没到一分钟,从角落传来了“董香酱?!”的大喊。 两分钟之后,依子用手梳着头发,穿着睡衣出现在她的面前。 “董香酱……”藏不住惊讶的依子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什么也没说,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对方。 “哎,这是什么?” “……便当。” 正往袋子里面张望的依子听到这话一下子抬起了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董香盯着她的眼睛,挤出了一句话。 “我们去动物园吧。” 然而还是输给了尴尬的气氛,她又低下了头。原本是等着她作出回答,但对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明明是想着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就能恢复之前的友谊,但果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是不是造成困扰了呢。这么一想,董香不由得为自己自作主张的举动感到羞愧起来。 她不安地抬起头,却看见依子的头也低着。已经回不到原来了吗。 “……?” 之后,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那道闪光和之前在学校走廊,怒气冲冲地扬言报复眉原的董香所看到的一样。 “依子?” 仿佛雨点一样扑通扑通跌落的泪水。 “抱歉……” 依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眉原同学说我尽给董香酱造成困扰。我在想是不是我做的事情,对董香酱来说都是些麻烦……什么的,想想就很害怕……” 依子抓紧了便当袋,开始将藏在心里的情绪倾吐出来。 “一想到被董香酱讨厌,我,我就……觉得很害怕……” 居然真的想到那种地步了。董香摇摇头,“没有那种事。绝对没有。” “董香酱一直都很认真帅气,有着我所没有的优点,是我想要成为的女孩子……但我说话不利索,感觉又迟钝,光拖别人后腿…觉得很丢脸。” 不用想那种事也可以的。自己才是,一直以来都像笨蛋一样跌跌撞撞,太过于习惯痛苦,以致于无法立即察觉别人的痛苦了。 但是依子不一样,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安心。她有着自己没有的东西,太多太多。 “我……可能对董香酱不信任。明明是朋友却不相信,董香酱却对我这样温柔……对不起……对不起…………” 情感溢了出来。 依子有一大堆想传递的东西,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几度张嘴却没有声音。 董香又着急又痛苦。不说些什么的话,不赶快说些什么的话……。 焦躁感越发夺走了董香的语言能力。为什么连自己都想哭了呢? 然而依子忽然抬起脸来看着她,用手背擦了擦泪水,笑了。 “董香酱,果然心里在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呢。” ——没关系的,已经传达到了。 她似乎在这样说。 “快看快看!是小狮子!” 之后两个人去了动物园。依子开心地跑跑跳跳,后边的董香追赶得十分吃力。 董香在草坪上发现了兔子,有些畏缩地想伸手摸摸,兔子却躲过了她的手打算跑掉。正后悔的时候,依子抱起了兔子让董香摸。 ……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两人在园内广场上铺好了塑料布,打开了便当。 “哇,好厉害……!这些全都是董香酱做的?”惊喜得眼睛闪闪发光的依子一瞬间让董香语塞,只能吞吞吐吐地回应“嘛……算是吧。” 其实几乎都是金木做的,不过也没办法了。 “董香酱好会做饭啊……!超美味!调味也很棒!” 那也多亏了金木。依子说着“从今以后不能输了”之类斗志满满的话,董香只能“啊哈哈哈”地干笑着。忽然,依子夹起一块炸鸡递到她眼前。 “诶?” “快吃。” 依子像往常一样,分给她食物。董香似乎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害羞,但还是接受了。 下一秒,她注意到了正从草坪上走过来的人。 “……没想到真的会被突然调到20区来啊,柳。” “真户上等搜查官都被干掉了,没办法的事嘛。” 男人的声音 。 “……?!” 董香的炸鸡从筷子中间掉了下来,幸好被依子接住吃掉了。她正对着毫不知情啃着炸鸡的依子,视线却朝着另一边。然而,提着公文包的两个男人的视线径直朝自己射了过来。 ——是喰种搜查官。 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但仔细一想,人多的地方的确有可能是他们的巡查地点。难道芳村说的可疑人物,就是代替真户被派遣到这里的搜查官吗。 如果兔子的身份被察觉,下一秒这里就是战场了。就在依子眼前。 董香背后一阵恶寒,心脏开始狂跳。搜查官的视线仍未从这边移开。 “这块炸鸡也很酥软!好吃!” 依子托着双颊赞不绝口,一瞬间打破了董香的紧张。糟了,没想到被分散了注意力。有破绽。神经已经两次集中在搜查官身上了。 …… “呀,真让人欣慰呢!” 然而,意外地弥漫着和平的气氛。 “我们得守护这种和平才行啊!好了,该走了,东条!” “是!” 接着他们便离开了。 董香呆呆地目送搜查官们远去。 在他们眼里,她可能只不过是和朋友一起愉快玩耍的女高中生罢了……。 “得意之作是哪道菜呀?”此时,旁边的依子兴高采烈地问。 “……嘛,炸鸡吧?” 董香说,随着搜查官的离开稍微放松了下来。依子则不断点头“果然是这个呢!” 然后,依子又夹起一块递给她。 回到了不变的日常。 一边身为无法接受人类食物的喰种,一边看着依子的笑脸,内心安定下来。 董香一口咬住炸鸡,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但她嘴角上扬,露出了微笑。 “比起这个……” “嗯?” “比起这个,依子做的更好吃。” 和人类在一起的时候可真虚伪啊。但是,正是这点支撑着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日常。 这是董香的生存方式。 “今天真开心呢。” 夕阳时分的电车中,依子恋恋不舍地说。董香点点头,眺望着染上茜色的世界。 那一瞬间,仿佛人类和喰种的墙壁消失殆尽,只剩下彼此共有的回忆。 第三章 写真 【1】 【使世间知晓我的存在。】 【这就是我,月山习。】 那是数年前的事了。那时金木和利世尚未相遇,金木还作为人类过着普通的日常,被蒙蔽在世界和平的错觉里。而在这个街区之中,早已有了喰种的痕迹。 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月山正在狩猎一个人类。中意的部分是腿肚子。他的猎物在每天工作结束后,都会坚持练习马拉松,据说曾经还在箱根参加过比赛。 可惜他再也不会有双腿了。 对方察觉到了背后的可疑人物,竭尽全力想要逃离。他奔跑的样子很美,但对于身为喰种的自己来说,不过像在追赶一个小孩子。 “这雀跃于大地的肌肉……无愧于长期锻炼的完美比例!我要感谢你,感谢你为了在这个瞬间被我咀嚼,一直以来不懈地奔跑!” 没有人影的公园中央,被夺走双腿的男子浸泡在自己的血泊里,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得不到回应可真寂寞啊。不过不要紧,手中已经有了正刺激着食欲的鲜美小腿。 “安心吧,毕竟是你用心准备的食材,当然会成为主菜了。我会趁着肌肉组织死亡之前好好享用的!” 月山浮现出恍惚的表情,舔上小腿的血。 要将月山称作少年总感觉不太妥当,他已经长成了青年优雅的体形。若要称作青年的话却也还残留着少年的天真无邪。他是一只有着石榴般鲜红赤瞳的怪物,周身酝酿着妖冶的气场。 月山习,十六岁。 当世界被太阳支配的时候,他和普通高中生一样钻研学问。 他的本体是“喰种”。对他来说,为了提升自我不可或缺的东西——“美食”,是被挑选的存在。理所应当被他挑选的存在。 “成为让我更加闪耀的食粮吧!” 月山五官端正的脸扭曲着,张开嘴正准备咬下男人的小腿肉。 此时。 “……?!” 是晃眼的闪光灯。紧接着是“咔嚓”的快门声。月山撕下一小块肉,追逐起光和声音的源头。但在他掌握状况之前,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棒啦—————拍到啦啊啊啊!!!!!” 眼前的少女右手拿着一只单反,左手捏成拳头向着星空振臂欢呼。从模样判断,大约小学五六年级左右。 面对突然出现的少女,月山进食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肉块还没怎么嚼就进入了喉咙。直到囫囵吞下的瞬间他才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哆嗦。 “……你打扰到我了!!” 晚餐还没细细品尝就咽下去了。 然而少女对此一无所知,激动得跳来跳去。 月山丢开男人的小腿,往地上踢了一脚,用几乎在地上跺出一个洞的力量径直冲向了少女。愤怒的月山张牙舞爪,几秒钟后这里本应多出一具尸体,然而—— 呼地一下,少女曲起小巧的身体,敏捷地躲在了滑梯后方。 月山用拳头破坏了滑梯的支柱,少女似乎没料到这个情况,惊叹了一句“好厉害”,随即一溜烟跑掉了。背上的双肩包左右摇晃。 居然避开了我月山习的攻击。是喰种吗,还是喰种搜查官?但是没有闻到喰种的气味,她也没有配备对喰种用的武器库因克。倒是有随处可见的,人类的香味。 少女大概很熟悉这一带的环境,拔腿就跑。比起被选为晚餐的男人,她的速度似乎还要快些。他能看见她跑过小巷,从容地穿过别人家的宅子,前后左右的动作都十分干净利落。 月山将偶然发现的店门货物当踏板,纵身一跃,抓住了电线杆钢筋,像单杠选手那样利用反作用力一口气跳到了建筑物屋顶。 “……啧!这只鬼精鬼精的混蛋小老鼠!” 在深夜的寂静街道中,不自然的脚步声重叠着,即使看不到人影也能捕捉到人的气息。况且,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罕见嗅觉。 少女在小巷入口停下,漫长的追逐结束了。月山从屋顶上轻盈地跳下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稳稳落地。 少女背向他坐着,每隔几秒身子就动一动。是由于恐惧在发抖吗? 月山再次观察起少女。她很矮,留着随意的黑发,团成团坐着的样子就像一只仓鼠。 居然会有这种毫无魅力可言的人类啊,月山在心里感叹道。他对这样的身体没兴趣到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然而,打扰他进食可是重罪。要怎样洗刷愤怒才好呢?月山边想边朝她走去。 “锵锵——!” 少女突然转身对着他,瞳孔中流露出喜色。果然还没搞清自己的处境吗——他的思考瞬间中断了。 “看,超帅的吧?” 少女对着愣住的月山骄傲地说道。她手中拿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 “……这不是我吗?!” “哟西”,少女站起来看着他的脸,“是月山习君对吧!” 少女说出了他的名字,月山更震惊了。 ——这只仓鼠究竟是什么来头? 月山提升了眼前少女的危险等级,警戒全开。 少女从双肩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你看!” 对方毫不犹豫递过来的是月山所在的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证。上面有她的照片,旁边的姓名栏里写着“堀千绘”。 “堀……千绘?” “嗯!叫我堀千绘就好!” 她合上学生证,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刚才跑得太累了,好想吃甜食啊!” 深夜仍在营业的咖啡店。 堀千绘坐在月山对面,以惊人的速度吃着特大杯的芭菲冰淇淋。 究竟几天没吃饭了啊!!但就算那样,吃相也太没品了……。 “……能吃得淑女些吗,脏脏的啮齿类小混蛋?”月山兴味索然地端着咖啡杯说。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淑女。”堀千绘爽快地回答道。 的确,无论从外表还是其他方面来看,她都跟淑女一词无缘。 但这样的家伙却跟自己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而且似乎是同级的。 “从月山君那里总觉得嗅到了重大新闻的气味呢。” 冰淇淋被迅速解决完毕,连果汁都喝光了,她终于进入了正题。 重大新闻。 既然这样说了,对方是打算兜售情报吗?还是说威胁自己? “之前我埋伏了好久的说。这回简直太棒啦!超满足!”她抚摸着相机,炫耀她的战果。仅此而已。 ……这是在逗我吗。 月山把咖啡杯往碟子上一搁,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堀千绘稍微偏了偏头。 “目的?已经达到了啊?” “……pardon me?(什么?)” “就是这个啦!”堀千绘上下摇晃着相机说,“我为了拍到厉害的照片,一直在四处奔走,不过结果真是超出了期待呢!所以说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哟。” “怎么可能。把我月山习的爆炸性大新闻单纯收纳进个人兴趣范畴什么的,绝对不止那样吧!” “啊啦,那你是要我晒到网上吗?我马上就晒。” 对方似乎要把笔记本电脑从包里拿出来。 “nonono……嘛嘛先冷静下,小朋友。” “你到底要干嘛?”她一边嘟哝一边收回了手。 这么冷静是怎么回事啊。好歹自己也是喰种,几刻钟前可是当着她的面吃人腿,对方却淡定地将人类角度看来极其残忍的捕食现场用相机拍了下 来。 这份精神力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 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毕竟没被察觉就拍下了之前的轰动性画面,这么想或许说得通。不不,应该是这样说才能接受。 “对你来说摄影是一件崇高的事情吗?还是说,到了可以拼上性命的地步?” 他试探性地改口提问。大部分人类被问及自己投入热情的事物时都会滔滔不绝。尽管喰种也一样。 “我还没想过那种麻烦的事情啊。不过也不想死就是了……” 堀千绘似乎对这个话题觉得腻烦,开始不停晃腿。 真是完全让他提不起食欲。 “……我不知道,所以,那又怎样?” “哎——?” 堀千绘看向远处,暂时陷入沉默。没关系,等等吧,即便说些只言片语,他也能从中窥探到她的深层心理,从而使对方暴露本性。 “……啊,我困了。” 然而她的回答再次偏离了月山的期待。堀千绘若无其事地打起了哈欠,站起来揉揉眼睛。 “啊啊,我不是有意让你看到我这样的……嗯我觉得生命很宝贵。谢谢你请我吃芭菲,再见!” 接着她背起大大的双肩包迈开了步子,不理会月山的制止,大步走出了咖啡店。 完全超出他的计算。 “santo cielo!!(这算什么啊!)…………被摆了一道!” 被抛下的月山又点了杯咖啡,陷入沉思。 要杀掉她太简单了。但是,在弄明白这人之前就杀掉还为时尚早。何况万一是什么陷阱,先主动出击就很有可能遭到不测。 “月山君,你稍稍注意下比较好。” 月山脑内响起了温和的声音。古董咖啡店的店长芳村,前几天对他提了出忠告。 那时候他回答说自己毫无死角,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芳村,难道你指的是这只小老鼠?” 月山用指甲弹着咖啡杯。他可不能就这样被小看。 【2】 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是一所豪门学校,其教育方针是尊重学生的自主性和创造性,提升个人价值。不仅是高偏差值的学生,也有很多富裕家庭的孩子成为这所学校的主要生源。 “月山同学,早上好!” “今天也很有精神的样子呢!” “啊啊,早上好,charming girls!(迷人的女孩们!)你们的声音就像降落凡间的天使一般!” 华丽的辞藻,优雅的音调。 月山向着这群教养良好的少女们报以笑容。 “charming!” “那种话也说得出来啊!” 然而,和初等部、中等部不同,高等部里由于有很多人来自一般家庭,粗野的家伙也随处可见。月山将视线投向了正在教室角落里说坏话的一帮学生。 “谁见到她们都会这样想不是吗?我只是替你们说出口哟?发自内心的赞赏被否定了还真是受伤啊……” 月山眯起眼睛。被他独特气场笼罩的学生们纷纷沉默了。 即使不露出獠牙,弱者也敌不过强者。 “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月山离开教室,朝着再往前的第二个班级走去。留意的人还没到校,他靠着走廊的墙壁,抱起手臂耐心等待。 “……来了。” 是昨天拍到了月山捕食画面的堀千绘。啪嗒啪嗒匆忙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她脖子上挂着相机,背着学校规定范围外的双肩包。 月山离开墙走到她面前,堀千绘才总算注意到。 “早上好!” 然而她打完招呼就走进了教室。就像昨晚说的那样,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已经懒得和其他事扯上关系了。 不,现在放心还太早了。她毕竟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从那天起,月山就开始仔细观察起堀千绘来。 “堀同学?虽然说这话有点那什么,但她确实是全校有名的怪人。” 无论月山向谁打听,得到的回答都相差无几。 怪人摄影爱好者、异想天开的自由主义者。 她本人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这点,但月山时不时就能看见她在课间跑到中庭捉虫子,放学后爬上树拍摄天空,总之是个很能折腾的人。 “又是堀同学呢!” “好有精神啊!” 月山听着旁边的窃窃私语,还有堀千绘的脚步声,是非常果断的间奏。她究竟储存了多少能量啊? “……嗯?来了吗。” 月山的听觉范围里又出现了其他的脚步声。 “月山君,麻烦稍微来一下?” 课间出现在教室里的是任课老师松前。月山一边答应着,一边跟她走了出去。 松前以周围人听不见的的音量开口了。 “……由我来动龘手吧,大人。” 月山摇了摇头。 “……松前,感谢你的好意,但这是我自身的问题。如果能克服这个难关,我想我的实力一定会得到大幅提升。我自己的事,必须得由自己来解决。” 松前的真实身份是月山家的佣人。当然,也是喰种。 “……我替您考虑过头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没,没那回事。你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比起这个,我拜托你帮我调查的事呢?” 松前恭谨地点点头,“是。堀千绘来自极其普通的家庭,因为入学考试时成绩优秀,从而以奖学金获得者的身份进入了我们学校。但这之后的成绩波动很大,似乎现在拿奖学金已经很成问题。”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是热衷学习的人。仔细想想,要是问她选这所学校的动机,很有可能得到“因为离家最近”这样的回答……。 “虽然她靠着之前的奖学金维持学业,但正如你已经知道的那样,她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在摄影上。尽管没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但摄影部顾问看了她的照片评价说,有的像出自小孩之手的幼稚照片,有的则完全不像是门外汉的精彩照片。” 摄影水平也和成绩一样不稳定吗。像极了没有目的四处乱转的小老鼠。 “虽然我也教他们班的课,但实在摸不透这个女生。要说认真的话她对学习毫不热心,说不认真的话,品行倒也不坏。” “没法判断是不是大智若愚的类型?就像o号塔罗牌‘the fool’(愚者)一般的存在呢。” “没能派上用场,我很抱歉。” “不,已经足够了。有什么新消息就告诉我。” “遵命。” 似乎用普通的手段无法应付。但即使是至今从未见过的棘手类型,调查后还有这么多谜团,怎么也说不过去。看来不得不改变对人类的认识了。 “……发生了什么吗?” 月山刚一回到教室坐下,旁边的女生便开口询问。她美丽的黑发如同丝绸,眼神充满知性,瞳孔深处却有着和外表不同的热情。 “伊卡尔小姐,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 “你们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是怕别人都听不见吗?堀同学怎么了?” 在课间吵吵嚷嚷的走廊上,要听清楚小声的对话对常人来说很困难,但喰种就不一样了。 他们潜伏在日常里。 她也是置身人类社会的优秀喰种之一。付出了惊人的努力伪装起自己,以柔和的姿态溶入这个社会。 “实际上,我被她拍到了进食的照片。” “……真的?!” “真的。idiot me……(我真愚蠢)” 月山肩膀缩了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她皱起眉头问:”那为什么不杀掉呢?” “我还没有摸清她的本质。” “真是磨磨蹭蹭。”她不可思议地说。 忽然,堀千绘跑过走廊,引起了两人注意。 “没兴趣所以不太了解她,不过那只小老鼠似乎是学校有名的怪人。” “要说有名程度你不也一样吗,你可是那个有渊源的月山家族血统纯正的少爷呢。月山家在政财界人脉广阔,势力庞大不说,你家从祖父那代起就开始积累资产了吧?” “我的祖父是个冒险家啊。他从世界各地买卖珍宝,铸就了雄厚的财力。他可是我的骄傲呢。” 月山仿佛表示敬意一般,将手放在胸口说道。 “加上你本人又精通文武,外表也不比模特逊色。相比之下那个奇怪的……那个异想天开的家伙的举止,真是讨厌得引人注目。你完全有能力运用家族力量暗中解决掉她不是吗,我会很感激你的。” 这时,堀千绘又从走廊那头跑过来了。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再次向她投去了视线。 “……吵成那样我之前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总觉得你的选择很严峻呢。” 的确,那也是让他失去食欲的原因之一。感觉不到魅力的幼儿体型,散发出单调的气味。月山无意识中将堀千绘从美食名单里剔除了。 “不过还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没什么钱,她用的相机却装了性能很好的镜头,是佳能的一级品哦。” 虽然对平民金钱观不甚了解,但要是父母买的就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吧。也没见她有在打工,那么,究竟是如何入手的? 月山开始在意起这点来。 “她貌似把自己拍的照片当做摄影素材传到网上来着。” “摄影素材?” “嗯,商用的情况下就收取版权费。像资料照片之类的,能卖个好价钱呢。” 居然有这种头脑。月山开始来了兴趣。 但对方可是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既然这样,就试着决一胜负吧。 月山看着第三次跑过走廊的堀千绘,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那天放学后,他看见她趴在校舍角落的草坪上,举着相机,匍匐前进。月山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想看看到底在捕捉什么镜头,但除了草坪之外什么也没有。然而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一直没停过。 “在拍什么呢,小老鼠?” “啊咧,你在啊!” 堀千绘听到月山的声音转过头,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看这个!” 她摆弄着相机给他看刚拍的照片。 “……不好意思,我除了草坪什么也没看到。” “我就是在拍草坪啊。” “为什么要拍那种无聊的东西?” 将喰种进食画面收进镜头里的人居然会拍平淡无奇的草坪,他觉得落差实在太大了。 但堀千绘却露出一副满足的样子。 不好,自己刚刚那么说显得很失礼。 现在不能让她心情变糟,得撤回前言,迎合她赞美她才行。 “——呀,其实仔细看也不错呢,每一片草叶都通过棱镜折射着祖母绿宝石的光芒——好有趣哦——” “诶,是嘛?我倒是觉得很无趣来着。”堀千绘说。 ……果然是完全超出他思考范畴的家伙。 月山只好用“真是抱歉”来结束话题。 “实际上,我有个地方想跟你一起去。当然了,我是不会加害你的,”月山一边留意着对方的表情,一边谨慎地发出邀请。即使是捉摸不定的她,也应该会上这个钩,“你一定会喜——” “行啊。” 诱饵还没来得及放下,对方就爽快地回答道。 月山有些惊讶,对方却摆弄着相机说:“因为好像很有意思嘛。” 果然,她的嗅觉也相当灵敏。 【3】 月山带她去的地方,是离高中稍微有些距离的大学附属医院。 “月山君,有哪里特别的吗?” 堀千绘绕着医院一刻不停地来回跑动取景,月山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最喜欢人类了。” “嗯嗯,喜欢到了吃掉的程度呢。” “即便没有那种对象也是这样的。人类没有适应野外生存的爪牙,却在地面繁荣至今,动力究竟是什么呢?本质又是什么呢?” “总之人类被你吃掉了。” “………我是吃掉了没错。” 两人走进医院大门,进入电梯,去往普通病房。 “就这样光明正大走进去没关系吗?”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堀千绘若无其事地问。 “啊啊,没关系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电梯在8楼停下。这里不仅有病房,还有通风的露天花园。花园内种着草坪和郁郁葱葱的树木,留出了供人小憩的空间,患者和家人们和颜悦色地谈笑着。 那么,就是这里了。 月山说着,望了一眼护士办公室。里面有几名护士正在值班,其中一名年轻女护士似乎注意到了这边,从办公室径直朝花园走来。 “月山君,又来了吗?哎,这孩子是……?啊,是晴南的制服!”护士脸上挂着白衣天使的标准笑容。而堀千绘怎么看都不像个高中生,她似乎对此感到惊讶。 “她是我的朋友。” “哦,是吗?” “是有共同秘密的朋友哦。” “总觉得很可疑呢。”护士开玩笑说。 应该不是发自内心的话吧。怎么看他们两个都毫不般配……。 月山又向堀介绍起护士来。 “在这所医院偶遇的缘分还真不少呢。我当时心情愉悦,正在长椅上看书,她就过来跟我打招呼了。她待人亲切,在患者中很有人气哟。另外如你所见,她一直都笑得这么美丽动人。” “讨厌,月山君说过头啦。”护士羞涩地说。 “只是……她正为恋爱而痛苦着!” “等,等等月山君?!” 仿佛在感叹无法实现的恋情,月山夸张地捂住胸口摇摇头。 “她所暗恋的医生迟迟没有回应心中的期待!我觉得明明只要有个小小的契机,就可以一切顺利的!你的笑容可是能打动所有男人呢!” 被说出私事的护士有些慌张。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她苦笑着说: “真是那样就好了。” 此时,护士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和年轻男人笑得可真欢啊!” 突如其来的高音从角落的病房里传来,是一位九十多岁的男性患者。他的脸上刻着无数道皱纹,额头上方已经秃掉了,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护士。 “呀啊!够啦快放手!” 护士转身说教道。 “……嗯?” 那个瞬间,不知为何,堀千绘按下了快门。 ——原来如此。 老人放开手嬉笑着回到了病房。护士浮现出困扰的笑容,护送他回去。一旁看着的月山开始向堀千绘解释: “那个老人是因为心脏方面的毛病住院的,但时不时就会出来骚扰护士。他会很快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所以没有罪恶感。而且别人对他做过什么事,同样也忘得很快。” “不过,他好像是一位资产家,和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教授有着过硬的关系,所以谁也没办 法说他。” 堀千绘完全没在听,查看相机的显示屏。不管走到哪,她似乎都不在乎月山的说话节奏,也对他的生活方式不感兴趣。 忽然,月山凑近了她的耳朵说道: “来看明天的餐间表演吧。” 她一下子有了反应,抬起头来。 “只是,入场券要自己搞到手哦。明天周六,深夜零点,你得潜入那个老人的病房,打开窗户。到时候一定会拍到很精彩的照片的哟。” 这便是诱饵了。让她先想象究竟会发生什么,之后,让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堀千绘面对等待回复的月山,手终于放开了相机,点点头。 “我知道了。” ——下顿晚餐,值得期待。 月山的唇扬起了弧度。 【4】 太阳已经落下。晚上7点,堀千绘独自来到了大学医院。今天和月山有约定,不过早来这么久是有原因的。要在深夜0点潜入病房是件困难的事,大门会上锁,还会有警备人 员。所以先来假装探望病人,早早潜伏进去比较好。 堀千绘最先去的地方是女厕所。她进了一个单间,从双肩包里取出睡衣换上,再将换下来的衣服装进去,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拉好拉链。 接下来是藏东西的地方。她走向住院部用地内的广场,道路两边种着杜鹃花。她避开照明灯,将双肩包搁在里面,再后退几步确认了一下。双肩包在黑暗中隐藏得很完美。 “啊。” 此时,医院叮叮咚咚地响起了广播。 “……接下来告知前来探望的大家,马上就要到探望结束的时间了……” 这所医院的探望截止时间是晚上8点。听到广播后,人们陆续从医院里走了出来,有很多患者在入口处目送亲友离开。 堀千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模模糊糊地看着这幅景象。看起来像中小学生的她,即便这样突兀地站在门口,别人也只会觉得这是个看到父母离开而倍感寂寞的患者小女孩罢了。 “探望时间结束。” 最终广播响起后不久,大门便被锁上了,病人们纷纷回到病房。堀也混在人群中。这家医院的患者数量超过千人,并且他们总是进进出出,流动性很大。因此,医院方面估计不可能完全掌握病人的情况。 所以,途中和若无其事的堀千绘擦身而过的医生护士们没有一个人起疑。她和别人一起顺利地走进了电梯。 “那么……。” 电梯在8楼的普通病房层停下。而在这之后的情况,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住院部的护士们大致都有自己负责的患者,并且老年患者居多,中小学生模样的人在这里走动绝对会引人注目。 堀千绘躲过了值夜班的护士,再次钻进女厕所,之后蹲在马桶上暂时待机。外面还很吵闹,能听见人的脚步声。偶尔会有患者来上厕所,但都没有注意到有个单间被占了很长时间。 她摆弄着相机,看自己拍的照片来打发时间。昨天在医院拍的,和之前月山吃人的照片都有。 “……噢。” 那之后过了大约一小时,住院部内开始播放古典音乐。堀千绘抬起了脸。 时间是晚上9点,该熄灯了。 音乐结束后,病房内的电灯挨个关闭。她所在的厕所挨着的走廊也熄灯了,差不多已经感觉不到人的动静。 之后她呆了半个小时,才总算出来。放轻脚步四处张望,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除了有些病房内还有微弱的光线,估计还有患者尚未就寝。她脱下鞋拿在手上,尽量不发出声音。 这一层的中央是护士值班室,现在只有两三个人在。她低下身子以防被发现,缓缓经过。 护士们似乎都忙着值班,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她。 “就是这里了。” 这间房并不宽敞,只是楼层角落的单间。昨天遇见的老人就住在这里。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了响亮的鼾声。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门。 “……?” 空气中飘荡着甘甜的香味,很强烈。是芳香剂吗? 没有照明的缘故,里面的环境分辨不清楚。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格外慎重地朝着角落前进。 “……啊,睡着了。” 紧闭的窗帘旁放着一张大床。昨天对护士性骚扰的老人正在睡觉。她伸手在老人眼前挥了挥,对方没有反应。 “喂喂——”接着她轻声说道,老人也没有醒过来。她又戳戳老人的脸颊。还是没醒。 似乎睡得很沉,估计是服用了助眠药。那样的话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吧,堀千绘想着,放松下来,再次看向周围。 “好厉害——!” 果然称之为病房比较合适。室内意外地宽敞,不仅有厕所还有浴室,另外还有沙发桌子,甚至冰箱,似乎比酒店都要高一个档次。 堀千绘坐在沙发上望着老人。能住在这样的病房里,想必正如月山所说的那样,拥有相当的财力。置物架上摆着慰问品,华丽的花束点心和水果仿佛在展示着这个人的权势。 堀千绘站起来,视线转向水果。屋子里香味的来源似乎就是这个了。她拿了一只看起来最贵的芒果,顿时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但奇怪的是,把芒果翻过来后,她却发现另一面已经腐烂变色了。 “嗯?……” 虽然拿着慰问品来探望的客人很多,但似乎没人为了能让老人吃下而特意挑选水果。旁边放着的水果刀也没有使用的迹象。堀千绘又坐了下来,看着昨天拍摄的老人照片。 “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现在是晚上11点55分。离和月山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堀伸了个懒腰,横躺在沙发上。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 走廊传来脚步声。她一下子竖起耳朵。 脚步声渐渐靠近,进入别的病房,又出来,再进入别的病房,反复了几次。好像是护士在查寝。 那差不多就该轮到这里了。 “诶多——” 她在房间内思考起藏身地点。厕所和浴室会不会比较妥当?但护士的脚步声已经过来了。 “没办法了。” 堀千绘充分利用身体小巧的优势,钻到了床下面。 几秒钟后,房门被打开,手电筒的灯光照了进来。既然是查寝的话,检查完病人的情况就会离开的吧。然而意外的是,护士关上了门,朝着置物架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 究竟在干什么呢? 她疑惑着,听见了摆弄纸箱子的沙沙声。接着传来吃点心的声音。 这个护士居然随便拿病人慰问品开吃啊。 护士一边吃,一边来到了老人的床前。堀千绘看见了一双可爱的护士鞋,似乎是女性。接着她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粉末,发出啪啪的响亮声音。 “呐,他还活着吗?” “啪——”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一样,很有重量。 “看吧有反应啦,快点确认然后去下一个病房!” 音调显得鄙夷且冷漠,又是“啪、啪”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明白了。 ——是护士在殴打老人。 老人痛得呜呜地开始呻吟,护士却没有停手。 “什么嘛,真的还活着啊,好恶心。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就好了。大家都觉得你去死比较好哦?干嘛还活着啊,恶心死了,快为了大家去死吧,赶紧去死!” 护士大声谩骂着不堪入耳的内容,堀千绘觉得好像在哪里听 过这个声音。 殴打的声音还在继续。 突然,一个男声响起。 “……真是出色的白衣天使呢!”毫无疑问,是月山。 “哎,什么?什么?!”他的突然乱入吓到了对方,护士没站稳摔倒在地。躲在床下的堀千绘看到了护士的脸,是昨天遇见的女护士。 “哎,为什么…月山君会……?等等,这里可是8楼?” “不好意思,病房窗户坏了。本来都提醒过了要打开的,小老鼠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 月山轻快地跳到了地面上。堀千绘也从床底爬了出来。 “你……你是昨天和月山君一起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抱歉,先解决我们这边的事。怎么样小老鼠,你觉得她的工作状态如何啊?她一直都像这样,趁深夜虐待讨厌的患者呢!” 月山一边告诉堀千绘,一边用手指着女护士。护士还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处境,但她能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是最糟的,不由得发起抖来。 月山注视着她,掀开床上的被子。老人躺着的身体露了出来。 “有内出血的迹象。” 护士又抖了一下。 “不过呢,就像他总是忘记自己做的事一样,也总忘记别人对他做的事,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也是。所以周围人会以为是他自己弄的,从而不了了之了。完美的剧情!真精彩!bravo——!!” 月山向护士鼓起掌来。 接着他给出了最后一击,老人便没了动静。月山慢慢移开手,用指头捏住内出血的部分,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晚餐时间了!” “唰啦”的撕裂声响起。月山指尖上的是,剥下来的老人皮肤。 “呀啊——————!” 护士开始尖叫。 “老人皮肤可以说是一道美味呢。由于独特的腥味和口感,在一部分人中很受追捧哦。” 月山的舌头舔了上去,闭上眼睛以便更好地享受食材的味道。再将其放入口中,让舌尖打转,再细细咀嚼,直到咽下去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 “干燥粗糙的表皮再配上血液润滑的内里,两种不同的触感交织在一起,越发刺激了味蕾!这独特的生涩感,简直就像奏响了美妙的和弦啊啊啊————” 月山大幅度地展开双臂,维持着后仰朝天的姿势。他的眼睛染上了鲜红鲜红的色泽。 “骗、骗……骗人的吧………………” 赫眼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怎、怎么回事好痛……好痛……” 痛觉刚刚才传到脑神经的老人,总算醒了过来。 月山舔舔嘴唇,一脸愉悦地对老人说: “男性的平均寿命本来就比女性短,活到90岁的男性最近越发少了。像您这样的年代物尤其具有稀有价值,很昂贵的哟!” 月山又剥下了一块老人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 “皮肤上还有粉末状的物质!噢噢!名符其实的美味!!” “住…住手……给我住手……” “老人的皮肤很容易剥离呢。真是让人心情愉快!那么,也让用餐前的过程来活跃活跃晚餐气氛吧!” 月山接二连三地剥下老人的皮肤。旁边的护士眼睁睁看着这幕惨剧,动弹不得。好半天,她才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月山君,你、你是喰种吗……?” 月山嚼完食物回答道: “嗯,我是美食家!我一直追求着究极的美食之道!” 受到惊吓的老人从床上滚了下来,从地板上爬到了护士跟前。 “救……救我……快救救我……” 他伸出的手被月山揪下一块皮来,下面能看见筋络分明的肌肉组织。 “救救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我有钱和土地!求求你,求求你…………” 老人流着泪,他的手腕像枯树一样细,指尖径直伸到了护士眼前。 护士咽了口唾沫,咬咬牙。 “——滚到那边去,臭老头!” 护士就着老人缩成一团的样子,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 那一瞬,没有照明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相机的闪光灯。接着,响起了同这个场景十分违和的快门声。 堀千绘将护士踢开老人的一幕收进了镜头里。 “etric(不同寻常!)最后也让我大饱眼福呢!” 月山赞赏道,手却已经伸了出去。 他揪住堀千绘的睡衣衣领,轻轻松松地将她举到了自己视线的高度。 “对其他人的痛苦完全不介意的自我至上主义者,我不讨厌哦!我一直觉得,人类能繁衍至今,是因为对生存的执着,戴上善者的假面背地里干着背叛的勾当!正是这种残虐性才造就了你们的繁荣!只是……” 他冲她笑了。 “——游戏就到此为止了!!” 月山说着,抓住她的身子伸出了窗外。一旦放手,对方就会坠至地面。 窗外的风沿着建筑物吹过,窗帘随风飘动。混沌不清的病房里,是死一般的静寂。 “回答我,倒映在你眼中的究竟是什么?” 月山收敛起愉悦的笑容,用看穿一切的口气问她,并同时放开了一根手指,“当恐惧和绝望涌上来,世界失去色彩,内心开始冻结的时刻来临……” 大概是由于呼吸困难,堀千绘的双腿抽动着。要为了逃走拼命挣扎呢,还是难看地乞求自己留命呢?她会选哪个? 不过,不管选哪个,隐藏在她的深处、名为感情的示意图都会浮现出来的吧。 月山又放开了一根手指。 ——让我看看吧,你究竟是哪种人? 放开这只手的话,她离冥府的大门就不远了。月山等待着堀千绘的回答。 “……!?” 然而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听见一个字。 堀千绘抬头看了看天空,对上月山的视线,举起相机。 接着她透过取景器注视了他一会儿,按下了快门。 “嗯…………不错嘛。” 即便在死亡临近的瞬间,她也一如既往。 月山兴奋地起了鸡皮疙瘩。 堀千绘并不是那种牺牲全部也无所谓的人格破绽者。对于她来说所有生物都生活在在同一块大地上,并用超越了伦理道德的价值观去平等地审视和对待。人类和喰种没有分界线,猫与狗,鸟和鱼,是同样的存在。 所以,她就这样接受他们存在的事实,任凭自己的好奇心驱使,一张又一张地拍着写真。以无比纯粹的方式,本能地活着。 那种精神,和不断渴求美食、持续挑战味觉的自己,倒也有几分相像。 “……真有趣!!” 月山抓住她的衣服,唰地一下将她带回了房间里面。 才体验过悬浮在宇宙中的感觉,平衡感还没恢复的堀千绘一被放到地面上就差点摔倒。不过她马上就站稳了。 “啊,还活着。lucky!” 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她,语调轻快地显露出生还的喜悦。 月山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宠物啊!” 得出答案的月山看起来十分高兴,堀千绘则一副“哎哎你说啥?”的惊讶表情。 “之前我还奇怪怎么就对你完全没食欲呢!不过,就好比人所饲养的宠物,这么一想就想得通了!小老鼠,从今天起,你就成为我的宠物怎么样?” “诶,才不要。” 堀千绘一口拒绝,开始检查拍好的照片。 “太有意思了!就好像人类喜欢若即若离的猫咪一样!!!” 她确认照片时完全无视月山的存在,头颅一点一点的。 看起来大小也合适,很容易养的样子。月山心想。 “……啊,对了月山君,你知道博客的定时发表功能吗?” 她的手从相机上移开,抬头看他,突然转换话题。 “这个我当然知道。就是先写好内容,提前设置好想要发表时间这种功能吧?” “嗯嗯!实际上,我之前拍的月山君进食的画面,设在了今天凌晨一点发表。” 她打算将那种瞥一眼就知道是喰种的残忍照片,放在网络上面吗。 但她似乎没有威胁或者陷害月山的意思。 “毕竟万一我死掉了,尸体没能留下来的话我会很残念,所以就提前设定好了——‘犯人是晴南学院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月山习,请找到他。’……但我现在似乎活下来了,所以得立刻删掉。” 似乎很没用但却相当合理、看起来愚蠢实则非常聪明的决策。 堀千绘看向自己刚刚被投出去的窗外,手指指向了离这里稍微有点距离的杜鹃花灌木丛。她似乎在那里藏了东西。 “啊……不过,要怎么从这里出去呢。应该不可能堂堂正正走出去吧。”堀千绘揉着太阳穴,“我还没有想到这一步啊。” 月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没有之后的打算,全凭感觉行动的她,已经是不属于任何动物种类的,独一无二的生物了。 “——啊,我这边有空。” 这次的收获已经不少,也没有其他的事要做。 “哦呀?” 月山把堀千绘夹在腋窝下边,一脚踩上了窗框。他回头看了一眼护士,她蹲在抽泣的老人对面大气也不敢出。护士对上月山的视线时,她又发起抖来。月山微微笑了。 “你似乎能成为我们的‘好朋友’哦。” “哎……?” 她发出意味不明的疑惑声。月山没有再继续对话,优雅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 生命威胁已经解除,但护士的颤抖并未停止,仍旧缩成一团。刚刚经历了太过震惊的事情,她一时半会还无法动弹。 先站起来的偏偏是之前在地板上爬行的老人。只是他立即又摔倒了,开始哭着喊痛。 看着狼狈的老人,护士稍微冷静了一些,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必须先回办公室,报告喰种的事件才行。她的手伸向了门把。 “不会忘记的……” 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受到惊吓的护士转身看着他。 “你做的事,不会忘记的!!……” 被剥离了好几处皮肤的地方正在出血,他用尖锐的眼神盯着护士。 “你殴打老朽的事已经全部暴露了!讨厌照料人的小丫头片子……!” “唰啦”一下撕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在极端情况下,随身携带的什么东西能做到呢。 经过老人身旁的时候,她取出了白衣外套口袋里的手套,走到置物架面前停了下来。 水果依旧在散发着甘甜香气。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旁边的水果刀。 “什……什么……” 护士转向老人。 透进房间的几缕月光,照亮了刀尖。 【5】 自那天起,医院事件过去了好几周,回到了放学后的日常。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里,月山喝着咖啡,对面的堀千绘正咔哧咔哧啃着可丽饼。 “说起来,那件事的后续呢?”月山问。 肚子填饱的堀打开笔记本电脑,啪嗒啪嗒地敲击着键盘。 她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递给月山看。 屏幕上是一则新闻,上面写着大标题《大学医院惨剧 患者惨遭杀害》。被害者是一位94岁的男性患者。 仅仅是剥掉表皮的程度还能救回一命,然而,是【杀害】导致【死亡】的。 “貌似把罪行转移到别人身上了呢。我好伤感啊。” 新闻中,记载着【正值夜班的护士本想在喰种面前保护患者,但自己也遭到袭击受了伤,从而失去了清醒意识】这样的内容。 堀千绘一边拿回笔记本一边说,“追根究底还是月山君的错。” “她一开始就有这种暴虐的本性。我能感觉得到哦。” 听到月山这么说,堀千绘翻起了相机记录,再次凝视着那张被老人从背后抱住的护士照片。 果然,她发现,笑容满面的护士看向老人的眼神里,有着看虫子般的蔑视。 “啊,对了。我跟这个护士见面了呢。” “你也有着不错的兴趣嘛。” 对于护士来说,她是拍下了决定性瞬间的人,因此,加害她的可能性不小。然而她却从容地、安稳地度过了危险。 “怎么说,毕竟她现在被当成英勇的悲剧英雄,医院方面也似乎很同情她来着。” “哦?” “托你的福,她还和一直单恋的医生交往了。她很感谢月山君呢,说月山君就像神大人一样。” 世界可真残酷。 善行能助人自不必说,恶行竟也不全是在毁灭他人幸福。 不过,这才有趣。 “她可不是像悲剧女王那样的强者哦,”月山将杯子贴近唇边,用舌头舔了舔说,“她离被幸福光临的时刻还早得很呢。” 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自己的舌头还在渴求,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至高无上的【美食】。 未来某一天总会遇见的吧——他有这样的预感。 月山的笑容更深了。 堀千绘看着这样的月山,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第四章 上京 【1】 【将心愿奏响,穿梭于城市间。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听到我的声音。】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 即将发车的新干线站台上,站着一位背着吉他、提着行李的青年。周围送别他的朋友们说着鼓励的话,拍着他的肩。 桃池育马今年二十岁。他以音乐人为目标,准备去东京闯荡。 “母亲……” 他出声呼唤正伫立在后方一脸悲伤的母亲,后者纹丝不动。他走了过去安慰道,“我能一个人好好生活的,别担心我。” 此时发车铃声响了起来,他只好匆忙上车。车厢门被关上,列车开始缓缓向前。 “会一直支持你的!”“加油啊!” 伙伴们大声喊着,母亲也快哭出来一般,不停冲他挥手。 接着视野里的站台变小了,列车渐渐远离了他一直居住的小镇。 育马反复回想着母亲和伙伴们的脸,禁不住泪眼朦胧。 顺带一提,他是喰种。 “呜哇!好厉害!……” 刚抵达东京的育马,一下车便被人潮淹没了。尽管他曾经因为看演唱会来过东京几次,但不管来几次都没看够。 这次不一样,从今天起,他就是这里的住民了。 育马拍了拍脸颊转换心情,加快脚步钻进电车。 说起来,包括他的老家在内,难对付的家伙们往往聚集在地区中心,不管是人类还是喰种。更不用说首都东京了,喰种数目众多,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毕竟,这里可是驻扎着狩猎喰种g本部,搞不好就会中奖。 “好啦,总算到了!” 育马选择的住所位于离都心不远、相对安宁的20区。这里绿化很好,还有田地,环境跟老家有点像。附近有上井大学,有不少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类居住在这里,可以方便地隐匿其中。 但房子就没办法了。明明比老家窄那么多,租金却贵得不像话。总之,往后这里就是他的一方天地了。首先得去挣钱,支付房租水电费什么的。 育马从吉他盒里取出吉他。那是他高中时自己攒钱买下来的,如今是他最重要的伙伴。他舒展了一下手指,弹起一首喜欢的歌。 “喂,吵死了!” 旁边住的人敲着墙壁大吼。他急忙中断了演奏,隔着墙道歉:“对、对不起!” 再看看钟,已经晚上11点了,也难怪被骂。 “没想到这么快就受到大城市的洗礼了啊……” 来东京的第一天就这样不尽人意地结束了。 第二天,育马买了求职杂志,挑选了一份搬家工的工作。毕竟自己是喰种,力气要比人类大上好几倍。 另外,还有一件为了生存必须要做的事——确保食粮。 尽管母亲给自己的“便当”还剩一些,但迟早会吃完。既然开始了背井离乡的生活,就得学会自己准备食物。 夕阳时分,育马换上不显眼的黑色衣服,踩着从二手店买的单车,穿过大街小巷。 “啊,到地方了。” 目的地是某个有名的悬崖自杀点。离出发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个人影也没有。 从视角开阔的地方,能看到往下20米左右是茂密的树林。 “……没有吗。” 他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本以为能在这里找到尸体的,却闻不到一点尸臭和血腥味。 不过,不能就这样随便放弃。 育马从那天起,一结束打工就会来到悬崖边上。骑车来回需要4小时的体力,但他会在途中想想歌词,唱唱歌之类的,倒也不觉得有多累。 “喂喂饶了我吧……” 然而,期望总是落空。白费力气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东京将近一个月了。 “呜哇……这下糟了……” 母亲给的便当已经吃完,冰箱里什么也不剩了。育马撑起倦怠的身体,走出家门。 “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啊……但要是刚走,就有人就来了怎么办?” 结果今天也是骑着自行车去了同一个地点。 抵达山谷的时候,他想着要是再落空,下次就得换地方了。 “……!” 一阵风吹过他的面颊,他一个急刹车,“有味道!”——是尸体的味道。 他加快了骑车速度,急不可耐地冲上坡道。 这边! 育马将单车停在一旁,全速奔跑起来。他的眼睛转换成红色,四肢爆发出力量,沉睡在身体内的本能被唤醒,身体仿佛腾空而起。 有辆车。停在之前一直没人的悬崖边,车内空着,但气味更浓了,他确认了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于是,育马从悬崖一跃而下。 “啊咧?在哪?” 出乎预料之外,尸体不在这里。明明地上还残留着血迹,弥漫着浓烈的气味,却怎么也找不到。 “怎么回事?” 他在黑暗中拼命搜索。难道尸体是被其他喰种闻到味道,先下手为强了?育马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接着对上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哇啊!” 育马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前的男子尸体被树枝穿透,50来岁左右,双眼圆睁,嘴唇充血,倒挂在树上,犹如伯劳鸟的战利品。不难想象是由于跳崖造成的。 “怎么搞成这样啊……” 育马自言自语道,当然,没人回答他。他扶着腰站起来,注视着死去的男子。 “……为什么非得寻死不可呢?” 他双手合十,为男子默祷。接着他跳上了树。 “可能会有点痛哦,抱歉。” 育马折断树枝,尸体滚落到了草丛里。他跳下来,把枝干从尸体内拔了出来。尸体的嘴仿佛尖叫一般张开,他想帮他合上,但似乎这么做又显得很奇怪,索性放弃了。 他重新注视着尸体。右手破破烂烂的,伤得很重。 “真的很抱歉。” 育马再次双手合十,随后摘除了尸体的右手。 这点程度的话,只会被人认为是狐狸之类的食腐动物给带走的吧。 他将摘下来的尸体右手套上塑料袋,用布包好后装进了包里。他最后默祷了一次,离开了现场。 “……得快点处理才行。” 刚一到家,他就把右手放在了菜板上,拿菜刀切碎,团成肉丸子,接着同骨头一起放进热水。煮好之后,便捞出了锅。 “啊……好香啊。” 不过,不能一顿全部吃完。他将冷掉的丸子覆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餐桌上则只放了骨头和一杯汤。 “我开动了。” 育马祷告完,深深行了个礼,先喝掉了汤,接着吃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之后,肚子就饱了。每到这个时候,他总能为自己食量小感到庆幸。 然后,将骨头洗净晾干,用锤子敲碎至粉末状。 这样就能存放一阵子了。 他刚安心下来,却又涌上了悲凉的情绪。 “当时能帮助你的人,一个都没有吗。” 他望着冰箱说。 另一方面,将这些悲剧吞入腹中的,正是他自己。 “真讨厌像鬣狗一样活着啊……。” 白天打工,晚上寻找尸体,闲暇的时候去公园和站前广场唱唱歌打发时间。其实他有想过找家演艺事务所面试,但现在人生地不熟,搞不好会出岔子。 对于20区倒是稍稍熟悉了些。咖啡店很多,漫步街头的时候时不时就能闻见上 好咖啡的香气。可惜手头还不宽裕,等哪天有了闲钱,就去店里坐下来慢慢品尝吧。 不过,有个问题。在这些咖啡店里,也许聚集着自己的同类。 “……又来了。” 结束了打工的回家途中,他经常能闻见他们的味道。尤其在经过一家名为“古董”的店时,总有喰种的气息传来。那里是喰种的固定休息场所吗? 育马背后一凉,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还是别再靠近那里比较好……” 【2】 育马在东京的生活还算顺利。工作上的人际关系相当协调,食物也有定期保障。不过相对地,是因为自杀者多起来的缘故。 那天,他也骑着自行车去了悬崖。一接近喰场,就闻到了尸体的气味。 “又死了吗。” 尽管对于能获得食物这点他很感激,但面对自杀者们也是件忧郁的事。他把单车停在悬崖边,沿着崖壁往下爬去。 这次是一位年轻女性。 “为什么你也要自杀呢……” 他走到浑身是血的尸体面前说。要是在自杀前遇到的话说不定就能阻止她了。实际上,他已经阻止过好几起自杀事件了。 但是不能就这样沉浸在感伤里,得早点处理完才行。他朝尸体伸出了手。 “最近,在我们这一带乱来的就是你吗?” 仅仅只有自己和尸体的空间里,突然有个男声插了进来。育马回头,看见背后站着一个戴兜帽的男人。年龄大概在25到30岁左右,下巴留着胡子,长长的刘海垂到了脸颊。 他是喰种。 不难想象对方是怎样无声无息潜入的,很明显这个人比自己要高出好几层实力。 育马将尸体踢到悬崖斜面上,自己则往上攀登。必须得想办法从这里逃走。 然而就在快要登上顶端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黑影。 “……!” 男人已经跑上了悬崖,等着他爬上来。对方先是虚晃一拳,接着另一拳便直直地击中了他的脸。育马没能承受住冲击,掉了下去。 “好痛……” 尽管身体反射性地紧急回避,但还是摔在了地面上,他感到一阵眩晕。男子沉默地走过来,呼吸分毫不乱。 ——打不过他。 潜意识这样告诉育马。 “……对不起!” 他忽然将身体翻转过来,双手伏地,低下头。 “我是来东京谋生计的,还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对不起!拜托,这次请放过我!” 男人见到他伏地谢罪的样子,停下了脚步。 “……不清楚规矩?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三个月前。” “三个月……?这期间你完全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喰种吗?” 育马胆怯地抬起脸,点点头。 “在我来之后所接触的喰种,你是第一个。可能你搞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我还是要说,我想要努力像人类那样生活着……因此,不想跟喰种有太多的牵扯……” 出乎他意料,男人似乎在仔细思考育马的话。他则像一个等待判决的罪人那样,等待对方的答复。 “……你和研应该很谈得来。” “‘研’?” 研是谁啊。 男人没有回答育马的疑问,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他。上面写着咖啡店店名“古董”,以及地址。就是那家一直能感觉到有喰种在里面的咖啡店。 “这里是?” “是可以和喰种们交换情报的地方。20区的事情,都是在这里摆平的。对你来讲,去一趟会比较好。今天就放过你。” 男人说完便走了,留下他跟尸体两相对望。 他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没有带走尸体的任何一部分,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3】 遭遇谜之男子后又过去了几周,育马正处于空腹状态。 将之前作为存粮装有骨粉的调味料盒放到嘴边上下晃了晃,什么没倒出来。偏偏在发薪日前钱也用完了,一杯咖啡都买不起。 结果他还是没有去古董。 跟喰种有关的一切都变得可怕起来。在知道有地盘存在之后,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搜罗尸体了。 “糟透了啊……东京到处都是那样的家伙吗……” 关于那个男人压倒性的强大可见一斑,在那之后他对喰种的恐怖印象有增无减。 咕咕咕——传来了肚子的抗议声。这样下去会饿死的。 “母亲……” 拜托她的话一定会寄过来肉和钱。那样的话,还能在东京继续混下去。育马想也没想就握住了手机,颤抖着拇指凑近屏幕。 “……啧” 差一点就自暴自弃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东京的?不是说过要靠自己打拼的吗?又怎么好意思再去依赖母亲呢?! 在家呆着也只会越来越饿,育马背上吉他出门了。 现在是晚上6点,站前广场上挤满了熙熙攘攘回家的人们。他坐了下来,唱起自己写的歌。风格属于乡村,是母亲爱听的类型。 育马唱歌是有原因的。他一边扮成人类,渴望着人类的生活,一边依靠着他们的不幸和悲伤生存下去。他常常会感到自己输给了命运,快要被这种矛盾弄得崩溃了。所以,他将心情写成歌词,以唱歌的方式来维持精神世界的平衡。 能做到,能行的,加油。不可以认输,要活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这首歌能鼓舞其他人就好了。即便身为喰种的自己,也想要和人类共处,他也相信自己能成为别人的支柱,成为这个世界的齿轮之一。 曲调也进入了高潮部分,激动的情绪缓解了他的饥饿感。 有人走了过来。 对方和自己年龄相仿,留着立起来的金茶色短发。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欣赏起育马的表演。 有听众就更加有了唱歌的勇气。于是,他唱了一首来东京之后自己写的歌。 ——“神明就在这里,别被蒙蔽了双眼。” 这也是每当他看到人们选择终结生命时的感想。真的已经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把他们从绝望中拉回来吗?他们真的已经没有重要的东西了吗? 不过,吃掉他们的自己会想这种事,他也清楚这看起来有多可笑。 但总是忍不住就会去想。 他相信只要用双眼和双耳去发现去倾听,就会察觉到救赎自己的存在,神明的存在。 “……神明么。” 默默听歌的青年对歌词有了反应。“要是真有神明就好了。”对方似乎在这样说。 “你有什么烦恼吗?” 育马唱完歌,手指离开了吉他的弦,问向对面的青年。 对方有一瞬间失神,不过立即回过神来,有些匆忙地鼓起掌,目光低垂。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始吐露内心的烦恼。 “我的朋友好像正处于困境,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但青年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 “……希望神明能帮助到你。”他有些伤感地说。 ——朋友。 育马想起了老家的伙伴们。 “不过,这样不也很好吗。你也没想过要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吧。” 育马有很多朋友。不光是喰种,人类朋友也有那么几个。然而到东京以后,他却再没有遇到过能称之为朋友的人。 为一点小事欢笑、为一点小事吵架,似乎理所应当在他周围的朋友们如今已不在身边,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痛苦。独自一人的生活寂寞无助,也有在夜晚偷偷哭泣过。所以现在他更能深深体会到,有朋友在身边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朋友在就能安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他斟酌着词句,向青年这样传达着。 育马正担心自己是否显得有点说教,青年却仿佛要把他的话铭记于心一般,认真地点点头。 “不知怎的,感觉恢复了元气呢!” 对方的脸上阴霾散去,露出爽朗的笑容,就像个小孩子。 青年想给钱作为谢礼,育马推辞了。在孤独的上京生活里能遇到交心的陌生人,能让自己又有了前进的动力,已经是丰厚不已的报酬了。 然而青年并没放弃,想从包里翻找别的东西给他。 “啊,对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伸进夹克衫口袋里。看到他递过来的东西,育马的表情一亮。 无糖纯黑的罐装咖啡。 对于没钱没食物正忍饥挨饿的自己,这正是最好的礼物。 “哇,太棒了!帮我大忙啦,救世主!” 育马笑着说,跟捧着供品一样接过咖啡。 “我还会来听的!下次带着朋友一起!” 青年同他道别,跑着离开了。 ——有那样煞费苦心为他烦恼的友人,他的朋友真是幸福啊。 “……哦?” 青年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不知不觉聚集起了许多观众。他再次拿起吉他,开始唱歌。 这次,他在车站前唱了好几个小时。托那位青年的福,来听他唱歌的人变多了。其中不乏慷慨的人,临时收入将近6000日元。这下可以一口气买好多咖啡囤起来缓解饥饿了。 虽然还是觉得东京很可怕,但也有让他心情愉快的好人。得继续努力想办法搞到食物,在东京好好混下去啊! 沿着稍微偏离车站主道的无人小路,育马一边走一边拉开了罐装咖啡的拉环。柔和的香味缓缓溢出,光是闻一闻就能让人联想到它的味道。 他将咖啡递到嘴边。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传来。 “居然在这种地方也能遇到喰种!我果然是受到了上帝祝福的人!” “……?!” 育马转身之前,右手便遭到了攻击。下一秒,他感到侧腹部传来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 背上背着的吉他和手上拿着的罐装咖啡滚落在地,地面开始染上咖啡的渍印。直到疼痛蔓延开来,他才意识到是什么人袭击了自己。 “喰种怎么能喝那种便宜货,应该品尝从咖啡机里现磨出来的才行啊!” 他感到不妙想要逃走,脸上却挨了一拳。 “痛……” 他又被揍飞,摔到了地上。 “…为什么…要……” 随后,育马看清了对方的面目。是有着电影演员一般端正五官的男人,光从外表来看完全不像是会使用暴力的类型。 然而,鲜红的赫眼和挂着愉悦笑容的嘴角,让育马意识到对方是个格外危险的人物。 “听我说!明天,有一场我向往已久的盛宴!经过了数年时间的酝酿,正处于最鲜美的绝佳状态!这是出自我内心的呐喊!!你能听见吗!能听见吗!” 莫名其妙的词串在一起,育马无法理解这个人在讲什么。 可能这个男人本来也没想过让他理解……只是陷入了激昂的情绪正在自我满足。 “……啊!” 男人这次一脚踢过来,正中他心窝。 传来嘎吱的闷响,育马断掉了几根肋骨。 “你明白的吧!我所迸发出的激情!但是人类太脆弱了!没法理解我的这份激动!果然不是喰种的话,就会很快坏掉啊!” 和递给他古董名片的男人不同,这个人是会将对方折磨致死的类型。 男人俯视着自己。 “……失礼了,这是迟来的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月山习,你记不住也无所谓。” 月山曲着身子跳起来,右脚瞄准育马的心脏。 “哎呀?” 随着类似于撞到金属物的声音,月山脚跟的动作停滞了。 “哈、哈……” 鲜血从育马的嘴和额头上流下,他的左手出现了龟壳状的坚硬甲赫,仿佛盾牌一样挡下了月山的攻击。 “原来如此,你也是甲赫啊。” 月山审视着他的赫子,抿嘴一笑。 “这样的话,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吧——!” 月山的背后涌出一股不祥的气息,仿佛漩涡般在他的手臂上缠绕起来。 “觉得怎样啊?” 钻头般的赫子,看起来相当有重量感。能发动并维持这样形状的赫子,需要消耗的体力非常人所能及。 同种类的赫子交锋时,显然强者会是胜者。他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哟呵!”月山朝着他的脸正面刺过来,他为了拉开距离往后一跃,对方看似沉重的赫子却超乎想象地以优美的弧线展开,宛如弹簧一般。 “唔啊啊啊!” 在那一瞬间他的赫子想要防卫,但因无法承受这一击的重量弹开了,随后育马的肩膀被贯穿。 仿佛被卷进了绞肉机的痛楚让他不由得喊叫起来。 接着,他的整个身体被举起,再重重摔下。 ……要死了。 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 然而他并未感觉到来自无情的水泥地的撞击,取而代之的是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他立刻意识到了成为他靠垫的是—— “吉他………………?” “……吉他?” 月山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停止了攻击。 育马爬起来,确认身下的物体。 “骗人的吧…………!!” 吉他盒呈开启状态,里面那把从老家带来的吉他已经坏了。琴身和琴头彻底断开,损毁严重,已经无法再演奏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育马抱着吉他蹲了下来。 “……这是你的吉他?” 月山走过来问,不料育马再次发动了赫子。 “够了,住手哎哎哎哎哎————你给我冷静点!现在我也在判断情况啊喂!” 月山敏捷地避开他的攻击,育马自己却摔倒了。 “哈,哈啊……”他的赫子消失了,已经是无法战斗的状态。 “啊咧,月山君,你弄坏了别人的乐器?” 无法想象传来的这个声音是存在于现实里的。若无其事地走进杀戮现场的少女,大概是他产生的幻觉吧。 “有经常使用的迹象呢……这把死掉的吉他都弹了些什么样的曲子呢?”她望着吉他盒,语气遗憾地说。 旁边的月山总算有了反应。 “jesus!!(上帝啊!)我……!乐器?!……我居然!弄坏了乐器?!?!” 他痛心疾首地仰天抱头,与此同时收起了赫子。 “谢谢你!!堀!你总是在提醒我!!你总是像我的亲人一样在照顾我!!” “没那回事。”被称作堀的少女坚决否定了月山。 “哈哈哈哈你的笑话越来越好笑了!unique!” 月山毫不介意地大笑起来。但他随即转身,面向育马这边,眉尾耷拉着,露出一副懊悔的样子。 “我对 你做了很抱歉的事。没想到你跟我一样是个音乐爱好者……” 他像个外国绅士一样捂住胸口垂下头。 “乐器太可怜了。对了,我熟人的乐器店应该能想办法的。你去他那儿,然后报上我的名字。” 月山说,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进育马的吉他盒里。 “尽管你受了重伤,不过只要进食的话就能慢慢好转。本来你接下来的食物应该由我负责的,但不巧我正为明天做准备,现在正忙得很呢。等你恢复后,也让我听听你的曲子吧?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便带着少女一同消失在了黑暗里。育马扶着肩伤,勉强站了起来。 “……糟糕……这下糟透了啊……” 出血过多,身体破破烂烂的,饥饿感也接踵而至。眼睛还是鲜艳的赤红,照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袭击活人然后将其吃掉 ——只有那种事,绝对不可以! “怎么办……” 理性正逐渐丧失,绞尽脑汁地反复思考,终于得出了答案。 “古……董……” 即便是对喰种如此敬而远之,被喰种打得遍体鳞伤,在最后的最后,还是不得不请求喰种的帮助——没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了。 育马背起吉他,去往古董。 “哈……啊……” 每踏出一步,都忍受着剧痛。喰种的血液正越发猛烈地侵蚀着自己。理性和本能在脑中交织旋转,他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神明……” 育马嘶哑地吟唱着自己的歌。 “就在……那里……” 声音发不出来,断了又断,但他依然竭尽全力拖着身子移动着。 “别被……蒙蔽了双眼……” 转过拐角,他终于看见了那家店。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店里还幸运地亮着灯。 总有办法的,他想。 “……啧” 然而精神稍稍一放松,他的力气便用尽了。随后就那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骗人的吧……” 他用手指抓着地面,努力想站起来,然而他的手肘已经断了。只是没想到临死之际,眼前并没有出现走马灯。 ——想吃人。想吃人。想吃人。想吃人。好想吃掉啊!!! 食欲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为什么……” 育马握紧了拳头,发出不甘心的痛苦呻吟。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 热泪从他脸颊上流了下来。 “非得吃人不可啊……!!” 他用尽了全力,再也动不了一步了。 “啊咧?你没事吧?”路过的白领女性注意到了他。 ——好香的味道。 白领有些胆怯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咚——心脏在狂跳。一拍一拍地跃动着。血液开始周转,属于喰种的血液。——不是很好么?吃掉她。不填填肚子吗?吃掉就行了。 或许本能已经战胜了理智,他这样想着。 ……啊啊,这真是。 让我快点死掉吧。两种念头一并在他脑内盘旋。 突然,街道深处传来砰砰的声音。 “哎,在搞什么?”。白领疑惑地站起来,视线投向另一边。 “……火箭烟花?” 声音将育马拉回了“这一侧”。肩上背着的吉他的重量也唤醒了他的意识,育马咬紧了牙关。 声音的源头令他产生了某种不寒而栗的恐惧,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对喰种来说威胁般的存在,就在那里。 “干什么啊这么吵!” 一名黑发少女从古董店内跑了出来。她先是往不祥气息笼罩的方向盯了一会儿,随后扭头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吃了一惊。 “董香酱,现在——” 接着,一位黑发青年出现了,他沿着少女的视线看了过来,随后同样显出惊愕的表情。育马的赫眼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你怎么了!”青年急忙跑到他身边。 育马拿手挡住脸,消去了红瞳。 ——得救了。 他闭上眼睛,任凭最后一点意识消失殆尽。 【4】 空气中有着咖啡的浓香。 被香味所吸引,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了眼前的天花板,随后听见了附近的人声。 “……醒了吗?” 有柔和的阳光照进房间内。 “我……” 育马撑着头想坐起来,然而旁边一位似乎在照顾自己的青年把他按了回去,“还是先躺着比较好哦。” “这里是古董咖啡店,我叫金木研。” “‘研’……” 在自杀地遇见的男人提到过的名字。就是这个青年吗? “感觉身体怎么样?” 育马轻轻地捏了捏拳头再放开。手指都已经能动了。难耐的饥饿感也已消失,身心也处于相当放松的状态。 他被人救了,育马再次确认了这一点。他回想起之前的事,打了个寒战。 喰种的饥饿感,竟是那般强烈得可怕。 那时如果没有听见烟花的声音,没有他们发现自己,他一定会将亲切地过来搭话的女性给杀掉果腹。 “我从四方先生那里稍微听说了你的事。你一直以来都努力避免跟喰种扯上关系,想要在人类世界中生存下去对吧?” 四方应该就是之前在自杀地遇到的那个男人? 育马看向名为金木的青年。从他身上传来女性喰种和人类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十分独特。 “啊,不想说话也没关系,对不起,你现在还很累吧……” 金木看他很沉默,连忙道歉。 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比起单纯的兴趣来,是想靠直接接触来了解自己。不怎么常见的喰种类型,跟自己有一点相像。 在这种独特的氛围下,他慢慢开口。 “我的母亲,是人类。” “哎?” 金木发出疑惑的声音,“那就是说,你原本也是人类了?” 尽管育马察觉到他相当奇怪地用了“也”字,但他只是摇摇头给出否定回答。 “我生下来就是喰种。不过,把我养大的是人类。” 育马开始对金木一点点讲起自己的事。 多年前有一位优秀的外科女医生,她的丈夫也是医生。夫妇俩迟迟没有孩子,去做了治疗之后才总算成功怀孕,那时距离他们结婚,已经过了七年。 他们为新生命的诞生感到欢喜,并精心地照料着孩子。 然而,孩子出生不到半年,她丈夫因为过劳死去世了。 她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她深深自责起自己身为医生却没有察觉到丈夫的身体状况。 可是,她还有一个孩子,必须连同丈夫的份一起,将他养育成人。她这么想着,才又有了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但偏偏在一周岁生日的前几天,她的孩子也夭折了。 平时总在晚上撒娇的婴儿,那天入睡得十分安稳。她半夜醒过来,还想着婴儿今天睡得真好,直到伸手抚摸孩子的脸颊时,才发现婴儿的身体已经变凉了。 神志不清的母亲想要把他救回来,但无济于事,孩子没能恢复呼吸。 她失去了一切,精神也变得恍惚。她在暴雨中抱着死去的孩子,徘徊在街上。 那时她本想着自己也死掉好了。但途中,她在一幢建筑物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个倒地不起的女人。 出于医生的本能,她走过去查看状况。 “没事吗?” 搭话的瞬间,女人抬头看向她。 她看见了一双鲜艳的红色瞳孔。——怪物。她想逃走,但由于极度恐惧,腰使不上力,身体也无法动弹。 忽然,传来了呜呜的婴儿哭泣。 眼前这个女人的怀里,抱着一名不足一岁的婴儿。她身上到处是伤口,但婴儿却毫发未损。难道是为了保护孩子,才变成这样的吗? 接着,红瞳的女人也望向了她怀中的孩子,随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慌忙掩饰,但对方已经认出了是死婴。 “拜托您……” 那个女人用颤抖的手将自己的孩子递给她。 “请救救这个孩子……” 与此同时,从远处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不可能逃出这一带的!”“赶紧找!” 她方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喰种。以及她的孩子,也是喰种。 虚弱幼小的婴儿还在哭泣。 同时,她也理解了一件事。 这个女人和自己都身为“母亲”。这个婴儿和自己怀中的婴儿,都是同样被母亲所爱着的“孩子”。 于是,她单手抱起喰种的婴儿,将自己死去的孩子给了对方。 “谢谢你……”对方向她道谢。 “抱歉,就一下。”她看见女性喰种这样说着,张口咬住夭折的婴儿。 随后,她跑了出去。而重新获得力量的女性喰种也使出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往外冲。 “看见了!!在那边!” 几个男人们追赶着那名喰种,她则不顾一切地跑回了家。 第二天的报纸上,刊载了喰种母子的新闻。被追赶的喰种似乎抱着孩子跳海了。尽管找到了喰种的遗体,却没有发现小孩的,根据报纸的推测,喰种的孩子也已经死了。 她抱着孩子读了那则新闻。那个孩子,就是桃池育马。 这个秘密对她而言,太难以承受了。她向她的父母坦白了孩子的事,父母听完时差点晕过去,但最终接受了她的觉悟。 她也早早地回到了医院复职。白天把他放在外公外婆家,到了夜晚,就从医院带回孩子所需的“食物”。 在很早的时候,育马就得知了自己是喰种的事,母亲还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在人类世界里,喰种究竟属于怎样的位置。 在这样的环境下,育马被作为人类小孩抚养长大。 因为无法好好控制情感所以幼儿期都呆在家里,但从小学起就和周围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上课了。作为医生的母亲还对学校声称他过敏,总是让他带家里做的便当。 因此,育马以人类的价值观成长着。当然,也从未杀过人。 “……母亲似乎希望我成为医生,但我太笨了。而且,我还有其他的梦想。” 在简床的旁边,放了一把摔断的吉他。 “人们都说音乐是能跨越国境的,因此,我想不管是喰种还是人类,只要有人来听我就会继续唱下去。虽然这听起来就像个乡巴佬的梦话……” “才没那种事!” 金木立刻否定了他的自嘲。 “身为喰种的你能如此接近人类,我感到非常开心。” 金木做出了简直就像代表人类一般的发言。 “所以,我会支持你的!” 不可思议地混合了人类和喰种两种气味的青年,对他说着鼓励的话语。 那个渺茫的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化为现实——不知怎的,自己也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5】 继那次受古董的照顾之后,又过了几周。育马再次来到了站前广场唱歌。 挂在身上的依旧是那把从老家带来的吉他。 前段时间,他鼓起勇气去了月山向他推荐的乐器店。虽然很害怕,但跟损坏物品的人索要赔偿,是理所应当的权利吧……。 店主似乎从月山那边知道了事情经过,说是可以免费送他一把复古吉他。但育马却推辞了,他说更想要自己原来的那把,不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吉他就不行。 但那把吉他的弦已经断了,琴头琴身也断成了两截。除此之外,仍有多处损伤,怎么看都修不好了。 店主却答应了帮他修复。 “毕竟是月山大人拜托的事……。” 几天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总之那把吉他原模原样地回到了他的手上。 至于让他头疼的食物来源问题,在古董店长的安排下,当初他获得食粮的那个有名的自杀地,现在作为了他的喰场。 虽然古董那边说可以分给他一些肉,但他担心要是总依赖别人给的食物,自己会渐渐忘记生命的价值。 直面人类的死亡,以一己之力获得食物,尽管无法忘记身为喰种的现实,但这是他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所必要的态度。 还好,那个喰场十分偏僻,几乎没有其他喰种会接近。 “……嗯?” 唱完一曲小憩的时候,他喝着罐装咖啡,远远地看见一位青年挥着手跑过来打招呼。 “你好!还记得我吗?就是之前听过你唱歌的人来着,我叫永近英良!不过周围人都叫我英!” “当然记得了!ok,‘英’是吧,从今以后就这样叫你。” 被育马称呼名字,英很高兴地笑了。 “啊!对了,我还带了朋友过来!金木,金木!!” 英转身呼喊道。 ——金木? 他有些惊讶。不过万一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 “你太张扬了,英!” 一头黑发,左眼带着眼罩。有着人类和喰种混合的香气。 他注意到自己,睁大了眼睛。 “哎,英你之前说过的艺人……” “对对!就是他!嗯那个,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 关于英的烦恼。关于金木研无从判别的独特味道。 ——“难道说你原本也是人类?”他回想起了金木在古董问的问题。 育马似乎稍稍瞥见了那位友人烦恼所在的冰山一角。 不过,他爽朗地作起自我介绍来:“我叫桃池育马。那边那位,你的名字是?” 毫无准备地假装初次见面,金木慌慌张张地伸直了背回答:“我叫金木,我叫金木研!” “那,既然特地来了,就听上一曲吧!” 他拨动起吉他的琴弦。 这个地方比想象中可怕,也比想象中温柔。 桃池育马开始唱起自己在这里写下的歌。 第五章 枝折 (※枝折(しおり)=书签) 【1】 【要怎样做,才能触及到自己所期望的那个世界呢?】 “所以说,可疑人员究竟是谁啊?” 金木擦拭着洗好的咖啡杯,同正在打扫清洁的董香搭话。董香则一边扫地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大概是搜查官吧。” 芳村几周前曾告诉他们周围有可疑人员出没,叫他们小心。 为此金木不但让他的朋友永近英良远离古董,自己也绷紧了神经。直到今天从店长那里得知可疑人员的气息已经消失了,才总算松了口气。 正如董香所说的那样,不久前在古董附近,有一名喰种被搜查官杀掉了。尽管他不是20区的,但曾经来店里喝过一次咖啡。 另外,还有一名叫育马的喰种,据说刚从地方来到东京生活。他从店门口经过好多回,却从不跟其他喰种打交道,经常一个人秘密行动,因此也很有可能被芳村列为可疑人物。 不仅如此,还有个戴眼镜的瘦高瘦高的大学生也常常在这一带闲逛。 到底谁才是正解呢? 不过有可疑人员这点毋庸置疑,事件也的确发生了,正如芳村预料的那样。 “好歹这下可以放轻松点了……” “喰种的世界里,不存在什么轻松。” 金木的自言自语被董香泼了一瓢冷水。但她说的没错,喰种不会有平静的生活。 “可是,一直提心吊胆的也很累啊。” 适当的放松对生存来说是必要的。结果董香又反驳说那种人是窝囊废。 真是没法进行的对话。 说起来,金木倒也渐渐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其实不光董香,金木对古董的其他员工,还有店里的常客,差不多都习惯了。比起一开始彻底排斥喰种的心态,可以说成长了不少。 最近让金木在意起来的,便是失去了双亲,正和董香住在一起的笛口雏实。雏实有些认生,是个温柔可爱的孩子。 刚成为孤儿一定很痛苦。金木常常这样担心着她。 尽管董香跟她一起住,但董香要上学还要打工,总是很晚才回家。金木虽然也教她汉字,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行动罢了。 在董香家里,雏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一个人的话,可能经常会想起至爱的双亲,可怕的搜查官,还有身为喰种的自己究竟该如何活下去之类沉重的事情吧? 尤其是母亲在她眼前被杀——那位总是在身边守护着她的母亲。缺失了如此重要的一部分,雏实不可能麻木到毫无痛觉。一想到这个,金木就很揪心。 “对了董香酱,雏实最近怎么样了?” “啊?很平常啊。没什么异样。” 从唯一的情报源那里得到的只有敷衍的回答。他还想继续打听,但被她瞪了一眼。 “赶紧收拾完!” 好像把她问烦了……再开口估计要被踹。金木察觉到对方发火的前兆,赶紧把擦完的餐具收拾到架子上。 武者小路实笃写的《人生论》里说过,人会害怕死亡,是因为还没有做完活着时该做的事。 他想要成为两边的桥梁,向喰种传达人类的心情,让人类知晓喰种的情感。尽管现在是互相憎恨的立场,只要能增加彼此的理解,状况也有可能改变。即使被认为是多管闲事,他仍然不愿放开与这两个世界的联系。 雏实的事也是如此。遭到了董香的冷遇也没关系,他有关心雏实的权利。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引导她往好的方面走下去。 “嗯……该怎么做呢?” 下课了,金木靠在椅背上,思考起能让雏实开心起来的方法。 “要不然,从爱好什么的入手?” 这个想法看起来很单纯,不过如果有能让她乐在其中的兴趣,独自在家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熬了。只是,对于在家基本没有任何余兴节目的金木而言,根本想不出除了读书以外的爱好。 放学后,金木背着包朝古董走去,一边继续思考。 “雏实酱喜欢高槻泉老师的作品,读书似乎也不坏吧。” 雏实十分爱读他所崇拜的那位作家的书。阅读能增长知识,如果能接触除了高槻以外的作品,了解各种各样的事物,对雏实来讲的确是件好事。 不过,他刚一想到老书店和网上售卖的儿童书籍时,董香叉腿站立的样子就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啊!书籍很占地方,董香酱会不高兴的吧……” 有些书越看越有味道,就会下意识地经常放到手边。不知不觉间书架变得越来越多,占领整间屋子也是常有的事。但董香家收拾得正如她本人性格一样,简洁干净,东西很少。她很可能会因为书籍太占地方而生气。当然了,那样的话肯定不是对着雏实,而是冲着他来。 思考再次回到了原点。金木看向四周,想要找些灵感。真没别的点子了吗? “啊!” 也未免太巧了点,20区图书馆忽然进入了他的视野。 “董香酱,有时间的话带雏实去图书馆逛逛怎么样啊?” “哈啊?”董香一脸惊讶。 金木无视她的反应,继续解释:“雏实酱总是呆在家里,一个人肯定会很无聊不是吗?所以我想不如去图书馆借几本书……” “雏实的情报在搜查官那边早就满天飞了吧?你可别忘了前几天我们附近刚有一个家伙被干掉。” 董香不想让雏实随便外出,也是在为她好。 “这个只要注意防范就行……你想想,一直呆在家对心理健康多不好啊……” “谁替她注意防范?你吗?” “这……这个嘛……” “一旦出了什么万一,你负得起这个责吗?我们店附近的可疑家伙是消失了没错,但这里的危险还多得很呢!” 如同所想的一样,董香面露难色。她说得很有道理,金木一时无法反驳。 “但是,在家太久的话还是会去想很多事情对吧?” 这个时候就得打感情牌了。 “比如爸爸的事,妈妈的事什么的……即便是再怎么往积极的一面思考,那些经历都太心酸了,会觉得很孤单的啊。我很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她的精神。” “……” 这次轮到董香无法反驳了。 “但即便那样,雏实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为了不让我们担心,默默承受着所有情绪。毕竟她是个很温柔的孩子。而书籍里的主人公们则能带着读者跳出现实,来到自己所未曾见过的世界。常常有与读者的人生经历不谋而合的书,以温柔的方式引起他们的情感共鸣。” 尽管有时不得不直面自身的丑恶,但包括阴暗面在内,他从书籍里也学到了很多单凭他自己一路走来所没有学到的东西。 “而每当合上书回到现实的瞬间,那些痛苦和悲伤也仿佛通通被关进了书页里一样,书也能给人带来慰藉。所以我想读书或许会对雏实酱有帮助。” 他说了所有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就是等待董香的答复了。金木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 “……在说什么啊感觉好恶心。” “哎?!” 董香嫌弃地说,似乎完全没有打动她。 “但……但是真的!雏实酱很喜欢看书,也有利于转换心情吧?!……” 金木垂头丧气地说。 “周末下午两点,图书馆门口见。”董香抱起手臂。 “哎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说的那个啊!图书馆!”董香放下手臂叉起腰冲他怒吼,“我 对书什么的不了解!” 她一边发牢骚一边转过身去,看样子应该是接受了。 “谢……谢谢!” “我是为了雏实,用不着你跟我道谢。” “但是!” “吵死了吵死了!!” 【2】 星期天下午,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金木在图书馆门口捧着文库本,正心想董香是不是又要迟到的时候,对方出现了。 “哎,今天怎么这么早。”金木合上封面。 “是雏实啦。”董香回答。 “金木哥哥,谢谢你了!”雏实戴着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脸,但依然笑容满面。 “她从昨天起就兴奋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迟到……”董香怨念地看着金木。 “哈哈哈,那我们走吧?”金木干笑了几声,跟躲开她似的钻进了图书馆。 “好多啊!” 成排的书架上,收纳着无数的书籍。在馆内戴帽子反而会很显眼,于是雏实脱掉了帽子。她的眼睛看着书架,闪闪发光。 “哥哥,这些全部都可以看吗?” “当然了,有借书证就可以随便借来看哦。你挑喜欢的吧。” 雏实听完,小心翼翼地向书架伸出了手。她拿出一册翻阅,再拿出旁边的一本。 “好厉害啊!不管哪本都满满地印着字!” 雏实因为这种小事就很感动的样子。看她那么高兴,金木觉得带她来图书馆也算值了。只是书太多,她似乎不知道该挑哪一本才好。 “这里也有高槻老师的作品,不过儿童书籍也不错哦?” 金木挑了几本他以前看过的儿童书籍,递给雏实。 “金木哥哥,我能稍微在这里看一下吗?” “董香酱,可以吗?” “……只是一会儿的话没关系。” 雏实在阅览室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阅读金木给她的书。金木和董香也在坐在她旁边。 “哥哥,这本书在汉字旁边标注了假名呢!” 和高槻的书不同,儿童书籍大多都有注音假名,对基础阶段的学习很有好处。 阅读能力得到提高的话,再看高槻泉的小说一定会觉得更加有趣。只是,以高槻泉小说作为阅读基准的雏实,似乎在知识面上有些偏离正常轨道。 “哥哥,这本书上标注的读音和我以前读的不一样……” “噢噢,高槻老师独特的用词很多,一般情况下是按这本书来的。” “‘まどろむ’这个词跟‘微睡む’(打盹)是一个词吗?平假名跟汉字词的意思是不是不一样?” “只是为了读起来方便才用假名的,意思是一样的哟!” “啊咧,这个‘九十九’岛的注音不是tsukumo……” “这个念‘kujyuku’哦!高槻老师小说里提过的‘九十九发’指的是白发的老婆婆。” 雏实似乎进行着艰难的思考。每当她问问题时,金木都耐心解答。 “呼!”一位手臂夹着书、年龄大概在小学四年级左右的男孩走过来,坐在了雏实旁边。 他读了一会儿自己拿过来的书,不久便在意起了正逐字逐句理解书里内容的雏实。他瞥了瞥雏实读的书,偏头问她:“……什么呀,你还不会认字?” 他似乎在奇怪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女孩子为什么连儿童书籍都读得这么费力,一副相当不可思议的样子。 雏实吓了一跳,转向他。 完全没想到雏实会被陌生人这么数落,金木和董香忍不住血气上涌。 这时,少年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捂住嘴。 “你这混蛋——” “董,董香酱!” 但董香已经生气地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 “抱…抱歉!你!快离开这!赶快!” 金木拼命按住想动手揍人的董香,对他大喊。少年吓得声音都发不出,书也没拿就跑掉了。 “别想跑!!” “董香酱!冷静一下!” 信奉以牙还牙的董香打算开追。 “……很奇怪吧,我连字都不认识。” 雏实喃喃自语道。一听这话,董香停下了动作。 “雏实……” “……” 在喰种的常识里,不会读书写字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在人类看来就不一样了。在雏实这个年龄段,应该能很容易地看懂儿童书籍才对。 但金木头疼的是,要安慰她的话,究竟该站在人类抑或是喰种哪一边的立场呢? “没那回事,别在意那家伙的话!” 董香比他先开口,金木则附和着点点头。 但雏实已经合上了书,缩起了身子。 “……” 结果那天,雏实一直情绪低沉,金木替她借了几本书之后,三个人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都怪你这家伙!” 董香心烦意乱地踢着金木的脚。是金木首先提出要去图书馆,他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对不起啊,雏实酱……”金木道歉说。 雏实连忙摇头,但这让金木感到更揪心了。 ——她再也不会去图书馆了吧。 然而事情正往相反方向发展。 “……哎?你还想去?” 董香得知雏实还想再去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快到雏实上次借书的借阅期限了。 “我不在的时候她就读那几本书,时间磨得可快了。”咖啡店里,董香用指节敲着吧台,有些不悦,“明明跟人类扯上关系的话搞不好就会倒霉,金木你真是制造麻烦的专家啊。” 董香认为当时雏实的反应,怎么看都不会是想要再去的样子。但渴求知识的雏实一面被限制在家里,一面眼巴巴地看着她去学校上课,董香也多少有些内疚。 “……那怎么办?” “雏实都说非去不可了,只有去了啊。” 尽管董香看起来很不情愿,三个人还是再次去了图书馆。 “快点挑好书就回去吧,雏实。” 这次把周日改成了周六。一到图书馆,董香就有些着急地提醒,极力避免她再跟人类接触。雏实爽快地点点头,小跑着去找书。估计是要找之前借的书的续本吧。虽然有不愉快的回忆,但看到这么多书的雏实还是掩饰不住好奇和激动。 “金木哥哥,这本书讲的什么呢?” “啊,这是英国的幻想文学系列之一,电影化之后很有人气呢。” “哥哥,那这本呢?好看吗?” “嗯等下,我翻翻。” …… 就这样,在琐碎的对话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雏实酱,决定好了吗?” “嗯!” 雏实好不容易才选完书,这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董香看起来已经十分焦躁,金木则朝着借书处走去。 “呐!” 书架对面传来打招呼的声音。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边。 “啊,你是……” 对面站着的,正是之前在图书馆顶撞过雏实的少年。雏实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少年一瞬间有些被董香的气势吓到,但随即便对雏实低头道歉,“上次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才那么问的。之后我跟我爸爸讲了这件事,他很生气,告诉我有些孩子因为生病是不能去学校的。抱歉,这个是赔礼。” 他跑到雏实旁边,递给她一样东西 。 “……书签?” 在后面看着的金木辨认出了少年手中的书签,银色的簪子形,顶端有四叶草图案。 面对僵硬得无法收下礼物的雏实,少年先是有些困惑,然后将书签塞进了她抱着的书的书页里。 “那再见啦。” 少年同她告别,跑着离开了,留下雏实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 “这下可麻烦了,不是么?” 回去的时候,董香走在雏实后面,用她听不到的音量对金木说。 少年还记得雏实,这的确很糟糕。那个年纪的孩子,往往稍微碰见点儿事就会跟周围人到处讲。而且他似乎已经跟父母讲了雏实的事,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无意间就传开了。 对此金木陷入了沉思。喰种和人类如果能搞好关系固然是件好事,但现实是,他们之间还隔着险峻的高墙。 “哥哥姐姐,这个好漂亮!”雏实透过光注视着书签。 “是啊。”金木附和道,董香则表情复杂。 自那之后,雏实就十分爱惜地用着少年送她的书签。每当要到还书期限时,她便拜托金木跟董香陪她去图书馆。少年似乎也喜欢看书,常常能在那里碰见他。他比雏实要小,但却跟哥哥似的,有时还会代替金木教她认字。 面对这样的情景金木往往会心一笑,而董香却一脸阴沉,搞得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天,少年也坐在雏实旁边跟她一起看书,闲得无所事事的金木则在不远处照看着。 他拿起图书馆的报纸打发时间,发现又有新的喰种事件占据了大部分版面。 “受害者是20区大学医院的一名女性护士,据说才刚刚结婚不久。”据报道,这位护士在蜜月前失踪,被找到时尸体已经惨不忍睹。 “皮肤损伤严重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说被剥皮了…吗?” “真是匪夷所思的吃法……反正,肯定又是那家伙干的吧。” 坐他旁边的董香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帮忙照看雏实的她看起来有些无聊。 “你认识?” “不认识。” 无论怎么看董香都认识那个人,但她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金木折起报纸,起身准备放回原处。 “……等等。”董香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 “闭嘴!” 董香弯起腰,仿佛在找什么似的盯着某处。难道说有危险了?金木咽了口唾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位女生正朝他们走过来,似乎跟金木一样是大学生。她留着很长的黑发,走到离他们相当贴近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你也会来图书馆这种地方啊。”董香对她开口。 尽管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普通女生,但能让董香如此戒备的话,难不成也是喰种? “她就是之前在古董被杀的那家伙的女朋友。”董香向他介绍。 “哎?!”金木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声音。 女生则面无表情地解释,“不是这样,他单方面声称的罢了。他得知了我在上大学的事,就拿这个威胁我,说不想暴露的话就给他提供食物。他死了真是帮大忙了。” 随后,她坐在了在董香旁边。董香稍稍解除了警戒,身体放松下来。 “那个恶心混蛋,最近猖狂得很呢。” 恶心混蛋大概就是指的报纸登载的事件犯人了吧。 “是呀,但我只跟他一起上过中学,之后再没联系过了,不是很清楚。对了,你就是传闻中的金木君吧?还是头一回说上话呢。” “啊,请多指教……” 在喰种搜查官一战之后,金木打败了白鸠的传言便扩散开来。她似乎也有所耳闻。 金木拘谨地低下头,但她仍然面无表情。 “永近君,很聪明呢。” “……?!” ——为什么她会知道英的名字? 这次轮到金木紧张起来了。 “不久之前我跟他一起行动过。” “行动?是,是什么事呢?” “你还是别问比较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次来,想跟你讲的不是这个。” 她毫无情感起伏地回答,用手指拨弄着长长的黑发,随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雏实身上。 “我觉得雾岛同学跟图书馆的气氛不合,会来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那个孩子吧。但是,这样下去不行的哟。” “你在说什么啊。” 意味不明的提醒让董香皱起了眉头。 “聪明的人类最好不要接近喰种,不会撒谎的喰种最好不要接近人类,”她悠地站起来,用一种俯视他们的目光说道,“否则,不幸会蔓延的。” 到底什么意思? 她看了董香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皱起脸对金木说,“金木君,你也是哦。” “哎?” 矛头又指向了他。确实他不擅长说谎,但对方似乎指的是别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朋友所以缺少比较对象,但你要更客观地看待永近君的能力。他凭他的直觉,可是能把事情的本质看得很透的。” 他想起以前,曾经加害于金木和英的西尾锦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西尾说英看起来言行大条,但总能观察到周围的情况,作为喰种的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很危险之类的。 “……你怎么会提到这个,三晃?”董香插嘴。 被称作三晃的女生偏了偏头,“我只是好心哦。托永近君的福,我才能回到安稳的日常里。他可能误以为我跟他同年,像对待朋友一样对我,这点我很高兴呢。” 三晃说着感谢永近的话,平静地回答她。接着她说已经没别的事了,就丢下云里雾里的两个人独自离开了图书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金木茫然地看着董香。 “鬼——知——道——啊。三晃不是好战的家伙,不理她也无所谓。但别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她在人类面前基本不怎么说话,装得可乖了。” 但董香似乎又有些在意她说的话,站起来朝着雏实走去。 “‘不幸会蔓延’……?” 金木留在原地,反复思索着这句话。 【3】 “今天一定要早点回去!”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来图书馆了。董香擅自发表完意见,雏实便跑着去找书。今天似乎没看到那位少年的影子,这让董香稍微安心了些。 金木则和董香一起,在附近看着正在选书的雏实。每次看见她开心的表情,他都觉得带她来真是太好了。然而,前几天三晃说的话还迟迟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喰种要想融入人类社会,就必须得说谎。最大的谎言便是“我不是喰种”。为了圆这个弥天大谎,又得编造其他的谎言。 雏实是个天真坦率又温柔的孩子,还没有习惯说谎应付人类。其实原本按她的性格也不擅长这样的行为吧,金木想。 尽管现在那位少年还没有向雏实打听为什么她不会认字,但要是两个人熟起来了,雏实早晚也会迎来不得不说谎的那一天。一想到这个,金木就心情复杂。 “啊咧?哎,哎?” 背后突然的喊叫声打断了金木的思考,旁边的董香也吓了一跳,打了个寒战。 “哟,依子?” 转身一看,董香的朋友依子正站在那里。 依子的目光在他和董香之间来回溜达了几圈,仿佛看见了不该看的画面一样慌张起来。 “对,对不起,董香酱!我没想来打扰你的!刚才稍微声音大了点…… ”依子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董香感到脸部在抽筋。 “好了那就学校见吧!” “等等!依子,依子!” 依子匆忙跑了出去,董香则在后面追她,还不忘回过头对站着的金木怒吼,“喂!白痴!都是你的错!给我解开这个误会啊!” 金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两人消失后,胸前抱着书的雏实回来了。 “……咦?哥哥?姐姐?” 她东张西望,但没找着他们的影子。 “哎,去哪儿了?”她把书放在座位上,独自去寻找他们了。 五分钟后。 结束了和依子追逐的金木和董香回到了原地。 “东跑西跑的有点过头了……” “但好像还是没跟她讲清楚。” 虽然追上了依子,但不管董香说什么,依子都一脸很懂地回答“没关系的,我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董香只好板着脸回来了。 “啊,这里有书!”金木在座位上发现了几册儿童书籍。董香将它们拿起来,望了望书架的方向,“她还在找书吗。” 之后两个人并排就坐,安定地等待着雏实。 “哥哥……姐姐……” 另一边,对此一无所知的雏实已经离开了图书馆,正茫然地在外面搜寻他们的身影。 “究竟在哪里呢……?” 雏实由于太过不安,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眼角。她想起自己以前也总是这样让爸爸妈妈担心,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好。 她想止住哭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中间。忽然咚地一下,似乎撞到了什么人。 “……啧!” 她放开捂住眼睛的双手,看见面前站着几个面相不善的高中生混混。 “撞到我了啊你这臭小鬼!”他们冲她大声呵斥。雏实被吓得缩起了身子,“对,对不起……” 一看见这样的雏实,他们便笑了。 “既然做错了事,就稍微陪我们一会儿吧?” 高中生们围住雏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雏实后背发冷,正想逃开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 “喂,你要去哪?” “请放开我……。” “声音也好可爱啊!哈哈!” “哎呀哎呀,她也太小了吧,你是萝莉控?” “哥哥……姐姐……” “嗯?你说什么?吵死了啊,过来这边!” 他们无视雏实的抗议,企图把她拉走。 ——怎么办,怎么办? 雏实陷入惊恐,但周围人都快步经过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她。 “啊咧?” 忽然,有个人停住了脚步。是给她书签的少年。 他认出了被高中生们团团围住的一脸不情愿的雏实,似乎正要被带到什么地方。 “她哥哥姐姐呢?!” 左看右看,他也没瞧见以往照看她的两个人。 少年只好向周围的大人求助,“抱歉打扰!!那个孩子,似乎被不怀好意的人缠住了!……” 但大家都好像急着赶路,没人理他。 “怎么办……” 雏实已经快被拉到路旁的小巷里了。 少年往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面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生,有五个。 他刚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转身奔跑起来。 “对,对不起!” 少年就这样,逃离了现场。 “——是不是有点太久了啊?” 与此同时,迟迟没等到雏实回来的董香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找雏实。金木也去查看雏实常常徘徊的角落,但都没找见。 “在没?” “唔唔,没有。” 董香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以前也是由于她没注意的缘故,使得雏实遭遇了危险。 “再仔细找找吧。肯定会找到的!” 金木隐藏起自己的不安,对董香说。董香不自然地点点头,开始了第二遍搜索。 “大哥哥,大姐姐——!” 忽然,馆内突兀地响起了呼喊声。金木和董香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经常和雏实一起的少年。他额头上渗出了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表情紧张。两人立即领悟到了有紧急情况。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那个,在对面商店街,那个孩子被看起来很可怕的几个人带走了!” 可怕的人——他们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搜查官,或者喰种。 “——雏实!!” 董香一听完就冲了出去,经过少年时抓住了他的手,“帮忙带路!” 金木也全速跟上。今天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董香无法发挥真正的身体力量。另外,人多还意味着很重要的一点——如果搜查官发现了雏实,按理来讲应该会下令驱散周围的普通人,但现在街上和平常没两样。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排除搜查官的可能性了。 好在董香带着人类少年,还没有冒失到说出搜查官三个字。 “董香酱!大概不会是那些家伙!” “那到底是哪些家伙啊?!”董香似乎已经失去了冷静。 “……那边,就在那边!” 一到商店街,少年就指向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雏实!!” 在小巷尽头,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被附近高中的男生们围住的雏实。既不是搜查官也不是喰种,仅仅是普通人类。董香看着雏实泪眼朦胧的样子,不由得怒火攻心。 她的眼睛一下子染上了赤色。 ——会杀掉他们。 就在那一瞬间,金木仿佛确认一般朝她大喊: “雏实酱平安无事的话就行了对吧??!” 他们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救人才来的。 “在搞什么,你们几个?” 高中生们回过头。董香的赫眼已经消失了。她放开少年的手,重重地踏出步子,“呐,我说。” 下一秒,董香仿佛柔韧的小兽一般冲进了人堆里,高中生们纷纷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已经抱着雏实降落到了这边。 “……诶?喂!在搞什么啊?” 被惊呆的高中生们总算回过神来,一帮人朝这边靠拢。金木冲过去,挡在董香和他们之间。 “……董香酱,带着雏实和那个孩子从这里离开。” “我要干掉他们!”她放下雏实,往前走了一步。 “董香酱!”金木的口气变得强硬起来,“为了雏实酱,带着那个孩子一起,马上离开这里!” 她一旦暴露真身,就会杀人以封口。而此时此地如果杀了他们,清除范围甚至会波及到那个少年。那样的话雏实要怎么办呢? 金木恳求着,董香总算冷静了下来。她啧了一声,拉着雏实和少年的手开始往外走。 “喂!等等!” “请住手!”金木挡在那帮人面前,伸开双臂。 “干嘛啊你?!” “她们是熟人,请不要乱来。能先谈谈吗?” 高中生们面面相觑。 “少来讨好我们!” 接着,一群人蜂拥而上。金木一边挡着拳头,一边顺势滚到了地上。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他狠了狠心,用牙齿咬下了口腔内壁的一块肉来。撕裂的痛感开始席卷神经,不过还在忍受范围之内。紧接着,他站起身。 “让一让让一让! ” 另外一个男生朝他腹部打了一拳。 ……正好。 “咕啊!” 金木捂着肚子俯下身,一张开嘴,口腔内的肉块就混着血液掉了出来。本来是很廉价的惊悚镜头,高中生们却被这场面吓得连连后退。 “喂……喂……” 金木开始夸张地咳嗽,伴随着吐血表演,随后倒了下去。 “呜哇……!” 看见发出痛苦叫声的金木,其中一个人终于说道:“……是不是玩脱了啊。” 一句话点醒了其他人。 “我可不知道啊!!”“那就别管他了!” 混混们边跑边喊,不一会儿便作鸟兽散。 “……意外地很擅长嘛。” 他咽下还没吐出来的血,站起来。样子虽然难看了点,但大概是董香和四方陪自己训练的缘故,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金木刚平静下来,董香就带着雏实和少年回来了。见到金木后她一脸震惊:“你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啊?”雏实也忍着眼泪道歉,“哥哥,对不起……” “没事啦,”金木笑着回答,“还是这个孩子教我的。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到她。” 金木看向少年,他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 “不……不是这样的!”少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 金木疑惑地偏了偏头,雏实也看着他。少年再次望向他们,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虽然父亲教过我要迎战坏人,我也想救她的……但我太害怕了什么也没能做到……我…我当时,一个人从这里逃走了——” “不是的哟,”金木否定了他的话,“你用最正确的方式帮到了雏实酱。对吧?”他向董香投去确认的眼神。董香则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但片刻后撇了撇嘴,说:“幸亏有你,雏实才没事。” “所以,多谢你了。”金木微笑着接过话。 少年听到他的话后稍稍不那么紧张了,眼睛却涌上了泪水。但哭出来就太丢脸了,所以他拼命忍着。金木看着他呜咽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雏实则被快要哭出来的少年调动了情绪,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总之没事太好了,金木打心底里想。 “……?!” 雏实忽然捂住肚子缩成一团。 “雏实?”董香慌忙观察她的表情,但雏实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了。 “没事吧?”少年关切地问,一边用袖口去擦雏实的眼泪。雏实捂着肚子站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跑了出去。 “雏实酱?” 究竟怎么回事?董香急忙赶过去,金木也慌里慌张地向少年道完谢,便去追赶两人。 雏实跑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依然用两手捂着腹部。 “雏实酱?”金木担心地出声呼喊,却被董香制止了。她小声唤着她的名字,雏实才用颤抖的声音避开他们的视线回答: “肚子……在响……”仿佛被浇了冷水一般,雏实的情绪跌到低谷。 也就是说,雏实她,饿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为什么我……为什么……” 雏实陷入了混乱。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哟。”董香抱紧她,雏实才没再说下去。大家都沉默了。 那是喰种和人类之间无法逾越的境界线。知道得越多,色彩就越分明,仿佛嘲笑一般阻隔在他们之间。 那天以后,雏实再也没去过图书馆。从少年那里得到的书签,也似乎被她藏了起来。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他想起那位年轻的喰种搜查官和他对峙时所说的话。 难道那个人能想象出丝毫没有差错的世界吗? 关于现在的世界,自己还尚未看清。 【4】 陷入忧虑的金木,担心雏实的董香,以及持续低沉的雏实,他们心事重重的样子都显而易见。 “果然一不留神,就有些小麻烦了。” 咖啡厅二楼的房间里,芳村听完四方的报告叹了口气。 当时他说周边有可疑人物游荡的时候,金木他们也没丢下雏实独自行动过。结果一告诉他们所谓的可疑人物已经消失,这两人就放松警惕了。 然而,可疑人物不可能频繁出现。跟家常便饭一样的话就更没警戒心了,也就丧失了原本的意义。 芳村口中的可疑人物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已。再加上四方添油加醋一番,就成为谜之影子了。芳村是出于担心才制造了这个影子,时而保护他们,时而限制他们的行动。 “该将这形容为温柔还是严厉呢……你也有令人费解的时候,”四方小声嘀咕,末尾加上一句“我就自己说说罢了。” “我要是能那么轻易就被看透的话,也活不到现在了。……我也就说说。”芳村温和地笑了笑。 “我还有想看到的东西呐。” 【5】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今天好早呢。” 父亲一到家,母亲便去迎接。他将脱下的西装外套递过去,走进走廊。 “还没完事呢,稍微有点动静就得到处跑。” “啊啦,明明好不容易才到20区工作的……不过没办法啊。” “唉唉,尽是这些事。不过东条那家伙倒高兴得不得了,说什么调到20区工作就可以方便回家了,还叫我陪他一起喝酒什么的。” “啊呀,呵呵呵呵……” 他走进客厅,看见儿子正在看书。 “勇气,今天读的什么书啊?”他问道,随后瞥见了封面。 “《喰种解体新书》?” “啊啦,在看这种书么,是不是被父亲的工作感化了啊?” “喂喂别说那种话,这可是跟穷凶极恶的吃人生物战斗的危险工作啊?就连20区也在不久前出现了喰种,我们……”父亲苦着脸解释。 “是是是我知道啦,”母亲推着他的背说,“开个玩笑嘛。好了,快过来吃饭。” 随后,父亲和母亲走向厨房。 名为勇气的少年做了个深呼吸,往书里夹进书签。书签是银色的,顶端有四叶草的图案。 一双赤瞳浮现在他脑海。是那位“大姐姐”找到那个孩子时所染上的瞳孔颜色。跟父亲说的赫眼很相似。 现在想想,他遇见的那三个人,有好几个地方都能吻合父亲所提到的喰种的特征。 穷凶极恶的吃人生物——父亲一直这样称呼他们,“通通都是坏家伙。” 温柔地守护着那个孩子的大姐姐,一遇到紧急情况就特别帅气的大哥哥,还有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容易紧张的,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其实……” ——都是些很好的人,不是吗? 他啪地一下合上书。 ——忘了吧。 现在的自己还什么都做不到。一定要努力找出最好的方法,不管前进的样子有多难看。 “说起来,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图书馆的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返回客厅的父亲向他打听道。 “哎?啊,嗯,她好像已经搬家了。” 少年回答。 第六章 吉田 【1】 他曾以“和夫”的身份存在于世—— 刚成为喰种不久为尸体香味所吸引的金木研,冒冒失失地闯入了他的进食现场。接着,他便被对方的喊叫引来的西尾锦,给踢飞了脑袋。 以下便是被卷进这场悲剧从而41岁就拉下了人生帷幕的吉田和夫,他的生前奋斗记。 “……大家,请把大腿抬高!好,放下来——好,再抬起来!就是这样!owo!owo!……” 20区繁华街附近人来人往,和夫所工作的健美操俱乐部就在这里。他是这里的教练,主要负责的项目是有氧健美操。 尽管可以用残念来形容他的脸,但担当教练时的身姿却可以说是相当出众。手脚修长,腹肌分明,腰臀挺拔。同事们也常常夸他“不看脸就很完美了”。 “和夫老师的身材真的很棒呢,我很憧憬哟。” 训练休息时,真奈美用一种陶醉的表情对他说。她是最近才加入俱乐部的,听说在一家大企业做前台。为人友善可爱,每次来都不忘对和夫夸奖一番。 “……那个女人对你有意思嘛。” 学员们走后,只剩下教练们,跟和夫关系不错的早乙女这样对他说道。 “没……没那回事啦。” “她可是压根没朝我这边看过一眼哎?这不,你的春天也总算来了。” 早乙女主要教基本体操,是个有着充满野性肌肉和豪爽性格的帅哥,很受欢迎。虽然比和夫年轻,但转眼间已经是他的上司了,所以总是用随便的口气同他讲话。不过这点他也习惯了。 “她只是对人亲切罢了,要是跟一个糟大叔之间发生点什么的话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和夫谦逊地说。 早乙女同意地附和道,“那倒是啊”。 ……当然和夫也没指望过对方会善解人意地否定他“才不是那样!”。 不过,和夫的好心情并没有被破坏。要是真能和那样年轻可爱的女孩子…… 某天,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他结束了俱乐部的工作正准备回家时,忽然听到了愤怒的叫喊声。可以判断是从俱乐部停车场的方向传来的,好像是在吵架。在俱乐部场地内出事情的话那可麻烦了,他一边想一边跑过去。 “……!” 定睛一看,站在那里的是常常同他搭话的真奈美,旁边还有个烫着短卷发,下巴留着胡须的混混模样的男人。正是那个男人在冲真奈美叫喊。 哪怕长得残念也没关系,身为喰种的自己在暴力方面是绝对不输于人类的。 “给我住手!!!”和夫猛地冲了过去。 “啊啊?干什么你?” 被这么一恐吓,和夫就软了。 “请,请住手。已经是晚上了,这样会吵到附近的人……” 和夫没了之前的气势,有些语无伦次地劝阻道。男人啧了一声,丢下一句“赶紧把那五十万还我!”就走了。 “……不好意思了,和夫老师。” “没事,那个……” 要不要问她呢,和夫有些犹豫。 “是这样的,我妈妈生病了,为了筹措医药费,我借了非法贷款……”还没开口,真奈美就对他解释。 “你妈妈生病了?” “嗯,但不要紧!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的……和夫老师这次来帮我解围,我很高兴。” “哎?” 他发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音节,真奈美却已经转身跑掉了。 刚才她好像是脸红了吧……。他想着,在原地做起了下蹲运动。 话说,居然真的有那样过分的家伙,会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下手圈钱啊。 回家后,和夫一边锻炼腹肌一边感叹着世间不公,心想那种家伙肯定会再来要钱的吧。而且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她的公司,像今天这样追到业余爱好的地方来,在公共场合羞辱她,恐怕也不在话下。真奈美一直是这样艰难地撑过来的吗。这么一想,和夫不由得义愤填膺。 “再让我看到的话肯定杀了他!绝对!” 怎么说自己也是喰种,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吃掉就行了。他的赫眼浮现出来,仰卧起坐的速度也加快了。 于是,那天的和夫连续做了好几个小时的仰卧起坐。 【2】 “——那个,和夫老师,之前谢谢你了。” 几天后,结束了有氧操的学员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的真奈美走到和夫身边。 “我可是想着你的事做了几千个仰卧起坐”——什么的当然说不出口。 “没,你也不容易呢。”他客气地回复。接着,对方一边说着“这是之前的谢礼”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号便当盒,人类食物的气味从里面缓缓飘出来。 “这……这是……” “给你的便当。每天都大量运动的话想必你经常会饿,所以做了很多!” 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但他还是收下了,毕竟是表达感谢的一片心意。不吃的话还算男人吗?不! “加油啊我……加油啊……呕……” 回到家中的和夫勉强着自己咽下便当。这个好难吃,那个也好难吃,全部都好难吃。但最后还是吃完了,而且还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躺了整整两天。 一周后,由于真奈美的便当吃坏了胃仍未从身体不适里完全恢复的和夫,回到了健身俱乐部。但他刚一进去,就听到了停车场的怒吼。 “难道说……” 他急忙赶过去,果然又是之前的男人在胁迫真奈美。 “给我住手!住手!!!” “怎么又是你啊……”男人不耐烦地啧嘴,“五十万啊,五十万!”随后离开了。 “真奈美君,没事吧?”他跑过去。 “和夫老师!”真奈美突然抱住了他。 由于太过惊讶,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了。 “啊,对不起……”她放开他,“我一定很讨人嫌吧……像我这样连家人生病住院,还在被催债的没用女人……配不上和夫老师……” 泪水从她脸上流下来,紧接着真奈美便哭着离开了。 和夫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绝对杀了他,我绝对要杀了他,不是开玩笑!” 连日来因为真奈美的事情怒火中烧的和夫,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走进古董点了一杯咖啡。但今天的咖啡却没能让他冷静下来,一想到那个放高利贷的男人他就气得焦头烂额。平时一向温和的和夫,此时此刻就像一个醉酒的人类那样口出恶言。 随即,吧台角落的招牌店员雾岛董香走了过来,微笑着向他开口:“……这里还有人类客人,再嚷嚷杀了你哦。” 凭她的笑容完全想象不出的,冰冷的声音。 他明白她说的和自己说的杀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是真真正正的,毫不手软地,杀掉。 “……” 于是他沉默地喝起了咖啡,还是要珍惜生命。 但当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下次再见到那个男人的话……。 【3】 “诶?这是什么?” 他将厚厚的褐色信封递给真奈美时,对方惊讶地问道。 “打开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里面。 “……!” 真奈美震惊地捂住了嘴,和夫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可不行,和夫老师!我不能让你为我做这样的事……” “没关系,拿去。” 和夫稍稍摆了个pose,竖起大拇指:“只要你重获自由就好!” 真奈美的眼睛涌上泪水,深深埋下了头,随后转身跑了出去。 ——对对就是这样,跑起来吧,下定决心跑起来吧,向着自由……! 那天起,真奈美不见了踪影。 她曾经每周来两次俱乐部,现在则完全中断了。 难道说跟非法贷款的人起了纠纷,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和夫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跟她一起去。他悄悄拿走了真奈美的俱乐部会员申请表,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但没有人接。接着,他又去了上面填写的公寓地址,但那里并没有所登记的公寓。 究竟去了哪里呢?成天挂念着真奈美的和夫,转眼间就累得身心俱疲。 “喂,和夫,怎么了,最近感觉你很迟钝啊。” 同事们都在担心他。无人的健身室里,和夫独自站在镜子前。这时,早乙女过来搭话,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什么烦恼就跟我说说!”“对啊和夫老师,这样下去体脂率会降到0%的哟。”“我们都是同伴,有事情就告诉我们啊。” 其他同事也担忧地问道。 老实说,他已经一个人承受不了了。 “是这样的……” 因此,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同事们也认真倾听着。然而,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也就是说,真奈美君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和夫。” 终于到了快讲完的时候,早乙女忍不住插嘴,捏住他的肩膀使他正对着自己,缓缓说道: “需要借五十万给家人治病的女孩子,是不会有闲钱到健身俱乐部来的。” 冲击性的一字一句。 和夫脸上还笑着回答“你在讲什么啊”,但身体早已经动弹不得,大脑里也浮现出一排字——“确实如此。” “和夫老师,那个女孩子虽然长着一张可爱的脸,但好像在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哦?似乎是一个烫着短卷发,下巴留胡须的男人?” 他不知道她还有男朋友。而且那个人的特征和那时候凶她的非法贷款者有点像……是双胞胎吗……。 “而且,在大企业工作的话应该马上就能拿出五十万日元才对啊。” “这样一来,完全不知道那个人说谎究竟说到了什么程度呢……” 同事们一边听着他的描述一边质疑他没注意到的细节。慢慢地,事情的本来面目清晰了起来。 真奈美一开始就是以金钱目的进入俱乐部的,专门物色能骗到手的男人,随后便瞄准了看起来很好骗的和夫。 “和夫!赶紧去报警!就算是不懂女人的残念男也是有人权的啊!” 早乙女双拳紧握,热血沸腾地说。但他摇了摇头。 他是想报警,也想狠狠叱责真奈美他们,但在被警察审问的过程中,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是喰种,就会落得被杀掉的下场。 现在除了躲起来哭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世间都说喰种是坏人,人类就不肮脏了吗?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尽管他一直以来也杀人吃人,但还是希望这点能被原谅。 太受刺激的缘故,他像个西瓜虫那样缩了起来一动不动。 “和夫,”早乙女敲着他的肩膀,“来跳舞吧。” 额头挨地双手放在膝盖边上仿佛瑜伽里的小孩姿势一样的和夫,此时抬起头站了起来。 对方向他伸出手。 “忘了吗,我们健美操俱乐部的座右铭!不管多辛苦多痛苦——” “屏住呼吸,挥洒汗水的话——” 他看向他们,大家都在冲他微笑。 他咬咬嘴唇,抓起早乙女的手臂向上高举,喊道: “——烦恼通通都能消失!” 早乙女露出了闪亮的白牙,竖起食指,“ok,为了和夫,音乐响起来!领舞的当然是你,和夫!让我们看看健美操之魂吧!” 和夫认真地点点头,走进中央。轻快的音乐开始流淌。 “……好啦,大家抬起手臂!隔出距离来不要碰到旁边的人!” “ok!” “深呼吸——!吸气——吐气——再来一次!” “ok!!” “那我们开始了哟!owo!owo!owo three,four!” 他开始跳了起来。全力以赴地,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了下来。其他人也并没有提醒他,而是同他一起喊着口号。 那些伤害都无所谓了。说不定明天又会接着消沉,但现在开心就好。 第二天,他顶着哭肿的眼睛来到了古董喝咖啡。虽然一想到那五十万就生不如死,但他在心里再次默念着“杀掉,总有一天杀掉”,便稳住了理智。 “好像又有可疑的气息。” “又有?” 似乎听到了有些不安分的事情。古董的店员们正带着微妙的表情对话。这时候店长芳村恰好经过他。 “发生了什么吗?我似乎听到了可疑人物什么的。” 芳村停下脚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厚笑容说:“没事的,不会出现在和夫先生面前的。” ——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呢? 但芳村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察觉到了对方不想让他将问题深入的意味,他哈哈哈干笑了几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如果他说自己遇到过一个叫真奈美的可疑家伙,对方也不会把这当回事的吧。 #001[阳炎]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一 以坚定不移的信念筑起的高墙,另一边是否有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 「……您的意思是,要我前往8区支持吗?」 夕照通过薄薄的蕾丝窗帘射入病房,里头传来一句反射性的回问。亚门钢太朗背对着窗户,坐在医院准备的圆椅上,他吃惊地张大双眼。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亚门的上司—筿原幸纪。这位人称不屈的筿原,现在打着石膏、裹着绷带,身上处处是挫伤和内出血,伤势严重到让人不禁怀疑,要在他身上找到完好的地方还比较困难。 「没错。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次的事件』让我们陷入严重人力不足的状态,其中23区的情况更是凄惨。『库克利亚』突然遭到袭击,结果那些赶去现场处理,站在最前线的23区搜查官,一个个都被干掉了。真是令人头痛,组织化的『喰种』实在太过恶劣啦。」 「喰种」, 蔓延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对之恶,尽管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形体,却是以食人维生的可怕存在。那些家伙会随心所欲地杀害无辜的人们,啜饮他们的血肉。 为了因应驱逐「喰种」的需求而诞生的专家,就mission of counter ghoul,简称g〕。 亚门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g〕学院毕业的精英。他使用专门开发来对付「喰种」的武器—昆克,以喰种搜查官的身分日复一日地奋斗着。 就在数星期前,他才因为功绩获得认同,参与扫荡计划,讨伐以11区为根据地狩猎搜查官的「喰种」组织「青桐树」。 那是一个全貌模糊不清的「喰种」组织。而且,加上十年前带给g〕毁灭性伤害的神秘怪物「枭」再次出现,更是让战火炽烈到了极点。 众人原本心想,尽管付出惨烈的牺牲,但至少还是镇压青桐了。可是才刚沉浸在胜利的余韵没多久,就接到位于23区的喰种收容所「库克利亚」遭到袭击的报告。 原来青桐树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解放被关在「库克利亚」的「喰种」们。 搜查官费尽苦心才逮到的「喰种」又被野放到街上,搜索仍然在持续当中。要是不尽快处理这个问题,恐怕又会产生新的悲剧。 「现在,虽然总局已经调派精锐到出状况的23区……但是他们没办法一并顾及周边的区域。因此上头希望你能前往与23区相邻的8区支持。」 「原来如此……但是筿原先生,我目前没有搭档,可以自己一个人过去吗?」 真户吴绪上等搜查官在亚门还是新人的时候,指导他许多搜查官的基本功夫,自从失去他之后,亚门就一直在没有搭档的状态下行动。在尚未选出新搭档的期间,虽然有筿原暂时顶替这个空缺,但是他也在青桐之战中身负重伤,现在就连翻身都很困难。 「有什么好担心的,经过这次的事件,你的实力已经广为人知了。况且现在真的人力不足,不是拘泥于形式的时候。这只是在决定由谁接任8区之前的权宜之计,所以大概只有一个月左右而已。」 「这样啊……我明白了。虽然我也担心20区的状况,但我会努力为8区尽一份心力。」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这么一来,8区的人也可以稍微卸下肩膀上的重担了吧。他们那边好像接到很多投诉,正忙得焦头烂额。」 「……?」 「呃,我的意思是说每个分局都很辛苦。」 之后又聊了一下子,亚门担心待太久会影响到筿原的伤势,于是便告辞离开病房。 护士在医院的走廊上来来去去,忙得不可开交。亚门听着杂沓的脚步声,一边从走廊上的窗户眺望着街道的景色。把视线往下一落,就能看见一条沿着医院的林荫大道。亚门专注地看着在林荫大道上行走的人们。 (眼罩……) 四周的声音逐渐飘远,一件在「青桐」扫荡战中发生的事,从亚门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战斗的短暂空档,他从坏掉的窗框往下看,当初放自己一条生路的眼罩就站在那里。 一回想起眼罩的事,另一个光景同时在他脑海中复苏。 憎恨如此鲜明,回忆有如阳炎一般袅袅升起。 —……钢太朗。 亚门的「喰种」养父再次唤着他的名字— 二 翌日早晨,亚门提着手提箱,在8区分局旁的车站下车。8区位于沿海地带,随着风向改变,有时也能闻到海潮的香味。 亚门混在赶着上班上学的人潮中离开车站,正当他看着地图寻找8区分局的所在位置时,突然有个人向他搭话:「请问你要去哪里?」他转头一看,对方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从外表来推测,大概跟他差不多年纪吧。 p016 她身边有一位年长的女人,可能是母亲吧。女人的眼神慌乱,视线游移不定,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啊、是的,我在找g〕的8区分局……」 「前方第三个路口转弯,沿着大马路直走应该就很好找了。你看,就是那边,街角有间书店,从那里转弯就行了。」 「原来如此,就是那里对吧。非常谢谢你。」 亚门照着对方告知的路线前进,很快就看到8区的分局。他重新拉了拉领带,走进自动门。对柜台的人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前来支持搜查的任务之后,对方就带他到会议室,大约等了五分钟左右,出现了西装笔挺的男性二人组。 「亚门,真不好意思,还劳烦你特地跑到8区来。」 「柳上等,您现在是8区的负责人吗?」 率先伸出右手跟亚门交握的人是g〕的中坚搜查官—柳。他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功绩,但是适应力极佳,工作态度也十分稳重,常常被派遣到人手不足的地区填补空缺。亚门过去也和他打过不少次照面。 「我们在『库克利亚』袭击事件过后就成了8区的负责人啦。反正我之前也来这里工作过好几次,所以不成问题。」 看来他这次也是被派来这里填补空缺的。但是,为什么出来接待亚门的人不是8区原本的搜查官,而是中途被派遣过来的柳呢?难道8区的搜查官们都已经陷入无法值勤的状态了吗?亚门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亚门一等!我听说您在青桐之战中的活跃事迹了!学院首席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啊!」 接着向他搭话的是柳的部下—东条。他的年纪虽然比亚门大,不过职位是二等搜查官。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所以他用敬语和亚门说话。但是对敬老尊贤的亚门来说,还是希望对方别在意官阶的问题,用对待平辈的口吻跟他说话就好。不过即便他这样告诉个性开朗外向的东条,东条也只会用「因为我喜欢用敬语说话!」跟他打马虎眼。 「不……我在青桐之战中,看见其他特等、准特等、上等这些上位搜查官战斗的模样之后,深感自己的能力不足。我跟他们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 「是这样吗?我觉得光是能参战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不就表示您是g〕的最前线吗?啊!有人使用少见的昆克吗?还有,明明只是三等却能参战的『铃屋什造』,他是个什么样的……」 难以克制好奇心的东条对亚门连珠炮似地提问。「到此为止吧!」柳出声阻止。他瞪着飞快退下的东条,将手上的文件往桌面上一搁。 文件的第一页是各区地图的整理。 「负责接待你的人居然是临时被派遣过来的我们,我想你应该已经从这个情形推测出来了,8区现在还能行动的搜查官就只剩我们两个而已。」 看来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柳的脸上浮现严峻的神情。 「有一部分从23区越狱的『喰种』,一边吃人一边通过8区,打算从这里逃走,因此引发几场恶战,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柳的手指按着地图上的8区。 「对象是a级的逃犯,其实并不是特别强。但运气不好的是,当时8区没有半个来自总局的喰种搜查官。我这么说也许变成在批评高层,但这是因为有能力的搜查官几乎都被征召去镇压青桐树了……」 之前,亚门自己在看到这次11区特别对策班的选拔名册时,也曾担心过23区附近的战力太过薄弱。由于亚门他们负责的20区是指定危险区,因此有法寺和泷泽留守待机,但是8区并不是指定危险区,这里的搜查官原本就不多,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后来那些『喰种』呢?」 「被我们打倒之后送回『库克利亚』啦。」 「二位吗?」 柳和东条一起点头。 「如同我方才所说,这是因为我曾经在8区工作过。当我接到『库克利亚』遭受袭击的消息,就开始担心越狱的『喰种』会不会也跑到23区隔壁的8区,所以我就立刻赶了过来。」 「虽然总局已经下指令要大家全都前往23区就是了—」 「我心想那些实力坚强的家伙应该都会去23区,我去不去都没差。不过这是我自己擅自下的判断。就在途中,以前曾经共事过的8区局员跟我联系,说『有「喰种」在8区暴动』。但是当我好不容易赶到现场……那家伙已经被吃掉了……」 也许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惨剧,柳咬紧了嘴唇。 「我就这么顺势成了8区的负责人啦。邻接23区的区域有三处,分别是22区、7区和我们8区。在发生『库克利亚』袭击事件之后,高层派遣上位搜查官到可能会有大量越狱者流入的22区。7区原本就谣传有一家被称为『喰种』社交场所的喰种餐厅,受到这件事的影响,那里也配置了很多搜查官,可是!可是!」 此时东条握紧了拳头。 「当初明明说过会派上位搜查官来8区,结果高层竟然说什么,自从我们将越狱的『喰种』送回去之后,8区就没有与越狱者相关的事件,因此就把这件事摆着不管了!由于这个缘故,这里明明是23区邻接区域,却只剩下实力没有很坚强的柳哥和我而已,情况惨到不行……好痛!」 柳狠狠地往激动到浑然忘我的东条头上揍下去。 「咳咳!言归正传,亚门。这次发生的是连ss级的怪物都脱逃出来的大事件。以23区为中心,频频出现疑似脱逃者所犯下的案子。考量到这一点,8区的优先级比其他地方来得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了。」 如何以少数人力来保护区民的安全,似乎就是柳他们所面临的课题。亚门多少理解8区的现状了。 「既然如此,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你今天先跟我们一起巡视8区吧。之后希望你负责戒备来自23区的威胁,以及尽力维持治安。虽然『喰种』嫌疑人的搜查行动必须延后,但毕竟遭受袭击的『库克利亚』也尚未完全整修完毕。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明白了,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嗯,那就走吧。」 三人做好准备之后便一起离开会议室,搭上电梯。此时,柳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哎呀,你能够过来实在是谢天谢地。就像我刚才说的,许多原本在8区值勤的搜查官都被干掉了。现在8区分局的业务停滞不前,各单位都抱怨连连。」 「各单位?来自总局吗?」 「不不,跟总局无关。」 电梯到达一楼,柳一面摇着头向大厅走去。 「因为我们搜查官跟许多业种的人都有合作关系,要处理相关的业务,总之现在让我们头大的是……」 柳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打从心底感到疲惫,亚门不禁开口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柳都还没把情况说明完毕,一个声音就硬生生地插进来。 「我不是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吗!为什么我们这边非得配合你们的状况不可啊!」 男人的声音响彻大厅。柳和东条就像机器人一样突然停住不动。亚门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个问题,就如同我前几天的说明……」 「都是因为你们不快点拿出搜查结果,害我们这边完全没有进展!你们打算怎么负责啊!」 亚门看见一个粗鲁的男人正在对柜台小姐大小声。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衬衫下摆胡乱露在外面,上头套着一件老旧的西装外套,年约三十有五。他用力拍着柜台,一股脑地对着柜台小姐破口大骂。 必须制止才行。 责任感很强的亚门立刻大步走向柜台。 「啊!喂!等等,亚门!」 亚门不理会柳的制止,直接介入柜台小姐和那个男人之间。 「啊?你想干么?」 男人把手插进长裤的口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亚门。 「你没看见她很困扰吗?」 「困扰的人是我!闪一边去!我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 一般人被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亚门警告都会感到胆怯,即便是男性也不例外,但是这个人却完全无动于衷。 「如果不能用理性的态度沟通,我就要叫警卫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叫警卫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男人对亚门的最后通牒嗤之以鼻。看来对方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亚门心想,既然如此就稍微放轻力道将他摔出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好了。 「亚门!你先暂且退下!他是……」 急忙赶过来的柳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男人已经从老旧的西装内袋中拿出某样东西,在亚门眼前揭开。 「我就是警察。」 摆在眼前的是一本警察手册。上头贴着一张这个男人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写着「警部补」的官阶和「守峰恭平」这个名字。 「警、察……?」 「要是说到把人拖走,我们还厉害多了。」 男人把手册放回原来的地方之后,用打量的眼光盯着亚门。 「我看你跟柳先生和东条好像是同伴的样子,你也是喰种搜查官吧……哼……」 原本打算制止亚门的柳,以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旁观的东条,两人的脸上都浮现一副计划失败的表情。 「……我的态度也许有点恶劣,这点我道歉。不好意思。可是那位小姐也确实有错。」 男人用高傲的态度道歉之后,对着柳咧嘴一笑。 「柳先生啊,我记得你说过吧?『至少再派一个人来支持,我们就能重启调查了』这样。」 「守峰,他今天才刚来报到……」 「约定就是约定!我每天都来这里签到终于有价值了。喂,那边的,你可得好好协助我。」 「协助……?」 p025 一头雾水的亚门望向柳,希望他能说明一下。柳垂下眉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头。 「那个,亚门啊,这位是8区警署刑事课的警部补,守峰恭平。别看他这样,他可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刑警。」 「我是守峰恭平,请多指教。」 正式介绍之后,守峰一反刚才的态度,立刻举起手来敬礼。光看他这个动作,确实很有警察的味道。 「守峰,这位是从20区紧急调来支持的亚门钢太朗。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一等搜查官了。」 「嗯?难不成他比东条年轻?而且还是一等搜查官?」 「请你不要说了!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啦!」 「东条,我记得你不是二等吗?」 「我不是拜托你不要说了吗!」 「可是他的年纪比你小吧?二等比一等还了不起吗?」 「一等当然比较伟大啊—!!……好痛!」 柳狠狠地敲了东条一记爆栗,让他闭嘴。 亚门尽管困惑,姑且还是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我是亚门钢太朗。」 「……但是,刑警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亚门还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是刑警,但是如果不把事情问清楚,情况就不会有进展。守峰回答: 「我是为了三个月前发生的『女高中生失踪案』来的。」 他如此说。 「女高中生失踪案……?这件事跟『喰种』有关吗?」 亚门问的明明是身旁的柳,守峰却立刻抢着否定:「不对啦!」 「这肯定是人类干的好事!但是高层那些家伙只因为验出一点点的『喰种』反应就闹成一团,把整件案子都丢给g〕处理。这么一来,因为『喰种』有危险性,就附带了一堆有的没的限制,害得我无法自由进行搜查!」 守峰一口气扔出他的不满。「守峰,你先冷静一点。」柳一面安抚他,一面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 「三个月前有位女高中生失踪,警察虽然展开搜查,但是就在上个月,他们发现那位失踪女高中生『平野舞』小姐的发夹。警察检查了那个发夹之后,发现上头沾着疑似『喰种』的体液。因此警方就主动向我们申请协助调查……」 「但是『负责的搜查官全都进了医院,所以不知何时能重新展开调查』!」 讲到这里,亚门终于理解状况了。由于青桐之战后人力不足,这起案件也就一直处于放置状态。 「我知道你们是在拚上性命为人民战斗,但是我们这边也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不能老是被丢在一边不管啊!」 守峰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瞪着亚门他们。 「柳先生,没有办法从『喰种』的体液锁定犯人吗?」 「很遗憾,对g〕而言,那家伙是『初犯』。」 如果「喰种」过去曾经吃人,g〕在调查吃剩的遗体之后,就会将遗体上头残留的体液和赫子造成的伤痕建档,也会替犯案的「喰种」编号。如果发生什么新的案件,g〕就会立刻对照数据库,以利于搜查,但这次似乎是第一次出现的「喰种」。这也就意味着必须从零开始调查。 「既然如此,那么『喰种』嫌疑人和这起事件有关的可能性是?」 g〕会有一些标记为「喰种」嫌疑人的对象。如果知道其中有谁跟这件事有关,也就连带能够证明对方是「喰种」并且加以驱逐了。 「就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搜查官们就被送进医院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件事情才会搁置下来吧。不过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把情报透露出去……」 虽然守护市民是喰种搜查官和警察的共通点,但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尤其是负责处理「喰种」这个特殊领域的g〕,由于性质不同于一般,因此他们有守密的义务,能够提供给外部的情报也有限。不能随随便便交出「喰种」嫌疑人的数据,丢给其他单位调查。这个规定让守峰烦躁不已。 「只要犯人可能跟『喰种』有关,我这边警察就不能轻易采取行动。但是你们却撒手不管。说不定那位失踪的女高中生,现在还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喔!如果你们不打算处理,就把案子交还给我们!」 「守峰,要是我们无法用尽各种手段,证明这件事与『喰种』相关的可能性是零,就不能把案子交还给警察。」 「对啦!我已经听你们讲过好几次!耳朵都要长茧了!可是柳先生,你确实说过只要高层另派其他喰种搜查官过来,你们就可以重新展开调查,我说的没错吧?」 守峰突然凑上前去,开口向柳确认。柳露出无计可施的表情,两手按住守峰的肩膀,跟他拉开距离。 「守峰,再怎么说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算撇开『喰种』的事不谈,这起失踪案一样让我很痛心啊。我当然也打算进行搜查,只是亚门今天才刚到,为了守护8区的安全,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恨不得现在立刻重启调查。在你答应之前,休想我会离开这里一步!」 守峰锐利的眼神先是贯穿了柳,然后是亚门。 「……我明白了。」 这次换亚门看向柳和守峰。 「什么我明白了……亚门?」 「柳上等,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调查吧。」 亚门咚地一声拍着自己的胸膛,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不过立刻就扬起一道声音。 「太好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等一下!亚门!」 「不对不对不对,亚门一等!亚门一等!」 守峰大喜过望,但是柳和东条却脸色大变。他们抓着亚门的手臂,跟守峰拉开一段距离。 「亚门一等。这种无聊的工作,还是由一点也不起眼的我们来做比较……好痛!」 虽然柳又动手揍了东条,但是他的想法似乎和东条一样。 「亚门,不管什么事都得讲求适才适所。等我把8区的事情大略跟你交代过之后,我们就会去调查这件事了。我希望你负责戒备来自23区的威胁和维持8区的治安……」 「不。」亚门加以否决。 「我对8区还不是很了解。如果考量到必须警戒来自23区的威胁,我认为能够用更加宽广的视野来看待8区的两位比较适合这个工作。」 「亚门……」 「要搜查『喰种』嫌疑人就必须走遍整个8区,这么一来我也能借此掌握8区的情况。况且,这个案子只要与『喰种』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就不能放着不管。」 姑且先不提别的,亚门的骄傲就不容许警察那边单方面责怪他们这些日复一日、为了守护人们的和平而奋斗的搜查官,即便是事出有因。 「也是。」一脸郁闷的柳听到亚门这么说也颔首同意。 「……守峰!能不能请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那件失踪案的数据移交给亚门?」 守峰听见柳这么说,用大拇指和食指打了个圈,比出ok的手势。 三 迅速移交完数据之后,亚门跟脸上透露着担心的柳和东条告别,往车站走去。因为其中一个被列为「喰种」嫌疑人的家伙就住在车站附近的公寓里。 刑警守峰走在他旁边。 「……我会把调查报告书送到警署。」 「你对8区应该还不熟吧?我觉得还是有个负责带路的人比较好。顺道一提,那边才是往车站的近路。」 守峰指着一条位于大楼夹缝之间的狭窄巷道。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车站?亚门以为他偷看了自己手上的数据,所以感觉不是很好。 守峰察觉到他的想法,立刻回应:「呃,我可没看喔!」 「你对8区根本不熟,但是离开g〕之后却毫不犹豫地踏出步伐,所以我猜你打算去一个你知道的地方,那就应该是车站。你是搭电车过来的吧?」 守峰说得没错,亚门担心开车会遇到塞车,所以就选择搭电车到这里来。他有些意外,这个男人乍看之下很粗鲁,没想到竟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他立刻甩去这个想法。这点小事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明白了吧。 「……守峰先生,你为什么会成为刑警?」 虽然亚门还不是很信任他,但他应该是出于热情才从事这份工作的吧。亚门期待能得到一个积极的答案而发问,对方的回答却是「顺势而为啦」这种消极到不行的言论。 「……顺势而为?」 「是啊。我只是没有别条路可走,所以才选择当刑警。」 「你不觉得自己的工作值得骄傲吗?」 「骄傲?」 守峰嘲弄似地用鼻子嗤笑着。 「没办法。哎呀,那不重要,你想去车站对吧?我来带路,你先把数据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我。」 守峰为了要求重启调查,明明怀抱着那么大的热情直接杀到g〕,但看来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却抱持着相当否定的态度。 尽管无法释怀,但守峰已经结束对话大步向前走去,亚门见状便将视线落在从柳那边拿到的数据。 『女高中生失踪案』。 距今三个月前,结束社团活动,正在返家途中的平野舞突然消失了。当事人不曾出去夜游,交友关系也十分健全。 目击证言很少,虽然有人看见过很像是她的女高中生,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 决定性的证据少得可怜,就在案情胶着的情况下,终于发现她的发夹。 但是,找到发夹的地方竟然是…… 「……8区的警署旁边?」 「是啊。东西就放在警署前面的马路旁,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 然后,发夹上头沾着「喰种」的体液。 「是有人发现,特地拿去放在警署前面的吗……?」 「要真是这样,应该会直接交给警察吧。不过,如果有什么不能直接交给警察的苦衷就另当别论了。」 「不能直接交给警察的苦衷……」 「例如对方跟这起案子有关……之类的。」 此时,守峰回过头来看着亚门。 「亚门先生,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认为这个案子应该是人类干的好事。」 说起来,他和柳争论的时候也是这么主张。 「但是上头沾着『喰种』的体液。」 所以案子才会转到喰种搜查官手上。 「是啊,不过那个发夹是被放在警署旁边喔?既然委托警察,那就表示对方希望我们逮捕的家伙是人类吧?」 「你不觉得这个推论太过简单了吗?对民众来说,警察比g〕更容易亲近吧?既然如此,对方第一个就想到交给警察也不奇怪。」 「应该不是这样吧。」 守峰意味深长地说着,撇开了视线。 「……这件事更加盘根错节啦。」 「……?」 说到这里,守峰突然话锋一转:「马上就到车站啰!」然后便闭口不谈。 到头来,那天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成果,他们在镇上走着走着,太阳就下山了。 亚门告诉守峰,今天的搜查就先告一段落,他打算返回g〕,守峰听了便敬礼回复:「辛苦了!」接着转身离开。但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补上一句:「我明天也会过去。」 「亚门,辛苦了。今天的情况如何?」 「你跟守峰先生相处得还愉快吗?」 亚门回到8区分局后,柳和东条立刻迎上前去,大概是担心他,所以特地留下来等他回来吧。 「今天没有获得任何成果。」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有结果。你现在只要专心想着熟悉8区就好了。对了,亚门,要不要去喝一杯?」 柳做出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手势。邀他去喝酒,应该也兼具情报交换和欢迎的意味在吧。亚门以前总是将全副热情都投注在「喰种」搜查上,曾经对这一类的聚会感到厌烦,但这次他却回答「请务必让我参加」。或许是因为有两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小可的关系。一位是以舍身的觉悟支持他的20区局员搜查官—中岛,另外一位就是不仅在搜查官这方面给予指导,在为人处事上也处处提点他的筿原。 柳带他们去的是一间气氛闲适的小餐馆。 「柳哥的老婆很会做菜,所以他没办法在便宜的路边摊吃饭。」 「你很啰唆喔,东条。」 东条嘻皮笑脸地爬上最里面的包厢,柳用手臂撞了撞他。 「柳先生,您家里也有孩子了对吧。」 「我有个儿子,现在还是小学生。他最近突然说什么想成为厨师,找出所有的人都能品尝的美味料理。也许是遗传到我老婆吧。」 「厨师吗?有个确定的目标真是不错。」 亚门拿起湿毛巾擦拭双手,一面表示敬佩。柳的儿子,跟那个自称是顺势而为才从事刑警的守峰截然不同。 「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未来怎么样很难说……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他长大的那一天。」 柳淡淡地说着。喰种搜查官经常与死亡比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丧命。有家庭的搜查官应该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吧。一瞬间,气氛凝重了起来,不过察觉到这点的东条立刻敏感地做出反应。 「柳哥动不动就扯到忧郁的话题!不用担心啦!你一定能尽情享用长大后的儿子替你烧的菜!」 但是柳听了反而绷起了脸。 「是你太过乐观了。真是的,难得你拿到的是能够进行长距离攻击的羽赫,结果却老是打偏。好好练习射击啦!射击!」 「我有啊!可是『野山』就是不听我的话嘛!」 东条紧紧抱着放在身旁的手提箱。他的昆克似乎叫做野山。「你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迟迟无法升官。」柳露出受不了他的表情。 「东条先生的昆克是羽赫吗?」 「是的。柳哥用尾赫打前锋,我负责掩护他。」 「因此我也有差点被他射杀的经验。要是真的中弹了,我看不见儿子的成长就不是因为『喰种』的关系,而是你的错嘛……」 东条无视柳的抱怨,直盯着亚门的手提箱。 「亚门一等的昆克是甲赫对吧?」 「是的,这把是『仓』。」 听到这个名字,柳低语:「『仓』?啊,是真户上等的……」他感慨万千地望着手提箱。柳说得没错,这把昆克是亚门从逝世的真户那里继承的东西。多亏这把昆克,他才能在青桐之战中打倒其中两位干部—瓶兄弟。 「您跟真户先生有过什么交流吗?」 「虽然算不上频繁,不过我从他那里听过不少关于昆克的事。很多人都在背后对真户上等指指点点,但我使用昆克的技术,实在差到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所以我只是单纯羡慕擅于使用昆克,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的真户上等而已。」 亚门的脑海里浮现真户小心翼翼抱着手提箱的样子。「说到这个,」看着出神的亚门,柳似乎想到什么似地扬起声音。 「我记得真户上等有一位千金—」 「让各位久等了。」 话还没说完,服务生就替大家端来料理。 「噢,往事就聊到这里吧。大家快点开动,这家店的料理很美味。」 亚门虽然想多听一些关于真户的事,不过他还是低头默默将食物送入口中。 「不过啊—如果『喰种』是犯人的话,会把女高中生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虽说找到沾着『喰种』体液的发夹,但是并没有发现她被捕食之后的残骸……会不会其实是离家出走?」 「东条,要是被守峰听到,他会狠狠骂你一顿喔!」 「可是,如果真如我所说,被害者就有可能还活着不是吗?亚门一等怎么看?」 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了,亚门暂时放下筷子。 「老实说,从目前这个阶段看来,我还不能做出什么推论,只是……」 亚门挺直背脊,开口断言。 「如果犯人是『喰种』,我一定会找出来加以驱逐,绝对不会放过!」 「说、说得也是!」东条被亚门的气势压倒,频频点头。 「总之,亚门现在就先把精神集中在这个案子上吧。」 「我明白了。」 酒宴进行了三个小时左右,东条恳求大家续摊,不过柳一口否决他的提议,宣布解散。 亚门想先确认一下夜晚街上的状况,所以跟柳他们道别之后,就一个人独自在8区漫步。 「没有目击证言,也找不到女高中生被捕食过后的遗体。照这个情况看来,犯人可能以敏捷的身手将她掳回住处……是羽赫的可能性很高……?」 「喰种」拥有十分优秀的体能。其中羽赫的瞬间爆发力更是技压群雄。 亚门拿起柳给他的数据,确认是否有在8区反复进行捕食活动的羽赫「喰种」。 「……没有吗……」 那么或许是从别区跑到这里来的「喰种」。亚门心想,不然也麻烦其他分局提供情报,看看有没有专门袭击女高中生的羽赫「喰种」好了,于是他确认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亚门再次拎起放着昆克的手提箱,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啊,我记得这边才是捷径。」 他走到一半便转身进入守峰告诉他的巷道。这条狭窄的小路上,就连能够照亮脚下的街灯都没有几盏。恐怕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条路吧。 「……?」 巷道中只听得见亚门自己的脚步声,他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从某处传来说话的声音,而且音量随着他前进的脚步愈来愈大声。 亚门仔细一看,道路前方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争执不休。 「你在胡说什么!只差一点点,一切就能全部到手了!」 「对不起,拜托,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看来似乎是男人在责怪女人。女人的声音哽咽,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交给男人。男人一把抢走信封之后,立刻确认里头的内容。亚门定睛细看,似乎是一叠钞票,这是在恐吓吗? 「……喂,你在做什么!」 亚门厉声大喝,一个箭步就朝那两个人逼近。男女双方都注意到他,瞪大了双眼。亚门正打算直接压制那个男人,女人却大叫「您误会了!」使劲张开双臂将男人护在背后。 「……啧!蠢女人,随你便吧!」 男人握着信封,逃命似地飞奔而去。 「啊!喂!站住!」 亚门虽然想追上去,但是女人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停喊着:「您误会了!您误会了!」 「你不是被勒索了吗……嗯?」 「啊……」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声。 灯光昏暗的巷道中,亚门好不容易才看清对方的面孔,正是那位早上为他指路的优雅女性。这样的女人竟然会在三更半夜拿钱给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您看见难堪的一面了,真的很抱歉……」 她重新低下头向亚门致歉。 「可是,我真的没事。」 她虚弱地笑了笑,又再次低头鞠躬,然后就转身背向亚门离开。但是,她的步履蹒跚,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出所料,她走不到三步就一个踉跄,当场跌坐在地。 「……你还好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亚门伸出手将她扶起来,她深感抱歉地再次低下头。 「你现在的状况还能走吗?你打算怎么回去?」 「只要走到车站就行了,家里的人就在那里等我,所以真的不要紧。」 她外表看起来气质不错,很善良的样子,但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那笔钱的动向也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也要去车站,不如一道走吧?」 亚门的直觉告诉他,女人在车站那里可能有个不能曝光的同伙,于是他提出这个建议。 「可是……」 「因为今天早上,你也替我指过路。」 虽然只是个邀她同行的理由,但她听了亚门的话似乎很开心,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就……劳烦您一会儿了。」 「哪里。」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巷道中只听得见脚步声。女人走得很慢,原本只要三、四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十分钟才到。 「小春大小姐!」 当光线从大马路上射进来的时候,有个人发现他们的踪影,大喊出声。小春。看来就是这位女性的名字。亚门一看,早上那位陪在她身边的年长女性正往他们这里跑来。既然她喊小春「大小姐」,就表示她们不是母女。 「音风姨,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没关系,不过这位是……」 被称为音风的年长女性,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站在小春身旁的亚门。 「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这位先生担心我,所以就陪我走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他就是我们早上遇见的那个人。」 即使小春解释得很详细,音风探究的眼神依然停留在亚门身上。她的神色感觉像在警戒着亚门。方才那番有恐吓意味的对话、放在信封里的钞票束以及音风对亚门的态度。从这种种的迹象看来,小春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是跟犯罪有关,还是通报警察比较好。」 亚门提醒小春。 「这种状况,并不是靠自己一味忍耐就没事了。因为有时候不光是你本身受害,还会殃及周遭无辜的人。」 与其告诉她姑息养奸可能会害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不如说明这么做对周遭会有什么影响,这样应该更容易让她理解。听了亚门的话,小春如梦初醒似地看着他。 「殃及他人……嗯,您说得对,确实是如此……」 她轻轻地颔首,再三咀嚼亚门说的话。 「……您真温柔。」 小春的脸上浮现柔和的笑意,雪白的双颊染上一片红晕。不过,亚门立刻否定:「没有那回事。」 「请问,方便请教您的大名吗?」 「名字吗?我叫做亚门钢太朗。」 「钢太朗先生……好棒的名字。我要是能送上什么谢礼就好了……」 「请你不必介意,这是早上的回礼。」 「……您真的很温柔。非常谢谢您。」 小春深深一鞠躬,和音风一起搭上停在车站附近的出租车,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才刚来到这里就老是碰上让人疲惫的事。」 刚才的小春和刑警守峰都让亚门感到疲倦。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踏上归途。 四 来到8区勤务支持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亚门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女高中生失踪案的搜查。他调查女高中生消失的时间点,「喰种」嫌疑人在哪里。刑警守峰就站在他身旁。这一整个礼拜,他每天都在亚门身边跟前跟后。 「女孩子失踪那天,有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看来有必要更进一步调查这两个人……」 「我认为这些人全都是清白的就是了。你快点盖上此案与『喰种』无关的印章,把案子交还给我们啦。」 守峰只要一有机会就否定亚门的调查。 「能不能请你不要动不动就干预我的搜查?而且,为什么你能如此断定?发夹上沾着『喰种』的体液喔?这件事一定跟『喰种』有某种形式的关联。」 「这个案子也许跟『喰种』有关,但是凶手绝对不在『喰种』嫌疑人当中。」 「你的根据到底是什么?」 「根据就是发夹没有送到g〕那里,而是放在警署旁边啦。」 亚门扶着额摇了摇头。每次守峰插手搜查的事,亚门询问他有什么根据时,他都会搬出这一套理论。而且,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说明。 「如果你要妨碍搜查,那就请你回去。你应该也有其他工作要忙吧?」 「不好意思,在调查结束之前我都要跟你同行。」 难不成守峰以为只要像这样持续在亚门身边施加压力,他就会觉得麻烦,草草放弃这个案子吗? 「在我还没掌握到确实的证据,证明凶手不是『喰种』之前,我都不会将案子转回警察那里。」 亚门把话说得很明白,守峰直接对他抱怨:「真顽固。」 「顽固有什么不对?我不想在搜查的事上妥协。」 「你真的很死脑筋,实在太嫩了……」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没那个意思啦—不过你的眼睛要是只顾着看前方,就会看不见四周喔?」 亚门迈开步伐,打算继续调查,后头的守峰尽管露出厌烦的表情,还是随即跟上。 虽然守峰说亚门顽固,但是从亚门的角度来看,他也是个相当顽固的人。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搜查) 继续介意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他可不想让守峰乱了自己的步调。现在最重要的是过滤出那两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亚门一边想,一边扫视着街道。 「……嗯?」 此时,有位眼熟的女性进入他的视线。 「怎么,你朋友?」 眼尖的守峰察觉了,向亚门询问。 「啊,不是……」 这个世界真小。在马路对面低着头走路的人,就是身旁带着音风的小春。 「嗯—……?怪了,我也认识那位小姐喔。」 竟然连守峰都认得她。「她是你朋友吗?」亚门问道。「说不上是朋友啦。」守峰否定。「之前打听案情的时候有跟她说过一次话。她是个美人,身边还带着佣人,而且看到警察手册的时候表情莫名惊讶,所以我有印象。」他回答。 「警察手册?」 「是啊,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警察手册。」 亚门一开始就看过那本手册,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总觉得那位小姐看起来红颜薄命呢。」 「红颜薄命?」 「没有啦,你想想,长得不错的人很容易被周遭吹捧吧?他们自然而然会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走路时抬头挺胸仿佛有风。但是那位小姐走路的样子就像在避人耳目一样,你不觉得她散发出一种苦命人的感觉吗?」 看见小春走路的样子,亚门是没有想到那么多,不过他回想起一周前,小春拿钱给男人的情形。 「守峰先生,这一个礼拜警署那边有没有接到恐吓之类的报案?」 「我现在都在忙这边的事,所以不是很确定警署那边的情况,不过我是没听说……怎么,那个小姐被恐吓了吗?」 「不,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亚门把第一天发生的事告诉守峰。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远远眺望着走进路旁医院的她。 结果,这一天,亚门也在毫无斩获的情况下回到8区分局。柳和东条出门去找辖区内有喰种餐厅的7区搜查官交换情报。亚门确认完他们留下的报告书之后就离开分局。 来了一个礼拜,亚门对这条捷径已经熟门熟路了。他在脑中盘算着明天的顺序安排,一面往巷道走去。 话说回来,20区的大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十分仰慕自己的二等搜查官—泷泽政道曾经说过,如果发生什么事就会马上联系。既然如此,没有接到联系就表示一切正常吧。同时,这也意味着搜查没有任何进展。 「『兔子』的事也没有下文……」 「兔子」是亚门负责的对象,一个使用羽赫,身手灵活的「喰种」。以圆眼镜为正字标记的年轻局员搜查官—草场,以及亚门打从心底尊敬的真户都惨遭这家伙的毒手。如果能尽早揭穿「兔子」的真面目并且讨伐对方,想必能抚慰两位在天之灵吧。 亚门还有另一个追捕「兔子」的理由。他认为眼罩「喰种」跟「兔子」之间有关联。那位在「青桐树」之战中也曾现身的男人,亚门有事情想问他。 「……没错,我不能老是原地踏步……」 要是不能好好解决自己被交付的任务,他就不可能继续追查那两个「喰种」。亚门回头望着刚才走过的路。女高中生失踪案。即便情报不足,他也应该搜查得更加彻底,直到找出答案为止。亚门大步向前迈进。 「呀!」 就在他踏出步伐的时候,咚地一声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响起女性的尖叫声。看来他撞倒了身旁的女性。 「抱歉,你还好吧?」 亚门慌慌张张地道歉,关切对方的情形,但是当他看清她的脸不禁疑惑。 「你是……」 对方就是白天见到的小春。现在那位称她为大小姐的女佣人,似乎不在身边。 「啊,我、我没事……不好意思,我抓不到出声的时机。」 四周散落着她原本拿在手上的东西,就连杯子蛋糕都滚落到地上了。小春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您好像在g〕工作,所以我心想,在这一带等候应该就能见到您……我想为之前的事向您表达谢意,可是……」 她望向手上的盒子,里头放着塌掉的杯子蛋糕。看样子应该是带来送给亚门的东西。 「我没做过什么需要送礼的事。」 「不,我真的很高兴。您对我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亲切。但是,怎么说也不能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送给您……」 小春看着塌掉的蛋糕喃喃低语,不过亚门立刻伸手拿了一个蛋糕。他轻轻拍掉表面的灰尘之后,就把蛋糕放进嘴里。 「啊!」 虽然吃起来多少有点沙沙的感觉,但味道还不错。只是对于喜爱甜食的自己而言,稍嫌甜味不足就是了。 「味道还可以吗……?」 小春战战兢兢地问着,亚门点点头,双手合十:「很好吃。」 「太好了,因为顾虑到您是男性,所以我稍微减低甜味……」 「我倒觉得再甜一点会更好。」 亚门拎起放在地上的手提箱。 「对了,那天晚上的事,你有跟警方报案了吗?」 「那件事……我还在犹豫当中。」 「犹豫?」 「很多事情都还无法下定决心。」 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对方看来有把他的意见放入选项当中。「我认为将事情老实说出来,你自己也会比较轻松。」亚门给完建议之后就迈步离开。 p053 五 「亚门,你这阵子一直都在局里过夜,身体不要紧吧?」 一大早,柳一进门就看见亚门已经将数据摊在桌上,正一个人在收集数据,不禁惊呼出声。 「早安。我平常有在锻炼体力,所以这点程度还不成问题。」 自从那天亚门重新鼓起干劲之后,他就为了寻找女高中生失踪案的线索,连日夜宿在8区分局。 「我只能说你实在令人钦佩……东条真应该跟你好好学习。如何?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亚门抽起一张寻人启事,交给从他背后探头看着数据的柳。 「什么什么?『如果看见这个女孩子请跟我联系』……这是你做的传单吗?不过纸张看起来很旧了,名字也不一样。『濑田遥华』……这个女孩子是谁?」 这次的案件中,下落不明的人是『平野舞』。但是,这张传单上的人是一位名叫『濑田遥华』的女高中生。纸张本身也在风吹日晒下变成红褐色。 「嗯……?日期是十八年前呢。」 「是的,柳先生。十八年前,8区内也曾发生过同样的案件。」 传单上印制的人像,是一位看起来个性十分乖巧的少女。她也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消失踪影的样子。 「不光只是如此,十五年前,报纸上也曾刊登过女高中生在8区失踪的消息。」 亚门将报纸的影本拿给柳看。 「如果案件跟『喰种』无关,情报可能就不会转到g〕这边来……说不定你继续找下去,会出现更多案例。」 「是的,这次的事件或许比我们想像中更加盘根错节……」 话说到这里,亚门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无语。他记得自己也听过同样的一句话。回溯脑中的记忆,最后出现的是守峰谈论这件案子的侧脸。 —……这件事更加盘根错节啦。 「守峰应该知道这些事吧?」 仿佛读透了亚门的想法似的,柳说出他的疑问。 「我没有听他提过这方面的事。」 「是吗……照理说,他如果知道应该会告诉你。但是,他要是不知情也太奇怪了。毕竟这方面的数据应该都放在警方那里。亚门,你去跟守峰确认一下就知道了。他今天应该也来了吧?」 看看时钟,差不多是守峰到访的时间了。亚门拿着那张传单,站了起来。 亚门走出g〕的门口,往一片绿意盎然的植栽望去,守峰一个人就蹲在地上抽烟。他立刻注意到亚门的出现,将抽到一半的烟塞进携带式烟灰缸,站起身子。 「怎么,今天比平常还早一点喔。」 守峰把手插在裤袋里,慵懒地往亚门这里走过来。亚门把手上的传单往他面前一推。 「嗯?」 守峰抽出一只手接下那张传单,「喔喔……」声音从他的嘴角逸出。 「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呀……」 「十八年前,这里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件。你对这个案子有多少了解?」 守峰抬起头来瞄了亚门一眼。 「以警察的身分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答。 「以警察的身分来说……?」 这是他以组织的立场做出的回答吗?「那么,」亚门换了一个问法: 「以你个人来说呢?」 因为发夹被放置在警署旁边。光凭这种薄弱的理由,守峰就坚持凶手是人类。在这个答案背后,应该隐藏着只有他才知道的真实情报吧?守峰似乎陷入沉思,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开始失去耐性的亚门正打算用更加强硬的口吻逼问时,他终于说话了。 「这位……十八年前失踪的『濑田遥华』,她在烟火大会结束后返家的路上消失踪影。」 这张传单上并没有任何关于烟火大会的消息。守峰淡淡地说下去: 「十五年前也有女高中生突然失踪。再往后推,十三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不过那次案发地点是在隔壁的7区。」 守峰对案情倒背如流,中途完全没有停下来回想,也没有因为搜索记忆而说得断断续续。他究竟做了多少调查,以至于内容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这个事实让亚门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九年前,一个上完声乐训练的女高中生在回家路上被掳走,七年前则是……」 守峰清晰流畅地叙述着。回过神来,亚门已经揪住他的领子。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消息,为什么之前都闭口不谈!」 如果守峰事先提出这些情报,那么搜查的方式就会有所改变。不,亚门更气的是,守峰只会一味地指责自己,却绝口不提跟案情相关的事情。亏他还说什么人命关天,这种态度未免也太不负责了吧? 但是,守峰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早就知道亚门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然后回过头来责备他。 「亚门先生,当这起案件最初的失踪者『濑田遥华』下落不明时,警方恐怕没进行什么调查,就以离家出走结案了。」 守峰拉开亚门紧抓着他衣领的手,望着那张『濑田遥华』的寻人启事。 「关于在其他区失踪的人,有的区会去调查失踪者的下落,有的区则是怀疑与『喰种』有关,请求g〕提供协助。只是最后大家都没有什么收获,搜查就这么打住了。」 说到这里,守峰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就在案情全都遭到搁置的情况下,这次8区发生的失踪事件却出现沾着『喰种』体液的发夹。这下子有人紧张了,就是十八年前将8区发生的『濑田遥华』失踪案当成离家出走处理,没有进行调查的男人。而那家伙现在是刑事课的高官。」 「这么说,难道……」 亚门抑制不住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守峰轻轻点头。 「为了保住无聊的颜面,上层不想让别人把这次的事跟十八年前的案子链接在一起。毕竟『濑田遥华』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不堪警方和社会大众指责她的家庭本身有问题,因此在痛苦中自杀。」 怎么样?很腐败吧? 守峰仿佛也在嘲笑自身似的扯了扯嘴角。 「如果犯人是『喰种』,只要二话不说直接驱逐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十八年前的事也能就此一笔带过。我们警方的高层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啦。不过现在因为一个热心过头的喰种搜查官,他们的希望算是泡汤了。没想到你能找出那么久以前的数据。」 「我很佩服你喔。」守峰道。但是,这并不是亚门想听的答案。 「守峰先生,你不断反复告诉我,这个案子是人类搞的鬼,这个推论有什么理由吗?」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发夹被摆放在警署旁边』就是最充分的理由。因为同样的失踪案件从十八年前开始就有了,但是过去从未找到任何跟犯人有关的证据喔?这就表示犯人行事十分慎重。可是,这次的案子却出现发夹。因此我认为—」 平常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守峰,第一次露出苦闷的神情。 「是放置发夹的某个人想拜托『警察』。希望我们能逮捕犯人。所以我认为犯人是人类。」 守峰的逻辑让亚门难以理解。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也能感受到守峰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只是亚门也有不能退让的部分。 「我现在明白警方的立场了。但是,只要发夹上沾到『喰种』的血液,我认为这件事就一定在某种形式上跟『喰种』有关。」 「……」 「我不能放任那家伙在外头乱跑,而且我相信只要逮到那家伙,应该就能更接近案情的真相。所以我就更不能够轻易把案子发回去给警方了。」 守峰搔着头,喃喃叨念着:「你真的很顽固。」不过他的表情很开朗。 「既然如此,就让我奉陪到底吧!」 守峰把这十八年间发生的类似案件数据都给了亚门,他们再用这些数据来锁定「喰种」嫌疑人。尽管有守峰帮忙过滤个人情报,让搜查的进展更加快速,但是最后得出的答案却让人难以接受。 「……全体都不可能犯案?」 亚门调查完住在车站旁公寓的「喰种」嫌疑人之后,两眼紧盯着柳交给他的数据自言自语着。所有被列为嫌犯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一来,搜查就走进了死胡同。以g〕立场来说,调查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够详尽了,因此照这个状况来看,案子可能得交回警方手上。 但是守峰并不像以往那样声声催促。 「可以拿到其他区的『喰种』嫌疑人情报吗?专门袭击女高中生的『喰种』。」 「我已经提出请求了,不过住在8区之外的『喰种』嫌疑人,数量必然很多。」 「临时被派到8区工作的你,要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出外调查会很困难吧。但话虽如此,你们又不能把那些有守密义务的数据交给我……」 两个人就这样一筹莫展地在车站呆立着,不过守峰耸了耸肩: 「继续在这里拖拖拉拉也不是办法,找个地方拟定作战策略吧。」 他决定换个方式。 「说的也是……那么就先借用g〕的会议室好了。」 「喔!」 亚门带头走进通往g〕的巷道。由于两旁都是高楼大厦,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不过这条路他也已经走惯了。 走了一会儿,光线从前方射进来。同时,亚门也看见一条往这里延伸的影子。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沿着影子的方向看过去,小春就站在那里。 「啊,您好,钢太朗先生。」 小春发现亚门之后,深深一鞠躬。她的视线也投向走在后头的守峰。小春惊讶地倒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我记得您是……刑警先生。」 「你好。」 之前在外面看到小春的时候,守峰曾提起,他以前打听案情的时候跟她有过谈话,不过看来她也记得守峰的事。 「不好意思,两位正在值勤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是这样的……」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守峰。「我打扰到你们了吧?」守峰看了看亚门又看了看小春,转身后退几步回避。以旁人来看,这大概是一副让人微笑的光景。小春应答的态度确实很有礼貌,不管谁看见她,应该都觉得她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一般女性吧,但是亚门就是无法不对她投以怀疑的视线。 「找我有什么事吗?」 亚门问道。小春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纸袋。 「这是……?」 「之前送您的蛋糕,您说希望能够更甜一点……所以我就做了这个。」 亚门往小春交给他的纸袋里望去,里头放着杯子蛋糕。飘着一股比之前收到的蛋糕还要香甜的气味,符合亚门的喜好。但是,亚门到底还是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而且要是你一直送东西给我,我的立场会很为难。」 「说、说得也是。可是之前送您的蛋糕都脏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语无伦次的小春红着脸,低下了头。 「有什么关系嘛,亚门先生,你就跟人家说声谢谢,把东西收下来不就得了。」 大概是体贴他们吧,守峰把视线朝着别的方向,一边点烟一边说着。 「像这样在我值勤的时候,因为私人的事情来找我说话,我会很困扰。」 「你这个人真的很顽固……」 呼—守峰吐出口中的烟,从亚门身后探头看着小春。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你的皮肤真白呀。我之前也在想,你苍白到像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啊,不是这样的……我的养父病倒了正在住院,也许我是因为照顾他太过疲累了。」 小春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养父?小姐,你是养女吗?」 「是的,我小时候父母亲就过世了……」 「什么原因呢?」 「……」 「是意外还是怎样?」 简直像在问案一样。小春沉默了下来,慢慢垂下眼睛。守峰紧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咦?亚门?」 但此时,巷道中响起其他人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三个男人跟亚门和守峰一样,从车站那边走过来,其中两个人是柳和东条,另一个人则是…… 「喔,亚门,你在忙吗?」 锐利的眼神,将头发全都向后梳的油头造型。 「富良上等!」 来者是手上有喰种餐厅等案子,负责7区的上等搜查官—富良太志。 「您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确认一下8区的状况,所以就跟柳先生一起巡逻……」 说到这里,富良突然打住。他大概是注意到守峰和小春的存在。 「啊,这位是现在协助调查的守峰警部补,另一位是……一般民众。」 守峰也就算了,亚门一瞬间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小春。她的出现不但迫使他停下手边的搜查行动,还得面临现在这个尴尬的情况,所以他才不喜欢在值勤的时候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 「这样啊。我现在正要前往8区分局,你应该也在回去的路上吧?待会见。」 「是。」 富良一行人越过亚门和守峰的身边离开。 「……钢太朗先生,您真的在g〕工作呢。」 当三人的背影远去之后,小春开口说道。 「是啊,我在那里当喰种搜查官。」 「喰种搜查官……听说搜查官无时无刻都伴随着危险。我最近也常听见『喰种』引发的可怕事件……您不害怕吗?」 这是他们常被民众问到的问题。而亚门的回答总是一样。 「我确实失去了很多同伴,也亲身体会到『喰种』的可怕。即便如此,还是得有人出来做这些事才行。」 「……」 「我无法忍受无辜的人遭受『喰种』袭击而死,不希望更多的人因为失去自己重视的人而悲伤。为此,我要扑灭『喰种』,导正这个世界的秩序。这就是我们g〕被赋予的使命。」 「真了不起。」小春用认真的眼神听亚门说话,逸出一声感叹。然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开始述说: 「……钢太朗先生,其实我的双亲是被卷入事件当中,遭人杀害的。」 「你说什么?」 听见意想不到的告白,亚门惊讶地看着她。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一家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一群陌生男人来到家里,我的父亲和母亲……全都被杀了。」 所以刚刚守峰询问的时候,她才三缄其口吗? 「将失去双亲的我捡回家养育的,就是现在的养父。但是他如今也卧病在床,剩下没有多久时间了。所以我很明白失去重要的人那种悲伤的心情。」 她一边说着,亚门也回想起一幅光景。过去他和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往事,这段回忆就像阳炎一般摇曳着。 「听了钢太朗先生这一番话,我也觉得必须决定自己该走的路才行。不好意思,老是耽搁您的时间。谢谢您。」 说完,小春露出微笑。 「……亚门先生,你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小春离开之后,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守峰说出他的感想。 「罪孽深重的男人……?」 「唉,所以我才说你顽固。你总有一天会因为女人吃苦头的。」 守峰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什么意思?」亚门询问。「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明白啦。」守峰四两拨千斤带过。亚门实在无法释怀,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守峰只是拍拍他的背催促着: 「你不是还得回g〕去吗?我也想到另外还有事情要办,咱们就在这里解散好了。」 不是要拟定今后的计划吗?守峰扔下困惑的亚门,丢下一句「再见啦!」便扬长而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 「亚门一等,刚才那个女人真漂亮啊!」 一回到g〕,说话不经大脑的东条就冲着亚门说道。东条所说的女人恐怕是在指小春吧。看来她满符合一般男性的喜好。 「明明是初次见面,她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害我都小鹿乱撞了。」 「是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啦,自我感觉良好!人家盯着你看是因为害怕吧。」 柳一脸不爽地吐槽东条,但他似乎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就在这个时候,忙着确认8区数据的富良插嘴:「那种类型的女人深不可测喔。」 「咦?富良上等,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像那种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的家伙,背地里往往有不可告人的一面。你又不是很了解她,最好不要自顾自对人家有什么期待。」 「看吧,都是因为你这家伙说了蠢话,连富良都受不了了!」 柳就像老爸训斥儿子一样,敲了东条的头。 p068 富良苦笑着打圆场:「没有啦,我也只是因为年轻时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才讲了两句。」 亚门的意见和富良相同。即便「喰种」在人前摆出多和蔼可亲的姿态,背地里还不是若无其事地吃人。 「……『喰种』。」 亚门喃喃低语着,打开手上的纸袋,拿出杯子蛋糕。他凑近一嗅,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他咬了一小口做确认。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口味本身比之前吃过的还甜,美味多了。只是,小春的言行举止让他莫名介怀。 亚门不动声色地将咬了一口的杯子蛋糕放回纸袋里。 六 会议结束之后,亚门目送富良和柳、东条回家,他今天也独自留在8区分局。时间已经来到深夜零时。亚门想买杯热腾腾的饮料休息一下,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 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人是守峰。他以往从未在这么晚的时间打电话来。亚门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亚门。」 『亚门先生,你还在g〕吗?』 震耳欲聋的声量让亚门反射性缩了缩肩膀,心想到底发生什么事。 「对,我还在这里……」 『我人就在g〕的入口,不好意思,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守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亚门维持通话的姿势快步走出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关于那位红颜薄命的小姐「内海小春」。』 「内海……?」 亚门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但不知道她的姓氏。尽管他不明白守峰为什么要提起她,但他的心头确实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以请你绕到后门吗?我马上就到。」 亚门切断通话,冲进电梯里。此时此刻,等待电梯到达一楼的时间让人觉得特别漫长。好不容易赶到后门,把门打开之后,他便看见守峰一脸严峻地站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跟你分头之后就去调查那位小姐的事。然后到她养父所在的医院,调查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刑警的直觉。」 守峰比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相信吗?」 也许守峰认为,个性脚踏实地的亚门应该不会被「直觉」这种暧昧不清的辞汇左右。但事实上,亚门此时此刻才终于接受他的说词。 「……请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 他带着守峰到自己平常做调查的数据室,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 「她的养父叫做『内海勇次郎』。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贸易公司社长。养女小春今年二十八岁。我跟附近的人探听过了,似乎是十八年前收养的样子。」 十八年前。这个数字让亚门背脊一阵恶寒。那张寻人启事上的「濑田遥华」就是在那一年失踪的。 「所以我就去调查,十八年前有没有夫妇遭到杀害,只有孩子幸存下来的案子。」 如果是杀人事件,警方那边应该会留下数据吧?「但是,」守峰说道: 「我并没有一笔一笔逐条调查,也许会有遗漏……可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 「没有发生类似的案件。」 这么说,就是小春在说谎啰?亚门怀疑起小春的说词,但守峰表示: 「我认为那位小姐说的是实话。」 他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查不到?」 「亚门先生。」 守峰直直地注视着亚门的眼睛。他紊乱的思绪中逐渐浮现一个可能性。 「g〕那边没有相关情报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 「有没有『搜查官』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为了驱逐『喰种』一家而入侵?」 亚门的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场景:在一个全家大小都在家的夜晚,搜查官贴着墙壁窥视着里头的动静。 「还有,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发夹就是在我向那位小姐问完话之后,才被放在警署附近。而且她今天说的话,也有很多地方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可以用『父亲』草草带过的地方,她却老实说是『养父』,还把自己印象中的出身全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此时亚门的手机再度响起。他正在听守峰说明详细的情况,究竟是谁打来的?亚门拿起手机确认来电显示之后不禁讶异。 「……是柳先生。」 柳也不是那种没事会在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的人。守峰似乎也很清楚柳的作风,他催促着:「你还是快点接起来比较好!」于是亚门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柳深深叹了一口气。 『离开分局之后,我跟东条到居酒屋去喝一杯,结果之前那位跟你说话的女性也在。她发现到我们之后就主动过来跟我们攀谈。结果东条那家伙就得意忘形,跟她交换手机电话……』 「东条先生跟那位女性在一起吗!?」 听亚门说话的内容和口气,守峰大概也察觉到了。「喂喂,东条……」他的表情黯淡下来。 『没错。后来我们喝到一半,她就打电话来邀请东条一起去吃饭。我警告东条,不能轻易相信才认识没多久就立刻邀对方吃饭的女人,那家伙也回答「说得也是」,可是……』 「难不成东条先生……」 『通常我们喝完酒之后,他就会吵着续摊,但是那天他却很干脆地解散了。后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传了消息给他,可是却迟迟都没有回复。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不祥的预感、第六感。虽然还不确定她就是「喰种」,但是,有种感觉不停催促着亚门采取行动。 「……守峰先生,你知道那位女性的住所吗?」 「嗯,我调查过了。」 身为喰种搜查官,过去所累积的经验对亚门敲起危险的警钟。守峰和亚门彼此点了点头。 「柳先生,东条先生也许危险了!」 『危险!?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去找他!」 亚门切断通话,立刻跑去拿他的手提箱。 「亚门先生,我的车就停在外面,坐我的车去吧!」 夜深人静,人们都在睡梦当中。守峰狂踩油门往小春家飞驰而去。亚门趁这个时间联系上柳,跟他详细说明情况。 「亚门先生,到了!」 她家距离河岸很近,是一栋备有别馆的豪宅。下了车,兴许是海风顺着河川吹拂而上,迎面飘来一阵海潮的味道。 亚门紧握着手提箱,往大门走去。他按下电铃,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眼前是一扇比他们还高、看起来很坚固的大门,亚门从门缝里窥视里头的情形,只有别馆的灯光亮着。可以听见从那里传出细微的音乐声。 「接下来该怎么做?亚门先生。」 情况刻不容缓。要是弄错了,了不起自己受到处分而已。 「守峰先生,你先退后。」 亚门用力握住手提箱的把手,解除昆克的生体认证。 「……哇喔!」 看似随处可见的手提箱突然爆开,塞在里头的东西发出巨响,凝聚成一个形体。 「真惊人……」 正义的武器瞬间现身。这是在青桐之战中,做为亚门的搭档充分发挥力量的昆克,也是他尊敬的上司—真户留下的遗物『仓』。仿造巨大柴刀的形状,在甲赫当中也算是重量级,拿在手上十分沉重。这份重量能让亚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亚门拿着仓用力挥动一圈,等身体稍微习惯了之后,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门。 「之后随便编个借口就行了!」 但是人命一旦失去了就无法挽回。亚门将仓往后一拉,大步向前踏,像破坏城门的圆木似的把昆克猛力往前砸。 「哇……!」 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瞬间响起。坚固的大门在昆克的攻击下,像铁丝一样扭曲,飞了出去。 「守峰先生,如果对方真的是『喰种』,你一个人类之身会很危险。我没有余力保护你的安全,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你一定要先避开!」 亚门往别馆直奔而去。守峰跟在他后面打趣道: 「你不也是人类吗!」 亚门回过头,铿锵有力地回答: 「我是喰种搜查官!!」 破坏别馆上锁的门之后,他们踏进房子,眼前是一座挑高的大厅。屋子里装饰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美术品,还有一盏豪华的水晶灯,很有贸易商的风格。从古董唱机中流泻出音量放大的古典音乐。 「……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 大厅深处,一扇通往其他房间的门敞开着,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的肌肤,朦胧的双瞳,这个人就是小春没错。 「那是……!」 小春的右手握着一个跟她纤瘦的身躯极为不搭调的银色手提箱。亚门记得自己看过这个东西。这是东条的昆克。 「……混帐家伙,你对东条做了什么!」 「……」 小春移动摆放在房间一隅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张大桌子,一条刺绣精美的布盖在上面,仿佛在隐藏着什么。她掀起那块布。 「东条先生!」 「唔—唔—!」 桌子上躺着手脚遭到捆绑,嘴里塞着布条的东条。小春迅速离开东条,亚门一面戒备着她,一面和守峰一起往东条那里奔去。 「你在搞什么东西啊!东条!」 「呼哈—!对、对不起、得救了!」 守峰将布条取下,解开紧紧绑住东条双臂的绳子。亚门将两人护在身后,重整态势面向小春。她将东条的手提箱紧紧抱在胸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做杯子蛋糕跟自己道谢,又是称赞搜查官的工作。一想到这一切背后都有阴谋,亚门就觉得想吐。小春没有回答亚门的问题,她低下头,坚定地闭起了眼睛。 「……!」 浓雾般的东西在小春肩上聚集起来。亚门察觉到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一鼓作气缩短两人的距离,用力挥下仓。小春往后一跃,华丽着地的同时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红色的……」 赫眼出现了。 「……是—!」 不断涌出的rc细胞在小春背上形成一对薄薄的翅膀,仿佛是蜻蜓的羽翅。她往后飞去,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亚门追上前。 羽赫「喰种」虽然动作无比轻盈,但是攻击力也低,很难和以厚重防御为傲的甲赫抗衡。因此,操纵甲赫的亚门处于优势。亚门踹倒一尊大约有两米高的雕像,使尽浑身解数挥动仓,想阻挡小春的去路。 「……唔!」 亚门一挥下仓,小春便将手上的手提箱往仓挥动的轨道上推过去。东条的手提箱应声出现裂痕。但由于放置昆克的箱子有经过特殊加工,因此还不至于遭到破坏。小春并没有抵抗从手提箱传来的震动,她顺着冲势翻转,减缓冲击力。 「唔、哇啊啊啊!我的昆克……!」 亚门听见了东条丢脸的惨叫声,但现在最优先的事是驱逐小春。他毫不松懈地挥动着手上的仓进行追击。 「唔……!」 但是小春灵活地利用东条的手提箱,一次又一次闪过亚门的攻击。她就是为此才偷走东条的手提箱吧。 原本,「喰种」只要到了搜查官面前,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展开攻击。虽然搜查官也有可能会因此受伤,但对方发动攻击之后一定会出现破绽。一般来说,搜查官都是瞄准这个机会驱逐「喰种」,然而小春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她也不会在亚门攻击的空档冲过来,只是彻底坚守防御。在这种情况下,很难逮住以速度见长的羽赫。难道她打算等亚门体力消耗殆尽之后再发动攻击? 不,亚门立刻否定这个想法。羽赫跟其他赫子比起来,rc细胞的消耗更加剧烈,如果演变成持久战对她肯定不利。如果她知道自己赫子的特性,应该就不会采取如此迂回的战法。亚门摸不清小春的意图。 —……不要去想了。 身为搜查官,他该做的是驱逐「喰种」。只要他不停下攻击,让小春持续放出赫子,她总有火力不足的时候。自己之所以锻炼身体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喝!!」 亚门使劲往仓的长柄中段部分一扳,柄一下子分成了两段。仓是可以变形的武器。他把扳下来的柄插进仓里,往两边用力一拉,一把武器瞬间就变成了两把。昆克的变形过程让小春惊愕地睁大眼睛,就在这时候,亚门将其中一把昆克像回力镖一样丢出去。 「……!」 面对意想不到的攻击,小春虽然想用手提箱挡住,但还是无法防御激烈旋转,往身上来势汹汹飞来的昆克。 「啊……」 手提箱被弹开,挡不住冲势的她跌在地上。亚门紧握住手上仅剩的那把昆克,打算给她致命一击。但是小春突然放出大量的rc细胞,硬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亚门的攻击。不仅如此,她还从地上捡起亚门刚才扔出的昆克,一跃跳到水晶灯上。 (糟了—!!) 水晶灯因为她的重量而大幅左右摇摆。小春攀着连接天花板和水晶灯的锁链,肩膀激烈地上下晃动。化成羽翅形状的赫子也只剩一层浓雾环绕在肩膀四周。看来她刚才为了闪避亚门的攻击,一口气放出rc细胞,所以已经没有余力了。 「可恶……」 现在明明是大好良机,却因为让她逃到构不着的地方而无法出手。亚门犹豫着是否该把右手那把仅剩的昆克也一并扔出。 「亚门!你先等一下!」 守峰的声音在亚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枪,将枪口对准小春。 p082 「守峰先生!除了针对『喰种』特别开发的q巴雷特子弹以外,一般子弹伤不了『喰种』!」 「我知道啦!」 守峰眯起眼睛瞄准,砰的一声对小春开枪。子弹直直往她的方向飞去— 「……呀……!」 子弹命中她攀住的锁链。枪击造成的震动让她反射性放开手,失去平衡的身体随着水晶灯一起摔落下来。 「……真准啊!」 亚门重新握紧仓,等着她掉下来。 「喂……!?」 「什……」 但是,在亚门攻击之前,已经有东西贯穿了她的身体。那是一阵比手枪的子弹更加坚固的弹雨,在她身上制造出无数的弹孔。 亚门和守峰双双惊讶地瞪大双眼,但是一旁的东条比他们更惊讶。 「咦?呃、我只是启动而已,什么也没做……」 看来东条为了确认状态而发动的昆克,无视东条的意志擅自发动攻击,以羽赫昆克的子弹射穿了小春的身体。大概是之前被小春拿来当盾牌,被砸出裂痕的昆克故障了。 但是,以结果来说确实成功讨伐了小春。她浑身是血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呼……呼…….」小春不断发出粗哑的喘息。 「钢……太朗……先……」 小春睁着染血的双瞳,呼唤着亚门的名字。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致歉出乎亚门的预料。她的眼神也望向走过来看状况的守峰。 「恭……平……对不起……」 「……啊……?干么叫我的名字……」 守峰发出困惑的声音。他的名字确实是恭平,但是她没道理要直呼他的名字啊。 小春没有回答守峰的疑问,她注视着亚门和守峰,吃力地挤出最后一点声音。 「是我……掳走大家……是我……把大家都吃了……」 「……!」 「全都在……里面的、房间里……」 小春虚弱地指着大厅深处。 「我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事……但是、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死……」 某种不是鲜血的液体渐渐湿润了小春的眼睛。 「一再、犯下罪行……才苟活到现在……但是……」 她的双瞳紧紧锁住亚门。 「因为……看见钢太朗先生……我才……鼓起勇气……」 眨眼的瞬间,她的眼泪同时滑落下来。 「希望……钢太朗先生期许的未来……有成真的一天……」 小春的赫子消失了,闭上眼之后,她的躯体跟一般人类没有两样。 「请您务必……创造一个不会让我们悲剧诞生的世界……」 身为「喰种」的她,竟然憧憬着身为g〕喰种搜查官的亚门所期望的世界,打从心底祈祷能够实现。 然后,语声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 亚门无法理解小春的话,呆呆地俯视着她的尸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站在隔壁的守峰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小春,轻声低语着。 「不管是什么生物,只要出生了就会害怕死亡。所以既然生下来就是『喰种』,就一定得用『喰种』的方式活下去不可。即使必须吃人……」 所以她才希望「喰种」本身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亚门先生,要不要去里头看看?那里说不定会有『答案』喔。」 那个她说「一切都在里面」的房间。亚门和守峰一起往里头的房间走去。 「这是……」 不同于大厅的奢华气息,这里似乎被当成仓库的样子。墙边有一座双层置物架,上头整齐排放着几个六十公分见方的美丽箱子。 「喂,这是……」 亚门从架上取下离自己最近的箱子,箱子上写着『平野舞』三个字。守峰立刻大喊: 「是那个戴发夹的女孩子!」 掉落在警署旁边的发夹,它的主人就是『平野舞』。 守峰将箱子放到地上,面带紧张地掀开盖子,里头放着制服和书包等个人用品。 「这是『平野舞』失踪的时候,我们推测她身上穿戴的东西。」 箱子里不光只是个人物品。 『……骨头……还有头发……』 这些恐怕是少女的东西吧。骨头和头发都收在塑料袋里面。 守峰将架上的箱子一个个拿出来确认。「这个……还有这个……全都是过去那些失踪女高中生的名字……」确认途中,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倒抽一口气,跑向最深处的架子。接着,守峰粗暴地拉出箱子,当他看见标在上头的名字之后,忽然停止了动作。 「守峰先生……?」 他的样子跟刚才明显不同。守峰用颤抖的手打开箱子往里头看去。他拿出收纳在里头的遗骨、头发、衣服和手册,瞬间表情扭曲,凄厉大喊: 「……遥华……!!」 遥华。亚门也听过这个名字。不,应该说是看过。十八年前失踪的女高中生之—『濑田遥华』,这几个字浮现在亚门的脑海里。 「守峰先生……」 守峰将濑田遥华的遗物紧紧抱在胸前,垂下了头。 那张亲手绘制的『濑田遥华』寻人启事、即便责怪警察也执意要调查此案的守峰,以及他看见寻人启事时,声声透露着怀念的言语。 过去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答案。 守峰打开箱子里一本很有女高中生风格的可爱手册,一张照片从里头滑落下来。虽然照片上的人很年轻,应该不会错的。那是一张濑田遥华和守峰,两个人相亲相爱站在一起的照片。 「亚门!守峰!」 搜查官以及警方相关人士都聚集在内海家,引起一阵小骚动。 好不容易赶过来的柳一看见东条,立刻马不停蹄地冲过去,狠狠地往他的头上一揍。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对、对不起……!」 东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守峰连忙前来打圆场:「好了好了。」 「拜东条所赐,我们才有机会深入敌阵,而且不说别的,给『喰种』致命一击的人可是东条喔。对吧?亚门先生。」 「咦?是啊……」 「啥?你们说什么?东条吗?」 这是守峰伸出援手的方式吧。事实上他也没说谎。在亚门点头表示「是真的」之后,半信半疑的柳也露出复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可是东条,你的昆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坏成这样已经不能用了。」 东条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昆克被敌人抢去当盾牌,他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苦着脸。 「对了,柳先生。这里还有一位叫做音风的女佣人不见了,大约五十岁上下。从她负责照料身为『喰种』的内海小春这件事看来,她也很有可能是『喰种』。」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发出紧急通缉令。」 「另外我认为也有必要调查一下内海小春的养父。」 「嗯,了解。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那位小姐居然是『喰种』……我还不够老练啊,竟然没瞧出她的真面目。」 之后,柳表示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就好,于是亚门和守峰便离开现场。守峰提议送亚门回g〕,亚门便接受他的好意上了车。但是,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 守峰开车的时候,表情跟以往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他刚才显露出来的悲痛神情,深深烙印在亚门的脑海里。 「……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的侧脸看。听他这么一说,亚门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然后移开视线。守峰轻轻地笑了。 「她是我女朋友啦。」 他嘀咕出声。 「那天,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因为回家的时间有点晚了,所以我要送她回家,但是她却说『没关系』……然后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 「警方根本不愿意好好调查,所以我才会成为警察。我认为,只要当上警官就能自己展开搜查了。这就是小鬼的想法。然后我一直在想,一定要找到凶手,狠狠宰了对方。」 那么今天,他算是报仇雪恨了吧?照理说他胸中的郁愤应该多少得到一点纾解了。但是,从守峰的表情上看不出获得解放的感觉。 「可是—等我当上条子开始工作之后就慢慢察觉到一件事。什么复仇啊、血债血还啊,全都是蠢事。那些犯罪的家伙尽管各有各的动机,但如果追溯到源头,理由往往都是曾经被某人伤害,或是曾经被谁欺负等等。而这种负面的情感成为原动力,让他们开始伤害周遭的人。」 守峰紧握着方向盘。 「一想到我的憎恨,有一天可能也会伤害到某人,走上歪路,我就开始感到害怕。我一直都认为,为了斩断罪恶的连锁,就必须抓到那些犯罪者才行。只是,我现在……」 此时,守峰沉默了下来。在一段长长的静默之后,他语重心长地开口: 「我现在连那个小姐都觉得可怜得很。」 「……」 「如果我生来就是『喰种』,我会用什么方式生存呢?」 守峰接着道歉:「不好意思,对喰种搜查官说这种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亚门心想,小春是不是看过每一位被她掳走的少女身上所带的东西?所以她才记得濑田遥华那本夹着照片,记录她和守峰之间的行程以及回忆的手册? 或许小春在接受守峰的问话时认出长大后的他,因此在罪恶感的苛责下将那个发夹放在警署前面也说不定。 希望为了斩断罪恶的连锁而四处奔走的守峰能够逮捕自己。 七 内海小春的案子解决之后,总局派了继任的搜查官到8区,亚门的任务也就到此结束了。 「亚门先生,听说您找出完全没有被怀疑过的『喰种』,还把对方驱逐了!」 亚门才回到20区的分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泷泽政道就兴奋地上前跟他攀谈。 「不,这次多亏有警方的协助。」 「请您不要这么谦虚!竟然专门猎食年轻的女孩子,您可是为『喰种』卑鄙的行为画下了休止符呢!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泷泽双手握拳讲得热血沸腾,高兴得仿佛立功的人是自己一样。 「辛苦了,钢太朗。」 前来慰劳的是举止稳重,不过却是以武斗派闻名的法寺项介。 「柳先生对钢太朗可是赞誉有加呢。就算钢太朗自己没有发觉,但实际上真的帮了不少人。」 准特等法寺的话渗入亚门心中。他低下头一鞠躬:「不敢当。」感谢两人的心意。不过此时,亚门发现某个平常都会出现的家伙,现在却不见人影。 「……请问什造去哪里了?」 没见到那个老是以独特的步调扰乱别人的铃屋什造。 「喔,他在筿原特等那边。」 「筿原先生那里?」 「是啊。他受了伤,没办法给铃屋进行实地教育,所以好像就把空档拿来指导他的学科。」 什造并非学院出身的人,不仅如此,本人又有性格上的问题,身为搜查官该懂的知识也有压倒性不足的部分。 筿原在青桐之战中负伤,到现在还无法离开病床一步,即便如此他仍然把握时间找出自己能做的事,尽力指导后辈。他的工作态度实在值得大家看齐。 「接下来是有关『兔子』的事。」 「『兔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法寺抱歉地摇摇头。 「不,其实那家伙之后就完全失去音频,安分到令人害怕。」 法寺说道。 「这样……啊……」 回到自己久违的办公桌,上头堆满了各式各样报告书和文档。亚门一张张确认,填补自己离开20区的那段空白。 「……」 查验过小春的遗体之后,确认附着在发夹上头的「喰种」体液跟她相符。他们也持续从残留下来的遗骨和遗发,对照被害者的身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些下落不明的女高中生。 只是,小春的养父内海勇次郎由于病情恶化,现在被送入集中治疗室,没有办法进行问案。音风依然行踪不明,恐吓小春的人也没有下文。 虽然小春掳走女孩子,把她们吃掉这件事毋庸置疑,但是亚门心中还是有片挥不去的迷雾。 —……希望……钢太朗先生期许的未来……有成真的一天…… 从赤色的眼瞳中流过脸颊的眼泪、不像是「喰种」会说的话语,在在令人想起那一天,眼罩男流下的泪水。 —……不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 亚门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站到窗户旁边,望着下方的林荫大道。 戴着面具的恶鬼—「喰种」扭曲了世界。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但是,真相果真只有一个吗? 当亚门告知守峰自己要回20区时,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内海小春是「喰种」,但我不觉得一切全都是那个小姐的错。所以我会找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你遇上什么困难,我也会去帮你。守峰补上这句话,开朗地笑了。 亚门无法理解,对方夺走了守峰最重要的人,他为什么还能替她说话。只是,他也不觉得守峰的生存方式是错的。 好想问问那个眼罩男。这个想法在亚门心中逐渐膨胀。只要能跟他问清楚,或许亚门就能看见以往看不见的某些东西。 「……我绝对要把你找出来。」 亚门拍拍自己的脸颊,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现在的他可没有停下来的闲功夫。 #001[阳炎]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一 以坚定不移的信念筑起的高墙,另一边是否有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 「……您的意思是,要我前往8区支持吗?」 夕照通过薄薄的蕾丝窗帘射入病房,里头传来一句反射性的回问。亚门钢太朗背对着窗户,坐在医院准备的圆椅上,他吃惊地张大双眼。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亚门的上司—筿原幸纪。这位人称不屈的筿原,现在打着石膏、裹着绷带,身上处处是挫伤和内出血,伤势严重到让人不禁怀疑,要在他身上找到完好的地方还比较困难。 「没错。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次的事件』让我们陷入严重人力不足的状态,其中23区的情况更是凄惨。『库克利亚』突然遭到袭击,结果那些赶去现场处理,站在最前线的23区搜查官,一个个都被干掉了。真是令人头痛,组织化的『喰种』实在太过恶劣啦。」 「喰种」, 蔓延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对之恶,尽管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形体,却是以食人维生的可怕存在。那些家伙会随心所欲地杀害无辜的人们,啜饮他们的血肉。 为了因应驱逐「喰种」的需求而诞生的专家,就mission of counter ghoul,简称g〕。 亚门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g〕学院毕业的精英。他使用专门开发来对付「喰种」的武器—昆克,以喰种搜查官的身分日复一日地奋斗着。 就在数星期前,他才因为功绩获得认同,参与扫荡计划,讨伐以11区为根据地狩猎搜查官的「喰种」组织「青桐树」。 那是一个全貌模糊不清的「喰种」组织。而且,加上十年前带给g〕毁灭性伤害的神秘怪物「枭」再次出现,更是让战火炽烈到了极点。 众人原本心想,尽管付出惨烈的牺牲,但至少还是镇压青桐了。可是才刚沉浸在胜利的余韵没多久,就接到位于23区的喰种收容所「库克利亚」遭到袭击的报告。 原来青桐树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解放被关在「库克利亚」的「喰种」们。 搜查官费尽苦心才逮到的「喰种」又被野放到街上,搜索仍然在持续当中。要是不尽快处理这个问题,恐怕又会产生新的悲剧。 「现在,虽然总局已经调派精锐到出状况的23区……但是他们没办法一并顾及周边的区域。因此上头希望你能前往与23区相邻的8区支持。」 「原来如此……但是筿原先生,我目前没有搭档,可以自己一个人过去吗?」 真户吴绪上等搜查官在亚门还是新人的时候,指导他许多搜查官的基本功夫,自从失去他之后,亚门就一直在没有搭档的状态下行动。在尚未选出新搭档的期间,虽然有筿原暂时顶替这个空缺,但是他也在青桐之战中身负重伤,现在就连翻身都很困难。 「有什么好担心的,经过这次的事件,你的实力已经广为人知了。况且现在真的人力不足,不是拘泥于形式的时候。这只是在决定由谁接任8区之前的权宜之计,所以大概只有一个月左右而已。」 「这样啊……我明白了。虽然我也担心20区的状况,但我会努力为8区尽一份心力。」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这么一来,8区的人也可以稍微卸下肩膀上的重担了吧。他们那边好像接到很多投诉,正忙得焦头烂额。」 「……?」 「呃,我的意思是说每个分局都很辛苦。」 之后又聊了一下子,亚门担心待太久会影响到筿原的伤势,于是便告辞离开病房。 护士在医院的走廊上来来去去,忙得不可开交。亚门听着杂沓的脚步声,一边从走廊上的窗户眺望着街道的景色。把视线往下一落,就能看见一条沿着医院的林荫大道。亚门专注地看着在林荫大道上行走的人们。 (眼罩……) 四周的声音逐渐飘远,一件在「青桐」扫荡战中发生的事,从亚门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战斗的短暂空档,他从坏掉的窗框往下看,当初放自己一条生路的眼罩就站在那里。 一回想起眼罩的事,另一个光景同时在他脑海中复苏。 憎恨如此鲜明,回忆有如阳炎一般袅袅升起。 —……钢太朗。 亚门的「喰种」养父再次唤着他的名字— 二 翌日早晨,亚门提着手提箱,在8区分局旁的车站下车。8区位于沿海地带,随着风向改变,有时也能闻到海潮的香味。 亚门混在赶着上班上学的人潮中离开车站,正当他看着地图寻找8区分局的所在位置时,突然有个人向他搭话:「请问你要去哪里?」他转头一看,对方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从外表来推测,大概跟他差不多年纪吧。 p016 她身边有一位年长的女人,可能是母亲吧。女人的眼神慌乱,视线游移不定,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啊、是的,我在找g〕的8区分局……」 「前方第三个路口转弯,沿着大马路直走应该就很好找了。你看,就是那边,街角有间书店,从那里转弯就行了。」 「原来如此,就是那里对吧。非常谢谢你。」 亚门照着对方告知的路线前进,很快就看到8区的分局。他重新拉了拉领带,走进自动门。对柜台的人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前来支持搜查的任务之后,对方就带他到会议室,大约等了五分钟左右,出现了西装笔挺的男性二人组。 「亚门,真不好意思,还劳烦你特地跑到8区来。」 「柳上等,您现在是8区的负责人吗?」 率先伸出右手跟亚门交握的人是g〕的中坚搜查官—柳。他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功绩,但是适应力极佳,工作态度也十分稳重,常常被派遣到人手不足的地区填补空缺。亚门过去也和他打过不少次照面。 「我们在『库克利亚』袭击事件过后就成了8区的负责人啦。反正我之前也来这里工作过好几次,所以不成问题。」 看来他这次也是被派来这里填补空缺的。但是,为什么出来接待亚门的人不是8区原本的搜查官,而是中途被派遣过来的柳呢?难道8区的搜查官们都已经陷入无法值勤的状态了吗?亚门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亚门一等!我听说您在青桐之战中的活跃事迹了!学院首席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啊!」 接着向他搭话的是柳的部下—东条。他的年纪虽然比亚门大,不过职位是二等搜查官。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所以他用敬语和亚门说话。但是对敬老尊贤的亚门来说,还是希望对方别在意官阶的问题,用对待平辈的口吻跟他说话就好。不过即便他这样告诉个性开朗外向的东条,东条也只会用「因为我喜欢用敬语说话!」跟他打马虎眼。 「不……我在青桐之战中,看见其他特等、准特等、上等这些上位搜查官战斗的模样之后,深感自己的能力不足。我跟他们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 「是这样吗?我觉得光是能参战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不就表示您是g〕的最前线吗?啊!有人使用少见的昆克吗?还有,明明只是三等却能参战的『铃屋什造』,他是个什么样的……」 难以克制好奇心的东条对亚门连珠炮似地提问。「到此为止吧!」柳出声阻止。他瞪着飞快退下的东条,将手上的文件往桌面上一搁。 文件的第一页是各区地图的整理。 「负责接待你的人居然是临时被派遣过来的我们,我想你应该已经从这个情形推测出来了,8区现在还能行动的搜查官就只剩我们两个而已。」 看来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柳的脸上浮现严峻的神情。 「有一部分从23区越狱的『喰种』,一边吃人一边通过8区,打算从这里逃走,因此引发几场恶战,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柳的手指按着地图上的8区。 「对象是a级的逃犯,其实并不是特别强。但运气不好的是,当时8区没有半个来自总局的喰种搜查官。我这么说也许变成在批评高层,但这是因为有能力的搜查官几乎都被征召去镇压青桐树了……」 之前,亚门自己在看到这次11区特别对策班的选拔名册时,也曾担心过23区附近的战力太过薄弱。由于亚门他们负责的20区是指定危险区,因此有法寺和泷泽留守待机,但是8区并不是指定危险区,这里的搜查官原本就不多,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后来那些『喰种』呢?」 「被我们打倒之后送回『库克利亚』啦。」 「二位吗?」 柳和东条一起点头。 「如同我方才所说,这是因为我曾经在8区工作过。当我接到『库克利亚』遭受袭击的消息,就开始担心越狱的『喰种』会不会也跑到23区隔壁的8区,所以我就立刻赶了过来。」 「虽然总局已经下指令要大家全都前往23区就是了—」 「我心想那些实力坚强的家伙应该都会去23区,我去不去都没差。不过这是我自己擅自下的判断。就在途中,以前曾经共事过的8区局员跟我联系,说『有「喰种」在8区暴动』。但是当我好不容易赶到现场……那家伙已经被吃掉了……」 也许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惨剧,柳咬紧了嘴唇。 「我就这么顺势成了8区的负责人啦。邻接23区的区域有三处,分别是22区、7区和我们8区。在发生『库克利亚』袭击事件之后,高层派遣上位搜查官到可能会有大量越狱者流入的22区。7区原本就谣传有一家被称为『喰种』社交场所的喰种餐厅,受到这件事的影响,那里也配置了很多搜查官,可是!可是!」 此时东条握紧了拳头。 「当初明明说过会派上位搜查官来8区,结果高层竟然说什么,自从我们将越狱的『喰种』送回去之后,8区就没有与越狱者相关的事件,因此就把这件事摆着不管了!由于这个缘故,这里明明是23区邻接区域,却只剩下实力没有很坚强的柳哥和我而已,情况惨到不行……好痛!」 柳狠狠地往激动到浑然忘我的东条头上揍下去。 「咳咳!言归正传,亚门。这次发生的是连ss级的怪物都脱逃出来的大事件。以23区为中心,频频出现疑似脱逃者所犯下的案子。考量到这一点,8区的优先级比其他地方来得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了。」 如何以少数人力来保护区民的安全,似乎就是柳他们所面临的课题。亚门多少理解8区的现状了。 「既然如此,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你今天先跟我们一起巡视8区吧。之后希望你负责戒备来自23区的威胁,以及尽力维持治安。虽然『喰种』嫌疑人的搜查行动必须延后,但毕竟遭受袭击的『库克利亚』也尚未完全整修完毕。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明白了,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嗯,那就走吧。」 三人做好准备之后便一起离开会议室,搭上电梯。此时,柳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哎呀,你能够过来实在是谢天谢地。就像我刚才说的,许多原本在8区值勤的搜查官都被干掉了。现在8区分局的业务停滞不前,各单位都抱怨连连。」 「各单位?来自总局吗?」 「不不,跟总局无关。」 电梯到达一楼,柳一面摇着头向大厅走去。 「因为我们搜查官跟许多业种的人都有合作关系,要处理相关的业务,总之现在让我们头大的是……」 柳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打从心底感到疲惫,亚门不禁开口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柳都还没把情况说明完毕,一个声音就硬生生地插进来。 「我不是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吗!为什么我们这边非得配合你们的状况不可啊!」 男人的声音响彻大厅。柳和东条就像机器人一样突然停住不动。亚门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个问题,就如同我前几天的说明……」 「都是因为你们不快点拿出搜查结果,害我们这边完全没有进展!你们打算怎么负责啊!」 亚门看见一个粗鲁的男人正在对柜台小姐大小声。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衬衫下摆胡乱露在外面,上头套着一件老旧的西装外套,年约三十有五。他用力拍着柜台,一股脑地对着柜台小姐破口大骂。 必须制止才行。 责任感很强的亚门立刻大步走向柜台。 「啊!喂!等等,亚门!」 亚门不理会柳的制止,直接介入柜台小姐和那个男人之间。 「啊?你想干么?」 男人把手插进长裤的口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亚门。 「你没看见她很困扰吗?」 「困扰的人是我!闪一边去!我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 一般人被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亚门警告都会感到胆怯,即便是男性也不例外,但是这个人却完全无动于衷。 「如果不能用理性的态度沟通,我就要叫警卫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叫警卫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男人对亚门的最后通牒嗤之以鼻。看来对方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亚门心想,既然如此就稍微放轻力道将他摔出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好了。 「亚门!你先暂且退下!他是……」 急忙赶过来的柳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男人已经从老旧的西装内袋中拿出某样东西,在亚门眼前揭开。 「我就是警察。」 摆在眼前的是一本警察手册。上头贴着一张这个男人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写着「警部补」的官阶和「守峰恭平」这个名字。 「警、察……?」 「要是说到把人拖走,我们还厉害多了。」 男人把手册放回原来的地方之后,用打量的眼光盯着亚门。 「我看你跟柳先生和东条好像是同伴的样子,你也是喰种搜查官吧……哼……」 原本打算制止亚门的柳,以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旁观的东条,两人的脸上都浮现一副计划失败的表情。 「……我的态度也许有点恶劣,这点我道歉。不好意思。可是那位小姐也确实有错。」 男人用高傲的态度道歉之后,对着柳咧嘴一笑。 「柳先生啊,我记得你说过吧?『至少再派一个人来支持,我们就能重启调查了』这样。」 「守峰,他今天才刚来报到……」 「约定就是约定!我每天都来这里签到终于有价值了。喂,那边的,你可得好好协助我。」 「协助……?」 p025 一头雾水的亚门望向柳,希望他能说明一下。柳垂下眉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头。 「那个,亚门啊,这位是8区警署刑事课的警部补,守峰恭平。别看他这样,他可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刑警。」 「我是守峰恭平,请多指教。」 正式介绍之后,守峰一反刚才的态度,立刻举起手来敬礼。光看他这个动作,确实很有警察的味道。 「守峰,这位是从20区紧急调来支持的亚门钢太朗。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一等搜查官了。」 「嗯?难不成他比东条年轻?而且还是一等搜查官?」 「请你不要说了!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啦!」 「东条,我记得你不是二等吗?」 「我不是拜托你不要说了吗!」 「可是他的年纪比你小吧?二等比一等还了不起吗?」 「一等当然比较伟大啊—!!……好痛!」 柳狠狠地敲了东条一记爆栗,让他闭嘴。 亚门尽管困惑,姑且还是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我是亚门钢太朗。」 「……但是,刑警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亚门还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是刑警,但是如果不把事情问清楚,情况就不会有进展。守峰回答: 「我是为了三个月前发生的『女高中生失踪案』来的。」 他如此说。 「女高中生失踪案……?这件事跟『喰种』有关吗?」 亚门问的明明是身旁的柳,守峰却立刻抢着否定:「不对啦!」 「这肯定是人类干的好事!但是高层那些家伙只因为验出一点点的『喰种』反应就闹成一团,把整件案子都丢给g〕处理。这么一来,因为『喰种』有危险性,就附带了一堆有的没的限制,害得我无法自由进行搜查!」 守峰一口气扔出他的不满。「守峰,你先冷静一点。」柳一面安抚他,一面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 「三个月前有位女高中生失踪,警察虽然展开搜查,但是就在上个月,他们发现那位失踪女高中生『平野舞』小姐的发夹。警察检查了那个发夹之后,发现上头沾着疑似『喰种』的体液。因此警方就主动向我们申请协助调查……」 「但是『负责的搜查官全都进了医院,所以不知何时能重新展开调查』!」 讲到这里,亚门终于理解状况了。由于青桐之战后人力不足,这起案件也就一直处于放置状态。 「我知道你们是在拚上性命为人民战斗,但是我们这边也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不能老是被丢在一边不管啊!」 守峰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瞪着亚门他们。 「柳先生,没有办法从『喰种』的体液锁定犯人吗?」 「很遗憾,对g〕而言,那家伙是『初犯』。」 如果「喰种」过去曾经吃人,g〕在调查吃剩的遗体之后,就会将遗体上头残留的体液和赫子造成的伤痕建档,也会替犯案的「喰种」编号。如果发生什么新的案件,g〕就会立刻对照数据库,以利于搜查,但这次似乎是第一次出现的「喰种」。这也就意味着必须从零开始调查。 「既然如此,那么『喰种』嫌疑人和这起事件有关的可能性是?」 g〕会有一些标记为「喰种」嫌疑人的对象。如果知道其中有谁跟这件事有关,也就连带能够证明对方是「喰种」并且加以驱逐了。 「就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搜查官们就被送进医院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件事情才会搁置下来吧。不过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把情报透露出去……」 虽然守护市民是喰种搜查官和警察的共通点,但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尤其是负责处理「喰种」这个特殊领域的g〕,由于性质不同于一般,因此他们有守密的义务,能够提供给外部的情报也有限。不能随随便便交出「喰种」嫌疑人的数据,丢给其他单位调查。这个规定让守峰烦躁不已。 「只要犯人可能跟『喰种』有关,我这边警察就不能轻易采取行动。但是你们却撒手不管。说不定那位失踪的女高中生,现在还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喔!如果你们不打算处理,就把案子交还给我们!」 「守峰,要是我们无法用尽各种手段,证明这件事与『喰种』相关的可能性是零,就不能把案子交还给警察。」 「对啦!我已经听你们讲过好几次!耳朵都要长茧了!可是柳先生,你确实说过只要高层另派其他喰种搜查官过来,你们就可以重新展开调查,我说的没错吧?」 守峰突然凑上前去,开口向柳确认。柳露出无计可施的表情,两手按住守峰的肩膀,跟他拉开距离。 「守峰,再怎么说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算撇开『喰种』的事不谈,这起失踪案一样让我很痛心啊。我当然也打算进行搜查,只是亚门今天才刚到,为了守护8区的安全,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恨不得现在立刻重启调查。在你答应之前,休想我会离开这里一步!」 守峰锐利的眼神先是贯穿了柳,然后是亚门。 「……我明白了。」 这次换亚门看向柳和守峰。 「什么我明白了……亚门?」 「柳上等,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调查吧。」 亚门咚地一声拍着自己的胸膛,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不过立刻就扬起一道声音。 「太好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等一下!亚门!」 「不对不对不对,亚门一等!亚门一等!」 守峰大喜过望,但是柳和东条却脸色大变。他们抓着亚门的手臂,跟守峰拉开一段距离。 「亚门一等。这种无聊的工作,还是由一点也不起眼的我们来做比较……好痛!」 虽然柳又动手揍了东条,但是他的想法似乎和东条一样。 「亚门,不管什么事都得讲求适才适所。等我把8区的事情大略跟你交代过之后,我们就会去调查这件事了。我希望你负责戒备来自23区的威胁和维持8区的治安……」 「不。」亚门加以否决。 「我对8区还不是很了解。如果考量到必须警戒来自23区的威胁,我认为能够用更加宽广的视野来看待8区的两位比较适合这个工作。」 「亚门……」 「要搜查『喰种』嫌疑人就必须走遍整个8区,这么一来我也能借此掌握8区的情况。况且,这个案子只要与『喰种』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就不能放着不管。」 姑且先不提别的,亚门的骄傲就不容许警察那边单方面责怪他们这些日复一日、为了守护人们的和平而奋斗的搜查官,即便是事出有因。 「也是。」一脸郁闷的柳听到亚门这么说也颔首同意。 「……守峰!能不能请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那件失踪案的数据移交给亚门?」 守峰听见柳这么说,用大拇指和食指打了个圈,比出ok的手势。 三 迅速移交完数据之后,亚门跟脸上透露着担心的柳和东条告别,往车站走去。因为其中一个被列为「喰种」嫌疑人的家伙就住在车站附近的公寓里。 刑警守峰走在他旁边。 「……我会把调查报告书送到警署。」 「你对8区应该还不熟吧?我觉得还是有个负责带路的人比较好。顺道一提,那边才是往车站的近路。」 守峰指着一条位于大楼夹缝之间的狭窄巷道。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车站?亚门以为他偷看了自己手上的数据,所以感觉不是很好。 守峰察觉到他的想法,立刻回应:「呃,我可没看喔!」 「你对8区根本不熟,但是离开g〕之后却毫不犹豫地踏出步伐,所以我猜你打算去一个你知道的地方,那就应该是车站。你是搭电车过来的吧?」 守峰说得没错,亚门担心开车会遇到塞车,所以就选择搭电车到这里来。他有些意外,这个男人乍看之下很粗鲁,没想到竟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他立刻甩去这个想法。这点小事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明白了吧。 「……守峰先生,你为什么会成为刑警?」 虽然亚门还不是很信任他,但他应该是出于热情才从事这份工作的吧。亚门期待能得到一个积极的答案而发问,对方的回答却是「顺势而为啦」这种消极到不行的言论。 「……顺势而为?」 「是啊。我只是没有别条路可走,所以才选择当刑警。」 「你不觉得自己的工作值得骄傲吗?」 「骄傲?」 守峰嘲弄似地用鼻子嗤笑着。 「没办法。哎呀,那不重要,你想去车站对吧?我来带路,你先把数据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我。」 守峰为了要求重启调查,明明怀抱着那么大的热情直接杀到g〕,但看来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却抱持着相当否定的态度。 尽管无法释怀,但守峰已经结束对话大步向前走去,亚门见状便将视线落在从柳那边拿到的数据。 『女高中生失踪案』。 距今三个月前,结束社团活动,正在返家途中的平野舞突然消失了。当事人不曾出去夜游,交友关系也十分健全。 目击证言很少,虽然有人看见过很像是她的女高中生,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 决定性的证据少得可怜,就在案情胶着的情况下,终于发现她的发夹。 但是,找到发夹的地方竟然是…… 「……8区的警署旁边?」 「是啊。东西就放在警署前面的马路旁,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 然后,发夹上头沾着「喰种」的体液。 「是有人发现,特地拿去放在警署前面的吗……?」 「要真是这样,应该会直接交给警察吧。不过,如果有什么不能直接交给警察的苦衷就另当别论了。」 「不能直接交给警察的苦衷……」 「例如对方跟这起案子有关……之类的。」 此时,守峰回过头来看着亚门。 「亚门先生,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认为这个案子应该是人类干的好事。」 说起来,他和柳争论的时候也是这么主张。 「但是上头沾着『喰种』的体液。」 所以案子才会转到喰种搜查官手上。 「是啊,不过那个发夹是被放在警署旁边喔?既然委托警察,那就表示对方希望我们逮捕的家伙是人类吧?」 「你不觉得这个推论太过简单了吗?对民众来说,警察比g〕更容易亲近吧?既然如此,对方第一个就想到交给警察也不奇怪。」 「应该不是这样吧。」 守峰意味深长地说着,撇开了视线。 「……这件事更加盘根错节啦。」 「……?」 说到这里,守峰突然话锋一转:「马上就到车站啰!」然后便闭口不谈。 到头来,那天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成果,他们在镇上走着走着,太阳就下山了。 亚门告诉守峰,今天的搜查就先告一段落,他打算返回g〕,守峰听了便敬礼回复:「辛苦了!」接着转身离开。但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补上一句:「我明天也会过去。」 「亚门,辛苦了。今天的情况如何?」 「你跟守峰先生相处得还愉快吗?」 亚门回到8区分局后,柳和东条立刻迎上前去,大概是担心他,所以特地留下来等他回来吧。 「今天没有获得任何成果。」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有结果。你现在只要专心想着熟悉8区就好了。对了,亚门,要不要去喝一杯?」 柳做出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手势。邀他去喝酒,应该也兼具情报交换和欢迎的意味在吧。亚门以前总是将全副热情都投注在「喰种」搜查上,曾经对这一类的聚会感到厌烦,但这次他却回答「请务必让我参加」。或许是因为有两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小可的关系。一位是以舍身的觉悟支持他的20区局员搜查官—中岛,另外一位就是不仅在搜查官这方面给予指导,在为人处事上也处处提点他的筿原。 柳带他们去的是一间气氛闲适的小餐馆。 「柳哥的老婆很会做菜,所以他没办法在便宜的路边摊吃饭。」 「你很啰唆喔,东条。」 东条嘻皮笑脸地爬上最里面的包厢,柳用手臂撞了撞他。 「柳先生,您家里也有孩子了对吧。」 「我有个儿子,现在还是小学生。他最近突然说什么想成为厨师,找出所有的人都能品尝的美味料理。也许是遗传到我老婆吧。」 「厨师吗?有个确定的目标真是不错。」 亚门拿起湿毛巾擦拭双手,一面表示敬佩。柳的儿子,跟那个自称是顺势而为才从事刑警的守峰截然不同。 「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未来怎么样很难说……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他长大的那一天。」 柳淡淡地说着。喰种搜查官经常与死亡比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丧命。有家庭的搜查官应该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吧。一瞬间,气氛凝重了起来,不过察觉到这点的东条立刻敏感地做出反应。 「柳哥动不动就扯到忧郁的话题!不用担心啦!你一定能尽情享用长大后的儿子替你烧的菜!」 但是柳听了反而绷起了脸。 「是你太过乐观了。真是的,难得你拿到的是能够进行长距离攻击的羽赫,结果却老是打偏。好好练习射击啦!射击!」 「我有啊!可是『野山』就是不听我的话嘛!」 东条紧紧抱着放在身旁的手提箱。他的昆克似乎叫做野山。「你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迟迟无法升官。」柳露出受不了他的表情。 「东条先生的昆克是羽赫吗?」 「是的。柳哥用尾赫打前锋,我负责掩护他。」 「因此我也有差点被他射杀的经验。要是真的中弹了,我看不见儿子的成长就不是因为『喰种』的关系,而是你的错嘛……」 东条无视柳的抱怨,直盯着亚门的手提箱。 「亚门一等的昆克是甲赫对吧?」 「是的,这把是『仓』。」 听到这个名字,柳低语:「『仓』?啊,是真户上等的……」他感慨万千地望着手提箱。柳说得没错,这把昆克是亚门从逝世的真户那里继承的东西。多亏这把昆克,他才能在青桐之战中打倒其中两位干部—瓶兄弟。 「您跟真户先生有过什么交流吗?」 「虽然算不上频繁,不过我从他那里听过不少关于昆克的事。很多人都在背后对真户上等指指点点,但我使用昆克的技术,实在差到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所以我只是单纯羡慕擅于使用昆克,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的真户上等而已。」 亚门的脑海里浮现真户小心翼翼抱着手提箱的样子。「说到这个,」看着出神的亚门,柳似乎想到什么似地扬起声音。 「我记得真户上等有一位千金—」 「让各位久等了。」 话还没说完,服务生就替大家端来料理。 「噢,往事就聊到这里吧。大家快点开动,这家店的料理很美味。」 亚门虽然想多听一些关于真户的事,不过他还是低头默默将食物送入口中。 「不过啊—如果『喰种』是犯人的话,会把女高中生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虽说找到沾着『喰种』体液的发夹,但是并没有发现她被捕食之后的残骸……会不会其实是离家出走?」 「东条,要是被守峰听到,他会狠狠骂你一顿喔!」 「可是,如果真如我所说,被害者就有可能还活着不是吗?亚门一等怎么看?」 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了,亚门暂时放下筷子。 「老实说,从目前这个阶段看来,我还不能做出什么推论,只是……」 亚门挺直背脊,开口断言。 「如果犯人是『喰种』,我一定会找出来加以驱逐,绝对不会放过!」 「说、说得也是!」东条被亚门的气势压倒,频频点头。 「总之,亚门现在就先把精神集中在这个案子上吧。」 「我明白了。」 酒宴进行了三个小时左右,东条恳求大家续摊,不过柳一口否决他的提议,宣布解散。 亚门想先确认一下夜晚街上的状况,所以跟柳他们道别之后,就一个人独自在8区漫步。 「没有目击证言,也找不到女高中生被捕食过后的遗体。照这个情况看来,犯人可能以敏捷的身手将她掳回住处……是羽赫的可能性很高……?」 「喰种」拥有十分优秀的体能。其中羽赫的瞬间爆发力更是技压群雄。 亚门拿起柳给他的数据,确认是否有在8区反复进行捕食活动的羽赫「喰种」。 「……没有吗……」 那么或许是从别区跑到这里来的「喰种」。亚门心想,不然也麻烦其他分局提供情报,看看有没有专门袭击女高中生的羽赫「喰种」好了,于是他确认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亚门再次拎起放着昆克的手提箱,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啊,我记得这边才是捷径。」 他走到一半便转身进入守峰告诉他的巷道。这条狭窄的小路上,就连能够照亮脚下的街灯都没有几盏。恐怕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条路吧。 「……?」 巷道中只听得见亚门自己的脚步声,他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从某处传来说话的声音,而且音量随着他前进的脚步愈来愈大声。 亚门仔细一看,道路前方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争执不休。 「你在胡说什么!只差一点点,一切就能全部到手了!」 「对不起,拜托,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看来似乎是男人在责怪女人。女人的声音哽咽,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交给男人。男人一把抢走信封之后,立刻确认里头的内容。亚门定睛细看,似乎是一叠钞票,这是在恐吓吗? 「……喂,你在做什么!」 亚门厉声大喝,一个箭步就朝那两个人逼近。男女双方都注意到他,瞪大了双眼。亚门正打算直接压制那个男人,女人却大叫「您误会了!」使劲张开双臂将男人护在背后。 「……啧!蠢女人,随你便吧!」 男人握着信封,逃命似地飞奔而去。 「啊!喂!站住!」 亚门虽然想追上去,但是女人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停喊着:「您误会了!您误会了!」 「你不是被勒索了吗……嗯?」 「啊……」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声。 灯光昏暗的巷道中,亚门好不容易才看清对方的面孔,正是那位早上为他指路的优雅女性。这样的女人竟然会在三更半夜拿钱给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您看见难堪的一面了,真的很抱歉……」 她重新低下头向亚门致歉。 「可是,我真的没事。」 她虚弱地笑了笑,又再次低头鞠躬,然后就转身背向亚门离开。但是,她的步履蹒跚,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出所料,她走不到三步就一个踉跄,当场跌坐在地。 「……你还好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亚门伸出手将她扶起来,她深感抱歉地再次低下头。 「你现在的状况还能走吗?你打算怎么回去?」 「只要走到车站就行了,家里的人就在那里等我,所以真的不要紧。」 她外表看起来气质不错,很善良的样子,但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那笔钱的动向也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也要去车站,不如一道走吧?」 亚门的直觉告诉他,女人在车站那里可能有个不能曝光的同伙,于是他提出这个建议。 「可是……」 「因为今天早上,你也替我指过路。」 虽然只是个邀她同行的理由,但她听了亚门的话似乎很开心,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就……劳烦您一会儿了。」 「哪里。」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巷道中只听得见脚步声。女人走得很慢,原本只要三、四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十分钟才到。 「小春大小姐!」 当光线从大马路上射进来的时候,有个人发现他们的踪影,大喊出声。小春。看来就是这位女性的名字。亚门一看,早上那位陪在她身边的年长女性正往他们这里跑来。既然她喊小春「大小姐」,就表示她们不是母女。 「音风姨,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没关系,不过这位是……」 被称为音风的年长女性,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站在小春身旁的亚门。 「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这位先生担心我,所以就陪我走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他就是我们早上遇见的那个人。」 即使小春解释得很详细,音风探究的眼神依然停留在亚门身上。她的神色感觉像在警戒着亚门。方才那番有恐吓意味的对话、放在信封里的钞票束以及音风对亚门的态度。从这种种的迹象看来,小春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是跟犯罪有关,还是通报警察比较好。」 亚门提醒小春。 「这种状况,并不是靠自己一味忍耐就没事了。因为有时候不光是你本身受害,还会殃及周遭无辜的人。」 与其告诉她姑息养奸可能会害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不如说明这么做对周遭会有什么影响,这样应该更容易让她理解。听了亚门的话,小春如梦初醒似地看着他。 「殃及他人……嗯,您说得对,确实是如此……」 她轻轻地颔首,再三咀嚼亚门说的话。 「……您真温柔。」 小春的脸上浮现柔和的笑意,雪白的双颊染上一片红晕。不过,亚门立刻否定:「没有那回事。」 「请问,方便请教您的大名吗?」 「名字吗?我叫做亚门钢太朗。」 「钢太朗先生……好棒的名字。我要是能送上什么谢礼就好了……」 「请你不必介意,这是早上的回礼。」 「……您真的很温柔。非常谢谢您。」 小春深深一鞠躬,和音风一起搭上停在车站附近的出租车,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才刚来到这里就老是碰上让人疲惫的事。」 刚才的小春和刑警守峰都让亚门感到疲倦。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踏上归途。 四 来到8区勤务支持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亚门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女高中生失踪案的搜查。他调查女高中生消失的时间点,「喰种」嫌疑人在哪里。刑警守峰就站在他身旁。这一整个礼拜,他每天都在亚门身边跟前跟后。 「女孩子失踪那天,有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看来有必要更进一步调查这两个人……」 「我认为这些人全都是清白的就是了。你快点盖上此案与『喰种』无关的印章,把案子交还给我们啦。」 守峰只要一有机会就否定亚门的调查。 「能不能请你不要动不动就干预我的搜查?而且,为什么你能如此断定?发夹上沾着『喰种』的体液喔?这件事一定跟『喰种』有某种形式的关联。」 「这个案子也许跟『喰种』有关,但是凶手绝对不在『喰种』嫌疑人当中。」 「你的根据到底是什么?」 「根据就是发夹没有送到g〕那里,而是放在警署旁边啦。」 亚门扶着额摇了摇头。每次守峰插手搜查的事,亚门询问他有什么根据时,他都会搬出这一套理论。而且,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说明。 「如果你要妨碍搜查,那就请你回去。你应该也有其他工作要忙吧?」 「不好意思,在调查结束之前我都要跟你同行。」 难不成守峰以为只要像这样持续在亚门身边施加压力,他就会觉得麻烦,草草放弃这个案子吗? 「在我还没掌握到确实的证据,证明凶手不是『喰种』之前,我都不会将案子转回警察那里。」 亚门把话说得很明白,守峰直接对他抱怨:「真顽固。」 「顽固有什么不对?我不想在搜查的事上妥协。」 「你真的很死脑筋,实在太嫩了……」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没那个意思啦—不过你的眼睛要是只顾着看前方,就会看不见四周喔?」 亚门迈开步伐,打算继续调查,后头的守峰尽管露出厌烦的表情,还是随即跟上。 虽然守峰说亚门顽固,但是从亚门的角度来看,他也是个相当顽固的人。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搜查) 继续介意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他可不想让守峰乱了自己的步调。现在最重要的是过滤出那两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亚门一边想,一边扫视着街道。 「……嗯?」 此时,有位眼熟的女性进入他的视线。 「怎么,你朋友?」 眼尖的守峰察觉了,向亚门询问。 「啊,不是……」 这个世界真小。在马路对面低着头走路的人,就是身旁带着音风的小春。 「嗯—……?怪了,我也认识那位小姐喔。」 竟然连守峰都认得她。「她是你朋友吗?」亚门问道。「说不上是朋友啦。」守峰否定。「之前打听案情的时候有跟她说过一次话。她是个美人,身边还带着佣人,而且看到警察手册的时候表情莫名惊讶,所以我有印象。」他回答。 「警察手册?」 「是啊,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警察手册。」 亚门一开始就看过那本手册,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总觉得那位小姐看起来红颜薄命呢。」 「红颜薄命?」 「没有啦,你想想,长得不错的人很容易被周遭吹捧吧?他们自然而然会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走路时抬头挺胸仿佛有风。但是那位小姐走路的样子就像在避人耳目一样,你不觉得她散发出一种苦命人的感觉吗?」 看见小春走路的样子,亚门是没有想到那么多,不过他回想起一周前,小春拿钱给男人的情形。 「守峰先生,这一个礼拜警署那边有没有接到恐吓之类的报案?」 「我现在都在忙这边的事,所以不是很确定警署那边的情况,不过我是没听说……怎么,那个小姐被恐吓了吗?」 「不,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亚门把第一天发生的事告诉守峰。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远远眺望着走进路旁医院的她。 结果,这一天,亚门也在毫无斩获的情况下回到8区分局。柳和东条出门去找辖区内有喰种餐厅的7区搜查官交换情报。亚门确认完他们留下的报告书之后就离开分局。 来了一个礼拜,亚门对这条捷径已经熟门熟路了。他在脑中盘算着明天的顺序安排,一面往巷道走去。 话说回来,20区的大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十分仰慕自己的二等搜查官—泷泽政道曾经说过,如果发生什么事就会马上联系。既然如此,没有接到联系就表示一切正常吧。同时,这也意味着搜查没有任何进展。 「『兔子』的事也没有下文……」 「兔子」是亚门负责的对象,一个使用羽赫,身手灵活的「喰种」。以圆眼镜为正字标记的年轻局员搜查官—草场,以及亚门打从心底尊敬的真户都惨遭这家伙的毒手。如果能尽早揭穿「兔子」的真面目并且讨伐对方,想必能抚慰两位在天之灵吧。 亚门还有另一个追捕「兔子」的理由。他认为眼罩「喰种」跟「兔子」之间有关联。那位在「青桐树」之战中也曾现身的男人,亚门有事情想问他。 「……没错,我不能老是原地踏步……」 要是不能好好解决自己被交付的任务,他就不可能继续追查那两个「喰种」。亚门回头望着刚才走过的路。女高中生失踪案。即便情报不足,他也应该搜查得更加彻底,直到找出答案为止。亚门大步向前迈进。 「呀!」 就在他踏出步伐的时候,咚地一声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响起女性的尖叫声。看来他撞倒了身旁的女性。 「抱歉,你还好吧?」 亚门慌慌张张地道歉,关切对方的情形,但是当他看清她的脸不禁疑惑。 「你是……」 对方就是白天见到的小春。现在那位称她为大小姐的女佣人,似乎不在身边。 「啊,我、我没事……不好意思,我抓不到出声的时机。」 四周散落着她原本拿在手上的东西,就连杯子蛋糕都滚落到地上了。小春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您好像在g〕工作,所以我心想,在这一带等候应该就能见到您……我想为之前的事向您表达谢意,可是……」 她望向手上的盒子,里头放着塌掉的杯子蛋糕。看样子应该是带来送给亚门的东西。 「我没做过什么需要送礼的事。」 「不,我真的很高兴。您对我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亲切。但是,怎么说也不能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送给您……」 小春看着塌掉的蛋糕喃喃低语,不过亚门立刻伸手拿了一个蛋糕。他轻轻拍掉表面的灰尘之后,就把蛋糕放进嘴里。 「啊!」 虽然吃起来多少有点沙沙的感觉,但味道还不错。只是对于喜爱甜食的自己而言,稍嫌甜味不足就是了。 「味道还可以吗……?」 小春战战兢兢地问着,亚门点点头,双手合十:「很好吃。」 「太好了,因为顾虑到您是男性,所以我稍微减低甜味……」 「我倒觉得再甜一点会更好。」 亚门拎起放在地上的手提箱。 「对了,那天晚上的事,你有跟警方报案了吗?」 「那件事……我还在犹豫当中。」 「犹豫?」 「很多事情都还无法下定决心。」 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对方看来有把他的意见放入选项当中。「我认为将事情老实说出来,你自己也会比较轻松。」亚门给完建议之后就迈步离开。 p053 五 「亚门,你这阵子一直都在局里过夜,身体不要紧吧?」 一大早,柳一进门就看见亚门已经将数据摊在桌上,正一个人在收集数据,不禁惊呼出声。 「早安。我平常有在锻炼体力,所以这点程度还不成问题。」 自从那天亚门重新鼓起干劲之后,他就为了寻找女高中生失踪案的线索,连日夜宿在8区分局。 「我只能说你实在令人钦佩……东条真应该跟你好好学习。如何?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亚门抽起一张寻人启事,交给从他背后探头看着数据的柳。 「什么什么?『如果看见这个女孩子请跟我联系』……这是你做的传单吗?不过纸张看起来很旧了,名字也不一样。『濑田遥华』……这个女孩子是谁?」 这次的案件中,下落不明的人是『平野舞』。但是,这张传单上的人是一位名叫『濑田遥华』的女高中生。纸张本身也在风吹日晒下变成红褐色。 「嗯……?日期是十八年前呢。」 「是的,柳先生。十八年前,8区内也曾发生过同样的案件。」 传单上印制的人像,是一位看起来个性十分乖巧的少女。她也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消失踪影的样子。 「不光只是如此,十五年前,报纸上也曾刊登过女高中生在8区失踪的消息。」 亚门将报纸的影本拿给柳看。 「如果案件跟『喰种』无关,情报可能就不会转到g〕这边来……说不定你继续找下去,会出现更多案例。」 「是的,这次的事件或许比我们想像中更加盘根错节……」 话说到这里,亚门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无语。他记得自己也听过同样的一句话。回溯脑中的记忆,最后出现的是守峰谈论这件案子的侧脸。 —……这件事更加盘根错节啦。 「守峰应该知道这些事吧?」 仿佛读透了亚门的想法似的,柳说出他的疑问。 「我没有听他提过这方面的事。」 「是吗……照理说,他如果知道应该会告诉你。但是,他要是不知情也太奇怪了。毕竟这方面的数据应该都放在警方那里。亚门,你去跟守峰确认一下就知道了。他今天应该也来了吧?」 看看时钟,差不多是守峰到访的时间了。亚门拿着那张传单,站了起来。 亚门走出g〕的门口,往一片绿意盎然的植栽望去,守峰一个人就蹲在地上抽烟。他立刻注意到亚门的出现,将抽到一半的烟塞进携带式烟灰缸,站起身子。 「怎么,今天比平常还早一点喔。」 守峰把手插在裤袋里,慵懒地往亚门这里走过来。亚门把手上的传单往他面前一推。 「嗯?」 守峰抽出一只手接下那张传单,「喔喔……」声音从他的嘴角逸出。 「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呀……」 「十八年前,这里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件。你对这个案子有多少了解?」 守峰抬起头来瞄了亚门一眼。 「以警察的身分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答。 「以警察的身分来说……?」 这是他以组织的立场做出的回答吗?「那么,」亚门换了一个问法: 「以你个人来说呢?」 因为发夹被放置在警署旁边。光凭这种薄弱的理由,守峰就坚持凶手是人类。在这个答案背后,应该隐藏着只有他才知道的真实情报吧?守峰似乎陷入沉思,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开始失去耐性的亚门正打算用更加强硬的口吻逼问时,他终于说话了。 「这位……十八年前失踪的『濑田遥华』,她在烟火大会结束后返家的路上消失踪影。」 这张传单上并没有任何关于烟火大会的消息。守峰淡淡地说下去: 「十五年前也有女高中生突然失踪。再往后推,十三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不过那次案发地点是在隔壁的7区。」 守峰对案情倒背如流,中途完全没有停下来回想,也没有因为搜索记忆而说得断断续续。他究竟做了多少调查,以至于内容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这个事实让亚门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九年前,一个上完声乐训练的女高中生在回家路上被掳走,七年前则是……」 守峰清晰流畅地叙述着。回过神来,亚门已经揪住他的领子。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消息,为什么之前都闭口不谈!」 如果守峰事先提出这些情报,那么搜查的方式就会有所改变。不,亚门更气的是,守峰只会一味地指责自己,却绝口不提跟案情相关的事情。亏他还说什么人命关天,这种态度未免也太不负责了吧? 但是,守峰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早就知道亚门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然后回过头来责备他。 「亚门先生,当这起案件最初的失踪者『濑田遥华』下落不明时,警方恐怕没进行什么调查,就以离家出走结案了。」 守峰拉开亚门紧抓着他衣领的手,望着那张『濑田遥华』的寻人启事。 「关于在其他区失踪的人,有的区会去调查失踪者的下落,有的区则是怀疑与『喰种』有关,请求g〕提供协助。只是最后大家都没有什么收获,搜查就这么打住了。」 说到这里,守峰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就在案情全都遭到搁置的情况下,这次8区发生的失踪事件却出现沾着『喰种』体液的发夹。这下子有人紧张了,就是十八年前将8区发生的『濑田遥华』失踪案当成离家出走处理,没有进行调查的男人。而那家伙现在是刑事课的高官。」 「这么说,难道……」 亚门抑制不住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守峰轻轻点头。 「为了保住无聊的颜面,上层不想让别人把这次的事跟十八年前的案子链接在一起。毕竟『濑田遥华』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不堪警方和社会大众指责她的家庭本身有问题,因此在痛苦中自杀。」 怎么样?很腐败吧? 守峰仿佛也在嘲笑自身似的扯了扯嘴角。 「如果犯人是『喰种』,只要二话不说直接驱逐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十八年前的事也能就此一笔带过。我们警方的高层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啦。不过现在因为一个热心过头的喰种搜查官,他们的希望算是泡汤了。没想到你能找出那么久以前的数据。」 「我很佩服你喔。」守峰道。但是,这并不是亚门想听的答案。 「守峰先生,你不断反复告诉我,这个案子是人类搞的鬼,这个推论有什么理由吗?」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发夹被摆放在警署旁边』就是最充分的理由。因为同样的失踪案件从十八年前开始就有了,但是过去从未找到任何跟犯人有关的证据喔?这就表示犯人行事十分慎重。可是,这次的案子却出现发夹。因此我认为—」 平常总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守峰,第一次露出苦闷的神情。 「是放置发夹的某个人想拜托『警察』。希望我们能逮捕犯人。所以我认为犯人是人类。」 守峰的逻辑让亚门难以理解。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也能感受到守峰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只是亚门也有不能退让的部分。 「我现在明白警方的立场了。但是,只要发夹上沾到『喰种』的血液,我认为这件事就一定在某种形式上跟『喰种』有关。」 「……」 「我不能放任那家伙在外头乱跑,而且我相信只要逮到那家伙,应该就能更接近案情的真相。所以我就更不能够轻易把案子发回去给警方了。」 守峰搔着头,喃喃叨念着:「你真的很顽固。」不过他的表情很开朗。 「既然如此,就让我奉陪到底吧!」 守峰把这十八年间发生的类似案件数据都给了亚门,他们再用这些数据来锁定「喰种」嫌疑人。尽管有守峰帮忙过滤个人情报,让搜查的进展更加快速,但是最后得出的答案却让人难以接受。 「……全体都不可能犯案?」 亚门调查完住在车站旁公寓的「喰种」嫌疑人之后,两眼紧盯着柳交给他的数据自言自语着。所有被列为嫌犯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一来,搜查就走进了死胡同。以g〕立场来说,调查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够详尽了,因此照这个状况来看,案子可能得交回警方手上。 但是守峰并不像以往那样声声催促。 「可以拿到其他区的『喰种』嫌疑人情报吗?专门袭击女高中生的『喰种』。」 「我已经提出请求了,不过住在8区之外的『喰种』嫌疑人,数量必然很多。」 「临时被派到8区工作的你,要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出外调查会很困难吧。但话虽如此,你们又不能把那些有守密义务的数据交给我……」 两个人就这样一筹莫展地在车站呆立着,不过守峰耸了耸肩: 「继续在这里拖拖拉拉也不是办法,找个地方拟定作战策略吧。」 他决定换个方式。 「说的也是……那么就先借用g〕的会议室好了。」 「喔!」 亚门带头走进通往g〕的巷道。由于两旁都是高楼大厦,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不过这条路他也已经走惯了。 走了一会儿,光线从前方射进来。同时,亚门也看见一条往这里延伸的影子。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沿着影子的方向看过去,小春就站在那里。 「啊,您好,钢太朗先生。」 小春发现亚门之后,深深一鞠躬。她的视线也投向走在后头的守峰。小春惊讶地倒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我记得您是……刑警先生。」 「你好。」 之前在外面看到小春的时候,守峰曾提起,他以前打听案情的时候跟她有过谈话,不过看来她也记得守峰的事。 「不好意思,两位正在值勤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是这样的……」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守峰。「我打扰到你们了吧?」守峰看了看亚门又看了看小春,转身后退几步回避。以旁人来看,这大概是一副让人微笑的光景。小春应答的态度确实很有礼貌,不管谁看见她,应该都觉得她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一般女性吧,但是亚门就是无法不对她投以怀疑的视线。 「找我有什么事吗?」 亚门问道。小春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纸袋。 「这是……?」 「之前送您的蛋糕,您说希望能够更甜一点……所以我就做了这个。」 亚门往小春交给他的纸袋里望去,里头放着杯子蛋糕。飘着一股比之前收到的蛋糕还要香甜的气味,符合亚门的喜好。但是,亚门到底还是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而且要是你一直送东西给我,我的立场会很为难。」 「说、说得也是。可是之前送您的蛋糕都脏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语无伦次的小春红着脸,低下了头。 「有什么关系嘛,亚门先生,你就跟人家说声谢谢,把东西收下来不就得了。」 大概是体贴他们吧,守峰把视线朝着别的方向,一边点烟一边说着。 「像这样在我值勤的时候,因为私人的事情来找我说话,我会很困扰。」 「你这个人真的很顽固……」 呼—守峰吐出口中的烟,从亚门身后探头看着小春。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你的皮肤真白呀。我之前也在想,你苍白到像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啊,不是这样的……我的养父病倒了正在住院,也许我是因为照顾他太过疲累了。」 小春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养父?小姐,你是养女吗?」 「是的,我小时候父母亲就过世了……」 「什么原因呢?」 「……」 「是意外还是怎样?」 简直像在问案一样。小春沉默了下来,慢慢垂下眼睛。守峰紧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咦?亚门?」 但此时,巷道中响起其他人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三个男人跟亚门和守峰一样,从车站那边走过来,其中两个人是柳和东条,另一个人则是…… 「喔,亚门,你在忙吗?」 锐利的眼神,将头发全都向后梳的油头造型。 「富良上等!」 来者是手上有喰种餐厅等案子,负责7区的上等搜查官—富良太志。 「您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确认一下8区的状况,所以就跟柳先生一起巡逻……」 说到这里,富良突然打住。他大概是注意到守峰和小春的存在。 「啊,这位是现在协助调查的守峰警部补,另一位是……一般民众。」 守峰也就算了,亚门一瞬间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小春。她的出现不但迫使他停下手边的搜查行动,还得面临现在这个尴尬的情况,所以他才不喜欢在值勤的时候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 「这样啊。我现在正要前往8区分局,你应该也在回去的路上吧?待会见。」 「是。」 富良一行人越过亚门和守峰的身边离开。 「……钢太朗先生,您真的在g〕工作呢。」 当三人的背影远去之后,小春开口说道。 「是啊,我在那里当喰种搜查官。」 「喰种搜查官……听说搜查官无时无刻都伴随着危险。我最近也常听见『喰种』引发的可怕事件……您不害怕吗?」 这是他们常被民众问到的问题。而亚门的回答总是一样。 「我确实失去了很多同伴,也亲身体会到『喰种』的可怕。即便如此,还是得有人出来做这些事才行。」 「……」 「我无法忍受无辜的人遭受『喰种』袭击而死,不希望更多的人因为失去自己重视的人而悲伤。为此,我要扑灭『喰种』,导正这个世界的秩序。这就是我们g〕被赋予的使命。」 「真了不起。」小春用认真的眼神听亚门说话,逸出一声感叹。然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开始述说: 「……钢太朗先生,其实我的双亲是被卷入事件当中,遭人杀害的。」 「你说什么?」 听见意想不到的告白,亚门惊讶地看着她。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一家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一群陌生男人来到家里,我的父亲和母亲……全都被杀了。」 所以刚刚守峰询问的时候,她才三缄其口吗? 「将失去双亲的我捡回家养育的,就是现在的养父。但是他如今也卧病在床,剩下没有多久时间了。所以我很明白失去重要的人那种悲伤的心情。」 她一边说着,亚门也回想起一幅光景。过去他和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往事,这段回忆就像阳炎一般摇曳着。 「听了钢太朗先生这一番话,我也觉得必须决定自己该走的路才行。不好意思,老是耽搁您的时间。谢谢您。」 说完,小春露出微笑。 「……亚门先生,你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小春离开之后,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守峰说出他的感想。 「罪孽深重的男人……?」 「唉,所以我才说你顽固。你总有一天会因为女人吃苦头的。」 守峰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什么意思?」亚门询问。「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明白啦。」守峰四两拨千斤带过。亚门实在无法释怀,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守峰只是拍拍他的背催促着: 「你不是还得回g〕去吗?我也想到另外还有事情要办,咱们就在这里解散好了。」 不是要拟定今后的计划吗?守峰扔下困惑的亚门,丢下一句「再见啦!」便扬长而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 「亚门一等,刚才那个女人真漂亮啊!」 一回到g〕,说话不经大脑的东条就冲着亚门说道。东条所说的女人恐怕是在指小春吧。看来她满符合一般男性的喜好。 「明明是初次见面,她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害我都小鹿乱撞了。」 「是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啦,自我感觉良好!人家盯着你看是因为害怕吧。」 柳一脸不爽地吐槽东条,但他似乎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就在这个时候,忙着确认8区数据的富良插嘴:「那种类型的女人深不可测喔。」 「咦?富良上等,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像那种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的家伙,背地里往往有不可告人的一面。你又不是很了解她,最好不要自顾自对人家有什么期待。」 「看吧,都是因为你这家伙说了蠢话,连富良都受不了了!」 柳就像老爸训斥儿子一样,敲了东条的头。 p068 富良苦笑着打圆场:「没有啦,我也只是因为年轻时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才讲了两句。」 亚门的意见和富良相同。即便「喰种」在人前摆出多和蔼可亲的姿态,背地里还不是若无其事地吃人。 「……『喰种』。」 亚门喃喃低语着,打开手上的纸袋,拿出杯子蛋糕。他凑近一嗅,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他咬了一小口做确认。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口味本身比之前吃过的还甜,美味多了。只是,小春的言行举止让他莫名介怀。 亚门不动声色地将咬了一口的杯子蛋糕放回纸袋里。 六 会议结束之后,亚门目送富良和柳、东条回家,他今天也独自留在8区分局。时间已经来到深夜零时。亚门想买杯热腾腾的饮料休息一下,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 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人是守峰。他以往从未在这么晚的时间打电话来。亚门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亚门。」 『亚门先生,你还在g〕吗?』 震耳欲聋的声量让亚门反射性缩了缩肩膀,心想到底发生什么事。 「对,我还在这里……」 『我人就在g〕的入口,不好意思,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守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亚门维持通话的姿势快步走出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关于那位红颜薄命的小姐「内海小春」。』 「内海……?」 亚门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但不知道她的姓氏。尽管他不明白守峰为什么要提起她,但他的心头确实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以请你绕到后门吗?我马上就到。」 亚门切断通话,冲进电梯里。此时此刻,等待电梯到达一楼的时间让人觉得特别漫长。好不容易赶到后门,把门打开之后,他便看见守峰一脸严峻地站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跟你分头之后就去调查那位小姐的事。然后到她养父所在的医院,调查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刑警的直觉。」 守峰比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相信吗?」 也许守峰认为,个性脚踏实地的亚门应该不会被「直觉」这种暧昧不清的辞汇左右。但事实上,亚门此时此刻才终于接受他的说词。 「……请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 他带着守峰到自己平常做调查的数据室,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 「她的养父叫做『内海勇次郎』。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贸易公司社长。养女小春今年二十八岁。我跟附近的人探听过了,似乎是十八年前收养的样子。」 十八年前。这个数字让亚门背脊一阵恶寒。那张寻人启事上的「濑田遥华」就是在那一年失踪的。 「所以我就去调查,十八年前有没有夫妇遭到杀害,只有孩子幸存下来的案子。」 如果是杀人事件,警方那边应该会留下数据吧?「但是,」守峰说道: 「我并没有一笔一笔逐条调查,也许会有遗漏……可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 「没有发生类似的案件。」 这么说,就是小春在说谎啰?亚门怀疑起小春的说词,但守峰表示: 「我认为那位小姐说的是实话。」 他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查不到?」 「亚门先生。」 守峰直直地注视着亚门的眼睛。他紊乱的思绪中逐渐浮现一个可能性。 「g〕那边没有相关情报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 「有没有『搜查官』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为了驱逐『喰种』一家而入侵?」 亚门的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场景:在一个全家大小都在家的夜晚,搜查官贴着墙壁窥视着里头的动静。 「还有,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发夹就是在我向那位小姐问完话之后,才被放在警署附近。而且她今天说的话,也有很多地方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可以用『父亲』草草带过的地方,她却老实说是『养父』,还把自己印象中的出身全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此时亚门的手机再度响起。他正在听守峰说明详细的情况,究竟是谁打来的?亚门拿起手机确认来电显示之后不禁讶异。 「……是柳先生。」 柳也不是那种没事会在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的人。守峰似乎也很清楚柳的作风,他催促着:「你还是快点接起来比较好!」于是亚门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柳深深叹了一口气。 『离开分局之后,我跟东条到居酒屋去喝一杯,结果之前那位跟你说话的女性也在。她发现到我们之后就主动过来跟我们攀谈。结果东条那家伙就得意忘形,跟她交换手机电话……』 「东条先生跟那位女性在一起吗!?」 听亚门说话的内容和口气,守峰大概也察觉到了。「喂喂,东条……」他的表情黯淡下来。 『没错。后来我们喝到一半,她就打电话来邀请东条一起去吃饭。我警告东条,不能轻易相信才认识没多久就立刻邀对方吃饭的女人,那家伙也回答「说得也是」,可是……』 「难不成东条先生……」 『通常我们喝完酒之后,他就会吵着续摊,但是那天他却很干脆地解散了。后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传了消息给他,可是却迟迟都没有回复。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不祥的预感、第六感。虽然还不确定她就是「喰种」,但是,有种感觉不停催促着亚门采取行动。 「……守峰先生,你知道那位女性的住所吗?」 「嗯,我调查过了。」 身为喰种搜查官,过去所累积的经验对亚门敲起危险的警钟。守峰和亚门彼此点了点头。 「柳先生,东条先生也许危险了!」 『危险!?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去找他!」 亚门切断通话,立刻跑去拿他的手提箱。 「亚门先生,我的车就停在外面,坐我的车去吧!」 夜深人静,人们都在睡梦当中。守峰狂踩油门往小春家飞驰而去。亚门趁这个时间联系上柳,跟他详细说明情况。 「亚门先生,到了!」 她家距离河岸很近,是一栋备有别馆的豪宅。下了车,兴许是海风顺着河川吹拂而上,迎面飘来一阵海潮的味道。 亚门紧握着手提箱,往大门走去。他按下电铃,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眼前是一扇比他们还高、看起来很坚固的大门,亚门从门缝里窥视里头的情形,只有别馆的灯光亮着。可以听见从那里传出细微的音乐声。 「接下来该怎么做?亚门先生。」 情况刻不容缓。要是弄错了,了不起自己受到处分而已。 「守峰先生,你先退后。」 亚门用力握住手提箱的把手,解除昆克的生体认证。 「……哇喔!」 看似随处可见的手提箱突然爆开,塞在里头的东西发出巨响,凝聚成一个形体。 「真惊人……」 正义的武器瞬间现身。这是在青桐之战中,做为亚门的搭档充分发挥力量的昆克,也是他尊敬的上司—真户留下的遗物『仓』。仿造巨大柴刀的形状,在甲赫当中也算是重量级,拿在手上十分沉重。这份重量能让亚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亚门拿着仓用力挥动一圈,等身体稍微习惯了之后,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门。 「之后随便编个借口就行了!」 但是人命一旦失去了就无法挽回。亚门将仓往后一拉,大步向前踏,像破坏城门的圆木似的把昆克猛力往前砸。 「哇……!」 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瞬间响起。坚固的大门在昆克的攻击下,像铁丝一样扭曲,飞了出去。 「守峰先生,如果对方真的是『喰种』,你一个人类之身会很危险。我没有余力保护你的安全,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你一定要先避开!」 亚门往别馆直奔而去。守峰跟在他后面打趣道: 「你不也是人类吗!」 亚门回过头,铿锵有力地回答: 「我是喰种搜查官!!」 破坏别馆上锁的门之后,他们踏进房子,眼前是一座挑高的大厅。屋子里装饰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美术品,还有一盏豪华的水晶灯,很有贸易商的风格。从古董唱机中流泻出音量放大的古典音乐。 「……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 大厅深处,一扇通往其他房间的门敞开着,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的肌肤,朦胧的双瞳,这个人就是小春没错。 「那是……!」 小春的右手握着一个跟她纤瘦的身躯极为不搭调的银色手提箱。亚门记得自己看过这个东西。这是东条的昆克。 「……混帐家伙,你对东条做了什么!」 「……」 小春移动摆放在房间一隅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张大桌子,一条刺绣精美的布盖在上面,仿佛在隐藏着什么。她掀起那块布。 「东条先生!」 「唔—唔—!」 桌子上躺着手脚遭到捆绑,嘴里塞着布条的东条。小春迅速离开东条,亚门一面戒备着她,一面和守峰一起往东条那里奔去。 「你在搞什么东西啊!东条!」 「呼哈—!对、对不起、得救了!」 守峰将布条取下,解开紧紧绑住东条双臂的绳子。亚门将两人护在身后,重整态势面向小春。她将东条的手提箱紧紧抱在胸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做杯子蛋糕跟自己道谢,又是称赞搜查官的工作。一想到这一切背后都有阴谋,亚门就觉得想吐。小春没有回答亚门的问题,她低下头,坚定地闭起了眼睛。 「……!」 浓雾般的东西在小春肩上聚集起来。亚门察觉到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一鼓作气缩短两人的距离,用力挥下仓。小春往后一跃,华丽着地的同时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红色的……」 赫眼出现了。 「……是—!」 不断涌出的rc细胞在小春背上形成一对薄薄的翅膀,仿佛是蜻蜓的羽翅。她往后飞去,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亚门追上前。 羽赫「喰种」虽然动作无比轻盈,但是攻击力也低,很难和以厚重防御为傲的甲赫抗衡。因此,操纵甲赫的亚门处于优势。亚门踹倒一尊大约有两米高的雕像,使尽浑身解数挥动仓,想阻挡小春的去路。 「……唔!」 亚门一挥下仓,小春便将手上的手提箱往仓挥动的轨道上推过去。东条的手提箱应声出现裂痕。但由于放置昆克的箱子有经过特殊加工,因此还不至于遭到破坏。小春并没有抵抗从手提箱传来的震动,她顺着冲势翻转,减缓冲击力。 「唔、哇啊啊啊!我的昆克……!」 亚门听见了东条丢脸的惨叫声,但现在最优先的事是驱逐小春。他毫不松懈地挥动着手上的仓进行追击。 「唔……!」 但是小春灵活地利用东条的手提箱,一次又一次闪过亚门的攻击。她就是为此才偷走东条的手提箱吧。 原本,「喰种」只要到了搜查官面前,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展开攻击。虽然搜查官也有可能会因此受伤,但对方发动攻击之后一定会出现破绽。一般来说,搜查官都是瞄准这个机会驱逐「喰种」,然而小春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她也不会在亚门攻击的空档冲过来,只是彻底坚守防御。在这种情况下,很难逮住以速度见长的羽赫。难道她打算等亚门体力消耗殆尽之后再发动攻击? 不,亚门立刻否定这个想法。羽赫跟其他赫子比起来,rc细胞的消耗更加剧烈,如果演变成持久战对她肯定不利。如果她知道自己赫子的特性,应该就不会采取如此迂回的战法。亚门摸不清小春的意图。 —……不要去想了。 身为搜查官,他该做的是驱逐「喰种」。只要他不停下攻击,让小春持续放出赫子,她总有火力不足的时候。自己之所以锻炼身体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喝!!」 亚门使劲往仓的长柄中段部分一扳,柄一下子分成了两段。仓是可以变形的武器。他把扳下来的柄插进仓里,往两边用力一拉,一把武器瞬间就变成了两把。昆克的变形过程让小春惊愕地睁大眼睛,就在这时候,亚门将其中一把昆克像回力镖一样丢出去。 「……!」 面对意想不到的攻击,小春虽然想用手提箱挡住,但还是无法防御激烈旋转,往身上来势汹汹飞来的昆克。 「啊……」 手提箱被弹开,挡不住冲势的她跌在地上。亚门紧握住手上仅剩的那把昆克,打算给她致命一击。但是小春突然放出大量的rc细胞,硬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亚门的攻击。不仅如此,她还从地上捡起亚门刚才扔出的昆克,一跃跳到水晶灯上。 (糟了—!!) 水晶灯因为她的重量而大幅左右摇摆。小春攀着连接天花板和水晶灯的锁链,肩膀激烈地上下晃动。化成羽翅形状的赫子也只剩一层浓雾环绕在肩膀四周。看来她刚才为了闪避亚门的攻击,一口气放出rc细胞,所以已经没有余力了。 「可恶……」 现在明明是大好良机,却因为让她逃到构不着的地方而无法出手。亚门犹豫着是否该把右手那把仅剩的昆克也一并扔出。 「亚门!你先等一下!」 守峰的声音在亚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枪,将枪口对准小春。 p082 「守峰先生!除了针对『喰种』特别开发的q巴雷特子弹以外,一般子弹伤不了『喰种』!」 「我知道啦!」 守峰眯起眼睛瞄准,砰的一声对小春开枪。子弹直直往她的方向飞去— 「……呀……!」 子弹命中她攀住的锁链。枪击造成的震动让她反射性放开手,失去平衡的身体随着水晶灯一起摔落下来。 「……真准啊!」 亚门重新握紧仓,等着她掉下来。 「喂……!?」 「什……」 但是,在亚门攻击之前,已经有东西贯穿了她的身体。那是一阵比手枪的子弹更加坚固的弹雨,在她身上制造出无数的弹孔。 亚门和守峰双双惊讶地瞪大双眼,但是一旁的东条比他们更惊讶。 「咦?呃、我只是启动而已,什么也没做……」 看来东条为了确认状态而发动的昆克,无视东条的意志擅自发动攻击,以羽赫昆克的子弹射穿了小春的身体。大概是之前被小春拿来当盾牌,被砸出裂痕的昆克故障了。 但是,以结果来说确实成功讨伐了小春。她浑身是血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呼……呼…….」小春不断发出粗哑的喘息。 「钢……太朗……先……」 小春睁着染血的双瞳,呼唤着亚门的名字。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致歉出乎亚门的预料。她的眼神也望向走过来看状况的守峰。 「恭……平……对不起……」 「……啊……?干么叫我的名字……」 守峰发出困惑的声音。他的名字确实是恭平,但是她没道理要直呼他的名字啊。 小春没有回答守峰的疑问,她注视着亚门和守峰,吃力地挤出最后一点声音。 「是我……掳走大家……是我……把大家都吃了……」 「……!」 「全都在……里面的、房间里……」 小春虚弱地指着大厅深处。 「我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事……但是、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死……」 某种不是鲜血的液体渐渐湿润了小春的眼睛。 「一再、犯下罪行……才苟活到现在……但是……」 她的双瞳紧紧锁住亚门。 「因为……看见钢太朗先生……我才……鼓起勇气……」 眨眼的瞬间,她的眼泪同时滑落下来。 「希望……钢太朗先生期许的未来……有成真的一天……」 小春的赫子消失了,闭上眼之后,她的躯体跟一般人类没有两样。 「请您务必……创造一个不会让我们悲剧诞生的世界……」 身为「喰种」的她,竟然憧憬着身为g〕喰种搜查官的亚门所期望的世界,打从心底祈祷能够实现。 然后,语声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 亚门无法理解小春的话,呆呆地俯视着她的尸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站在隔壁的守峰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小春,轻声低语着。 「不管是什么生物,只要出生了就会害怕死亡。所以既然生下来就是『喰种』,就一定得用『喰种』的方式活下去不可。即使必须吃人……」 所以她才希望「喰种」本身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亚门先生,要不要去里头看看?那里说不定会有『答案』喔。」 那个她说「一切都在里面」的房间。亚门和守峰一起往里头的房间走去。 「这是……」 不同于大厅的奢华气息,这里似乎被当成仓库的样子。墙边有一座双层置物架,上头整齐排放着几个六十公分见方的美丽箱子。 「喂,这是……」 亚门从架上取下离自己最近的箱子,箱子上写着『平野舞』三个字。守峰立刻大喊: 「是那个戴发夹的女孩子!」 掉落在警署旁边的发夹,它的主人就是『平野舞』。 守峰将箱子放到地上,面带紧张地掀开盖子,里头放着制服和书包等个人用品。 「这是『平野舞』失踪的时候,我们推测她身上穿戴的东西。」 箱子里不光只是个人物品。 『……骨头……还有头发……』 这些恐怕是少女的东西吧。骨头和头发都收在塑料袋里面。 守峰将架上的箱子一个个拿出来确认。「这个……还有这个……全都是过去那些失踪女高中生的名字……」确认途中,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倒抽一口气,跑向最深处的架子。接着,守峰粗暴地拉出箱子,当他看见标在上头的名字之后,忽然停止了动作。 「守峰先生……?」 他的样子跟刚才明显不同。守峰用颤抖的手打开箱子往里头看去。他拿出收纳在里头的遗骨、头发、衣服和手册,瞬间表情扭曲,凄厉大喊: 「……遥华……!!」 遥华。亚门也听过这个名字。不,应该说是看过。十八年前失踪的女高中生之—『濑田遥华』,这几个字浮现在亚门的脑海里。 「守峰先生……」 守峰将濑田遥华的遗物紧紧抱在胸前,垂下了头。 那张亲手绘制的『濑田遥华』寻人启事、即便责怪警察也执意要调查此案的守峰,以及他看见寻人启事时,声声透露着怀念的言语。 过去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答案。 守峰打开箱子里一本很有女高中生风格的可爱手册,一张照片从里头滑落下来。虽然照片上的人很年轻,应该不会错的。那是一张濑田遥华和守峰,两个人相亲相爱站在一起的照片。 「亚门!守峰!」 搜查官以及警方相关人士都聚集在内海家,引起一阵小骚动。 好不容易赶过来的柳一看见东条,立刻马不停蹄地冲过去,狠狠地往他的头上一揍。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对、对不起……!」 东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守峰连忙前来打圆场:「好了好了。」 「拜东条所赐,我们才有机会深入敌阵,而且不说别的,给『喰种』致命一击的人可是东条喔。对吧?亚门先生。」 「咦?是啊……」 「啥?你们说什么?东条吗?」 这是守峰伸出援手的方式吧。事实上他也没说谎。在亚门点头表示「是真的」之后,半信半疑的柳也露出复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可是东条,你的昆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坏成这样已经不能用了。」 东条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昆克被敌人抢去当盾牌,他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苦着脸。 「对了,柳先生。这里还有一位叫做音风的女佣人不见了,大约五十岁上下。从她负责照料身为『喰种』的内海小春这件事看来,她也很有可能是『喰种』。」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发出紧急通缉令。」 「另外我认为也有必要调查一下内海小春的养父。」 「嗯,了解。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那位小姐居然是『喰种』……我还不够老练啊,竟然没瞧出她的真面目。」 之后,柳表示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就好,于是亚门和守峰便离开现场。守峰提议送亚门回g〕,亚门便接受他的好意上了车。但是,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 守峰开车的时候,表情跟以往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他刚才显露出来的悲痛神情,深深烙印在亚门的脑海里。 「……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的侧脸看。听他这么一说,亚门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然后移开视线。守峰轻轻地笑了。 「她是我女朋友啦。」 他嘀咕出声。 「那天,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因为回家的时间有点晚了,所以我要送她回家,但是她却说『没关系』……然后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 「警方根本不愿意好好调查,所以我才会成为警察。我认为,只要当上警官就能自己展开搜查了。这就是小鬼的想法。然后我一直在想,一定要找到凶手,狠狠宰了对方。」 那么今天,他算是报仇雪恨了吧?照理说他胸中的郁愤应该多少得到一点纾解了。但是,从守峰的表情上看不出获得解放的感觉。 「可是—等我当上条子开始工作之后就慢慢察觉到一件事。什么复仇啊、血债血还啊,全都是蠢事。那些犯罪的家伙尽管各有各的动机,但如果追溯到源头,理由往往都是曾经被某人伤害,或是曾经被谁欺负等等。而这种负面的情感成为原动力,让他们开始伤害周遭的人。」 守峰紧握着方向盘。 「一想到我的憎恨,有一天可能也会伤害到某人,走上歪路,我就开始感到害怕。我一直都认为,为了斩断罪恶的连锁,就必须抓到那些犯罪者才行。只是,我现在……」 此时,守峰沉默了下来。在一段长长的静默之后,他语重心长地开口: 「我现在连那个小姐都觉得可怜得很。」 「……」 「如果我生来就是『喰种』,我会用什么方式生存呢?」 守峰接着道歉:「不好意思,对喰种搜查官说这种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亚门心想,小春是不是看过每一位被她掳走的少女身上所带的东西?所以她才记得濑田遥华那本夹着照片,记录她和守峰之间的行程以及回忆的手册? 或许小春在接受守峰的问话时认出长大后的他,因此在罪恶感的苛责下将那个发夹放在警署前面也说不定。 希望为了斩断罪恶的连锁而四处奔走的守峰能够逮捕自己。 七 内海小春的案子解决之后,总局派了继任的搜查官到8区,亚门的任务也就到此结束了。 「亚门先生,听说您找出完全没有被怀疑过的『喰种』,还把对方驱逐了!」 亚门才回到20区的分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泷泽政道就兴奋地上前跟他攀谈。 「不,这次多亏有警方的协助。」 「请您不要这么谦虚!竟然专门猎食年轻的女孩子,您可是为『喰种』卑鄙的行为画下了休止符呢!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泷泽双手握拳讲得热血沸腾,高兴得仿佛立功的人是自己一样。 「辛苦了,钢太朗。」 前来慰劳的是举止稳重,不过却是以武斗派闻名的法寺项介。 「柳先生对钢太朗可是赞誉有加呢。就算钢太朗自己没有发觉,但实际上真的帮了不少人。」 准特等法寺的话渗入亚门心中。他低下头一鞠躬:「不敢当。」感谢两人的心意。不过此时,亚门发现某个平常都会出现的家伙,现在却不见人影。 「……请问什造去哪里了?」 没见到那个老是以独特的步调扰乱别人的铃屋什造。 「喔,他在筿原特等那边。」 「筿原先生那里?」 「是啊。他受了伤,没办法给铃屋进行实地教育,所以好像就把空档拿来指导他的学科。」 什造并非学院出身的人,不仅如此,本人又有性格上的问题,身为搜查官该懂的知识也有压倒性不足的部分。 筿原在青桐之战中负伤,到现在还无法离开病床一步,即便如此他仍然把握时间找出自己能做的事,尽力指导后辈。他的工作态度实在值得大家看齐。 「接下来是有关『兔子』的事。」 「『兔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法寺抱歉地摇摇头。 「不,其实那家伙之后就完全失去音频,安分到令人害怕。」 法寺说道。 「这样……啊……」 回到自己久违的办公桌,上头堆满了各式各样报告书和文档。亚门一张张确认,填补自己离开20区的那段空白。 「……」 查验过小春的遗体之后,确认附着在发夹上头的「喰种」体液跟她相符。他们也持续从残留下来的遗骨和遗发,对照被害者的身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些下落不明的女高中生。 只是,小春的养父内海勇次郎由于病情恶化,现在被送入集中治疗室,没有办法进行问案。音风依然行踪不明,恐吓小春的人也没有下文。 虽然小春掳走女孩子,把她们吃掉这件事毋庸置疑,但是亚门心中还是有片挥不去的迷雾。 —……希望……钢太朗先生期许的未来……有成真的一天…… 从赤色的眼瞳中流过脸颊的眼泪、不像是「喰种」会说的话语,在在令人想起那一天,眼罩男流下的泪水。 —……不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 亚门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站到窗户旁边,望着下方的林荫大道。 戴着面具的恶鬼—「喰种」扭曲了世界。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但是,真相果真只有一个吗? 当亚门告知守峰自己要回20区时,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内海小春是「喰种」,但我不觉得一切全都是那个小姐的错。所以我会找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你遇上什么困难,我也会去帮你。守峰补上这句话,开朗地笑了。 亚门无法理解,对方夺走了守峰最重要的人,他为什么还能替她说话。只是,他也不觉得守峰的生存方式是错的。 好想问问那个眼罩男。这个想法在亚门心中逐渐膨胀。只要能跟他问清楚,或许亚门就能看见以往看不见的某些东西。 「……我绝对要把你找出来。」 亚门拍拍自己的脸颊,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现在的他可没有停下来的闲功夫。 #002[刺绣] 一 一丝一缕纺出麻线,一针一线缝下联系。 这里是一条与繁华街有段距离的巷道,由于街灯很少,一到晚上就会染上浓重的夜色。巷道一角的行道树旁边,有一位将兜帽盖得紧紧的露天摊商。摊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设计前卫的面具,虽然有人瞧着稀奇而驻足欣赏,但却没有半个人愿意花钱买下。 「咦—好像很有趣。」 现在也不例外,一个客人停下脚步观赏面具,但是很快就再次迈开步伐。 「虽然很特别,但是谁会戴这种东西?」 对方扔下这句话之后就打算拍拍屁股离开。 「……喂,你刚才说什么?」 此时,商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咦?」客人瞪大双眼,商人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兜帽站了起来。 「哇……!」 刺眼的金发加上花俏的耳环。看起来就像个超级凶恶的不良少年。客人被这惊人的外表吓到,一溜烟地逃走了。 「啧!没种的家伙。」 商人重新戴上兜帽,烦躁地一屁股往地上坐下。 「可恶……老子要是能成为那个人的徒弟……」 不过,立刻又有人靠过来。 「……可以打扰一下吗?这位小姐。」 对方竟然称她为小姐,商人偷偷惊讶了一下。散发着男人味的五官和忘了何谓女人味的平板身材,另外再加上超过一七○公分的身高和粗暴的态度,因此大部分的人都会误以为她是男人。 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破旧西装,年约三十过半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盯着她的脸。 「其实,我的身分是这个。」 对方拿出一本警察手册。看见那本小册子的瞬间,她立刻跟刚才那位客人一样,摆好架式准备逃跑。八成是刚才怒骂客人的样子被看到了,而且警察说不定也察觉到自己无照营业的事。不过那位刑警连忙喊住她:「等等,你误会了。」 「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面具的事。请问小姐的大名是?」 「……真的不会逮捕我吗?」 「真的。毕竟这也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叫做守峰,是8区的刑警。23区不是我的辖区。」 这里是街上有河川流过,位置面海的23区。8区就在23区隔壁。这个名叫守峰的刑警还在等自己的回复。「……我是麻。」尽管讶异,她还是姑且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是说,你想跟我打听什么?」 听见麻这么说,守峰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麻稍微端详了一下,照片上是一副以皮革为基本素材的面具,上面施加了品味一流的刺绣。虽然设计简单,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由技巧相当高明的师傅制作而成。她忍不住感动了起来,异常入迷地欣赏着。 「我在找这副面具的制造者,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个面具的制作者?总之不是我就对了。还有……」 看起来也不像是出自麻尊敬的那位面具师之手。既然如此,她身上就没有任何守峰想要的情报,不过她对这副面具很有兴趣。 「……打个商量,这张照片可以借我吗?」 「你要借这张照片?」 「我拿去问问其他的面具师,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喔!怎么样?可以吧?」 守峰考虑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他将照片交给麻。 「我如果得到什么消息就会跟警方联系!」 「那就拜托你了。」守峰听了之后对她一鞠躬。 「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事都好,麻烦务必提供消息给警方。」 面对表情严肃的守峰,麻只是敷衍一下:「了啦!」然后就转身离开。 「……这起案件应该还没结束才对……」 刑警呢喃似的自言自语从背后传来,如果不竖起耳朵大概听不见吧。 「……谁要跟条子联系啊!照片一旦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了,笨蛋!」 守峰离开之后,麻走到一个周遭没有人的地方,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奸笑着。 「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感谢我呢!」 麻用力咬住臼齿,蓄积力量。几秒过后,力量从她的体内涌出,刚才盯着照片看的眼睛也变成赤红色。她舔了舔唇,用力往地面一蹬,身体瞬间就到了屋顶上头。 「感谢我没把你给吃了!」 「喰种」是位于食物链的顶点,拥有特殊的力量,人人都感到畏惧的存在。而麻也是其中之一。 二 麻从自己的出身区—4区的车站出发,穿过大楼的间隙,进入小巷,继续往深处走去,就能看到面具店「hysy art mask studio」。麻站在写着店名的外墙旁,通过窗户窥视着里头的面具。光是看着这些艺术品就能让她心情飞扬,不知为何还有种自豪的感觉。 「打扰了!」 她敲了门之后大步走进去,戴着面具的假人头就这么映入眼帘。 「唔喔喔喔喔!是新作品啊啊啊啊!哇哇!这什么啊!超帅的!太厉害了—!」 p102 照理说应该先打招呼,但是她实在无法抗拒面具的魅力,直接往展示区奔去。 「……你还是老样子啊,麻。」 店内传来悠哉悠哉的声音。 「啊!对、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 麻回过头,一个男人从工作台探出头看着她。 「嗯嗯—好久不见。」 无数的耳环,以及蔓延到指尖上的美丽刺青。他就是过去以首领的身分君临4区的诗。他现在已经从首领的位置上引退,活用自己灵巧的手艺经营一间面具店。 诗在当首领的时候,麻的年纪还小,不过她一直很崇拜以压倒性的强悍为傲的他。后来更是被他制作的面具给迷倒,因此下定决心要跟他一样成为面具师。 「果然还是诗哥做的面具最棒了!拜托!请收我当弟子吧!」 麻当场往地上一跪,两手贴地深深低下头:「拜托!」 「你的风格跟我不一样啊。」 但是这次也失败了。麻每次见到诗的时候都会像这样,请求他收自己为弟子,不过他总是轻描淡写地拒绝她的要求。 「23区怎么样?现在情况好像挺糟糕的。」 话题被他带开,看来这次又失败了。麻咬着嘴唇站起来。 「……『库克利亚』遭到袭击,现在23区简直乱成一团。白鸽四处乱窜,棘手的越狱『喰种』也到处乱跑。还有『喰种』因此跑去别区避难了。」 麻很讲义气,秉持着不能跟诗在同一个区里做生意的原则,跑去23区定居,但是现在23区正陷于骚动的漩涡当中。对23区的「喰种」们来说,比起那些被人类囚禁起来的同胞得救这件事,越狱的「喰种」所带来的麻烦更令他们愤慨。 「我最近也在考虑,要不要先到别区避避风头,等骚动平息之后再回来……啊,我的事不重要!诗哥!那个,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麻把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就是从刑警那里拿到的照片递给诗。 「这是……?」 「今天有刑警来跟我打听事情。问我有没有看过这副面具。」 照片上的面具映在诗的眼瞳上。 「……不是『喰种搜查官』,而是『警察』吗?」 「对呀。好像跟什么案子有关。不过话说回来,这副面具真漂亮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伙制作的。」 「……」 对麻来说,要从平常总是云淡风轻,不曾慌乱也不曾动摇过的诗身上判读他的情绪,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她偷偷瞄了瞄诗的样子。过了几秒,诗不知道想到什么,把工作台上的工具收好,站了起来。接着,他披上放在一旁的外套,戴上帽子。 「诗哥?你要出门吗?」 「嗯……我有点头绪……」 「头绪?咦!咦!诗哥,你知道制作这副面具的师傅是谁吗!!」 诗走出店门口,将牌子翻到「close」那一面,对着兴奋的麻说: 「面具师傅……有点不太一样……纺师傅,是个也有在做面具的人。我也知道对方经常出入的店家。」 「纺师傅……」 这副面具的制作者就叫这个名字。对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涌起强烈的兴趣。 「请问,我也可以一起跟去吗!我想亲眼看看对方的作品!」 望着紧握双拳热切期待的麻,诗回答:「毕竟是你带过来的照片,随你吧。」 诗带她来到负责掌管20区的咖啡厅「安定区」。 「这里是……四方先生工作的地方吧?」 诗还在当4区首领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四方莲示这个谜团重重的「喰种」。 「对……不过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莲示,而是来找这里的老板……」 好像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店里的灯光都关掉了,诗按下店的门铃之后,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年男性从里面走出来。 「是诗啊?真是稀客,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芳村先生。我有点事情想向您请教。」 诗使用敬语的对象—芳村嘴角扬起沉稳的微笑。即便已经上了年纪,还是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芳村也察觉到麻的存在,开口询问:「这位是?」 「啊!我是希望将来能够拜入诗哥门下的麻。」 虽然她若无其事地表现出自己想当弟子的念头,但诗依然不置可否。果然还是不行吗?麻有些失落。芳村眯起眼睛看着她:「先进来再说吧。」他招呼两人进入店里。 「您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为了慎重起见,所以我没到店里露面,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芳村端咖啡给坐在吧台的他们。对从未在这种咖啡厅喝过咖啡的麻而言,这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就是一等一的高级品。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警方好像在寻找制作这副面具的人。我想应该是纺师傅的作品……」 芳村接下诗递出的照片,蹙起眉头。 「……这种东西会流出来,就代表『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纺师傅最近有到这里来吗?」 「没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店休息了一阵子,所以都没看到人。」 他们两个自顾自谈了起来,把一头雾水的麻摆在一边。她只好喝着手上的咖啡,环顾店内的情形。这家店营造出闲适安宁的气氛,很难想像经营的老板是「喰种」。这里应该也有很多人类顾客吧。这点实在让她羡慕不已。 「前阵子都把精力集中在那件事上,或许疏忽了其他方面的情报。我这边也一起调查吧。」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去见见纺师傅。」 看来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见到诗已经起身准备离开,麻连忙慌慌张张地追上去。 「诗哥,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打算到纺师傅家里看看。刚好也在20区,离这里并不远。」 终于能跟纺见面了啊。对方是一位有着老练工匠气质的「喰种」吗?还是如同面具散发出来的高贵感,是位美丽的「喰种」?期待感在麻的心中不断膨胀。 「……就是这里吗?」 麻跟着诗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区,跟刚才位于闹区的「安定区」大不相同。眼前是一栋老旧又窄小,仿佛会闹鬼的小洋房。 诗敲了敲门,不过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是不是不在家?」 「不,我想应该在。」 话才说完,就如同诗所说,房子里头传来有人慢慢走近的气息。麻屏气凝神地等待来者。 p108 门终于打开了,从门后现身的是— 「……怎么是个老太婆!」 应门的是一位脸上刻满皱纹、弯腰驼背、年约八十几岁老婆婆。她跟刚才那位芳村不同,没有一点威严,而且还散发出人类的味道。 「怎么?你是帮佣吗?叫纺师傅出来啦!纺师傅!」 亏她装模作样这么久,出来的竟然是这个脏兮兮的老太婆。失望的麻忍不住口吐恶言,老婆婆听了便说: 「我就是纺啊?」 「啥?」 麻一瞬间思考停止了。「不可能有这种事吧……?」她转头望向诗。但是诗却表示:「这位是山方纺师傅,她是一位裁缝师喔。」 向她介绍老婆婆。 「……咦!咦咦咦咦!那副面具是这个像妖怪一样的婆婆做出来的吗!?」 纺对麻失礼的态度完全无动于衷。「跟你们『喰种』比起来,『妖怪』还可爱多了。」她回应。这句话在另一层意义上让麻再次僵在原地。 「……老太婆,你……」 她不但是人类,还看穿了麻和诗是「喰种」。麻警戒地瞪着她,不过纺只淡淡说了:「我并不想对你们怎么样。」然后将视线投向诗。 「你难得会特地跑来找我。原因如同那位小丫头说的,是我制造的东西吗?」 「是的。」诗回答。纺看了看诗,又看了看麻。「先进来吧。」她示意两人进屋。 进门之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宽敞的大厅。屋子里的摆设跟杂乱的外观正好相反,十分简约。 「……所以,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他们面对着纺往沙发上坐下来之后,她便开口询问。 「这个……是您制作的面具吧?」 纺推了推老花眼镜,确认诗交给她的照片。 「……嗯,不会错的,是我制造的东西。不过,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照情况看来,警方在寻找这副面具的制造者。」 「警察吗?」 诗的话让纺挑起一边的眉毛。 「哼……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跑过来找我啊。」 纺终于搞懂状况似的点了点头,往沙发深深一坐。 「就算是这样,一切也不会改变。可以麻烦你别操多余的心吗?」 麻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她感觉得到诗八成是因为担心纺,才到这里来拜访。见到纺不把诗的好意当一回事的态度,麻就觉得火大。 「喂!婆婆!虽然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样,但诗哥是特地来这里关心你耶!你这是什么态度!」 麻猛然站起威吓眼前的纺,但是纺一点也不在意她的举动,将照片丢还给他们。 「要是没事了就请回吧。」 「臭老太婆……!」 「没关系,麻。」 既然诗都出口相劝了,麻就不能再继续抱怨下去。尽管她一肚子火,还是只能咬紧牙关忍下来。看到麻愤恨难消的样子,诗再次转向纺,对她提出另一个要求。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嗯?」 「我下次想在面具上刺绣。所以希望可以让我看看您设计的图样和刺绣样品……因为看到好东西,我的灵感就会涌现……」 麻听了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从来没想过诗会有那种念头。纺大概也觉得很意外,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像在思索一般眼神游移不定。 终于,她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 「你那些诡异的面具,真的适合放刺绣吗……」 她回答。 离开纺的洋房之后,麻稍微走在诗后方几步。「诗哥,你打算要刺绣吗?」 「嗯,因为我有个面具加上刺绣应该会很不错。」 「这么说,你还会再去找那个婆婆啰?」 「反正都要做了,我也想请她帮我看看刺绣的成品怎么样,所以还是会去找她。」 诗难得会在面具上刺绣。麻当然想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成品,而且也很在意制作过程。她回头看了看纺的洋房,然后擅自下了一个决定。 三 翌日,麻一个人干劲十足地敲着洋房的门。由于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就敲得更用力。敲着敲着,一脸懒洋洋的纺终于出现了。 「怎么,有什么事?」 「诗哥在吗?」 麻把头挤在门缝上,窥视着屋内的情形。 「咦?麻,怎么了?」 「诗哥!」 诗似乎察觉到麻的气息,从客厅探出一张脸。 「那个啊,难得有机会,我也觉得想试着刺绣看看!可以跟你一起做吗!」 麻向诗请求许可。「你去问纺师傅吧。」诗回答。看来果然不能无视纺的存在。 「……喂,老太婆,也让我加入吧!」 麻根本不想向人类低头,更别提对方还是一个老太婆,她双手抱胸,用命令的口气说话。「哎呀呀……」纺耸耸肩,「别把东西弄乱了。」她回答。麻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从纺身旁越过直接往诗那里奔去。 诗借用客厅里的一张大桌子,似乎正在看纺设计的草图。其中一部分也映入麻的眼帘。 「……!」 见到草图上精湛的设计,麻不禁呆住了,因为她被那惊人的美感深深压倒。 「……很漂亮对吧?」 诗轻轻吐出这句话。回过神来的麻立刻反射性地回答:「诗哥的设计才厉害呢!」 「外行的小鬼哪看得懂。」坐在沙发上的纺说道。 「我才不是外行人!」 麻自己莫名其妙燃起了对抗意识。纺瞅着麻,「你也是面具师吗?」她问道。 「对啦!这就是证据!」 麻一边说,一边从包包中拿出自己制作的面具,凑到纺眼前。纺眯着眼睛打量一下面具后,从鼻子里嗤笑出声。 「什么东西,缝得乱七八糟,左右平衡感也很差。那边的布料是硬撑开的吗?整块布都歪掉了。依我看,八成是因为量错尺寸,为了凑出成品才勉强拼出来的吧?只是个便宜货。」 「你、你这个老太婆在胡说什么!我、我制作面具的技术……唔……」 麻迟迟无法接着说下去。因为纺指出的问题太正确了。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只能呛声:「老太婆给我闭嘴!」纺丝毫不把麻的怒气放在心上,她看着那副面具,沉吟了一会儿,便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纸。接着,她用铅笔迅速地在纸上开始画图。麻偷偷看着纺在做什么,发现她似乎是在对照自己的面具画版型。而且成品还比麻制作这副面具时所打的版型更加简洁精巧。 「喂!你在干么!」 自己的面具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被看穿了,麻气得一把将纸抽走。纺用铅笔抵着下巴,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 「诗哥……!这个老太婆真的很让人火大!!」 她向诗投诉,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不过诗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设计图稿上,没理会她。他现在应该在培养灵感吧。麻也不敢继续打扰他,只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一旁。此时,纺丢了某样东西给她。 「唔喔!?」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碎布。 「给我这个干么?」 「你如果闲闲没事干就来帮忙裁布,我会给你一点零用钱。」 突如其来的提案让麻露出讶异的表情。 「啥—?为什么老子非得帮你这个老太婆工作不可啊!」 「怎么?怕你的偶像发现你的技术有多差吗?」 纺用挑衅的口气回应一脸不耐烦,正想把布丢还给她的麻。麻听了一时理智断线,大声叫嚷着: 「很有趣嘛!我就做给你看!」 简直单纯到了极点。 接下来几个小时,麻持续进行无聊又单调的作业,忍不住开始感到厌烦。 「干么要搞五十排回针缝!这种布可以拿来做什么!」 「你这么没耐性会让做出来的东西变得粗糙。好了,少说话多动手。要是你随便敷衍了事,我可不保证后果喔!」 本来麻已经想扔下不管了,但是诗突然丢来一句「麻,加油—」替她打气,让她无法逃走。麻只能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研究诗的作业工程。总算又重新干起活来。 就这样,一直到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纺才站起来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吗?」 「怎么,你已经要去睡了?不愧是老人家啊,真早。」 麻嘲弄着,纺回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我要去买东西。」 不管怎么样,这下子麻终于能从这份无聊的作业和纺身边解放了。她才刚这么想,诗就抬起头说道: 「我也一起去吧。」 他站了起来。 「咦?诗哥,你也要去吗?」 「嗯,转换一下心情。」 既然如此,情况就不一样了。麻用锐利的眼神瞪着纺, 「那我也要去!」 她大叫。 出了门口,诗开口:「我要想一些事情,所以就走在你们后面啰。」接着便跟她们保持一段距离。他恐怕是在思考该如何设计吧。其实麻很想走在他旁边,但又怕自己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只好退而求其次,跟纺一道走。 「婆婆,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麻有点好奇此行的目的地便开口询问。「要去商店街。」纺回复。 「人类必须去商店调度食物,跟你们不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麻才猛然想起纺知道他们是「喰种」的事,所以纺才会用那种方式说话。 「……婆婆,你为什么不怕我们?难道你没想过自己会被吃掉吗?」 「你会想吃我这种皱巴巴的干瘪老太婆吗?而且,打从认识诗开始,我就已经跟『喰种』打过交道了。」 「可是,我说不定心血来潮就会杀了你喔?反正我也看你不顺眼。」 麻故作威胁地伸出手,从背后掐住纺的脖子,不过纺立刻俐落地拍掉她的手。 「我很信赖诗。要是怀疑他带来的家伙就太不知趣了。」 虽然纺对诗的态度看似冷淡,但其实他们之间有着自己看不见的信赖关系吗?麻偷偷回头看了看诗,压低音量问道: 「……你跟诗哥很要好吗?」 「该怎么说呢?总之,我是看上他的手艺。」 「我想也是!因为诗哥是超厉害的面具师嘛!」 一听到诗哥被夸奖,开心的麻忍不住笑逐颜开,不过一想到对方是纺,她又赶忙绷起一张脸。 「我看你还满尊敬他的嘛。」 「……这还用说。4区尊敬他的人可多了。」 「我想也是……」 接着,他们就陪着纺进入商店街,走了差不多两小时。进进出出那些「喰种」根本不需要靠近的蔬菜店和鱼店,麻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吃草跟吃鱼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草就该种在土里,鱼就该放回海里游泳啦!」 回到纺的洋房,麻再度埋首在用回针缝填满碎布的麻烦作业里,厨房传来的阵阵鱼腥味让她烦心不已,忍不住喃喃抱怨着。 「不过,人类的食物色彩缤纷,就像艺术一样呢。」 「用嘴巴品尝艺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过我不太敢吃有颜色的食物……」 诗的话让她皱起眉头。这时,纺将料理装盘端了出来。味道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郁,麻不禁捏着鼻子。只是,当她半眯着眼睛偷看纺的食物时,不由得把捏住鼻子的手放下了。诗说得没错,纺用美丽的碗和盘子盛装食物,鲜艳的颜色对眼睛是一种享受。如果用艺术的眼光来看,这些料理倒是很有趣。虽然当纺开始用餐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又让她觉得恶心,但心中同时也涌现一股发现新事物的新鲜喜悦。 (诗哥应该能看见很多我看不见的东西吧。)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同时也觉得有点寂寞。不管自己再怎么追赶,似乎永远也无法与他并驾齐驱。 那天晚上,诗回到自己的店里之后,麻依然在客厅一个人继续缝着回针缝。一半是因为赌气,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工作完成给她看,另一半则是因为这个单调的作业稍微开始有趣一点了。 「……怎么,你还在这里啊?」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麻回头一看,原来是穿着睡衣的纺。 「不就是你叫我做的吗!我在完成之前是不会回去的!」 纺没有回答,她迳自走到身旁的沙发坐下。纺就这么看着麻干活,过了一会,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从架子上取出裁缝用具,开始刺绣。 「……你不必回家吗?」 「我才没什么家咧。我卖面具的收入也没多少,而且像我这样的家伙顶多只能做临时工。」 「你爸妈呢?」 「我懂事的时候就没看过老妈了。老爸是个笨蛋,他跑去找其他『喰种』的麻烦,结果被宰了。」 麻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的过去,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回答之后,纺喃喃低语:「这样啊……」然后陷入沉默。之后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一会儿,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难以喘息,于是她抬起头,刚好瞄到纺手中一小片的刺绣。 「那是……」 「嗯?喔,你是说这个吗?动动手也能防止老人痴呆。」 纺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摊开,是一片缝在方巾上的银线刺绣。 「哇!好厉害……!」 虽然她觉得很不甘心,自己竟然对纺做出的东西感动不已,可是她依然无法压抑住一涌而上的情绪。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向四周蔓延开来的叶子,还有以美丽的曲线将花叶围绕起来的藤蔓。麻回想起从警察手上拿到的照片,那幅缝在面具上头的刺绣。 「……那副面具,确实是你做的没错……」 到现在她才终于有了实感。 「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做礼服的师傅,不过面具主要都是常客在订做就是了。」 既然如此,应该只有固定少数人能拿到纺制作的面具吧。 「……欸,婆婆,警察为什么会有那副面具的照片?」 此时,麻在意起事情的开端。 「诗哥好像也很担心你……那个面具有什么问题吗?」 纺将刺绣放在膝盖上,仿佛在看远处似的眯起眼睛。以往肯定会耐不住性子大吵大闹的麻,现在也沉住气等她回答。 「……那副面具,是某个富豪拜托我做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纺开始缓缓诉说起来。 「那位富豪是替『喰种』做面具。」 「如果那是『喰种』的面具,为什么会是警察展开行动?一般来说应该是喰种搜查官才对吧?」 纺忧伤地叹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 「那位刑警的嗅觉肯定很灵敏。不过以诗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是担心我替『喰种』制作面具的事一旦曝光,我的立场会很危险吧。」 「……啊,对喔。这么一来你就成为『喰种』的协力者了吧。」 这下子终于连麻也看清状况了。 「面具就是『喰种』的隐身衣。要是身为人类的我提供面具给『喰种』的事曝光了,我就会遭到问罪。」 「那不就糟了吗!如果那个刑警找到你,你就会被逮捕吧?」 「反正我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就算被逮捕了也不会怎么样。」 纺一脸不在乎地回答。她的神情像是看透了一切。见到她这个样子,麻不由得低下头。 「……觉悟完全不同啊。」 「……嗯?」 「该怎么说呢,诗哥有时候也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坦然接受的度量。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客观的视点。 「仔细想想,诗哥也一样,如果发生什么事,对方就可能从他的作品找上他。他一直都是在承担所有风险的前提下,制作那些面具的吗……」 他们的觉悟,跟从早到晚都在街上摆摊,一发现情况不对劲就能立即逃跑的麻完全不同。拥有自己的店面做生意,简直就是如同走钢索般的行为。而诗和纺都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了?」 纺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顺的麻。 「我才没有变乖巧……」 「你真是个好懂的孩子。好了,拿这个去擤擤鼻子。」 纺将刺绣完的方巾往麻那里扔去。 「喂!我才没有流鼻水!而且就算我流鼻水也不会拿这个来擦好不好!」 「喔喔,很有精神嘛。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你就拿那张沙发当床休息一下吧。明天再把剩下的作业完成,我可不会放水喔。」 纺嘿咻一声站起身子,往里头的房间走去。 「什、什么嘛,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 说归说,麻还是陶醉地欣赏着纺的刺绣,逸出感慨的叹息。 「……太厉害了。」 四 自此之后,麻每天都会到纺的洋房拜访。虽然她自认上门的目的是为了诗,但即便诗不在,她也会默默地坐在客厅干活。 这里是郊区,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多,顶多只听得见虫鸣鸟叫。过去只能在日晒雨淋下工作的麻,现在终于可以全神贯注在作业上。以往因为太过急就章而对工作敷衍了事的缺点,或许也在改善当中。 只是,她开始在意起没有半个访客上门,也感觉不到有任何家人和朋友的纺。 「嗯?买东西的时间到了?」 「是啊,我今天想吃鱼。」 「恶—」 每当太阳西斜的时候,纺就会开始准备外出。虽然麻也可以留在家里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但是她也渐渐习惯陪着出门,顺便转换一下心情。今天两人也前往附近的商店街。纺在鱼店前站定,思考着晚饭的食材。 「鱼那种东西你还真敢吃啊—」 麻走到对面的杂货店,打算找找看有没有能拿来制作面具的材料,但是纺似乎已经买完东西,往下一间店走去。麻见状连忙打算跟上去,就在此时— 「哎呀,这不是纺师傅吗!好久不见了。」 麻听见一个高亢的女声,于是她停下脚步。定睛一瞧,一个看起来跟纺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婆,带着女儿跟孙子向纺搭话。 「谁啊?她朋友吗?」 看来纺也是有人类的朋友。麻不想打扰她们,正打算转身回到杂货店。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果然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是,麻感觉到这个声音似乎饱含恶意,于是停下脚步。 「……是啊,我现在一个人过日子。」 「哎呀呀,都到了这个年纪还孤家寡人肯定很辛苦吧!」 女人用夸张的口吻表示同情,她的脸上浮现满满的优越感。 「你以前真的很漂亮,爱慕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呢……不过,当有钱人的情妇,就算能过上奢侈的生活,一样还是得不到亲人嘛。一旦年华老去,被舍弃也是情理中的事。」 女人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女儿,傲慢地笑了。 「果然还是平凡人最好。像我这样在家人的围绕下生活多好,真想把这份温暖分你一点呢。」 听到这些话,麻不知为何感到怒火中烧,仿佛被讥笑的人是自己一样。但是,就在她打算走过去揍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人类的世界有人类的常识, 如果单方面从外侧破坏的话,到时候受害的人不是自己喰种是纺人类。 但是,要她保持沉默,她又觉得不甘心。正当麻烦恼到头顶都快冒烟的时候,突然之间,她看见自己映在杂货店橱窗的样子。 「啊!」 麻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那就先这样吧,我东西才买到一半,先告辞了。」 那个从头到尾一个人啰唆个没完的家伙,正打算要带着家人离开。此时,麻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纺!」 接着,她用相当亲昵的态度跟纺说话。 「原来你在这里啊,我都找了你半天了。怎么可以把我抛下不管呢,这样有点过分喔。」 尽管是自己说出口的话,麻还是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纺也很难得地露出愕然的表情。 对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麻一把抢过纺手上提的东西,「算我求求你了,不要老是这么勉强自己嘛。」她笑着说道。 「等、等、等、等一下,纺师傅,那个年轻男人是……!?」 一切就如同麻所料,那个女人果然误认自己是男的,并且开口询问她和纺之间的关系。麻瞬间脸色一变,狠狠瞪着女人说: 「……少随便对我的纺说三道四,臭老太婆!」 女人听了眼前顿时一片晕眩,她身旁的家人全都慌了手脚,麻就在一场混乱中搂着纺的肩膀扬长而去。 「……你刚刚是在做什么,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离开商店街,到了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之后,纺便开口说道。麻也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我也觉得很恶心好不好!」她大喊。尴尬的沉默瞬间降临,不过麻立刻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什么嘛,原来你以前当过情妇啊?你这个老太婆还真有一套。」 「老太婆也有年轻的时候啊。」 「这么说也对啦。」麻回答。不过很难想像她年轻的样子就是了。 「你以前是去当谁的情妇啊?老头子?」 「……不,对方比我年轻。不过他现在也是个老头子了。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啰。」 「咦?难不成你现在也是他的情妇?」 「别说傻话了。」纺叹了一口气。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我们现在就像朋友一样,一年顶多就见一次面。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怎么老发生一些让我想起那个男人的事,真是的。」 纺的表情黯淡下来,麻不由得也闭上嘴。不过,纺很快就恢复平常的样子,「先把东西还给我,你受不了食物的味道吧?」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 「没差啦,这种程度而已。」 麻没好气地回答。「是吗?」纺说。接着,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麻。 「……不过啊,」 「嗯?怎样?」 「你刚才出现的时候,那个女人吓破胆的表情真是杰作。」 「就是啊!」看到噗哧一笑的纺,麻也笑了起来。 p129 当天晚上,就在纺用餐完毕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是诗哥!」麻察觉到诗的气息,欢天喜地跳起来,立刻一个箭步冲去玄关。但是门一打开,站在外头的却不只诗一个人。 「……四、四方先生。」 站在诗身旁的,是目前担任芳村左右手的四方。他轻轻瞥了麻一眼,就把视线转向屋内。 「……芳村那个老家伙还真是爱管闲事。」 或许是麻困惑的声音让人起疑 ,于是纺走了出来。说起来,纺还是「安定区」的常客。 四方直截了当地向纺说明情况。 「……内海勇次郎因病倒下,现在住进了8区的医院……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内海勇次郎。这是麻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纺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蹙着眉头低下头。 「……我早料到是这样。那小春呢?」 「……」 「……这样啊。」 虽然四方没有回答,但纺似乎已经了解所有的状况了。 「婆、婆婆?」 「……不好意思,我今天手痛想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纺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起伏,说完便迳自消失在寝室。她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孱弱。 「请、请问,四方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 麻望向四方,希望他能给个答案,但是他一副事情已经办完的样子,转身就离开了。当场只剩下麻和诗两个人。 「诗哥……」 诗静静地微笑。 「回去吧。」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麻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失落,她不由得颓下肩膀。「对了。」诗又开口补充。 「纺师傅说不定会想把事情告诉你喔。」 「婆婆……会想告诉我……?」 「嗯。」 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像啊。麻回头望向纺消失身影的寝室。 当天晚上,麻并没有离开这栋洋房,她一边看着纺送的方巾,一边持续手上的作业。当初刚来的时候缝得乱七八糟的针脚,现在也成了漂亮的一直线。 「……」 但是,明明是个最适合工作的宁静夜晚,她的集中力却动不动就中断。每次一停下来,她就会凝视着纺的寝室。 五 翌日下午,昨晚不知何时睡着的麻终于醒过来, 诗和纺已经在旁边了。她立刻一鼓作气爬起来。 「哎呀,你醒了吗?」 「呃、是啊……」 纺的声音跟平常一样,麻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准备出门吧。」纺说道。 「咦?现在去买东西不会太早了吗?」 「今天要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出远门?」 麻偏着头。「是啊。」纺颔首。 「我要去见个老朋友。」 接着,三人便搭上地下铁,转了几趟车之后终抵达8区的医院。麻的脑中浮现四方昨晚说的话。内海勇次郎。这个男人就住在8区的医院。 「我的外表比较醒目……所以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们吧。」 在进入医院的自动门之前,诗停下脚步说道。 「咦?那我是不是也待在这里等比较好?」 麻的外表尽管不像诗那么显眼,但依旧引人注目,她不禁有些踌躇。「你跟我一起进去,不过要先把脸遮起来。」纺说。于是麻将兜帽压得严实,跟着她进入医院。 「就是这里……」 纺带她来到一间个人病房。入口挂着一张写着「内海勇次郎」名牌。进了病房之后,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正沉睡着。男人的身体插满了点滴的管子和医疗器具。看到他的样子,纺的脸上浮现至今从未显露过的沉痛神情。 「婆、婆婆,这家伙难不成就是……」 「……嗯,他就是以前收我做情妇的男人。照片上的面具也是受他之托才做的。」 「咦?那么,这家伙是『喰种』吗?」 可是,麻从来没听过「喰种」可以接受人类的医疗。「不,他是人类。」纺一口否定。 「不过,他可能也跟『喰种』没两样吧。」 「咦?什么意思……?」 「……」 纺伸出皱纹遍布的手,轻轻抚着勇次郎的脸颊,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纺深深地闭上双眼。 「……这家伙一直都在吃人。」 麻屏住呼吸。 「……咦?人类……吃人类……?」 「嗯……应该说是人肉爱好者吗……因此,这家伙饲养了『喰种』。」 一句接着一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搞不清楚状况的麻不禁抱头苦思。纺继续说: 「他命令『喰种』去绑架年轻女孩,并且将她们解体。而且,他早已盘算好了,如果有一天他吃人的恶行面临曝光,他就将一切的责任全都推给饲养的『喰种』,自己逍遥法外。」 一连串无法理解的事情让麻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就在此时,她突然想起面具的事。 「这么说,你之前是为了这家伙饲养的『喰种』而制造面具?」 纺肯定地点头。 「……我当初迷上这家伙的放荡不羁,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不过,他所饲养的『喰种』似乎被搜查官杀了,因此面具也跟着流出来。」 所以照片才会到了那个刑警手上吗?麻终于理解了。 「只是,我一直觉得这种事不可能隐瞒太久,总有一天会浮出台面,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家伙可能在罪行受到制裁之前,就这么离开人世了……」 已经失去意识的勇次郎。连麻都知道,他大概会继续昏迷下去,然后就这么撒手人寰。 纺收回放在勇次郎脸上的手,喃喃低语着: 「应该受到制裁才对……」 之后,她们没有在病房待太久,很快走出去跟坐在长椅上的诗会合。三人一起前往车站,但是诗好像突然发现到什么,又转身往医院走去。 「你不必在意,诗。」 纺好像在劝说什么似的。 「……诗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什么事也没有。」诗回答。但是,一股莫名的不安让麻的心躁动不已。 回到20区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四周渐渐暗了下来。麻和纺已经和诗分头,路上只剩她们两个人。 「……关于今天告诉你的那些事,」 快要到家的时候,纺不经意地开口。 「要不要说出去,都由你自己判断。」 她应该是指勇次郎的事吧。 「……我才不会到处乱讲。」 「我没有在担心那种事。」 麻听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脚被缝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她望着纺的背影,老婆婆瘦小的身躯。她究竟希望麻怎么做? 但是,就在此时,麻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风。 「……!?」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股从天而降的尖锐气息。麻反射性地抬头一看,眼前是四片像飞虫般伸展的羽翅。接下来,她看见男人的影子,然后是面具。 那副面具看起来很像是勇次郎请纺制造的东西。但现在不是思考那种事的时候,男人的羽翅—羽赫仿佛要卷起狂风似的摇动起来。 「……婆婆!危险—!!」 子弹如雨点般纷纷落下。麻将手伸向走在她前方的纺。但是,羽赫的赫子贯穿了麻伸出去的手,还有她的身体。 「哇……!!」 就在麻快摔到到水泥地上的时候,她看见比自己伤得更严重的纺,逐渐倒下的身影。 「……婆婆—!!」 麻用负伤的右手往地上一捶,撑起身子想往纺那里跑去。但是,发动袭击的面具「喰种」已经站在她面前。 「王八蛋!!」 麻用力咬紧臼齿蓄力。蓄积起来的力量寻求解放,瞬间破体而出。赫子上头刻着像鳞片般的模样,是鳞赫。 p138 「别开玩笑了!!」 麻一个转身,借着冲势攻击面具「喰种」。但是面具「喰种」轻轻一跃,躲开了她的攻击。令人不甘心的是,对方确实很有一套。她现在只能集中全副精神干掉这个「喰种」。 「……唔!」 麻的眼中闪过纺的身影。地上的血迹逐渐扩散。她一时心慌意乱,分散了注意力。 「还在东张西望?」 对方不可能会错过这个破绽。男人瞬间冲上前,在极短的距离下对麻发动攻击。 「哇啊……!」 麻的腹部受到一记重踢,她的身体就这么飞出去撞上路旁的电线杆。男人往蹲在地上爬不起身的麻脸上踹去,狠狠蹂躏着不支倒地的她。 「你这王八蛋是谁……为什么会戴着婆婆做的面具……」 麻的眼里映着一副刺绣的面具。戴着纺的面具的「喰种」不是死了吗? 「你不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吗?哼,无所谓……走了一个金主,我现在正烦到不行,干脆直接宰了你—」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好像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跳离麻的身边。她正感到疑惑,路的另一头,有一个男人从黑暗中现身。 「……我希望你别这么做。」 是原本应该已经分道扬镳的诗。 「诗哥……!」 「……4区的诗吗……啧,对我不利。」 由于强敌的出现,男人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往纺那里看去。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也罢,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多留无益,再会啦!」 男人说完就往地上一蹬,火速逃离。平常的她应该会追上去还以颜色,但现在不是讨公道的时候。 「婆婆!」 麻立刻直冲到纺身边。纺的身上处处都是伤痕,不断冒出血泉。虽然麻用两手压住伤口试图止血,但也只是将她的手染上一片红,毫无意义。身为「喰种」的麻身体已经渐渐开始愈合,纺的性命却逐渐凋零。 「对、对了,医院……」 只要到那个地方就能接受治疗。麻打算把纺带去医院。 此时,纺吃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别说……蠢话了……」 「婆婆!」 「你要怎么向医院说明啊……我全身上下都是奇妙的弹孔……就算是医生……也会察觉这是『喰种』留下的伤痕……」 「那又怎么样!你确实是被『喰种』攻击啊!」 「这么一来……喰种搜查官就会闻风而至吧……如果他们调查我……就会发现你的存在……最糟的情况下……你还可能会被杀……」 纺剧烈地咳嗽着,大量的血液从她口中涌出。过去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早就见惯血肉横飞的麻,现在看见纺身上流出的血却害怕得直发抖。 「反正也救不活了……其实这也是……我所期望的『结局』……」 「你期望的『结局』……?」 纺眯起眼睛,抬头望向夜空。 「勇次郎养了两个『喰种』……一个负责掳人、一个负责解体……死掉的是掳人那一个……刚才出现的是负责解体的家伙……」 「居然养了两个!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那家伙从以前就很怕我会把一切都抖出来。原本勇次郎还在的时候,他还能够安分一点,但是现在勇次郎也只剩一口气……所以他终于采取行动了……」 纺现在或许连说话都很困难,她靠着肩膀艰难地喘息。痛苦的模样让麻的胸口一阵疼痛。 「你为什么不早讲啊!这么一来我们不是可以提早做准备吗!你也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 纺听见麻的嘶喊声,眯起了双眼。 「我只是……为我走过的人生负起责任罢了……」 「婆婆……」 「这样就够了……」 病房中,纺曾低语着应该受到制裁。她当时意指的对象或许并不只是勇次郎一个,也在说她自己吧。 纺的眼皮愈来愈重,眼睛渐渐隐没在眼睑下。她正独自迈向死亡。尽管时间不长,麻与纺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就像跑马灯一样在她的脑中掠过。 「……我不要……」 种种回忆让她胸口发热。 「不要死啊!婆婆!我很开心啊!跟你一起过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纺是个人类,而且又是老太婆。换成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兴趣。但是麻现在却悲伤到几乎无法呼吸。 「你做的面具很棒……刺绣也很美……!一开始虽然对你很不爽……可是……不知不觉当中我也开始乐在其中……」 眼泪一串串从麻的眼中掉下来。 「很温暖……可是有时候……胸口又会觉得疼痛……呜……我现在也好痛苦……呜……不要死啊!婆婆!你不要死掉……!再教我更多事吧……!!」 麻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诗也静静闭上眼睛。突然,有个温暖的东西碰到麻的脸颊。她一看,纺用手掌贴着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 「……你这不是很乖巧吗……」 说着说着,纺的眼眶也被泪水濡湿。 「工作不能随便敷衍了事喔,麻……」 纺轻轻地笑了,她那皱纹满布的脸,纹路变得更加深刻。 然后,她的手就这么滑落了。 「……婆婆!」 麻不敢相信地看着纺,但是她已经一动也不动,没有回应。 「婆婆……!」 麻紧紧抱住她的尸体,再也抑止不住地尖声呼喊。 「纺婆婆—!!」 「……诗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的事情了吗……?」 回到纺的家,麻将纺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让她躺在床上。麻看着她逝去的容颜,用干涸的声音询问诗。 「你也知道对方想对婆婆下手……如果我有察觉这件事的话……婆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诗摇头否认。然后,他看了看麻,又看了看纺,静静地低喃: 「我只是想看看纺师傅的刺绣罢了……还有,」 「还有……?」 「我觉得你和她应该很合得来……」 麻听了猛然回头。 「所以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麻瞪圆了双眼。然后,她紧咬着唇,望着诗。 尽管失去纺让她悔恨不已;尽管纺的死亡让她悲伤;尽管对方是「人类」,自己是「喰种」。 —……能够认识她真是太好了。 麻打从心底这么想。 p145 六 在纺过世数日之后,麻来到8区警察署前面。她靠在路灯上等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警署里头跑出来。 现身的人是刑警守峰。是麻约他出来的。 「……我没找到面具的制作者。虽然去问过相关业界的人了,可是大家都没有头绪。」 麻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 「这样啊……不过你还是特地帮我调查了,谢谢你的协助。」 守峰立刻慰问她的辛劳。这个男人大概是个好人吧。所以,他应该能替她下达正确的人类判断。 「不过,我带了其他情报过来。」 「……其他的情报……?」 麻点了点头,「你能答应我不做多余的探究吗?」她问道。麻的表情很认真,守峰见状也正色表示:「没问题。」 「……你在追的案子应该是关于『内海勇次郎』吧?」 惊愕的神情在守峰脸上扩散开来。他很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吞了进去,只坚定地回应:「没错。」所以麻也就继续说下去。 「内海勇次郎好像是支使『喰种』去绑架女人,然后自己吃那些人的肉。」 其实,她不该跟人类扯上太深的关系。或许将来某一天,这个选择会成为勒死她的一条索命绳。但是麻已经做好接受一切风险的觉悟了。 「内海勇次郎尽管是个人类,但他也吃人肉。」 守峰不敢置信地压着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任何证据,信不信都由你自己决定。」 「不,我相信你。」意外地,他听了麻的话之后立即这么回应。 「托你的福,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果然是人类干的好事嘛……」 不过,他好像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既然如此,难不成音风……糟糕,我必须快点去阻止才行……!」 按耐不住性子的守峰就要转身,不过他立刻又回过头来向麻敬礼:「非常谢谢你的协助!」 「……我已经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了,把我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面对守峰太过直率的态度,麻不禁开口询问。他听了微微扬起嘴角。 「你的表情变了呢。」 「……啥……?」 「我前阵子也发生不少事,所以看得出来。你现在的表情很棒喔。」 「就这样啦!」守峰轻松地丢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被留下来的麻摸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什么鬼啊。」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纺死去的那一天,诗这么说了。 『纺师傅交代过,要把这间房子让给你,也要我将你迁入她的户籍……这个部分的文档,我会请系璃小姐帮忙处理。』 『这里原本就是纺师傅的洋裁店。她说,你要开面具店也好,卖其他东西也罢,有机会再让这个地方重新开张吧。』 现在,自己的技术还不足以开店。但是总有一天,等到实力更加坚强的时候,她会在那里开一间自己的店,绝不会做出草率的商品。 系在手臂上的方巾,上头有纺的刺绣。她紧紧压着,抬头向前。 「好了,回去吧!」 回到处处都留有纺的身影的家。 #003[摄影] 一 剪切流动的时间,揭露真相的小小记录者。 「……偶像祭典?」 20区车站前,人潮开始退去的晚上十一点。掘千绘饶富兴味地重复这句话。 「没错,明天在1区那里举办。」 她谈话的对象是认识的街头音乐人。「偶像祭典吗—」掘千绘再次低喃,抚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一头剪短修齐的黑发,加上一对总是忙着滴溜溜乱转的灵活大眼。这个女孩子的本名是掘千绘。虽然外表看起来像在就读小学高年级,但其实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一位成年女性。但是,比起大学的生活,她专注于自己的兴趣,几乎没有到学校上课。 说起她的兴趣,只要看看挂在她脖子上的相机就能一目了然,是「摄影」。 她从以前就非常喜欢拍照,不管睡着醒着,满脑子都只有这件事。虽然个子没有继续长高,不过她对摄影的欲望倒是与日俱增,现在也为了拍照四处东奔西走。 就在她回到睽违数日的20区时,恰巧遇见熟人,所以就开口问对方:「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掘千绘小姐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呢。」他笑着,重新将吉他背好之后,说了故事开头的那句话。 「好像也请了有名的偶像喔。我也会去。」 「育马,你当上偶像了吗?」 「不、不对啦!我是去当搬运工。」 他的名字是桃池育马,是一位将来想成为音乐人,二十岁就来到东京打拚的好青年。他白天在搬运公司工作,晚上则背着好伙伴—吉他在车站前面唱歌。 「这个活动请的好像都是女偶像。不过你应该对偶像没什么兴趣吧。」 育马一边说着,一边将粉丝送他的点心递给掘千绘。 尽管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方言,但育马也已经逐渐融入东京街头。这样的他有个天大的秘密。 「如果你能吃点心好了—」 「别说是点心,要是能吃人类的食物,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追梦青年,但其实他是「喰种」。不但只能以人类为食,遇上危机的时候,眼睛也会染上一片鲜红。 不过「喰种」也有各自不同的个性,像他就是个极力想活在人类社会中的温和派「喰种」,吃的也都是自杀者的尸体,从未杀害过人类。 「对了,月山先生现在还好吗?」 育马口中那位名叫「月山」的男人也是「喰种」。 「月山?他正在当跟踪狂喔。」 「月山先生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意外—』,他就是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只是,月山跟育马的等级完全不同。 月山习,一位无时无刻都在追求美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使用任何卑劣手段的好战「喰种」。 他那随心所欲狩猎人类的姿态,从外人的眼中来看,确实是个百分之百的「喰种」,但是他那异常执拗的性格,在「喰种」之间似乎也被视为异端分子。 月山和掘千绘从高中时代就结下孽缘。起因是掘千绘拍摄到月山的捕食画面。她从同校同年级的月山身上嗅到独家新闻的味道,暗地里跟踪他许久,才终于拍到他的照片。 被拍下照片的月山,一开始本来想杀了掘千绘,但是当他看见无论何时都一心不乱,专心致志于拍照的掘千绘,似乎对她产生了兴趣。自此之后,尽管他们并没有特别想进行什么交流,但还是继续维持这段关系。 这位特立独行的月山,最近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某个猎物上。 「听说他找到一个非常美味的猎物,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咦—……被月山先生盯上的人也很辛苦呢。」 「是啊—」掘千绘咬着育马送给她的点心表示同意。她接着说: 「话说回来,育马,偶像祭典是在明天举行没错吧?」 「喔,对呀。咦?你要去吗?」 他大概没想到掘千绘会对偶像祭典有兴趣吧。育马一脸稀奇地看着掘千绘,她指了指相机。 「我觉得可以拍到有趣的照片!」 育马听了,脸颊不由得抽动起来。 「掘千绘小姐的『有趣』,听起来总觉得让人害怕啊……」 二 到了育马所说的偶像祭典当天,会场被一股异样的热气包围。广场上到处都是贩卖偶像周边商品的店铺,露天舞台前面已经挤满了人山人海的观众。 「唔喔喔!看不见!」 难得来到这个地方,掘千绘本来想见见那些偶像们,但是男粉丝组成的人墙又高又厚,个子娇小的她根本挤不进去。如果想要拍照的话,难度又更高了。 「我想想……好!」 掘千绘环顾整个会场,最后将目光聚焦在比较偏远的一棵大树上。她在树下绕了绕,观察一下子,便往树根一蹬,攀着树瘤向上爬。才一会儿功夫,掘千绘就已经爬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终于能坐下来好好操作相机了。将镜头拉近之后,就能看见穿着华丽的服装,载歌载舞的偶像们。有的偶像穿着粉色系的可爱衣服,也有偶像走搞笑路线,内容丰富到超乎她的意料。掘千绘随意地按着快门。 「嗯—大概就这样了吧。」 她确认着自己拍下的照片,此时欢呼声渐渐变得稀稀落落。看来到了中间,似乎就开始换那些尚未在电视上露脸、知名度比较低的偶像上台表演。 p155 「……喔?」 其中,有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女性站上舞台。 「接下来是女大学生偶像,三叶妹妹—!」 那样子的女生也能当偶像?掘千绘疑惑地再次举起相机。音乐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同步播放,那位名叫三叶的偶像开始唱起歌来。 「咦—……」 蛋糕裙加上蝴蝶结发箍,她的外表看起来确实是个偶像,声音也十分清澈,穿透力很强。但是,她却时不时露出与明快曲风不搭调的悲伤表情。 她上场的时间很短,一下子就唱完了。歌曲一结束,她就向观众一鞠躬,像逃命似的消失在后台。就在此时, 「喂!小朋友!爬那么高很危险!」 掘千绘刚才在爬树的时候被会场的警卫发现,对方正朝着她怒吼。她一溜烟地滑下大树,往舞台那里奔去。 「喂、喂!」 警卫大概想再对她多念几句,出声制止,不过舞台前面的群众就是最好的保护伞。掘千绘悠悠哉哉地确认成果。 「喔—……」 相机上显示的是刚才那位偶像—三叶的照片。尽管被赋予「偶像」这个闪闪发亮的称号,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嘴唇像在呼唤什么人似的微微打开,汩汩地渗出悲伤。 「好像有什么内情。」 掘千绘从偶像祭典的会场挤出来之后,走进附近的咖啡厅,将相机中文件移到原本放在背包中的笔记型电脑。她一边品尝上头浮着一层厚厚鲜奶油的可可亚,一边用大屏幕确认那位偶像—三叶的照片。 根据她从网络上调查出来的情报,三叶今年十九岁。缺乏自我主张,个性老实,似乎连不少粉丝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偶像。 「感觉似乎很有趣呢—」 掘千绘边想着,边确认今天拍的其他照片,此时入口的门铃响起,好像有客人进来了。 一股奇妙的直觉让掘千绘抬起头。 「啊。」 她的预感猜中了,走进门的是美食家「喰种」月山习。对方也立即察觉到掘千绘的存在。 「……oddio吓我一跳!」 他伸出右手,放在额头上,身体轻轻往后仰,喊了起来。一瞬间,周围的视线全都往这里聚集。这家伙一刻不引人注目就会受不了吧。一想到如此显眼的他竟然没有被g〕逮捕,而且还每天过得逍遥快活,掘千绘就觉得g〕虽然号称是专家,但也并非滴水不漏。 「掘啊!你在这里等我吗!?」 「不,没那回事。」 月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往掘千绘对面一坐。「不然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整理照片。」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是个拍照狂!little小insect昆虫!你拍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月山优雅地向掘千绘伸出手心,她把笔电重重往他手上一放。月山一时大意,电脑的重量让他的手往桌上一沉。 「oh……真是的,你还是这么粗手粗脚。」 月山的表情丝毫未变,他就这么维持一只手捧着笔电的姿势,另一只手像在弹钢琴似的敲打着键盘。 「这些照片还真不符合你的风格。」 他大概没想到掘千绘会去拍时下流行的偶像吧。月山的指尖规律地敲着键盘,欣赏一张张的照片。 但是,他的手指突然在某一张照片前面停下了。 「……嗯?」 画面上出现的是三叶的照片。 「从下腭到喉咙那条仿佛是希腊雕刻一般的优美弧线,融入悲哀的鸡尾酒色双瞳……是个相当不错的拍照对象嘛。」 「她的名字好像叫做三叶。」 掘千绘从月山手上拿回笔电,望着她的照片说道。 「我觉得她可以让我拍到更棒的照片—」 p159 月山喝了口店员端来的咖啡,用鼻子哼了一声。 「对了,掘啊,我现在也有沉迷的对象呢。」 「你是说金木吧。」 金木研。好像是之前在20区的咖啡厅「安定区」打工的「喰种」。月山前阵子为了吃掉他,成天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不过目前他们两个是一起行动的同伴。 话虽如此,金木对待他的态度跟其他伙伴不同,不但缺乏信赖,似乎还排挤他的样子。不过要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消沉,他就不是月山了。 「没想我与金木共同编织的故事,居然轰动到连你都听说了!」 月山高高举起右手。 「……自从跟他一起行动开始,每天都充满了spicy&spicy……你也感受到了吧?我身上散发出前所未见的耀眼光芒……!」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金木的钱包,你确实闪闪发光呢。」 「non。财富也是力量的一部分。如果能得到跟金木相处的时间,那点小钱算什么!唯有浓到化不开的相处才能加深我俩之间的信赖关系……」 「你好像那种向酒店小姐进贡的老头子。」 月山大概盘算着将来得到信赖的那一天就要用剑刺穿金木,舔舐滴落下来的鲜血吧。不过他应该一辈子都得不到金木的信赖就是了。掘千绘悠悠地想着。 「啊,对了。」 掘千绘突然想到一件事。 「月山,你最近『用餐』的情况如何?」 金木现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因此在各区辗转徘徊。这么一来,月山就得跟着他四处移动吧,以往对食物讲究再讲究的他,如今不得不凡事以金木为优先,那么他要怎么处理用餐的问题呢?掘千绘有点在意。 「随便吃吃啰。」月山听了干脆地回答。 「自从发现金木之后,所有的食物看起来都粗糙得很。金木就是如此高级……」 月山原本还想继续针对金木的事长篇大论下去,不过掘千绘扬起了声音:「什么—?」 「自称『美食家』的你竟然靠垃圾食物来果腹吗?」 掘千绘用夹杂着讶异的眼神看着月山。这句话让月山脸上浮现仿佛被雷打到的表情,他猛然站了起来。 「……pardon me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的目标是金木,不过你从以前开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对食物马虎。人都会变啊……」 不过月山是「喰种」就是了。掘千绘将笔电收进背包,站起身来。她正打算拍拍屁股离开,把帐单留给月山。 「你给我站住!!」 月山伸长右手挡住掘千绘的去路。他眉头皱得死紧,脸上浮现夸张的痛苦表情,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掘啊……你那番话……在我那颗仿佛生奶酪蛋糕一样甜美丝滑、异常纤细的心上狠狠地刨了下去……」 「你又没吃过生奶酪蛋糕。」 月山完全没在听掘千绘讲话,他忏悔似的说道: 「掘啊,你说得没错。无论何时都应该追求美食,为此而生的美食求道者月山习竟然甘于粗食,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只要尝过一次金木的滋味,其他的食物都如此平淡无奇……但是—」 月山以雷霆万钧之势指着掘千绘。 「就算无法满足我的味觉,至少外观也要美丽动人……!刚才那位悲哀的歌姬,我决定要收下了!」 「……咦?」 这个时候,掘千绘终于有点反应了。月山的意思是要吃掉三叶。 「不可以啦,我还要拍她的照片!」 「我刚刚看到照片的时候,很久没有像这样食指大动了!当然,她还不至于像金木那样让我垂涎,不过她那对鸡尾酒似的眼瞳撩起了我的食欲。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不过这次就让给我吧。」 月山高昂地大笑着。掘千绘忍气吞声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起刚才没喝完的超浓可可亚,想也不想就往月山的头上倒下去。接着,她便飞也似地离开咖啡厅。 「掘!!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弄造型吗!!」 依照月山的个性,他一定会先回家洗个澡吧。掘千绘重新背好上下摇晃的背包,取出她的智能型手机,开始搜索三叶的数据。她一定得比月山先找到三叶才行。 三 「就是这里吗—」 掘千绘根据「三叶似乎住在经纪公司宿舍」的情报,从三叶上传到博客的照片、话题以及网络上的目击情报等等,过滤出宿舍的所在位置,找到了她居住的公寓。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考量到月山可能会利用他的财力收集情报,三叶目前还安然无事的几率大概是一半一半。 「房间里的灯还开着。」 掘千绘奔上公寓二楼,按下门铃。 「来了……?」 里面传来「请问是哪位?」的问话声。确实是她在偶像祭典上听见的三叶的声音。看来她似乎还平安无事。但是,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就算月山什么时候出现也不奇怪。掘千绘把脸凑近门上的猫眼:「我送照片过来!」她说。 「照片……?」 三叶应该一点头绪都没有吧。不过,她对外表看起来像个小学生的掘千绘,似乎也没有萌生强烈的警戒心。她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打开了门。 「小妹妹,是谁拜托你送照片来的?」 三叶的打扮跟偶像祭典时完全不同,她穿着七分袖的衬衫加牛仔裤,打扮十分休闲。现在就算她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察觉到她是偶像吧。但是,现在不是研究这种事的时候。 「打扰一下啰!」 掘千绘没有得到任何允许就从门缝钻进室内,自背包中拿出味道很重的香水往屋内到处洒。 「咦?咦咦咦!?」 三叶发出疑惑的声音,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掘千绘继续往里头走,开始洒下其他种类的香水。 「那、那个……小妹妹,你在做什么?」 不同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小套房顿时陷入一股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恶臭漩涡当中。月山应该会很厌恶这种没品味的香气。他要是直接冲进来,八成会无法忍受,非得回去冲澡休息一番才会继续行动吧。 背后的三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慌张不已。掘千绘不予理会,只是环顾着三叶的房间。 「我想想……」 她打开窗户的锁,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和钱包丢给三叶。三叶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接住。 「好,走吧……」 此时,掘千绘发现一张装饰在玄关的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上头是年幼的三叶、她的双亲以及一位看似她姐姐的女孩子。掘千绘取下照片:「拿好。」将照片塞给三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向外走。 「小妹妹、那个、等一下、我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形……!」 三叶的脑子混乱不已,不过掘千绘已经感觉到一股让她有如芒刺在背的空气。「嘘!」她拉着三叶到电线杆后面躲起来。从暗处窥视三叶的公寓,可以看见有个人正想从窗户入侵。 「咦?那是……」 三叶似乎也察觉到那个可疑男子。男人打开窗户,用华丽的姿势一跃而入,但是立刻就连滚带爬冲出来,紧紧捏着自己的鼻子。 「臭味炸弹,大成功!」 掘千绘蹑手蹑脚地走着,以免引起月山的注意,到了十字路口转弯之后又开始跑了起来。 「小、小妹妹,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 「我叫做掘千绘,比『小妹妹你』还年长喔。」 「掘千绘……?」 她先向混乱的三叶自我介绍。 「没错,提手旁的掘,名字是平假名写成的千绘。」 「所以是掘千绘……」 「没错。」 她们终于走到一条大马路上。掘千绘奋力举起右手拦出租车。 「好了,上来吧。」 「等一下,我们要搭车去什么地方?」 掘千绘只抛出一个提示给搞不清楚状况的她。 「三叶妹妹,你已经被刚才那个『喰种』盯上了。」 这句话让三叶浑身僵硬。 「如果你不想死就跟我来。」 「……这里是……?」 下了出租车之后,三叶战战兢兢地望着周遭的状况。 「是喰种收容所附近。」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前方有一栋被高耸围墙包围起来的建筑物。无法掌握里头有什么东西。 「这么说来,这里是23区……?」 「你知道?」 「嗯。我以前就住在23区,所以略有所闻。啊,不过我听说几个月前,有『喰种』从那个地方越狱了不是吗?」 她说得没错,几个月前,有好几只被关在这栋喰种收容所里头的「喰种」逃脱了。受到这件事的影响,23区现在处于特别警戒状态当中。 「没错,根据传闻,就连穷凶恶极的『喰种』都逃走了。」 「咦?等一下,掘千绘小姐,照你这么说来,这一带不是很危险吗……?」 越狱的凶恶「喰种」也许就在身边,这股不安让三叶手足无措地窥伺着四周。 「没事没事。因为越狱事件发生之后,他们派了大量的搜查员到23区,『库克利亚』周边的警备也变得异常森严。」 掘千绘一边说,一边进入附近的某座公园。「嘿咻!」她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拍拍旁边的位子,三叶也乖乖坐下。 「你刚才说我被那个『喰种』盯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百闻不如一见。掘千绘从背包中拿出笔记型电脑,让她看自己过去拍到的月山捕食画面。 「噫……」 三叶的喉咙因为恐惧而缩紧,脸色发青。 「你似乎很符合这个『喰种』的喜好,所以才会被他盯上。不过,有一部分也算是我的错。」 「你的错?」 「对。我认识这个『喰种』。他的名字叫做月山。」 「你认识『喰种』!?这么说,难道你也是……」 三叶大概怀疑她跟月山一样也是「喰种」吧。从眼下的状况来看,三叶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虽然我是认识『喰种』,不过我是人类!」 因此掘千绘立刻推翻她的怀疑。三叶轻抚着胸口。 「可是,藏匿『喰种』不是犯法吗……」 「藏匿?我只是放着不管罢了。」 掘千绘如此回答,在屏幕上点开这次引发事件的照片。 「我把你在偶像祭典上唱歌的照片给他看,所以才会引起他的兴趣。」 看到那张照片,三叶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是用这副表情唱歌的吗?」 照片似乎呈现出连三叶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她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照片。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掘千绘小姐,你真会拍照。」三叶说出她的感想。 掘千绘将笔电收进背包,灵巧地跳下长椅。 「如果月山找到你就会把你吃掉,所以我觉得你目前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较好。我有个熟人在23区有一栋房子,我们就先在那里躲一躲吧。」 「可是,掘千绘小姐,既然这件事和『喰种』有关,找g〕商量是不是比较好?他们应该会救我吧?」 「不可能不可能。」掘千绘否定三叶的话。 「他们也许能藏匿你一阵子,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g〕里头生活吧?就算是这样好了,搜查官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守着你。说到底,月山比一般的搜查官要来得强多了。」 「还有,」掘千绘继续说下去。 「即便真的有办法歼灭月山,他家的『喰种』也会来复仇,到最后你还是一样会被杀掉。因为月山家比较特殊。」 「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注定无法得救了……」 她会陷入绝望也是没办法的事。被月山盯上,实际上就是这么可怕。只是,掘千绘也不是空手而来。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我姑且还是想了应对之策。」 终于有了一线希望,三叶抬起头。 「我觉得还能替你拍下更棒的照片。」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让月山吃了她。尽管掘千绘说的话,三叶连一半都无法理解,不过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三叶站起来:「那就拜托你了。」向掘千绘一鞠躬。 掘千绘将三叶带到距离喰种收容所有一段距离的摩天大楼。 「好、好漂亮……」 豪华的装潢加上金碧辉煌的装饰品,从窗口望出去就能将街上的夜景尽收眼底。 「总之,我们先暂且躲在这个地方。啊,对了,你最好先跟经纪公司联系一下。大概暂时回不去了吧。」 「啊 ,嗯,我知道了……」 掘千绘用熟练的动作往地板上一坐,从背包里拿出笔电启动。她也顺便将点心拿出来,卷起袖子,打开照片文件夹。 「掘千绘小姐,你在做什么?」 「嗯—……挑选照片。」 「挑选?」 「我要挑几张去卖。」 毕竟对手是月山,不可能会有全身而退这么好康的事。她必须把照片卖给其他人,借此换取对方的协助。 「对了,」 掘千绘在脑中盘算着今后的流程,一边想起三叶那张全家福。 「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 根据月山的个性,他可能会去接触三叶的家人,获取关于她的种种情报。如果只是这样还好,拥有独特感性的月山要是突发奇想,打算比较她们一家人吃起来的味道就惨了。 「如果月山去找你的家人,你们家可能会有点危险。」 听了掘千绘的话,三叶垂下眉毛:「这点不必担心。」她低喃。 「我爸爸已经再婚了,目前住在国外。顶多时不时寄电邮给我而已,他几乎不晓得我这边的状况。」 三叶将全家福放在桌上,双手抱膝。就算人在国外,只要月山有那个意愿,八成也抓得到人,不过他现在还有金木的事要忙,掘千绘不觉得他会费事到那个地步。既然如此,她父亲那边应该不必担心吧。 「剩下来的两个人呢?」 掘千绘看着放在桌上的照片问道。三叶将身子缩得更小了: 「……两个人现在都下落不明。」 她答道。掘千绘停下手边的作业,看着三叶。 「两个都是吗?」 「嗯,两个都是。」 「一起失踪的吗?」 「不,分别失踪的。」 「我用这种说法,你应该也听不懂吧。」三叶苦笑着。「嗯—」掘千绘偏着头:「如果方便的话就告诉我吧。」她问道。三叶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述说。 「我姐姐在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妈妈因为这件事陷入忧愁,一年后就失踪了……」 三叶那位大她将近十岁的姐姐,从小就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偶像。 她在家的时候总是穿着可爱的衣服,拿着玩具麦克风高声歌唱。父亲和母亲看着这样的姐姐都会面露微笑地对她说,你唱得真好听。 但是随着姐姐的成长,母亲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你都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还满脑子想要成为偶像,到底要做这种愚蠢的梦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做愚蠢的梦!我是认真的!』 大考逼近,母亲和姐姐每天都为了未来出路的事争吵不休。姐姐想要从高中休学进入演艺圈,但母亲听了就会高声斥责,表示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父亲采取放任主义,总是假装没看见两个人在争吵。三叶心里想为姐姐加油,但是又屈服于妈妈的怒气,只能保持沉默。 然而,她们之间的争吵,因为姐姐收到经纪公司给她的名片而一口气升温。 那是一个蝉声扰人的夏日。家里一如往常传出母亲的怒骂声和姐姐尖锐的叫喊。母亲终于对姐姐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妈、妈妈,不要这样!』 看见姐姐倒在地上,三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介入两人的争执。但是姐姐一把推开三叶,抚着被打的脸颊站起来。 『我小的时候,你明明那么支持我……!妈妈是大笨蛋!』 姐姐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草草收拾行李,冲出房间。玄关那里还传来甩门的巨响。 『姐、姐姐……』 『不要管她!』 母亲喝止打算追出去的三叶,怒气冲冲地进入厨房。这并不是姐姐第一次夺门而出。母亲大概认为,她过一下子就会自己回来了吧。事实上,姐姐确实有去上当天的声乐训练课程。 只是,姐姐挨了妈妈一巴掌之后,哭着跑出去的样子,成了她在三叶眼中最后的模样。姐姐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下子换父亲和母亲成天争论不休。父亲认为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错。他自己以往明明都假装没看见,现在却因为思念一去不回的姐姐,每天都在责怪母亲。 母亲哭了。她手里握着姐姐的照片流泪。日复一日哭个不停。 接着,在姐姐失踪一年之后。母亲留下『对不起』的字条之后,就跟着消失了。 「……啊~这就是原因吧。」 听完三叶的叙述,掘千绘觉得自己终于找到答案了。 「所以你的表情才会那么悲伤。」 掘千绘再次点开自己帮三叶拍下的照片。 「……如果进了演艺圈,我说不定就能再次见到姐姐。毕竟她那么想成为偶像,我猜想她应该会进入演艺圈工作吧。而且,如果我出名了,妈妈说不定就会在电视上看到我,所以我才选择当偶像……可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她们两个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上了……」 「嗯~原来如此~」 掘千绘双手抱胸,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一晃一晃地摇摆着身体。接着,她取出纸笔,递给三叶。 「把全家人的名字都写下来。」 「咦?」 「我顺便帮你调查看看—」 说不定这件事情会成为一切的关键。 过了凌晨三点,三叶应该是累了,她直接就这么躺在地上休息。 掘千绘一边挑选照片,一边反复在网络上检索,浏览着一篇篇的新闻标题,包括频繁的窃盗案、在医院内发生的伤害事件、运动新闻以及经济信息。 「嗯……?」 就在她沿着细微的线索调查时,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关键字。 「……」 掘千绘虽然很想立刻出门确认,但是现在又不能把三叶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她改为联系一个善良的熟人。 「喂?育马,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四 「……掘千绘小姐,23区真的好恐怖啊—!!」 翌日,育马两手提着超市的塑料袋,一边发着抖一边上门。掘千绘拜托他调查事情以及购买一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但是,踏入被划为特别警戒区域的23区,对身为「喰种」的他而言似乎是种苦行。他现在也慌乱不安地窥视四周。 「得救了,谢啦~结果呢?感觉怎么样?」 「你交代我调查的事情,可能跟你预料的差不多。」 「嗯~果然是这样吗~那么,接下来可以请你去找这个人吗?」 掘千绘将写着流程的纸条交给育马。 「掘千绘小姐,我真的不太擅长这一类的事喔……?虽然我是『喰种』,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育马用困扰的表情诉苦,表示自己和掘千绘以及月山不一样。掘千绘回答:「我不会把事情交给一个可能搞砸的人。」 「哇!压力好大……总之,我会试着努力看看……」 育马弱弱地低语。「那个女孩子也过得很辛苦吧。」他好像在担心三叶似地补上这一句。 「毕竟把偶像祭典的事告诉你的人也是我……」 育马遥望着远方,然后便早早告辞离开大厦。这次的事件当中,他可能是唯一觉得自己有责任的人吧。 p178 多了育马的协助,掘千绘就能够从早到晚都窝在23区的大厦里头收集情报,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星期,演变为持久战的可能性也浮出台面。 「嗯—……真花时间啊。」 其实掘千绘为了取得逆转胜,一直试图要联系某人,但是受到她的立场和对方神经质的影响,事情还是没什么进展。 今天也没收到对方的回复,太阳就这么下山了。「唉,没办法了。」一直盯着笔电屏幕的掘千绘打算换个心情,开始保养起手上的相机。 「……嗯。」 此时,她听见小小的歌声。仔细一听,是一首以前流行过的偶像歌曲。看来是三叶在唱歌。掘千绘立时往里头的房间望去。 「……啊,抱歉,是不是太吵了?」 「不会不会。」掘千绘摇着头。 「这是你记忆中的曲子吗?」 「我姐姐以前常唱这首歌。那时候,爸爸和妈妈都会听姐姐唱歌,笑着夸奖她唱得真好。」 三叶怀念地眯起眼睛。 「我想,姐姐当时一定很开心。所以即使后来长大了,她还是随身把小时候用过的玩具麦克风,放在自己的包包里……」 但是,这份回忆已经渐渐染上哀伤的色彩。「我也不能老是沉溺在过去的事情里。」三叶笑着敷衍。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呢?」 「目前没有进展。要是不赶快换个据点了,说不定会被月山找到。」 掘千绘在脑中检索着下一个据点,此时对讲机突然响起。她往玄关跑去,一开门便看见育马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掘千绘小姐,我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育马用屋里的三叶听不见的音量说着,将某张照片递给掘千绘。掘千绘注视着那张照片,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也一起进来吗?」 三叶看见以往总是在门口把事情办完就立刻回去的育马,这次竟然进屋了,她不禁瞪圆了双眼。 「你好。」 「啊,一直以来承蒙你的帮忙。」 掘千绘没有把育马是「喰种」的事告诉三叶。她大概只认为他是一位和气的好青年吧。只是今天,从掘千绘和育马散发出来的气氛来看,事情大概有什么进展了,三叶的表情也变得坚定。 「三叶妹妹,你跟我来一下。」 掘千绘率先坐到地板上,育马也跟着在她旁边坐下。三叶坐在他们的正对面,看着两人。 掘千绘单刀直入地说了: 「三叶妹妹,我们找到你的母亲和姐姐了。」 「咦……」突如其来的报告让三叶声调上扬。 「妈妈……还有姐姐……」 「嗯。从结论来说,你姐姐已经去世了。你妈妈在刺伤某人之后企图自尽,现在伤势很严重。」 「咦!」 这跟三叶想像中的答案大概相距甚远吧。茫然的她逐渐消化掘千绘的话之后,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掘、掘千绘小姐,你就没有别的说法吗……」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知道真相吗?」 育马希望掘千绘能体谅三叶,说得委婉一点,但是掘千绘只是直视着三叶,等待她的回复。 「……我想知道。」 三叶终于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不管内容是什么?」 听了掘千绘的话,三叶不禁屏息。 「不管内容是什么!」 她点头。 「嗯,我知道了。」 掘千绘拿出一个星期前要三叶写下家人名字的字条,递给她看。 「你的母亲叫做『三叶风音』,姐姐叫做『三叶清音』,没错吧?」 三叶肯定地颔首。 「在举办偶像祭典的那一天,8区的医院有一个名为『内海勇次郎』的癌末患者,被他雇用的帮佣太太刺伤。那位帮佣下手后便打算自我了断。」 掘千绘和三叶刚来到这栋大厦的那天,她无意间看到网络新闻而得知这件事。这位内海勇次郎的养女—内海小春,似乎就是前阵子犯下女高中生失踪案件的凶手,也是「喰种」。这起事件的开端在十八年前。被掳走的女高中生主要以8区为主,也跨及邻近的区。三叶以前居住的23区也在8区隔壁。 「刺杀内海勇次郎的帮佣太太自称是『音风』的样子。」 三叶的母亲叫做风音。倒过来用音读的方式念出来就是「音风」。 「多亏了赶到案发现场的刑警,遭到袭击的内海勇次郎姑且还活着。刑警也当场阻止打算自杀的『风音』,因此她也保住一条性命。主要也是因为案发现场是医院。育马替我去联系那位刑警。他把事情告诉刑警听……私底下拿到那位『音风』小姐的照片。」 掘千绘将育马拿到的照片轻轻递给三叶。照片中有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三叶看到不禁惊叫出声。 「妈妈……!!」 虽然她的模样和掘千绘之前在那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但三叶十分确定。妈妈!她哭喊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滴落。 「接下来是我的推测,你母亲可能是在寻找你姐姐的时候,查到内海家。因此,她就去应征那边的帮佣进行调查……」 「掘千绘小姐,我要怎么做才能见到妈妈……!?」 三叶揪着掘千绘的衣服。 「我……我好想见妈妈一面……!」 虽然摆在眼前的现实很沉重,但依然不改她母亲还活着的事实。三叶紧抓着掘千绘的衣服,不断重复泣诉着求求你、求求你。 育马看到这个情况,开口道: 「我把你的事告诉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之后,对方非常诚恳地跟我讨论这件事。照理说是不能这么做,不过对方还是给了我这张照片,也答应特别通融让你去探望。」 「那……」 育马往掘千绘那里瞄了一眼,她露出微笑。 「嗯,你可以去见她。」 她回答。 「育马,我现在就可以去吗?」 「呃,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刑警说他很想见你,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确认一下。育马边说边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掘千绘瞥了他一点,也开始采取下一个行动。 「三叶妹妹,我们也要顺便舍弃这个地方,移动到下一个场所去,所以你也去准备一下。」 「嗯!」三叶用力拭去眼泪,点点头站了起来。掘千绘也对着笔电做最后一次确认,但还是没有收到新邮件。 「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成功了说……」 她无可奈何地将笔电收到背包里,将背包背起来。「掘千绘小姐,我们可以过去了!」育马比了个ok的手势。 p185 「三叶妹妹,你母亲住院的地方在8区。」 「从这里搭出租车大概要三、四十分钟吧。」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们……!」 三叶向掘千绘和育马低下头鞠躬。育马也点点头,看着掘千绘。 「好,走吧!」 三人一起转向玄关。 「—大家要手牵手去野餐吗?务必也要算我一份喔。」 门早已经敞开,有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糟糕—」掘千绘一看见他就低声喊了出来。「真的假的……」育马也顿时脸色大变。此时,站在后方窗户旁边的三叶也察觉到有位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大惊失色。肯定是回想起掘千绘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吧。 就是他,月山习捕食人类时被拍到的照片。 「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没想到你会潜入我的别邸……掘!」 月山直接穿着鞋子就走进来,手伸到后头喀嚓一声把门锁上。 「不过,你选了戒备森严的23区是最大的mistake……」 月山像在唱歌剧似的,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叙述着。 「从你的个性来看,我可以想像,你会躲在一个我鞭长莫及的地方。既然如此,我必然会想起23区!接下来只要使唤下人去找,不必三两下就能完事了。」 「讲得这么简单,还不是现在才来。」 「我的主人忙着寻找『神代』,所以我陪他出门了。这位主子—金木说今天休息,所以我才终于得空过来。」 说完,月山便将视线朝向他的猎物三叶。 「呵呵……悲哀的歌姬,我好想见你啊。你还在哭吗?迷人的双瞳被泪水濡湿……」 月山的笑意愈来愈深,步步向三叶逼近。 「……育马,你打得赢月山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外行人打得赢拳王吗!?你的要求就是这么不合理啊!」 即便如此,他们要是不快想点办法,三叶就没命了。 「有如珍珠般的泪滴即将变成血色的红宝石……光是想像就让人心痒难耐啊!!」 月山的眼睛随着这声叫喊染上一片深红。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袭来,三叶脚一软跌坐在地。 「掘啊,我很感谢你喔……你替我准备的小考验,尽管微不足道,但还是让我食欲大增!」 像蛇一般的赫子爬上月山的右手,进化成刀子的形状,他是准备切开三叶吗? 「看来这会是一顿久违的愉快大餐!!」 一般人,不,就连「喰种」都会被这股惊人的气势给压倒,无法动弹。就在这一瞬间— 「……育马,快跳!」 只有掘千绘还能行动,她朝着育马厉声大喊。 「……可恶!」 育马的眼睛像被唤醒似的转变成红色。他一把扛起身旁的掘千绘,往三叶的方向冲过去。接着,他用另一只手强行将三叶抱起,往窗户的方向急奔,想要逃离月山。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这边的圈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天价响的玻璃破碎声,从窗户飞出去的三人无法抵抗重力,直直往下急速掉落。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太厉害了!」 三叶的惨叫声和掘千绘兴奋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育马用力抱住他们两个人,大喊着: 「别咬到舌头啊!」 赫子撕裂了他肩胛骨一带的皮肤向外冲,形成螺旋状包住他的身体,赫子尾部继续向脚下延伸,呈现弹簧状。 「嘿!」 赫子缓冲了着地的冲击。虽然还是会痛,但他们是从大厦的最高层往下跳,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点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育马,你真会搬东西啊—」 「因为我在搬运公司打工嘛……呃,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吧!」 这下子,三叶终于也察觉到育马的身分了。 「育、育马,难不成你也是……」 「抱歉一直瞒着你!但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现在你还是祈祷我们能顺利逃脱吧!」 育马立刻收起赫子,在夜色下的街道狂奔。但是,月山可不是那种会说「好,请慢走」就放过他们的人。 「别想逃!!」 他也从窗户华丽地一跃而下。 「育马,你大概可以撑多久?」 「我现在带着你们两个,而且对手又是月山先生……!如果他拿出真本事来,大概一瞬间就结束了吧。我想他现在应该只是在找乐子……」 掘千绘维持被育马扛在肩上的姿势回头一看,月山正保持一定的距离从后面追上来。他虽然已经收起赫子,但是眼睛依旧燃烧着赤红的火焰。看到他的样子,掘千绘感受到的并非恐惧。 「喔喔~赞喔!月山!」 暗夜里目光如炬、全速奔驰的「喰种」。掘千绘拿起相机,开始浑然忘我地拍了起来。 「欸欸,你看你看,月山只要不讲话果然就像一幅画……」 「掘千绘小姐,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集中精神在逃跑这件事上!月山先生很中意你,也许不会对你下手,但是三叶妹妹和我已经竖起一根根的死亡之旗啦!」 育马往地面一蹬,跳到围墙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拚了命四处逃窜的他忍不住谴责着。 「咦~?真到了紧要关头,他也不会放过我啊。只要是为了美食,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能得到有价值的东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月山那个家伙就是这样。」 「哇—我不想听啊!如果连你都无法幸免,那我们就更不用说了嘛!」 没错,在压倒性的强者面前,他们的意见就跟废纸一样无用。因此弱者才需要拿起武器,只有自己才能运用的武器。 掘千绘拿出智能型手机,确认收件匣。 「啊!」 屏幕上闪着有一封新进邮件的通知。掘千绘一边晃动着一边确认的内容,就是她期待已久的东西。 「很好!成了!!」 掘千绘不加思索地握拳,摆出胜利姿势。 「育马,总之先逃离23区!要是被搜查官看到的话,弱小的你肯定是唯一会被宰掉的人。」 「哈哈哈~说来悲哀但确实是这样没错—!要往哪个方向跑?」 「照之前的预定,去8区的医院!」 「知道了!」 育马听完立刻加快速度。月山大概也察觉他们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表情顿时一变。 「很棒喔~月山……啊,我也好想从别的角度拍一下。」 掘千绘通过相机的取景窗看着月山,啪嚓啪嚓地按下快门。 育马专挑人烟稀少的场所,跳上屋顶,持续不断奔驰,即便是他也开始出现疲态了。掘千绘只顾着埋头跟对方邮件往来,就在这个时候— 「……糟了!」 她听见育马焦急的声音。抬头一看,月山已经一口气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差不多该将军了吧!」 月山的手臂上再次出现赫子,并且瞄准他们。 「……唔,抱歉!」 育马将掘千绘和三叶往伸展着细枝的植栽抛过去。他将获得自由的双手交叉,打算制造出赫子之盾,但还是没能赶上月山的动作。 「脆弱!」 「……唔!!」 育马的身体被月山的赫子弹开,激烈地往树干上撞去。树上的叶子纷纷掉落,在枝头休息的小鸟一起往天上飞。 「接下……来!」 月山的红眼捕捉到三叶的动向。育马好不容易撑着站起来想保护她,但是掘千绘却表示:「已经可以了,育马。」她拍拍衣服上的叶子站了起来。 「月山,我再说一遍,我还想拍三叶妹妹的照片。」 掘千绘站在月山正前方,尝试跟他进行最后的交涉。 「……啊啊……掘,我的友人啊。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能痛切感受到你的想法。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只是……」 月山按住自己胸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明言。 「但是我更疼爱我自己!!」 他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三叶充满困惑,育马的脸不断抽搐着。「我想也是—」掘千绘的表情倒是一片坦然。 「应该优先考虑的是我的愿望,我的美食才对!所以,为了满足我的空腹,就只能请你忍耐了……这就是所谓的真理!!」 月山伸出手推开掘千绘。跟「喰种」比起来,人类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下次我再请你吃起司蛋糕吧,little mouse!」 但是,掘千绘也有她的武器。 「我现在对蛋糕没有兴趣!」 掘千绘将刚才忙着操作的智能型手机往月山眼前一推。 「我很了解你喔,月山。」 月山的动作戛然而止。手机屏幕上的文本跃入他的眼帘。这几个字,对他而言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金木」。 掘千绘打开金木传来的邮件。 「找到了。」 咻!空气中传来呜呜作响的风声。月山瞬间往后跳,另一个人影翩然落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 雪白的头发随风飘动,眼罩面具深处,可以看见色彩不可思议的眼瞳。月山惊愕地看着那个男人。 「……金、金木!」 站在那里的人,就是月山现在穷追不舍的金木研。「咦?金木……!?」跟他同样住在20区的育马也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怎么会……」 「……我接到千绘小姐的联系。她愿意把我想要的『照片』交给我,不过相对地,希望我能听听她的请求。」 「你想要的『照片』……?」 「没错。我需要那些手段凶残,就算被杀也不该有怨言的『喰种』情报,这对我的成长不可或缺。」 月山猛然转头看向掘千绘。 「我很爱拍一些有趣的照片,常常不知不觉就拍到『喰种』了—」 她卖了好几张符合金木需求的「喰种」照片给他。 「我刚才跟其中一个『谈过了』,也得到有益的情报……因此做为谢礼,我就来到这里倾听千绘小姐的请求。」 金木低头看着掘千绘,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她究竟想要求金木什么?在大家的注视下,掘千绘轻轻笑了。 p196 「今后,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请你通过月山来跟我联系!」 这是一个不像能够打破现状的提案。每个人听了都瞪圆了眼睛,金木再次询问:「要通过月山先生吗……?」 「嗯。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用处的话。」 「这当然,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提供协助……但是为什么?」 明明只要直接联系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刻意让月山夹在中间?掘千绘把两只手放到脑袋后面交握,回答金木的疑问。 「因为这样我才有办法拍到『照片』。」 金木听完,微微偏着头想了想,很快又露出笑容。「我明白了。」金木点点头。他似乎也判断这样对掘千绘比较方便。 「……月山先生。」 接着,金木转身背向掘千绘一行人,看着月山。 「虽然我不清楚详细的状况,不过千绘小姐现在似乎要去拍照。麻烦你『安全地』送他们到目的地。」 「告辞了。」金木低声说完之后便消失在暗夜当中。 「……掘啊,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在金木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月山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金木有事拜托我,他就需要你的力量。这就表示,你的存在价值拜我所赐提高了对吧?我又没有说什么对你不利的话。」 为了让三叶逃过一劫,掘千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金木。因为她认为,如果自己能帮月山获得金木的欢心,他应该会在三叶的事上让步。因为今后他就能利用掘千绘,更加接近金木。 月山是个聪明人,应该立即就能判断,如何选择对自己才有益处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很会耍小聪明嘛!囓齿类!!」 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月山的眼睛像弦月般眯起。 「no bad还 不赖!」 问题解决了。「啊~累死我了。」掘千绘伸了个大懒腰。接着,她拿起相机,通过取景窗望着金木离开的方向,低语着: 「我大概了解月山为什么会这么痴迷了。」 「我就按照主子的吩咐,安全地护送你们过去吧。」月山说道。掘千绘听了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在的时候最安全。」他不禁大笑:「哈哈哈,你这个家伙也真是的,unique!」 「既然如此,我就去找金木,详细问问他想请你调查什么好了!」 语毕,月山便扬长而去。这下子终于能安心了。 与月山分开之后,掘千绘、育马和三叶终于到达医院,一位身上染着烟味的刑警正在那里等着。他一看见三叶便趋前开口问道: 「……这位小姐,请问你就是三叶琴音吗?」 「是的。」 「你姐姐是在九年前失踪的三叶清音,母亲是三叶风音,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 听见她的回复,刑警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递给三叶看。 「这是从你母亲的行李中找到的东西,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刑警手上拿的是一支玩具麦克风。三叶一看,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 「那是……那是姐姐从小就非常宝贝的东西……!她总是随身携带,当作是护身符……」 「是吗……」刑警露出沉痛的表情低喃着。接着,他向医院相关人员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踏入病房。 「……就是这里。」 他们被带到最里面的个人病房。窗帘关着,房里一片漆黑,不过刑警很快就打开床头灯。 「……妈妈!」 三叶看见灯光下的女性,立刻揪着她的衣服大喊着。三叶的母亲身体状态应该不太好,依然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刑警开始说明事情经过。 「一个名为内海小春『喰种』奉内海勇次郎的命令,掳走女高中生,她将那些受害者的东西全都完整保留下来。唯有你姐姐—三叶清音小姐的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 三叶不断啜泣着,说不定根本听不见刑警在说什么,不过刑警还是继续说下去。 「但是,托你的福,现在终于知道你姐姐的遗物是被你母亲拿走了。你母亲总是陪在内海小春身边,非常照顾她的样子。可能是在内海家工作期间,不知不觉对她产生情感了吧。」 三叶的哭声和刑警的说话声在小小的病房里交错着。 「后来,小春发现自己掳走的其中一位女高中生,就是你母亲的女儿,于是,小春将你姐姐的遗物交给她,并且向她忏悔。你母亲身上带着大笔逃亡的资金。大概是小春要她逃走所以拿给她的吧。但是,你母亲却……」 此时,刑警停了下来,他朝着三叶深深低下头。 「很抱歉,没能阻止你母亲做傻事。」 听了刑警的说明,紧紧抓着母亲的三叶缓缓抬起脸,轻轻摇了摇头。 「刑警先生,你救了原本打算自杀的妈妈。所以,我才能再次见到她……光是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三叶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泪水沾湿了母亲的手,呼吸轻抚着母亲的皮肤。 「……嗯?」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微弱到让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每个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声音的主人。原本应该在沉睡的母亲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三叶。 「妈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次她母亲清楚地说出一句话,热泪盈眶。 「妈妈,你认得吗?你还认得出我吗……?」 三叶用双手紧握着母亲的手问道。「这还用得着说吗……」母亲连连点头。 「你是清音啊……!」 清音。这是三叶她姐姐的名字。她母亲将三叶和姐姐搞混了。 「不,她是……」 刑警正要出口订正,三叶立刻回头制止。「是我。」她微笑着对母亲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我已经成为偶像啰。虽然目前一点都不出名,但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所以我回来见你了,妈妈。」 三叶握着那支玩具麦克风,她的眼中散发着坚强的光辉,向母亲问道: 「你会替我加油吗?」 母亲听了三叶的话流下眼泪,「我会替你加油。」她回答。三叶紧紧抱住母亲: 「谢谢你,妈妈。」 母亲听了之后,仿佛打从心底安心似的笑了,然后就再度陷入沉睡当中。三叶听着规律的呼吸声,注视着母亲,她眼底闪耀着绝不动摇的坚强意志。 她下定决心了。 掘千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没错!她就是在等待这个感觉!这一瞬间!掘千绘悄悄拿起相机。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清音』。」 泪水随着这句宣言滴落。掘千绘按下相机的快门,记录下最棒的瞬间。 五 「哎呀~还真是一个大案子啊~」 大厦的房间内,掘千绘一边欣赏照片,一边回顾这次的事情。笔电屏幕上是三叶流着眼泪的姿态。她为了拍到这张照片可说是费尽苦心啊。 三叶的母亲,记忆好像陷入混乱了。她把三叶看作是逝世的姐姐,把三叶本身的存在给忘得一干二净。或许是因为太过痛苦,下意识自己窜改了记忆也不一定。 「……真是的,你还真擅长闯入别人家里。」 掘千绘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在房里悠哉休息的时候,一个愕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她回头一看,月山就站在那里。毕竟这里是他家,是她擅自踏入别人的房子。 「不用担心,等手机充完电之后,我就会马上走人。」 掘千绘一边吃着育马给她的点心,一边说道。「那我可就伤脑筋了。」月山回答。 「掘啊,我来传达金木要拜托你的『事情』。」 金木。那个以绝妙的不平衡感吸引大家目光的男人。掘千绘坐起身子。「是吗?」她低喃。 「那可得好好干才行—」 掘千绘想起金木的模样。 将来有一天,应该也能替他拍下有趣的照片。 #004[伤名] 一 能够为两人做的事。 喀嚓!开门的声音响起。在沙发上打盹的雏实立刻弹起来。等待的期间,她想了很多,像是董香一定很寂寞、很难过吧,因为她自己也一样。该怎么做才能填补心中的空缺呢?她绞尽脑汁思考着。但只要能陪在董香身边,应该可以多少帮她解解闷吧。 「董香姐姐!」 雏实用力抱住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董香。钻着钻着,将她的小脸埋在董香的胸口。董香轻抚着雏实的头。她抬起脸来一看,董香静静地微笑着。 「怎么了?雏实。」 担忧的眼神,以及扼杀自己的心情,对雏实表达关怀的表情。 「要玩电动吗?」董香说着便走进客厅。雏实看着董香的背影,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摆。 二 青桐之战结束后,尽管所有的人都平安生还,但「安定区」依然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也许是因为欠缺的「拼图」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 「……入见小姐,店长还好吗……?」 看见入见从「安定区」的店长—芳村的房间走出来,雏实立刻向她询问芳村的状况。芳村在救出金木后,为了争取时间,单枪匹马和g〕的精锐战斗。他受的伤也不轻。 入见沉稳地露出微笑。 「他很慎重看待自己的伤势,一直都在休息,所以你不必担心。」 她回答。 「这样啊,他很快就会恢复健康了吗?」 「那当然。再过不了多久,店就能重新开张了。」 「安定区」目前正处于临时歇业的状态。店门关得紧紧的,平常营造出悠闲时光的店内也变得冷冷清清。 不过,多亏了在店内留守,特征是大鼻子的古间,店里头的状态保持得很好,随时都能再度开始营业。因为「青桐」的袭击而遭到破坏的房间,虽然目前还在整修当中,但总有一天会恢复原状吧。 「这么一来,姐姐她们也会忙碌起来吧。」 雏实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入见的表情浮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雏实,董香现在怎么样?」 她询问着。 「就、就……跟平常一样。」 雏实回答。 当初为了救出被青桐掳走监禁的金木,大家抱着必死的决心挑起与「青桐树」之间的战争。雏实认为,一心仰慕、称呼为姐姐的董香,她想救出金木的意志比谁都还要坚定。 虽然董香平常对金木的态度总是很不客气,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他。 就在金木被青桐掳走之后,店长告诉大家,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可能再也见不到金木了。雏实还记得当时董香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的模样。 把金木带回来,然后再次回到平常的日子。这原本是大家的心愿。 虽然雏实没有能力像董香一样战斗,但她也向入见学习使用五感的诀窍,以支持的身分加入战争。就这样,大家好不容易才成功找到金木— 雏实喜欢的作家「高槻泉」所写的小说也有这样的剧情。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感情出现分歧,心意擦肩而过,最后得不到期望的结果。 董香向金木提出一起回到平常生活的要求,但是被他否决了。 —……我不回「安定区」了。 不光只是这样而已,金木有了想做的事,打算走上自己的道路,但董香想要随行的心意也遭到否决。 金木就这样留下董香,自行启程。 雏实认为,董香一定受到很大的打击。现在肯定也在痛苦之中。但是,她不会在雏实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而这件事,如今正刺痛着雏实的胸口。 该怎么做才能激励董香呢? 雏实走进平常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事情的会客室,玄凤鹦鹉那只废物频频叫着「废物!废物!!」今天原本是轮到金木喂饲料。雏实将废物的饲料补满,替它换了干净的饮水。废物一头埋入饲料盒中,吃得满地都是。 雏实拉了张椅子到废物旁边,坐下来看着它进食,废物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旁边,在栖木上左跳跳、右跳跳。 「……大哥哥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雏实担心的不只是董香,她同样也担心抛下大家自行离开的金木。 那一天,雏实虽然还来不及跟金木说句话就跟他分别,但是他远走的背影看起来透露着寂寞,这幅光景一直留在雏实心里。 两个人明明还是像以前一样重视彼此。为什么非得承受这样的悲伤不可呢? 雏实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指伸进鸟笼的缝隙中。眼力很好的废物立刻将红红的脸颊靠在雏实的指尖上,要求她抚摸。雏实用指甲轻轻搔着,一刻不得闲的废物立刻享受地安静下来。雏实心想它应该满足了吧?于是就把手从笼子里抽出来,打算离开房间,此时废物又开始「废物!废物!」声声叫唤了起来。「晚点再见喔。」雏实将门关上。废物又再度开始鸣叫。 雏实轻手轻脚地踏入「安定区」店内。尽管目前还在临时歇业中,不过店内还是飘散着香醇的咖啡香。每呼吸一次,咖啡的味道仿佛就在刺激着舌头。 「喔,有位可爱的小客人。」 此时,突然有人对雏实搭话,她的身体不由得震了一下。她本来以为店里头应该空无一人,结果古间似乎就在吧台后面。雏实心想,自己擅自进来店里应该会挨骂吧?但是古间没有怪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古间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在确认咖啡的器材。必须趁这个时候好好检查才行。」 古间忙着用熟练的动作将工具拆开来擦拭,补充不够的物品。雏实往吧台的椅子一坐,就这么望着古间。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刚整理好的器材开始泡咖啡。 店内残留的咖啡香所无法比拟的浓郁香气,刺激着雏实的鼻腔。 「请用。」 古间将咖啡倒入杯子,端给坐在吧台的雏实。 「咦?可以吗?」 「要是没有客人的话,这家店也会很寂寞呀。」 听了古间的话,雏实环顾「安定区」店内。 「店也会觉得寂寞吗?」 「那当然啰。店是杯子,顾客就是咖啡,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喔。平常热闹的气氛很令人怀念对吧?来,趁热喝。」 在古间的劝慰下,雏实端起杯子就口。 咖啡是她少数能够不抱着罪恶感吞下肚,并且能够与人类共享的东西。古间泡的咖啡有种温柔的味道,每喝一口,就会让人回想起往日店里热闹的时光,雏实又再次回头看着店内。 「说起来,金木在开始打工之前也常常来我们这间店光顾喔。」 「咦?大哥哥吗!?」 「是啊。他好像很喜欢喝我泡的咖啡呢。」 「这样啊……说不定大哥哥现在也很想喝古间先生泡的咖啡……」 听见雏实的喃喃自语,古间露出微笑。 「雏实,你很担心金木吧。」 「……嗯。」 「我也很担心他。而且我也觉得现在跟金木在一起的那些人,没有能力阻止他乱来……不过要是我在的话又不一样了。」 雏实疑惑地偏着头,不太了解古间的意思,于是他摆出万事通的表情解释: 「现在跟着金木的那些同伴,把金木视为『首领』。他说的话就是绝对真理,大家都愿意为了他拚上自己的性命。但是,他们无法斥责金木,或是对他发脾气。」 「为什么?大家应该都很喜欢大哥哥吧?」 「这就是『首领』的宿命吧。不管拥有多少同伴,站在顶端的人总是孤独的。」 古间解释得更加详尽给依然偏着头的雏实听。 「只要有上下关系,双方就很难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上位者为了避免让众人感到不安,不管面对什么事,他都必须以毅然决然的态度去面对,而下位者就算忍气吞声,也要接受首领的一切。」 「是这么一回事吗……?」 「没错。当他想乱来的时候,董香会想办法阻止,即便要动手揍他。但是现在那些同伴,大概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着他吧。」 雏实愈听愈感到不安。 「大哥哥,不会有事吧……」 「嗯,不过,他们在经历共同的战斗之后也会培养出信赖关系。你不需要太担心。」 古间慌慌张张地安抚着。就在这个时候,尽管还在临时歇业当中,店门依然随着哐当当的声响打开了。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休息……」 古间说到一半便打住了。 「原来是锦啊,你不用去大学那边吗?」 进门的是「安定区」的员工,和金木上同一所大学的西尾锦。 「今天只有早上的课。」 西尾走向吧台的位子,「我想看一下班表怎么排。」 「虽然我觉得近日就能重新开业,不过芳村先生还在养伤,所以我也没办法跟你说什么具体的事情。」 「是吗……」 听完古间的说明,锦沉默下来。明明事情已经办完了,但他却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雏实才在疑惑,锦就开始烦躁地喃喃叨念着「喔—」「不过那也没办法……」。此时雏实突然想到: 「锦先生,你也在担心大哥哥的事吗?」 听到雏实这么说,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你说啥?才没那回事咧!」 古间一边贼笑一边抚着下巴。 「你干么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啊,古间先生!」 「别生气,我也泡杯咖啡给你吧。你可以在这里放松一下。」 「我又不需要……」 「好啦好啦。」古间安抚着锦,开始准备泡咖啡。锦一脸不太高兴地坐在跟雏实相隔一个位子的地方。 「来,请用。」 「……」 锦大口喝下冒着热气的咖啡,逃避似的转开视线。古间看到他那个样子,似乎更加愉快了。店内也飘着和乐融融的气氛。但此时入见出现了。 「方便借用一点时间吗?」 看来她好像有事情要找古间。 「真遗憾,我本来想跟西尾一起担忧金木的去向呢。」 「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 锦砰的一声用力往吧台拍下去,古间还是笑着消失在店后头。锦不爽地撑着下巴,喝着他的咖啡。店里头一下子只剩下雏实和锦两个人。店里头维持一股奇妙的沉默。 「喂,小鬼头。」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锦,他的头依旧扭向另一边,低声询问着。 「你们家那个不可爱的女人现在怎么样?」 「不可爱的女人?」 「董香啦!董香!」 雏实眨眨她的大眼睛,注视着锦的侧脸。她纯粹的眼光似乎让锦有些难以承受,他的身子节节往后退,「干、干么啦!」结结巴巴地说着。 「你在担心董香姐姐吧。」 「啥……!?为什么会有这种结论啊!」 「可是……」 「我就说不是了……!」 尽管锦拚命地否认,但是他可能也觉得自己面对雏实这样的孩子,竟然还这么认真地反驳,实在有点丢脸,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就闭上嘴。 「……金木那家伙好像没有来大学。」 他低低地开口。 「大哥哥没有去上学吗?」 「我感觉他连人类社会都要脱离了……」 锦把咖啡杯搁在杯盘上,身体往后仰,抬头看着天花板。 「那个臭小子以前明明感觉都在找寻『与人类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结果一看到难搞的『喰种』就马上改变目标了。过去那么重视的『与人类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就等于轻言放弃了吗!」 他是在说给雏实听,还是为了确认这件事而说给自己听呢? 锦把视线拉回咖啡上, 抓了抓嘴唇。 「那家伙还没有完全理解,我们『喰种』要融入人类社会的难处在哪里。事实上,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错,就会像骨牌一样全部倒塌……一旦失去,一切就难以挽回。」 那家伙真是个王八蛋。锦一口气喝完咖啡,站了起来。 「喂,小鬼头,喝完之后把杯子给我。」 「咦?喔。」 雏实一口气将杯子里剩下的些许咖啡喝完,把杯子交给锦。锦卷起袖子,用熟练的动作开始洗杯子。 「……这里安定区明明也没什么不好。」 锦细心地擦拭着洗干净的杯子,放回架子上。「再见啦。」他走出店外。 p217 对雏实来说,她很难完全理解锦说的话。只是,她能感觉到锦现在非常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栖身之所。这个契机大概也是金木给予的吧。 夕阳西下,结束学校课业的董香到「安定区」接雏实回家。 「小雏,回家了。」 虽然董香身上处处都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似乎不会妨碍到上学。 「今天古间先生泡咖啡给我喝呢。」 「喔—……很好喝吧?古间先生泡的咖啡。」 雏实走在董香身边,向她报告今天发生的大小事。「嗯、嗯。」董香一边听着一边回应着。 「锦先生好像也很担心大哥哥的事。」 「……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没那回事喔,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大哥哥的事。大哥哥好像还没去大学上课。」 「……」 「大哥哥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会不会回来看我们?」 雏实一边思念着金木,一边抬头看着董香,发现她好像在忍着什么似的望向远方。 (姐姐……) 是不是因为聊起金木的事,让董香感到悲伤了呢? 「……姐姐,我们牵手吧。」 雏实开朗地说着,想改变话题。「嗯,好啊。」董香伸出她的手。雏实紧握着董香的手,她也用同样的力道回握。这让雏实觉得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又有点寂寞。 雏实遇到难关的时候,董香比谁都来得关心自己,像个亲人一样陪在自己身边。但是现在,面对身心都受到创伤、一蹶不振的董香,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雏实最喜欢董香和金木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两人的助力,替他们做点事。可是,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小孩子,不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吧。 这才是古间所说的「不对等」。 三 距离金木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月。 「安定区」再度开张营业,乍看之下,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日常生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关于金木的话题也渐渐愈来愈少了。这让雏实觉得有点恐怖。 董香最近会去书店买参考书,和朋友依子一起去图书馆用功。她似乎开始认真准备大学考试了。 雏实也喜欢看书,借此认识不懂的辞汇和汉字。她也觉得书念得愈多,对新知的渴求就会愈强烈。 虽然没有上学的雏实不明白考试多辛苦,但她觉得想要获取更高深知识的董香很了不起。 只是,董香跟雏实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埋头苦读。如果在图书馆开读书会也会尽量早点结束,回到家里来。 雏实觉得,自从董香把心思都放在课业上之后,多少也恢复了一点精神。或许她是靠着立定一个目标,重新振作起来。 但是,董香提起金木的次数也极端减少了。她大概也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金木吧。 「在我下班之前,你先到里头等着。」 「嗯!」 到了董香打工的日子。雏实和她一起前往「安定区」,心情很好地替废物换上新的饲料。现在,大家也一样轮流喂食废物,只是把金木从轮班表中剔除。 被「青桐」破坏的房间也已经整修好了,如果只看外观的话,跟原本没两样。 雏实不想妨碍到店里营业,于是找张沙发坐下开始看书。 「啊,这个字……」 虽然中途有遇到笔画多,比较艰深一点的汉字,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该怎么读了。 —……这个念作「骤雨」。 耳边仿佛响起金木温柔的声音。 「啊。」 同时,雏实听到一道脚步声。她立刻抬起头,阖上书本往走廊飞奔而去。 「……」 站在走廊上的是四方莲示,他似乎被雏实的行动吓了一跳。四方低头看了雏实一眼,打算直接越过她向前走去。 「请、请问……」 雏实鼓起勇气叫住他。四方再次停步。 「……大哥哥……现在过得还好吗?」 p221 雏实朝着四方的背影问道。四方用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回头,「为什么问我?」他问雏实。 「因为我觉得,四方先生应该什么都知道……」 「……你太抬举我了。」 四方直截了当地回答,打算结束对话。 「……可、可是!你知道大哥哥人在哪里对吧?」 即便如此,雏实还是不肯罢休。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因为……我很在意。我最喜欢大哥哥了,因为担心他所以才想打听他的消息。而且如果董香姐姐知道大哥哥的情况,说不定也会比较安心……」 雏实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四方看到她这个样子,终于回过头。但是,他依然不发一语。或许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p222 「大哥哥想做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完成呢?等他事情都办完了之后,会回到这里来吗?这么一来大家—」 —……大家就能再次团聚吗? 「……」 「我只要待在这里等他就好了吗?跟姐姐一起等他就好了?」 四方还是没有回答。他不打算回答自己任何问题吗?雏实颓下双肩,无计可施的她只好转身准备回房间。 「……就算继续等……」 「咦?」 四方低声对着雏实说道。雏实没料想到他会回答,她惊讶地回头并期待四方接下去要说的话,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就算继续等』……?」 下半句是—……『也无济于事』? 即便跟打完工的董香一起回到家,雏实还是一个人沉思着。四方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停转啊转。 四方一定知道金木的情况。既然如此,如果他要说的是『就算继续等下去也无济于事』,那就表示金木回来的可能性很低吧? 「雏实,你怎么了?」 雏实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一脸难色。董香在她旁边坐下,深深地看着她的脸。 「我没事!」虽然雏实这么回答,董香脸上的担忧还是没消失。 「真的吗?」 「嗯!真的!」 看见董香这么担心自己,雏实觉得很开心,有点想哭,于是她紧紧抱住董香的腰。面对雏实撒娇的举动,董香苦笑着轻拍她的背。在这样温柔的时间当中,雏实的不安一点一滴减少,转而涌起一股舒适的感觉,她的眼皮渐渐沉重。雏实回想着为了守护自己而死的母亲—凉子身上的温暖,缓缓陷入沉睡当中。 然后,雏实做了个梦。 —……大哥哥? 她梦到金木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另一端,远到难以辨认出他的身影。 「大哥哥!」雏实喊着他。但是,由于两人之间距离太长,她的声音无法传达给金木。虽然雏实很想跑过去呼唤他的名字,但是她的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哥哥!」,但是金木却愈走愈远。终于,再也看不见金木的身影,雏实一个人被留在原地。 画面突然切换,眼前突然浮现董香的身影。 —……姐姐。 雏实的身体终于重获自由,「哥哥他……」她抓住董香的手说着,但尽管两人如此靠近,董香对雏实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反应。她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金木消失的方向。不管雏实如何叫喊,甚至粗暴地拉扯董香的手,她还是连看都不看雏实一眼,视线只集中在远方那一点。 「嗯……」 雏实微微睁开眼睛望向四周,她的脑袋依然一片昏沉沉。虽然灯都还亮着,但雏实身上已经多了一条毛毯。 雏实想翻身,一抬头就看见董香。看来自己是枕在董香的大腿上睡着了。 「……姐姐?」 董香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从规律的呼吸声来看,就知道董香也睡着了。 雏实稍微转移视线,董香手上有一本摊开的生物参考书。雏实睡着的时候,她大概就是在念参考书吧。 「嗯嗯……」 董香的口中突然逸出细微的声音。可能是因为雏实的动作惊醒了她。雏实反射性地闭上眼睛装睡。 「呼……糟糕,睡着了……」 董香伸了个懒腰,把雏实身上的毛毯盖好。接着,她拾起摊在一旁的参考书,开始翻页。 雏实眯着眼睛偷看董香的侧脸。 「啊—……好多东西要背……」 董香一脸不耐烦地低语着,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上的参考书。她眯起眼睛,皱着眉头,努力想要理解参考书上的内容。她平常都是这样读书的吗? 雏实很难再继续装睡下去,她很想跟董香说话,想把刚才做恶梦的事全都告诉她。 但是,一直安静读着参考书的董香,突然之间,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p226 p227 从雏实的角度,看不清董香脸上的表情。她心里正想,姐姐不知道怎么了,就听见董香细微的自言自语声。 「………………臭金木。」 声音中有着责怪和哀伤的色彩。 董香只低语了这么一句话,就沉默下来,起身将雏实抱起。接着,她将雏实送回床上,「晚安,雏实。」留下温柔的声音之后便提步离开。 「…………」 董香走出房间之后,雏实立刻翻身坐起。门紧紧关着,客厅的灯光也消失了,董香似乎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 「……董香姐姐……」 那是她不该听见的声音。雏实紧紧闭上双眼,试图想要忘记。但是这个声音已经烙印在她的鼓膜上,不停在脑中重复着。 董香是如何强颜欢笑,在雏实面前表现得开朗愉快,这一切都无比沉痛地传达给了她。 董香并未忘记金木的事,她一定每天都在思念着他,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一个人承受痛苦。即便如此,董香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找出该做的事,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念书吧。 想到这里,雏实发现一件事。不,其实她早就微微感觉到了。 「……我很碍事吧……」 董香绝对不会觉得她碍事。这点雏实完全不怀疑。雏实很相信董香,毕竟她们一直都住在一起,所以她很明白董香的想法。 但是以结果来说,雏实的存在只会扯她的后腿而已。 董香不会把雏实放着不管,埋头专注在她的学业上。不管念书多累、学校的事情多忙,她一定都会把雏实的事摆在第一位,选择牺牲自己。 刚才也是这样。金木离开之后,她明明一直怀着寂寞的心情,却还是温柔地向雏实道晚安。 现在回想起来,当雏实想起金木而感到悲伤的时候,董香应该也是压抑住自己的「哀伤」,努力关切雏实的心情吧。 因为,对董香而言,雏实是她必须保护的存在。这明明是一件让人喜极而泣的事,但雏实却感到呼吸困难,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董香就像牺牲自身的性命,保护雏实的母亲一样,扼杀自己的心情支持着雏实。自己别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还成了她的包袱。雏实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咬住双唇。 「大哥哥……」 要是金木能够回来,这郁闷的心情就能瞬间雨过天晴,董香也就不必发出那么悲伤的声音了吧。 但是到头来,她也只能靠他人成事,坐享其成。 雏实想起青桐之战结束后,金木向董香告别的模样,孤独的背影。金木现在也在战斗吧。那位个性温和、喜欢看书的金木,正在某个地方流血刨肉,摘下某人的性命吧。如果他一直往前走,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回家的路呢? 然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独自消失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我不要这样……」 雏实回想起梦境的内容。不管她怎么呼喊,金木还是一个人消失在遥远的黑暗当中。 「…………」 雏实放开紧抓着衣服的手,她双手交握,试图放松僵硬的手指。 跟董香和金木比起来,这是一双无力又弱小的手。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事微乎其微,但是,如果待在安全的地方接受保护,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么她的声音就无法传达给任何人。没错,如果维持现状的话。 雏实想着。 如果金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要到他身边去就好了;如果语言无法传递,只要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好了。 然后,当金木独自迷路时,她可以指引他回家的路,以及该回去的地方。就算要跟他一起迷路也不打紧,总之就是不能让他孤单一人。 也许跟金木在一起,会让雏实自己也跟着心痛,但是一味接受保护的痛苦,最后只会让自己的心开始腐败。 现在,她想告诉用孤独的铠甲武装起自己的金木,重视他的人们就在他身边。她想告诉他,董香也在等着他回来。 没有人可以独自生存,这点雏实比谁都来得清楚。 「即使我没有什么力量,也一样想保护哥哥和姐姐—!」 四 侧耳倾听,掌握声音。声音会在脑中汇聚成人型,告诉她对方的所在位置。 这里是数年前,因为经营失败而遭到弃置的废弃大楼。雏实绷紧神经趴在地上,金木、想助他一臂之力的同伴万丈数壹、随着万丈和金木一起行动的一味、二璐和三手全都屏气凝神保护着她。 「对方……还没有发现我们……」 「…………」 「……三楼,大概在靠近楼梯的小房间……正在睡觉……」 金木目视着阶梯,用手指对一味、二璐打了个暗号。两人点头。 接下来,金木比着地板,示意万丈和三手留在此处待机。三手爽快地点头,但万丈不同。发誓要成为金木的盾牌,跟他生死与共的他,此刻脸上浮现悔恨的表情。 万丈有着不输给职业摔角手的体格,乍看之下虽然强大,但却连赫子都使不出来。没有赫子就不可能跟「喰种」交战。 没错,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要和「喰种」展开一场恶战,情报来自跟月山有关系的情报贩子—掘千绘。 『我觉得这家伙当你的对手刚刚好。』 万丈看了一下对方送过来的照片,「是野山兄妹中的哥哥。」他说。在双亲命丧g〕之手后,他似乎就将容貌端正的幼妹卖给大富豪,把她当成摇钱树的。他老是跟周遭的人说,等大富豪上了年纪死掉之后,就会把那些钱都留给妹妹,但他妹妹也在前阵子被g〕的人杀掉了。 金木踏上楼梯的第一阶,啪嚓一声折了折手指。 「……上啰。」 然后,他一口气往上冲。 还不到十秒,楼上就传来轰隆巨响。 「……!」 「开始了!」 接着,传来某个东西撞在墙壁上的声响和震动。 「雏、雏实妹妹,怎么样?」 担心金木的万丈着急地询问。「不要紧,不是大哥哥。」雏实回答。沙尘一阵一阵从天花板上震落,显现战斗的激烈程度。 一次又一次传来的冲击音,刺痛了雏实的耳朵。 「月山先生本来也想参战呢。」 正如三手所说,原本月山也想参加今天的战斗,但由于金木委托的情报调查渐入佳境,因此派他去协助负责调查的掘千绘。 她现在的目标是「库克利亚」越狱者的名单。这份情报是否能到手,会大大改变今后的战况。 「……月山那家伙很危险,金木也不想把自己的底牌全都告诉他。」 月山自称「金木的剑」,虽然他和万丈是站在完全不同的立场上协助金木,但他曾经做出让人怀疑剑尖其实对准金木的举动。金木似乎也不是完全信赖月山。只是,大家不得不认同他的实力。事实上,有些事情没有月山还真没办法成事,这点让万丈十分火大。 「喔,好厉害!」 轰隆声再次响起。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声响,三手听了不禁低语:「结束了吗?」 「……!」 但是,雏实的耳朵下了其他判断。 「声音是从楼梯传来的!对方可能逃出来了……唔!」 刚才那声巨响是「喰种」被踢飞到二楼楼梯口所发出的声音。 受到重伤的野山可能会直接逃走,这么一来— 「不妙了!对方会往这里跑!」 随着万丈的叫喊,三手立刻抱起雏实奋力奔跑。万丈大概是打算殿后,反而朝着楼梯跑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雏实的推测,野山发出一声嘶吼,从楼梯上一跃而下。他的赫子是以急速攻击见长的羽赫。原本打算争取时间让雏实逃离废弃大楼的万丈,不到一秒就被击飞了。 「万丈先生……!」 「果然不负大家的期待啊,万丈先生!」 三手大概打从一开始就没对万丈抱着任何期待,所以他毫不在意被打趴在地的万丈,只是抱着雏实全力往外奔驰。野山认定雏实一行人是金木的同伴,也察觉到他们的战斗力很低,便打算在脱逃之前拿他们出气,于是他一口气缩短了距离。野山接近雏实他们的速度,远比他们到达出口的速度还快。 「完了……!」 野山的赫眼已经近在眼前。但是雏实在羽赫放出眼花撩乱的rc细胞时,所发出的声响中,捕捉到夹杂在其中的踏地声。 「三手先生,交给大哥哥吧!」 三手听了当下立刻往地板一蹬。 就在他高高跃起,几乎要撞上天花板的瞬间,金木的赫子一口气贯穿了野山的身体。要是他们跑在野山前头,大概也会一起变成串烧吧。 「唔喔喔喔!太厉害了!」 三手翻了个身,俐落着地之后发出感叹的声音。 这下子,野山已经无路可逃了。剩下的只有等死而已。雏实要求三手放她下来,但是她现在还不能赶去金木身边。 「……你的所作所为很残酷呢。」 金木冰冷的声音,射向有如翅膀被拔掉的虫子,不住抖动痉挛的野山。 「老大,楼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大堆女孩子被解体的照片。对了,万丈先生呢?」 「他就躺在那里。要是万丈先生看见照片应该会吓得直发抖吧。」 一味他们悠悠哉哉地闲聊着,雏实回想起当初第一次遇到金木的情形。 当时,她对金木身上那股不可思议的香味感到疑惑,问他究竟是人,还是「喰种」。 金木回答,尽管他的身体是「喰种」,但思维依然是人类。如果能恢复为原本人类的身体,他也想这么做。 「……坏掉的豆子,一定要挑掉才行。」 金木一口气拉开面具上嘴角边的拉链,狠狠地咬上野山的羽赫。 「呀啊!呀啊啊!」 从未体验过的痛楚让野山的身体不断痉挛抽动着。 金木已经越过界线,一头栽进「喰种」世界。 但是,决心接纳「喰种」,并以「喰种」的身分活下去的他,总有一天会察觉吧。 雏实敏锐的嗅觉还闻得到,缠绕在他体内的人类香气。这股味道,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只要一想到,不去正视自己是人类的金木,总有一天必须以人类的身分接受制裁,雏实就感到害怕。 雏实又想起,她告诉董香,自己决定前去金木身边的那一天。 原本以为,董香会认为太危险而阻止她。或者劝阻她,就算去了也没有什么用。毕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算董香骂她别说梦话,也只是刚好而已。 但迎来的是沉默。董香紧紧注视着雏实,雏实也用率直的眼神回视她。 『……这样啊。』 终于,董香脸上浮现苦笑。 『看见你这样的表情,我还能说什么呢?』 董香转过头去,回避雏实的视线。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过头来认真看着雏实说道: 『……雏实……你随时都能回来找我。』 董香的话仅止于此。她伸开双臂,紧紧抱住雏实。被董香用惊人的力道抱在怀里的雏实也使出全身的力气回抱她。 其实,雏实也很想陪在董香身边。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包袱。 「……结束了……」 看到金木从失去翅膀的野山身上爬起来,一味低语着。 战斗结束之后的金木,会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氛。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其他人自己这么认为。 但是,雏实依然跑到金木身边,呼唤着他。 「大哥哥。」 他的发色脱落成了一片雪白,指甲变成红黑色,内心被深沉的悲伤击溃,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口径一致认为他是个怪人。 但即便如此,金木对雏实永远都是这么温柔。当初有许多人拯救了雏实,金木就是其中之一,而对于那些雏实珍视的人们来说,他也是无可替代的人,这点依旧没有改变。 金木回过头来,他身上溅满了对方的血,一片鲜红,不过他还是温柔地微笑着:「雏实,有没有受伤?」 —……我们都在你身边喔。 雏实在心中对金木轻语着。 —……不管是我,还是董香姐姐。 就算现在无法传达给他,但至少雏实想证明自己与他同在。 「嗯,我没事!我们回去吧,哥哥。」 金木眯起眼睛,「那就走吧。」他踏出步伐。 「因为我们又得移动到别区去了。」 今天在这里,明天又要换到另一个场所。这是一条不知何谓安定的荆棘之道。即使如此,雏实心中还是坚信: 骤雨过后,一定会迎来天晴。 #005[美乡] 一 即使是搜查官,也会谈恋爱。 这里是黑磐岩特等所率领的13区。会议结束之后,喰种搜查官们个个都露出诡异的神情,看着桌上的东西。 位于众人中心的是万绿丛中一点红,13区的喰种搜查官—五里美乡。她有着修长的体格,眉间那颗痣是她的迷人之处。虽然眼神有些凶恶,但依旧不改她是女性的事实。美乡现在是二等搜查官,她前一阵子参加「青桐」之战,使用可以进行中、远程距离攻击的羽赫「昆克」的「艾梅利欧」,立下不少战功。 「这是慰劳品。」 美乡有些腼腆地从包包里拿出一盘黑漆漆、硬邦邦,还飘着焦味的鬼东西放在桌上,钉住了每个人的视线。 「美乡,这是?」 「这是甜甜圈。」 —……原来如此,骗谁啊!! 除了黑磐以外,所有的搜查官都在心中大吼。 桌上这盘怪东西,再怎么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不起就是焦黑的花林糖,直接从外观来叙述的话,明显就是一团黑炭。 但是,黑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特、特等!」 「黑磐特等—!」 所有的人都一起站起来,就在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当中,从黑磐的嘴里传出喀啦喀啦的破坏声,别说是甜甜圈了,任何食物都不可能发出那种声音。 不过,黑磐在仔细咀嚼吞下肚之后,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p243 「果然是甜甜圈。」 —……请你向全世界的甜甜圈道歉。 就在大家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美乡毫无慈悲的声音传到每个搜查官的耳里。 「大家也请用吧。」 在那之后,除了黑磐以外,所有的同事都因为「不知名的腹痛」倒下了。美乡欣赏着自己制作的点心照片。虽然不是很美观,不过充满着手工制作的感觉,成品也很可爱。跟当初刚开始制作点心的时候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技术也进步多了。或许差不多到了该把这个送给他的时候。 他—也就是美乡偷偷单恋的对象。喰种搜查官、众人期待的明日之星—亚门钢太朗。这个男人实力坚强、威风凛凛又强壮,可说是喰种搜查官楷模中的楷模。 美乡在几个月前,跟亚门在青桐扫荡战中并肩作战。 虽然当时的她站在亚门本人面前,紧张到无法好好说话,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也能算是朋友了才对。那场战争结束之后,美乡和亚门就完全没有见到面,但是为了能让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她想采取一点行动。 于是她就想出制作点心这个主意。美乡听说亚门喜欢甜食,因此拟定一个赠送手工甜甜圈给亚门的作战计划。 方才同事们吃的时候都喜极而泣了,亚门收到了一定也会很开心。美乡决定在工作空档的时候抽出时间去见亚门。 「……您要找亚门一等吗?他外出啰~」 美乡用可爱的袋子将甜甜圈包装起来,偷偷摸摸来到20区分局。她想先找个人问问亚门现在过得怎么样,结果碰巧逮到从20区分局走出来的另类搜查官—铃屋什造,于是便向他打听亚门的情形。但是他的回答大大背叛了美乡的期待。 「外、外出?」 「是~的,筿原先生拜托他去办事的样子?他现在到8区出差去了。」 什造用他独特的口吻和用字这么说着。 「这、这样啊……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什么时候?嗯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清楚详细情形,还是听过但是忘记了?什造用食指压在额头上转啊转的,把头偏向一边。 没想到亚门竟然不在20区。让人失望也要有个限度啊。虽然美乡很想让亚门尝尝刚出炉的甜甜圈,但是今天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绕去8区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美乡拿出甜甜圈,交给什造。 「铃屋什造,这是……13区要给你们的慰问品,大家一起吃了吧。」 美乡不希望自己送手工甜甜圈给亚门的事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就谎称那是13区送的慰问品,并将甜甜圈交给什造。什造用鼻子哼了一声,露出微笑。 「我会拿给政道他们。」 他回答。 过了几天,美乡听说20区的泷泽政道二等因为身体不适请假,但对现在的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来到靠近8区分局的车站。亚门为了支持人手不足的8区,临时待在这里值勤。 美乡看着地图,确认从车站到8区分局的道路之后,进入看起来路程最短的巷道。今天一定要把甜甜圈交给他。她非常迫不及待。 「……!」 但是,路上发生了出乎她预料的情况。 「那、那是……」 一九一公分的挺拔身形,严格锻炼之下的宽肩,不可能会认错的。亚门钢太朗就站在道路前方。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也许自己和亚门命中注定要结合吧。美乡一下子就陷入美好的幻想,不过在她听见亚门跟别人说话的声音之后,立刻就回到了现实。 仔细一看,亚门身边有个男人,正一脸不可思议地往这边看,另外还有一个正要把某样东西交给亚门的女人。当然,美乡的眼睛锁定的是女人。 (那、那个人是谁!?) 虽然已经稍嫌太迟,但美乡还是往墙壁一贴,试图躲起来偷偷窥伺那边的情形。男人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美乡。 对方是位肌肤白皙的美人,看起来像是好人家的小姐,就是一般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女人。女人对亚门开口: 「之前送您的蛋糕,您说希望能够更甜一点……所以我就做了这个。」 当!美乡的脑袋响起仿佛被甲赫昆克猛敲似的冲击。女人递给亚门的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蛋糕。而且,这似乎还不是第一次。虽然从美乡的角度看不见亚门的表情,但是从他最后还是收下蛋糕的情况看来,他肯定开心得不得了吧。 美乡当场脚步踉跄了一下。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女人竟然称亚门为「钢太朗先生」。她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根据美乡的推测,两人应该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 「……呜!」 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美乡立刻转身背对他们跑走了。她和亚门的关系都还没开始,竟然就逼她目睹完结篇。她低下头忍住泪水,用不输给田径选手的速度冲出巷道。 「唔喔喔!」 「……!」 但是,就在奔跑途中,她撞上了从车站那边走过来的路人。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被美乡给撞飞了吧。 「你干么像颗子弹一样撞上来。」 对方总算是站稳脚步,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美乡。 眼前这位是负责7区的喰种搜查官—富良大志。他现在应该在调查喰种餐厅的事才对啊。 而且现场还不只他一个。 「你不是黑磐特等那边的女孩子吗?我记得你是五里对吧?」 「真的耶,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就连到处调动的柳和他的部下—东条也在。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美乡当然也觉得疑惑,但是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实在不适合说话。只要一开口,很可能就会哽咽落泪。 话虽如此,美乡觉得还是得好好道歉才行,于是她从包包中拿出甜甜圈。 「喂、喂!」 「真的很抱歉!」美乡说完便把东西塞给富良。 失去赠送对象的甜甜圈,还是让别人吃了才对得起它。 美乡向三人低头鞠躬,再次跑了起来。 二 自从上次看见亚门的未婚妻之后,美乡就成天无精打采。她将心中那股哀愁投注在工作上,「喰种」的驱逐率咻地一下提高了,但是工作还是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缺。 虽然她听说7区的年轻搜查官们一个个全因为腹痛而倒下,但是跟万念俱灰的自己比起来,症状应该轻多了。 她也听说亚门再次返回20区,一个劲地埋首于工作当中。他跟未婚妻之间进行得还顺利吗?是不是正为了建造一栋属于他们的房子而努力不懈呢?她愈想就觉得愈挫败。 但是,有个人察觉到美乡的变化。 「美乡。」 这个人就是她打从心底尊敬的黑磐特等。他在工作结束之后把美乡叫过去。美乡注视着黑磐锐利的大眼,垂下头。 「黑磐特等应该已经看穿我心中的迷惘了吧……」 「嗯……」 美乡紧紧咬住唇。 「黑磐特等,我觉得自己好丢脸。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竟然什么都办不到,只能夹着尾巴逃走……!我实在是太软弱了……!!」 美乡一边喊着,同时回想起自己为了亚门拚命制作甜点的每一天。 四处飞散的面粉、掉进碗里的蛋壳以及不管怎么搅拌都无法成型的面团。 飞溅的热油、燃烧的锅子、一片大火的厨房—以及,好不容易才拯救出来的珍贵物品,也就是美乡制作的甜甜圈。 不管哪件事都让她一提就想掉泪。事实上,美乡的眼里已经蓄积着泪水了。看见这样的美乡,黑磐喊了一声:「美乡啊。」 美乡抬起头,黑磐锐利的大眼正看着自己,这让美乡突然顿悟了。 「黑磐特等……怎么能不战而败呢!如果想哭就等战斗之后再哭!您是这个意思对吧……!」 「嗯……」 听了美乡的话,黑磐深深点头。 「而且,有些事情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不要为自己设下极限,就算真的有极限也要靠我自己来打破……!」 「嗯……」 黑磐的话语在美乡心中蔓延开来,为她郁闷的心注入一股勇气。 「奋斗的过程会化为自己的粮食,最糟糕的选择就是逃走。您叫我不要后悔,接受一切的后果,抬头挺胸向前迈进……!!」 「嗯……」 黑磐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黑磐的话语深深震撼了美乡的心。没错,就算对方是个美人,看起来又是个很擅长做菜的好人家小姐,但自己倾慕亚门的那份心意绝对不会输给她。美乡的眼睛再次燃起光芒。 「我现在就要去做甜甜圈,然后送到20区……!」 美乡气势万钧地冲回家,开始制作甜甜圈。所有的步骤她都已经十分熟练。这次连天花板都还没被热油造成的大火烧焦,甜甜圈就完成了。 接着,美乡就提着甜点冲出家门,目标是位于20区的亚门钢太朗。 但是,她忘了一个盲点。 「……亚门一等已经回去了。」 她在下班之后回家制作甜甜圈,再从家里跑到20区,这中间当然要花费相当的时间。等她到达20区的时候都过了晚上八点,亚门已经下班回家了。 飞扬到最高点的情绪突然之间掉进地狱谷底。 「怎么会……变成……这样……」 美乡拖着重重的步伐离开20区分局。为什么事情总是这么不顺利?难道这个世上没有神佛了吗? 「嗯……?」 消沉的美乡听见从某处传来一阵温柔的歌声。 她抬头一看,原来20区的车站前面有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拿着吉他自弹自唱。大概是街头音乐人吧。受到优美的音色吸引,美乡也走入观众群中,温柔的旋律抚慰了美乡的心。 —……神明就在眼前,千万不要错过了。 听到这段副歌,美乡的眼泪就像瀑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她嚎啕大哭的样子,让其他听歌的观众又是惊吓又是困惑。 现在的美乡比那位音乐人更加引人注目,就在此时,有个男人从车站走过来,他在看到她之后,停下了脚步。 「嗯……?这位小姐,我好像有看过你。」 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美乡硬是擦去不断溢出的泪水,看着对方。但是美乡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禁心生疑虑。不过男人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说道: 「啊!我知道了。你是亚门先生的朋友吧?」 p253 美乡听了,身体不由得剧烈弹了一下。 「什、什、什么……!?」 「你那时候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亚门先生身上,所以才不记得我吧。你回想一下,在8区的巷道,应该是亚门先生收下慰问品的时候。当时我人也在场啊。」 他指的是亚门从那位好人家小姐的手上拿到蛋糕的时候吧。美乡顺着记忆回想。这么说起来,当时好像真的有个男人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她看。 「我是刑警,名字叫做守峰。怎么,你也住在20区吗?」 「不,我、不是……」 「不是?那你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还哭成这样……」 说到这里,守峰突然闭上嘴,「啊……」他低喃着。 「你跟亚门先生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毫不客气地询问着。 美乡头上仿佛轰的一声冒出蒸气一样,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不、不、不是……」 她用力摇着头,手也不断挥舞着拚命否定,但守峰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毕竟亚门先生很迟钝嘛—」 「我跟亚门钢太朗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有东西要交给他而已……」 「喔,这样啊。那你交给他了吗?」 「……」 沉默代替难以启齿的回答。守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对了!」他提议。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我现在正要去见亚门先生。」 「什么!?你、你要去见亚门钢太朗!?」 「是啊,我们约了要一起喝酒。」 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美乡却开始害怕了。如果他不喜欢这些甜甜圈怎么办? 但是,美乡脑中浮现黑磐的模样。还有他温暖的话语。没错,要哭就等战斗完了之后再哭。美乡目不转睛地盯着守峰,「那就麻烦你了!」她大喊。 约定的居酒屋距离车站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啊,喂—亚门先生—」 站在店门前等待的亚门,一听到守峰的声音就回过头来。 「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跑到这里来……嗯?」 接着,他发现站在守峰旁边的美乡。 「13区的五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亚门惊讶地瞪大双眼。 「喔,我在车站遇到这位小姐。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你的样子。」 守峰向亚门说明,「小姐,亚门先生就在这里喔。」他催促着美乡。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 「亚门钢太朗—!!」 「呃、怎么了……?」 美乡把手伸入袋子,一把抓起包装好的甜甜圈。 —……黑磐特等,我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只剩下把甜甜圈交给他而已。请你一定要赐给我勇气。黑磐特等、黑磐特等、黑磐特等—! 「黑磐特等—!这是手工制作的甜甜圈!」 碰!美乡把甜甜圈往亚门的胸口一塞。亚门接了下来,「手、手工制作……?」他困惑不已。 「黑磐特等……要给我的……?」 「没错!黑磐特等要我把东西交给你!」 「可、可是,为什么……」 「亚门钢太朗,因为你是特别的!」 「我、我特别?呃、我是很感激没错,但……为什么……」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啊……?」守峰喃喃叨念着,不过这句话并没有进到美乡和亚门的耳里。亚门慌慌张张地打开袋子,确认里头的内容物。美乡特制甜甜圈的味道一口气冲出来,亚门不由得身体往后仰,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这、这是……」 「黑磐特等吃得很开心喔!」 美乡指着亚门。亚门看着袋子里头的东西,抿紧了唇。亚门心想,可能是黑磐特等看穿他讨厌辣味又爱挑食,所以特地为他准备这份教育指导。 「—……我知道了,五里,我现在就立刻吃下去!」 亚门把手伸进袋子里,一口气将所有的甜甜圈塞进嘴里。 「唔、唔哇……」 在一旁观看的守峰表情都扭曲了。从亚门口中传来喀啦喀啦的激烈咀嚼声。但是他并没有囫囵吞枣,而是彻底咀嚼了之后才慢慢咽下去。 然后,他便「啪!」的一声双手合十:「谢谢招待。」亚门低头鞠躬。美乡用感动的眼神看着这一幕。经过如此漫长的道路,如今终于到达终点了。 「喂、喂!小姐!?」 守峰的声音完全传不到美乡耳中,她因为喜悦而浑身颤抖,眉开眼笑地扬长而去。亚门收下她亲手做的甜甜圈了,而且还在她眼前享用。想必自己女人味的那一面也传达给他了吧。这件事实在让美乡太开心了,她愉悦地在夜晚的街道奔跑着。 几天之后,美乡早上到13区分局上班时,黑磐叫住她:「美乡。」 「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从20区的亚门钢太朗那里收到一封感谢函,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张感谢函上写着:「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两人默默无语地看着那张感谢函一会儿。「嗯。」黑磐点点头。看见黑磐的样子,美乡察觉到了。 「亚门恐怕是因为一些我们都没察觉到的小事感恩在心中,所以特地送感谢函过来吧,亚门真是个优秀的好青年……您是这么想的对吧?」 「嗯。」 亚门就是一个如此重情义、懂礼数的人。他一定也不会忘了感谢美乡送甜甜圈给他的事。下次再做些不一样的东西送他好了。美乡一边想着,和黑磐互相点点头。 然后就在当天,总局发了公告给了所有的分局,表示最近g〕内接连出现原因不明的腹痛病例,请各位同仁要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