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东家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万绣坐在铺子中,左手按着账册,右手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待一切都核算完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红姨开口安慰,「别放心上,我瞅着再过些时日这事儿大家伙儿就该忘记了,那可不是该买布的买布,该买衣裳的买衣裳。」 「到底是连累了铺子里。」 绣云裳成为了替代御锦坊的存在,只是并未如御锦坊那般独个垄断了这行业的买卖。像红姨这样始终与她在一起的老人,都是拿着铺子的分红的,这一受影响,他们拿的自然会少些,万绣所感慨的就是这个,毕竟小衣是她独个的生意。 红姨白胖的脸上比以前多了些皱纹,看着越发富态,她与万绣共苦过,加之李氏的关系,与她感情自是不同。 「不行我的那份便不要了,你拿去分给其他人便是。」 万绣听了这话忍不住笑,「红姨可不要打趣我,哪有要你填补的道理,要补也是我补。如今就先记着吧,等年底的时候一并再说。」 她二人正说笑着,前头跑进来个小伙计,脸上满是惊慌之色,紧抿着的嘴唇都在发抖。 万绣奇怪的皱起眉来,人站起往前迎了两步,「怎么了?」 「夫人,前头来了好些人,说是咱们这儿是给窑姐儿做衣裳的,要退先前买过的布匹与成衣。」 万绣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之前妆秀来闹的事儿,只那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且当时都没人说什么,怎么这会儿却是突然冒出了一群人来?! 红姨也走到万绣身边,「有点儿不对劲儿,八成还是冲着你来了,你就别到前头去了,我去看看。」 「不行,我去。」万绣拦住她,「冲着我来的,要是我不在怕会惹出更多事端。红姨你在里头看着情况,不行就去报官,免得伤了人。」 事态紧急,万绣没再和她多说,迈步往前走去。红姨则是直接叫住了方才那伙计,让他赶紧去官府,这会儿还看什么情形,若真是要出事再去找人可就来不及了。 店前的人不少,万绣离着还有那么十来步远的时候已经能够清晰的听到呼喝声了,她站定仔细辨认了一番,接着才从后院走进了前头的店铺。 绣云裳这铺子开的大,上回因为有妆秀来闹事,万绣便跟熟悉的镖局里头临时雇佣了两人过来帮忙守着店,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倒是没想到竟是派上了大用场。 看那一个个气的脸膛通红的男人,若非是两位镖师挡在了前头,怕是早就冲进来一顿打砸了。 「出来了,那出来了!」 见到万绣出门,人群之中有人如此高喊,「」二字又响亮又清晰,听的万绣忍不住绷紧了脸。 她面色端肃,今日穿的又是身深蓝色衣袍,配上高高挽起的妇人髻很带着几分凌厉。待得目光扫过前排那些人时,有些胆子小的竟是下意识的住了嘴,挥舞着的胳膊都收了回去。 万绣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态度最能震慑住人,这会儿她微微抬着下巴,视线落在对面人时要半落着眼睑将人从上往下轻扫,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语气更是缓慢的近乎矜持,「有什么事儿,让你等集结到我这绣云裳来?」 能如此不顾脸面在外头闹的自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家,见到万绣这样的态度便不由都有些退缩。不过却也有那性子烈的,扒开人群赤红着眼走到了近前。 「你便是这绣云裳的主家?」 此人是一魁梧大汉,四方脸看着很正气,只是这时脸色极为难看,万绣听他这问话虽然隐含了怒气却仍旧算得上客气,便也略略收起了身上的气势。 「我妹子先前是在你们这里做针线娘子的,昨来城里头想要看看她,问了人说是她早回家去了……」大汉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我今天在翠拢阁领回了她的尸体,她那包袱里头……便是你家的这些腌臜东西!」 大汉将手中攥着的东西猛力甩在了地上,可那是布料,便是再用力也还是轻轻的飘落在地。 万绣方才站在里头时听见了不少的谩骂,心中已猜出还是小衣惹的祸,只这会儿听了这大汉的话却是仍然忍不住震惊。这人的表情神态并未作假,万绣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对于你妹妹的事情,我现在就着人去查,为何她没有回家,为何会出现在翠拢阁,又为何会过世,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也请你说清楚,为什么你会认为你妹妹的事情与绣云裳有关,这小衣又是何意?」 「何意?!你们绣云裳将良家女子骗来说是做活计的,可私下却是与那窑子都商量好了,干的可是买卖女子的勾当!呸!」 有大汉出头,那站在后面的人也都有了勇气似的,抢先便将这话回答了。 万绣往出声人的方向扫了一眼,见人又缩了脖子才将视线转回来。 大汉面上恨色加重,「正如刚才那位大哥所说,都已经招了,我已报了官,天子脚下,没有让你再祸害人的道理。」 此话一落,店前一片叫好之声。 万绣面上虽神色未变,却也知道此事要麻烦了,跟上回被诬陷不同,这回是人证物证都给她找好了!再看着大汉的模样,明显是个执拗的,加之刚才的一番话也可看出他对妹妹的疼爱,想来怕是那种拼了命也要为妹妹报仇的。 这要是个混的,威吓利诱都能稳得住局面,足可以让她抽出手来去将事情查清楚。但若真碰上好人,反而是难办了。 第2章 万绣没有说话,这时便有人蠢蠢欲动了。 「我家婆娘那儿也让我找着件伤风败俗的玩意儿,说是也是从这儿买的,我看她们就是为了给那些个子勾搭好人家的女子的!」 「可不是,我也从家里翻出来了,这要不是我媳妇儿出门都有人跟着,立马我就休了她!」 「我家那个已经让我给休了!这婆娘要不得了,还不是这绣云裳害的,就得让他们赔!」 …… 小声议论到大声嚷嚷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刚才被控制住的局面此时又开始混乱起来。万绣知道人群中一定有人在蓄意挑拨,可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将人给揪出来。 「你总要给我时间查清楚,若是仅听一面之言,你就不怕你妹妹泉下难安吗?」 万绣对那一群人都毫无畏惧,关键还是要解决面前的这个大汉。 可正如她所猜测的那般,这大汉果然是执拗的,他梗着脖子对万绣的话嗤之以鼻,「进了衙门自有人来帮我妹妹伸冤!」 万绣明白此人怕是难劝,便干脆应了下来,「好,我也想寻官家给评断评断。」 绣云裳不久前才闹过一次,如今又被人围住了门口,自然是引起了好些人的围观,万绣看人越聚越多,心中担忧也是越来越重,今日便是自己能将绣云裳的污名洗清了,怕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客再登门了。 而之前与她交好的那些个高门小姐、夫人们怕都要疏远了……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无论是捕快衙役或是巡城兵士却是都没有来,这气氛压抑的够呛,万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头,除面前的大汉之外有好些人脸上都出现了担忧或是惊惧的神色。 万绣虽也心中奇怪,她出来前就听见红姨让人去报官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却为何没有人来?! 只看现下的情形她却知道正是她扭转情势的好时机,于是再次开了口,「既是报了官却为何还无人过来?来福,你也去衙门,记得说清楚,上回那帮闹事的又来了,这回若是将人轻松的放过,绣云裳可是不答应。」 「一个成衣铺子而已,你嚣张什么?!」有人不服气得开嗓嚷。 万绣笑笑,「我嚣张?有人污水泼上门来,我还要帮着泼水的人遮掩?!」她看了眼想要开口说话的大汉,「你妹妹的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若真是我的过错我绝不推诿,可若不是我的过错,你总要找到真正害你妹妹的人。至于那些乱七八糟跟着起哄的,你难道是与他们一起的?」 大汉听了问话,下意识的摇头答不是。 「这不就是了,我总归就在这里,若是衙门来唤我,我必是随传随到。」万绣说着右手往前横摆示意大汉看,「这么些人都在,我这话说出了口就绝不会更改。」 大汉想再说什么,却又觉得如今万绣应该不敢当着这许多人还反口,再加上他也并不蠢笨,他想要为妹妹讨回公道却并不想被人做垡子,因此这时便安静了下来。 安抚了这个大汉万绣才算松了口气。 她看向两位镖师,正想吩咐人将大汉带进屋去,却是突然又有大变。 无论是找事的还是围观的大多是男子,因着他们口口声声的翠拢阁、淫窝、小衣之类的词汇,便是有女子经过也早早避了开。 这时却是有一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女子直奔而来…… 人们听到动静便都纷纷回头,见那女子仿若疯狂跌跌撞撞,便都急忙忙的躲开,使她十分顺利的冲到了绣云裳的店门前。 两位镖师怕万绣有危险,便都各自往前了一步,准备随时护住她,便连铺子里头的伙计也都是同样的打算。 哪知那女子奔到了近前却是突兀的停住了脚步,猛地抬头冲着万绣啐了一口,接着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这毒妇,害苦了我啊!我这辈子都被你绣云裳给毁了!」 说完不待人反应竟是一头往门柱上撞去,转瞬间便是满头的鲜血,软着身子倒在地上了。 这事发生的实在突然,竟是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待那鲜血慢慢的蔓延开来才突然有变了调的惊喊声传出,「杀人啦!绣云裳杀人啦!」 就如那平地旱雷一般,人群炸开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杀人」与「绣云裳」此起彼伏…… 「她也穿着那种小衣,她穿着绣云裳做的小衣!」 这一句话突兀又清晰,众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了那撞柱的女子身上。 万绣本已抬步往那女子走去,这满场中的女人唯有她离的最近,她得去看看那人是否还有气息,若是能救自是要勉力将人救活。 只她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这样一句高喝,一时便顿住脚步也往人身上看去。 女子方才奔跑之时就已是衣衫凌乱,撞在门柱上时又经了拉扯,外衫已几乎脱落,这时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所穿的小衣——的确是万绣曾经做过的样式…… 一条人命可能要在眼前没了,万绣也控制不住的白了脸。看到小衣时她已知今天是绝无法善了了,但紧急之前却也无法考虑其他,只能尽可能的提高声量,「若要拿我我自在这里,先救人再说!」 她还是想要上前,可距离那女子更近的男人们却都围了上来。 「呸,你这是想着毁尸灭迹呢!还救人,你个,你们这绣云裳就该一把火烧了才是,留着你,留着这么个淫窝,我庆安城的女子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第3章 万绣不敢再上前,她还不知道是谁要往绣云裳的身上泼污水,只这手段实在狠辣,先前大汉的妹妹已经死了,眼前这女子怕也要死了,便是自己,若被卷入人群之中,怕是也难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实在无法,她只好转身想要回到店中。 「她要跑!」 这一声下,又是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就这么短短的功夫,万绣发现自己竟是被包围在了人群之中! 「你们要做什么?!此事前因后果均未查明,便是我真的有罪也该由官府裁定,哪由得你们私自动手?!」 万绣从未落入过如此险境,只好强自镇定,想要以言语威吓住这些人。只是这回她却是计算错误,那围在最前头的几个男人听了这话全都齐齐露出个讽笑来,眼中是毫无顾忌的狰狞可怖。 「私自动手?!我们可没想动什么手!」 语调极轻的一句话落,万绣的胳膊便被人猛的拽住了。 「臭!今天就让你也尝尝这清白女儿家所受的煎熬!」 这句说的却是大义凛然,万绣心中咯噔一下,便见拽着她的男人伸手就往她衣襟上探去。 万绣被围起来时便有了提防,早些年她也是学过那么几招的,这时便伸手将对方伸来的胳膊一挡,接着就是抬脚狠狠往男人的胯间踹去。 「嗷」一嗓子,男人双手捂着胯就倒在了地上。 这不过是因着出其不意,没人反应过来一个女人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反抗来,所以才叫万绣得了手,可即便倒下了一个,现在也还有四五个男人在,这绝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对付得了的。 正当她满头冷汗拼命思考要如何脱离这困境时,那迟来的「救兵」终于来了。 一列身穿「巡」字兵服的队伍急速而来,不过片刻功夫便将绣云裳店前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叫嚣着要惩处万绣的男人们都被困住,便是有那看热闹走的近了的也都被制住扔回了包围圈中。 外面那些人万绣不清楚,可拦着自己的这几个明显却都是受人指使的,这时见情况有变虽也是面上焦急,可他们眼神一交换,万绣便知不好—— 「扒!」 一人低喝,其余几人便都向万绣伸出了手来。 万绣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躺,硬抗那是没用的,这种方式的躲避拖延点儿时间没准儿反而能够脱身。 显然她这样的举动又是让人一惊,这又不是那村里的泼妇吵架,怎么还有往地上躺的?! 但不得不说,万绣这招数极为有效,如今要想扒她身上的衣裳,他们这几个男人就都得蹲下,别说挤着不方便,便真是蹲下了这女人会不会又有什么新招数?! 本以为教训一个女人并不是费工夫的事儿,原本他们还不耐烦主子想出了这么麻烦的办法,如今待面对这女人了,围着的男人们才知道,这人有多么的不好对付! 方才开口的人也是个狠角色,这时再次说道,「她要躺在地上,便是被伤着了也怨不得人。」 万绣心中也有这个估量,虽然方才对方想要扒衣服的举动让她觉得他们主要是想羞辱自己,但也知这人要是狠下心来说不得自己要吃些皮肉苦。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蜷起身子双手抱头咬紧了牙关,只要她还活着,必要查出这是谁的手笔,这事儿没完! 虽然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听见风声而来时,万绣还是控制不住的绷紧了身子,她能够感觉到鞋底接触到了自己的身体,在等待着接下来的疼痛时她却是突然听见了几声闷哼,之后便被人一把拉起抱在了怀中。 「动手。」 这沙哑的声音万绣已听的十分熟悉,她双腿一软知道自己安全了,眼睛却是忍不住红了起来,用力的在沈泽简的怀里用头撞了两下,感觉到被拥的更紧时才又放松了下来。 即使没人能看到沈泽简的脸,但从他这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也都知道这人是十分愤怒的。 红姨也好不容易到了店前,见着万绣被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心中登时着急起来,顾不得害怕就赶紧跑过去,「边大人,我家夫人受了惊吓,还是让我带回里头休息休息吧。」 沈泽简不愿,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知道自己抱着万绣不合时宜,便点点头,又轻声在万绣耳边安抚,「绣儿莫怕,我来了。你先进去,我将这外头事处理好了就去看你。」 万绣害怕的情绪已经得到了舒缓,这时便点头退出了他的怀抱。 「先进去,记得看看身上是不是伤了。」沈泽简不放心的叮嘱。 万绣应了声,接着就被红姨搀扶着进入了店内。 绣云裳的内院中有好几间厢房,最大的那间是给万绣留的,方便她过来休息所用,今天才派上了用场。 红姨的圆脸皱的连鼻眼都变了形,将万绣扶坐在榻上,就又急忙忙的出门去了。 离开沈泽简时,她便觉得身上有些疼痛,想来刚才那几人脚虽没落实,但大概还是伤着了一些,她伸手往痛处轻按了按,果然有更尖锐的疼痛感袭来。 「等我回头查出来了!此仇不报,我就不叫万绣!」 万绣恨的牙痒痒,今天这事儿可是让她后怕了,这要不是沈泽简及时来了,自己这会儿还不一定怎么样了呢!想到沈泽简她心中又忍不住阵阵甜蜜,以前以为人没了,无论遇见什么事儿都要她独个儿扛着,如今这人刚回来,遇见事儿了就有他来顶着了! 第4章 「绣儿啊,我让人去请大夫了,咱这店里头也有些个药酒啥的,先让我瞧瞧吧。」 红姨手里拿着几个瓶瓶罐罐的东西又走了回来。 「红姨,你先过来坐,别忙了,等会儿大夫来了一并看就是了。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听着你吩咐了去报官,怎这半天才来了人?」万绣心中疑惑,见红姨回来了忙不迭的问。 红姨见她身上虽是有些脏污,却并不似受了大伤的模样,便也放了几分心,将药酒伤药之类的放在了桌上,又去一旁置水的架子上拧布巾,想给她擦擦。 「对,我先前是让来旺找人的,原本我也是跟着你到了后门口听着动静的,可来旺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说是咱铺子往外走的两条路都被人堵了,走不出去。」 「堵了?人堵着?」 「可不是,我当时也这么问,就是人堵着,还不堵别人,专堵着来旺。」 红姨走过来将布巾往万绣的脸上放,万绣忙接手过来自己擦了脸、手。 「我一琢磨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使坏呢,咱铺子里头的人穿的衣裳样式那都是一样的,可不一逮一个准儿么?干脆啊,我就到屋里赶紧着换了身,又往脸上扑了灰带了块头巾,就这还被那些人拽着看了大半天。」 红姨说到此处有些气愤却又有些得意,「还好我那家乡话没忘呢,冲着那些人一嚷嚷吵得他们头疼了就放我过去了。」 万绣将布巾扔到一旁,「那些是什么人?红姨你见过吗?」 红姨摇摇头,「没,这庆安城这么大,上哪儿能认全的,可那破衣烂衫的,怎么看都像是混子。」 「后来呢?」万绣皱皱眉,没在这上头再纠结下去。 「后来我便遇上那些军巡卒了,可人家竟是不理我,要不是正碰上了那位边大人路过,怕我还要回来的更晚。绣儿啊,你说你是皇后娘娘的义妹,咱绣云裳又是顶顶尖的铺子,可你偏要藏着掖着的,这可不就让人欺上头来了么?!听红姨一句劝,咱不仗势欺人,可该露本事的时候也得露本事,要不总会被人小瞧了去,平白多出好些是非来。」 这话红姨不是第一回说了,她心中其实也有些明白,万绣这样的行事做法是在御锦坊里头时养出来的,那种地方你越是有能耐越容易受人打压,可如今情况不同了,无论是万绣也好还是绣云裳也好,都已有了横行的本钱,实不该再这么低调下去。 万绣听了红姨这话也是不由深思,其实红姨不知道的是,除了御锦坊的经历之外,让万绣不愿高调的原因还是沈泽简的「死」,她虽然很少想,但心中还是觉得若非当年自己非要开绣云裳,非要大做事业,自己男人说不得还活的好好的,半点儿损伤都没呢。 若是这心结不解,便是再遇着多少回今天这样的事儿,她怕也还是会如以往一般。但如今,沈泽简回来了,她好似又有了那撑腰的人…… 「绣儿?」红姨见她并不说话,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说重了,正想再缓和两句,就听见万绣开口道:「红姨,给各地的掌柜们都写封信吧,所有招牌全部换上绣云裳,店号便写上地名,地方多的按照开店的时间编上甲乙丙丁。」 「哎?!」红姨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连声叫好。 只这还没完,「至于我是皇后义妹的事儿,这也不难,过两天我进宫去求个封赏也就是了。」 「好好!」红姨激动的在榻上拍了两巴掌,「你总算是想通了,这便好,这便好!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你有了这等身份便是以后与杨府的婚事也都便利了。」 「杨府的婚事?」 这问话的不是万绣,却是找过来的沈泽简,他本是正打算敲门,突然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红姨一惊,扭头看是那位鲁使,想到刚才他的举动,又联想到他的问话,心中也大约明白了几分。 她侧身挡在万绣身前,脸上带出几分不太真心的笑来,「还未感谢边大人相助,可否请您过去前院,我们夫人这身上不舒坦,还得等着大夫来诊治呢。」 沈泽简哪能听得进这话,但人家这要求又是合情合理,一时想不出能反驳的来,便定定的站在门口不动,一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的模样。 万绣看不见前头的情况,却也能想象的到,心中有些好笑,伸手戳了戳红姨,「红姨,你帮我去前头看看情况吧,我与这位……边大人相识,正好也有事询他。」 红姨脊背一僵,觉得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并不合适,但万绣说了这话,她也不好反对,便转身给了她一个小心的眼神,最终还是先离开了。 红姨一走,沈泽简便收了那生人勿近的模样,回身将门栓好,几步就也到了榻前。 「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我看看?」 说着话,伸手就要去解万绣的衣襟。 这要不是他的语气极为正经,万绣几乎要以为他是特意要占便宜了。只是即便是真的没有旁的心思,那也不能就这么动手啊。 「干嘛!」 万绣捂住自己的衣领,脸上也有些热,听起来强硬的语气中却是饱含了娇嗔之意。 沈泽简一愣,看她那羞涩的模样倒是也不自在起来,却还不忘解释,「不是,那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 第5章 「好了别说了。」他这么说,不是显得自己想多了么?! 「我没事儿,等会儿大夫来了再瞧瞧就行了。」 沈泽简不知她为什么有些生气,这么些年没见,自己好像又开始摸不清她的脾气了,想到此处,他不免也有些失落。 万绣见他低头,却是也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了,可回想下刚才自己的语气,便琢磨着大约是说的重了,不由便又有些好笑,「你做什么呢?这大白天的就想脱我衣服,我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她这话没怎么经脑子,不过是句打趣,但说出来之后便又觉得好不矜持,刚消了热度的脸又是火辣辣的,便干脆扭过了头去并不看榻边坐着的男人。 沈泽简傻傻的看着她,突然就笑了,「没,乐意的很。你说什么我都乐意着呢,就是怕你和我生分。」他还记得刚成亲那会儿,绣儿与他说过,无论是什么事抑或心中有什么想法都要说与她听,夫妻之间坦诚相待,日子才能过的长远。 万绣倒是并没想到这个问题,或许还是因为她刚刚知道了沈泽简还活着,这喜悦的心情远远压过了其他,根本分不出心神来考虑别的吧。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倒是用心想了想,然后才回答道: 「说生分,现下是没有的,你能活着我不知有多高兴。至于其他,只要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便都是有得谈的。」 见她微微眯起眼睛,沈泽简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这是绣儿在警告自己呢!不过要是说到这个他是肯定不会害怕的,因此立时轻松了不少,反倒是顺着这个话题又重复了遍刚才的问题。 「我不是早就说了只心悦你么,倒是那杨家的事儿,你是不是要与我好好说道说道?」 万绣见他吃醋忍不住笑了两声,「我与杨曦早已说清楚了,这你是知道的。至于红姨那边,待我回头与她也说说就是了。」 沈泽简算是勉强接受了这答案,还要再叮嘱一声,「不许叫那姓杨的名字。」 万绣便又笑,笑的伤处都有些疼痛感传来了才点头答应。 「不说这个了,我方才听红姨说是碰到了你才让那些军巡卒过来的?她没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知晓吗?」 「这事你不要管,我去处理就是。」 听到万绣这么问,沈泽简的语气沉了下来。 「是文依依干的?」万绣本就是这么猜测的,这时听了沈泽简的回话自然就更肯定了。他如今的身份是鲁人,能直接插手处理的人、事最大可能的便是与鲁国相关的了。 「是。」 「还真是不消停,你这桃花可比我遇到的杨……公子危险多了。」 万绣心中有气,忍不住也捻了句酸。 沈泽简听了自是不舒服,可想想她这话中的含义,却又是欣喜。他倾身上前,压迫的万绣后仰倒在了榻上,自己则是双臂撑在她的脸颊两侧,低头几乎抵上了她的额头。 「绣儿这话可是酸得很……」 他语调极轻,口中吐出的热气轻拂在万绣的唇上,使她十分不自在。与此同时,心里又有那么些许的恼怒,以前这沈泽简可没这么多花招手段,这几年不见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莫不是…… 沈泽简见她一开始眼神躲闪,正想再进一步讨讨便宜呢,却又见她突然瞪大了双眼,目光中透出了审视打量的意味儿来…… 「怎,怎么了?」沈泽简身体一僵,刻意压低的语调也恢复了过来。 万绣伸手拍在他的面具上,「拿下来给我看看。」这看不到人的表情,很阻碍她的判断。 沈泽简却是更僵硬了,不敢拦着万绣的动作,说话却是带了几分急切,「绣儿,我脸伤的厉害,怕吓着你。」 「真吓着了,你就把我打晕,反正我现在要看。」说着话,万绣慢慢的将要掀起这面具。她并不想勉强沈泽简,如果在这时对方伸手阻止她的动作,她也绝不会再继续下去。 沈泽简没动,他恐惧万绣会因为脸的关系害怕自己,却也更希望她不会,甚至能够像当初小石头那样心疼。 整块面具都拿开的时候,万绣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沈泽简忐忑的心则被她之后的一句话搞得哭笑不得。 「所以你平时都是戴着面具去逗小姑娘的?」 「……」一时无语后沈泽简才无奈回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我什么时候逗小姑娘了?」 万绣怀疑,「那你如今怎么会这样了?」她指指两人现在的状态,「以前你可是木的很,说句好听话都难。你说,是不是这些年去别个地方学来的?」 「……」 沈泽简觉得自己好冤,看着因为他没回话眼神越发变得诡异的万绣,干脆也不想了,低头咬住那有点儿苍白的嘴唇,解释不清身体力行总行吧!让她瞧瞧自己憋的多厉害,也就知道他是多么的清白了! 他这想法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能亲上一口也就算是不错了。 万绣恶狠狠的瞪他,也不管他一脸的可怜相,「咬就咬了,让你再敢随便亲我,我还咬你!」 沈泽简没绷住笑了出来,感情自家娘子觉得这是多么有力的威胁么?! 万绣生气,伸脚擦着他衣裳边踹过去,「笑屁笑!」 她这粗口让沈泽简想起了以前的事儿,笑虽是缓缓收了起来,可眼中的柔情却是看红了万绣的脸。 第6章 好半晌,俩人都没说话,待这气氛越加暧昧之时,万绣才终于又开了口,「你要是没个正经话,就先回去吧,我还得去前头看看呢。」 「有。」沈泽简拉过万绣的手来,「大约十天左右我要回鲁国去了。」 万绣惊讶抬头,双手都拽住了他的,「走?为什么要走?你敢!你要敢再扔下我,信不信我……我……」她脑中乱的很,想说狠话却是一句都想不出,等到沈泽简心疼的捧住她的脸擦拭时才发现自己哭了起来。 「别哭,绣儿别哭。你听我说完啊。」沈泽简忙忙的道,「我此次过来是为鲁使,这差事办完了自然是要回去的,可我一定还会回来,你在这儿,小石头在这儿,家里人都在这儿,我又能走去哪里?」 万绣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早不同与往日了,她迷茫了一瞬才又说道:「可……可是……你若回去了鲁国,又怎么回来?我听说你在那边已经是大官了,那……」 「鲁国的禁卫军统领叫边诚,可我是沈泽简。」 他并没有解释别的,只这么一句话却是让万绣明白了过来。 万绣眼泪止住了,眉头却还是皱着的,「你还有好些事情没和我说清楚。」 「嗯,咱们时间还长,我会一点一点的都和你说。」 「……如果我和你一块儿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沉默了一会儿,万绣低声问道。 这次却是轮到沈泽简沉默,他心中也不愿与万绣分开,可若是将人带去了鲁国,他很担心自己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使她受到伤害。但他的不语却也是让万绣明白,沈泽简回鲁国,要做的事情怕是有危险,否则以他们二人的感情来说,他该是立刻同意才是。 「你不是说还有十天才会走?你想想要不要带我去,我也想想要不要随你去。」 万绣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便开口与沈泽简这样商量。 沈泽简看着她那殷殷期盼的脸,哪里拒绝得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大夫为万绣把了脉,确定她不过是些皮外伤,一众人便都放下了心来。沈泽简要去处理外面的事,这时便只好先行离开,但约好了晚上再去看她。 「绣儿啊,那边大人虽说也是个好人,可他是鲁人啊。」 李氏早知道了绣云裳的事儿,待女儿回了家等她喝好了药,便如此开口说道。 万绣有些累了,已有些昏昏欲睡,听见李氏的话便强打起了精神,「娘,红姨与您说的?」 「你红姨是和我说了一句,说是那边大人看着像对你有心。」李氏给她掖了掖被角,「娘是觉得这人只要你喜欢就好,可这鲁国的……绣儿,娘舍不得你。」 「呵呵。」万绣笑了声,伸出只手来握住李氏的,「娘放心,我到哪里都带着娘。」 李氏听她这话却是如何放心?只觉这闺女是真跟人家看对眼了,忧心的够呛,叹着气说道:「哎……要是知道你姥姥的娘家人在哪儿就好了,便是真去了鲁国也能有个能投靠的地方。」 「什么?」昏昏欲睡的万绣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撑起身体看她娘。 李氏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想想自己的话笑了,「你这孩子,这有什么稀奇的!这世道太平的时候少,不说远的,就说咱们昇国前几年不是还闹的够呛,那被波及的百姓若是过不下去了自然要寻个新地方。不说咱家在鲁国有亲戚,要是认真数数说不得别个地方也有那沾亲带故的呢。」 听她这么解释,万绣使劲儿想了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些个住在繁华地带的是少有迁居的,可离着边境近些的地方这种情况确实很普遍。 沈泽简是鲁人,那义兄楚一刀是鲁人,如今她姥姥也该算是鲁人,这都凑一块儿去可真是太巧了。不过李氏的话却也让她明白,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万绣这样想着,便又缓缓躺回了床上。 李氏有心再与她说说那鲁人的事,但见她疲惫,便还是住了口,只打算待她休息好了再谈。 沈泽简带着人回了同德馆,绣云裳门前闹事的那些人昇国这边自能处理,可文依依却只能由他动手。 「边大哥?」文依依今天心情不错,与几个丫头正在院子里赏花,见到沈泽简来了先是诧异,后又端上了满脸的笑。 沈泽简看着这女子,在鲁国时因她对自己有意,也算是多番照拂,他虽对她不假辞色,可感激之情却也还是有的。可自从得知了绣儿没死,很多事情都不过是对他的欺骗后,他便起了警惕之心。 原本想着若她没有参与其中,便保她后半生富贵也算偿还恩情,却不想此女竟是心狠手辣,不仅一次次想要伤害绣儿,就连自己遇到的苦难也都有她的手笔。 文依依已给左右都递了眼色,沈泽简来势汹汹,怕是有什么不对。妆秀又没回来,不知是不是这次的事情又叫他们抓住了把柄…… 她行事前是不怕的,总归她是鲁使,又有家族撑腰,可如今看这情况,却是不怕不行了。 「边大哥,难得你来主动看我,要不要进屋,我亲手给你煮茶?」 文依依似嗔似怨,一派女儿家见到心上人的做派。 「我问你两件事,你的回答若能让我满意,我便让你安全回到鲁国。」 第7章 沈泽简没打算与她虚与委蛇,直接了当的开口。 文依依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往四周围看…… 「文小姐,不用看了,该解决的还能留下来给你?!」 这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语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吓了文依依一跳,却也让她再沉不住气的唤起人来,但结果自然是如这话中所说,除了陪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再没人出现。 文依依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但却也不甘心就这般束手就擒,因此她语带威胁的开口道:「边诚,你不过区区一个罪奴,便是认回了边家,若非我在其中周旋,你当边家能承认你?!现下哪怕你伤了我一根毫毛,鲁国也再无你立锥之地。」 若此时火炎还在,他必然要与对方辩驳上两句,可沈泽简及其他几个近卫却都是不爱说话的,听她这般说辞,面上只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来。 「第一,你有没有‘续命’的解药?」 文依依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握拳,没控制住的厉声喝道:「什么解药,‘续命’便是解药。那还是我文家看在楚家的份儿上拿出来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泽简对此没再多问,她这样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想要解药,他有的是办法。 「第二,楚一刀与你们文家是什么关系?」 文依依已知自己方才失态,这会儿便收敛了心神冷笑,「边诚你真是晕了头了。楚一刀是你义兄,若是没有他你怕早就以罪奴的身份死在战场上了,现今这般问我,是连他你都疑心上了?!我是不知你在怀疑什么,只若早知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我便是瞎了眼也绝不会看上你!」 她最后一句话仿若嘶吼,眼中也泛起了点点泪光,显见是真的伤了心了。可在场的人却都是那没有同情之心的,便连沈泽简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把‘短命’和软骨散给她喂下去,劳四位嬷嬷代为照料,其他人全都处理掉。」 文依依便是再如何担心,却也从没想过沈泽简敢如此待她。这样的境况之下哪里还有时间心痛,偏她身上又没有功夫,言语上威胁不到对方,最终仍是被灌了药带回了房。 木森等人去处理后续事宜,沈泽简则再进了皇宫。自从他与张汀芳交了根底,进而得到皇上的信任后,这样的私下会面并不在少数。 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鲁国要求棉花的种植方法由沈泽简带回,只是这技术要交的却并非是如今鲁国皇位上的那个人,而是四皇子李奕江。另一要紧事,则是揪出昇国那通敌之人。 今天,沈泽简入宫便是为了商讨这件事的。 「赤仙藤一事除你与文依依之外,另有动作的便是吏部尚书之子杨曦了。」皇上敲击着桌案,略一想,开口问道:「那杨曦也与你相识?你观那人如何?」 沈泽简对他自是不喜,可实打实的说,就事论事而言,他不认为杨曦有如此大的胆量做出这种事来。 皇上对他这评价倒是也认可,「吏部尚书是跟随朕的老人,他也不会有问题。那还能是谁呢?」 「皇上确定只有我们这三方有动作?」 沈泽简有些怀疑,赤仙藤的存在绝对会让各国趋之若鹜,这些时日过去了,他们又有针对性的透了些消息出去,没道理会没人动作。 「有!」 这说话的声音是皇后张汀芳,皇上听到了动静立刻站起身到门外去扶她。 「皇后何必过来,这身子太重,劳累了可怎么好?」 「我要不来你还不是要瞒着这消息,你倒是想顾全玉贵妃的脸面,可若此事真与她有关,咱们——」张汀芳猛的住口,方才她一时情急竟是拿出了平日私下里对待皇上的态度来,这可是不妥。 「皇上恕罪,臣妾失礼了。」说完便要下跪。 她大着肚子,马上就要临盆,皇上哪里舍得,赶忙将人拉住,「皇后无需多礼,是朕想岔了,快先坐下。」 屋内并没留伺候的人,沈泽简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听见,那尊贵的夫妻二人便也当方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先后落了座。 「娘娘提到玉贵妃?」 「是。」皇后捧着肚子先喘了口气,侧头看看皇上,见他点点头,才又开口道:「这事儿倒是绣儿提醒的我……」 原来当初万绣落水,因着有个行迹诡异的丫头送来了一碗姜汤,她并不敢喝还浸湿了帕子将东西带去了凤鸣宫。皇后与玉贵妃自来不和,又因着从小相识知道她的性子,从那时便安排了人手日夜不停的盯防。起先不过是想要弄明白她到底是想耍什么把戏,可就这么盯着盯着却是发现了好些不对的地方来。 「她那宫中豢养了好些飞禽,因着种类杂数量多,本宫以为不过是个玩意,可这专门盯着才发现,这些飞禽里头可是有不少鸽子,一月内竟是要来往很多信件。」 「皇后歇歇。」皇上见她说的累,便让她休息,自己接了口,「朕方才没提这话,是因着那些信件都曾被截取查看过,都是与她那娘家的正常来往,并未见异常。毕竟在这深宫之中,朕又不去她那儿,想来也是她寂寞所致……」 皇后听他后面那话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语含讥诮的说道:「皇上可是那怜香惜玉的,不如从今个儿起便宿去玉贵妃那里?!」 第8章 皇上可是哭笑不得了,这当着人面呢,便算是心腹之人可也总要给他留些面子才是…… 但也正因为皇后这种时时把他当自家男人的态度,也才让皇上始终将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沈泽简倒也不是第一回见这夫妻两人这般模样了,并没有太大惊讶,只是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玉贵妃只联系了娘家?」 皇后不急不忙的转回脸面对他,「是,只联系了娘家。说来也巧,玉贵妃的爹原也是吏部尚书,因着身体不好才会离开这朝堂,专心在家休养。他乃文人出身,门生故旧数不胜数。」 沈泽简点点头,示意都知道了。 「十日后我准备返回鲁国,在这期间定要将这叛敌之人找出来,如此才好与四皇子联手一同将祸患铲除。」 皇上这时从书案上拿起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玉佩,「这枚龙佩可在危急时调动庆安城内所有兵力,现今我交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皇宫一行沈泽简对诸般事项都已心有腹案,而对于先前与万绣商量的是否让她与自己随行前往鲁国也有了决定。 看看那皇上与皇后,该算是世间最不平凡的夫妻了,但那二人相处的模样,正是因为相护扶持才走到了今天。沈泽简想,或许他与绣儿也该如此,相依相持,才能真正的长伴永远。 他们夫妻先经「生离」又经「死别」,如今是真的不该再分开了,若此行真的会有危险,他自要保她安全,可若是保不住,他也随着去就是了。 想到此处真是豁然开朗,心中对于即将再次分开的闷痛也瞬时消失。沈泽简心喜,脚跟一转便向沈宅而去。 沈宅门前,小石头正抓着一把石头子玩儿,虎妹在一旁照看着,另一旁则蹲着杨曦。 他嘴里叨叨叨的也不知在说什么,不时的还要从怀中掏出些小玩意儿来想要吸引小石头的注意。 小石头却是绷着小脸,十分不给面子。 沈泽简远远瞧见了只觉心中极为舒畅,自从那日他确认了这胖娃娃是他亲儿子后还真没好好再相处相处呢,这时再见他瞬时被心头汩汩涌出的温情堵得喉咙。 深呼吸了好几次,又走近些了,沈泽简才开口唤道:「小石头!」 小石头反应了一下才抬起头,看见他后立刻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小手往地上一拄,站起了身,接着就冲沈泽简跑去。只他跑到一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的又定住了脚步,腮帮子一鼓似是生气了要往回走,只是眼角却还盯着前方,很是不舍的模样。 沈泽简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可见到儿子这前后的动作却是觉得可爱的很,几个大步上前便将人抱在了怀里,颠颠他,「怎么了?见着爹爹不开心么?」 「开心的!」小石头连连点头,回完了这话又嘟着嘴抱怨,「爹你为什么好些天都不来看我和娘?」 娃娃原来是气这个,沈泽简笑着晃了晃臂弯,逗得他咯咯笑了之后才开口说道:「之前是爹太忙了,以后我都来瞧你和娘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正好走到了门口,杨曦的脸色已是完全阴沉了下来,听见他这么说双拳一握便似要上来动手,只是看到小石头又硬生生控制住了。 沈泽简对他点点头,一副主人做派,「杨公子来了?怎么不进去?虎妹,你怎不知道招呼客人?」 虎妹也不觉得他这态度不对,听见他这么说竟是傻乎乎的啊了一声,冲着杨曦行了个礼要请他去院里坐。 「……」 杨曦这个气,数不尽的话想说,可看到小石头对沈泽简那般亲昵的态度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也只能甩袖离开。 沈泽简抱着小石头进了宅子便直往万绣的房间而去,一路上没碰见几个下人,那或明或暗的护卫倒是不少,但或许因为有小石头在便也没人出面阻拦。 待得进了院落,却是正碰上了李氏。 沈泽简没预料到,一时傻站着不知要说什么。李氏则是烦恼了好久若闺女真和那鲁人一块儿了她要怎么办,却不想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对方还一副极为熟稔的模样,让她不得不猜测他是否已经与闺女私下见过好几面了…… 想到这儿李氏便不由骂了句闺女糊涂!可却也能理解她,这边大人的「真面目」与五郎那般相似,说不得闺女也是移情到他身上了…… 「姥姥!」 小石头见两个大人都不说话,自己便先开口招呼人了。 「哎,宝贝儿哎!」李氏听到小石头这声便想伸手过去抱,小石头却是往沈泽简怀中趴,「姥姥,我爹抱着我就行啦。」 「爹?」李氏的嘴角有些抽抽,这是谁教的?! 沈泽简面对岳母那带着怀疑与挑剔不满的神色也有些羞窘,忙开口说道:「那个,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石头的。」 「……」李氏面上一僵,有那么会儿才想起应该呵斥对方,身后却是传来了脚步声。 蓝灵到了近前,曲膝行了礼,「老夫人,夫人说让边大人进屋去呢。」 李氏没动,好半晌才放弃似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小石头也抱着。」有孩子在,总归能避避嫌吧。 万绣睡了将近两个多时辰,这会儿醒了脑袋都有些疼,瞧瞧外面的天色,已有些暗了,便更是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第9章 沈泽简进屋时便见她披散着头发倚靠在,床幔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个尖尖的下巴能看见一点儿,身体因着角度的关系也是极瘦弱的模样,想起先前去道观求医的事来,那心疼的感觉便漫延在了心头。 转身嘱咐蓝灵去准备些饭食,蓝灵抬目往屋里看看,又瞧瞧小石头的模样,点头退了出去。 如此房中便只剩他们三人了。 沈泽简走到床边,将小石头的鞋子除下放他到。万绣便伸手将儿子搂进了自己怀中,轻声慢语的问他今日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等这样的细碎小事。 沈泽简坐在一旁,并没有言语,待那娘俩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插了话。 「你与我一同去鲁国吧。」 万绣抬头冲着他笑,「好。」 「娘?鲁国在哪里?爹和娘都去,是不是也带着小石头?」 「自然带你,爹和娘无论去哪儿都要带着你。」万绣捏捏他的小鼻头,很是宠溺的答应了。 沈泽简看的眼热,凑近了他们些,与小石头方才一样也将自己今日做的事情说给了万绣来听,因着小石头在场好些地方并没细致描述,只万绣也都听懂了。 她对沈泽简已与宫中达成了协议颇为诧异,但想到张汀芳的为人倒也觉得算是意料之中。 而对于他对文依依的处置却是有几分担忧,「那文家在鲁国听说势力庞大,你将他们家的女儿……会不会反引祸端?」 「鲁国向来世家为大轻皇权,但几十年前便闹过一回,虽世家仍是站住了脚跟可也是元气大伤。而如今么,再要斗上一场,可说不好谁输谁赢。他们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抓不到切实的把柄绝不敢找我的麻烦。」 沈泽简将小石头又抱回了自己怀中,担心他长时间万绣身上会让她身上的伤处疼痛。 万绣听了这话还挺有兴趣,匆匆相认那天时间太短,沈泽简虽也说了不少,可还有更多东西没谈清楚,今日她正好借机再问一问,「上回你说在鲁国等到了大伯他们,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都在边家?过的可还好?」 「算好吧。」这三个字沈泽简说的有些迟疑,「大伯他们一直以来也都是想要再回边家的,所以该算是好吧。好些个堂兄弟却是与我差不多的情况,可接却也不能如何,想来便是面上风光,心里终归是觉得不舒服。只可惜当年我投了军,与他们早就渐行渐远。」 万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当年在江家村,沈氏一族名声开外,家里人可说得上守望相助,但听沈泽简现在所言,似是都有了隔阂…… 「他们没再想过要回来吗?」万绣有些惦念。 沈泽简却只是笑着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若你想念他们了,待去了鲁国我带你去见,只莫要失望了才好。」 万绣又垂下眼睑,心知各人的路都是各人走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皇上交代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十天的时间可够你查出那奸细来?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咱们还是多留几天吧?」 听出了她的担忧,沈泽简便又笑着安抚,「放心吧,我都安排下去了,若留在昇国才是夜长梦多,反而容易生出事端。你可是怕了?」 「不怕!我能保护娘!」 小石头听不懂自家爹娘在说什么,稀里糊涂到现在终于能插上一句话了,便急忙忙挺起了小胸脯。 叫他一打岔儿,有些凝重的气氛立时便轻松了起来。门外又传来蓝灵的声音,一家人便停了方才的话头,先专心的喂起了肚子。 沈宅中充当客房的小院中,阿杵与朱氏也正在愁容满面的对坐着。 朱氏脸上惊恐之色尤甚,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抖音,「相公,那……那万……二嫂怎会是皇后娘娘的义妹呢?!这怎么可能?若真有此事,咱们都是她的家里人,最是亲近的,怎都没听说过?!」 阿杵皱紧了眉头,他那铺子虽规模不大,但因着早期万绣的帮忙很有几个体面的大客户,其中一个便是这庆安城里的。早前递了拜帖,今个儿他夫妻二人收拾妥当备了厚礼去拜访,却不想竟是在对方口中得了这么个大消息,更是被留在其府中好些时候才被恭敬送了回来。 只是俩人一回了宅子,那原本使劲儿端着的派头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坐在凳子上都缓了半天脑子才终于重新转了起来。 朱氏抖着手拿了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脖灌下去了才又给阿杵也倒了杯。 「这个二嫂!真枉费了你的一片真心,以往你拿她当亲人,总要劝我不与她磕碰。可现在你看怎么着,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与我们说过。若是她说了,咱家那铺子怎么会好些年连个分店都没有过?」 朱氏冷静下来便开始生气,拽了拽阿杵的袖子示意他说个话。 阿杵摇摇头,同样端起水杯仰头倒进了嘴,「别说了。咱们明天就走,回镇上去。」 「为什么回去?做错事的又不是咱们。再说,如今她有了这种身份,怕想嫁前些日子的那个鲁使也是使得的,可小石头怎么办?难道也与她一同去鲁国,那咱二哥可就真真的断了根了。」 朱氏最明白他心中所思所想,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地方。 阿杵果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那张家要我们办的事儿,便算二嫂是当今皇后的义妹,被发现了照样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第10章 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朱氏吓得去捂他的嘴,接着又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定了定心神才开了口,「相公你这话却是错了,咱们不过平头百姓,哪里知道那么些弯弯绕绕,张家托我们打听些消息,至于这消息是用来做什么,可不归咱们管。」 阿杵不吭声,似是并不认同朱氏的话。 朱氏心中焦急,便又劝,「这宅子里头这么多人,便是我们不去管这档子事儿,你当张家就寻不着别个人了?若我们应下来万一见事不妙还能提点二嫂几句,可要是别人应了,你知道那人又能带出什么话去!」 阿杵很是烦躁,握拳敲了下桌子,「妇人短见。二嫂娘家来历便不说了,可那鲁人的事是好探听的?咱们昇国与鲁国素来不睦,他们张家要这些消息是想做什么,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 朱氏吓得捂住了胸口,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你就知道骂我,怎不见你与你那好二嫂叫板?是,我一后宅妇人不如你想的长远,可我方才的话就真没道理吗?!这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好处,你二嫂是皇后义妹,若真出了事自有皇后保她,可我们呢?!」 阿杵语塞,虽明白她这话并没有多少真意在里头,可还是忍不住的心疼。凑近将人搂在怀中轻拍了拍,嘴中嗫嚅道:「你可别信那张家的话,一个消息就给咱们黄金万两?别说他有没有这黄金万里,便是有,那得是什么样的消息才值得上?我是真担心咱们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 朱氏被安抚心中舒坦了很多,听了他这话却又是不以为然,只是倒也明白了他已下了决定,便只好闭嘴不再与他争执。 十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泽简很忙,并不能每日都过来。 万绣答应了要随他去鲁地,刚开始的担忧过去后便是兴奋。以前没机会,现今能四处游历一番倒是很让人期待。 李氏是不愿意的,一来她担心万绣的身体,二来是根本无法信任这才认识没几天的鲁人。日日都要劝上好些回,万绣因着不能暴露了沈泽简的身份,便也只能委婉的表达自己的决心。这一来一往的倒叫母女两个都生起了气来,直到杨曦再次上门的时候,李氏便有了主意。 那鲁人靠不住,我选个昇国的女婿总是好的吧。这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订了亲还怎么往外跑?! 杨曦心知肚明万绣并不知晓此事,可他也是好不容易得着了这机会,自然不会自己往外推,趁着李氏钻了牛角尖,动作极快的定下了自己与万绣的亲事…… 万绣这时已停下了穿针引线的手,她这幅双面绣只差最后一点便能完成了,原本想着离开昇国前绣制出来送与张汀芳,但如今怕是不行了…… 「娘?你说什么?」 她这语气并没有太大起伏,可却将李氏的愧疚心都勾了出来,「我……我……都怪娘,娘晕了头了,娘这就去把亲事退了。」 万绣的心一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婚书都换了?」 李氏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的脑袋上下晃动了一下。 虽说心中已有了准备,可万绣仍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昏眩。在昇国男女双方交换了婚书那便是正式定了婚了,此时若再想解除婚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而杨曦对自己的感情,怕也是过于执着了,否则也不会在知道自己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要成了这门亲。 他必不会主动退亲,自己去退想来对方也不会轻易答应…… 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离开,除非他们永不回昇国,否则若叫人知道了不光自己名誉受损且有生命危险,便连小石头也要被连累。 越想越是心焦,万绣原本粉嫩的面庞眼见着苍白了起来。 李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都怨我,我这是跟你置的什么气啊!绣儿啊,你别着急,娘想办法,娘去求杨家,啊,你别着急!」 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呢?见到娘亲这样自责,万绣又哪有不心疼的。 「娘,别瞎说,怪得你什么?是我没与你解释清楚才叫你担心了。这事你便不要管了,我自己去处理。」 「二嫂和婶子都在呢?」正在这时候,朱氏走进了院子,她看着李氏的模样,很是吃惊的问了句,「婶子这是怎么了?怎还哭了?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儿?」 万绣从来不喜她,对她自是冷淡,「以往在安平的时候都不曾见你主动进一回我的住处,怎么今儿赏脸过来了?」 这话倒不是万绣故意找茬儿,实在是她们二人相看两生厌,平日从不会主动踏进对方的地盘,朱氏今日的行为的确是头一回。 朱氏听她这么问也不尴尬,目光往下一溜就瞧见了绣架,从她的角度看去,正看着了绣架上那块月白丝绸上的正反两面—— 「这,这是双面绣?」 朱氏大惊下蹲身伸手想要去翻看仔细,万绣却是在她动作时便将她挡了住,同时摆正了绣架的角度。 「你看错了。」 朱氏面上愤愤,可到底这是人家的东西,人家不给看她总不能抢不是!只是心中却是不平,这万氏有这等技艺怎不叫人早些知道,这是双面绣啊,便是达官贵人家里头都不定有那么一件半件的藏品,可是珍稀着呢。 「你到底是做什么来的?没事儿就出去。」 第11章 万绣本就被定亲的事儿搅的万分头疼,朱氏偏要赶在这关头来给她添堵,她自然是厌烦的很。 朱氏下意识的想要嘲讽回嘴,还好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心里暗骂了声才又笑嘻嘻的开口:「我与相公也来了好些时日了,如今天气不错,听说那郊外有个青石坡是个游玩的好去处,想邀了二嫂一块儿过去呢。」 「没空,你们自去吧。」 「我与相公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敢单独过去,听说这庆安城里头路上随便走走都能碰到个显贵,得罪了人可怎么得了?再说,我问了小石头了,他也说想和我家的小石榴一块儿去玩玩呢。」 万绣怀疑的看她,总觉得这人奇奇怪怪。 朱氏心理素质倒是好的很,随她怎么打量都面不改色,「我听丫头们说二嫂打算去鲁国了,想来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这大人奔波些不怕什么,小孩子可是怪可怜的。咱时间也不长,马车和一应事物都好准备,明儿一早出发,下晌便能回来了。」 万绣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歪头又看了看她,答应了下来。 「好,那便明日去吧。」 朱氏得了回复大喜,别个话也不多说,破天荒的给万绣行了个礼,往院外去了。 被她这么一打岔儿,李氏方才的情绪也全都收拾了起来,很有些茫然的看万绣,「这老三家的怎么回事儿?」 李氏都能看出不对劲儿了,万绣又哪里看不出来?!她本是不欲另生事端的,可方才朱氏提到了她打算去鲁国,这话好像是随口唠的家常,但万绣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看看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绣儿?」李氏见她不说话,重又忐忑。 万绣看她那表情也才想起来定亲的事儿…… 自从搬到了庆安,这破事儿似是一件接着一件。 前不久绣云裳被文依依害得生意大跌,虽说已有了办法,可等世人都知道消息也需要段时间。本以为去鲁国虽是可能会有危险,可与自家男人去,当做游山玩水心情也能很好,偏她娘一时没想开竟是给她定了亲。至于刚才突然跑过来的朱氏,肯定也是要给她添堵的…… 万绣这么一琢磨,还真觉得最近有些背。那青石坡上好像有间庙宇?或许正好明个儿去烧香拜拜转转运也不错。 第二日一大早,沈宅便热闹了起来。 朱氏与万绣脾气不和,做事却也算是个利落的,如她昨日自己说的那般,好些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家子人收拾停当到坐上马车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小石头很兴奋,窝在万绣的怀中不停的问「爹爹为什么不一起来?」 万绣勉强笑笑,不太想回忆昨天。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肩的地方,有点儿隐隐的疼。昨个儿那男人知晓了她与杨曦定亲的事儿,当时就要出门去把人弄死…… 「定亲?人死了还定什么亲?」 想到这话,万绣还是想笑,虽说对杨曦不厚道,可阿简如此在乎自己,她自然是开心更多。 当然人那是不能真杀的,只是为了平息阿简的怒火,她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娘?你脸怎么红了?热么?」小石头很惊讶,伸着手摸她娘的脸。 万绣看着他那双干干净净的大眼睛,暗骂自己跑神跑的太不是时候,将脑中那些个儿童不宜的画面甩干净,万绣随意找了个话题问儿子,「昨个儿你大婶婶说你答应了她要与小石榴一块儿出门玩儿?」 「小石榴?」小石头脸上出现了一个茫然的表情,「我没有要找小石榴玩儿。」 万绣本就是随便问的,并没期待这孩子能给出什么正经的答案来,但朱氏完全就是在撒谎这事儿还是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那你大婶婶找过你么?」 小石头听他娘提到「大婶婶」缩了下脖子,小嘴嘟了嘟,想了想才开口回答:「大婶婶,凶。」这话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万绣却是明白的,这是孩子不喜欢朱氏的意思…… 这朱氏想干什么?非要她去青石坡么?! 万绣歪头想了想,心里有了几分忐忑。她虽然认为朱氏不敢真有歹心,可自己有家有口的,这不怕一万总怕万一的。有心想要叫住马车掉头回去,可见到李氏和小五小六兴奋的表情又有些迟疑。 他们自从搬来庆安除了上回求医外就没出过远门,小五小六受不了哥嫂的逼迫来找她,也没有那个心情溜达。这么一想,今个儿还真是全家第一回这般轻松呢。 万绣挑开了车帘,往外正看见林侍卫与其他几人在旁侧骑马跟着。 既然有他们在,那就走一走吧,没准儿还是自己想多了,万绣自嘲的笑笑。 青石坡虽叫做「坡」,但实际上还是座山,只不过这山低矮了些,也没有什么险峻之处。 马车上不去,山脚下虽也有那看起来极壮实的轿夫,但万绣抬头看了看高度,却更想自己走走。 她都不愿坐轿,别人就不必说了。只有朱氏似是不耐,嘀咕了两句,最终还是要了两顶轿子,使着轿夫抬自己与阿杵先上山去了。 万绣看她如此行动虽心喜不用和他们同行,却也并不放心的招呼了一个侍卫,让他跟着上去,万一朱氏心存恶意,也能提前做个准备。 第12章 这青石坡其名的来历就在于它那满山的青草与遍地大小不一的石块。 此时已近四月末了,到这山上前来游玩的人仍旧不少。万绣是个贪爱热闹的,有那看着顺眼的甚至会主动攀谈上几句,倒是结识了些人,而正是从这些人的口中,万绣才知道了山上那到底是座什么庙。 「要说山上的送子庙可是真灵验呢!我隔壁家的一个嫂子,拜了回来一个月便怀上了!这不,知道了信儿,我也就来了。」 紫衣妇人附耳在万绣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这么一句。 万绣颇有些尴尬,这送子庙哪有一家人过来的?再说,她已有了小石头了,还求哪门子的子呢?! 妇人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拽了拽她的衣袖安慰,「你是第一回来这儿?放心吧,这送子庙的香火旺得很,庙前好些买卖人,便是不打算求子,也多的是可玩乐的地方。」 万绣听了这话才放下了心,对着妇人笑着道了谢。 李氏这时从别人嘴里也知道了这庙的情况,将手中抱着的小石头给了小五,自己则是冲着万绣走来。 万绣辞别了妇人,与她娘亲站在一处,就听李氏语带担忧的问道:「与杨公子的亲事可怎么办?都怪我糊涂竟为你拿了这等主意!」 「娘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万绣有些不明白。 李氏垂着眼,「这不是听说是送子庙么,若你再嫁,那夫家可不得要你再生个儿子?你可记住了,不管是嫁了谁,可不能亏待小石头!」 「娘!」万绣哭笑不得的伸手拉住了她娘的胳膊,「你真是胡思乱想啦,小石头是我的心肝儿宝,我宁愿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他!杨曦的事儿你也别担心了,先前我不就说要自己解决吗?待下了山我打算约他见一面,先说说看,若他答应我直接退婚那便最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无论是万绣还是李氏都不信杨曦会直接放手就是了。 万绣不想与自家亲娘因着这事儿产生龃龉,话落到此处便算结束了,重新找了个话题与她聊了起来。 这山不高,可他们一路上玩着,一时走一时停的,待到了山顶时也花了大半个时辰。 万绣见庙前果然如那妇人说的一般很是热闹,卖香火蜡烛的,卖小吃玩意儿的,还有卖那些个乱七八糟物件的……若非是庙宇就在正前方,还真让人以为是到了什么集市上呢。 小五小六自小便爱这种气氛,此时已是双眼发亮,小石头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么多人,这时也是好奇的不行,探着脖子直往那头儿看。 万绣却是想先进去庙中烧几炷香,她认真的想来转运。 「要不你带着林侍卫他们进去,我带着她们在外头逛逛顺便等你?」李氏见三个孩子脸上的神情,不忍拒绝他们,便如此建议。 正说话的功夫,先前跟着阿杵与朱氏的护卫找了过来,万绣询问了一句,知道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时才放了心,叫林侍卫把人分两批,跟着李氏她们在这庙集上逛逛,另留下几个人同她一起去庙里头。 这送子庙香火确实是好,进了庙门首先见到的便是个三人合抱大小的青铜大鼎,里面各类粗细短长的香正燃烧着,檀香味极其浓郁。等进入了大殿,正前方便是一座送子观音菩萨像,地面的蒲团上已跪着好些祷告的妇人。 万绣以前可没进过庙,这时便怪稀奇的探头去看,先过了眼瘾才自己寻了个地方跪下叩拜。 她心中虽也算是有所求才来的,但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低下头去时,脑中却并想不出任何词句来,嘴也做不到如其他人那般念念有词…… 等磕了几个头后站起身,万绣感觉自己好像是白来了…… 她身旁正好站着一人,将她方才的模样都看在了眼里,这时便笑着给了她建议,「若是不晓得求什么,不如去那边求根签?」 万绣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端坐在一张书案前闭着眼睛打坐,「那是求签的?」 「是。你自过去就是,圆慧大师最是可亲,无需担忧。」 万绣听了这话便不再迟疑,与她道谢后前行而去。 待走到桌案前,万绣还未开口,那大师已睁开双眼递给她一个签筒。 万绣叫了声大师,行了礼后便接过签筒摇晃起来…… 「耕耘只可在乡邦,何用求谋向外方。施主可解其意?」圆慧拿起那掉落下的木签,轻声念出了上面的话。 万绣本是等着他来解签,不妨听见反问,先是愣了下才去思考他说的话,「这是不宜远行的意思吗?」 圆慧点点头,「施主所言极是,想来你想问的该得到解答了?」 万绣一时没有言语,若说方才她还不知自己想问的,如今看了这签文反倒是知道了。 圆慧念了声佛号后见万绣没有离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再开口问:「施主可是要解厄?」 「解厄?」万绣没明白,重复着圆慧话中的这个词汇。 圆慧笑了,「施主随我到后殿来吧。」 他说完话,双手撑在桌子上站起了身,抬步往后殿的方向走。 万绣有些迟疑,她回头看向正在向着自己走来的林侍卫,又看向似乎是腿脚不太利落缓慢挪着步的圆慧,终是咬牙跟了上去。 第13章 有林侍卫在,安全总是无虞的吧。 万绣在离家前往青石坡的时候,沈泽简在同德馆中也收到了火炎带回来的消息。 一路上他带着其他人将文依依的暗卫都处理了个干净,鲁国目前来看并没有得到过任何文依依传来的不利消息。另外,妆秀没有找到。 这个贴身大丫头,从先前沈泽简与文依依彻底撕破脸时便不在,后来又仿似消失了一般,无论是庆安城内,还是火炎那边都没寻见人…… 看来最大的可能便该是在去往鲁国的路上了。 沈泽简这么想着,提笔打算给火炎回封信去,动作却被匆忙进来的木森打断了。 「主子,查到这边的细作了!」 「拿来我看。」 沈泽简立刻转身,接过了木森手中几张薄薄的纸。这本是应该让人愉悦的一件事,但他看完不过瞬息间却是升起了恐惧。 「快,带上人,现在跟我一块儿去沈宅!」 沈泽简他们到达沈宅时,万绣早已离开有近一个时辰了。蓝灵丫头正在家中,刚把主家的去处交代了,沈泽简便再次上了马,一拉缰绳疾驰而去。 他脑中不断反复着刚才纸上的那个名字——张葛,张文忠之父,庆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几年前便与安平镇的「聚福坊」有生意来往。而这「聚福坊」是当年绣儿花了钱给阿杵置办的铺子。 若说在同德馆时沈泽简不过是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刚才听了蓝灵的描述后却是几乎肯定了所想。 朱氏邀万绣出行,其中既然有张家的影子,那这「出行」必然是暗藏危机。只希望那些皇后派下来的侍卫们能够顶用些,千万要等到他过去! 青石坡送子庙后殿中,此时并不如沈泽简想象中的那般剑拔弩张。 万绣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比圆慧看起来还要老迈的大和尚,他亲手煮了茶,递了一杯送到了万绣面前。 这大和尚端茶的手势十分奇怪,右手拇指与中指持杯,其余三指俱都翘起,左手则托扶在右手腕处。因他这样的动作,万绣伸手过去的时候便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而在她触摸到杯子时,自己的手掌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手指的碰触…… 花和尚?! 万绣一惊,抬眼去看的时候,却见大和尚面上虽然笑着,神色却不是很自然。 「多谢大师。」 万绣没多做停留,将茶杯接了过来放在了桌上,满面焦急之色的开口,「大师,我本是打算这几日就要出远门的。如今得了这么支签,心中忐忑的很,还请大师帮我。」 大和尚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了,「女施主莫要心急,先饮口茶吧。」 万绣眨着眼,泪水开始往下掉,她抽了帕子出来擦拭自己的眼角,「大师有所不知,此行不仅关乎我自己,更关乎我的家人,这时候莫说是喝茶,便是那天上的琼露我也饮不下去。」 大和尚的杯底空了,他也没再续上,只是轻轻放在一旁。接着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说道:「女施主此次出行危险万分,若要解厄最好的办法便是留在庆安。」 「这……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这世间事凶吉祸福本无定数,若女施主一意出行,有贵人相伴或许可帮衬一二。」 「贵人?」万绣低头,细细想了起来,什么样的人能算作贵人。 「女施主,此时可有心情饮贫僧的这杯茶了?」 大和尚又强调了一次茶,万绣心中已确定他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很想此时便起身离开,但林侍卫他们都被拦在了这个院子之外,自己走过去总要那么一点时间…… 另外,今天是谁想要害她?! 衡量再三,万绣起身向着大和尚行了个礼,「自然要饮,多谢大师为我指点迷津。」她说完重又落座,然后才拿起了方才的茶杯,将帕子挡在杯前作势要喝。 她手中的帕子是棉花防线制成,吸水力极强,那杯子又是极小的小盅,因此帕子将水吸干之后不近看并瞅不出太大异样来。 万绣放回杯子,帕子也被她重新塞回袖中,心中还暗想着,这帕子真是好东西,可是救了自己两回了。 大和尚这时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身体有些摇晃了起来。万绣忙起身做关怀状,甚至趁着这时机大声呼喊了两句「来人」,只是她话音刚一落大和尚便趴在了桌子上。 万绣心惊,双手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跑,没两步却是也做软倒状,晃悠悠的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她这一倒,安静的院中立时想起了窸窣之声,接着便是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万绣默默数了数,心中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往外跑,否则没准儿就要被这些歹人直接杀害了。同时又是慌乱,这么些人,便是林侍卫他们听见了方才自己的大喊声或者是觉得不对跑进院来,怕对付起来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茶里头放的是什么?我二嫂……你们是不是将人弄死了?!」 这说话的人万绣很熟悉,是阿杵。她心中凉的直想哆嗦,这个人是她相公的弟弟,她自己更是将她当做亲弟看待,结果今天他竟伙同别人来害她?! 接话的是个陌生的男音,听着像是有了一定年纪,「不过是些蒙汗药,沈掌柜,你就放心吧。瞧瞧你内人,可是平静的很呢。」 第14章 「……」 一阵沉默,似有拉扯之声,接着沈泽杵气急败坏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不行,这事不行。张老,你原先要我与内人打探消息,我便已回绝了你。可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朱氏可是收了我百两的黄金了,此事也是她自己亲口应允的,我可没有半点强迫。」被叫做张老的人竟然还是笑着回的这话,「行了,该走你们就走吧,再啰嗦下去外头的人就该进来了。去,把人带走。」 万绣心知这是再说自己,她不敢动,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僵硬,接着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扛上了肩头。 「不行!你不能将她带走——」 「怎么不能?已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让她留下,她还能不找我算账!」 这劝阻的人是朱氏。 扛着万绣的人显然也没有听话的停下脚步,而阿杵与朱氏的争吵声也渐行渐远。 万绣心中焦急,正在思考是要继续伪装还是立时挣扎时,终于听见了从院外传来的一些嘈杂声。 「怎么回事儿?不是有人拦着吗?」张老语气中很是不解,接着又催促,「你们几个跟我先走,剩下的都留下。」 万绣已安定很多,只当自己是真的昏迷了,并不做妄动。这些人用,明显是要活捉她,既然小命保得住,她便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与他们硬碰硬了。 脚下人的步伐明显快了起来,万绣被人倒挂在肩上,很是不适,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是装的,还要尽可能的放松身体,不能寻找更舒适点儿姿势,这样一来可真是难受坏了。 在她终于觉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她便被扔进了一辆马车里头。 万绣大约想到了他们的行动,方才很是及时的咬住了嘴唇,这样随意的一扔撞得她生疼却还是忍不住了没开口发出声音,直到感觉到马车跑动开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 「呼……」 她长吐了口气,咬着牙坐起身来,接着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两个纸包,将那里头的粉末抖在自己的衣服、头发、鞋子上,看着那原本发着莹白光的药粉失去颜色看不出来时,才又从腰间拿出个瓷瓶来。 这瓶子肚腹不大,瓶口却是很宽,万绣拔开盖子,将十根手指一一伸进去沾了沾,然后才又将这瓶子塞好放回腰间。 准备好了这一切,万绣心中有了些底。 她身上散的那些东西类似于蒙汗药,只是见效慢,在人连续闻上一刻钟或者直接融入血液时才会有效果。而她手指刚才沾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毒药,若是真有危险的时候,只要抓破人的皮肤便能使那人立时浑身抽搐疼痛难忍。这两样东西万绣自上回去苍山遇险后便又开始随身携带了,而因着朱氏昨天的反常,她更是加大了携带的分量,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她听着外头的动静,再次缓缓趴伏在了车厢内。脑中想着方才院中的那些个对话,只是无论如何她也猜不到这所谓的「张老」是哪个,因此便也没有头绪。 此事一时想不通,万绣便又想起方才那大和尚说的「贵人」来,刚才她是认真考虑过自己身边是否存在这样的人的,这时却突然福至心灵——那位给了自己这些毒药的算不算得上「贵人」呢?! 万绣不由回想起来她与那人的几次会面,她知道他善毒,似乎还很有些功夫,若他真愿与他们同行…… 「小心!带人先走。」 万绣的思路被突然颠簸起来的马车与外头的高喝打断了。 「把人放下,我饶你们不死。」 这冷硬的沙哑嗓音…… 「阿简!」万绣忍不住抬头看向车门处低呼了一声,她甚至已经伸手抬起了上半身,只是不敢贸贸然的这般出去。她这人质若是醒了,让外头劫持她的人抓住可不是让阿简投鼠忌器么! 想到此处,万绣也不再装昏了。她立刻起身,手脚并用的靠在了车门口的侧方向,手中又从袖中掏出了两包毒粉来捏在手中。 「你是——鲁使?什么时候昇国的事要鲁人来管了?」 「张葛,我既来了就早已查清你的底细。现在,立刻放人。」 「……呵呵,边大人这话真是好笑,若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真是小瞧我了。」 张老这话一落,万绣便听见外头的刀剑相击之声,显见是过起招来了,而自己这辆刚刚停了一停的马车,在此时突然又动了起来,只是这回的动作不如方才的顺畅,反而是前后左右一时猛冲一时猛停的情况,直晃的万绣东倒西歪几乎要吐出来。 「让开。追。」 沈泽简说了三个字,伴随着的是马车顺畅的快速前行奔跑。 万绣松了口气,眼睛酸酸的难受,她家阿简肯定为难极了。这不放马车走怕这般来回兜转伤了她,可放了马车走他怕就要更难了。 「进去看看,先把人抓在手里。」 车辕上一人说了话,万绣立刻打点起了精神,在车门被打开探进来一张脸的时候,快速的将手中的毒粉都扔了过去。 「啊……」 万绣不知他是被粉蛰了眼睛还是毒的作用,总之那人十分痛苦的向后倒去,而车辕上的其他人并没有拉住他…… 「其他人」!万绣心中叫苦,她以为这样小的马车,车辕上必然只能坐下两人,谁知那掉下一个之后,除了一人还在赶着马车奔驰外,竟还有另一人用着恶狠狠的目光瞪视着她。 第15章 「贱娘们!你不想活了?!」 说着话,那彪形大汉提起了刀,冲着万绣便捅了过来。 这外面的人数虽然在万绣的预料之外,可她毕竟也是经历过这类暗害的,虽则这一年来生活好了很多,但应变能力却还在。于是当下便一个侧身,顺利躲过了一刀,同时伸手在男人还未收回的手上狠抓了一把。 平时因着刺绣的关系,她并不会留很长的指甲,但今天却提前做了假指,这一抓便是一道血痕,疼的那男人还「嘶」了一声。 只是很快的他便发不出声音来了,毒药的效果极快,他根本控制不住身体,抽搐着歪倒进了车厢内。万绣顺势一踢,便也让他滚下了马车。 「你……」 如今只剩一个驾车的人,他双目圆瞪带了几分惊惧,实在是未想到一个小妇人能有这般厉害,竟是接连的干掉了两个大男人。而他…… 万绣已拿过了落在地上的刀,只是也不敢托大的轻举妄动。方才她因着出其不意的关系得了先机,现在暴露了自己身上的「武器」后,外面那人必然心有防备,那么,若是自己能拖得住时间,待衣服上的那药粉见了效果便也能得安全。 她这般思考着的同时,赶车的黑衣男人也是心思翻转。 他是张葛的心腹,很明白万绣的重要性,此时若是真让她被人救回,还真不如将人直接杀了来得妥当。想到此处,他放开了缰绳,取下自己的佩刀转过身。 万绣呼吸急促,紧了紧手,专注的盯着对方的动作,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前方没有车厢阻挡,她无法在马车奔驰的情况下稳住身体,后方的话,空间狭小,怕也是个死字。 黑衣男人同样小心,他微眯了下眼睛,似是衡量该从什么角度动手时,突然就听前方传来了一阵走腔走调的男子歌声……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听到歌声,多少都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万绣都忍不住的偏了下目光看向前方的道路—— 一个骑着毛驴衣着飘逸的男人…… 好像认识…… 黑衣男人趁她走神的功夫一刀便捅了进来,万绣这回躲闪的有些慢,左臂上立刻就见了血。 「旺旺,救命啊!」 距离他们还有那么三五十米距离的夜枉听见了自己的外号,嘴角忍不住了下,却还是拍了下小毛驴的屁股,赶着它再跑快点儿。 黑衣男人听见万绣的呼救,总算是回了下头,见到了那匹正向着这个方向「疾驰」的毛驴…… 「嗤!」他不屑的从嘴中发出这样一声,接着就又回头,将刀又一次挥向了万绣。 胸口一疼,男人愣了下才低头去看,一只带着血的弩箭正插在自己的胸膛。万绣忍着胳膊疼,握紧手中刀,狠闭着眼睛给了他一刀…… 男人难以置信的往马车一侧歪去,手中的刀甚至还握着并未放手,在倒下去的过程中,划过了马屁股。 「唏溜溜……」 马儿吃疼,高嘶一声,突然就加快了速度,毫无防备的万绣被直接甩进了车厢里。 「哎呦,我艹!」 夜枉本还想着靠近些拉住马把人救下来,却不想那马儿发了疯差点儿把自己连同小毛驴都给掀翻了。 这下可咋办?他这毛驴再怎么加速也不能赶上那马啊! 「绣儿!」伴随着一声大喊,沈泽简骑着马风般的擦着夜枉而过。 吃了一脸灰的夜枉,「……」 万绣在听见沈泽简声音的时候就放了一半心,等到对方跳上了马车抓住了马缰绳意图控制住这暴走的马儿时,便连另一半心也放下了。 她抓紧了车壁,在被晃晕之前感觉到这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绣儿!」沈泽简钻进车厢,轻轻将万绣已经僵硬了的双臂放下,看到她胳膊上那摊血迹,掏出了身上的金疮药厚厚的撒了一层,接着才将人搂在怀中跳下了马车。 后面木森等人也一一到了,面上都带了几分安心,总算是有惊无险。 万绣受了伤又被惊吓,多少有些缓不过神来,被沈泽简抱着坐在马上轻声哄劝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清醒过来。 「我没事儿,你放心,就是有些吓着了。」 万绣感觉到沈泽简轻轻颤抖的身体,伸手在他胸膛上轻柔的拍抚了下,向他解释着自己的情况,还不忘掏出粒药丸来给他服下。身上的药粉时间长了便也没效用了,后面那些人她都不担心,就怕沈泽简吸多了昏过去。 听她能说话了,沈泽简这才放了心。 手臂挡着,低头在她额上用嘴唇点了几下,「以后再不会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 万绣不答话,知道他也是吓着了,便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救命恩人还在这儿呢,我说小绣娘,你可别忘了我呀。」 打破这温馨气氛的,是一直等着他们的夜枉。 万绣刚才见到他时还挺高兴,听了他说话却是真不想理他。 「把他一块儿捎上吧,等回了家我要介绍给你认识的。」 「哎?什么叫捎上我?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小绣娘,你可真是好狠的心,枉我千里迢迢的来寻你……」 万绣从沈泽简的怀中探出头来,面无表情的正视他,「你是缺衣服了?还是又和木先生吵架了?」 第16章 「……」,哑然的夜枉,实际是两者都有,但在这种场合怎能说出这么掉价的理由。 镇住了他的万绣换了张笑靥如花的面孔,「旺旺呀,那现在一块儿跟着我们走不?」 被笑容轻易安抚了的夜枉一甩袖子,「哼……」 骑上小毛驴跟上了。 李氏等人都在送子庙里头等着,他们都已得知了庙里方才发生的事情,对万绣如今的情况自然是万分忧心。有小石头在,大人们不敢哭天抹泪,可那紧皱的眉头,发白的脸色都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等到沈泽简一行回来的时候,见到被他抱在怀中的万绣,李氏几乎是连脚步都迈不出,身上都软的动不了。 小五、小六倒是全凑上了前,看到万绣身上的血先是吓得够呛,又看她行动无常才舒了口气。 「娘。」万绣走到李氏身边蹲下身去,「娘别怕,我好着呢,什么事儿都没有。」 「呜……」李氏因着这句话眼泪再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伸手抱住了万绣的头,哭着低声喊闺女,极力控制住情绪在放开万绣前,于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只要他能明媒正娶将你抬进门,娘同意,娘同意。」 万绣抬眼看着她娘,嘴唇微张,后又扭头去望站得有两步远的沈泽简。 「是,是他。乖绣儿,娘之前做错了,你别怪娘。身上疼吧?咱,咱这就回家,娘给你炖鸡汤。」 李氏身上似是突然来了劲儿,扶着万绣慢慢站起,摸了摸她那苍白的脸,心疼极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冲着沈泽简招招手,「边大人,此次多亏你救了我家闺女,一块儿去家里头休息休息吧。」 沈泽简还是头一次被李氏邀请,立刻躬身恭敬的应是。 万绣清洗过后,手臂上好了药,又吃了些易消化的饭食,便再次躺在了床榻上休息。她心中不由感慨,这段时间可真是与床的缘分太深,片刻不离似的。 小石头窝在她身边,小心的不靠着她,却是忍不住拉着她的衣角。 「是不是吓坏了?」万绣心疼的捏捏他的小脸,这孩子先前虽然陪着自己吃了不少的苦,可那时候即便遇险也多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像来了庆安后,几次出事都有小石头在场,可别吓出毛病来。 小石头抿着嘴唇,胖乎乎的小脸一副严肃模样的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万绣看的好笑,「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娘,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小石头没回话,反而是自己问了这么一句。 这问话有些耳熟,万绣想了想,「娘不是告诉过你,你种的那棵小树长高了,你便大了么?!」 「那还要好久……」小石头不满的晃晃脑袋,「娘,我也想保护你。让你不被坏人欺负。」 低低的一句话,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要好久才能做到而说的很轻,万绣却是瞬时被甜到了心里,忍不住的低头在儿子的脸蛋上使劲儿亲了两口。 「那必然的,娘等着小石头护着娘呢!只是咱还不着急,娘现在也还小呢,等我再大些,小石头便能护得了娘了。」 万绣这样的解释不知道小石头听没听懂,总之他弯了眉眼,露出个笑模样来。 「叩叩」两声门响,接着就见沈泽简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万绣见他进了门,先是开口道:「你把面具摘了吧,总戴着也不舒服。」 「啊。」沈泽简应了声,自从万绣知道儿子也看过他的脸之后,便总让他在屋里的时候摘面具,虽他每次都不太习惯,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摘下面具,将托盘放在桌上,端着碗走向了床榻。 「那个叫夜枉的人说要给你喝的,他是谁?」 他问的似乎随意,可话中却是有那么几分不自在,万绣听出来了,却是并不说什么,而是先接了碗,慢慢的喝着。 「这旺旺可是厉害的,只有他配的药我才喝得下,不苦不说,还能甜滋滋的。」 沈泽简脸一黑,没有了面具的遮挡,虽然那皮肤纠结可怖,但总归还是能看出来表情变化的。 万绣却是当做没看到,继续又说,「这人医毒全通,又有些身手,我本还想着找他一同去鲁国的,没承想他竟是主动来找我了。」 沈泽简没说话,只是继续阴沉着脸接过了万绣手里的空碗放回到了桌子上。 万绣看他那副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刚想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房门又被急促的敲响,接着那门外人也没等屋里头的答复就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真难找,这宅子这么大,可怎么到处都黑乎乎的,小绣娘你太不会持家!」 沈泽简感觉自己脑子里「嗡」了一下,这人竟然随意出入绣儿的房间?!以前就是如此吗? 他手上动作很快的将锦被拉高至万绣的脖颈,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然后才站起身,打算去外头拦住那夜枉。不过夜枉速度也不慢,这时已绕过了屏风探头往里看了。 「哎?」他先是惊讶,接着就是促狭,「小绣娘,你这相好的都带进房了?啧啧啧,这可不好!」 万绣这会儿的脸色也难看了,她原本是要向沈泽简解释的,经这人一打岔,解释没来得及,怕又要生出别的误会来。 「阁下此时出入夫人的房间,便是好的事儿了?」沈泽简往前了一步,挡住夜枉的视线。 第17章 夜枉被他这副模样骇了一跳,赶忙摆着手往后退,「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和小绣娘最是要好,哪是你能比的!」 他这话刺激的沈泽简大怒,正想着将人提溜着往外扔的时候,对方却又突然「咦」了一声,「你脸上这伤?是中毒弄的?」 「毒?什么毒?旺旺你进来。」 万绣已穿好了外衣,她原本就打算将夜枉介绍与沈泽简认识,这时间虽然不合适,但妨碍倒也不大。如今听见了夜枉的话便更急切的喊住了他。 沈泽简目光带着警告意味的瞪了夜枉一眼,他中毒的事情并没有告诉过万绣,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不想让她担心,总归前不久遇见的闲云道长说过可为他医治,只要死不了就好。等鲁国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他能再次光明正大的使用沈泽简的身份时,便再想办法应该也还来得及。 可没想到的是,他这好好的盘算却是被这人给打断了。 夜枉不是个会看人眼色的,被瞪得脊背发毛可却没明白沈泽简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见万绣的招呼声,就侧着身子,尽量远离着沈泽简往内室走去。 万绣倒好了茶,示意夜枉来坐。见到臭着脸的沈泽简,也招手让他过来,面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沈泽简对着她自然没脾气,抿了抿嘴便也走了过去。 几人落了座,万绣便赶紧开口问了,「旺旺,你说的是什么毒?」 夜枉不开心的念叨了一句「别这么叫我」,被万绣瞪了一眼后才赶紧着回答问题,「就是他这脸,一看就是中毒造成的,普通的伤哪里会是这种状态,纠到一块儿像烂树根一样。」 被这形容恶心到的沈泽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又瞪了夜枉一眼。 夜枉接连被瞪,却还是不明白,对着万绣就委屈的撅起了嘴,「你相好为什么总瞪我?」 万绣对他这缺根筋的性格是很熟悉的,可这会儿却也是忍不住的屈指敲了敲他的头,「别乱说话!他叫……边诚,是鲁国派来出使的。」想了想,还是介绍了这个身份,也免得夜枉不注意给泄露了信息。 夜枉不太感兴趣的摆摆手,「哦,你喜欢就好了。」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万绣偏头去看沈泽简,见到了他那终于转好了的表情…… 「这个是夜枉,你知道他名字了。」清咳一声,万绣又向着沈泽简介绍,「他家人是芳姐的朋友,当初在安平镇时帮了我好些忙,我那些救命用的各类毒粉、药粉都是他给的。」 「什么家人!什么家人!我告诉你小绣娘,我跟那姓木的从此以后分道扬镳你知道吗?!不许再提他!」 夜枉听到她这番介绍直接跳了脚,万绣对他这模样也是习以为常的,赶紧着安抚,「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那你告诉我,阿——边大人身上的毒能不能解?对身体有没有影响?」 夜枉撇着嘴,似乎是对她如此轻易便放弃了与自己吵嘴有些不满似的,但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抬了抬下巴,很傲慢的模样对着沈泽简道:「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你这是被谁害了?两种毒药都给你吃下去了?」 夜枉用的时间极短,搭了脉没多长时间便这样问道。 先前闲云道长也是跟沈泽简说过这回事儿的,所以此时他倒没有惊讶,只是很想要问问他是否有办法给自己解毒又能保证不会痴傻,只是万绣在这儿…… 「娘!」要不说是亲儿子呢,被万绣哄的乖乖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小石头这时候开口叫了声万绣。 沈泽简趁势说道:「儿子怕是觉得吵了,我与……夜先生出去说话,你先哄他睡了。」 说完也不待万绣反应,拉着夜枉的胳膊就将他拽出了房间。 到了外走,走出了这院子,沈泽简才停下了步子。 夜枉被他拽的生疼,偏还反抗不过,这时被放开立时便火大的够呛,「你干什么?!还想不想我给你医治了?!」 「你能治?能把我这毒都解干净,又不影响我的神志?」沈泽简语带怀疑与挑衅。 「自然!哦,你是找过大夫了?呵呵,什么庸医,竟是只能阻止这毒的深入却是连减轻都做不到?」 这倒是夜枉冤枉了道长,沈泽简因着怕神志出现问题,只是停了自己先前当做解药的「续命」,并没有真正开始解毒,只是这话也用不着与夜枉解释就是了。 看沈泽简不说话,夜枉又神气起来,他看这人不顺眼,小绣娘以往对自己可好了,可是这回见面却是全没把他放心上,他不高兴。 「怎么着?想要我给你解毒?求我啊?」夜枉背着手,高昂着头。 沈泽简勾了勾嘴角,「我想,你家的那位木先生应是个识理懂礼的,与其求你,我不如去求他?!」 夜枉傻愣愣的张开嘴,半晌之后又跳脚了,抖着手指着沈泽简,「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又是好一会儿才甩了袖子往外走,「你等着,等我配出这世上最苦最苦的药来,喝不死你!」 送子庙的事儿传到庆安城里并没花费太多时间,杨曦知晓了万绣她们正是今日过去游玩时,吓得连手中的杯子都掉在了地上,正火急火燎的招呼着家中的仆役打算往青石坡冲的时候,却是被从外头回来的自家老爹给拦住了。 第18章 「爹!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我要去青石坡。」 杨尚书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勺,「是要去寻那沈夫人?不用去了,人都已经救回来了。」 杨曦一愣,抓着他爹的袖子急急问:「救回来了?谁救的?受没受伤?不行!我现在就去沈府看看。」 「闭嘴!」杨尚书被儿子一连串的问话敲的脑仁儿疼,「跟我来书房,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事关这让你魂牵梦萦的沈夫人!」 杨曦本是要顶嘴的,可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往外看看出门的方向又扭头看看他爹的方向,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爹……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 杨曦激动的站起了身,他根本无法相信,什么叫张文忠的爹是鲁国人,什么叫这起绑人事件就是他们策划出来的,还有那些张文忠从他嘴中套去了好些话的想法……他爹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些莫须有的事儿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杨尚书一看儿子的表情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气愤的在椅子扶手上连拍了好掌。 「我是你爹!是你亲爹!我会拿这种事儿来骗你?!你当我愿意发生这种事儿?那张文忠是你至交好友,如今他家出了问题,咱们家搞不好都要被连累进去!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如此疾言厉色终于震回了杨曦的心神,「可是,爹,这怎么可能呢?!爹!张家几辈都居住在庆安,我还见过文忠的爷爷,他们怎么会是鲁国……」 「奸细!他们就是鲁国奸细!要不是确认了的事,我会与你说?算了算了,如今这些都不是紧要的。那张葛逃了,可在城里的一大家子都还没跑,这会儿都被下了大狱。你若是真不信,等出了这个门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你老子我是不是诓骗你的。」 杨尚书也是忙乱了一天,这时颇有些筋疲力尽,懒得和儿子再争辩了。 听他这话杨曦便是再如何不信也知此事是真的了,一时难以接受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父子俩对坐了一会儿,杨尚书先缓了过来,终于说到了最重要的事情,「你与那沈——万娘子既已订了婚,便选个日子早些完婚吧。你也别想着过去看了,我让你娘去探望,顺便把婚期定下来。」 杨曦乍闻此言惊喜的抬头,后又想起先前张家的事儿来,反而是慢慢的品出不对来,「爹,你这时让我将婚事定下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样质疑的问话要是换个时候杨尚书必是要生气了,今日却是没那个闲工夫,冲着杨曦挥了挥手,示意他有多远就滚多远…… 杨曦对着老爹平日里要说插科打诨还行,遇见要紧事儿可是万万不敢打岔的,只好憋着肚子里的话,扭头去找了他娘,打算好好磨磨她,势必要让她等会儿去沈宅时多说些好话才行。 杨母是个伶俐人,对于杨曦看中了一个寡妇的事儿自然是多有不悦,至今也还存着想要搅黄了这亲事的念头。可她这人也有个好处,便是自来以夫与子为先。 如今自家被张家牵累,不定会落个什么下场,那万娘子有着皇后义妹的身份,显见是帮扶得了自家的,她便把心中那股子不悦生生压了下去。被儿子叮嘱一番后,备好了各色礼品,亲自到沈宅登了门。 要说这日也是热闹的很,万绣一大早就接待了自己的四妹夫,也就是远在安平镇的四妹她相公,当初的络腮胡的到来。 「二嫂,你放心,墨儿一切都好,就是她心里头挂念着你们。她也想来,可刚生产完,身子不爽利,孩子也还小,受不得风。我便拘着不许她动,独个来了,二嫂别见怪。你瞧,这是她们母子三个的画像。」 络腮胡一连串的话说完了,便从怀中小心掏出了一叠画纸来。 万绣伸手接了,很是仔细的翻看,嘴角挂着抹满意的笑,「好好,我瞅着四妹可又是胖了。这老二是个女娃?真漂亮!你们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络腮胡扒着头发嘿嘿笑,他这几年生活美满,性格中的霸道专横很少再对着家人展现,大部分时候都是这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那这回来就是过来送信儿的?」万绣将画像仔细收好,打算等晚点儿沈泽简来时也给他看看。 络腮胡摇摇头,「还有一事是要说与二嫂听。早年间沈家人全都搬离了镇上,前不久回来了几个,墨儿说是她大堂哥一家。」他说完这话,看到万绣吃惊的表情,还郑重的点点头,补充了一句,「看着过的不怎么好。」 这绝对是在万绣的意料之外,根据阿简所说,沈家不是全都改姓边投靠本家了么,怎么如今大堂哥竟然会回来?还过的不好? 「这……他们是去寻了你和四妹?」万绣没有头绪,便继续往下问。 络腮胡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倒不是他们寻来的。墨儿临盆前说是想吃江家村后山上的野果,我得空过去的时候,正碰着江家人围堵着几人在打。咱家跟他们向来不对付,这闲事我自然就管了,哪想到将人救了带回家才知道是亲戚。」 万绣越听越匪夷所思,大堂哥的脾气她还是有些印象的,虽是有些不拘小节又大咧咧的,可不该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啊。 看她不信似的,络腮胡耸了耸肩继续往下说,「大堂哥瘦的有些脱形,大堂嫂还有他家的两个孩子都很瘦弱,其中一个的腿还折了。」 第19章 「这是遭了难?」 「是。」络腮胡点头,「大堂哥和我说他们是去鲁国投奔本家的,这些年为着对方做牛做马却是被骗了,沈家的小辈儿都被控制了,老一辈的……都过世了,他是其他兄弟们拼命护着才跑出来的。」 万绣已不知要说什么了,这情况跟阿简所说的对不上,是他也被瞒住了,还是如今的大堂哥才是骗人的? 「二嫂,大堂哥知道我来找你,托我将这些东西给你。」他又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块玉牌与两封信来。 万绣伸手接过东西,见其中一封信上写的是她的名字,便直接撕开读了起来…… 「……妹夫这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先带你去洗漱休息休息,若是饿了就告诉丫头给你做些吃食先垫垫肚子。」 万绣看完了信,心中百味杂陈,定了定心神便叫了蓝灵过来,嘱她先把络腮胡给安顿好。 络腮胡也不客气,他这一路怕耽误事儿,可确实是赶了不少路,如今该传的话都传到了,他便也想找个地方先好好睡上一觉。 人一离开,万绣就又举起了手中拆开的信。信中所言与络腮胡说的并没太大出入,不过是更详尽的说明了在边家的遭遇,以及告诉了万绣「边诚」的真正身份,并且请求她千万要与阿简一块儿离开,不能再回鲁国…… 万绣叹了口气,这鲁国一行,真是不好去啊。 正自思索间,虎妹蹦跳着从外头跑了进来,「夫人,杨尚书家的夫人来啦,老夫人过去了,是不是要给您议亲啊?」几个亲近的丫头里头这虎妹是最愣的,也多亏万绣了解她,才能从这颠三倒四的话中摸出重点来。 「杨尚书?吏部尚书家的?」 虎妹点头,「对了,老夫人说不让您出去,她要自己把事儿给处理了。」 「笨丫头!」万绣敲敲她的头,不用深想便知道她娘应是打算亲自跟杨家把之前订的亲给解除了,可之前干出了让媒婆把她说为妾这等事儿的杨夫人亲自登了门,哪可能是这么容易就能退得了的呢! 万绣心中暗暗腹诽,倒是也不打算去前厅打扰她娘的计划,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弄清楚大堂哥的这个警告是当务之急,否则后日她与沈泽简要如何启程?! 前厅中,杨母喝了杯茶,将堆叠的礼物冲着李氏推了推。她心里虽是接受了这门婚事,到底还是觉得形势所逼,并非心甘情愿的,因此态度中多少都带出了几分的傲慢来。 李氏原本是想要放低姿态与她好好说说话的,可如今见了她这模样,心中自然也是不喜,便也端起了架子。她也不是早年的那个普通妇人了,虽说并没猜到杨母登门的深意,可也知道以自家闺女与皇后娘娘的交情,怎么都该是外人来讨好的。 杨母推了礼物过去,本是想等李氏先开口,见她半晌不说话,才不乐意的勾起了嘴角露出个笑,「亲家过过目吧,这些个可都是好东西,平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 「哦?以前可能见的不多,可我家闺女自从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这好东西便没断过,我便不敢眼皮子浅了,免得给我闺女丢人。」李氏噎了她一句。 杨母倒是没料她这般不给面子,脸色登时青白了下,被身后的丫鬟低声安抚了两句才缓了过来。 「看我这不会说话的,亲家可别介意。绣儿她是有机缘的,合该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李氏并不是那为难人的性子,看她服了软便也不再拿话堵人,再者她是想要将亲事退了的,总归也算是她有所求,不好把局面闹的太僵。 想到此处,李氏便也露了笑脸,「杨夫人过誉了,这儿女生来都是讨债的,只要她能过的好些,我心里也就不会太惦记。」 她抿抿嘴,又继续往下道:「不瞒您说,先前这门亲事,是我与令郎说好了的,并未征求我那闺女的意见,如今……」 「如今问也正合适啊。」杨母听她这话音儿不对,直接就截了下来,转身向身后的丫头招手,从她捧着的匣子里拿出个通体碧翠的镯子来,「瞧我今个儿可是把我们杨家的传家宝都带来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将镯子递到了李氏的跟前,「这镯子是我婆婆给我的,按理说我该在俩孩子成亲后再给绣儿,只是我家看重这门亲事,所以今便拿了来,也算是表表我杨家的诚意。」 李氏哪敢收下这种含义的贵重东西,忙忙摆手说不敢当,身子急往后缩,唯恐沾上点儿边让这亲事更加纠缠不清。 杨母看她这般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火自胸臆间瞬忽升腾了起来。怎么着?一个寡妇带孩子的还嫌弃他们堂堂官宦人家,哪来的底气和胆子?!别说只是皇后义妹,便是亲妹也没有这般折辱人的!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氏见她冷了脸,心里就更虚了起来。她知道杨曦对自家女儿的感情,刚才又见杨母把家传玉镯都拿了出来,只当她是真满意了万绣,便更有些过意不去。 「这……杨夫人,不瞒您说,前些天是我一时糊涂才为绣儿定下了与您家的亲事。承蒙您家厚爱,绣儿却是没那个福气做您的儿媳妇了。」这退亲的话总算是说了出来,李氏也悄悄松了口气。 「呵,说的这么好听,您这话是要退亲?」 杨母将手中的玉镯又放回到匣子里,偏着头冷言问。 第20章 李氏自然听出了她的不满,可自己理亏,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清楚,「杨夫人莫怪,不是,是,要怪就怪我好了,我,绣儿是并不知情的。」 「不知情?!老夫人这话说的!自古婚姻大事,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杨母又坐下了身,轻抚了下裙摆,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您既然是万绣的母亲,您的话她就得听。这订了婚交换了婚书,可不是您这上下嘴皮子一碰说退就能退的。」 「这……这怎么说的?」李氏着急起来,这会儿也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了,「那,杨夫人您看,要怎样才愿意退亲呢?」 「退亲?」这要是早两天,杨母必然是一百两百个乐意,可如今出了张家的那档子事儿,这门亲事反而是重要了起来,「亲家说笑了,这亲事哪有说昨天定了明个儿就退的,便是我们男方家里头不在乎这个,你们这女方还不多考虑些么?!难道要让孩子们以后出门都被人戳着脊梁?」 这话说的有些重,李氏心头却乱了起来,虽说也知道杨母大约是在吓唬她,可她也是觉得自家闺女本就是,这门前是非本就多,若是不明不白的退了亲,男方打算说点儿闲话的话,可不是叫她抬不起头来么! 杨母瞥着她的神色,又缓和了口气,「亲家啊,我方才那话可能不好听,但理总是对的吧?再说我家曦儿是个什么性子,对着你家娘子又是个什么态度,想来你看的最是分明。若是你心中有疙瘩阻了他俩的好姻缘,那可是误了这对好儿女的姻缘了。」 「不是我,是——」 李氏忙摆手,想说是绣儿不愿意,待看到眼前的杨母才急急住了口。 话虽然是没说完,可杨母还有什么不明白,心中不由就骂起来了。要不老话说骚浪呢,眼前这个不就是吗,一边勾搭了自己儿子,另一边竟然还吊着个奸夫,这样的人怎么能进他们杨家的门。 想到此处,杨母已经控制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好险没恶言相向了。 李氏却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还打算开口继续谈退亲的事儿,谁知杨母已经忍耐不住的站起了身,「算了,既然亲家今天不方便谈这婚期,我便先回了。」 说完也不等李氏回个话,向着自己带来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就大跨步的往外走,李氏想跟都没跟上,只好大声招呼着外边的丫鬟们送送客。 等杨母一行离开了,李氏自己在厅中想不出名堂来,最后还是只能无奈的往内院去,打算去和万绣说说。 万绣将之前大堂哥带过来的信件与玉牌都让林侍卫带去给沈泽简,她因着胳膊受了伤,也不方便做什么活计,便捡了本书悠闲的看着,直到李氏匆忙忙的走近了她。 「怎么?杨家不同意退亲?」 看到娘亲吞吐,不知要如何说话的模样,万绣便笑着开口了。 李氏缩了缩肩膀,「可不是吗,不仅不同意,好似还把我说了一顿。」只当着闺女的时候,她也会报报委屈,自己有时都觉得像个老小孩儿一般。 万绣轻轻笑着去拍她的手,「娘不生气,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待会儿我陪你逛街好不好?」 「你这孩子!」李氏好哄的很,一句话就能说的她眉开眼笑,「陪我逛什么街,你这还伤着呢,再说不是说后个儿就打算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不?」 万绣没提络腮胡带来的消息,如今她也不知能不能走的成,只是又拉着她娘的手絮叨着哄劝,直到见她确实心情好起来了,才开口问前厅的事儿。 李氏记性还不错,尽量把方才自己与杨母的谈话复述给万绣来听。 万绣听完直接就冷哼了一声,这杨母看来是自始至终都没将自己看在眼里,只是既然如此她为何今日要登门?难道只因为杨曦已与她交换了婚书? 琢磨琢磨近两天的事儿,哦,明白了,在送子庙中劫持了她的人是张文忠的爹,这张文忠又是张葛的儿子,先前听阿简说张葛似是犯了大事儿,这是杨家怕被连累?! 万绣对这类事情的敏感度太低,能联想到这里已经算是不错,再深入到庙堂之上却是思虑不到了。 「绣儿,这亲事退不掉可如何是好,要不去找皇……」 万绣摇摇头,「不能找芳姐,这亲事是正经应下的,又没个正当理由,说给她听也是叫她为难。再则,杨家现在主动找上门来自是有所图的,便是真闹到芳姐面前,他们也未必没有对策。」 还真是有些难办。 李氏嘴角了下来,手握成拳头往自己胸口锤了两下,吓的万绣赶忙去拉她,自己没注意还动了受伤的胳膊,疼的也是直冒冷汗。 「哎,你这丫头!咋样?我看看,不行叫个大夫吧。你说你拦我做什么?」 李氏忙起身去看她的胳膊,见并没有血迹溢出才稍微放下了心。 万绣缓了几口气才重又能开口了,「娘你打自己干嘛,这事儿不是早说了不怨你,你这不是招我心疼吗!」 李氏不敢回嘴,怕再伤了她,就只是低着头又坐了回去。 「你放心吧,我让咱家下仆去给杨曦捎个信儿,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先和他说说看。」 杨曦直接就让沈宅的下仆回了话,说是他下午申时的时候去对面的朝阳楼里头等着,待万绣有空了去寻他便是。 第21章 他一如以往的客气态度让万绣放心了些,于此同时,沈泽简与林侍卫一同回到了沈宅。 「你怎么来了?」 万绣有些奇怪,平日沈泽简若过来多选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且会尽量避开人群,也是怕给她惹来闲言碎语。今个儿虽是又带着人皮面具可总也还是大白天,看样子也像是直接过来的。 沈泽简进了屋,从怀中掏出了信和那玉牌,另还有张窄窄的卷起来的纸条,一并都递给了万绣。 万绣一边嘀咕着「怎么又带回来了」,一边接过东西一一看了起来。 待全数看完,她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沈泽简明白她的感受,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的…… 「我没事儿。」万绣叹了口气,拉开自己与沈泽简的距离,「去不了鲁国了?」 「嗯。」沈泽简点头,拉着她一同在屋子中间的桌旁坐下,「方才那纸条是火炎带过来的消息,文家并新的鲁使都在来的路上的,想来责我办事不利的圣旨该会是一块儿到的。」 「这怎么办?你要等到圣旨回鲁国受罚?」 万绣不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心中升起了十分的焦虑。 沈泽简反手握住她的手,沉默片刻才说道:「咱们原定的计划要变,我得单独回一趟鲁国。」 万绣没回话,只是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是被沈泽简用力给拽住了,「听我说绣儿,我手上有不少兵力,文家一动,再对比着大堂哥捎来的那封信看,鲁国的世家大族们为了争权夺利怕是计划着要动手了,我要去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他顿了顿才又开口,「我想与你和小石头还有家里其他人安安生生的生活,即便以后不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能保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差最后一步了,绣儿。」 「呜……」 最后这句话让万绣想起了他当初要投兵北地的事儿来,再也压抑不住担忧惶恐的情绪嚎啕大哭,「我害怕……呜……你不去行不行?我……呜……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做,就想要你好好的……呜……」 沈泽简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极为冷静的万绣会有这么一面,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不敢置信的想要抬起她的脸看她是否真的泪流满面。 可万绣却是说什么都不想动,只像只八爪鱼一般牢牢扒在他身上,就连受伤的胳膊在这会儿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似的。 一边哭着还一边喊着话,一句句的「不要走」,「什么都不要」,让沈泽简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好了好了,你乖啊,先别哭,听我说话好不好?相公的耳朵都要被你这大嗓门震疼了!」 埋在肩窝中的脑袋抬不起来,沈泽简无奈下干脆将她的别在自己腰间,双手托在她下面在屋内来回走着,就像是哄孩子那般哄着她。 万绣听见说震疼了他的耳朵,声音便放小了很多,只是姿势仍旧不变,力气也还是怪大。 沈泽简便继续温软的说着话,「你要相信相公我,这些年我可不是坐在屋里头吃白饭的,原本最担心的毒你都帮我寻到人来解了,再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如今我回去虽是不带你,可无论是护卫队还是军权,我手里都有,并不怕那些个只会动嘴皮子的软蛋。反是你让我忧心着呢……」 「我有什么好让你忧心的?」 万绣偏头对着他耳朵呢喃,那带着湿意的气息吹拂过来,直惹的沈泽简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拍拍她的臀,说了声不许闹,然后才解释道: 「张家的人虽是逮到了大部分,可偏偏领头的张葛却是跑了。他若是跑去鲁国了还好,若是藏匿了起来可怎么办?!总之我若不在,你这宅子里头的护卫要再加人,也绝不许独个出门。」 万绣心中不痛快,故意不去搭理他,得不到回复的沈泽简便又在她上拍了一巴掌,「听见没有?」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我!」万绣不知怎么就委屈了,下巴在他肩上戳了两下不解气,头一偏就咬上了他的脖颈。 沈泽简被万绣这不管不顾的一下撩拨的浑身如被雷电击中了一般麻酥酥的,憋着口气在她腰间狠捏了一把才算是缓过来。 万绣却是没发现他的情况,被捏疼了还特委屈,心道我咬你一口你还要掐我?!这日子还能过吗?!当下就要闹脾气的松开手脚下地…… 她这挣扎沈泽简没提防,双手差点儿就没抱住,而万绣在往下滑了那么一段距离后终于明白了。 「呵……呵呵,那啥,要不你去门口吹吹风?!」 沈泽简这个气,将她重又托起,顺手又是两巴掌拍下去,「让你闹,不知道我素了多久了?!要不今天就办了你?」 万绣立时就想要摇头,可又一琢磨不对啊,这是自家相公,那夫妻爱啥啥不是正常事儿么?自己怎么还能被吓住!只是,相认的时日也不少了,却是不见这人有什么举动,不是伤到哪儿了吧…… 沈泽简看着她那闪烁的眼神,又感觉到她那似是小心的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索的手,是真恨不得这会儿就让她「见识见识」了。 「好了,我身体好着呢。要不是现在不能表露身份,我早搬过来了,让你日日都见不得清晨的模样也是使得的。」 沈泽简不敢再这么抱着她,几个大步到了床榻边,将她放到床上。一手拉过她受伤的手臂检查,嘴里还说这不羞不臊的话。 第22章 「去!」万绣轻啐了他一口,这莫名其妙的气没了,先前的伤心便又回来了。 沈泽简怕她再哭,便忙着转移话题,「胳膊疼不疼?倒是没见血。」 「不疼了,夜枉的药很好用。对了,你打算让他与你一块儿去鲁国?」万绣明白他的关切,也知道他方才的打算是合适的,便也竭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泽简笑笑,双手去捧她的脸,在她唇上轻吻了下,「嗯,让他一块儿去,我那解毒的药喝上了就不能停,而且他好似在躲他家那位……木先生?反正我先前提的时候,他是挺高兴的就答应了。」 「已经答应了?」这倒是好,有夜枉在,万绣也觉得能放心不少,「他那人性格虽是有些怪,可却是很有本事的。我在御锦坊时,好几次都是被他所救。你也要尽量护着他,我心里头,他和我哥哥一般的。」 沈泽简倒没想到那夜枉竟是这般让人信任,听了万绣嘱咐便点头应下,「你放心,我尽量避免将他往人前——怎么?」 万绣脸上有些尴尬,「旺旺是个人来疯,你怕是管束不住他,只别让他有生命危险也就是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沈泽简也不深究,只顺着话继续往下说:「我不会走太久,算上路上的行程,也尽可能不超三月便回来。你切记我刚才与你说的,不可自己独个出门。」 「时间这么短?这……那话本中但凡争位子的不都是耗时耗力的事儿?」 「傻瓜,你都说是争位子了,又怎么会是这三月的事儿。早布局了几年光景了,只如今世家们先动手,自找死路才是真的。」 沈泽简哭笑不得的扣住她下巴晃晃,没忍住又凑上前去亲了口。 万绣拍他脸,「乱亲什么!那张家的事儿是怎么弄的?今个儿杨曦他娘过来说要定下婚期,是不是要与我拉关系?」 「有这事儿?」一旦涉及到杨家,沈泽简的心情就立刻变的很差,「呵,他们想的倒是美的很。我就说把姓杨的解决了便是了,偏你不肯。」 万绣冲他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简单的!算了,你不说拉倒,反正也不过那么些事儿,我也懒得知道的太多。至于这定亲的……哎呀,让你捣乱,我得出门了,杨曦在朝阳楼等我。」 「杨曦在朝阳楼等你?」 沈泽简看着万绣从床上急匆匆下来,又走去镜前开始梳发上妆,酸水便开始不停的往外冒。 万绣见自己因着大哭的关系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便打算去洗把脸,也没多认真听沈泽简的语气,随口回了句「是啊」。 「是啊?」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沈泽简很是不满,也站起了身,伸手就将人揽在了怀里。 「你干嘛?我快来不及了,放开!」 沈泽简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放开,好啊,先给你相公我消消火咱们再来说放开的事儿。」 万绣出门的时候已经近申时末了,她嘴唇仍有明显的红肿,平日柔软的衣衫这会儿却像是粗布般刮的皮肉疼,心里便忍不住恨起刚刚离开的沈泽简来。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肉偿神马的真的太不人道了…… 托着还有些发软的双腿,万绣罩着面纱特意从后门绕道进了朝阳楼,由伙计带着到了杨曦等了近一个时辰的雅间中。 「杨公子,真是抱歉,我来晚了。」 万绣对着他屈膝行了礼,实在是对不住人家。 杨曦这时明显显得十分紧张,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是他自定亲以来头回见万绣,可先前娘回家也与他说了,万绣有了心上人,并不欲与他成为夫妻。 「快坐吧,没什么,我没等多久。」 万绣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了,手抬起碰到面纱想要摘下,又忆起自己的嘴唇来,便收回了手。她这般动作并没有别的含义,杨曦却是误以为她如今连见自己都想要避嫌了,脸色便又白了几分。 「绣……夫人,你不同意咱俩的婚事?」 听他主动提起这话题,万绣轻舒口气,「杨公子,我很感激你的厚爱,可从一开始,我就同你说过,咱们两个不合适,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这次的事情是我家考虑不周,累你与我定了亲,不知——」 「你别说了。」杨曦压着嗓子打断了万绣的话,双手握拳抵在膝盖上,话落狠狠在自己身上捶了一把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万绣,「夫人,我不愿意为难你。可如今,你我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你未嫁,我未娶。若你是担心小石头,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将他当我的亲儿子对待,为何你不考虑考虑呢?便是为了小石头有个父亲的保护,你也不该将心意全扑在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身上。」 万绣心下叹气,她不能说明沈泽简的真身份,倒是还可以拿他的假身份来推脱,「我与鲁使边诚两相情悦,我更是打算以后要随他回鲁国。若是早知道娘亲要与你结我们两家的亲事,我是必然不会同意的。」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杨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杨公子,你是个好儿郎,总会寻到个与你真正交心的好女子,那才是你要珍惜的。至于我,或许只是你一时误会了,我颜貌无甚出众,又带着个孩子,不值得你多费心思。」 这样的话万绣说过也不止一次了,若非是看在杨曦这人的人品上,她怕也早就不耐烦起来。只是时至今日,一件重似一件的事情摆在前头,万绣也不想再在这上头耗费心思,若真是杨曦仍旧冥顽不灵,说不得她要采取些别的手段了。 第23章 杨曦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万绣便也耐心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终于慢慢开口,「我知道了,我同意解除婚约,也保证不会由我家传出于你不利的消息来。只一点,我有事求你帮忙。」 带着嘶哑疲惫的声音让万绣有一瞬的心软,她是将他当做朋友的,可这次之后,怕是朋友也没得做了。 「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必然为你办到。」 杨曦已坐正了身子,听她这么说,嘴上咧出个不太好看的笑来,「张文忠。你帮我把他的从狱中救出来,他与他父亲做的那些事一定是没关系的。」 万绣一怔,犹豫了,「这……」 「怎么?绣儿,我对你的情谊都换不出一个无罪的人来吗?」杨曦步步紧逼,语气很是萧索。 万绣皱起眉,「我只能答应你,若他真的无罪,我便帮你这个忙,可若他有罪,我是什么办法也没有的。」 「自然。」杨曦郑重点头,「只要他人平安出来了,我便退回你的婚书。」 话题到这儿便算是结束了,可万绣却是没忍住问了句,「那你家……」 杨曦摇摇头,「无需费心,我爹怕被张家连累,但以今上的秉性,只要没参与其中,想来并不会怪责到我家头上。真正可能遭难的只有文忠罢了。」 万绣看他这般模样,冷不丁回想起当年自己还在安平镇时被人诬告为难的事情来了,那时若不是因着结识了张汀芳,没准儿也是要被扒层皮。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到这儿,她微微笑了笑,看向杨曦的目光暖了几分。 「杨曦,多谢你。」 杨曦也感觉到了她态度上的变化,心里虽还在难受着,到底也缓和了些。情爱这回事儿本就没有说我喜欢你,你便一定会喜欢我的,先前他与李氏单独谈亲事时,抱得也不过是个侥幸的心理,如今被退了又怪得了谁呢? 「说什么谢,帮我办事就是了。」 存留的那么点儿自尊或是自傲让杨曦的语气并不算太好,他站起身并没再多说什么,先行往外走去。 杨曦离了朝阳楼,在外面迷茫了好一段时间才回了家。杨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便连杨尚书也得着了消息,此时竟是一同等在家里。他二人心中原不知如何想的,但见杨曦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也都将结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曦儿,怎么的?那万氏为难你了?」 杨母心疼的上前,拉着杨曦的胳膊将他推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拿着帕子轻按着他的脸侧。 杨曦偏头躲开,伸手拦住他母亲的动作,语气中有些无奈与不满,「娘,我与你说过好些次了,她不是那般人……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单相思罢了!」 「呸!」杨母很不愿意听他这么说,「曦儿你想岔了!她一个丧夫的寡妇,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哪里有一点儿半点儿的配得上你?这人不识好歹也就罢了,竟还与人私相授受,若非是你被她迷了心魂,别说是为妻为妾,便是个通房、外室娘都不能同意。」 「闭嘴!」这话说的有些过了,未待杨曦反驳,杨尚书先斥责了声。 杨母讪讪的住了口,反身往自己的位子上坐了。 杨尚书看她安生了才转头又去看杨曦,「你与那万氏是如何谈的?」 面对父亲,杨曦的神色郑重不少,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所以待她将文忠救出来,我便去退回婚书,我俩的婚事……就此作罢!」 「糊涂!」杨尚书听到此处已是再也无法压抑住怒气的大骂出口,他本以为自家这傻儿子最多是将婚事作罢,哪曾想到他竟是还想要去救张文忠,「你救他做什么?他若无事自然会出得来,可若有事呢?你是不是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杨曦早已预料到自家爹的想法,否则也不会直接开口求了万绣而不先向杨尚书求救,这时听了他这般问话也算是意料之中,可心情却仍旧是忍不住沉重了些,「这话爹你信么?若是无人帮忙,文忠便是没有任何罪责,他真能出得来?」 杨尚书被这话问的一阵语塞,也是在这时,他才认识到自己以为的那个纨绔子弟的儿子所思所想并不少…… 杨曦并没想过要得到这问题的答案,他心知肚明,叛国大罪,株连九族!只要这罪名定下了,便是张家养的猫狗都逃脱不了一死的结局,更何况是张文忠! 「爹,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杨曦站起了身,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疲惫,「您向来韬光养晦,这种时候更是要小心才是,管是什么张家李家的,昇国的头顶上是皇上,只要跟着皇上走,就总不会出错。至于其他……爹,您该比儿子想的要明白的多。」 杨尚书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颤了下,厉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杨曦本已转身向外走了,听了这话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爹,我平日是个少操心的,能知道什么?可您是我亲爹,哪些时候会做哪些事儿,当儿子的心里也清楚。爹,我也担心着您呢。」 最后这话说出口,杨曦叹了口气,拖着越发觉得沉重的双腿离开了。 杨尚书被儿子那最后一句话震在了当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历来都是宠爱的很,以前总以为他浑,必然是没有大出息的,这会儿来看却是并非如此…… 第24章 一股又是骄傲又是酸楚的情绪盘踞在胸口,堵得他手握成拳在桌上敲了两下。 杨母也在思考杨曦的这段话,听着动静扭头看杨尚书,瞅见他那动作,便赶紧伸手过去将自己的手掌垫在了下头,「这是做什么,仔细手疼。」 杨尚书第三下往下敲的时候正接触到杨母的手,拳头立时就停住了,「你这人……伸手过来干嘛,打着你不是也疼。」 他们二人是自小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杨母听了他的话心中自是甜蜜,只是老夫老妻了,早不习惯说些腻歪人的话了,便将话题引到了儿子身上,「老爷,我听着曦儿这话的意思……」 杨尚书看她一眼,想了想才凑过去低声说道:「宫里头那位的人寻我了,这些时确实是烦恼着要如何回复呢!」 杨母也算是大家出身,多少有些见识,再联想到杨曦的话不由变了脸色,「老爷,这事儿可得慎重。别个我也不懂,只每回命妇们进宫时,我瞧着皇后是个极好相处的,可那位……」 她的话留了个尾巴,杨尚书却是明白其中之意,他比杨母了解更多,否则也不会犹豫了。到此时,无论是儿子还是夫人观点都十分一致,他这心里头反复琢磨几回也是觉得忠心今上才是最妥当的,当下便也不多想了,干脆利落的说道: 「夫人放心吧,我知晓该如何做。」 万绣答应了杨曦要去探探张文忠的事情,第二日便去了宫中去看张汀芳。 「一应人等、事物都安排妥当了?」张汀芳临盆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万绣瞧着心里也是担忧的很,上辈子看过太多电视剧,就怕她有什么闪失,「让旺旺入宫吧,反正我与阿简暂时都走不了,让旺旺来守着你我也放心。」 张汀芳半倚在榻上,听着她的话便笑了开,「你这丫头也是没良心的,好些日子不来看我!要不是你这头句话就是关心我这肚子,我可一定要让你好看。」 万绣被她打趣的哭笑不得,略一想倒还真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而若非是鲁国那边突然作妖,今个儿过来怕就是要和她来道别了…… 想到此处,她便有了些心虚,抿着嘴赶紧讨好的笑笑,起身走到张汀芳的身边为她捏揉起肩膀来,「是我的错,求芳姐大人大量别怪罪我!」 张汀芳自然不是与她真生气,「好,不怪罪,你给我捏好了我便不怪罪!」 万绣对着站在一旁的筱荷吐了吐舌头,一边捏着一边继续说着话,「芳姐,我说真的呢,能让旺旺进来吗?让他办成小太监行不行?反正他长成那模样,也没人看得出来。」 张汀芳听她这么说夜枉,又是一阵大笑,骇的筱荷连连在旁边劝,就怕她这么笑让肚子不舒服。 「你让夜枉那家伙扮太监,小心他给你的饭食里头下泻药!」张汀芳扶着肚子渐渐收了笑,只眉眼都还是弯着的,「不过你这好意我得领,便不是为我也是为孩子。等会儿我找皇上说这事儿,你负责把夜枉给我收拾好了,别让他尥蹶子不干活就行!」 万绣点着头答应,「芳姐放心,旺旺虽说任性了点儿,可大事小情还是能分清楚的。」 张汀芳没回这话,只是又笑的深了些,心说夜枉那小子自己认识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他帮忙干过什么「大事」,更别提「小情」了,她可没那个面子。 「行了,他那边我就托给你了。今个儿你来是要做什么的?不是就为了看我吧?」 「倒是有个事儿……」 万绣并不和她客气,将自己与杨曦的婚约,以及杨曦答应退婚的条件都说了个清楚。 张汀芳对杨尚书一家倒是并没有恶劣印象,听了这事儿不过是有些惊异,「我是听说了那杨尚书家的公子钟情于你,可倒没想到是个深情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万绣,调笑道:「说来你家那位也是,若非是因着你与我的关系,他未必会如此轻易就帮我们昇国的忙。」 万绣控制着自己不要得意,尽量摆出张郑重的脸孔来,「阿简本就是昇国人,他都答应我了,等到事情都处理完了,便与我一同在昇国找个好地方安生的过日子,到时芳姐你可一定要护着我们!」 张汀芳再次被逗的哈哈笑起来,连连点着头说答应。 「张文忠那里?」万绣待她平静了些,便又开口追问了句。 「这事应是不难,只你找我来说却是不太合适。」她点点万绣的前额,「去找你家相公,让他与皇上问问。至于你这边,我倒是能允你去狱中见他一面。」 如此倒是也已足够,万绣便赶紧着道谢,之后也不做过多停留,跟着张汀芳的一个侍女一同出了宫门。 「沈夫人您请进,这里关押的便是张文忠了。」 狱丞得了信儿,亲自过来接了侍女手中的信物,将万绣引入了大牢之中。 万绣四下看看,见这间牢房中只关押了张文忠,瞧着环境也还算干净,而背对着她的张文忠身上虽是有些伤口,可面色倒也还好,便松了口气。 张文忠应是受了很大打击,整个人都是一副蔫蔫的状态,便是牢门被敲的「当当」响,他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万绣拦住了狱丞的动作,「这位大人,是否可许我与他单独聊聊?」 「不敢当。」狱丞躲过她行礼的动作,「若是单独聊也是可以,只这样的话,恕下官不能给您打开这牢门了,实是怕他会伤着您。」 第25章 万绣明白他的好意,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待狱丞走后,她才往前两步,开口冲着张文忠说道:「杨曦让我来救你。你爹做的事儿,你是否知情?」 张文忠背对万绣的身体慢慢动了,他转过身来时,万绣看着他的脸,不由皱起了眉。 一道鞭痕从他的额头延伸到了左脸颊,看那样子怕是要留下疤,破了相了。 「沐光?他要你来做什么?」张文忠开口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 万绣往牢门前又走近一步,「若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你并不知情,他央我救你出去。」 张文忠脸上明显缓和,甚至是带了几分笑意,「总算我张文忠做人还没太失败,落到这般田地还有个朋友愿为我求人。」 「是非曲直自有上头定夺,你莫要灰心丧气。」万绣见他这般模样,想到杨曦的请求,便开口劝上两句,「人一辈子长的很,气运这东西最是捉摸不定,别将一时的挫折太放在心上。」 张文忠不知是否听进去了,总之很是郑重的与万绣道了谢,其余并未多说,只言若上头派下人来问话,他一定会将自己见闻的所有东西都一一告知。 万绣本身和张文忠并没有什么交集,便也不多做停留,与外头守着的狱丞会合后就一起往外走。只是临近大门时,她却是突然想起一事来。 「大人,民妇还有点儿事情想麻烦您,不知是否合适?」 狱丞连说无妨,让她尽管道来。 「这狱中关押的沈泽杵及其妻朱氏,不知我是否可以一见,他们是我相公的弟弟与弟妹。」 狱丞「啊」了一声,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谁,又想及那俩人犯的事儿,脸上便露出几丝疑惑之色来,「这……您出自朝阳街沈宅,这俩人可就是因为与张贼勾结,意图谋害沈家主人才被抓进来的。」 「您说的沈家主人便是我了。」万绣有些尴尬,那二人因张葛的关系犯了国法,但实质上应还是家祸。这自己的家丑闹到这般地步,实在是让人觉得没脸。 狱丞先是惊讶的瞪大眼,后又有些不自在,便也不再多说,重又领着万绣返回了狱中。 万绣快到关押着阿杵与朱氏的牢房时,并没立刻上前,而是躲在了一旁不起眼的暗处,想先观察观察。 朱氏好似正抹着眼泪,嘴中骂骂咧咧的,声音不大,万绣听不太清楚。 阿杵与她隔了点儿距离坐在地上,垂着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直到朱氏似是一个人说烦了,靠近他推了一把,阿杵才缓缓抬起了头。 「你还要做什么?」 朱氏咬着嘴唇,眼泪又慢慢溢出了眼眶。以往这样的神态最是让阿杵心疼,可这会儿都身陷囹圄了,他又如何顾得过来。 「除了哭,你还能不能干些别的?跟张家人偷偷联系的时候你没想过问我,把二嫂骗到送子庙的时候你没想过问我,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呜……」朱氏悔的肠子都青了,「相公,我是真不知道的……我……我被张家人骗了!」 「放屁!你现在还想骗谁?」阿杵被她这态度激的破口大骂,「送子庙里二嫂被迷晕的时候我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说的?!」 朱氏这时才想起当时的场景来,一时没了反驳的话,便只好继续又哭,反反复复只说自己被张家骗了,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将万绣带去何处,只以为想要勒索钱财之类的,直气的阿杵肝火一阵阵的往上升,正想再次大声呵斥她时,却是瞥见了一个他以为可能再不会见到的身影。 「二嫂?」 阿杵先是喊了一声,待确定走过来的真是万绣时,忙从地上站起,跑到狱门前拽着那铁杆又连连呼唤了好几声。 万绣在距离他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了脚步,没开口说话,只对着他点了下头。若非刚才听见他说的还算是人话,加之之前送子庙里他的态度,可以证明他并没有参与绑架自己的事情,万绣可能并不会站出来。看两眼人没事儿,便也就离开了…… 「二嫂,你是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朱氏也随后扑了上来,眼泪十分自如的往下掉着,「二嫂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万绣转头看她,脸上神色丝毫未变,朱氏开始还哭嚎着,见万绣并没有任何反应,慢慢便收了声音。 「你们出不出得来不是我说了算的,趁着今天我来,你有什么要说的最好便都给我说清楚了。」 「我?我……我有什么要说的?」 朱氏看看她,又偏头看阿杵,接着就低头嗫嚅了这么一句。 这要是没有这回的牢狱之灾,朱氏想撒谎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偏她也是被吓住了,听了万绣的问话立刻就露了破绽。 阿杵气急,抬手在她背上就拍了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瞒着?等咱俩都上了断头台吗?!」 朱氏这回再掉眼泪可就是真真的了,她瑟缩着肩膀,鼻音很重,「我……我也不想的……相公你相信我,我真是被骗了的!我虽是不喜欢二嫂,可也没那要伤她性命的胆子,哪成想张家那老贼会这般胆大啊!呜……」 万绣不耐烦她说车轱辘话,转身就要往外走,「你既无话可说,那便在公堂上再说吧。若你们二人都担了罪责,小石榴我会照顾的。」 第26章 「二嫂!我说,我还有话要说!」朱氏听见小石榴的名字,突然便大喊了一声,她不敢耽误,语速极快的说起了与张家商量的事情来…… 「你说他们还让你来探看我是否真的会绣制双面绣?」 万绣听完她的话,大部分与沈泽简同自己说的都能对得上,只这一条是他也不知晓的。 既已开了口,朱氏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对!二嫂可还记得那去邀你一同去青石坡的情形吗?」 被她一提醒,万绣便记起来了,当时她的确是在摆弄绣架,朱氏见到后还想去细致翻看那绣图来着。 「你告诉张家了?为什么让你探听这事儿,你可知道?」 「没!没来得及说。」朱氏慌忙摆手,「我没将这事儿告诉张家。为何要探听这消息我也不知,但是他们好似是找了好些年了,想来可能是有大用处的。」 万绣觉得奇怪,可一时也没有头绪,便只能将此事先记下,打算一会儿回去了同沈泽简再商量商量。 「二嫂,你能救我们出去吗?」朱氏的话都说完了,再次满含希冀的看向她。 「……若你们没参与张家叛国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此次你们的行为。不过也仅此一次了,当是看在阿简的份儿上。」 万绣看着阿杵,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淡淡回应一句,转身而去。 自从与万绣说明不能带她一同去鲁国之后,沈泽简便开始非常忙,平日里隔个一两天便能过来沈宅一趟,可这些时日却是只能让人带个音讯过来,以至于万绣一直没能与他商量从朱氏那儿得着的信息。 万绣准备了好几车的东西,送了络腮胡刚刚离开,便见着了一脸晦气色的夜枉从远处跑了过来。 「旺旺?」万绣叫了他一声,「怎么不在皇宫——啊?是不是芳姐生了?」 夜枉很不高兴,甩着袖子不理她,几步跨进了宅门,急匆匆就往内院跑。 万绣没得到答案,又被他这脸色吓得够呛,紧跟在后头不停的问:「是出事儿了?你说话啊!还想不想要新衣服了?」 「新衣服?!」夜枉终于停住脚步,猛的回转了身体,鼓着腮帮子冲万绣吼:「你要给我做十件新衣服,加上之前的五件,一共十五件!否则你那相好的,你别想我会管他!」 万绣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拉住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真是芳姐有危险?你快说啊!」 夜枉还是很不耐烦的样子,「能有什么事儿?只要有我在,阎王爷都不敢抢人!」 听了他这一句准话,万绣才放下了心,「人没事就好……」 「她没事儿,我有事儿!血水弄了我一身,你没看这衣服都不是我的?」夜枉很不满,伸展开两条胳膊给万绣看。 万绣顺势瞧他一眼,果然见不是自己的手艺,便赶忙安抚的笑笑,「好啦,别生气,我给你做十五件衣服。那你也给我说清楚,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身上沾了血?你进产房了?」 「可不是么!这皇上可真没用,自己媳妇儿生产,产婆竟是都被人动了手脚,要不是我在,张汀芳可是得一尸两命了,哪里能像现在这会儿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大胖小子!」 夜枉得了万绣的承诺才露出个笑来,他就爱她做的衣裳,别个地方都买不到,最是称他!今个儿污了的那件最喜欢的要不就再做个一模一样的?! 万绣不知他的神思都跑去了衣裳上头,只听他这轻轻松松的一番话却是也不由遍体生寒!这宫中争斗可真是骇人,芳姐有皇上专宠,可却还是有人能害她性命,真就如夜枉所说,若非是他在…… 不敢再想,这可能产生的后果实在可怕,万绣现在只想去给菩萨上柱香,感谢神佛保佑。 「对了,宫里头我还遇见你相好的了,他说他今个儿就要走了,等会儿来找你,让我给你捎个话。他叫住我的时候手里还抓着只鸽子,小绣娘,他是不是要你给他做只鸽子吃?我也要一只。」 万绣没管他最后的那两句话,听到沈泽简要过来的消息还是松了口气的,若他再不来,自己也得着人去找了。有关双面绣的问题耽误的越久,她心中就越是不安稳,若是等到沈泽简离开昇国,她便更没人能商量了。 夜枉还在絮叨着,万绣想到宫里头的张汀芳,便开口哄他,「旺旺,你等会儿再去皇宫里看看芳姐好不好,最好给她留下点儿救命的东西,否则等你跟着边诚一起离开了,芳姐身体又虚着,我担心还会有危险。」 「就你这小绣娘操心的多,那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人都犯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还能什么作为都没有?!我出宫的时候就听他喊着人去查了。」 夜枉并不以为意,脚步一转似乎是想离开,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顿住了脚步。 「那个……」 「嗯?」万绣正陷在自己的思维中,对于他的欲言又止没反应过来。 夜枉见她是真没明白,不满的瞪大了眼,气急败坏的说道:「要是那人找过来了,你不用帮我瞒着行踪。」说完也不管万绣听没听懂,大跨步着离开了…… 沈泽简来的很快,与夜枉不过是前后脚,甫一进门便抱紧了万绣。 「怎么了?」万绣觉出他情绪上的不对来,也不挣扎,只伸手在他后背上下抚摸着。 第27章 「生子凶险,我是头一次见到。你生小石头的时候是不是也很辛苦?那时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还在人世。」 沈泽简的声音闷闷的,透露着丝丝后怕。 原来是这样,想来方才他在宫中,可能是正好遇见了皇后生子的情形,所以才会如此吧。 万绣轻轻笑出了声,「小石头是早产,所以辛苦还是有一些的,不过要说凶险那却是没有的,只可怜了儿子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会过来庆安也是为了要为他找太医给瞧瞧,先前又寻到了闲云道长,如今已是好了很多了。」 沈泽简仍旧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中,又问了不少以前的事,万绣都一一答了,直到站得有些累了才终于被放开。 「……我今晚就要走了,还要些时日才能照料你与小石头。」 沈泽简很有些懊恼,当初决定要走的时候还能用这是为了将来而安慰自己,这会儿真的要走了,那种种不舍却全都涌上了心头。 万绣最能体会他的心情,只是事情未定之前她可以发泄自己的情绪,而此时却只能竭尽所能的去支持与安抚眼前的男人。 「早去才能早回,我和儿子都等着你!」 他们俩都不是那种会说肉麻话的,大多时候都是通过日常的相处来流露感情,一旦情绪还算得上平静的情况下,更会显的自制。所以即便是心中再割舍不下,几番对话之后便也都收敛了心情。 万绣便是在此时将朱氏说的张葛让她打听双面绣的事儿说了出来。 沈泽简在鲁国待了近五年,这一两年也算是渗入到了权力中心,可却是从未听说过这事情的,脸色立时便沉重了起来。 「该死的,怎么就让张葛给跑了!偏我现在还要暂时离开!」 见他懊恼,万绣便明白了,「你也不知这其中内情?倘若如此的话,这次回鲁国会不会有危险?」 「不,我不会有危险,我担心的是你。双面绣这东西昇国有多少人会?」沈泽简皱着眉头,因着毒素在慢慢清除的关系,他脸上的那纠结似疤痕的皮肤已舒展开了不少,在他有表情时也不像以前那般狰狞可怖了。 万绣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是自从摘下他面具之后便养成了的习惯。对于自家娘子的「动手动脚」沈泽简一向很是享受,只是这会儿因着忧心的关系心下烦乱,便拉下了她的手抓在了手中,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题。 「不多。双面绣十分昂贵,当年御锦坊就曾遍访名家,下手害了不少人,剩下的那么几个要么是技艺不高的,要么就似我师父那般年龄太大,还惦记着找个传承的。」 万绣口中叫的「师父」正是当时对自己有过指教之恩的老绣娘,虽说随其学习的时日较短,但万绣对她始终存了份感激之心。 听了这话沈泽简的心情自然是更加沉重。张葛家几代人都隐藏在昇国,这么大的钉子若不是有重大事由绝不会轻易调动。之前由他手中传递的那些消息并不至于会暴露他的身份,可前不久在青石坡,他却是完全不加他人之手的想要带走万绣,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初以为是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想要拿住万绣用来威胁,可越是深入了解便越发觉得有所违和,直到今天,万绣说到了双面绣,沈泽简才觉得,或许张葛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万绣! 万绣看他神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也心焦了起来,「怎么了?」 「绣儿,我将木森、金鑫都留下,皇宫那边我再去借出些人手来。你要向我保证,在我回来之前绝不出沈宅的门。」 「什……什么?」 「你要向我保证!」 沈泽简抓着她的胳膊,表情中尽是凝重与担忧。 「我……」 万绣的话还没说完,沈泽简便打断了她,「张葛的目标是你,我还不知道他劫持你是为了做什么,可你有危险是一定的。绣儿,如果你……我撑不下去。」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不出沈宅。」 万绣扬起嘴角笑了,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因着临时打算要去皇宫借人,沈泽简并没有待太长时间便匆匆离开,赶过来的小石头没能见到父亲,心情十分不好的撅着小嘴巴,坐在墩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生气。 万绣回过神来时,便见自家儿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定定看着自己眼泪都要掉下来似的…… 「怎么了这是?」 「娘,爹要走了。你是不是要嫁杨公子?」 「这话你听谁说的?」 万绣抱起他往外走,打算去李氏那儿问问自己姥姥的事儿。她说过姥姥原是鲁国人,如今自己又被鲁人给盯上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小石头的双手环在万绣的脖子上,小大人状的叹了口气,「好些人都在说。娘我还是喜欢爹。」 「好些人?」万绣脚步顿了顿,「你是说咱们宅子里的人?」 「不是啊,外面的人。今天小叔叔带我出门的时候听见好些人在说,还有人来问我。」 小石头撑起身子来看着万绣,歪头回想白天的情形。 万绣皱了皱眉,她与杨曦已经说好了条件,这种大肆散播消息的事情想来并非是他的作为,那么……杨夫人?!八成是了,大约是不服气之类的吧。 第28章 万绣心下恼怒,她并不怕毁了名声,却不想小石头被人戳戳点点,否则这婚事她直接退了也就是了,又何必苦恼许久,又专门找杨曦商量?!如今这是怎么着,真当她好欺负? 因为与沈泽简离别在即的伤心与担忧一时间全都化为了怒火,尽数向着杨家扑去了! 给她等着,你们敢做初一,就别怪我敢做十五! 小石头看出他娘不高兴了,小手怯怯的拍了拍她的脸,「娘,小石头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没,娘什么时候都不会生小石头的气。」万绣赶忙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怒意,「小石头也放心,你爹只有一个。只他要出门一段时间办事,等办完了事便再不走了,日日都能陪着小石头玩了。」 这话成功的安抚到了小石头,胖娃脸上立刻便露出了笑来,连说带比划的向万绣描述自己打算和沈泽简玩儿的游戏。 万绣听着儿子的这番言语,心情也好了不少,绕过几道回廊便到了李氏的房门前,推门进去后却是见她正抹着眼泪呢。 原来小石头便是从李氏这里离开去找万绣的,方才有关「换爹」的那番话,李氏比万绣还要早知道,心里正不舒服着呢,满心觉得自己给闺女添了麻烦,使她遭了这无妄之灾。 小石头见姥姥哭了,扑腾着下了地,小短腿倒腾的飞快扑到了她的跟前,「姥姥哪里痛?小石头给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李氏这时才发现万绣她们来了,连忙背转身擦了擦眼泪,「没有的事儿,就是不知怎的迷了眼睛,这就好了。」 「娘,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万绣见她不想说,便也没多问,只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事儿?你问吧。」 「姥姥家的情况你知道多少,能不能尽量详细的与我说说?」 「你姥姥家?」李氏愣了愣,实是没想到她这问题哪来的,但女儿既然问了,她便也努力的想要回想,「……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记得实在不清楚。你姥姥是鲁国人,这个我是与你说过的。」 万绣点头,「除此之外呢,娘还记得什么?」 李氏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很是为难,「其实我知事后便是在昇国,鲁国那边的事儿都是你姥姥和我随意说的,记得的实在太少了。」 万绣站到她身后,伸手为她揉按着肩膀,「娘你慢慢想想,比如姥姥她是从鲁国什么地方来的,家世如何,为什么会来到昇国?这些咱一点点的,看有没有能想起的?」 李氏被这么详细的一引导倒也隐约有了些印象,「你姥姥说是为了避难,家世还是不错的,到底从哪儿来的……这我不记得了。」 「家世不错?」 「对。」李氏皱着眉头,不是特别确定的继续说道:「应该是挺好的,我记得小时候我无论是吃穿比红姐……对啊,绣儿,可以去问问你红姨,她比我大,记性也比我好,说不得她能记着不少事儿。」 「咱家的事儿红姨会知道?」 万绣有些怀疑,李氏却是如释重负的般的频频点头,「知道知道,便有她不知道的地方,若能提醒我一句,说不得我就记起来了。」 「这倒是……那行,明儿去找趟……还是劳烦红姨过来吧。」 想起沈泽简的吩咐,万绣心中叹口气还是换了决定。既然答应了,她便想尽量不要让他担心。 李氏并没听出她这话中的问题来,有了解决的办法自己便轻松了不少,说起了别的话来,「绣儿,那边大人说要自己去鲁国,什么时候回来可清楚?」 「先前与我说三五月的,总归不会太长。」 万绣笑笑,抱过在一旁托着腮认真听她们说话的小石头,重又坐下了。 「那……」 李氏是担心的,这闺女跟着人走她担心,不跟着人走她也担心…… 万绣拍拍小石头的屁股,小石头回头看看她,明白了—— 「姥姥!爹说他要给我准备一匹小马,等回来了就带我去骑。他还说等以后回镇上,要天天送我去学堂。对了对了,爹还会做好吃的,他要做给我吃……」 万绣的确是想让小石头哄哄李氏,可却也从不知原来沈泽简曾经和他说过这么多,这时听来便也多了好些新奇。 相对于万绣,李氏却全是欣慰,那鲁人有心了,有心就好,这女子碰着个有心的不容易,她闺女有福气啊! 李氏又忍不住想抹眼泪了,「好好,小石头喜欢就好。绣儿啊,娘说过不拦着就绝不拦着,你是个有成算的,娘不会再拖你后腿,只是那杨家的婚事……」 「娘是听说了那些流言吧?杨曦不是那出尔反尔的人,想来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等我抽出时间来再问问他也就是了。娘放心,我原本就不是多在意这事儿,不过是不希望……」她垂头看看小石头,然后才说道:「边诚也不介意这些。再则我与杨曦都说好了,边诚也进了宫,很快这事便能解决了。」 除了双面绣的消息,万绣也没忘记让沈泽简去与皇上说说张文忠的事情,以沈泽简的性格,怎么都会在临走前给自己个准确消息的。 不出万绣所料,第二日木森便带人到了沈宅,一来与万绣说明了安全防卫方面的布置,二来带来的便是张文忠的消息,只是让万绣没有想到的是,张文忠于昨晚在狱中自杀了! 第29章 「怎么可能?自杀?怎么会自杀呢?我白天刚去找了他。」 木森是张四方脸,没什么太大特色,看着像是挺闷,话说的倒是很清楚,「启禀夫人,的确是自杀而亡。昨日主子进了宫,皇上下令让大理寺先行调查张文忠的情况,那带着旨意的内侍回来时便捎回了张文忠自尽的消息。我带人亲眼去看了,他牙齿里藏了毒药,是吞毒而死的。这是死士的惯用伎俩,虽现在还在调查,但他畏罪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万绣有些难以相信,「你的意思是他知晓他父亲的身份,更是牵扯其中?」 木森并没动作,只再次确认了句「可能性很大」。 万绣哑然,她对张文忠印象最深的便是讲义气,一直以来对他说得上颇有好感,不想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罢了,既如此,托个口信给杨尚书的公子杨曦吧。」 相识之人去世,万绣心中滋味难言,最终也只能托木森去将消息告知杨曦。 「若是他要拿回张文忠的尸首,你若是能帮着让大狱里头通融下便帮帮,帮不了的话,我再去想想办法。」万绣又嘱咐了一句。 木森抬手行礼,领命而去了。 万绣独自坐在书房中,心绪有些烦乱。她忍不住一遍遍回想昨天的情形,想到自己对着张文忠说杨曦让她来救人时,他的确没什么反应,说不得那时便已存了死志…… 可若说没太大反应,他又为何会许诺自己会在讯问时知无不尽呢?!难道只是随口的一句话?! 万绣想不明白,很有些后悔为什么昨天没多问上两句。 她在这里焦躁的厉害,外头虎妹蹦跶着进了门,「夫人,红姨来啦,老夫人让您去她屋里呢。」 对了,今天还约了红姨,打算再打听打听姥姥家的事儿。万绣忙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带着虎妹一块儿往外走。 沈宅因着最近人多了不少的关系,先前好些没收拾的地方便都收拾起来了,便连来来往往的婢女仆人都多了好些。万绣一边走着还见着了不少眼生的,便顺口问虎妹,「这些人都是老夫人挑的?来历都问清楚了么?」 「啊?都是宫里头派来的呢,夫人您没见着?」虎妹先是这么问了句,接着自己又回答道:「对了,夫人是没见着,正好是去青石坡那日宫里头来的人。」 「青石坡?」只要说到这个词万绣的神经便是一紧,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虎妹,「虎妹,那天连小五小六都跟着出门了,是蓝灵见的宫里人?」 蓝灵沉稳,宅子里头的大事小情她管的不少。 虎妹果然点了头,「是啊。」 「你别跟着我了,去找蓝灵,让她也去我娘那儿,等会儿我有事儿问她。」 万绣心里一重,再看四周时不时出现的那些下人,只觉得哪里都不太顺眼…… 虎妹中途离去,万绣独个去了李氏那儿。 红姨是熟客了,这时正与李氏聊得开心,万绣进门时正听见她问,「绣儿与那杨家公子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我可是备了好大一个礼包呢!」 「红姨。」万绣叫了声人。 「哎!赶紧过来。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再没这么巧的了!」 红姨向着万绣招了招手,又转头对李氏说话。 李氏这时的脸色就很尴尬了,她还怕女儿生气,便连连拉了红姨两下,「红姐,绣儿与杨公子的婚事是我自作主张定的,现如今正想着退呢。」 「啊?」红姨愣了,看看李氏又看看走过来坐下的万绣,半晌才讷讷道:「这怎么回事儿啊?」 「红姨,我有心悦的人了,你也见过的,就是上回有人闹事儿护着我的鲁使边诚。」 万绣并没打算隐瞒,因此直言道。 她说的这人红姨自然有印象,只是这印象算不上好,「这怎么说的?绣儿,你可别糊涂,那是鲁人啊,难道你要与他去鲁国?不行不行,真走的那般远的话,若他欺负了你,都没人给你撑腰。啊!所以你才问我还记不记得婶子当年的那些个话?」 这最后一句还是跟李氏说的,显然在万绣来之前,李氏便已经开口询问当年事了。只是红姨这时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此,她拉过了万绣的手,很是语重心长,「别说红姨啰嗦,这鲁人当真嫁不得,你姥姥那边在鲁国早就没人了。还是选杨公子的好,我瞧着他是对你真心的,再说这婚都订了,若真是退了,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万绣先捡着自己想问的来问,「红姨您还记得以前的事儿?我姥姥家是确定没人了?」 红姨脸一板,正想斥她别瞎想了,却是被李氏拦了一把,「红姐你先说说绣儿姥姥家的情况吧,要不然我们这心里头惦记。」 「你们真是……」红姨无法,只好随着她们回想了起来,「其实婶子说的不多,我觉得她不太想提这些个儿事儿,不过可能也是怕当时不说,以后你要是想寻个亲连个方向都没有,所以才会隔三差五的说些个给你听。」 红姨先是对着李氏说了自己当初的观察,然后才接了万绣递过来的水杯,「娇娘,你家原该是大富之家。小时候我瞧着婶子拿去当铺的那些个东西,便是现如今都很少在别处见,只是量并不多,再加上婶子没有什么手艺,日子才会越过越差……」 第30章 听到这里,万绣却是猛然想起一事来,突然打断了她,「没有手艺?娘,你不是说姥姥会刺绣吗?」 李氏脸上的表情愣愣的,被女儿一问,便有些迟疑起来,「是……是啊,我记得是啊……」 红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什么是啊!你忘了你小时候衣裳破了都是拿到我家补的?」 「可……可是……」 李氏想说家里那块儿祖传的双面绣便是她娘说自己绣的,但这会儿有人在,她不好开口直说。 万绣却是明白的,但同样是顾虑着这个原因,便只好将这事儿先放下,继续请红姨往下说。 「再多也没什么了,婶子姓季,若是去鲁地查查,或许会有线索。」红姨细想过后却是也未能提供更多的消息,而且她心中还挂记着刚才说到的有关万绣的亲事,这边话头一转,又说了起来,「绣儿,先前我在绣云裳里头还碰到杨夫人了,她对你可是满意的紧,向我打听了不少你的事儿。虽说我看她不像个特别好相处的,可杨家的门第算是不错,杨公子又是个诚心的,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她说完这段话,又再强调了一遍,「咱女子可不好嫁那么远,你若是走了,你娘可怎么办?」 万绣不好回答这话,李氏便赶紧接了茬儿,「红姐你莫要说绣儿了,瞒着绣儿定下亲本就是我的错。那鲁使是个好的,我也喜欢的很,将来闺女与他成了亲,他们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专门要去做个讨嫌的!」 「这……」红姨看她的表情便知她是说真的,一时便也没了言语。 万绣笑着来救场了,「红姨最是挂记我,是不是怕我离得远了就孝顺不到你了?!红姨放心,无论我走的是近是远,都忘不了我亲亲红姨!」说完她还学着平日里头小石头的模样,在红姨的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 「哎,你这孩子!」红姨被吓一跳,表情却是高兴很多,拉了万绣的手握住,「行啦,少在这儿哄我,你娘都答应的事儿,我又怎么还会反对?!不过那鲁使的底细你们可都打听清楚了?还有杨家的事儿都处理妥当了?杨夫人找到店里头那天人可不少,好些人上去问询是不是给他儿子定亲呢。」 万绣听了这话心里便有数了,如今人人都知晓了她与杨曦要定亲了的事儿,最早的源头应该就在杨夫人身上了。只是不知她那后招是什么?退亲后再诬蔑自己的名声? 李氏也有这方面的担心,看着闺女蹙起了眉头。 红姨瞅她俩表情不对,正想问问清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被虎妹找到的蓝灵过来了。 「娘,红姨,我还有点儿事儿,你们先聊着。」 万绣站起身,行礼后出了门去。 蓝灵显得有几分害怕的模样,这是极少见的。她看到万绣出来了就想上前与她说话,被万绣抬手制止后与她一同往外走去。 待进了书房,未待万绣开口问话,蓝灵「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站起来好好说话。」 蓝灵不肯起身,屈身在地,声音闷闷的,「夫人,蓝灵做错事了,请夫人责罚。」 「你做错了什么事要让我责罚?」万绣有些哭笑不得,又劝她,「行了,站起来吧,你这般说话我也不便。」 到此时,蓝灵才抬起了头,万绣看她,却是被她那满面的泪水吓了一跳。 「你说你,这是怎么了?我最讨厌这般话还没说就哭哭啼啼的,你是想让我把你赶出宅子吗?」 万绣对她、对虎妹那都是有很深感情的,说是自家姐妹甚至女儿也不为过,见她哭成这样自然是心疼不已,连忙给她擦了眼泪,又拉了她起来。 「夫人别,别赶我走。」蓝灵先喘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开口道:「宫里头这些仆役婢女都是我收下来的,本是要说给夫人听的,可从青石坡回来后,夫人受了伤,大家都受了不少惊吓,我便将此事忘记了。再后来便是人手多了,这宅子看起来有了不少热乎气儿,我便没将此放到心上。方才虎妹一问我,我才想起这宫里头的事儿哪是我个奴婢能参详透的,说不得已经给夫人招了祸了。」 原来是这回事儿,万绣稍稍放下了心来。她原本就是有准备的,这时听了蓝灵的话,倒也没有太出乎意料。 「你先别瞎想了,先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几个得用大宫女你都是见过的,那日来的可是她们之中的?」 「并非是熟悉的姐姐,不过她们手里有凤鸣宫的宫牌,我也是见过的,并没有错。」 宫牌啊……万绣开始脑补了,这东西似乎不是那么难拿到的,若是有别的人动了心思在她身上,通过皇后来安插人手算得上不错的办法。 而且如今皇宫里头本就是有个现成的玉贵妃可能做这些个事儿呢…… 万绣想着想着觉得可能性还是很大的,遂吩咐蓝灵,「你与林侍卫一起,把宫里送来的那批,包括这段时间里头多出来的新人都去查查身份底细,弄不清楚的全都结算好工钱送出府去。」 蓝灵急急领命,屈膝行礼后便干活去了。 万绣独自在书房之中,发了会儿呆之后才磨起了墨,她要给沈泽简捎封信,回头再让人送过去。 直到这封信写好了,木森也敲响了书房门。 第31章 他的折返并不在万绣的预料之中,但其带来的消息却是极好的——杨曦将婚书使他拿了回来。 「你去时他说什么了没有?」 万绣想起昔日杨曦与张文忠的感情,再加上自己又让他退了亲,也不知这人如今心情如何。万绣一时觉得自己怪造孽。 「瞧着是有些憔悴,可精神却是挺好的。」 木森想了想,如此回答。 万绣有些不明白,「都憔悴了,怎么精神还挺好?莫不是他误会了,以为我能将张文忠送去他那儿?」 「误会?」木森重复了一句,摇摇头,「没有误会。我说了张文忠自尽,尸身还在大理寺,问他要不要去看,他还说不用的。」 万绣沉默未语,既如此他都知晓清楚了,却还是将婚书送还给了自己,那自己也只能算是承他的情了。她收紧手中的婚书,并不再想这事儿了,而是拿起了早就写好的信递给了木森。 「这封信需要送到边诚手上,你有办法给他吗?」 木森点头,郑重接了过来,「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了,去休息吧。」 等木森离开了,万绣端坐回了书案前,看着那红艳艳的婚书心中暗道,流言很可能会愈演愈烈,自己得想些办法了。 在万绣与杨曦的婚事被人谈论之前,更让庆安百姓们关注的问题是「绣云裳」。 万绣在之前有人在门前闹事时,便麻烦红姨通知各地分店将大招牌都挂出来。这些时日以来,消息终于传到了都城,一时间无论是酒楼还是饭庄,都开始了各式各样的讨论,说的最多的便是这绣云裳的幕后东家是谁,以及会不会如御锦坊那般被皇家看不顺眼便咔嚓了。 「都叫绣云裳?跟咱庆安朝阳街上的那是一家?」 「可不是,前不久才听说他们那地方不干人事,私下里的勾当脏的很,怎转个身就有这般大来头了?」 「这事儿可不好说,谁知道他们得罪谁了?」 …… 众人围了一群又一群,言论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但总算不再像当初那般的一面倒了。 万绣得知了这回报之后,心里便放松了不少,总算先前的布置有见成效的了。 她对镜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妆容,抬步往外走去,今日她得去趟宫里,看看生产完的张汀芳与宝宝,更要将被沈泽简留下了的夜枉给带回来。 夜枉会留下完全出乎了万绣的预料,她原本以为沈泽简动身时便将他一并带走了,却不想沈泽简因过于忧心她的安危,竟是将人偷偷又留下来,甚至还心机的让人先在宫里头待几天,在不能追上他们之后才通知万绣来接。 凤鸣殿中,张汀芳还在卧床休息,精神很好,万绣到的时候她刚好喝完了一碗汤,见她来了便叫筱荷去把儿子抱过来给万绣瞧。 万绣本就喜欢孩子,问了皇后几句身体如何,便去与孩子玩儿了,彼此间连说的话都不是同一国的,却是一玩儿便是两刻钟,直逗得张汀芳屡屡捧腹大笑后才被筱荷又把孩子带了出去。 「怎么着,见到我儿子就高兴了?方才看你进门还气鼓鼓的,谁给你气受了?」 「还能有谁?」万绣烦躁的冷哼,「他没带旺旺走,也不知他身上的毒可怎么办?」 张汀芳安慰她,「阿简不是没主意的,有了你和小石头更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看你不必太担心了。再说虽然夜枉没跟着,可据我所知,皇上那边也派了好些个人,能人异士也是不少。」 万绣挑挑眉,有心问问这是为何,又琢磨着对方说了自己也不定听的懂,便干脆放弃了。 张汀芳却是懂她,忍不住便又笑了,「你这人,最懂得何谓难得糊涂!行啦,说些别的,今儿过来我和儿子你都看见了,夜枉我让人去找了,可还有别个事?别转身出了宫你就忘了,阿简可也和我说了,不让你随便出门。」 万绣听了这最后一句调侃高兴了,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的冲着张汀芳抬抬下巴,「我家阿简就是最好的,总要惦记着我。芳姐,我想跟求道旨意,背靠你这大山,说说我的身份。」 张汀芳猜得到她的打算,既如此干脆就为她将动静弄大。 于是在万绣离开了皇宫后的第二天,圣旨来了!她不仅成为了皇后义妹,更成为了当今皇上的义妹,获封灿阳县主,金银珠宝等各类赏赐源源不断抬进了沈宅——这所宅子也正式给了她,而并非只是从平王手中借用了。 一步登天?! 至少在庆安很多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原本那些不知内情的只当她是平王豢养的外室,便算有个正经来历,那也是死了相公的寡妇,可如今再看,人家竟成了皇上皇后的义妹!这是多大的造化! 对了,那绣云裳的东家也是她,难道昇国其他地方的绣云裳也有她的参与?不不,这不可能吧,她不过一介女流,能有这样得本事…… 新一轮流言速度极快得传播了开来。 对于万绣而言,这自然是她预期内好的那部分,至于不好的部分也随之而来。 「都核实清楚了,其中两个奴婢,一个仆役让我给赶了出去,剩余的那些个名册在这儿,请夫人您过目。」蓝灵将手里的册子递给了万绣。 第32章 万绣接过放在一旁,并没着急看,而是先问她,「上午你带小石头出门了?我听虎妹说他被惊吓哭了?」 蓝灵嘴唇一抿,面色严肃的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我还想着怎么和您说呢。因着夫人与杨家定亲的事,今儿个早上我们出门时遇着那胆大包天的指着小石头骂,那话说的难听极了。不仅是骂了小石头,还骂您了。小石头也不是吓哭的,而是气哭的。他没当着人面,是回了家里头才哭出来。」 「气哭的?」万绣一时没明白。 蓝灵这时却是神情一缓,「是,少爷是觉着自己太弱了,护不住您难受呢。」对着自家人她们很少叫小石头做「少爷」,这会儿可能是心里头与有荣焉,所以才这般称呼。 万绣听了也是一怔,缓缓的笑了开,自己儿子贴心,哪有不高兴的! 「现下呢?找小五玩儿去了?」 「是,还说一会儿要去学馆接小六少爷回家。奴婢想着咱不必怕外头那些人,便麻烦林侍卫拨出两个好手来专门跟着小石头,安全上应该也没问题,夫人您觉得呢?」 万绣认同她这话,不过想起沈泽简走前的交代,还是叮嘱道:「以后尽量不要带小石头出门了,若一定要出去,身边至少要带上两,不,六个会武艺的,也不要走出朝阳街的范围。你跟咱家里头都说说,这些时日都要小心些,可能会不太平。」 蓝灵一一答应了下来之后,万绣才翻开了刚才收了的那本名册。 这册子上分别记录了沈宅所有下人的姓名、籍贯并家中人口、住址等信息,有些人有那明显特征的也一一罗列了起来,十分细致。万绣一行行看过,心中大石却很难落下,只因这些人实在是来的过于巧合。 「这个,眼角有颗泪痣?」 蓝灵走到她身边低头看,「是,这丫头长的漂亮,泪痣生的又极是地方,咱们宅子里好多未婚的小子都惦记她呢。」 万绣皱皱眉,又往下指了指,「这人胳膊上有疤?」 「嗯,就在左手的小臂内侧,您看这里详细写着。」蓝灵也伸手指给万绣看,「这人林侍卫认识,说是武艺还不错。」 林侍卫认识的话,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万绣接着又问了几个身上有明显特征的,这种人并不是那轻易能入得了宫的,有纰漏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只是一直将名册翻到最后,她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来。 「把这个给林侍卫拿去,让他有时间时再帮忙跟宫里头对一对。」 没办法,万绣只好把这活计扔给从宫里出来的林侍卫。 这关键的两件事说完了,万绣便能空出时间来再处理下杨家的问题了。 沈泽简离开前留下了木森与金鑫,木森带着人帮着万绣处理明面上的一些事儿,而金鑫则主要在暗处保护。因此平日里万绣若是有些什么事情要办,都是交给木森去做的。 拿着木森调查出的一些情况,万绣忍不住咂舌。原本对待杨家,她是打算直接从杨尚书下手的,毕竟这能当官的,尤其还是当了大官了,有几个身上干净的?!万绣也不想着挖什么大秘密,只要有几条小辫子治治对方也就是了,反正她与杨曦的婚约已经解除,杨夫人如此纯泄愤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招惹了她,他们杨家难道能多好过么?! 可没想到的是皇后与皇上给撑的面子太大,单就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便能将杨家死死压下去,又何必要用这些东西。 不过出乎万绣意料是,木森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查出如此多的东西…… 怪不得先前杨曦要让自己救张文忠,而不是去求他爹了,原来是要避嫌啊!这杨尚书与宫中的玉贵妃有联系的事儿,要不要告诉芳姐呢?! 「这些消息先前阿——边诚知道吗?」 木森摇摇头,「并不知晓。张家的人被抓之后,顺着他们并没有查到杨家的头上。」 「什么?」万绣脑子有点儿乱,「你的意思是张家跟玉贵妃也有联系?但是从张家查下去,却是找不到杨家与玉贵妃的联系?」 这话说的像绕口令一般,可见到木森肯定的颔首,万绣便明白了,看来这玉贵妃与朝臣及其他人等的接触都是单线的,所以便是毁损了其中之一,也不至于连累了其他。 那么即便从调查来看杨家拒绝了玉贵妃,可谁又知后续会如何呢?! 想到这里,万绣忙让木森赶快出门,将消息递去皇宫。至于杨家,她这新上任的县主还没请人来过沈宅,干脆便办个「云裳宴」吧。 她这边一张张往外发着帖子,昇国各地的绣云裳则是再次飞来了一封封的书信。原本万绣因为身体等关系,并不直接参与绣云裳的运营,只计划在年末的时候进行盘点对账,各地的掌柜过的也都是悠哉。可自从接到了要换牌子的指示,大家伙儿便不免多想了,这是东家要插手管事儿的意思,还是怀疑铺子里出现了问题?! 不管怎么说吧,既然东家有了行动,他们就得自觉些,事儿多总归不会错。 一开始出现这情况万绣有些哭笑不得,还想要让红姨再告诉下头人一声,不过是换上牌子,内里头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可等她拆开信件一一看了,才发现这甩手掌柜不是好当的…… 绣云裳能如此迅速的大面积铺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皇家的支持,其次才是万绣作为主力推倒了御锦坊的功劳。快速扩张所带来的弊病那是数不胜数的,以往万绣觉得既然张汀芳插手了,那些个掌柜又大半是她找的,想来定然错不了。可待真的看到信里头的内容,万绣就沉默了…… 第33章 骗傻子呢?!当她没种过麻没纺过线没织过布?! 这一年土里头的收成多少,针线娘子一天手里的活儿能出多少,她心里可都是门清儿!更别提那些个不同质量的布匹价格了,绣云裳全都是固定的,只有个别地方因着情况特殊才有出入。可如今给自己看的这些都是什么?! 万绣真是被气的差点儿仰倒,这才是第二年,头一年她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去查账时还没人敢糊弄,这不过一年的功夫就胆大到如此地步了?! 当下万绣就写了信并上各地掌柜们的这些个儿玩意儿一并送到了御前!谁都别怪她手黑,皇后娘娘那时大着肚子呢,生不得气,皇上看了可不是一样?! 若当初有人知道她这想法,必然是要跪地磕头说不一样的!皇上那是能直接要人脑袋的…… 果然几颗脑袋下去后,万绣再收到信,甚至是接待那离庆安近的掌柜时心气儿就顺多了。直到再看到今天的回信…… 「果然么……」 万绣之前问了几个资历深又信得过的掌柜,是否有人曾经寻找过双面绣,如今得到了统一的答案。不仅找过,对比他们几人的信件来看,这找双面绣的还是同一批人。 她转身走到绣架前,这是她绣了近两年的一幅观音抱子双面绣,技艺算不得高超,可在这时空却也称得上罕见。这是她原打算送给张汀芳的,现如今已经完成只剩装裱了。 宫里头刚降生的小皇子必然要办满月宴,要不要在那时将这绣图献出呢?! 沈泽简暂时离开了,万绣答应他不出门,可这并不代表她只是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她也想为他俩的将来做些事儿,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只能坐在家中等着…… 不会的她去学,不懂的她去问,至于以前不想做的,如今做了又能如何?!那背地里想要谋害她、谋害阿简的人,会不会被她手中这块香喷喷的诱饵吸引住?! 就在万绣思量着的时候,新的鲁使队伍走进了昇国都城庆安的城门! 小五小六以及小石头今个儿打算在朝阳楼吃饭,叫了一桌的东西,又把跟着的护卫们赶到了隔壁的屋子,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小石头,你知不知道二嫂为什么总让人跟着我们?怪吓人的,我都不敢和朋友们出去玩儿了。」 小六夹了块红烧排骨扔进嘴里,有些苦恼的问着。 小石头拿着勺子正在专心的挖蛋羹,听了问话没反应过来,偏头投了个疑问的目光给他。 「净想些有的没的,二嫂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你乖乖听话就是了。」小五抬手敲敲他的头,又盛了碗汤递过去。 小六不服气,「话不是这么说,二嫂最爱一个人担着事儿,若是告诉我们,说不得还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呢!」 「你想帮什么忙?不给添乱就不错了!」 小五笑话他,抬手又拿帕子去给小石头擦吃的脏兮兮的下巴。 这回小六没再回嘴,只是看着他姐的动作微微皱眉,似乎是内心挣扎了下才神秘兮兮的低声问:「五姐,那个,之前二嫂给你说的人家,你有相上的不?」 小石头听了这话也抬起了吃东西的头,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看向小五,看来也是想知道这答案的。 「吃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小五生气了,被弟弟当着侄子的面问这种问题,她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不是啊五姐,这事儿你可得自己上心啊,虽说二嫂肯定不会像三嫂那般巴不得你立刻离了家,可你这年纪要是再大些那可就不好找了——哎呀……」 话没说完,小六的耳朵就被小五狠狠揪住了,「好你个小六,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说!今儿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回家就告诉二嫂让她揍你!」 「姐姐姐……放手放手,好疼啊!」小六叫的惊天地泣鬼神,好似真的难以忍受一般,惊的小五放松了力气…… 「哈哈哈!」小六趁势跑开,竟是躲到了小石头的身后。 小石头看看前头怒气满脸的小姑姑,又瞅瞅后头带着促狭笑意的小叔叔,很识时务的继续低头吃蛋羹了。 「沈泽良!你给我站住!今天要是不揍你我就不是你姐!」 「来啊来啊,看你怎么揍我!」 小石头继续嚼嚼嚼蛋羹,只觉得这俩长辈不靠谱极了,他都不会和人这么吵架的。 小五对小六的围追堵截完结于她气喘吁吁的趴在开着的窗户上,「哎,我的帕子!」 新鲁使进城并不似沈泽简先前来时那般低调,一众人大部分骑在马上,少些坐在马车里头,浩浩荡荡的走在大路上,这时正路过朝阳楼,那飘落的帕子正好掉在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身前。 男人下意识的伸手抬头,见到的就是个十五六的姑娘家,白净的面庞,脸上有着很浓的红晕,嘴唇微微张开正在急喘着气,是在屋里头跑了一通么?! 小五与他目光对视时,被他的笑容惹出无穷的羞涩来,猛地收回身子,躲回了房里。 「五姐?」小六奇怪,走上前去同样探出头去看,那男人已走到了前头,却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叫他瞧了个正着,「哎,那人……」 「什么这人那人的,快过来好好吃饭。」 小五似是被蛰了下似的立刻拦住了他的话,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桌前,又绕到一旁抱起遛下凳子也打算往窗口走的小石头,「你也好好吃饭,一碗蛋羹就能饱了?!」 第34章 无论是小六还是小石头都意识到了小五话语中的强硬,不敢反驳什么,乖乖拿起了筷子吃饭。 见此情况,小五心中一松,同样端起了碗,却是食不知味。 新鲁使乃是文依依的胞兄文政,到了同德馆后第一时间叫的便是以幕僚身份跟来的楚一刀。 「楚兄,咱们一路上都没碰到边诚,想来是他狡猾的避了过去,这可是少抓了一个把柄!」 楚一刀不似多年前那般不羁,但对比文政却仍旧能明显看出不同来。他穿着文人的广袖长衫,头发比一般男人要长,且并不高束而是披在背上,只底端绑起,整个人的感觉说是仙风道骨也不为过,总之无论是横看竖看都不似是官场中人。 「他手中可用的人手不在少数,想要探听些消息又有何难。八成是早知道了咱们要过来顶了他的位置,所以干脆先出手让人找不着他,并不奇怪。」 楚一刀从没把这个义弟当做蠢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拉他与自己上了同艘船,可等到了船上他也才发现这人不好控制的很,真是可惜了。 文政怕他,心里急的要死,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继续小心翼翼的问:「那,明日进了宫里,直接就说要赤仙藤?」 楚一刀瞥他一眼,脸上的笑慢慢收了,「你说呢?」 「是是,直……直接要。」文政低着头,连连躬身。 楚一刀懒得理他,转身扬头往远处望,昇国啊,还真是想念……如果阿简发现他过来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啊…… 万绣得知新鲁使到来的事儿是在两天之后的「云裳宴」上。 所谓宴席不过是为了澄清外面那些与杨家的流言,万绣准备的算不上用心,不过是照搬了当年第一家绣云裳开张时举办的秀展。当然如今她人手充足,又有大量的物力去准备,这效果比之以前那是好上很多了,足可以使庆安城的富家小姐们好好惊奇一番。 这女人凑在一块儿,话题永远都不会少,聊完了衣裳首饰妆容,大家伙儿就又说起了城里头的新鲜事儿,首当其冲的便是鲁国那派来的新使臣们。 万绣刚从妇人们那边转了一圈,走到姑娘家这边时便见着一张张春心荡漾的小脸。 「那位叫做刀楚的可真是好生俊俏,咱们昇国可没有这般人!」 「可不是,那天他们入城我正好出门去琳琅苑挑首饰,瞧见他骑着马过去,笑眯眯的可和气呢。」 「这人该已有家室了吧,我看他年纪似是大了些?」 「还没呢……」 「你怎么知道的?快说快说!」 「对啊,快说,是不是你使人去问了?」 万绣:「……」 昇国的姑娘家是这么开放的吗?!她有点儿懵! 「咳咳!」 大约是有人见到主人家来了,这提醒的咳嗽声一出,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姑娘们立刻禁了声,那心理素质好的甚至即刻就换上了一张端庄脸…… 万绣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笑,说起来她这几年跟人交往的还真是不多,倒是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场景了。 「什么事儿聊的这么开心?」她走上前,找了个空座坐下,又摆手招呼跟着她的丫头们把精致的茶点都摆上来,「这些是我来的地方安平镇的一些特产,做起来有些费工夫,所以这会儿才端上来,各位都尝尝看,味道还是不错的。」 诸位闺秀们不管面上如何,心里都是觉得方才丢了脸的,这会儿自然不会不给主家面子,很捧场的都把东西拿了起来。 「哦,好吃。」 也不知是哪家的吃货姑娘傻傻的赞了这么一声,有些凝滞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万绣又想笑了,这还真是吃货走遍天下。她循着声望过去,「好吃便再多吃些,这点心好克化,多吃点儿也不会积食,更是那不长肉的。」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最得姑娘们的欢心,一时间伸手再拿的便多了几个。 万绣左看看又看看,做出一副观察众人面貌的模样来,「看你们这一个个水灵的,可是羡慕死我了,如今我连镜子都不敢多照,只觉自己老的厉害,我家儿子都四岁了!」 「县主您过谦了,瞧您这皮肤又白又嫩,我还想跟您讨教讨教平日里头都用些什么东西呢。」 这说话的姑娘正是方才咳嗽的那位,五官长的还挺漂亮,就是面皮有些黑,因此她这话倒是一点儿都不显得谄媚。万绣对她印象又好了几分,这人喊自己「县主」,这是在提醒其他人自己的身份,一来是告诫她们别惹上她,二来对她也是一种维护,很是善心的一个人。 「讨教可不敢当,不过我这儿的确是有些办法,若是李姑娘不嫌弃等会儿便随我来,我告诉你。」 爱美乃人之天性,一听万绣有变白的手段,姑娘们便都来了精神,一个个的都凑上了前,这气氛便又活跃起来了。 趁着这轻松劲儿万绣便又开口问了刚才的话题,「方才我依稀听着众位在谈鲁使?可是新鲁使入城了?我这整日待在家里,还未曾知晓呢。」 「就是新鲁使入城了,我们在说的是那使臣们中间一个叫做刀楚的,夫人可别说我不害臊,那人长的是真好。」答话的还是李姑娘,她性子似是极为洒脱,说这话时并未见丝毫扭捏。 第35章 因着有了她做开头,其他人见万绣又是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也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若是没有与沈泽简相认,便是听一百遍这些描述,万绣也绝不会有什么别的联想,可这时听着大家说的那些,她怎么觉得这人是楚一刀呢?! 万绣的疑问在云裳宴的当场并没办法验证,等着宴都散了,打算去找木森问问情况时,却见对方直接拿了封信件过来。 「边诚送来的?」万绣边问着话边伸手接过,待到迅速读完了,心中的猜测也被证实了,「楚一刀真的来了……」 她抬头看向木森,「你与楚一刀可相识?」 「回夫人,楚一刀乃是主子的义兄,我等都与他算得熟识。不过自知道此人心术不正之后,主子便常叫我等提防于他。」 万绣心中有些沉重,信中沈泽简的语气十分急切,短短百余字用了五个「小心」,显见并未预料到楚一刀的行动,而对她更是有着十分的担忧。 「边诚并未说明现今他在何处,以你估计,这十日时间够不够他到达鲁国了?」 木森摇了摇头,「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至少需十五日左右,不过夫人尽管放心,火炎应会带人接应,主子定能一路平安。」 万绣笑了笑,心里总还是免不了挂念但却也不再继续这话题了,「宫里有传话出来吗?」她所指是之前得着的杨家的消息。 木森再次摇头,「皇上只说静观其变。我瞧着应是有人盯着杨府了,若他们确实安分则罢,若真与宫中有所勾结,想来证据会立刻摆到皇上案头。」 「如此也好,倒省的我们挂心。」 万绣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全身轻省,又再细想感觉自己并没有忘却什么事情,便让木森自去忙他的,而她自己则也出门转去了阿杵他们的院落。 阿杵并朱氏是昨日被放出来的,万绣不想给自己添堵,只使了仆役去接,接了回来也没立刻去见,这隔了一日又接到了沈泽简的信才算是有了心情。 「你干嘛去?!她可以不管我们,为什么我们还要去她面前做小伏低的?!」 还没进屋子,朱氏怒极的大吼声便传了出来,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想来可能是摔了茶盏或者瓶器之类的东西,万绣心情并没多少起伏,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他们赔个钱…… 「在不在?」 离着屋里两步开外,万绣站定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屋内瞬时安静了下来,接着屋门被急忙忙打开,阿杵带着满脸的惭色,「二嫂来了?!是我的不是,该我去看二嫂的。」 朱氏跟在阿杵后头,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怒是羞,总之不好看的很。 「去树下坐坐吧。」万绣不想进屋,这院子里倒是有棵极高的老树,树下设了雅致的桌椅可供休憩,万绣便指了指那处,自行走了过去。 阿杵心中忐忑,没多想就跟了上去,朱氏有心拉住他,可看万绣的神情又实在不敢,只好也不情愿的随着走。 「都坐下吧。」万绣还是清淡的语气,「说说吧,你们什么打算?立刻回安平么?」 「是。」 「不是。」 回答的话同时响起,阿杵说的是,朱氏说的不是。万绣嘴角勾出个讽笑来,看着阿杵道:「你说了算么?」 阿杵的脸色一瞬间爆红,并不扭头看朱氏,只是狠狠的说了声,「算!」 朱氏心里焦急的很,可这时也并不硬抗,而是又用了眼泪那一招,可惜的是她这啜泣声还没响起,阿杵就大喝道:「你给我闭嘴!若还要捣乱咱们这日子也不必过下去了,我带着小石榴走,你自己留下吧!」 「这是做什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朱氏的眼泪如愿掉下来了,「二嫂,你这是逼着阿杵让他休了我么?人都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二嫂怎是反着来的?!你先前袖手旁观,让我与相公蹲了十来日的大狱,难道还没解气?」 「你……」阿杵被她这话气的够呛,抬起手来就想挥下,却是动了几次都没落下去。 万绣冷眼看着,直到见了阿杵这时的反应才开了口,「行了,别个我管不了。上回在牢里我与你们说的很清楚,说原谅全是看在你们二哥的份上,可也仅此一次。不管你们走不走,总之明不想在我这沈宅再见你们。」 阿杵又羞又气,连连点头答应,朱氏撇着嘴也没说什么。 接着万绣说到了最重点的事情,「小五小六我是要留下的,先前这事情一直没与你们掰扯清楚,如今你总没异议了吧?」她盯着阿杵,目光中是裸的讽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有朱氏在,他的弟妹绝对不会有果子吃。 「是!」阿杵哪还有脸拒绝,他恨不得这时就能在万绣眼前消失才好,「以后我都绝对不主动来寻小五小六,只他们想来看我,或是用着我了我再来。」 这话一出便是划开了自己与弟妹的关系了,阿杵有些恍惚,似是不知为何事情会到这般地步。 万绣得了想得的结果,并不耐烦再与他们在一处,直接站起了身来,「既如此我便先走了,明天我让蓝灵带些人来帮你们收拾。」 待她一离开,朱氏便又哭开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凑近阿杵,可未待她把手放到阿杵的身上便被他一把挡了去,「这下你满意了,搅得我兄弟不睦,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第36章 朱氏从未被他用这般态度对待过,一时无法反应,待被阿杵的眼神看得越来越冷时才终于哆嗦着开了口,「不……不是的……相……相公,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阿杵笑出了声,「怎么个为了我好?」 朱氏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声音也渐渐稳定下来,「相公你忘了,你说过想做昇国最大的‘掌柜’。你本是个有本事的,只要万氏她帮帮忙,哪怕只是给你美言两句,你该也早就成功了。可是咱们到了庆安才知晓她是皇后义妹!可见她从未将你我放在心上!相公,我是你娘子,我心不甘啊!既然她不愿帮忙,我们又为何不能另寻出路?!」 「……我从来不知你竟是这般想的。」阿杵沉默半晌说出了这么句话,又停顿了一会儿才似哭似笑的又说道:「原来都是我的错。」 「相公!」朱氏慌了,她从地上爬起,扒住了阿杵的膝盖,仰头看着他,目光之中执拗异常,「相公,你莫要妄自菲薄,便没了张家,也还——」 「还什么?你还做了什么?!」阿杵突然间暴怒站起,一把拽住了朱氏的衣领也将她拉了起来,「昨天?是了,昨天你刚回来就出门了是不是?!你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做什么去了?!」 朱氏被勒住领口,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双手立刻去抓阿杵的手,害怕的尖声喊着,「放手,你快放手!沈泽杵,你要杀了我吗?!」 她这般喊叫使阿杵回了神志,见到朱氏喘息困难便连忙松开了手。 「咳……咳咳!」大约是急于呼吸,朱氏呛咳起来,眼中再次落下泪来,只这次伴着眼泪的却是仇恨的目光,「好你个沈泽杵,你竟是这般对我!我一心为你,你却全不在意,只把——」 她狠狠咬住下唇,没说出后面的话,双眼怒瞪着阿杵好一会儿后冲回了屋去。 万绣离了阿杵他们住的院落,便打算再去看看夜枉,上回从皇宫里头回来,他说是得了些好药,接着就闷在屋里炼药去了,这都好几天过去,也不知他成果如何。万绣有些担心,怕他劳累太过。 转过几条回廊,万绣打算穿过最后一个月亮门的时候却是被匆匆跑过来的小五给撞着了。 「哎!慢点儿,这是怎么了?」万绣一趔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子。 小五被教训了也不生气,就是嘿嘿傻笑了两声。 万绣伸手给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辫,又拿帕子擦擦她额头,「干嘛呢这是,怎么从那边儿跑过来?」 小五摆出个「嘘」的手势,「我从旺旺那里偷拿了几瓶药,要赶紧跑,免得被他发现,要骂我的!」 「拿药?拿的什么药?这药可不能乱用,不许胡闹啊!」万绣绷着脸说道,之后又加了一句,「不是跟你说过要叫他夜叔或者旺叔么?」 小五吐吐舌头,「他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叔叔我喊不出口啊。二嫂你放心,我拿的是涂在脸上的药,旺旺说了这东西对皮肤最好了。」 「你这丫头,都漂亮成这般模样了还要臭美?」万绣笑话她,听她说清楚了便并未再阻止了,小五的性格相对而言其实是有些乖张的,平日表现出来的沉稳大气都是装样子骗人的,在家里头万绣更愿意她活泼些。 「行了,去吧。不许只顾着玩儿,我教你的绣活儿都得做出来,待会儿我可要看的。」 「知道啦,二嫂我走了!」万绣说去吧的时候小五就又开始跑了,这回话说出来时人都已不见了,只能听着个远远的声音。 「真是……」万绣笑着又自语了一声,然后才整了整表情往夜枉的院子走。 夜枉在做的药,是准备给沈泽简的。解药一开始便不全,这事儿无论是他还是沈泽简都没对万绣说过…… 「短命」与「续命」俱是毒药,前者有明显的发作期,所以容易被人所察觉,而后者则是慢性毒,且多数而言被发现时就已经是将死之时了,尤其是后者能够压制住前者的发作,不知情的人会当它是救命解药,更会疏忽大意,就如沈泽简一般。 说来,他也算命好,要不是追着万绣见到了闲云道长,等以后发现续命是毒的话,怕是神仙在世也难救了。不过即便是发现的早,这两种毒解起来也是麻烦的很。 当枉答应跟他一块去鲁国,便是打算一边研究解药一边看他的反应,可后来他留在了昇国,所以只好选用与闲云道长一样细水长流的办法,先控制住毒素的蔓延,再在此基础之上用药解除表面的问题。沈泽简离开时脸上皮肤的纠结感已经明显有了好转,便是用药的功劳。 可这办法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对于夜枉而言,他要做到真正将毒解开还得花一番功夫才行。 「旺旺,你在不在?」万绣到了房外,敲了两下门,轻声唤道。 夜枉这时也正好停了手,正将做好的药丸往瓶子里头装,听到万绣的声音心虚的有些紧张,「在,在啊。你等我一会儿,不许进来啊!」 站在门外的万绣挑挑眉,旺旺的反应有点儿怪…… 屋内一阵乱响,时间并不长,夜枉便打开了门。 「那啥,我正做药呢,屋里头有些乱……咱们到外面说吧,啊?」 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夜枉已经走出了房间,并且反手带上了门,明显是要往外走了。 第37章 万绣笑了笑,没说什么。 凉亭里头,万绣与夜枉对坐,俩人都没说话,各自倒了杯茶捧着喝。 过了有一会儿,夜枉憋不住了,在石凳上磨蹭了两下屁股,「小绣娘,你找我做什么?」 「嗯?」万绣仿似天真的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啊,就是担心你忙着制药不好好吃饭,怕你饿坏了身体,所以我才来看看。」 「啊……」夜枉真天真的回她一个眨眼,「这样啊,那我挺好的,都有按时吃饭的,也没瘦……你若是给我做衣裳,便按着之前的尺寸也就行了。」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做衣裳啊!万绣对他这臭美的毛病也是怪服气。 「衣裳会给你做的,可你犯得错,是不是先交代一下?」 「错?没啊,我夜枉哪里会犯错?!」夜枉跳脚,一副备受打击无法接受的模样。 万绣可不是头一天认识他,故意露出个心知肚明的表情来,「你以为我要是没得着准确的消息,会过来问你?」 「……」夜枉不说话,他判断不出万绣说的是真是假。 而他这样的表现却是让万绣心中更笃定了几分,如果和自己没关,夜枉用不着瞒她…… 「边诚……」 「啊!!是,就是他的毒我还没研究出来解药!这人怎么这样啊,还让我不要告诉你,结果他自己却是先说了。」夜枉心思浅,本就不是那能说谎的料子,更何况万绣是他亲近之人,对着她的心理压力那就更大了,所以很容易便投降了。 万绣不过是试探性的说了个名字,却没想到诈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么个信息。 「你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拿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好像这样的举动可以为她增添力量一般。 话已经说出了口,夜枉便干脆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他中的是两种毒,这两种毒本就是一脉相承,必须要同时解了才行,否则无论是单独解了哪一个都是个死字。便是有了这能解两种毒的药,也需要长时间的控制解毒的进度,若是解的程度不同,命到时能保住,脑子就有可能会不好使了。」 万绣并没有她自己预想中的那般歇斯底里,实际上她感觉自己非常冷静,她还听见了自己问,「你现在在制的便是真正的解药?制出来了么?」 接着她看到夜枉目光偏到了一旁,语气有点儿冲的对着她说,「我肯定能制出来的。」 「哦。」好半晌,万绣回了这么个字。 夜枉这会儿终于察觉到她有些不对了,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把人给吓到了,赶紧又补上一句,「我没骗你!小绣娘,这解药我一定制的出来。」 万绣想笑一笑,不过她觉得嘴角有些重,很难提上去,试了几回都没成功后便放弃了。 「小绣娘?小绣娘!」夜枉着急了,伸手晃晃她的胳膊。 万绣身体被摇晃着,不知为何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并没感觉到难受啊,为什么会流眼泪? 「你……你怎么了?你干嘛哭?」夜枉吓的跳脚了,左张右望的想找人过来帮忙。 万绣拉住了他,很慢很慢的说了一句,「旺旺,如果将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继续帮我照顾我家人?」 小五一路跑出了沈宅,到了朝阳楼前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见谁的,忙躲到暗处,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衫发鬓,等到呼吸也正常了才又进了这酒楼。 「沈小姐?」 听到敲门的声音,楚一刀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站起身亲自去开门。 小五很想忍住内心的羞涩,却仍旧是没控制住脸颊上火辣辣的热度,只好急忙忙的低下头快步进了这雅间。 「沈小姐约我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楚一刀带着笑意的问话抵达了小五的耳内,一瞬间就使她的心跳乱了几拍,刚刚在楼外调整好的呼吸似是又乱了方寸。 「我……这,这个给你……」小五仍旧是低着头,慌里慌张的从袖中掏出了两个瓶子来,「你……涂这个药,手上就……就……不会留疤了。」 从楚一刀的角度只能看到小五的头顶,他视线再下移一点,便见到了对面这女子一双雪白手中的药瓶。 「哦?沈小姐真是客气了,不过一杯热茶,不会留疤的。」 楚一刀没伸手,但笑意又深了几分。 小五的头已经快要埋入自己的胸口,便连说话声都模糊了起来,「我……是我不对。昨个你要还我绣帕,偏我……我没拿住,还打翻了杯子……这个,你拿着吧,是我家叔……叔叔做的,可好用了。」 「好用?那我倒是想瞧瞧这灵丹妙药了。」似乎是起了兴趣,楚一刀伸手过去拿过了瓶子。 小五在被他的手指碰触到的时候,心脏又是一阵猛烈的「砰砰」乱跳,她猛的收回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的又是难受又是快乐。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了男子低沉的笑声,小五没忍住抬了头…… 「终于愿意看我了?」楚一刀眉目中满是调笑,「若你一直不抬头,我怕要以为自己长的太过丑陋了。」 「不不不,不是不是,你长的很好看……」说出「很好看」三个字的小五又想将头低下了,她是个姑娘啊,怎么会对着男子说出这种话来?!可……舍不得再低头了…… 第38章 楚一刀仿佛听了什么笑话般大笑出声,待笑完了才又看向似是看傻了的小五,「拿回去吧,多谢沈小姐的挂念。但你看我的手,今日便是连红痕都没有的。」 他说着话,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递到小五眼前。 小五愣愣的看过去…… 真好的看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十分有力量似的,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呢…… 小五也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不一样」,便也伸出手覆了上去,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去贴近了一个男人的手想要收回时,楚一刀却是快速的翻转手腕抓住了她。 「沈小姐的手很美呢。」 小五回家的时候双手交握着,时不时的还要傻笑一声,有路过的下人看到了便凑上前来问,「五小姐,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哪……哪有?你可不要乱说!」小五被这话问回了神,立刻否定之后便端正了面容,快步的往夜枉的院子赶,既然药没送出去,她就想再还回去。 而且…… 她想和二嫂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了。 夜枉被万绣的话吓坏了,正在反复的跟她保证着自己一定解得了毒,绝对不会让沈泽简出事。万绣虽然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可这消息对她而言绝对不吝于天打雷劈,受到的打击绝不是一般的大,所以一开始时夜枉的话根本进不到她的脑子里,直到她自己慢慢缓过来才好像睡醒了一般能感受到周围的人事物了。 「我知道了,旺旺,抱歉吓着你了。」万绣阻止了夜枉还要往下讲的话,抬手倒了杯茶给他,「你先喝口水吧,嗓子都哑了。」 夜枉接过杯子却是没有马上喝,而是上下打量着万绣,见她虽是面色苍白,可已没有了方才那无知无觉的样子后才松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和那人认识没几天吗?」 万绣苦笑,她不过是突然意识到,原来重又有了的希望有可能再次变成更深的绝望,一时没能接受罢了。 「没事儿,是我想多了。」万绣摇摇头,没有对着夜枉解释。 夜枉看她那表情,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再次说了一遍保证的话。万绣心知他是在安慰自己,便也赶紧打起精神来答应了一声。 小五跑过来凉亭时看到的便是二人对坐脸色都不太好的情景,只她因着内心的打算并没有注意太多,看到了人便提着裙摆抬步走了过来。 「二……」小五站定想开口说话,刚吐了一个字出来,就见万绣有些迷茫的抬起了头,很没精神的样子。她想了想,临时换了个对话的对象。 「旺……叔,我拿了你的药,我知道错啦。喏,现在还你,旺叔别骂我好不好?」既然是要来赔不是的,小五自然便用了敬称,拿出刚才那两个药瓶来放到了夜枉的面前。 夜枉的情绪明显要很多,可听了小五的话却是也挺生气,「这药是能乱拿的?你以后不许再进我的院子。」 这斥责来的重,出乎了小五的预料。平日里夜枉就像个小孩子般,与他们都是没大没小的,发脾气常有,可也都是像小孩儿似的闹别扭,哄一哄就能好。这会儿的疾言厉色是小五从不曾见的,愣了下后便转头去看万绣…… 万绣却是明白夜枉的态度,开口为他解释,「你旺叔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这些药,没他允许我都不敢乱碰,也是怕伤着了人,是为了你好。」 她的心绪还有些烦乱,因此并没像以往一般温柔细语,这样回答了一句后便就停了话头。 小五看看她又瞥瞥夜枉,不敢说话,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的。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和二嫂说,便又强笑着道:「嗯,我以后不来旺叔的院子了,也不乱拿他的药。」 夜枉从来不是会顾及别人心情的,再加上刚才被万绣的表现吓到,也有些迁怒的意思,听了她的保证也只是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拿着桌上的药便起身往屋里走了。 小五见他这样眼圈一下就红了,来时喜悦的心情被泼了一瓢又一瓢的凉水,这反差让她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万绣这时也发现了,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勉强把心思从沈泽简身上给拉开。 「怎么着,被你旺叔说一句就这么委屈了?!瞧我家小五这漂亮的脸蛋,要成小花猫咯!」 「二嫂……」被她一安慰,小五也算是有了发泄的渠道,虽是眼泪开始往外涌,可心里头却也是舒坦了,「我才没委屈呢,是我不对,不该没告诉旺叔就拿他的东西。」 万绣摸摸她的头,温声劝慰几句,没多大会儿便见小五重又笑了起来。 「二嫂,我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儿。」 万绣本以为她只是来还药的,却不想竟还有别的缘由,本已打算站起离开的身子便又重新坐正了。 小五脸上已染上了羞涩,眼睛低垂着看向地面。万绣见她这般表现心中便有了猜测,想必是有心上人了吧,这可是好事儿。 果然,小五扭捏了一会儿便开口很小声地说道:「二嫂,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他是鲁国的。二嫂也要去鲁国了,若……我也不用和二嫂分开了。」 听到这话,原本满心期盼的万绣立时起了不妙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的鲁人,是哪个?」 「是……」小五抓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手指在上头转了一圈又一圈,反复给自己打了几回气才终于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他叫刀楚,是新鲁使的幕僚。」 第39章 这猜测成真的感觉十分不美妙,万绣几乎是立刻就拉下了脸来。沈泽简来信时还叮嘱自己要小心,却不想那位义兄竟是找了小五下手!万绣心中冷笑,楚一刀比小五大了有一轮有余吧,小时怕还见过,亏他下得去手,这个垃圾! 把能想到的脏话骂了一圈,万绣还没过瘾,可小五却是察觉出不对来,慢慢抬起了眼。 「二嫂?」二嫂的表情全是厌恶乃至痛恨,小五不知这是为何,有些慌张的喊了她一声。 万绣回过神来,定定看着小五,却是想不出什么委婉的字句来,她就怕若是太委婉了起不到效果,若这傻丫头吃了亏可怎么办,因此只好硬邦邦的说道:「这人不行,他……不是个好人。」 小五在来之前并没想到万绣会是这种反应,她以为二嫂会为自己高兴的,因此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反驳,只是傻愣愣的看着万绣。 万绣知道感情是什么,小五这样的表现明显是用情颇深了,可……楚一刀才来了几天,这么短的时间便……莫不是?!万绣一紧张,也没有深思熟虑话便出了口,「你是不是跟他发生关系了?」 这话一说完万绣就后悔了,可没待她再解释,已经反应过来的小五却是白了脸,一把挥开万绣捉着自己的手,「二嫂就是这般看我么?」 「小五!」没拉住跑走的人,万绣恨恨的跺了两下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的同时却又松了心,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有太深的交往,这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若小五真是受了伤她才更要后悔了。 自从知道了小五与楚一刀有联系之后,万绣便将蓝灵专门派到了小五身边。这办法也是无奈之选,小皇子的满月宴马上就要到了,宫里头又给她带了消息过来,她这忙的事情一下就多了,每日里能与小五交流的时间有限,偏还没有太多进展。 这丫头从小便是个叛逆的,虽说随着年龄渐长已经成熟了许多,不过在遇到自己想要坚持的事情时便很难说通。万绣明白自己的办法怕是选错了,这种性格就该是软的好于硬的,偏她一开始时对于楚一刀提防过重,如今反倒是将小五推得越来越远。 因着小五的前车之鉴,万绣便特别交代了林侍卫,让他关注下小六与小石头身边的人,尤其是近些日子新认识的,要有那身份来历或者目的不纯的最好都给处理处理。而阿杵那边也没如早期那般的放任,反而是也派了两个人过去盯着,因着这样的安排万绣也才发现了朱氏的不对来。 「她去见了杨家人?确定吗?」 万绣停下了抄经的动作,毛笔放好,转身面向林侍卫。 在木森过来之前,与宫里有关的事情都是林侍卫在做。杨家的事情查出来之后,虽是木森把消息带去了宫里,不过他们二人似是商量了分工,因此再后来有什么消息需要告知万绣的,还是林侍卫来说。 「能确定。朱氏见的人姓王,是杨夫人陪嫁嬷嬷的闺女,身份都已核实。」 「说的什么知道吗?」万绣不太清楚他们这盯梢的活儿能做到什么程度,皱着眉问道。 林侍卫点点头,「是问双面绣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眼前这位沈夫人有一门好手艺的,先前经常摆在外头的绣架他看到过不少回,每每都要惊叹一番。 万绣冷哼一声,「这朱氏还真是不死心,也不知杨家又许了什么好处给她。罢了,既然都这么看重这双面绣,我便让他们都看看!劳烦林侍卫入宫一趟,禀告下皇上皇后,便说小皇子满月之际,万绣想将一副双面绣送上。」 林侍卫惊讶的抬眼看她,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应了是之后便欲退下。 「等等。」万绣又喊了他一声,「你再帮我送个消息去杨家,与杨公子说,我有事想与他商讨。」 退婚的事儿万绣自认是欠了杨曦一个人情,她心中时时记着这事儿。如今杨家眼看着怕要走一条不归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万绣便想给他提个醒,他们之间便可算是两清了。 林侍卫再次答应了,见万绣没有其他吩咐了,便行了礼退出了房内。 万绣拿起了毛笔,打算继续抄经,可心中却很难像方才那般的平静。 山雨欲来,说的便是如今的情况吧!也不知阿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被他惦记着的沈泽简心情却是很不错,他们一行已与火炎会和,一路上算得上顺利平和。因着每日服用解药的关系,他已经不再需要时时戴着面具,虽然也因为解毒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发作期,但是那点儿疼痛反而让他有了更真实的感觉。 再过一日便能到达与四皇子约好的地方,待得会和之后,按照计划把那些个蹦跶的世家都处理完,自己便能回返昇国了。每每想到此处,沈泽简都感觉万分的舒心。 「主子,前头有人拦路。」先行探路的火炎过来报告时,神情很是古怪,不待沈泽简开口询问,他便又加了一句,「那人抓着张葛。」 「张葛?张家那个?」沈泽简确认了一句。 火炎点头之后,沈泽简便挥了挥手,「带过来。让大家也都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这会儿他们正路经一处林地,取水做饭都方便些,想来那拦路的也不会是简单人物,话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说完的,因此沈泽简才下了这个命令。 火炎领命而去,其他人手脚麻利的分工开始了休息。 第40章 沈泽简也下了马,到一旁自去等待。 没一会儿,就见火炎带了一人慢慢走来。那人背着手,头发似是比一般男人长。沈泽简远远看着心中便有些不喜,这人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楚一刀。 待人走得更近些,能够看清楚脸时,沈泽简的厌恶便消失殆尽,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因为这人一身风流倜傥的装束,却是长得极为粗犷,那感觉便似耕牛身上戴了朵大红花一般让人觉得突兀有趣。 想来方才火炎过来汇报时的古怪脸色,不光是因为这人抓住了张葛,更多的怕也是因他这身打扮的关系吧。 「这位便是边大人?在下姓木,是夜枉的师兄。」 来人抬手便是一个学子礼,开口即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此话一出,沈泽简自是对他更有好感,看了火炎一眼,让他自是下去审问张葛,自己则摆出了个「请」的动作,邀木先生上前交谈。 「木先生与……旺旺乃同门师兄弟?」 沈泽简与夜枉都算不上熟识,这木先生更是见都没见过,自然不可能只凭对方的一句话就认可了他。 木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来,「的确是师兄弟,可我过来却并非受他所托。这信中字迹你该识得吧?」 沈泽简伸手接过,只略一看便认了出来,是皇上。万绣曾说过,夜枉是通过皇后张汀芳识得的,想来皇上与他们相识也是正常。 「皇上请木先生相助于我?」 「虽是他所托,可我此行却是为了师弟。」 木先生叹了口气,说的话仿佛绕口令一般,但沈泽简听在耳中却是更信服几分。通过与夜枉短暂的相处来看,他便已经可以知晓这「木先生」与他关系十分之好,对方真是这般的打算反而是正常。 「我那师弟顽皮,除我之外从未有什么亲近之人。可沈夫人向来待他如兄弟,他二人感情甚好,既是沈夫人有求,他是定要帮上一帮的。」 沈泽简不爱听这话,他家娘子和别个男子亲近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虽说不至于让他冷脸,可笑容淡了淡倒是也正常。 「边某先多谢木先生,只不知先生有何事可相助?自然,张葛之事多亏了先生。」 木先生哈哈大笑,似乎是觉得他这样的反应挺逗趣,笑止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最大的本事便是这鼻子,帮你认人如何?」 沈泽简很是莫名,「认人?我却并没有如此需要。」 「没有?你手里的人皮面具有几张?」 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让沈泽简突然脸色大变,他终于想起自己所忽略的关键问题了!的确,他手中有人皮面具,这东西虽然并不多见,但对于鲁国而言便是世家大族中的得力之人说不得手里都有那么一两张…… 而他们至今没有找到文依依那个名唤「妆秀」的丫鬟。 万绣再次相约杨曦,却是因着答应了沈泽简的关系而直接将他请进了宅子。 杨曦来时,神情还有些憔悴,虽看得出好生梳洗了一番,但是面色却透露出了病态的青白。万绣心想这人大概是为了好友的去世神伤,忆起死去的张文忠,她心中也不免感慨…… 站起身往外迎了两步,杨曦忙向她摆手,「坐着吧,沈夫人莫不是和我生分了?」 万绣没在这时与他争个「礼」字,如他所言般站定,可杨曦前进着的脚步在此时也停住了,他们二人间便隔了这么四五步的距离。 杨曦突然就笑了出来,「我第一回见到你是在庆河旁的柳树下,那时你身子不好,还裹着件白色大氅,人看起来小极了。你折了枝柳枝想去勾河中的一块帕子,我那会儿便想跳下去帮你拾起来。」 万绣极为尴尬,不知他为何突然会这么说话,想要转换下话题,却听到对方继续言道,「今也是站在树下,穿着的同样是白衣白裙,只是我的心境却不似当初……呵呵,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物是人非。」 感慨完这一句他并没等万绣答复,而是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般抬步走过了四五步的距离,先万绣一步坐在了石凳之上。 「你……」万绣将他当做朋友,见他这般,又有着自己的原因,心里自然不忍。可开解的话却也实在不好找,因此单字出口之后便干脆伸手推了推桌上的糕点,「尝尝这个,甜香却又不腻,吃了心情就好了。」 杨曦没拒绝,将那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丝毫不讲究的拿起点心就往自己口中塞。 他这样的表现让万绣不禁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叫这人过来,只让人送个口信去便也就是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万绣又给杨曦斟了杯茶,然后才说了正题,「你可知你父母之事?」 「知道。」 出乎万绣预料,杨曦并没有任何迟疑或者迷惑,干脆利落的就给出了答案。 「我也知道你寻我来做什么。绣儿,你这心肠真是太软了。」他说着话,终于停了吞咽的动作,笑声似是也明快起来,「放心吧,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所以你还是欠我一个人情,是么?」 万绣心中有些不悦,若对她如此了解的人是沈泽简,她自然会欣喜万分。可一个外男对自己了解到这种程度,只让她感觉到各种的不适。 可惜她今日会请杨曦来,打的便是两清的主意,对方既然开口说出了这话,她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是,退婚的事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第41章 杨曦笑笑没有马上继续这话题,反是低着头又吃了起来,等到那一盘的糕点都被他吃了个精光,他才终于端正了身体,目光直视万绣,「我不要别的,只想要当初你掉入湖中的那方帕子。」 「这于礼不合,杨公子还是给我个别的选择吧。」 万绣毫不犹豫的拒绝并没有让杨曦变化脸色,「我只想要那帕子。沈夫人,不瞒你说,我杨曦长这么大各子也看过不少,动心的却是只你一个。我晓得你从未将我放在眼中,我也不是那厚颜之人非要痴缠于你,可即便是我自己想要断了念想,也总是要个凭借的。」 这话说的平静,他的目光也毫无闪躲,但见到万绣并无所动的神情半晌后似是终于扛不住一般的弯了背,双手扣抓在石桌上,语意再也控制不住的痛苦流露而出,「只是一块帕子,与你丝毫联系不上的帕子,便是如此你都不愿予我么?!」 万绣终于动容,张口想要说话,却觉气氛过于古怪。想到便是自己的朋友甚或客人,也未必得不到她亲手绣制的物件,虽那帕子的确为自己所喜爱,但也并非不能给出去。 「好,我去拿给你。」 既然打定了主意,万绣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抬步就往屋内而去,再返回时手中便拿着块白色的绣帕。 这块绣帕并没有什么不同,要说特殊之处,不过是她当初想要练习双面绣,所以起手的几针针法有些怪异。后来因着时间的关系她临时又变了想法,才转绣了普通的模样。 方才会即刻拒绝,原因也在于此。毕竟现在似是出来个对头便想要从自己这里拿到双面绣,虽她至今不知道原因何在,可不让过多的人看到这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这条帕子上的纹路太少,一般人应该不会察觉才是。 「便是这个了。」 「翠竹……是了。」杨曦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摩挲。 万绣再次不自在了起来,这看着追求者在面前情深一片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杨曦可能也觉察出自己这举动的不妥来,将帕子叠好收入了怀中,接着便站起身来向万绣行了一礼,「多谢沈夫人相赠。至于我父母那边,先前我早已告诫过他们,若是有机会,也希望沈夫人能帮忙多说上句话。」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歧义,杨曦再开口解释,「我是指若真的查到我杨家头上,也希望能够秉公办理。」 万绣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杨曦露出了一个与以往一般的笑来,方才身上的沉重仿似一扫而空,「沈……绣儿,我很满足,若以后你还愿与我对坐喝茶吃点心,我随时等着你。」 这话一落,杨曦没再耽搁,转身便大步离去。 与杨曦之间的纠葛终于完全解开,万绣也松了口气。上回的云裳宴上她明里暗里的将杨夫人贬损了一顿,外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传闻便一夕间都消失了。而杨家与玉贵妃的联系,随着宫里头一道「降玉贵妃为玉嫔」的旨意便也完全没了消息。 身边瞬时清净了不少,万绣只觉浑身舒畅。待想到即将到来的满月宴,却是知道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先前林侍卫便告知她新鲁使面见皇上,开口便要赤仙藤,甚至直接言道如果不予两国间免不了要兵戎相见…… 这话说的硬气但却并没有什么道理,即便是万绣这种丝毫没有政治敏感的人都觉得其中定有古怪。赤仙藤的确是非常有用,这种坚韧的藤茎经过特殊处理制作成铠甲,几乎可以达到刀枪不入的地步。各国也的确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在寻找这东西,可在万绣发现了赤仙藤之后也才明白,这赤仙藤其他地方未必没有,不过是因为它的外貌与制成品之间差异性太大,所以才会被人所错过。 换句话说,昇国里头的探子,怕是已有不少知道赤仙藤到底是何般面貌,那么现如今最好的办法该是在本国内大范围寻找,而不是咬着昇国不放! 与万绣有着同样疑问的是身居同德馆中的文依依兄长——文政。 他不敢就此事询问楚一刀,却不代表他心中没有好奇或说愤怒。他是文家的继承人,此行明面上又是肩负重任,偏偏该知道的消息他全都不知,只能任凭楚一刀摆布,不满一日日的高涨,终于在今天到达了顶峰。 「呼啦啦」一声,文政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如此还不解气,抬脚在地上的乱物中来回踩踏,直到脚底都麻痒痒的疼痛了,才大口喘着气重重坐到了一旁。 随他进屋之后便站立一旁的文甲看他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举步上前,「大公子,楚一刀乃太子心腹,待得太子荣登大宝,才是真正需要较量的时候。」 文政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脸色并不见好转。道理还用不着文甲来教,否则他不会在楚一刀面前忍着。他们文家是什么根基,楚家又是个什么玩意儿,真当他害怕吗?!说忍让或者忌惮不过都是看在太子的面上罢了! 脑中将楚一刀扒皮抽筋了好几遍之后,文政终于找回了自己在人前的贵气公子风范。 「文甲,赤仙藤的事情你可知晓?我记得依依传回家的消息里头提到了你带着人正好与那……昇皇义妹撞了正着?」 文甲躬身回禀,「确有此事。据属下了解,赤仙藤乃是由这位沈夫人自苍山带回。不过昇人狡猾,那苍山的赤仙藤早已被挖空,想来应是移栽到别处去了。小姐也曾下令我等前去,途中属下曾遇不下五拨人马。」他说到此处,语气中有些唏嘘,「若非我等因此事离开,小姐也不会被边诚那厮带走!」 第42章 文政冷哼,「带走又能如何,别说边诚不过一介罪奴,便是正牌的边家人又何敢与我文家为敌?!想来依依不至受苦,这番权当让她看看自己选中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对沈泽简从未有过好感,对于妹妹的爱慕之意向来都是持反对态度,不过如今文甲提起来了,他便也终于有了几分的担忧,「罢了,算算日子,边诚该是已经回去了。待会儿你便去联系家里那边,让人去接应一下,正好借此机会对边诚惩戒一番。」 文甲听他说的如此轻松,莫名觉出有几分不对来,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公子,小姐与边诚已是势同水火,因着那沈夫人的关系,小姐的一只手腕被边诚几乎伤残。他既能做出此等行径来,如何是惩戒一番便可放过的?!」 「手腕几乎伤残?竟有此事?何时发生的?」 文政吃惊,立刻问道。 文甲忙将当初的事情简略给文政讲述一遍,「……自那之后,小姐便知边诚此人并不可信,曾书写多封信件传回鲁地,大公子可都曾收到?!」 文政没说话,可沉重的面色却是说明了很多问题。他思绪飞快,按照时间线将身边诸事串联之后却是越想越是胆战心惊! 按照文甲所说的时间,他仅收到过两封书信,一封提到的是赤仙藤,一封提到的是双面绣。首先这数目上就对不上,另外若是依依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以他对亲妹的了解,她是定然要说上一说的,可信中却是只字未提…… 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书信造了假!而如果这两封信是造假的,那再早之前的那些消息呢?!会不会有问题?!文政只觉按此想下去似乎很多事情都得以解释,为什么原本将他们文家看得最重的太子近来却是渐渐疏远,为什么他作为新鲁使却并不完全清楚此行的真正目的…… 「快——」不行,文政猛又住口。文依依传回去的消息能被中途篡改,自己的就能有保障了?! 「大公子?」文甲已被他这不长时间的神情变化吓的心惊,见他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口,便没忍住想要催促。 看着文甲,文政咬咬牙,只好如此了! 「你带上两个好手,即刻快马加鞭回鲁国。将你所知尽数告于我爹,提醒他要提防边家与……太子!」 文甲瞪大双眼,张着嘴发出无声的询问。 「别问了,立刻启程。信……我还是写一封,若你途中能寻到稳妥的办法,便将信先行送回去。」 文政没跟他解释,转身捡起刚才被他扫落在地的纸笔,速度极快的写完后便折叠装好交给文甲。 文甲接过信来却是并未离开,反是满面焦急看向文政,「大公子,我若离开你当如何?小姐被边贼所害,那姓楚的也不是好东西,您一人在此……」 危难关头对待忠仆文政也有几分感动,他伸手拍了拍文甲的胳膊,「此行人手众多,自能保得了我,你确保将消息送回便是了。」 文甲本就是听命行事之人,见主家已做好了决定,便只能拱手行礼打算就此退去。 在他走至房门之时,文政却是又将他喊住了,「文甲回来,还有一事,关于双面绣,你可知晓?」 文甲怔楞片刻才犹豫道:「属下只知此事小姐交与了妆秀去查,并不晓得具体情况。」 「那妆秀也与依依一块儿?」 「这……属下不知。」 问不出更多的消息,文政只好无奈摆手,让他办事去了。 被文政咒骂的狗血淋头的楚一刀正与小五道着别,他手中拿着件衣衫,是小五亲手做的。 「我……我手艺不精,你莫要嫌弃。」 楚一刀一如既往的温文而笑,「怎会,宝儿送我的东西,定是最好的。」 小五听他又是这般唤自己心里甜的要淌蜜,红着脸低着头,嘴唇嗫嚅两下却是也没什么话能说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得走了,出来太久若是让二嫂发现便坏了。」 她这话音一落,便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自己的手便被男人的手牵了起来。 「今日晚霞正好,便与我走一走又能如何?」 「不……」小五微弱的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禁住这诱惑的与他一起迈开了步子。 他二人正在庆河旁,凉爽时节半明半暗的时候最是热闹,并肩而行的男女并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楚一刀似是兴致很好,待得小五也慢慢脱了羞涩,「这里好生热闹,我还没来过。」 「哦?宝儿也是刚到的庆安?」 小五摇头,「那倒不是,不过平日里家里事多,我一人并不敢走太远。加之二嫂与我那小侄子身子都不好,陪在身边才好照顾。」 楚一刀偏头看她,背光的关系,脸上的表情并看不清楚,只影影绰绰觉得还是笑着的,「宝儿是个好姑娘。」 小五被夸得不好意思,眼神四下瞥开,转了两圈却是又忍不住回到楚一刀的身上,有些想开口问他,他对自己是何般感觉,是否同她对他一样,却是不知要如何启齿。 楚一刀好像并没有觉察出她那殷殷女儿心来,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你家人是为何身子不好?」 小五收了失望,轻轻回道,「我二嫂是早年劳累伤的,小侄子却是因着早产的缘故。」 第43章 「这样啊……」 楚一刀这三个字的感叹让小五没太明白,正想要问呢,便见他抬手指了指前头不远的地方,「你看那家医馆,‘专治疑难杂症’,要不要进去看看?」 小五想说挂这种招牌的医馆怕都是骗人的,可面对楚一刀这话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出口,于是便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走过去。 「哦?这医馆怎连个名字都没有?」 小五见门上的牌匾处只有「医馆」二字,忍不住开口嘀咕了一句。 楚一刀像是觉得有趣,双手背后仰着头,「无名才好,有名字便被束缚了。」 小五不知这两者间的关系,想问又怕显得自己浅薄…… 心下微微叹了口气,这还是她头一次与这位鲁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开心是开心,可是也好累。小五一直向上弯着的嘴角慢慢放下了,想起二嫂平日里说的那些话,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可是并未待她多想,楚一刀便再次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宝儿,咱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心猛烈的跳了两下,小五用力点点头,率先抬腿走了进去。 「处理完了?」 医馆的后院房间中,楚一刀正举着小五送他的那件衣衫细细端详,发觉喜欢的地方还会伸手摸上一摸,十分珍爱的模样。 这刚进门的人穿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兜帽罩在头上,脸上也是挡住的,若是不考虑那身高的话,便连男女也难辨认。 「嗯。」 楚一刀也没回头,「怎么?如今还想对我瞒着你的身份?」 对方沉默,似乎是在犹豫,好半晌才开口说道:「与虎谋皮,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与虎谋皮?你该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楚一刀话落的同时将手中的衣衫扔向烛火,并没过多长时间,衣物燃烧的呛人气味便慢慢散发了开来。 看着转过身面向自己的男人,穿着斗篷的人也终于缓缓拉开了脖颈处的系绳…… 「二……二嫂?」 小五小心的推开了房门,自以为逃过了万绣的眼睛,舒出的那口气吐到一半却就卡住了。 那坐在窗前,悠闲的拿着本书在看的人可不就是自家二嫂么?! 万绣听她叫自己,轻嗯了一声,视线并不从书上移开,待得小五扭扭捏捏的走近了才懒懒开口道:「听说,你今天好生自在,甩开了丫头独个跑出去玩耍了一番?」 小五面上又是难堪又是羞愧,抿着嘴不吱声。 「二嫂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万绣翻了一页书,再次轻声问。 小五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哪有多管闲事……二嫂,我……真心喜欢刀楚。」 「啪」一声,故作冷静的万绣终于忍不住摔下了书。她本不欲对着小五发火,实在这事儿明摆着就是楚一刀在搞鬼,偏这话她又无法直白说。 楚一刀是阿简的结拜兄弟,即便是将他身份明确告知了小五,可接下来呢?!说他心怀不轨的证据在哪儿?!说不得因着故人的关系将小五推的离他更近。 因此万绣只能采取高压加紧迫盯人的政策,原本这两日见着小五安分了好多,也不会每次见她都心情不好的模样了,万绣当她是终于明白了过来,却不想原来是要让她麻痹大意呢! 怪道人都说养姑娘难,这姑娘养大了若真有了心上人,胳膊肘可真是会往外拐!万绣一时有些偏激,实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先前蓝灵发现小五不见,她担心的不行,赶忙使了人满庆安去找,可等下人们回来了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小姑子陪着楚一刀在庆河边游玩。万绣是伤心的,她总觉得小五与她亲近,相比一个陌生人怎么不该将她更放到心上?!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小五似是觉察出了她情绪的低落,心里也是一凉,忙伸出手去拉扯万绣的衣衫,「二嫂,你别生我的气,我……我……」她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又不想跟刀楚分开,急的眼泪直掉。 见她这般低声哭泣,万绣也软了心肠,想了想还是拉过了她的手,顿了下才抬眼看着她说道:「二嫂也不想逼你,可你该知道二嫂是担心你。那鲁人你不过见过几面,人品家世一概不知,说性情可这短短时间又如何做的了准!你若真是放不下他,至少容二嫂先去让人去打听打听,如此可好?」 「好!二嫂说的都好!我听二嫂的。」 小五的脸上泛出决绝之色,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万绣叹了口气,眉头渐渐蹙起,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躲避这时的小五,以免自己改变心意,急匆匆的嘱咐了一句你先休息,便抬步出了这房间。 脚步匆匆,万绣刚进了自己的院子,便见到了等待着的木森。 「夫人,主子有消息传来。」木森上前,递出了一个指节大小的小小圆筒。 万绣本就没松开的眉头见到它便又皱的更紧了些,用信鸽传来的,必然是十分紧急的事情。 她伸手接过,示意木森跟着她一起往书房走。 「呵!」展开的褶皱纸条上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的确是紧要的事情,可万绣看了却先是喜上眉梢,复又马上阴沉了脸色,「快,木森,你即刻着人去查那楚一刀,从他进入庆安开始,一言一行,尽可能的查清楚。再派人从现在开始时刻盯着他,不要遗漏任何他的动向。」 第44章 木森刚迈了几步的腿就停下了,领了万绣的命令便匆匆离开。而万绣则是独个进了书房,从书房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姥姥留下的那块双面绣。 举至灯前,她再次细细看了一遍针法、纹路,及最终形成的图案,将它们死死刻进脑中后才拿出了剪刀一点点的将这块儿绣品细致剪碎…… 李氏带着汤盅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她初时并未在意,待走近了才惊呼出声,「绣儿,这是……这是你姥姥的东西啊,你……你怎么?!」 「娘,先别急。」有关这块双面绣的事儿万绣没打算瞒着李氏,否则也不用在她进门后仍旧不慌不忙的动作着。 随着这短短四个字落地,那块双面绣彻底被剪碎了。 万绣拉住想要从地上将它们拢起来的李氏,「娘,这不是姥姥的。却是个会给咱家招来灾难的大祸害!」 李氏愣住,「这怎么说的?这帕子是你姥姥亲手给我的,绝不会错。」 万绣拿起桌上的蜡烛,蹲身在地将那些碎料小心点燃,掩着口鼻又拉着李氏退开后才解释道:「娘,姥姥的娘家,也就是季家,在几十年前于鲁国可是大有名望,后来犯事被判了满门抄斩,姥姥是在她好友的帮助下逃到的昇国,这东西也该是那位好友的。」 「谁……谁?」万绣不长的一句话听的李氏晕头转向。 万绣将李氏往自己身前拉拉,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公主。」 李氏大惊,「这……怎么可能呢?」她虽是昇国的深闺妇人,可却也听说过这位公主的名讳。那人终生未婚,先后帮扶自己的兄长及侄子登上了皇位,如今身体还很康健……这样的人,怎么会与他们家有关系?! 「这是阿——边诚帮我查出的,若非是有公主在,此事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查清。」 「可,便是如此,那……咱们不该把东西还回去吗?」李氏还是糊里糊涂,下意识便这样问道,「若叫人知道你将此物毁了,给你招来祸端可怎么办?!」 「娘!」万绣安抚自己吓自己的李氏,「若真是公主想要回这东西,怎可能这么些年了还没人寻到咱们?!她可是最清楚这帕子去处的。」 李氏没明白,看着她闺女,用眼神询问这话的含义。 万绣压低了嗓音,「这副双面绣不是公主要找的,而是别的人想要寻的。因着公主的威严,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找,所以才会耽误到至今。最近已有人来寻了,我不能给他们。」 「这……这是为何?」李氏还是不明白。 「这上面有一个大宝藏,也或许没有。反正想要它的人都没安好心,我非要让他们有心都使不上劲儿。」 万绣没说的太透彻,解释到此便算是结束了,反过来叮嘱李氏千万不能将这些话说与别人听。只当家里头从没有过什么「传家宝」,今日更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李氏虽然不能理解万绣的做法,但是闺女的交代她自然听得进去,不管怎么说此事都是事关重大,她便也下定了决心闭紧嘴巴。 又是几日匆匆而过,万绣的观音抱子双面绣已装裱完毕,就准备在小皇子的满月宴上献出了。 一大早的梳妆打扮,便连蓝灵与虎妹都换了新鲜的衣裳,看起来漂亮了许多。 「夫人,真不带小石头去么?」 虎妹为万绣簪上一支步摇,正面瞧瞧,觉得有些小气,便又换了支重又给她发间。 万绣伸手抬了抬,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嘴中回道:「不带他去。原本连你俩都不想带的,可这种场合总不好我一人过去。到了宫里都机灵些,不许离开我身边知道吗?」 这话万绣已经叮咛了不下三遍了,倒不是怕她们不懂规矩丢脸,而是怕有人故意刁难把这两个好丫头折进去。 蓝灵聪慧自是明白,很是郑重的点点头。虎妹不明深意,可却实诚听话,自然也是满口的答应。 至于小石头,今日是必不能带他去的。万绣心知今日满月宴上定然会起风波,将儿子带在身边可不是要让自己分心?!于是便留下了木森等人,嘱他们好好看护着。 等一切收拾妥当,万绣带着蓝灵、虎妹终于出了门,一架马车自沈府前出发向皇宫而去。 入了宫内,头一个要见的自然是皇后张汀芳。 「绣儿来了,过来坐。」 此时的凤鸣宫中已坐了众多妃嫔,打眼看去,一片花团锦簇,一张张娇美的面庞上都带着灿烂的笑颜。万绣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心中滋味复杂,听了张汀芳的声音抬头去看她时,又是忍不住的心疼。 疾步上前,万绣的双膝刚刚一弯,便被张汀芳给托着胳膊抬了起来。 「跟本宫还客套什么,快来。」 万绣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离她最近的位置上,并不理会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隐晦目光,只笑盈盈的对着张汀芳撒娇,「今可准备了好东西要送给小皇子与姐姐,姐姐你一定会喜欢。」 她这称呼过于随意了,但张汀芳喜欢。她没开口斥责,别人自然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却不知沈夫人要送的是什么?可否让我等先饱饱眼福?」 说话这人声音温软,极有特色,长的更是这屋内最出挑的,万绣从外面走进来时便注意到了她。这会儿听她问话,便转头去看张汀芳,得了个肯定的眼神之后她才笑着又偏回了头。 第45章 这人便是玉贵……不,玉嫔呀! 万绣笑着,虚虚冲她行了个半礼,却是没回话。 皇后抬手轻点向玉嫔的方向,嘴中说出斥责的话来,语气却好似在打趣,「你倒是大胆,连本宫儿子的好东西都想先看看,便不怕本宫责难于你么?」 万绣敏感的觉得四周围的气氛一滞,可那玉嫔却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她歪着头,拿帕子掩着半边脸,露出的眉眼却能见着十分的欢乐,「娘娘莫要吓我,自小你便知我胆小。再说,我才不信娘娘舍得罚我。」 这话说的实在是亲近极了,若非是万绣早就知道她与皇后不睦,怕真要以为她们两人是亲亲的好姐妹呢! 忍不住偏头去看张汀芳,见她神色如常,眼眸之中也并无异色,万绣突然便想起了她以前有过的那些自问与感慨…… 心内叹了口气,万绣伸手拉上张汀芳的手,「姐姐,我还带了些别的东西来,却是要单独送与你的。那些个东西倒可以现在就给各位娘娘看看,姐姐觉得如何,要拿进来吗?」 「哦?你还有这份细心?那我倒要瞧瞧。」 张汀芳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虽她觉得此时并无必要,倒是也很享受这份暖意。 伺候在一旁的筱荷得了指示,从外面将蓝灵带了进来。 蓝灵的手中捧着一个挺大的精致藤盒,张汀芳一看便猜到了,「是新衣裳?」 万绣边点着头,边站起身走过去自己将盒子接过拿到了张汀芳的面前。 「上回的赏花宴姐姐不是说我穿的那个样式你极为喜欢么,如今这件便是在那基础上做的。」 听她这么说,张汀芳倒是想起了这事儿,笑着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底下坐着的众人,带着些骄傲满足的口气说道:「本宫这个义妹可心的很,几月前的事儿了还记得清楚着呢。」 这样的话得来的自然是一片附和与称赞的声音,唯独玉嫔与别个人有些不同,「娘娘认了这样一个姐妹可真是让人羡慕,让臣妾不由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娘娘也是这般的照顾臣妾……」 万绣打开藤盒的手一顿,这回屋里是明显的静默了那么一瞬,接着便又是玉嫔的声音,「瞧我这嘴,尽说些陈年旧事。县主快把东西给我们看看吧。」 「啊?啊,就开了。」万绣反应了下才知道玉嫔说的是自己,回了句话后顺势将衣裳取了出来。 她双手拿在双肩的位置,慢慢的将衣服展开…… 「真漂亮!」不知是哪位娘娘先开口赞了一句,接着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筱荷与蓝灵都已跪在了地上,帮着万绣将衣裳的下摆托起,使其能完全铺开展现在人前,又不至于落在地上脏污了。 「姐姐最喜欢山茶花,所以这件衣服上我绣制上去的都是山茶。胸前两根帛带,除了固定作用也能更显出的轮廓来。以下的裙摆缝制了三层,内层最柔软,贴着皮肤也极舒适,中层垂坠感好裙型才不会变化,至于外面这层,姐姐可知晓是什么材料吗?」 万绣简单介绍着手中这件华美衣裙,说到这时,她空出一只手来轻拽着甩了甩,一阵特殊的「沙沙」声便在众人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 张汀芳看到这衣裙的模样时已经极喜欢了,这裙子太适合刚刚生产完还未恢复身形的她来穿了。被突出,又完全遮挡住了腹部,再加上那娇艳欲滴的山茶花,真让她恨不得现在便换上。 听闻万绣的一问,张汀芳回溯记忆,似乎是想起她与自己说过,只一时无法准确说出答案来。 万绣又晃了晃,「香云纱,‘香’取自‘响’的谐音,早年我与姐姐聊起过的,如今终于得着了。这种材料极为难得,千金不换。」 室内的娘娘们齐齐倒抽口气,倒不是觉得这东西如何昂贵,而是想到皇后这义妹在此时说出这话来,难道意思是说只有皇后才能穿这「香云纱」吗?! 女人家的嫉妒心可不会因为地位的高低便能消除,只不过没人敢出头罢了。 但是这其中似乎是并不包括玉嫔,她震惊的连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盯着万绣手中的衣裳呆愣愣的看着,接着竟是极为天真似的转头向着皇后言道:「娘娘,这衣裳好漂亮,那香云纱又是世间少有,娘娘可否赐我一件?」 万绣有点儿傻,控制着自己扭头看她的欲望。 这位玉嫔好生奇怪,按照皇后之前的说法来看,这人可是个心机深的,可今天开口说的这么几句话,别说有心机了,完全是将皇后当成至亲般的感觉啊。 张汀芳不知是否因为她这话而笑出了声,「那可不行,这东西极为难得,给本宫做了这件衣裳后也不知还有没有得剩下。便是有剩下的,也得让绣儿给本宫留下呀。」 玉嫔似是不满,撅了撅嘴再想说些什么,外面却有人过来通禀—— 王公大臣都已到了,满月宴也将开始,要请皇后及妃嫔们前往泰和殿。 为皇子举行满月宴并非是昇国的例行传统,所以这回的宴会虽是皇上举办,但「家宴」的含义更重些。因此前来的朝臣等都穿着常服,并不显的多么拘谨。 万绣对比之前由皇后主持的赏花宴,只觉不过是规模又上了几个档次,别的倒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第46章 等到小皇子被抱出见了见人,又走了几个礼之后,这来参加满月宴的众人便开始陆续拿出自己的礼品了,到此时万绣才来了兴致。 她眯眼往对面看了看,楚一刀正与……那人是叫文政吧,与文依依还挺有几分相像,坐在一起。并不见他们二人有什么交流,这时也都专心致志的看着一个个大臣走到殿中呈献礼物。 「夫人,这饭食都有些凉,少吃些,免得坏了肚子。」 蓝灵蹲坐在她身后,这时探着身子上前提醒了一句。 万绣回头对着她招手,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蓝灵张嘴想说些什么,见万绣目中坚定,便弯身向她行了拜礼,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虎妹好生看顾主子,不许离她半步。 蓝灵离开了不大一会儿,便轮到万绣上前道贺了。 她站起身,稳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上位的皇上皇后行了个大礼,接着便使人拿出了自己的那副装裱成屏风的观音抱子双面绣。 「这是什么?怎两边模样不同?瞧着也不像画作。」 双面绣既算得上奢侈品,没见过的人还真不在少数。有那心中奇怪的,便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此物乃是双面绣,自得知皇后娘娘有孕开始,我便开始绣制。虽我绣艺不精,好在正赶上了好时候,这才能将这副观音抱子献出。祝愿小皇子身体康健,祝愿皇上与皇后子嗣绵延。」 万绣的话对比先前众人而言要平实很多,在如此场合来说缺少了那么几分气度,可她那语意中的真诚却是远超他人。 「好好好!」皇上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更是抓着皇后的手赞道:「咱们这皇妹说的话最得我心,皇后以为如何。」 张汀芳自然比他还要满意,点头应了是之后便让人将那屏风抬近来看。 她是知道万绣要送的东西的,双面绣她自然也曾见过,但多是帕子之类的小物,如今日这般大的还是首次看到,便也多了几分好奇。 万绣没得着吩咐,便还继续站在殿中,耳朵听到来自四周围的各种讨论声,惊叹、怀疑通通有之。 「搬下去,给大家都瞧瞧吧。」 皇上与皇后看了又看,心里喜欢的不行。待收回了落在屏风上的目光,自然也察觉到了下头的气氛,便干脆一挥手,大方的让宫侍搬着屏风给众人看上一圈。 「皇妹也莫要站着了,快回座休息。」 万绣得了吩咐,再次行礼之后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她坐姿端正,似是目不斜视,实则眼角余光全都落在了对面的鲁国那边。 宫侍们可能存了炫耀之心,在鲁国的位置停留的时间特别长。万绣观察到那文政虽对双面绣也感兴趣,可绕着看了两圈后便站到了一旁,虽然好似是关注着某一点,但实则却更像是在等楚一刀。 至于楚一刀…… 万绣轻笑了笑,他倒是并不怎么掩饰,想来若这东西的拥有者不是昇国的皇上皇后,他怕要伸手上去撕拆了吧。 终于等到这双面绣被拿下之后,文政来到了殿中。 「为庆贺皇子降生,我鲁国也备了一份大礼呈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举起了手中的木盒。 皇上轻轻摆手,便有宫侍下去将木盒双手接过一直拿到了皇上案前。 殿中此时十分安静,视线都集中在了皇上的身上。只见他伸手打开木盒,从其中拿出了一封——好似书信的东西。 「哦?倒不知这是何等大礼。」他并未急着将折叠的纸打开,而是夹在手中晃了晃,看向文政打趣了一句。 文政没有说话,仅是弯身再行一礼。 皇上也没再说什么,收回了目光,手上一动便将信打开…… 并没有多长时间,泰和殿中响起了他紧绷冷肃的声音,「你们鲁国,这是什么意思?!」 泰和殿中的鼓乐声、低低的讨论声顷刻间全都停止,万绣注意到原本都是轻松状态的朝臣们在此时统一端正了身姿,面容整肃。 上位处,皇上正将手中那不算厚的一张纸轻轻敲击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皇后微垂着头,从万绣的角度望去,能看到她嘴边带着丝不屑且愤怒的笑意。 文政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殿中气氛古怪,双手交叉再行了一礼,「正如我皇所言,北地辽城将送与小皇子,庆其满月之喜。」 「荒唐!辽城本就是我昇国之地,你鲁国如何送出?」 万绣对于这满朝文武认识的并不多,此时开口的这个倒凑巧知道,正是杨曦之父,吏部杨尚书。 有了开口的头一人,加之皇上并未斥责,便陆续有人张嘴斥责。 万绣对辽城也是知之甚深,沈泽简「战亡」之地便在辽城。当年一战之后,鲁昇两国对那地方的争夺便没停止过,近两年昇国才算是堪堪占了上风,所以鲁国信中的那番话的确是毫无道理,且满含了欺辱之意。 文政表情丝毫未变,就好像这满殿之人嘴里的话完全与他无关一般,他只是在确认了皇上并无打算就他的话开口的时候再次说道:「还有东西卫城,奉我鲁国太子之命,可用赤仙藤与之交换。」 东西卫城换赤仙藤?! 之前沈泽简传回的信息中,万绣已明了鲁国着急要赤仙藤的原因,不过是时间来不及在本国寻找,既然昇国有现成的,便想直接来要罢了。 第47章 鲁国两位皇子之争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态势一触即发。文家与楚一刀都是坚定的太子党,他们这次来,无论是双面绣还是赤仙藤,全都是为了国内一战所准备的。 万绣端起桌上的茶杯,抬袖半遮着喝了一口。双手往下放时,视线正与探看过来的楚一刀相遇…… 她鼻间不由轻哼一声,对楚一刀的点头示意只当全没看见。 这人脸皮也是够厚,如今已与阿简分道扬镳,可现在对着自己却是如当初般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难道他还不知鲁国四皇子与昇国这边达成了协议?还是知道了却并不在乎? 万绣没有太大把握。从阿简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楚一刀此人极为聪明,又是腹黑笑面虎的类型,怎么看都不是那心中没有成算的…… 思绪几番翻转间,朝臣们的声音便已分为了两派,不过因着鲁使在场,并没有当场便呛起来,但如万绣这般都注意到了这种情况,想来文政他们就更为清楚了。 「好了。」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制止住了满殿吵杂之声,「既然涉及到两国邦交,如此重大之事还是交留至明日朝议吧。今个儿可是朕的家宴。」话外音里便是不宜商讨国事了。 皇上发了话,自然没有不知机的,殿内果然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称赞小皇子的,讨论谁家礼物出挑的,至于刚才鲁使的那两个事儿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万绣也安生吃起了东西,方才有宫婢为她端上了热食,想来是张汀芳知她习惯特意吩咐的。 待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她便有些发困,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人戳了戳。 「嗯?怎么了?」 提醒她的虎妹还没说话,来到她面前的楚一刀却是笑出了声,「一别经年,弟妹还是这般不拘小节。」 万绣一激灵,眼睛瞬间睁开,脸上也下意识的摆出了「端庄」。 「这位……鲁使,我们该是头一次见面吧。」 在安平镇时,万绣与他也没见过几回,若非是这人的存在感太强,这么几年过去怕是早就忘记了。更何况这人化名到了昇国,想来就是为了隐瞒身份,此时找她说话却是为了什么? 万绣想不明白,听到周边或低笑或暧昧的讨论也很是不痛快。昇国一直以来对女子便不多束缚,从张汀芳当了皇后之后,上行下效的关系,女子出外独当一面的也是越来越多。像今日这般形式的宴会,好些官员都带了家中女眷前来,只是民风再如何开放,这样的场合,男女之间还是要避嫌的。 如楚一刀这样直接走来与万绣谈笑,足可以让人联想浮翩了。 「弟妹不记得了,我原名楚一刀,乃是阿简的义兄。」 万绣突然想把他介绍给玉嫔,这俩人的为人处世简直是一模一样,想来一定有话可聊。至于自己,她维持现在礼貌的笑容已经很难,实在不知要如何接他的话。 楚一刀自说自话的本事却也高超,「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一大喜事,不知弟妹可愿与我畅谈一番。」 畅谈你妹!万绣心中忍不住爆粗口,她全身上下都有种爬满虫子的感觉,对虚伪到这种地步的人实在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我家夫人不能出门。」 虎妹在她身后都瞧出了她的不适来,虎不拉几的要给主家解困,可她这话倒是给楚一刀了一个台阶。 「若是不能出门,我明日便登门造访吧。」楚一刀轻声笑了起来,「也好久没见小五了,弟妹这二嫂可是管的严厉。」 听他提到小五,万绣不能不言,她极力控制着愤怒的情绪,只冷冰冰的说道:「你若还有几分良知,顾念着与阿简的兄弟之情,就该早早与我家断了联系。」 「弟妹这话是何意?正因我记挂着兄弟之情,才要多番照顾你们。弟妹若是不信,待以后便明白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便点了点头,如来时一般又自行离开了。 「夫人,五小姐……」虎妹也听出点儿不对来,往前蹭了蹭探到万绣身边想要问清楚,谁知刚开了个口,便被回来了的蓝灵揪住了辫子,「哎呀,好疼。」 「让你好好伺候着夫人!这是什么场合你也敢乱说话?!」 虎妹委屈的扁扁嘴,知道她说的有理,便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 蓝灵将手中端着的一碗羹汤放好,「夫人,您吩咐的汤好了。」 万绣打开盅盖,拿起勺子轻舀了一匙送入口中,「好吃。」 满月宴似是无风无浪的过去了,万绣却知道,接下去的几天朝堂上怕要吵翻了天。因着沈泽简的关系,皇上与皇后站在了鲁国四皇子一边,但奸细的事还没处理完,这支持便一直只是在暗中进行。因此在没有明确倾向性的情况下,官员们的立场很自然的便会有所不同。 想来有关赤仙藤的事儿,文政他们肯定也是在皇上那里吃了瘪,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招数,打的主意怕就是让朝臣们逼迫皇上让步吧。 虽她想到了这些,却是并无太大的担忧。她都能看出来的问题,皇上皇后不会看不出来,若有她能做的,自然会有人告知于她。因此满月宴后,最让万绣闹心的其实还是楚一刀,或者说小五的事儿。 先前小五言语间虽是有了松动,但万绣明白她的性子,心里片刻不敢放松。 第48章 楚一刀言及要来拜访之时,她虽然满心的不悦,却也觉这或许是个断了小五念头的好机会。所以第二日,她也算得是满腹斗志,只等楚一刀来了。 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的是,等到的却是楚一刀的提亲…… 「鲁使今年贵庚?你又可知我家五妹妹是何年纪?」 万绣气的抓紧了椅子扶手,恨不得上前去一巴掌扇在楚一刀的脸上!可笑她还以为这人是想与自己「叙旧」,或者直接开口讨要双面绣或赤仙藤,却不想他一出手便直击她的软肋! 「弟妹此言差矣。虽我比五小姐大上许多,可我从未娶妻,也正当壮年,你如何都不该因着这一原因便拒了我的求亲。」 万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清楚的很!楚一刀,绕这么大的圈子,你觉得有意思吗?」 楚一刀挑着眉,挺诧异的模样,「我既来求亲,最想要的自然是你家的五小姐。可听弟妹的意思……是怀疑我有旁的想法?」 「你若直说了没准儿我还能考虑一二,若是想动我家人,在昇国的地盘之上你绝讨不了好去!」 万绣不是个会撂狠话的,实际上她的为人处世至今仍如大多现代生意人一般,万事都爱留一线,很不习惯与人起冲突。便是之前跟御锦坊之间,若非是被逼上绝境,她又有了鱼死网破的想法,可能也不会就那般一头扎进去。 如今楚一刀的行径,无疑是在挑战她的底线,万绣已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她这般表现倒是让楚一刀真惊讶了,「没想到弟妹竟是个烈性人。」他摇着头感慨,抬手摸着下巴似是思考了下,「罢了,便算是给阿简一个面子。这亲我可以不求……」 他话还没说完,被万绣早带到里间听着堂中说话的小五跑了出来,「你……你们……」 她满脸通红,眼中转着眼泪,看看楚一刀,看看万绣,不知道能责问哪个,又咒骂哪个…… 万绣脸色自然是难看,虽说最后楚一刀的那句话能让人明白他不是什么好人,可若小五以为是自己逼迫的,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得要怨上她了。 小五满脸的倔强,极似儿时。 万绣看得心软,想说上句话,又担心助长了楚一刀的气势…… 好在小五最终并没让人失望,她面对万绣站直了身子,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小五知错了,亲事全凭二嫂做主,小五再不会有异议。」 话一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这厅中二人,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小五在其中,万绣可着实松了口气。只要这小姑子能想得开,她对待楚一刀也不用小心翼翼了。 「鲁使是否该走了?我沈宅太小,招待不周。」 明晃晃的赶人,但楚一刀却似全不在意。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收敛上几分,只轻声说道:「弟妹这是觉得刚才的交易不算了?!若我不是诚心配合你,何必要说出那话来?」 「鲁使既然早猜到了我五妹藏身后头,为何不干脆在她面前博个好脸,若你得了她的助力,不是让我更加投鼠忌器?」 楚一刀摇摇头,「都说是看在阿简的份上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与你不过是各为其主,若没有这层关系在,我断不会为难自己兄弟的家人。」 万绣再次感受到了这人的虚伪,这样的一番话,加上他那真诚的表情,若心无准备之人怕顷刻便会信了他去。 「我只要你拿你家传的那幅双面绣即可,至于赤仙藤的消息便罢了,如何?」 万绣在开口回答他的一瞬间闭紧了嘴!他们几次短短的谈话,明面上可从未提到过双面绣,对方这时拿出来说,是在试探自己? 「双面绣?既是祖传又如何能给你。至于赤仙藤,我倒是可以为你向皇上求来几棵。」 「一件死物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楚一刀终于变化了表情,脸上露出谈谈的嘲讽来,「你便不怕我出了这大门便去寻小五哭诉么?」 万绣「啪」的一拍桌子,「楚一刀,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明白告诉你,小五你莫要肖想,至于死物,我也是绝不会给你!你瞒着我家相公将我全家死讯告知他的时候,怎没想到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呢?!」 她说着这话的同时,双目似愤怒的直直盯着楚一刀。只可惜的是,人到了楚一刀这般境界,别的本事可能不长,但脸皮是一定厚的,总之万绣是怎么看都没看出他神情中有半分异样来。 对方甚至还笑眯眯的反问道:「若非我带了这消息回去,如今的阿简又如何能在鲁国有一席之地?!便连你们,他都可以说接走便接走,无人能有非议。若还是以往那般一个农家子,便是城中的普通富户都可寻个由头找你们的麻烦,难道那就是你们想要的?!」 万绣无言以对,当初她便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与沈泽简分隔近五年之久。而时过境迁之后,她也无法肯定若时间回退是否会选条不一样的路,能肯定的只有无论贫寒或富贵,她都不想再与沈泽简分开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所期望的不一定便是别人想要的。」万绣最终只这样轻轻回了一句,「早已说不上什么情分了,还是那话,在昇国的地盘上我护得住自己的妹妹,更信得过她。鲁使若有什么招数,不妨使出来试试。」 楚一刀没有言语,略坐片刻还是站起了身,竟然还记得向着万绣点点头,然后才转身向外走去。 第49章 等他离开了,万绣缓缓又坐回了椅中。她方才的感觉应该是没错,楚一刀的确该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已经知道了双面绣,也就是阿简曾说过的传说中由沈家带出来的藏宝图的秘密…… 这事情还真是怪乱套。沈家自己人似乎也被蒙蔽其中,按照阿简之前传回来的消息推测,鲁国公主当年的确是给过一份东西让沈家太爷爷捎出来,可能还交代了句东西很重要,而这东西才是沈家真正隐世的原因。可等他们得了主家的消息,举家搬回鲁国时,所受的待遇却与想象中差距太大,只可惜已无法回头。 待到验证了那东西并不是真正的藏宝图之后,与鲁国公主同样交从过密的季家(万绣姥姥家)便暴露在了人前。这期间也不知是哪派人查证的消息,最终便成了那幅双面绣中隐藏了真正的秘密。 万绣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只感觉命运真是太过巧合。她曾询问过母亲儿时的诸多事情,并没找到生活苦难处有人为的痕迹,可自从她遇到了阿简开始,就好似那散碎的珠子终于被串成了线,一家子都被兜进了这么一个大圈子里。 又叹口气,万绣起身走出厅堂,站在檐下往远处望。蓝天白云,阳光也并不刺眼,明明是副让人心情疏阔的场景,可这些个堵心的事儿却时时使人困扰。 前些日子她刚刚得知这其中关窍时,傻愣愣的几天都没睡好觉,一切过于匪夷所思,总让人琢磨这是不是在做梦…… 算了,总归事情理清楚了比一团浆糊的放在那里强。 看楚一刀方才的表现,他的关注点定然是在双面绣也就是宝藏上。可银钱虽说能助他支持鲁国太子,但那赤仙藤也绝对是好东西,却不见他过多关注。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万绣想不明白,决定把这事儿写在今日的信中,让木森带去给沈泽简。 虽说他俩分隔两地,可联系却半点儿没少,这全得益于皇家的权力。搭着皇上皇后的光,顺便送送家书什么的,也不算过分吧?! 太太平平的过了几日,林侍卫捎来了朝堂上的消息,说是满月宴那天鲁人的提议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双方各退一步,收回东卫城,给一半赤仙藤。 这倒是多少有些出乎万绣的预料,她本以为皇上定然会力排众议坚决不换的…… 只是如果在此妥协了,阿简会不会有危险?!万绣信任张汀芳,可若是「皇上」、「皇后」,也曾经历过尔虞我诈的她并不敢完全放心。 要不要进宫探探口风呢?! 万绣在考虑着这个问题时,庆安城的大门口正远远疾行来一批人马。那速度实在太快,骇得离着挺远的人都纷纷避让,就怕到时躲闪不及伤着了自己。 但来人的驭马之术却是极好的,在到守城官兵齐齐握紧了武器打算上前拦人时便齐齐勒了马缰绳。 既是知理之人,又个个衣衫不俗,守卫们也并不敢得罪。走出一人上前恭敬问话,待得了回复之后却是怔楞了好半晌,才扭身往城内跑去。 曾经的威赫大将军,如今的滇南王,宫中玉嫔的亲爹,无诏入都了! 这一消息万绣得着的比宫里头还快,原因在于看热闹的小六正巧撞见了,撒丫子跑回家来说起了八卦。 他们沈宅自然是比宫里头的层层禀报要快得多。 小六连说带比划,语气中全是崇拜之意。在他眼中,那大将军是难以言喻的威武霸气,男孩子么,没有父兄在的时候,多会崇拜这些个传说中的偶像。 万绣没像其他人那般认真听…… 她虽是不太懂朝堂后宫的阴谋算计,可也知在这时玉嫔的爹来了可绝不是好事。难道是为玉嫔抱不平的?!毕竟好好的贵妃给降成了嫔,又是在皇后刚刚生产不久,怎么瞧怎么不对头。 这个事儿,便连她这足不出户的也听丫头们嘀咕了不少流言进来。想来是滇南王得着消息,终于赶过来了?! 要真是如此的话,昇国国内会否再起变动?会不会连累到阿简?万绣琢磨着,自己又得写封信了…… 一想到最近的几封信,她便觉得自己怪没用,每日里头有想不明白的事儿,隔着千山万水的还要去问阿简。可每次等到阿简回了信,将她那些个疑问或疑虑都一一解答了,她便又觉得自家相公真是聪明的不得了,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那什么……师兄有捎信回来么?」 无心听小六显摆的还有一个人,从拿到木先生捎回来的第一封之后便每日都来问上一问的夜枉。 万绣正想着自家相公冒粉红泡泡,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张大脸,差点儿吓的从椅子上掉下来。 「去去去,陪小六玩儿去。」 夜枉不乐意,挥开她戳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指,「玩儿什么玩儿,我比你年纪还大呢!都能当小六的爹了!你快说,有没有信来?是不是你给我藏起来了?!」 「你少诬赖好人。木先生哪那么多话要和你说,他上次让你备的药你都准备好了?」 万绣不想搭理他!这人跑出来的时候没见多惦记自家可怜的师兄,时日长了,知道想人了倒是记起来了,也不看人还惦记你不! 夜枉被她瞪的心虚,讷讷的答了句准备好了,就很是不快的往旁边一蹲。 万绣很是无奈,正打算劝他两句时,虎妹去院外见了门房回来了,「夫人,门外有人要见您,说是咱安平镇的老乡呢!」 第50章 「老乡?」万绣没想起来,四妹不久前才通过驿站捎了消息来说一切都好,一并将回来镇上的沈家人的情况都说了说,并没提他们要来啊。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老乡呢?!总不会是江家村的吧? 江家村人的猜测显然离谱了些,可万绣却也没想到来的竟是能让自己高兴到跳上两跳的人。 「碧喜姐!真是你?!」 碧喜急走两步拉住向她奔来的万绣的手,惊喜之下眼泪控制不住的滑落,「可不就是我么!真是许久不见了。」 这才是真正的他乡遇故知! 上回去苍山遇到郑九问明他与碧喜的关系后,万绣便让他带了口信回去。可等回了庆安城之后却始终是音讯全无,万绣便也慢慢歇了心思,想着或许是郑九不愿碧喜与自己有所牵扯,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寻人了。 却不想她已不抱希望,碧喜反而是找上了门来。 「来来,随我进屋去坐。你现在住在何处?要不要在我这里休息几天?」 万绣一路将她迎进了厅堂,正打算吩咐丫头去拿茶食时,碧喜却是拉住了她,「绣儿,我有要紧事要同你说,能寻个僻静去处不?」 万绣有些吃惊,随即点了点头,「自然,你随我来。」 说着她便将人又往书房带去,在进了屋后又想起了什么,开了门叫来了暗处的金鑫,嘱他使人盯着,不要让人靠近书房周围,之后才与碧喜坐在了一处。 「碧喜姐有何事尽管说来。」 碧喜的确着急,否则这么久不见,不会连句旧都不叙便直道正题。 「原本我该是早几日到此来看你的,只是我在路上遇见了个事儿,这才把时间给耽误了。」她皱皱眉头,似乎是想着这话要如何说起,「你那亡夫的三弟与三弟妹被人截杀,正好让我碰见,将人给救了下来。」 「什么?!这怎么可能?」万绣震惊的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 阿杵与朱氏一直在他们的监督之下,除与杨家的接触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先前满月宴之后他们便收拾了包袱离开了庆安,想来也是因着再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被人放弃了才做了这般打算。 杨尚书虽说跟玉嫔有过接触,但据林侍卫带回来的消息,二人并没有狼狈为奸的事实,因此皇上那头也是打算睁只眼闭只眼的,他们完全没有谋害阿杵与朱氏的理由啊…… 万绣有些想不通,看向碧喜先是道谢:「多谢碧喜姐帮忙救了他们。」 「我就知你会这般说!早同你讲,既然……人已经没了,你给些银钱算是份心意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更何况还是你家老三那种人,娶的媳妇也不是好的。」 碧喜摇头,她与万绣接触的多,一直以来就不太看得上阿杵,后来朱氏进了沈家门,使她厌烦的便多了一个。 万绣明白对方是为自己抱不平,伸手倒了杯茶给她递过去,「阿简对我好,便是照顾点儿他的弟妹也算应当。他们遭了难能得着碧喜姐的帮助,便是他们的福分,无论如何我都该谢你。只是这人如今在何处?可有伤到要害?」 碧喜知她性子,念叨一句也就罢了,接过水来抿了一口便回道:「人我安置在隐蔽地方了,你无须担心,伤还是有些的,可命都好好的呢,你且放心吧。」 听她这么说,万绣自然松了口气,想要开口再问时,碧喜自己便说了,「那朱氏和我说,她怀疑那些个杀手是吏部尚书公子杨曦指使的。」 「碧喜姐你没说错?!是不是多说了几个字?」 比起杨曦来,直接说是杨尚书指使的万绣都更可能会相信。 碧喜一拍桌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安顿好了便急忙忙过来了。是杨曦,不是他爹!我可听我当家的说了,这叫杨曦的好似对你有意,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万绣的无法相信在于她所接触到的杨曦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虽说她对他并没有别样的感情,可也是拿他当朋友看的。如果碧喜说的是真的,那么杨曦想杀朱氏的原因是什么?除此之外他是否还做过别的事情……这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不寒而栗! 万绣甚至已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碧喜看她那受了重创般的表情心有不忍,抬手抓着她的手安抚,「这人啊,总有些不得已,也或许这杨曦便是那不得已的。当年在御锦坊里看的还算少吗!」她原来的主家与张汀芳也是好友,明里暗里没少帮过忙,所以万绣做的一些事碧喜也知道一二。 过了好一会儿,万绣才算了消化了杨曦可能早就想着要害自己的这个事实。 她对着碧喜笑笑,「碧喜姐说的是……随他吧,若这事儿是真的,那大约是各为其主。」几天前楚一刀对着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又说了一遍,万绣觉得有些莫名好笑。 「其实你也不必过于伤心,我听着那位鲁使唤作边诚的边大人可比他好。」碧喜以为她这伤心是因着可能对杨曦有情,便如此劝说道。 想到沈泽简,万绣心情也好了不少,「姐夫的眼光可真不错,只打过一回照面他便知道那鲁人的好了?」 「怎是一个照面?!」碧喜下意识的便这么接了一句,话出口便觉出不对来,赶紧就闭上了嘴。 第51章 万绣却是察觉到了,抬眼看着她追问,「后来他们还有再见?」 碧喜有些为难,复又一想却觉得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回道:「有些事儿我没同你说过,我那当家的跟错了人,早前会犯浑想要拦截你们,打的是拿住鲁使要挟皇上的主意。他却也不想想,他那连面都没见过一回的主子都没成事,他又如何便有这本事?!说来说去,还不是被人给忽悠了!」 碧喜想起几月前的事儿还是挺不满,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说道:「这多亏是遇见了你,他回来一同我说,我才知道这事情始末,赶紧拦了他。那会儿我便想着来见你给我家那个不争气的求求情的,却不想边大人找上了门,还拿了皇上的亲笔信来。」 万绣听天书似的,虽说单个字都听的懂,连在一起却是有些分辨不出来具体的含义。只知道沈泽简早早便为她铺路,早早便在给她支持了。时隔多年,他还是从未忘记过当初的承诺…… 接下来碧喜再说的话,万绣已能猜得到。既然沈泽简联系上了郑九,又有皇上在其中作用,那么郑九要做的无非是借势收拢或处置当年的叛军残兵,使昇国更加安定。 「……那鲁使还特别交代了你姐夫,让他找些个机灵人进到城里,每日都要看着你的动静。这却绝不是监视,只是让那些人若发现你有什么不妥便赶紧着捎消息出去。」 碧喜见她面色越来越好,最终把自觉不是很妥当的一事也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为这行为给沈泽简辩上一句。 万绣却是完全理解沈泽简的心思,哪里会想歪?!心里甜的都快化了,若那男人就在眼前,说不得她要扑上去狠狠亲上几口。 「没……我没误会。」看着眼神带着些小心的碧喜,万绣摇摇头,笑容已控制不住的大了起来。 到此时碧喜便放下心来了。 「好了,这事儿都说完了,具体要如何处理,你便赶紧着去吩咐吧。我在你这儿住上几天,你着人给我带去休息就是了。」碧喜与她并不客气,直接站起了身打算先离开。 万绣倒是也不拦着,她自己也得理理思路,于是便先一步走到门口,打算叫个人进来。 这门刚一打开,万绣就见着了气鼓鼓站在院子里的夜枉。 「旺旺?你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夜枉听她说这话,心里的火儿就更大了,「不是你让人盯着不许靠近那房间的么?我已站了半天了!个榆木脑袋!」 这骂的自然不是万绣,可金鑫也算是替她背锅了…… 万绣赶忙招手让他进屋,又喊了金鑫出来,让他带着碧喜到院外去找个丫鬟,然后才带出个讨好的笑来正视夜枉,「旺旺别气了,我正好有事要谈,不要去怪金鑫,也不许给人乱下药!」 夜枉这人气性大,但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这耽误了一会儿工夫面色已有所转变了,可听见万绣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跳了脚,「药药药!我就算想用,我也得有啊!再在你们这沈宅住下去,我那些药都得让人偷光了!我不管,你要么把偷药的给我抓出来,要么我就搬出去。」 万绣自动忽略了他那些个气话,挑紧要的问道:「你的药被偷了?」 「可不是!方才我回了屋,打算把师兄说的那些药再整理整理,有两瓶没找着。」 夜枉话里没说他怀疑谁,可万绣知道,他不说不过是不想让她难做,心里却是觉得该是小五拿的。别在单纯但认死理的人面前犯错,因为只要你犯过一次,他就会把你记在心上。 万绣想了想,还是再确认了一遍,「你都检查过了,那药瓶绝没有碰倒或是放去了别的地方?」 夜枉不屑的拿眼睛瞥她,也不正面回答问题,只是嘲讽的说了句,「你当我是你?!」 「好,你放心。我去查,这小偷我一定给抓出来。」万绣给了他保证。 夜枉离开后,万绣独自一人在书房中静坐。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先去找小五询问一番。 小五此时正在房中整理着从园子里折摘回的花枝,万绣到如今也还是没点亮识花的技能,除了觉得那颜色搭配与高低错落怪好看之外,别的就都说不上来了。 「二嫂?你看好看么?我拿去放你屋里头好不好?」 小五听到门口的响动,正好也完成了手上的动作,见到万绣便将长颈花瓶托在手上展示给她看。 万绣走进屋内到了她近前,先是左右端详了那花一遍,开口赞了声漂亮,然后才拉着小五往桌边坐下。 「二嫂有事找我?」小五的兴致还没下去,目光与手都还落在那些花朵上。 万绣略略斟酌了下,笑笑将花瓶放到一旁,拉过了小五的手,「都想清楚了?若有烦恼定要和嫂子讲。」 她没说那么明白,不过小五听的明白。原本明亮的眼神暗了暗,低着头过了片刻才轻「嗯」了一声。 万绣一下下的拍在她手上,并没有马上询问接下来的话,等着她的情绪慢慢平静。 「还是想的……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小五耸耸肩直视万绣时如此说道。 「既如此,我便再问你一事。」 「二嫂你说。」小五挺直腰板。 「你旺叔的药少了两瓶。上回你拿药出去给……刀楚的时候可曾注意到他有什么反常?」 第52章 万绣与夜枉不同,她从知道了小五与楚一刀的接触后,便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楚一刀的身上。 「二嫂的意思是……」小五踟蹰一下,慢慢皱起眉头,脸上现出纠结难堪的表情来。毕竟是曾经中意过的人,若真是他所为,这般的人品,总觉得自己的眼光也很差似的。 「我不记得了。那时……」她咬了咬嘴唇,「那时我心里喜爱他,并不敢多看,将药给他后便一直没敢抬头。」 万绣猛的站起,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当初你撞到我,说是那药让皮肤变的好的,可那东西是旺旺做给你的么?」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的猜测成真! 「不是啊。」小五回答,「我看到旺叔对这药特别小心,问他做什么用,他告诉我的。」 让脸部皮肤光滑,又是近期才做的,是不是给阿简的?! 万绣心头乱了,转身就想往外跑,她得去问问旺旺,否则无法安心。 「嘶……」万绣抬手往后颈摸去,「好疼——」 说到「疼」这个字时她猛然觉出不对来,躺着的?!不是在小五的屋子里打算去找旺旺么?! 脑中一转,她便明白了,这回坏了!因想到沈泽简心绪焦躁,怕是着了人的道了。 她心脏「砰砰」直跳,慢慢睁开双眼环视周围情况…… 一个普通房间,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瞧着像是男子居住的。从放下,万绣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子规规矩矩的放在床边。 穿好鞋子下了地,她先去推了推窗户,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把视线投向房门时,万绣眯了眯眼,并没走过去。 又绕着这房间看了一圈,书籍、笔墨纸砚,甚至连一些如九连环之类的奇巧玩意都有,但是尖锐之物如茶壶茶杯之类的东西却全都没有。 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嘴边溢出抹苦笑来。未待这笑容收敛,房门处便传来了开锁的响动。 「绣儿。」果然是杨曦。 这男子面貌丝毫未变,身上穿的甚至是万绣在绣云裳推荐给他的衣衫,可现在来看却是再不似以往那般。 杨曦大约也知道很多事情都已无法挽回,脸上的笑带着点儿强撑的僵硬,向着万绣走去。 「站在那儿吧。你抓我来做什么?」万绣对着他摇头,并没有丝毫畏惧或惊恐的情绪。 杨曦听她的停了停,接着自嘲笑笑,又上前一步,「绣儿,我是真心爱慕于你。」 万绣并没有兴趣去分辨他这话真假,也无所谓他的心意,很想出口嘲讽一番,但想到自己的困境,好歹是略收敛了几分,「从未听说爱慕一人便可将人绑回家中的。」 杨曦顾左右而言他,「这不是我家。虽然我曾梦想能将你用八抬大轿抬进家门。」 「杨公子,我只想知道你将我带来所谓何意?小五又被你们怎么样了?」万绣脸色已越来越冷,十分不耐烦的截断了他的话。 「小五?没有她我又怎可能带你出来?」杨曦并不如她意,好像真的只是来找她聊天一般,说的话全都无关痛痒。 万绣瞧出他的漫不经心来,干脆主动出击,眼中堆起鄙薄之意,「你不说便罢,待边诚回来自能救我出去。」 情敌的刺激无论是什么场合都很有用,至少杨曦抵挡不住,「边诚?他一个鲁人,又是罪人出身,他能争得过文家?便连他选的主子都被鲁国太子压的喘不过气来!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 杨曦不知道楚一刀的真实身份!万绣立刻确认了这一事实。 「你真可怜。」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中却全是嘲讽,「张文忠拿你当兄弟,想来也是为你背了黑锅吧?不会连人都是你杀的?」 杨曦被那「可怜」二字激起火气,没待他询问,万绣接下来的一句话对他而言又是重击。 「……人不是我杀的,要怪只能怪他爹。张葛意图劫持你时,我恨不得扒他的筋喝他的血!」 「好笑,你们不都是一路人么!」万绣看着他那貌似真诚的双眼,只觉万分讽刺。 果然,杨曦的面孔难看的已至扭曲,万绣甚至感觉得到他全身的紧绷感。 密闭的空间内,不敢再过多刺激对方,一时之间两人便都没了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曦才低低开口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与我搭话的人是谁,等我帮着他做了一件又一件事,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逃不开了。」 「你说是不是很怪?当年我不过十五,文不成武不就,说是纨绔子弟都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可偏就我被看上了。你当我愿意的么?我便没想过挣脱么?绣儿!我想过!可我做不到!」 最后一句话喊出时,杨曦已经完全抬起了低垂的头,双目圆睁可见血丝,嘴唇不知是什么时候咬的,染上了点点血渍。这时看起来,是真的可怜了…… 万绣对此不予置评,她就如刚才一般一模一样的站着,无论是内心或者外在的情绪都没有丝毫变化。感同身受这个词会给亲朋,会给不相识的弱者,但绝对不会给敌人。 如今,他们不就是敌人吗!万绣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圣母。 杨曦显而易见是真失望的,他的这番刨白打的自然是感动万绣的主意,真看到她没有丝毫动容时心自然是凉了又凉。 第53章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这回是万绣先开了口,「你跟张葛一样,也是鲁国的奸细?可他本就是鲁人,你又是为何?」 杨曦的话刚才说的含糊,万绣听了一半,想要问的更清楚。 或许是真受了打击,也或许是笃定自己能将万绣留在身边,杨曦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我自然不是鲁人,与我有直接接触的是宫中玉嫔的人,至于奸细不奸细的,那要问玉嫔,却不是问我。」 「作为昇国人,帮着外头人来害自己的国家,你竟是能心安吗?」万绣没忍住问出了这么一句。 杨曦冲她咧嘴,是他的招牌阳光笑,「几百年前哪里又有昇国、鲁国,或是其他国家,这东西本就是上位的人自己定的,哪有什么心安不心安之说。」 万绣没再继续问,这人的话前后不一,大约也是惯于哄骗人的,与他说再多也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杨曦或许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并不在这话题上再做探究,反而是温柔了嗓音,「绣儿,我已吩咐了庄子,三天后我俩便在此成婚。你不要拒绝,只有你与我成了婚我才能护得住你,否则怕是要伤及你甚至你那母亲、儿子的性命。」 万绣听到成婚之时便想开口叱骂,等听到后面的那句话,却是狠掐着自己,将话给忍了回去。 见她识趣,杨曦也是满意,不由想起那人教的——想要的人或东西,抢过来也就是了。你不抢不过是说明你没怎么想要罢了! 果然如此!如今他抢了,不是就要到了吗?!而且他还能护她一家安康,若是不抢,交由那人插手,怕是绣儿一家都要在苦痛中挣扎了。 「你出去吧,我想静静。」不能在此时反驳,万绣咬紧牙关,感觉胸中郁气能够控制时,才勉强说出了这么句话来。 杨曦对此倒是并没为难,「如此也好。我便先离开,有丫头在门外伺候着,你若有事敲门便是。至于小石头,你也放心,过两便将他也送进来。」 万绣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差点儿想要上前去抓着杨曦咆哮不许动我儿子。只她忍功一向厉害,竟是硬生生的又忍住了。待人走了,又听见一声上锁声后,万绣才踉跄着扑进,双手用力着锦被泄愤。 在万绣被抓之时,远在鲁国的沈泽简也正面临着极大的危机。原本按照他的预想,四皇子根基已稳,又有众多朝臣及新贵鼎力相助,足可以抗衡太子与那些没落世家的威胁。却不想这些人竟是抱了不臣之心,直接将疾病缠身的鲁皇困在了宫中! 接到消息时,沈泽简已打算好要与四皇子辞行。通过郑九他从昇国秘密带来了不少赤仙藤制成的甲胄,数量足够使四皇子的数百近卫每人一件。又有林先生相帮,揪出了好几个在四皇子府中隐藏极深的钉子。 甚至陪着四皇子入了一回宫,亲眼见到鲁皇抖着手在改立太子的旨意上按上了玺印! 可以说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只差将太子爪牙清除干净这一个问题了。而这个问题,以四皇子如今的实力已经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沈泽简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他再不用叫什么「边诚」,做什么「鲁人」,他只想自己是「沈泽简」! 只是这辞行的念头,随着一句「太子入宫,誓言清君侧」的疾呼之声暂时被打断了。 与沈泽简一同候在书房中的,是四皇子的其他下属,他们本是共同等着被宣召进宫的四皇子回返后商量朝事的,却不想竟是出了这种变故。 「你说清楚,太子入宫?王爷如何了?」 靠近门边的大汉一把揪住报信人的领子。 那报信人顾不得勒得疼痛的脖颈,急促喘息着继续喊道:「在宫里,主子还在宫里,没有出来!」 大汉怒气勃发,起身就要往外冲去,「我这就点兵带人赶过去。」 「站住!」说话的是四皇子麾下第一幕僚,姓季名柯。 「你便如此冲去又能如何?太子敢有此作为必然是早有准备,若让你轻松便能闯入宫中,王爷也不会与他相斗多年。」 「依你要怎么办?就这么等着?」大汉是个暴脾气,并不是他这一句话就劝得住的。 其余众人也都是满心焦急,纷纷讨论起如何营救四皇子来。 季柯转头看沈泽简,「边统领应该还能联系上宫里?」 沈泽简身为禁卫军统领,以往都城所有兵马都由他掌管。不过在出使昇国之前,他便与四皇子坦诚了自己身份及想要的结果,那时便将权责转交了出去。自他回来之后,同样拒绝了四皇子的挽留,并没有拿回交出去的东西。所以如今的他而言,「禁卫军统领」也不过是挂了个名头。 这情况别人或许不知,季柯却是知道的。 沈泽简心中有些疑惑,他并不怀疑季柯的忠心,只是奇怪他要做什么。 「能。」 「既如此,我这有份东西,你可能送进去?若是能联系上宫里头,便将这东西转给王爷。」 季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来,并没有展开,直接递给了沈泽简。 沈泽简有心要问,却感觉到接东西的时候手心被点了一下。他便只如以往那般沉默,接了东西话都没一句,便转身急走而出。至于后面那些个呼喊叫喝之声,自有季柯处理。 与火炎及其他亲卫会和后,沈泽简方才展开那布包。 第54章 发现里头有一张地图及一件双面绣帕子…… 这帕子很眼熟,沈泽简前后翻转看看,确定与自家娘子祖传的那件十分相似,再想到季柯的姓氏…… 难道竟是亲人?! 这时也不好求证,不管怎么说四皇子都十分信任这人,沈泽简也对他有很好的印象,再加之手里的这件帕子,入宫之行是必要走上一走的。 「主子,让我去吧!」 火炎自告奋勇,宫里被太子把持,如今前去定然惊险万分。 沈泽简却是摇头,「得我去,宫中的暗桩只识得王爷与我。」那暗桩布置的极为隐秘,原是四皇子很小时救助过的一个小太监,若非是两年前四皇子在宫中遇险被他提醒,怕是至今也无人知道还有个记恩的人在暗处帮助着他。 因着这太监的身份特殊,又加之对方的感恩之义,四皇子也是为了护他平安,便只将人介绍给沈泽简认识过。 而如今的情况,怕是也只有他才能做到季柯的嘱托了。 沈泽简一旦做了决定,便是再多人劝阻也拦不住的,更何况这事情确实没人能够代替。所以出了四皇子府邸后,沈泽简便即刻赶往皇宫。 他自是不能找大路的,甚至需要乔装打扮。 太子在宫中,世家们便使了私兵想要趁势围剿四皇子的拥趸。如此行径听来大逆不道,可在鲁国却并不是少见的情况,每隔个十几二十年总会有这么一回折腾,只是从世家们的私兵数量越来越少来看,有心人都知道他们的时代已将要过去了。 沈泽简混杂在四处奔散的行人中,路过边府时脚步并没有停留分毫。对所谓的本家他没有一点儿感情,而以往的「沈家人」……若是一直待在江家村,想来他们还是和和睦睦的吧! 难得的感慨一句,随着越加慌乱的人潮转瞬便消失了。 沈泽简拐进了一条小巷间,脚步迈动的飞快,七拐八拐的便又绕到了主路上!再过去这条街,便能直接看到皇宫的城墙了!宫门自是不用想了,可季柯的地图上标示了距离皇宫不远处的一处水井,那地方能通进宫内的怡色湖。 可这条道路之上,正是文家所在之处。 文依依被他灌了药一路从昇国带回鲁国,本想用她直接换取自己的解药,却不想平时对她极为看中的文家却是置若罔闻,别说解药了,便连她的下落都不问上一声。 所谓的世家大族,不过是些个只念自己利益的凉薄东西罢了。这一点,沈泽简在初入边家之时就早已明白了。 文家派人守在了道路出入口处,慌乱的百姓见到那一个个持枪拿棒之人不敢往这处跑,所以这条路上是迥异于其他地方的空旷安静。沈泽简思考着要如何从这条街上过去,就在这时,文依依出现了! 「小……小姐?!」 文依依因着毒药的折磨面容枯瘦,可相貌变化并不大。除了那毒药之外沈泽简并未对她做其他为难,至于之前文家对她的态度,她也是亲身从头看到尾的…… 沈泽简在她并没有利用价值后,便将她托给了四皇子,只做看管,本是打算着待此间一切事了再说的,所以也从未多做关注。 如今见她突然出现,且双眼满含愤恨之后,心中也是有些不明。他站在暗处,确认文依依绝对看不到自己,那么那恨是什么意思?她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沈泽简刚起了疑问,就见文依依一个巴掌甩在了说话的私兵脸上。 「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你敢拦着我?!」 私兵被打懵了,「这……」 「给我去找人!让我爹我娘出来!快去!」文依依喊的声嘶力竭,听着极为骇人,不仅是被她扇了巴掌的私兵连滚带爬的往文府跑去,便连其他堵在路口的私兵也下意识的离着她远了很多…… 文依依的周边立时便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但是她那身气势站在那里,纷乱的百姓也没有敢往那边凑的。 沈泽简身形轻轻动动,目光看向那个缺口,暗自衡量着。 没多大会儿,文依依的爹娘并一堆人都跑了出来。 「依依,依依啊,可想死娘了,你去哪了啊!」 文依依站着没动,任由她娘抱着。 美妇又哭又喊的嚎了半天,怀中女儿却是半点反应没有,不由尴尬的松开了双手,离开点儿距离看她。 这时文依依的爹与其他人也都围上来了。 七嘴八舌的安慰与嘲讽齐齐响起,乱糟糟的让人分辨不清。这情况沈泽简站在远处都觉得甚是可笑,更何况是处在其中的文依依。 只见她猛然间变了脸色,抬手指着一个个人骂了过去! 要不是这人也不是个什么好样的,又与自己有仇怨,沈泽简真想给她叫声好! 自诩传承百年的世家脸面都让她那一句句的给骂光了!这皮扒的可是爽快!好一场大戏! 喜欢看戏的不仅是沈泽简,更有其他普通百姓!原本着急忙慌瞎跑的都不跑了,那本就是随着大流东窜西窜的也都围拢了过来。 文依依的爹气的吹起了胡子,抖着声音怒瞪文依依,「反了反了,你还你记得你姓什么吗?!」 「我就是太记得我姓什么了!可你们记得我姓什么吗?!」文依依反问,高亢的声音在此刻暗哑了下来,「我被人抓了的时候,爹,娘,你们为什么不救我?!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声我?!」 第55章 「你在场?你,你怎么会在?!」美妇大惊失声,后又马上补救,「依依啊,你莫要信那边奴,他是骗你的!」 「骗我?不,他一直都是对的,我也是总算明白了他为何从来未曾喜爱过我……」 文依依收了脸上凄楚自怜的表情,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根鞭子来,抬手就往文家人身上甩去! 人群瞬时惊乱,喊叫惊呼声、跑动推攘声,沈泽简趁势混在人群之中大步急迈奔向目的地。 沈泽简的水性还算得上不错,加之他气息绵长,憋上一口气通过水道直入怡色湖倒也还算顺利。 这怡色湖位于前殿与后宫的交界处,并不显眼,周边高大的树木比较多,景色一般。很早之前沈泽简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宫中护卫,巡视之时也少到此处,算得上是个偏僻处所。由此,也怪不得这出入口会隐藏在此处了。 他没去猜测季柯怎么会知晓这种隐秘之事,只全心考虑着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那太监名唤小福子,当然这是小时的称呼了,如今他作为太子的贴身太监之一,早已被人尊称为「福公公」了。 沈泽简第一次知晓他身份时,很是震惊。这样的人物,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四皇子想要采取诸如下毒之类的下作手段,怕是太子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只是太子若真是由于这般原因被害,他的近身之人必然全得跟着陪葬…… 无怪乎福公公身在敌营,却始终对四皇子忠心如一,想来他此时必然也得知了消息,只是不知此时是否已经入了宫来…… 沈泽简已从湖中浮水出来,这会儿皇宫虽然说是被太子控制了,可人手都集中在关键位置,只要不靠近鲁皇寝宫、前殿、宫门等地方,危险反而不会太大。 他先是找了处宫人的住处,换了身干爽衣裳,接着才又开始往外探查。 此时的四皇子与不多的宫中侍卫全被围困在甘露宫内,皇上已是面如金纸,死死吊着那最后的一口气。四皇子怕他一气之下真出事,便赶忙坐在他身边安慰着,「父皇莫要忧心,儿臣定能使父皇安全无恙。」 鲁皇如何能不忧心?!他是又忧又愤,可他却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时候出事,否则太子必然会再无顾忌,到时眼前这四子想要保全可就更难了。 因此他努力克制着,呼吸间放缓了频率,竟真是靠着强大的意志缓了过来。 自从鲁皇病重,甘露宫中便时刻有太医伺候着,四皇子见他明显好转,便赶忙让开地方,让太医们照管,自己则是转出到外头,叫来人详细问着情况。 「王爷,如此境况之下,您还是先离开的好。虽太子如今仅是围困之势,可时间必不会太久,不若趁他举棋不定……」 四皇子抬手打断张尚书的话。 被困甘露宫的除了最尊贵的皇上与王爷之外,还有大部分拥护四皇子的朝臣,太子此次还真是费尽心力,将他们一行人全部诱至宫中,打的什么主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本王府内留有可用之人,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前来解救,我等要做的就是等到他们的援助。便不说此事,本王也觉不可能在此时丢弃父皇,又丢弃你们,若连这么一点儿担当都没有,本王又如何担起天下之责。」 四皇子的话掷地有声,他能力说不上多么突出,但待人待物皆有一片赤诚之心,这些年鲁皇交代的事情桩桩件件也是多有成效,由此才渐渐吸引了朝臣及新贵们的扶持。 便连鲁皇,在观察了两个儿子许久之后,最终还是立下了改立太子的遗诏。只不过权势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得掉的,正如太子一般,在知道自己已无希望之后竟是沦丧人伦直接行了逼宫之事,历数各朝各代也算是少见。 虽是被四皇子的一番话语所感动,可众人仍旧是劝离的多,直到四皇子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如何出去?出了甘露宫又如何出皇宫之后,大家才齐齐哑了火。 他们在这里面讨论的无解,太子在外面也被一群人逼着马上冲进去。 「殿下!不可妇人之仁啊,便真是伤了……可,如今宫内都是我们的人,这话如何说,还不是我们传出去?!您再有诸多顾忌,大好时机可就都丧尽了!」 「闭嘴!本王行事哪里由得你置喙!」 太子也是真被逼的烦躁了,平日里他脾气虽也算不上好,但面对这些支持者们还是有几分客气的。可如今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杀弟便罢了,弑父却从来没想过!鲁皇的身体一直不好,咽气儿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且肯定不会太晚,他吃饱了撑的要干这遭天打雷劈的事儿?! 可……为什么父皇突然就看上了四弟呢?!改立太子?!凭什么! 这房间中人数不少,因为方才太子的一番话全都禁了声,又看他脸色变化莫名,更是不敢说话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接着是有几分尖利的声音传进来。 「殿下,小福子有事儿禀告。」 听到他的声音,太子神情上有几分放松,挥挥手让人开门。 福公公弯腰低头,双手垂在身侧,十分恭敬的走到太子跟前下跪磕头。 「行了行了,说吧,什么事儿。」 「禀殿下,宫外已乱成一团,文、楚、王、金等世家私兵齐出,正在满城抄家拿人,且都是以殿下的名义!」 第56章 「啪」一声,太子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迅速站起大骂,「这帮狗东西,不看着点儿就只知道乱来,怪不得父皇要一再削减他们的私兵!」 「殿下息怒,如今最重要的是——」 「滚!」太子大喝,已抬步开始往外走去。 这种节骨眼儿上,大部分人还是希望先处理掉甘露宫中的人的。太子自视甚高,并不肯承认四皇子比自己强,可别人不是瞎子,至少在性格秉性上,四皇子绝对高过他一筹。这样的人,不趁机一棒子敲死了,若等他反应过来,不是给自己招麻烦吗?! 因这样的顾虑,方才不敢说话的人也都赶紧聚集劝阻了起来,有那路过福公公身边的,还不忘抽空瞪他一眼,只怪他将这样的消息带了进来。 太子这人,若顺着他劝还有可能成事,却是拦他他便越是执拗。于是,众人只见不大一会儿,太子脸庞已然涨红,有知机的便赶紧闭嘴退到了一旁,那些个没眼力见儿的最后脸上都挨了一巴掌! 「是不是以为本王得仰仗着你们?惧怕你们?」 这话说的森冷冷的,吓的那几个挨了巴掌的赶紧下跪磕着头求饶。 太子紧抿嘴唇,等他们磕了十来个了,唇边的纹路才放松了些。他喊福公公,「小福子,这些人交给你了,不是想去看管甘露宫吗?你带着他们去,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回来你再告诉本王。」 福公公立刻跪下应是。太子又扫了底下那几人几眼,这才抬步往外走去。至于没挨巴掌的那几个,自然也不会在这会儿还留下,急匆匆的跟着太子都走了。 福公公领了差事,带着几个人到了甘露宫外。 「几位大人,殿下不过是一时气急,大人们与小的到了这儿便算是完了差事了。请几位都去偏殿歇歇,我让人去请太医给大人们瞧瞧吧。」 他的表情语气都十分到位,有尊敬有忐忑还带着点儿愧疚,让刚受了打击的几人全都是心里一暖。 为首的山羊胡知道他在太子面前很说得上话,刚挨了巴掌也不敢再托大了,拱手行礼道:「福公公客气了,是我等不分轻重才累得太子动了怒火。都说气大伤身,恳请公公稍后劝解劝解,莫叫殿下伤了身子。」 后面也有反应过来的,赶忙也接上一句,「极是极是,既然殿下叫我等过来,我等自然要认真行事,万万不敢躲懒。」 福公公却是态度坚定,「殿下心肠软,小的十分清楚。便是小的不说,过会儿殿下也自然会派太医过来。」 他这话音一落,果然见着个提着药箱的太医冲这边匆匆跑来,到了近前就说自己是得了太子命令,为各位大人诊治的。 到此时,这几位挨了打的俱又感动了起来,终于不再推拒,随着福公公一同越过层层包围着的兵士,往甘露宫的偏殿而去。 「福公公,待会儿我在你脖颈上敲一记,如此若有人检查,你便说与他们一样被伪装的太医打晕了即可。」沈泽简确认那几个挨巴掌的是真晕了,转头便对福公公这般说道。 福公公笑了笑,「不用了,我同边统领一块儿过去。若此次王爷成功脱险,我自可不必再隐瞒身份。若是万一……我也同样不必再隐瞒身份了。」 沈泽简有心劝他一句,但想起太子的为人,最后也只是再与他确认一遍,「命留着总是好的!」 「多谢边统领,我想的很清楚了。」福公公冲他弯腰,很是认真的回道。 既如此,沈泽简便不再多问,时间宝贵,先将四皇子带出皇宫才是最重要的。有福公公在,把握也会更高上几分。 这样想着,他们二人干脆寻了东西来将已经晕了的人都给绑了,嘴也一一堵上。如此的话,若没人前来查看,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觉察出异样来。 处理好这些事,沈泽简与福公公便一同往甘露宫主殿赶去。 甘露宫中,四皇子跪坐在鲁皇榻前,神情甚至称得上轻松,室外的臣属们却是满面焦急,不时互相低声商量着。 沈泽简持有四皇子的信物,带着福公公顺利的到了这个房间。 「边……边统领?!」 沈泽简假扮太医,脸上还有些没卸下去的妆容,仔细看倒也能瞧出些轮廓来,与他熟识之人便也能叫得出他名字来。 「此人?他是太子的贴身太监!边统领怎会与他同行?!」 福公公的到来果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及惊恐。沈泽简忙将人护住,只言四皇子知悉一切,先让人把他请出来再说。 这外面能进来人,里头的人便有了出去的希望。众人立时便来了精神,别的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待到四皇子出来,见到两人自然也是大喜过望。确认两人都平安之后,便询问起了外面的情况。 「时间紧急,王爷还是先行离开再说吧。季先生让我将一张地图带了进来,下官斗胆先行看了,瞧着似是这宫内密道所在。」 四皇子伸手将那地图接过,简单看了后感慨道:「季先生果然不负本王所托。」 他这话落,沈泽简便注意到有那么几个面色奇怪的人神情放松了下来,显然是在疑惑一个平民出身的幕僚,如何能够拿到这般隐秘的东西…… 虽然不知这地图到底是季柯本就有的,还是四皇子交代寻找的,就看刚才四皇子的那句话,便让沈泽简再次忍不住感慨了句仁者无敌,这样的主子怕是任何人都想要的吧。 第57章 既然有了稳妥的离开办法,四皇子也不再耽误时间,迅速吩咐了下去。鲁皇肯定是要同他一起的,宫妃们全部被困在后宫,那位特别长命的公主,如今要被人尊称为老祖宗的同样也在后宫。 四皇子同样心焦,但到底是明白此时无法顾及她们,反是自己抓紧时间出去了更易救她们脱困。 如今众人全都行动了起来,沈泽简作为武将,主动申请做了殿后。四皇子是知道他那只想要回家的念头的,此时却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大力在他肩膀上拍了两拍,接着才在众人的催促下往殿内密道而去。 季柯拿出的地图十分详细,根据那上面标示的地点,四皇子他们离开皇宫大约是一个半时辰左右。想来季柯也必然会在那附近安排人好与四皇子会合,这样沈泽简至少要在这甘露宫待上两个时辰,才能带着最后这些人通过密道往外走。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好的情形便是太子他们一直没有发现异样,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太子的脾性应该能等到明日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但若是发现了偏殿那几个…… 变数并不小,沈泽简心情还是比较沉重的。他再次确认了甘露宫中几处布防之处后,站立在殿中,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一时三刻后,沈泽简已放松不少。至少能够确保,四皇子一行应该已经出了皇宫。 他叫来了先前临时吩咐下去充当小队头领的五人,正商量着差不多可以开始撤离时,殿外出现了「簌簌」的弓箭之声,接着便听到接连几声短促的惊叫,显然是有人中箭了。 立刻结束了原本的话题,沈泽简带着五人前往门前,只见太子正站在最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看来太子是被人劝动,打算真的「逼宫」了。 只希望他们还没发现偏殿的事情才好,如此才能拖的更久。 有人站出来喊话,言辞间提到了鲁皇、四皇子、甚至还有诸多朝臣的名字,意思都差不多,全都是劝降。沈泽简松了好大口气,总算是没坏到极致。 他叫来两个声音并没有太大特色的人,也不露脸,让他们一人一句对着外面回喊。如今的情况想要离开怕是难了,四皇子那边本也计划着出去后便即刻入宫,收拾太子。如今若是得了他们被围困的消息,应是会来的更快。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时间,只要拖得住时间,安全一定不是问题。 沈泽简做着最好的预想,最坏的打算。又是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人发现了偏殿里头晕着的那几人,待从他们口中得了消息后,太子已是怒不可遏,小打小闹的攻击发生了转变,数以百计的箭矢朝殿内密集而来,一波又一波,逼得本就不多的兵士守卫都退进了殿中。 「边统领,咱们退进密道吧?这……根本抵不住啊!」 沈泽简摇头,若是能走他早就走了,不会拖到现在。如今太子虽然知道了出了叛徒,可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是不清楚的,只要甘露宫中还有抵抗,他未必会觉得四皇子已经逃离。可若是他们都走了,外面的人一旦冲进来找不到人,后宫那些人就要遭殃了…… 四皇子生母早已亡故,最重要的人该就是那位老祖宗。可她的地位甚至比鲁皇还要高,身边日常护卫本就极多,只要太子不被逼急了,绝对不会对着那块难啃的骨头动手。因此,他们不能退! 正如沈泽简所猜测的,果然有人在催促太子去后宫将老祖宗拿下。 太子刚才便因没听劝阻而使原本的优势发展到如今的情况,因此这时也不敢再一意孤行。 「你们都是外臣,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我老祖宗那里可不是轻易能动手的,否则本王也不会一开始就交代后宫只围困,不许做其他的。」太子皱着眉头,难得解释了一句,「甘露宫那儿再加些人手,生死不论!」 虽说前面的意见没被采纳,可听到太子之后的决定,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这逼宫本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不是前主子掉脑袋,便是他们跟着现主子掉脑袋,掉别人的总比掉自己的好。至于那些个仁义道德……总得先保住了脑袋再谈。 面对突然凶猛起来的攻势,甘露宫中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太子真的狠下心来了。 沈泽简拔出了佩剑,语气中也是满含凛然杀意,「从现在开始,一刻钟后,若是再无救援来临,全部人退往密道。」他还有要见的人,他许诺了必要安然回去。一刻钟,是他给「边诚」忠义的最后时限。过了这一刻钟,他得成为「沈泽简」。 这话不仅是对他,对剩下的几十人而言也是极大的振奋。众人齐齐应声,那些个会使弓箭的,纷纷捡起落地的箭矢,寻了地点出去。 待太子那边停下放箭,一排排的兵士想要冲进来白刃相向时,按照沈泽简的安排,一批批的守卫门也提刀走了出去…… 甘露宫的地面被鲜血渐渐染红,兵器相击声,嚎叫痛喊声不绝于耳。 太子一方在真正接触到甘露宫内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这人未免过少了些…… 「殿下,这不对!四皇子他们怕是早跑了!」 有人大惊失色,这句话喊出,得到其余人的纷纷附和,惊的太子也出了一身冷汗! 「快快快,都给我冲进去!派人去未央宫,务必要拿住老祖宗!」 伴随着他的厉声下令的,是突然冲过来的报信兵,「报!四……四皇子,带着大军……围,围过来了!」 第58章 从鲁皇手中拿到虎符,四皇子可调用都城所有兵力,远比太子多上许多。加之他占了大义,得了鲁皇支持,便连那些个中立及墙头草的在此时也都依附了过来。 逼宫一事对四皇子而言是凶险万分,对太子而言是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坐收皇位。 可最终,他们却还是各归各位。 太子及其党羽都被押下,城内的纷乱自然有人去处理。 安置好了鲁皇之后,四皇子亲自去探看沈泽简。 最后的那一刻钟,沈泽简他们等到了援军,算的是不幸中的大幸。除他之外,另有十几人也留下了性命。 「殿下……」 诏书已发,四皇子如今已成太子,虽还未举行正式的典礼,但称呼却是要变了。 四皇子按住他肩膀,「别起了,这回多亏你,否则本王未必能逃脱升天。」 沈泽简前胸背后都有刀伤,被制止了行礼的动作,他便也不勉强自己了。 「殿下福泽深厚,便是没有下官,自然也会有其他人相助。」 「以往你可是闷的很,从未见你如此会说话。去了一趟昇国倒是长进了很多。」 四皇子的打趣倒是正中沈泽简下怀,他不顾疼痛起身,对着四皇子行礼之后道:「殿下,我该与您辞行了,我娘子还在等我。」 四皇子的笑容略收,眼中透露出些不舍来,「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便把你娘子接来鲁国又如何?本王可向你保证,来鲁国,你们的地位、财富都绝不会逊于昇国!不,应该说更胜昇国。」 沈泽简摇摇头,脸上露出个很早很早之前的那种憨笑来,「多谢殿下厚爱,只我与娘子都经历了太多,如今只想要平平静静的普通日子。」 本也知道劝他不住,四皇子最终仍是应允了他的离开。 虽然归心似箭,可身上的伤却也不容沈泽简立刻远行。而就在离开甘露宫的第三天,火炎匆匆而入,终于带来了万绣被掳失踪的消息。 这是她失踪后的第六天了。 沈泽简得知消息自然是焦急万分,不顾阻拦即刻出行,却也知道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的。 好在他离开昇国之前就安排的颇为妥当,虽然恨不得缩地成寸立时便到万绣眼前,却也相信自己的部署,只咬紧牙关,不断催促赶路,另不忘通信,但求能够随时得到万绣的消息。 他这么赶路身体自然很难经受,好在木先生与他同行,这人虽不及夜枉精通药理,却比普通大夫要强上不少,着实给沈泽简帮了不少忙。 木先生很有些愧疚,因为四皇子被围困之时他正在街头的点心店买吃的,结果错过了这一大事,并没有帮上忙。自己回想了一番,又觉得除了抓住张葛,从他口中得到了玉嫔与其父勾结鲁国太子的证据外,便也没其他用处了。 他这人,看着一副闲云野鹤的做派,其实极为自傲。向来是做完了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偏爱耿耿于怀那些没做过的。于是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如何给沈泽简更大帮助…… 万绣被困三天,杨曦也不是不让她出门,可出门必有不少于五人看管在她身边,便连如厕,都有两个丫头前后看着。 她身上的衣衫全被换过,醒来后又被逼着洗刷干净,护身的东西是一点都没剩下。 没办法,最后万绣也只好静观其变。 林侍卫与木森他们不可能没发现她的失踪,只要发现了必然是要来找她的! 可是三天过去了,眼瞅着晚上就要成婚,却始终没有等到人来营救,她也急了。 杨曦过来了两次,万绣能看出他的紧张来,也不知这紧张到底是针对什么的。来了也不多话,只是定定的看她,最后都要说一句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俩的将来! 万绣焦躁的想喷他一脸,谁要和你有未来呀!!自家相公和宝贝儿子都好的不能再好了,要什么跟别人的未来啊! 可这话她能心中腹诽,却并不敢说。这时候惹怒杨曦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的沉默不语似乎的确安抚了不少杨曦的情绪,至少再刚才离开之前,这人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万绣站起身,再次在屋中转悠起来,她仍不放弃想要寻些利器,只是最后仍旧是徒劳无功。 房门再次响了起来,这回进来的却是两个有点儿年岁的女人。 二人齐齐蹲身行礼,「请夫人安,杨爷派我俩来给夫人上妆换衣。」 万绣抿着嘴,指甲狠狠在手心里掐了掐才勉强让自己坐在了桌前。 那两个女人大概也知道这婚事诡异,并不多说,只规矩的上前来为万绣梳妆。 嘴里的吉祥话还是要的,微胖的那个看来是比较熟络,嘴里絮叨不停。瘦个的就很安静,动作十分轻巧。 万绣突然开了口,「闭嘴,你出去,让她接着干。」 微胖的顿住动作,嘴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想辩解两句,却从镜中看到万绣瞪过来的眼神,当下也不敢吱声了,退到门边却又想起了杨曦的吩咐来,赶紧着又跑回来,「那什么,夫人啊,杨爷说了,我俩必须都在屋里,您也别为难小的。」 「我不为难你。你闭上嘴去那边待着,别让我瞧见,我想静静。」 微胖的回头看看,这夫人指的是屏风后头,那里好似还有个小桌,如此过去也好,自己还能有个地方歇歇。 第59章 这么一想,她便躬身应了是,转身过去了。 等听不到动静了,这瘦个的动作就又缓和了几分。 万绣不动声色,将香粉倒了些在桌上,手指轻划出了一个字,「蓝」。 瘦个的开了口,从妆奁中拿出支簪子来给万绣插上,「夫人瞧这蓝色的如何,是不是很好看?」 万绣心中有了底,她就说这妇人的一举一动怎那么熟悉,原来真是蓝灵混进来了。 「你们是从外头来的?」 「可不!杨爷可重视夫人了,我与方才的周家大姐可是十里八村的福气人,谁家办个喜事儿都爱请我们过去。」蓝灵一边说着,一边又调整了调整那支蓝色的簪子,自镜中看到万绣的表情,知道她明白后才放开了手。 蓝灵又给她配上了一副蓝色耳坠,「夫人看这副头面多漂亮,这颜色可是万里挑一,西头的金玉坊紧赶慢赶的今日才做了出来,中午那会儿杨爷亲自派人去取的,我们这刚刚拿到就给您送来了。」 金玉坊在这宅子的西头,一个成年人折返一趟需要半日…… 这里是青石坡?! 万绣在还未收起的香粉上又写下了一个「青」字!这回蓝灵没再说话,只是对着镜中的她点了点头。 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万绣吐出了一口浊气。这青石坡还真是与她孽缘不浅,上次来送子庙,就差点儿被张葛掳走,这回则是直接被拘在此处待了三日。 不过此地倒也有些好处,送子庙一行后,她与当时被逼向他投毒却选择了给她示警的方丈大师成了莫逆之交,若是想想办法让他们帮帮忙或许会更稳妥些。 蓝灵他们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俩人再次在镜中交换了一个眼色。 「夫人可是有些困了?这可不好,人一困啊,这脸上的皮肤便会有些松弛,妆便不好看了。要不小妇给您说段故事听听?我前儿刚从酒楼的说书先生说来的,还新鲜着呢。」 知道这是有不好意会的事情要与自己谈,万绣自然应允。桌上那薄薄的一层妆粉让她轻轻挥袖便就都抖落在了地上,便不见什么痕迹。 「小妇听的这书叫做‘鸿门宴’,讲的是项羽置杯为号要捉拿刘邦的故事,夫人可曾听过。」 「如何能没听过?!端的是耳熟能详了。」 「要叫小妇说,这故事八成是骗人的。既是宴席定然乱糟糟的,一个杯子摔下去能有什么响动,非得弄出个大动静,就像这成亲一般,炮仗一点,管是多远的距离都能让人听的真切。」 万绣笑出了声,仿佛怪愉悦似的,「你这人倒是嘴巧,叫你这么一说可不真是,那古人也不定有多聪慧。」 蓝灵也随着她笑,等这波对话过了,俩人却没再多交流了,间或再说上几句话,都是关于首饰配件的。 等到一切都快收拾妥当了,微胖那个坐不住了,从屏风后又转了出来,带着讨好的笑凑近万绣面前,又给扶扶这个头饰,拽拽那个衣角的。 万绣并不正眼看她,只谈谈说道:「行了,我也不是要阻你差事。刚才头疼的很,偏你声音尖利又说个不停。算了,便当是你一直帮我梳妆也就是了,我不说,你这同伴应也不会往外说的。」 这施恩般的语气倒是正合了微胖妇人的心意,又不用干活儿,又有银钱拿,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没多大会儿,万绣的头上盖上了盖头,于此同时房门又响了起来。 几天下来,万绣已经很熟悉了,这脚步声是杨曦的。 杨曦走到了她近前,似乎是想要伸手掀开盖头,让蓝灵给挡住了。 「杨爷,这没拜堂就掀盖头并不太吉利。新娘子可漂亮了,您尽管放心,这好事儿等到了吉时才是最好的。」 杨曦手顿了顿,看看另一人,开口问道:「有这讲究?」 「有有有!要真说起讲究来,这成亲前新郎新娘最好也别见面……只是二位都是有福的,想来也不忌讳这个,只是盖头还是拜完堂再掀的好。」 微胖妇人点头哈腰的回着话。 见她们二人说的都一样,杨曦便也没再说什么了。这庄子的人手不够,他却又想将婚礼做到尽善尽美,否则也不会专门到外头寻了两个人来。 「既如此,你二人便一直陪着吧,吉时到了便将我夫人搀扶出来。」 话落,他又转向万绣,语气中满是期待与欣慰,「绣儿,你我今日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可莫要再使性子,如此相公才能对你一直都好。」 听了这半威胁的一句话,万绣藏在袖中的双手使劲儿攥了攥。感觉到杨曦站在她面前没有丝毫动弹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得了回复的杨曦心情又是大好,开口又说了一句,「绣儿放心,等咱们两个成亲了,我便将小石头也接来,到时咱们便一家团圆了。以后你再为我生个一儿半女,小石头便也有兄弟姐妹帮衬了。」 万绣再忍不住的浑身僵硬,杨曦却是也明白让她接受这事情还是有些难的,并没有再要她的反馈,又闲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了。 她走之后,戴着盖头的万绣忍不住摸索到了桌边,半倚着急喘气,很不舒适的模样。 那微胖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往外跑去叫人,蓝灵一把拉住了她,「周大姐别急,这种地方,若是出了事儿可不得找咱们的不是,你不想活了?!」 第60章 「那……你看,她,她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这妇人不是那没有眼力见儿的,方才杨曦进门开始她就觉出有些不对来了。可她就一乡村妇人,只道这是碰到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儿了,光想想便软了手脚,这时更是没有主意了。 「周大姐你去门口,管外头要壶茶来,就说夫人渴了。我瞧着,这屋里头连口水都没有,门窗又关的严实,没准儿便是憋着气了。」 趁着人出去的空闲,蓝灵俯身下去,在万绣耳边快速低声的说了句,「夫人放心,小石头无事。」 就这一句话,便让万绣心中那火烧火燎仿似针扎般的痛苦缓和了下去。杨曦已不止一次说到要将小石头带来与她作伴了,若真是发生这种情况,便是明知前头是万丈深渊她也要跳下去! 她是真的怕死了! 「好好——」欣喜的叹了两句好,听着从门边传来的脚步声,她赶紧又闭了嘴。 蓝灵从周大姐手中把茶壶接过,倒了杯水捧着递给万绣。 万绣的确口渴,接过来便倒了进嘴中,连喝了三杯才略略好些了。 「再补些口脂吧。」周大姐这会儿倒是周全,转身就往妆奁去翻找,刚到了桌子那儿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哎呦,我说凌妹子,你这手脚可是不利落,怎把香粉给打翻了?!这东西可精贵着呢,可是杨爷亲手交给我要让给夫人撒衣服上的。」 「什么?亲手给你的?」蓝灵心中一紧,「我怎么不知晓。」 「嘿!」周大姐回头得意的瞪她,「那当然是这主家更信任我的关系了。」 听了这话的万绣心中也起了猜疑,还没待她多想,便觉着这身上一阵绵软,于此同时蓝灵也有些站立不稳,歪歪扭扭的想寻地方倚靠,却是来不及的委顿在地。 「这……这怎么了这是?」周大姐没反应过来,惊了一跳,看看歪着靠在了床边的新娘子,又看看趴在了地上的凌妹子,摸不着头脑了。 「我……我叫人去啊,别慌,别慌!」 她没有别的办法,总归是在别人家,叫人来总是行的。 蓝灵眼睁睁看她往外头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很是勉强的望向万绣的方向,「夫……夫人,坏了,那香……香粉,怕……怕是有毒。」 万绣到此时当然明白了过来,她原来便从夜枉那里拿到过不少的这类毒粉、药粉,这症状甚至与她平日里常带在身上的十分相似,只要闻到便会中毒,使人浑身无力,但这种药需要密封,一旦打开了,效力不超过一刻钟便没了。 方才只有自己与蓝灵接触到了,可不就只有她俩中毒么?! 只不知杨曦的打算是不是本就想着连这两个福气人全都一并放倒呢? 杨曦脚步匆匆过来,进了门却是顿了顿,接着才走到了万绣身边。这回他没再理什么吉利不吉利,抬手掀起了盖头,到她齐眉,能看到眼睛与之对视后才停下了。 「娘子果然好生美丽,只是总也不乖,相公可不太喜欢。」 万绣身上软的说话都费力气,便干脆冷笑。 杨曦如今占了上风,倒是并不生气,仍旧是轻声细语,「你从沈宅里头丢了,着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为了留住娘子,我又怎么能不做些准备?!娘子莫气,待你我拜了堂入了洞房便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不拘着你如何?」 「你疯了!」万绣艰难吐出三个字。 她是真的觉得杨曦疯了,以她的脑回路实在不能理解对方。难道说自己不接受他真的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万绣完全想不明白,一个平常看起来阳光开朗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这被关的三天中,她甚至还反思了下自己是否曾经给过他什么希望,是否在无意间做了「渣女」,始乱终弃过,可掰着手指头都没数出有这样的事儿来。 最终也只能对自己说这杨曦大概是钻了牛角尖,自己把自己给难为住了。 可你要只难为自己便罢了,拖她下水这又算怎么回事儿,招谁惹谁了她!万绣一肚子的苦水不知道找谁能倒,只觉的倒霉极了! 她那眼中的厌恶与惊诧刺的杨曦十分不舒服,他不敢去深思,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早就没有了回头路。 放下盖头,杨曦的声音尖利了几分,「今日这拜堂我是绝不会让人来打扰的。你也别惦记了,实话与你说了,宫里头自然有那帮子鲁使在使着劲儿,玉嫔她亲爹都来了,便连皇上都不敢轻举妄动!凭边诚留下的那么几个人,你当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 他撂下了这番话,抬脚踢了踢地上的蓝灵,叫了两个人进来把人抬出去,自己转身也走到了门口,离开前他把那个微胖的周大姐留下了。 等到周围再无了声音,那个先前一直畏畏缩缩又有几分谄媚的女人,突然就端正了脸色,双眼中满是狡黠与得意,凑到万绣跟前,一把拉下她的盖头,接着便塞了颗药丸进她嘴里。 「你——」 万绣大惊,下意识出声,却是被对方捂住了嘴。 「笨蛋绣儿,这会儿知道我是谁了么?」 恢复了声音的是谁?!可不就是夜枉!他身量本就不算高,装扮的厚实了几分,这人一宽瞅着就矮了好几分,脸上也不知是怎么弄的,有可能是沈泽简给他留下的人皮面具,便像蓝灵脸上那张一般,反正是全改了容颜,并看不出原来的一点儿样貌来。 第61章 万绣激动的抬手抓住他的手时,才发现自己能动了,「你给我吃了解药?!」 「当然是解药,没有解药你能动这么快?!」夜枉很想自夸一番,却是被万绣连声打断了。 「怎么回事儿?这是你们商量好的?蓝灵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还有小五呢,小五救出来了没有?!」 夜枉脑子有些不好使,「哎呀,先别问这么多了,先准备好等会儿就随我走。其他人都有人救着呢!」 万绣心中焦急的不行,却也知道不能耽误工夫,只好捡最重要的事情问,「怎么出去?」 「等会儿吉时到了,我带你出去。到拜堂的正厅有三处回廊要过,第二处有个湖泊,从那里跳下去可以直通到送子庙去。」 夜枉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怀中掏东西,万绣才看到他之所以会显得有些臃肿,便是因为他怀里头揣着像气囊似的东西…… 「这玩意儿你往袖子里塞两个,看这个口没?到了水下呼气困难了就吸两口。我记得你水性还行?」 万绣郑重点点头,放好了气囊又想起个事儿来,「这事儿为何不让蓝灵直接做,还让杨曦把她……啊……」 夜枉翻白眼看她,很不屑的模样,「刚才那姓杨的不是还和你说了一遍?人家都盯着呢!能让她直接行事是最好,可若不行,总还得有个后手,这叫连环计懂不懂?!方才盯梢的才刚走,身上一股子臭味……」 万绣无奈看他,「是,旺旺最厉害了……我还以为你要我马上就跟你走,既然还是要等到成亲,你便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我挂心的很。」 「我是说不上来,本就是分开行动的,我只知道木森与林侍卫他们会去救人,救不救得了也得等你出去再说。」夜枉这人多少是有些凉薄,除了万绣之外对别人都算不上关心,「这姓杨的也是个蠢货,就看他这个庄子上到处缺人手便能看出,没人当他是个玩意儿看,偏他还要给人当走狗。」 听他这么说,万绣不禁想到这几天杨曦说的那几句话,不由升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可看看自己现今的状况却是很快又压了下去,总归不是一路人了。 时间并不太长,万绣重又盖好了盖头,等了约莫不到一刻钟,便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接着便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应该有人过来跟着夜枉一块儿要接人过去了。 万绣被夜枉搀扶着,他们之前便商量好了,待到快到那湖泊前,夜枉会拽动她的胳膊给她个准备的时间,然后便是随他一块儿跳湖了。 这行动并没有太困难,正如夜枉所说,杨曦的人手太少了,加上之前捉到了蓝灵使他放松了戒备,这派来的除了丫头婆子,便只有两个有功夫的。 夜枉是早就准备妥当的,一把药粉洒过去就撂倒了大半的人,等往水里头一扎,那就逃的更快了。 如果万绣此时知道沈泽简在鲁国的遭遇,一定要大叹一声「心有灵犀一点通」,即便这用词并不妥当。瞧他们夫妻两个,可不都是潜了一回水么! 等再冒头出来,万绣趴在岸边一阵猛咳,早就等着的方丈大师赶忙叫徒弟们过去帮忙,又连连道了几句「阿弥陀佛」。 「多……多谢大师!」万绣还在嗑着,却是也忙双手合十向着方丈行礼。 这水道的事情应该就是方丈告知的了,自己能逃脱升天还真是得了他的助力。 方丈不善言辞,只是道了几声佛号,便引着万绣往里头走,「女施主请到后堂,有人接应你下山。」 虎妹也随着来了,方才便在岸边首先抓着万绣往上拖,待人上来后便往她身上披上了件早准备好的外衫。这丫头吓坏了,平时虎呵呵的只会笑,这会儿却是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抓着万绣不放手。 「夫人,咱,咱回家。都等着你呢!」 这话听着太温暖,万绣也不禁有些哽咽的点头,同样使劲儿回握了下她的手,还不忘拉过落在后头的夜枉。 来接他们的人很出人预料,却是那位万绣还没见过面的玉嫔的亲爹滇南王。 万绣与他没有见过,自然是认不出人。可站在一旁的林侍卫一引见,她便立时反应了过来。虽然内心很不明情况,倒是还能记得给人行礼问好。 滇南王并不似他面相那般严肃,笑着向万绣点了头,如此俩人便算是见过了,接着万绣便上了马车。 「你怎么会过来?」 到此时,万绣才终于抽出时间来问虎妹。 她身上都是湿的,可车外头都是男人,这时候想要换衣服也不合适,便只能拎着衣角把能拧水的地方都拧拧,好在这时候天气已挺炎热,倒是不担心会受凉。 虎妹帮着她一块儿干这个活儿,嘴里还没忘回话,「他们叫旺叔的时候我听着了,就跟过来了。」 万绣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这会儿便有心情打趣,「又用你那套撒泼打滚的招数了?!」 「……好用就行呗!我若是不跟来,这都是男人的,哪个能伺候夫人?!」虎妹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服气。 万绣也不是故意要责备她,拍拍她的头继续问道:「小石头与我娘还有小六都还好么?」 「好的。」虎妹认真点头,「夫人你不见了之后,木森大哥他们就把我们都护了起来,等到林侍卫从宫里头回来,皇后娘娘就将老夫人他们都带去了宫里。」 第62章 「在宫里?」万绣忍不住皱皱眉,她想到杨曦说的一些话来…… 掀开车窗帘,万绣喊了一声林侍卫。 「夫人放心,我出来的时候去宫里头看过,人都好好的。小石头还让我捎带了东西来。」林侍卫似乎也是正想要过来说话,没待万绣问话,便将手伸进怀中掏出块木头出来。 万绣伸手接过,那木头看着像个人雕,她好似见过小石头拿着小小的刀戳木头玩儿……原来是想刻个东西送她么?! 「好。这我便放心了。」她嗓音暗哑,自己觉出来了,忙清了清嗓子。将这木雕紧紧握在手中,万绣又开始问,「你是找小五还是蓝灵?人可带出来了?我怎没瞧见?」 她从见到林侍卫时便想问这问题的,只是刚才同时也看到了滇南王,便一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林侍卫的面色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回道:「杨曦那里并没有找到五小姐,那个府中假扮的倒是抓住了,正如夫人先前猜测的一般,那人正是文依依的贴身大丫鬟妆秀。」 万绣一听小五不在,便明白人必是叫楚一刀给藏起来了,也不知如今…… 又听得那妆秀的消息却是并不太在意。她对这人不喜,主要还是因为她的主子多番陷害,而文依依已经被沈泽简带回了鲁国惩处,至于这个丫鬟她也没什么心思非要去与她为难。只是既然她能与小五装的那般像,差点儿连她都骗过去,想来是藏在沈宅许久的,这其中情况还是要再调查了…… 万绣头疼的捏了捏鼻梁,想开口说什么,却是想起那滇南王来,只好把到口的话再咽回去。 还是等回了家再说吧。 他们这一行却是并没有回沈宅,而是直接进了皇宫。到了宫中,万绣自然是去了皇后的凤鸣宫,快速梳洗一番后才出来见了张汀芳。 「娘,小石头,小六!」 万绣见到自己亲人的时候几乎要喜极而泣,喊着她们三人便冲过去将人都抱在了怀里,双手围拢不起,指尖还要使劲儿够着。 李氏自来爱哭,这会儿眼泪已经忍不住的往下流了。小石头小小的身子整个埋在万绣怀中打着抖,便连小六都红了眼眶,使劲儿抽着鼻子喊二嫂。 张汀芳坐在一旁,心里头也是后怕不止,看他们情绪发泄的差不多时,才出声唤人。 「绣儿,快收收,莫要再哭了,大家可都被你吓着了。」 万绣情绪已然稳定,知道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为了以后可以杜绝后患也得赶紧振作起来。 她怀中抱着小石头,看着李氏与小六,示意他俩一块儿往前坐坐。 皇后这屋子平日里是她小憩时用的,布置的很是家常温馨,说不上太大,但这会儿却是刚刚好。 筱荷早将其他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只自己留了下来,如此这里便可算全是自家人了。 「芳姐,那滇南王是怎么回事儿?」万绣先问了个最惦记的问题。 玉嫔与鲁国勾结这已是板上钉钉的,沈泽简先前便和他提到抓了张葛时已获得了相关罪证送到了昇国这边。而杨曦那里,虽说一开始并不知晓是他有问题。可万绣从察觉出那个「小五」不对时便通过林侍卫与宫中通了气,打算将计就计走一遭,当时是想钓出楚一刀的接线人,以为会更直接的拿到玉嫔的把柄,却不想竟是牵出了杨曦来。 不过虽杨曦的问题有些出乎众人意料,总归还是顺着这路子证实了玉嫔的罪行。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初滇南王无诏入都时,万绣还以为是要来威胁皇上的,怎么如今来看却并非如此呢? 张汀芳抬手摆了摆,示意她稍安勿躁,让筱荷递了杯姜汤过去,才开口解释了这其中的关窍。 「你有所不知,玉嫔所行纯为私情,滇南王也是个胸有大义的,便是亲生女儿,也定然不会与她同流合污。」 万绣傻乎乎的「啊」了一声,不太能够相信,毕竟那是血肉骨亲,哪是说舍得便能舍得的。 她这疑问很明显,张汀芳却是肯定的冲她点了点头,「你并不知这滇南王,他脾气耿直,是世间少有的真君子。这回特意赶来便是为了帮忙,算是为……玉嫔减少些罪孽吧。」 万绣没再往下问了,不管是不是真君子,总归这皇上皇后都是信的。或许其中还会有些条件交换,但都不是她能够置喙的了。 「……如此便好,可你还是要小心些。」 还是啰嗦了一句,张汀芳却是很受用,面色愉悦的答应了。 接着万绣又仔细说了说这几日在杨曦那边的情况,她并不知晓自己失踪的这三天里,林侍卫他们是真的没有寻到她,还是需要吊着杨曦好寻找更多的线索或罪证才没救她。但既然被关了一回,能贡献出来的东西,万绣也不会闹别扭的藏着掖着,反正这些个捣乱的早处理了,她家便也早能太平。 张汀芳听的认真,待到万绣都说完,她便即刻吩咐了筱荷,让她去了皇上那头,想来便是再要往下安排了。 这会儿万绣已经有些疲惫,可还有个很大的事儿没有解决,她这心也就一直悬着。 拉过小六,万绣握着他的手安慰,抬头看向了张汀芳又问道:「芳姐,小五怕是被楚一刀给掳走藏起来了。这人你能不能帮我找回来?」 这个问题放在了最后,不是万绣不急,只是当林侍卫吞吐的时候,她心里便清楚,小五的人没找到,除了真的不好找的可能外,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宫里头有别的安排,不让先找。 第63章 果然,张汀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惭愧之色。 「这事儿是芳姐对不住你。鲁国那边我们还不能与他们完全撕破脸,毕竟到底是何人会登上……」 万绣已经垂下了眉眼,这姿态很多时候大约是表示顺从,可这时从她身上使人感觉到的却是浓浓的不悦。这样的万绣张汀芳遇见的极少,却也并非没有过,当下便止住了话音,心中也是着恼。 「芳姐,你我相交至今,你该知我的软肋。你们打的主意我明白,也不想多说,只是奉劝一句,这世上墙头草是最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张汀芳面上挂不住,这世上便是皇上都不会让她这般没脸,可也的确是因为万绣将她一直当做普通人的关系,她才会与她那般要好。 因此这时虽然心里不悦,到底还是能控制住自己并没有用身份来压人的意思。 万绣没得到答复,终于抬头去看她,见了她的表情,却是有些欣慰的,语气便也软了软。 「我话虽不中听,可芳姐你定然想的明白。不说其他,阿简可还在鲁国帮着你们卖命,便是我手里有多少东西还没拿出来,你也一清二楚。便是我们夫妻两个的分量不够,鲁国的四皇子与太子之间难道真的让你与姐夫那般难以抉择吗?!」 这话便是十足十的亲近了,能叫皇上皇后为「姐夫姐姐」的,这世上怕是也就万绣这么一个。 张汀芳不是听不进人劝的,说来皇上的性格有些犹若寡断,她却是从小跟着父亲经历过沙场拼杀的人,以往也是不屑这般两头下注的行为的…… 屋中开始静默,可这却不包括李氏与小六。 他们全都大睁着眼睛看向万绣,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闺女二嫂,你刚才是不是说到了「阿简」?! 万绣也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复又一想,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干脆拉过两人,也不去管那沉思着的张汀芳,自顾自将边诚也就是沈泽简的事儿交代了个清楚明白。 对于万绣的话,李氏与小六怔楞之后全都是狂喜,甚至顾不得这是在皇宫之中就拽着她连声确认其真实性来。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你们若是不信,待过些日子他回来,亲自去问他。」万绣也是高兴,她被杨曦抓走之前,收到的最后一封来自沈泽简的信,便是告知她四皇子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他要回来的消息。 李氏到如今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万绣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那个「鲁人」,原来是有这般内情!她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只觉老天待闺女不薄,虽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得了好结果。 小六的兴奋更是明显,他围着万绣甚至跑了两圈,然后才定下了脚步,一腔的欢乐无处发泄,干脆就抱过了还没明白过来的小石头,掐着他的脸蛋儿说:「原来那是你亲爹,亲爹!也就是我的亲二哥呢!」 小石头没听明白这大人们的话,于他而言,只要自己认定的爹是爹那便足够了,于是倒很配合的陪着他这小叔一块儿乐呵。 万绣也没忘记还坐在上位的张汀芳,见家人已凑在一处说着话,便扭头去看她。 「小五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你且放心,我等……我这便去寻皇上与他说,尽快将人安全找到。」 张汀芳也勾了勾嘴角,双眼之中满是诚意。万绣自己有些计较,点了点头,再次拜托了她之后便打算告辞了。 「你们最好还是留在宫中,这外头的事儿还没解决。」皇后叹口气,「文家与刀……楚一刀毕竟都是鲁使,目前又没有查到他们与玉嫔勾结的实际证据,很难将他们治罪。你在宫中会安全不少。」 这个问题万绣从知道了李氏他们被接入宫里便开始思考了,但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一来沈泽简留下的人都在外面,二来她若是自己想做些事情也更方便。 见她确实坚持,张汀芳便没再强硬挽留,只是派了不少人护送万绣一行回去。 到了沈宅,林侍卫带着护送来的兵士们离开,万绣又劝了李氏、小六等人都去休息,自己则是抱着小石头也回了房。 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喝口茶,虎妹便步履匆匆的跑进了屋,虽说是副慌张模样,但好在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夫人,文森大哥与蓝灵姐回来了。」 万绣立刻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刚刚被她放到床上的小石头也坐起了身子。 「她们在哪儿呢?蓝灵身上伤没伤着?」 「夫人……」蓝灵比虎妹慢一步,正好听到了万绣的问话,便自己开口应了声。 万绣往门口看去,就见蓝灵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只是面貌还是那给她上妆的模样,衣裳也没变,脏兮兮的,想来定是被人打倒在地造成的。 「怎么样,哪里疼?虎妹,快去找大夫。」 万绣心疼坏了,急走几步,轻轻拉住蓝灵的双手,便将她往屋内带。 蓝灵却是拦住她,「夫人放心,我没大碍,就是点儿皮外伤。木森还在外头等着,夫人还是先见见她吧。」 木森自也是着急见的,可她还是担心蓝灵,「这样,你也别来回走动了,便在这屋里休息,虎妹还去找大夫,我出去再叫个人进来照顾你。」 说完也不等蓝灵回答,万绣去床上将小石头抱了,又要求蓝灵在榻上好好躺了,这才放心的往门外走。 第64章 看到站在门口的木森,万绣松了口气,招呼了个丫头过来,让她进屋里去照顾蓝灵,自己则是与木森一块儿往书房走去。 「你伤没伤着?怎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万绣方才便没见到木森身上有伤痕,也不好像看蓝灵那般去看个男人,所以便又开口问上一句。 文森冲她抱拳行了个礼,对着小石头还笑了笑,「夫人放心,属下一切都好。耽误了功夫,是因着捉拿杨曦的缘故。」 「怎么?你直接将那杨曦给抓着了?他人在哪里?」 「金鑫已经将人送往皇宫了。」 「是阿简吩咐的?」 看到文森点头,万绣心里很不是滋味。阿简待人向来真诚,因着自己的关系,对那对夫妇可说是推心置腹,可方才张汀芳才刚与她说因为不确定谁能登上鲁国的皇位,所以两边都不想得罪呢…… 晃晃头,将这些负面情绪赶出脑中,万绣对着文森说道:「你这边要是还能分得出人手来,皇宫那边便也留些心吧。」 想了想她又摇头,「算了,当我没说。还是等我写信过去给阿简,看他怎么说吧。」 对于这类事情,万绣并不敢过多决定,就怕自己坏了事儿。既然下了决定,她心中的那点儿不舒服便也淡了很多,如此精力便也更集中的来说下面的事。 「先前我让你跟着楚一刀,可有什么发现?」 「回夫人,楚一刀的行事并没有太多特殊之处。平日里最常去的有三处地方,医馆、弥香坊与绣云裳。」木森也已经知道了小五还没找到的消息,如今听了万绣的问话,很容易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五小姐被人李代桃僵之后,楚一刀便不再去那医馆了,反是每日都要入宫一趟,还见了不少的朝堂大臣。」 绣云裳是自己的地盘,楚一刀会去多半是因为双面绣。至于医馆和弥香坊,想来都极有可能是他在庆安城的据点,小五被拘禁在这两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皇宫,杨曦也是说过的,自己失踪后,楚一刀有拦着皇上那边寻找的举动,这般倒是也能对的上。 「先前在宫中的满月宴,我让蓝灵在楚一刀的佩刀上抹了追踪用的药粉。待会儿我去找旺旺借个飞虫来,你跟着那飞虫看能不能再细致的盯盯他的行踪。」 万绣当初做这个事儿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后楚一刀逃跑用的,却不想如今提前派上了用场。这事儿张汀芳也知道,否则在宫里要接近那些被解下来的刀剑等物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她听到了张汀芳的打算时动怒的原因之一,毕竟先前做了那么些准备,可他们却还是什么都没做…… 木森全都答应了下来,从万绣的话中,他也察觉到了一些问题。于他而言,主子是沈泽简,主子的夫人自然也是主子,这般算来,对于皇宫中的那二位,态度该要变上一变了。 说到改变态度,住在同德馆中的文政也在焦虑着这个问题。 先前因着意识到妹妹的消息可能被人篡改的问题,因此派了文甲送信儿回家,如今已有半月有余,却是一直没有回报传回。他一面要提防自己也如文依依一般被昇国坑,一面还要提防楚一刀背后出黑招对付他,可说是腹背受敌,便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而就在前几天,楚一刀的行为之诡异同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楚一刀是以他的幕僚身份来到昇国的,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直接面见皇上,可他做到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这说明了什么?! 文政在屋子里连坐都坐不住,如困兽般焦躁的走来走去。 「文兄?」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是楚一刀的声音。 文政吓了一大跳,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啊」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要上去开门。 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拉开了门闩,「您来了,快进快进,今日怎么有空?!」 猛然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中的谄媚与惧怕,文政有些难以接受的住了嘴,清咳了声偏过身体给楚一刀让了地方。 楚一刀却是全没感觉似的,仍旧如平常一般的笑模样,很是轻松惬意的往屋内走。待到进了屋,看到书案上乱七八糟的纸张、毛笔时才打趣的瞥了文政一眼,「文兄可是遇到什么烦恼了?」 文政尴尬笑笑,忙抢先一步去收拾,也不答话,实在是摸不清这人的脾气秉性。 楚一刀没再看那书案,自顾自的到一旁的桌前落座,倒了杯茶拿在手中,轻抿了一口,突然开口道:「太子逼宫了。」 「哗啦啦啦」,毫无准备的文政没拿稳手上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什……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 文政反应过来,冲到楚一刀面前抖着声音问。不待他开口,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皇上病体难愈,说不得就是几天的事儿,太子登基顺理成章,怎会行此大不义之事?!不不……肯定不会……」 「呵呵。」楚一刀好像觉得很有趣,偏着头问他,「我何必拿此事诓骗于你?定然就是真的!只是便是真的又能如何,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这还用说?!鲁国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怕?!底蕴都被耗的差不多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若非皇上是真的顶不住了,绝不会有人在这时便匆匆站队! 第65章 「我们文家现在如何了?」最后,文政听见自己这么问。 这个问题让楚一刀发出了一声轻笑,握在手中半天的茶水终于倒进了嘴中。 「你们文家可是太子最鼎力的支持者,这样的大事,怎会少了文家的身影?!」 文政心中早有了猜测,但楚一刀的话还是让他如遭雷击一般站立不稳。自他知晓了依依带回家的消息出了错漏后,便派了不少人多方打听这昇国的情况。而满月宴后几次以鲁使身份觐见鲁皇,也让他感觉到了不少问题。上回让文甲带回的信件中,他让自家人提防边家与太子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便是让他们宁愿自断其腕也绝不可轻举妄动。 可如今不仅动了……更是动的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楚一刀明白文政的想法,倒是有些可惜。此人能成为文家这一代的领头人自是有些本事在的,可惜明白的太晚,又是鞭长莫及。 他这感慨不过一瞬,放下了茶杯就立刻说道:「鲁国那边如今情况未明,我却有一事需你去做。」 「……什么?」文政不愿与他为伍,可如今形势却又不同。如若太子如愿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 「在太子的嘱托中加上一幅双面绣,沈宅那位沈夫人祖传的那幅。」 「您是指东西卫城?可这事已经结束了,便连文书都已定好,现如今还能如何改口?」文政知道楚一刀对双面绣的关注,但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想要的竟是人家祖传之物。 「况且,要做此事,让楚先生的手下能人出手岂不更合适?」 楚一刀摇了摇头,「太子临行之前给了你东西卫城官兵的调遣权吧?如若东西拿不到手,那便下令屠城。」 「屠城」二字他说的太轻松,让文政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过了半晌后才惊恐的瞪大了眼,想要确认似的问了句,「楚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一刀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摆弄那些方才还没有收拾完的纸团,「我说屠城,明只管和昇皇说,如果拿不到那幅双面绣,东西卫城的所有昇国人都将性命不保。数万百姓的命,相信他舍不下的。」 「不不,这事儿不对。」文政随着他站起,「那双面绣便真算是价值连城,可毕竟比不过吃喝甚至比不过金银,作甚为了这么个东西大费干戈?!再者,便是你一定要拿,也不该用殿下的名誉开玩笑,这绝不——」 文政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已经割开了他的脖子,疼痛及鲜血都蔓延了开来。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吩咐你。」楚一刀的表情变都未变,好似突然做出这种行为的并不是他本人一样。 「你要是想死也简单的很,只是你死了我照样可以做成这事。说来你该感谢我还记得文家老爷子当年的提携之恩,否则……」 「你……你疯了?!这绝非是殿下之意,以后若是被人知晓了,你还要如何回去鲁国?!」文政虽然心中恐惧,但楚一刀的举动也让他明白了今日的想法定是他自己的主意,既然如此,他便更不能答应,否则日后自己也难脱罪责。 楚一刀有些不耐起来,原本他并没有打过让文政做事的主意。只是他派的人已经找了几回,却是连那双面绣的一点儿踪影都没瞧见过。沈家小五他也问过,只是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若是用她威胁万绣,他却是怕被人知晓他的真实目的…… 思来想去,却是通过文政,借由太子当这个挡箭牌最合适。 文政的不配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若是再早些日子,他还有时间与他周旋,可如今万绣被救回入宫,想来之前鲁皇想要观望的心情也会产生变化,所以他必须要尽快下手才行。 楚一刀自认不是个无情之人,对于当年的义弟沈泽简也是有兄弟之情在的,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并不想要为难对方及他的家人。 可谁让世事难料,万绣偏偏是当年季家的人,又拿了那幅双面绣! 文政见他并不说话,双目中却是缓缓起了凶光,立刻识趣的大喊,「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照着楚先生的意思去说。」 「哦?」楚一刀回神,「我却是不信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说着话的同时收回了匕首,从腰中掏出个药瓶来,拔了塞子将里面的药粉全都倒在了文政的伤口上。 「啊!啊啊!」一种仿若被什么东西撕咬的麻痒及痛感袭上文政的心头,他立刻便觉出那药不对来,抬起袖子想去抹,可刚一碰到脖颈,这感觉便马上消失了。 「你……你……」 楚一刀无事般的点点头,「是毒药,倒不严重。如你方才那般,每日也不过疼痒上那么一瞬,不过疼三次便会死,死状的话说不上好,想来你并不会想知道。」 他说完这话就开始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又转回了头,「对了,这毒若是直接服用你随便找个大夫便能解。但若是通过伤口染上的,便是你换了全身的血却也解不得。当然,我却是有办法的。」 楚一刀离开了有好半晌,文政才终于反应过来,喊了外头的人去请了七八个大夫过来,得到的答案无一不与他说的一样。更糟糕的是,他的人晚一步带回了鲁国的消息,太子逼宫却是并未成功。 是人都惜命,文政当然也不例外,第二日在将楚一刀的吩咐说出来时,换来的自然是昇皇的勃然大怒,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66章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中却也清楚的很,怒归怒,最终昇皇必然是要妥协,拿出那幅双面绣的。 为了这么个东西,楚一刀竟是要用如此手段,显然这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个物件,其中定然还有更深的秘密。可惜的是,即便如今文政已经明白,却也无心去调查了。他更想做的是从楚一刀那里拿到解药,然后返回鲁国。家里不知道什么境况了,他要尽快回去,留在昇国已没了意义。 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发了一通火,却是也即刻就赶往皇后处与她商议了起来。夫妻二人并不知这幕后有楚一刀的手笔,只道那鲁国太子脑子有问题,竟然在已经逼宫的情况下还要拿东西卫城的百姓来逼迫他们昇国,本就因万绣的话有了动摇的夫妇二人自然更是自责,甚至怨怪起自己为何没早一步撕破脸拿下这些鲁使了。 好在现在也还不晚,下头的人赶紧催着他们动作,务必要祝鲁国四皇子一臂之力。至于这鲁使要求的双面绣,却是要去问一下万绣,无论如何得将人稳住,先救下东西卫城的百姓再说。 万绣见了林侍卫,听了要求后却是并没太大意外。 「双面绣我可以给,不过我妹妹在见了他们使团中那个叫刀楚的人之后便不见了,只要小五回来,不过是幅双面绣,我双手奉上。」 林侍卫郑重点头,「我这便——」 「等等。」 万绣叫住他,双眉渐渐蹙起…… 小五与楚一刀在庆河见面后便失踪了,那之后回来的人便是妆秀。再之后他们全部假装不知此情,只当妆秀便是小五,继而自己被敲晕带到了杨曦处。 当时第一次见杨曦时,杨曦也是在暗示「小五」与他里应外合将她给弄出了沈宅。然后呢,林侍卫他们将妆秀抓走是也是以小五的身份抓的。 也就是说,在外面那些人的眼中,小五没丢,不过是因为心上人而背叛了自己! 好险!万绣自己惊出一身汗来! 不行,不能在这时候去交换小五。若是让楚一刀他们知道了从一开始那妆秀的身份便已经被识破了,那么先前的很多布置便就没用了。便连最后这双面绣到底是要做什么用,怕是也很难查清。 「林侍卫,我这就去拿那幅双面绣,你等等。」 万绣说完话,转身往里走,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中便拿了一块帕子。 这帕子是她仿着已经被绞碎的那块绣的,针法纹路与当初被杨曦要去的那块十分相似,如今想来,楚一刀最终确定这东西是在自己手中,怕也是根据那块帕子认定的。 「带去给皇上吧。」 林侍卫小心接在手中,踟蹰问道:「方才五小姐的事儿?」 「不说了。皇上他们心中自然有数,你也别提。」万绣摆摆手,只觉有些头疼,又忍不住想起了沈泽简,若有他在,哪还用自己费这种脑子! 哎……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 楚一刀得了双面绣立刻便开始了准备,木森有了夜枉的飞虫帮忙,盯他盯的更紧,但即便如此,却也难猜得到他的打算。 万绣听了木森的回报同样也是莫名,只好一再吩咐人盯着,莫要放松了。 与此同时,文政算是劫后重生,自己都难以相信楚一刀竟然真的会给他解药。在确认了自己没毛病之后就与皇上辞行,收拾东西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鲁国赶。 也就是在这时,万绣才收到了自重回沈宅后,沈泽简捎回的第一个消息。 信件应该是在沈泽简刚刚被四皇子他们从甘露宫中救出后写的,其中除了说明太子逼宫一事外,最重要的便是有关季柯的消息,而围绕着他,万绣也算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姥姥那边的来历。 季柯的确是季家人,要按照辈分数一数,可算是万绣的舅舅。鲁国那片地方长久以来便是民风彪悍,皇上轮流做,不定轮到哪一家。而季家则是跟着鲁国的建国太祖起的势,用现在的话来说也就是个新贵人家。不过既然是开国功臣,比起那些个老牌世家,这样的自然更受皇家宠幸。宠啊宠啊的,被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便也在预期之内了。 要说起来历朝历代都不缺这样的家族,底蕴不够深,到底能走多长远,那就要看多方面的因素了。季家起来的快,没落的更快,跟当初鲁国的情况是脱不开关系的。皇族身板还不够硬,世家又想杀鸡儆猴,就这么挑中了作为文臣的季家。 当年的情况信中并未过多细说,但沈泽简用了「波及甚广」一词。万绣心想大约是众人都没想到会控制不住形势,双方火拼太过都伤了元气吧。 掰手指头数数,那会儿的事儿大约也正和边家那分支逃到昇国的时间对上,如此的话,所谓的什么宝藏的事儿便有了可操作的余地。 果然,沈泽简下面的两句话说的便是当时告知过万绣的事情。鲁国公主以边家为挡箭牌将所谓的「宝藏」给了季家也就是万绣她姥姥带了出来,而受此事牵连最大的,不是边家也不是季家,而是当年的楚家,也就是楚一刀的本家。 看到此处,万绣只觉要被淋上一盆狗血,忙忙翻过信纸,聚精会神的往下看去。 季家虽是被选成了「鸡」,但还是有皇家在背后保了一下,而边家则是老牌世家,底牌也是不少。所以这两家虽都动了筋骨,可不说别的,便是人就都留下了不少。如边家那般,事了之后,甚至还能回到鲁都重新开始。而季家,无论是主支分支到如今也都有不少能人,不说别的,就季柯而言,从龙之功!以后的前程不言而喻。 第67章 但楚家呢?!沈泽简与楚一刀从小相识,无论那时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楚一刀所诉说的各种苦楚都是只少不多。据季柯所说,楚家当年是鲁国第一大世家,可最终逃出生天的只有楚一刀的爷爷。 任何人若是有过这样的经历怕都不会不恨…… 万绣看到这儿却是有了几分猜测,怕当初的那些个遭殃的世家都是皇族的障眼法,这楚家才是他们最想收拾的吧?! 果然,沈泽简在信的后面证实了她的想法。 到此,她也算终于明白,为何楚一刀从未对他们下过狠手……她一直以为楚一刀是想要回鲁国重塑当年的世家辉煌,可身负如此大恨,怕是他想让鲁国皇家全都死绝了的心会更加强烈…… 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他为何一定要拿那幅双面绣,难道那上头真有宝藏?!可这不太可能呀!万绣仔细研究过,那条帕子上绣的不过是简单的一幅寒梅图,无论是针法还是花样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她倒是也想过这寒梅图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地方,与沈泽简还一起讨论过,但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这时她却是有些后悔将帕子毁的早了,知晓了楚一刀并未将他们视作仇人后,她反而很想知道这事情的谜底。 沈泽简显然也还不知晓这背后的秘密,与万绣一样感慨了一番,接着便又是强调自己很快便会回来昇国,到时便接了他们一同回安平镇去,一家人和和美美再不分开了。 看完了信,万绣长舒口气。沈泽简在鲁国的事情已了,她最担心的楚一刀应对自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威胁。这般来看,似乎是马上就要诸事顺遂了。 要不要直接开口与楚一刀要小五呢?!双面绣给了他,阿简又要从鲁国回来,他们一家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他那复仇之路,没有必要多树个敌人吧?! 想到小五,万绣却是又觉出几许不对来。若楚一刀只将鲁国皇室当做仇敌,那对阿简也不必藏着掖着,以阿简的性格,若是他直说了,说不得还会出手帮他…… 难道,不仅是皇家,便连那些个鲁国世家,他也想出手对付?! 若是这般一想,似是更合理些…… 万绣心中焦急,这古代通讯手段太差,如自己与沈泽简之间如此频繁通信已经算是极限了。可一旦遇到这种紧急之事,便是挠破了脑袋也是没办法即刻告知对方的。 沈泽简在出发的第二天,就碰到了两个他以为以后可能再不会相见的人,当初的沈家八郎、九郎。 「十郎,你……」 「我早已自请除族,这排行用不上了。」 若是平常时候,他会等这昔日的兄弟把话说完。可如今万绣生死未知,他只想尽快赶路,不愿浪费任何一点儿时间。 八郎抬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语速极快的说道:「十郎,我们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听听。」 沈泽简还想拒绝,一旁的木先生却是站了出来。他最了解这人的身体情况,本就有伤,若真是完全不管不顾的赶路,怕会出问题。更何况鲁昇两地距离甚远,他们得到的消息已是几天前的,说不得这会儿万绣已经获救,完全没必要如此急切。 「正好,此地有种药材师弟托我去采,可以用来给小石头调养身体。」 听到这个理由,沈泽简迈出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些怀疑的回头看向木先生,见他面色极其严肃,便只好转回客栈。 八郎九郎互看了一眼,赶紧都跟了上去。 雅间之中,火炎带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这兄弟三人。 「说吧。」沈泽简先开了口。 八郎再次站了出来,「楚一刀想要的东西在女娲岭,那也不是什么宝藏,而是各种兵器。」 沈泽简缓缓走近他,「哪里来的消息?」 见终于引起了他的兴趣,八郎、九郎都松了口气,赶忙就你一句我一言的将情况说了出来。 当初沈家人举家搬到鲁国投奔边家也并非是出于自愿,一来当然是因为昇国内乱,不走怕被殃及。二来则是当初逃出来时,那位公主也的确是托付了东西给他们,而并非是世人以为的那般只是挡箭牌。 那东西是枚八宝钥匙,沈家人并不知这钥匙的具体用处,到了边家便直接给了主支。要说走错的便该是这一步了,也怪沈家出来了太久,又是向来和睦的,那些个家族里头的弯弯绕绕小辈儿们没经历过,老辈们或是忘了或是不在意,只当主支会念着香火情安顿好他们,却不想竟是沦落到马前卒的地位。 待意识到这一情况时,沈家人面临的已是后无退路只能往前走的局面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多,太爷爷病逝,沈家大伯为了护住底下的孩子们只能与几个兄弟联合起来糊弄主支的人,有些缺德事也确实是咬着牙干了。也是在那时,沈泽简冷了心独自从边家走了出来。 「十郎,你不知道,当年你要走,边家那帮子不是玩意儿的要大伯在祠堂里头跪满了十二个时辰!到如今大伯那腿便连站直也是困难。」九郎没忍住抹了抹眼泪。 沈泽简面上有些迷茫,这些事情他并不知晓。离开了边家后,他最多的时候是在战场上拼杀。而一旦回鲁都,见到的也多是边家主支的人,就没有一次不吵起来的时候。 至于沈家人,小辈儿的倒也算常能瞧见,可他们也都是跟在边家人身后的,他便以为…… 第68章 「……现在呢?家里现在如何了?」 八郎拍了九郎一巴掌,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大伯说你是沈家的希望,只要你好好的,以后话说开了自然能把我们都带出去。原本大伯是想等到皇位的事情落定后就去找你的,可前太子逼宫的时候,九郎听到了一番对话。」 「嗯……我听到边家人和一个男人说话,大意是那些东西就藏在女娲山,等到双面绣到手,便拿着八宝钥匙去取。届时神兵利器在手,这江山就要换人坐了。」 九郎点头,接过了八郎的话茬儿,「当时我没听太明白,可我知道要说这世上谁能有双面绣,十弟妹肯定要算一个,便赶忙回去与大伯说了,大伯这也才将八宝钥匙的事儿告诉了我,接着便让我与八哥去寻你。只是那时你在养伤,你那侍卫不放我们进去。等你出了门,偏又快马加鞭,若非是今日休在了此处,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此事告知于你呢。」 九郎说到最后话中有些不满,八郎却明白,沈泽简对家里的误会并非是他一人造成的,并不想让他过于自责,于是宽慰道:「你莫要想太多了,先考虑这事儿要如何解决才是最要紧的。如今四皇子已稳坐大宝,可若真有人想要再生事端,别的不说,怕是女娲岭下的村镇都要遭殃了。」 沈泽简如何能不知这其中厉害,虽不晓得此事是真是假,但预防在先总归错不了。 他走到门口将火炎叫了过来,附耳嘱咐几句,让他立刻遣人回返,一来将此事告知四皇子,二来则是与大伯见面,安排家中事宜。 至于他,自然还是按原定计划,尽快赶往昇国。 又是几天过去,鲁皇逝世,四皇子顺利继位。在得到沈泽简送来的消息时,他立刻便去了找了废太子。废太子虽是对自家兄弟始终不服,但出了这种事儿自然还是要一致对外。 他曾将楚一刀视作心腹,大事小情还真没少与他说过,如今一一算来,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四皇子听到他将距离女娲岭最近的几城调兵权都给了楚一刀后,再是坐立不住,立刻返宫连下几道命令!只怕时间晚了真叫楚一刀找到当年存下的兵器,导致再起战乱。 昇国这边因距离关系,收到消息的时间比鲁国要晚,但皇上反应也十分迅速。虽说那楚一刀是与鲁国有仇怨,但正所谓唇亡齿寒,此时不帮忙说不得以后也要威胁到他们。更重要的是,女娲岭是在昇国的地界上,那可能会遭殃的可都是昇国的百姓! 万绣对两国的动向也都多少知道一些,心中焦急,却是帮不上什么忙。几次前去宫中,见张汀芳虽神色中有些忧愁,但总体来看倒也不像是有太大问题的。想来也是,若楚一刀的计划没有人知晓,若那些个神兵利器是真的存在,那真让他顺利取出来的确是会让人忧心。 但如今鲁昇两国都已知晓此事且做出了布置,说不得楚一刀走到半路上就会被拿下!更何况自己给的那幅双面绣还有问题,便是真让他顺利去了女娲岭,能不能找到准确的地方还是两说。 这么一想,万绣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除此之外,让她心中更难安的是木森利用飞虫跟了楚一刀几天,直到两天前跟出了庆安城之前都没有找到小五。 万绣原本以为小五至多是被楚一刀利用着用来偷双面绣的,既然自己已经将那幅双面绣给了他,应该可以让他放松点儿警惕使他们顺利将人寻到。 但没想到的是至今却是全无线索。 万绣不敢去想更坏的情况,甚至怨怪起自己当初就该别想着什么将计就计,把人先救出来再说。 好在张汀芳是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终是从杨曦口中问到了一些消息。 杨曦与他的父母都被下了大狱,后续的事情万绣没再多关注,林侍卫倒是会主动说给她听。原本杨曦的讯问都围绕在玉嫔身上,以玉嫔的罪行,说来便是不会抄家灭族,她本人的性命应也是留不下的,可人家有个好爹。 此次昇国的女娲岭一行中,滇南王带着所有的亲信都去了,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这位老将来,皇上他们才并没有太大惊慌。毕竟昇国刚刚从内乱上脱身,这时可是再经不起大动静了。 玉嫔与鲁国私底下有密谋的事情查清了,再加之四皇子登基,鲁昇两国必然是要走上交好之路的,有些事情皇家那边也就轻拿轻放了,反正从万绣了解到的,似乎是并不打算过于深究的意思。 这件大事一解决,杨曦便被关押等待裁决,小五的事儿是张汀芳重新吩咐下去调查,他被重新审讯后才得到的消息。 一开始张汀芳没敢将此事告知她,怕是空欢喜一场,等到派出的人将人寻着了,才下令直接送到了沈宅。 前一刻万绣还满心忧虑,后一刻就见到人在眼前,这还真是惊喜交加! 喜在小五还活着,惊在人昏迷不醒,也不知到底是经受了什么。 「旺旺,怎么样?」万绣站在一旁,探头看着躺在脸色苍白的小五。 夜枉双指覆在小五的手腕上,神情一开始颇为轻松,慢慢的却是起了几分凝重。 万绣想问,李氏在旁拉住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夜枉点了点头,似是明白过来,站起身往外头走。 万绣将小五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看了虎妹一眼,示意她将人照顾好,自己也急忙跟了出去。 第69章 「小五怎么了?严不严重?」 「她?她不严重,等会儿我配点儿药给她吃,没事儿。」 万绣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没事儿?没事儿那你刚才怎么……」 夜枉拽了拽袖口,有丝不自在,「我方才是没想明白她是怎么中的毒。」 「中毒?这……有什么好想的?」万绣还是不情况他的困扰,不过松口气倒是真的,边说着话边去接李氏递过来的纸笔,将它们又给到夜枉去开方子。 夜枉笑嘻嘻的,想要考一考万绣,「小五中的毒可不是那些个毒药什么的,而是蛇虫鼠蚁这类毒物的毒。且还不是一种毒物,你便猜猜她是如何中的?!」 「啊?这你还能分辨出来?」万绣感觉略神奇,诊诊脉便能分出是哪类毒? 夜枉白了她一眼,不搭理她这话,继续问方才的问题,「你说说看,什么情况下人会同时中好几种毒物的毒?」 「这有什么难的,同时被这些东西咬——你是说小五被咬了?」万绣反应过来,「我去看看——」 夜枉拉住了她,「瞎说!要真是同时被这些个东西咬了,人早死了,还能拖到今天?!」 李氏着急,一巴掌拍在夜枉肩膀上,「不管是怎么中的毒,你先解了才是关键!」说完将毛笔了他的手中。 夜枉对待长辈那是十分尊敬的,果然乖乖的写了方子,李氏便亲自拿了这方子去外头,留下这俩人继续讨论毒的问题。 人没事儿万绣便也有了说话的兴致,只是不耐和他打哑谜,「你便直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说我可走了,今天我还得去绣云裳一趟呢。」 夜枉不高兴了,但刚有个新发现也是忍不住,便神秘兮兮的道:「那些个毒物应是有人长期吃,吃多了这人的血里便带了毒,只是毒性要弱上许多。估摸着小五便是碰到这样的人了,还喝了人家的血,只是不知道是谁……」 「这还能是谁,肯定是楚一刀那边的人。」万绣觉得怪可怕,「吃毒物?!怎这人没死呢?这种人是不是就叫毒人了?」 夜枉摇摇头,「这哪能算得上毒人,差得远呢。武林当中这种吃毒物的法子也不算少见,若是成功了算得上是个防身的法子,只是遭的罪太大,而且一个不慎也容易把自己给吃死,我还真没见过活的。哎,不行,我得早点儿把这小五救醒,问问她喝了谁的血。这人给我留下,让我试试药啊。」 没待万绣答应,夜枉便起身往外跑,想来是为了找李氏改方子去了。 小五完全清醒是在第二日的傍晚,夜枉得偿所愿问出了那「毒人」的名字——楚一刀,更得知了一个让他们全都惊骇的消息。 楚一刀在给沈泽简的毒药中加了他的血。 「旺旺?」万绣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见到夜枉瞬间紧张的脸色便也不由紧了心。 夜枉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万绣喉咙一梗,再说话已经变了声音,「旺旺!你告诉我!你一定要实话告诉我!」 「……」沉默一瞬,夜枉开口,「若是加了血做药引,我之前给阿简的解药一旦吃完了,把他身上……我以为的那些毒了,那这个血就会即刻要了他的命。」 万绣脑子突然如被重锤敲了一记般的懵了下,接着她便感到自己的双臂被人架住了,身后还有人在拍抚着…… 等到眼前再能视物时,她轻轻推开李氏他们,面对同样担忧着的夜枉问道:「之前你说解药已经全部做好了,送去给阿简,如今他应该是已经收到了?那解药又是几天的?」 「按照之前的时间来算,阿简收到解药该是在昨天,他的毒性之前已被控制的差不多了,只是一直无法根除,有了现在的药,只要连吃三天便能完全解了。」 「也就是说,可能就在明天,他身上的血毒会发作?!」 夜枉很坚定的摇了头,「不会!你要信我!不是,你要信我师兄,我师兄跟着呢,我给他留了好些保命的东西,他都带在身上。而且你昨日不也是收到了阿简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进入昇国了,我们这就启程去迎,好不好?!」 「好!」万绣虽自觉平静,可周围的每个人都看到了她在发抖,双眼之中在说到「明天」二字时便连光彩都没了…… 小石头本是坐在的,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突然就从蹦了下来,众人也才意识到他还在屋里。 「娘,是要去接爹爹么?小石头也去,小石头跟娘一块儿把爹爹接回来!」 孩子的声音高亢且充满了生气,似是一下就震回了万绣的心神。她伸手抱住小石头,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好半晌才带了丝哽咽的说道: 「好,小石头一同与娘去接爹回来。」 万绣这回走除了小石头与夜枉之外,只为了安全带了金鑫等沈泽简留下的护卫一起,李氏他们则都被留在了庆安等消息。 夜枉心中绝不如表面那般有把握,但木先生却是如了他的愿,果然用一块药玉并一瓶子救命丸吊住了沈泽简的命。 如夜枉所计算的那般,沈泽简的确是在收到药的第三日傍晚便发作了血毒,好在当时他们正在休息,本是打算吃了最后一副解药就启程的,没想到的是服用解药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他便晕了过去。 第70章 好在木先生反应机敏,立刻便掏出了一颗救命丸使他强咽下肚,这才空出了时间给人把脉瞧诊。不过他这医术与夜枉就差距大了,只能隐约判断出是血出了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是不晓得。 一行人都恨不得当时便急出几根白发来,别的再管不了,当下便只有赶路,尽快去庆安,找到夜枉这人才能有救! 木先生并不知万绣她们也已经出发寻了过来,好在他与夜枉同个师门自有联系的方法,倒是没出现互相错过的情况,最终在安平镇东南方一处名叫河景镇的地方相遇了。 安平镇最大的酒楼「凤临酒楼」里,说书先生正在大堂正中央的一处半人高高台上拍下了醒木。 「今儿咱们来说个新鲜事儿,前年——」 「嘘……」 「还新鲜呢?!都前年的事儿了!」 说书先生脸有点儿嫩,被人起了哄这面上就泛了红,也不拿说书的腔调了,对着底下吼了句,「前年女娲岭被重兵围困,你们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吗?!要都知道了,那便不算个新鲜事儿,我这就下去不说了。」 「哎哎哎,别走,别走!你滚去,不想听的一边待着去!」 安平镇谁人不识女娲岭?!可当年那官兵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便是有那不要命的想去看个热闹,却也得先变成只苍蝇才能试试。 到如今,女娲岭也不是一般人能上得去的,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被赶了个干净。人都传说那山上有宝,可却从没见过有人从山上拿下宝来过。 万绣头戴着幂蓠,正提着裙子往楼上走着,听到这话顿了顿,领先一步的男子马上便停住了脚,回过头的脸很有几分俊朗气度,表情却是带着稚气与憨傻。 他似乎是有些不安,嘴里轻声问着,「娘子,你怎么不走?」 万绣被那说书先生的话引去的注意力又转了回来,透过幂蓠不算太透的厚纱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笑,「这就走了,阿简。这酒楼里有不少好吃的,今要乖乖吃饭啊。」 「娘子吃我便吃,娘子喜欢吃什么我便喜欢吃什么。」 傻里傻气却极为满足的声音是男人的。 「那我最爱的是茄子呢,你也吃么?」 调笑着打趣的声音是女人的。 「……娘子,可不可以不要吃茄子?」 委屈带着讨好的声音又是男人的。 待上了二楼,两人的声音就都听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还有笑声会传出来…… 大堂之中说书先生终于被听客们哄的再次开了口,「想当年,就在咱们安平镇的江家村有一沈姓家族……」 【番外一】 如果我不姓楚,大概会成为一个写话本的。 已经到了安平镇,再往前便是女娲岭了,回到出生长大的地方,人难免会有些感慨,像我这种冷心冷肺的也是不能免俗。 安平镇上我有一间宅子,五年前我临走的时候在宅子东边建了个三层小楼,原本还想着这工程太慢,都没赶得及上去看一趟景,没承想在此时还能圆了这个愿。 我这人性格其实很散漫,可惜没机会展示给外人看。所以在只差临门一脚我下令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的时候,也没人知道我只是想去那个还没命名的小楼上看景,只当我是又有了什么发现。 不得不说,不被人了解的人生怪寂寞。 小楼收拾的还不错,看宅子的老仆服侍了我十来年,对我的一些习惯还算有些把握,除了窗前摆的那盆兰花。我不喜欢兰花,不过以前也没拒绝过,大约他以为我喜欢吧。 我走到窗前往外看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因为建造之前我便大概计算过,从这儿应该是可以看到女娲岭的。如今真的看到了,就与以前一样,完全没了期待,真遗憾。 可上都上来了,马上再下去我也不愿意。三层楼的高度一步步的走来走去也是怪累的。 我收回望向女娲岭的目光,四周围看了看——那软塌还不错。 躺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楼顶,突然就想起来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这样的场景十分常见。很多人以为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其实并不是,娘是谁我不知道,爹却是很清楚的。 那人每年会到昇国一回,为了见我,确切的说是为了见被喂吃了毒虫还没死的我。毒虫味道不好,相比普通虫子而言的话。 八岁后这爹没再来过,又过了一年我把那喂我吃毒虫的不知道应该算作什么身份的人弄死了,接着就得了自由。 自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我这懒散大概是天生的,即便出了那间像是仓库的地方到了外头,可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仍旧是找个地方望天躺着。 话本里说,人一辈子不可能总在走霉运,这话我是信的。等遇见了师父、遇见了阿简,那日子绝对算得上幸运了。那会儿我以为我真的成为了一个重情重义、开朗乐观的……痞子?!我记不太清了,那段时间看的话本也可能是酸书生拐带良家小姐私奔也说不定。 后来,我爹又来了,说了一晚上的家史。这东西在我小时候都听过,不过他可能以为我忘了,所以便要给我加深一遍记忆,每说几段就要问上一句「想起来了吗」,很烦。所以他死了。 我仰躺着突然觉得颈侧有些不舒服,便换了个侧卧的姿势,脖子上戴着的东西随着动了下……哦,原来是这个。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我摸索了下掏出玉佩来,别说现在看,便是十几年前也是特别廉价的东西。师父也不知道从哪里倒腾来的,非要给我,说我这人煞气重,戴块玉给我养养气。还对着阿简说,让他不要觉得这是偏心,因为他是个运气好的,用不着这玉。 明明阿简才是鬼节生的,这种八字都能说运气好,师父的眼也不知怎么看的,好在他没当算命的。 回想起以前来,我还是会笑,真不真心我就不知道了。 我爹死了,这事儿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不过那会儿我也腻了这安平镇的生活,想着换换也不错,正好在看个朝堂演义的话本,书肆为了赚钱每月不过出那么一本,这结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我就决定借着我那个死了爹走走这真实的朝堂。 果然和人有关的事儿才会多有惊奇处。 我开始对着阿简说我家在鲁国死的多么多么惨,他那人虽然长了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心却是软的,每次听我说这些都是又耐心又伤心。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他,其实我对所谓的「家」与「惨」都没有概念。 说来,还真是对不住阿简了,从小将他骗到大…… 想起阿简从当年从军开始就与我渐行渐远,如今更是反目成仇,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一开始这感觉还挺新鲜,时间长了就让我不舒服了。阿简问过我好几次,为什么我在鲁国时与在昇国时完全不一样了,便连性格都变了很多,我却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因为不止是昇国、鲁国,仔细算起来,我在每个人的面前性格都是不同的,毕竟一个话本有无数个角色,可扮演者只有我一个啊。 每每想起此事来我都有些发愁,抓抓头发,算了,反正阿简喝了我的血,分量我控制的很好,性命肯定无碍,可毒解了会傻上几年,等过了这几年他应该就不会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吧。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我十分熟悉,又沉又重的,明明他功夫很好。 「主子,新房子冷。」 楚河从来只听我的话,所以他上来就绝不是催着我走的。虽我会觉得他这些关心有时也烦,却不想他死。 楚河跪在地上,将件大氅盖在了我身上。 面对他,我心情向来不错,「大夏天的,你让我穿大氅?!」 「主子你不禁冻,穿多了比穿少了好。」 我与楚河认识时,他比我还要瘦小。待十五岁开始抽条,到现如今高高大大的,一点儿也看不出小时候的模样了。 今天触景伤情,我总会想起以前来,伸手拽着楚河的衣领将他拉近,细细在他脸上看了一遍,果然不像小时候了。 「主子?」 楚河可能是被吓了一跳,双手撑在榻上,脖子紧张的僵着,我能感觉到有股劲儿在与我相抗衡着…… 我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很不喜欢我的人反抗我,而楚河是我的人。 所以我又拉了一下。 这人扑到我身上时,我下意识想躲开的。不过见到楚河瞠大的眼突然来了兴致,便干脆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结果他全身都僵了,嘴里竟然还如小丫头一般软软地喊了声「主子」。 有些好笑,于是我笑了,楚河就僵的更厉害。 他太壮实了,我抱着有些累。于是我放开了手,在他慌手慌脚的想要从榻上起来时,又将自己的身体偎进了他怀里。 我知道人的身体会更暖更舒适,可我厌恶与人肌肤相触,这会让我想起那些毒物通过喉咙的触感来。 但今天有些不同。 「你抱着我点儿,要不然我会累。」 楚河的反应很有意思,我突然想看酸书生——算了,我不喜欢酸书生,也不喜欢良家小姐,但突然想看些情情的话本了。 一双抖抖索索的双手环在了我的身上,我忍不住往他怀中又缩了缩。在这一刻有些嫌弃自己的长手长脚,要是跟阿简家的小石头那般就好了,可以整个团起来,让楚河将我整个抱住。 天色已经很暗了,楚河上来一是要给我盖上大氅,另外应是拿了烛火来,只是这会儿我不想让他动,等太阳一下山,这楼里便该全黑了。 哎,想叹气,我也不喜欢黑,不过好在有人陪。 「主子,咱们不去女娲岭了行么?」 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的时候,楚河突然说了话,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他骤然收紧了的双手。 「……要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打算勒死我?」 楚河肯定要说不会,可我逗他的兴致还在。 抱着我的力道又是一重,接着便是一松,「不会!可,若是去了女娲岭,我怕我护不了你。若那时,我便先送你下去,我再跟着你,好不好?你会不会怪我?」 我不高兴了,「为什么你护不了我?」 楚河是我的贴身…… 我有些怔住,想不出来后面该接什么词。 楚河的头埋在了我的颈间,这是我与他相识二十年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昇鲁两国都动兵了,咱们带的那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一旦被围困在女娲岭……我怎么护得了,怎么护得了……」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我肩膀位置的衣衫可能是被他蹭开了些,有热热的液体滑过的感觉。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我皱起了眉,反应了一会儿才迟疑的问,「你哭了?」 他没动,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我被抱着仰着头,怪累,「好吧,你不想去,那便不去了。」 楚河的身体又是一僵,这回我没理解,不过他慢慢放开了我,因为离得太近,便是没有光亮,我也能看到些他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不是……你说话我自然信。」他的嗓音还是有些奇怪,只是刚才发闷,这时却是有些发飘。 「不过,不过,你刚才是不是说,可以不去女娲岭?!」 我点了点头,楚河也不知是受了惊还是得了喜,猛的出手攥住了我的双臂。他这动作太突然,我往后一躲并没躲开,但是本就敞开的衣衫被他拉的更开,肩膀与半个胸膛都了出来…… 我低头看看自己,还好是夏天。这个——没想到代称,以往没意识到之前还没有这烦恼,如今意识到了,我便觉出不方便来——楚河还说怕我冷给拿了大氅来,可这会儿却是把我的衣裳都扒了也没见紧张…… 楚河也低了低头,与我略略拉开了一点儿距离,没有直视我。 「你说不去女娲岭,是因为我要求的吗?」 「嗯。」我没有迟疑,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不过一个简单的要求答应便答应了。当年书肆的那个话本早就出了结局,我自己也玩儿够了。 本来想着去女娲山上找找看当年我爹说的那什么神兵利器的藏处,可我其实没多大兴趣,找到了不想分给那些个要分杯羹的还得再筹谋……啊,好累。 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跟楚河解释一句,这人总归与别人不同,我愿意多说两句话,但他竟然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不是,是我要,不不不,我……我请……也,也不对……」 他说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我已经觉得冷了,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将衣服穿好,楚河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将我压在榻上,还咬住了我的嘴唇…… 咬嘴唇?!干嘛?!想造反?! 「我,我要你做我妻……是……是我们两个做夫妻……夫夫,你能不能同意?」 夫夫?他想与我演那情情的话本么?! 他在我的上方,这样的姿势我只能隐约看到他双眼中的光亮,握着我的双手热的让我皮肤感觉到有些烫,还有对于男人来说最直观的那处反应…… 这人真怪,他什么时候对我有的想法? 我没想太久,再次想要挣脱双臂,这次楚河没有拦着我。不过,他应该会很庆幸没有拦着我,因为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头上,将他轻轻按了下来…… 【番外二】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那丝丝凉意随着打开的房门滑进了室内。男子脚步轻轻的,走到了床前,伸手进了暖融融的被窝里头,他不敢把整只手都放在人身上,便伸出一指在那细腻的皮肤上戳了下…… 「呀!冷。」 小石头咕哝了一声,皱着小鼻子把自己团起来。 沈泽简觉得好玩儿,就又戳了他一下…… 「爹?」小石头被折腾醒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撑起身子傻乎乎的坐着不动。 沈泽简咧着嘴笑,到一旁拿了衣裳要给他穿上,刚抬起他的胳膊,小石头就完全清醒了。 「爹呀,早,么啊!」捧着自家爹的脸在上头使劲儿亲了一口,小石头又把衣裳接过来自己快手快脚的穿上。 爹受伤了,娘说在他好之前都得照顾他!小石头一直做的可好了! 把自己收拾好了,小石头就去拉沈泽简,「爹吃饭了吗?」 「没。找小石头一块儿吃。」沈泽简说话憨憨的,跟着小石头一块往外走。 他们家吃饭热闹,搬回安平镇之后,万绣把原来的宅子又扩建了不少。沈家人好些都搬了过来,虽然都独个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大约是这些年分开的时候太多了,住在一起后就特别爱凑在一块儿,如吃饭这般自然也是一起的。 小石头把自家爹带进吃饭的堂间,沈泽简看见了万绣就抛下儿子跑了过去。小石头也不在意,自己乖乖去长辈那儿叫人。 孙子辈里,沈大伯最喜欢他,或许是因着对沈泽简的愧疚,总之每回见到都要抱一抱。小石头也喜欢大爷爷,扑到他怀里就往人脸上连亲了两大口,就连开饭的时候都要坐他身边给人递个鸡蛋盛碗粥,直到让他大爷爷早饭就吃多了才罢手。 饭吃过了,就要去学堂了。 小石头如今六岁,他启蒙早,早前是他小叔也就是小六教,后来沈家人被沈泽简早前的安排接了回来就换成了爷字辈儿的长辈教。 都说笨鸟先飞,小石头如今去学堂也能挺起小胸脯了,夫子讲的那些他都听的懂,才不是笨蛋呢! 「沈不归,沈不归,沈不归是只小乌龟!」 小石头最讨厌学堂里那个叫颜华的,这人最爱嘲笑他,还喜欢给他起外号。 「你!你再笑我,我就告诉夫子去!」 小石头鼓着脸,用最凶恶的口气冲颜华吼,不过他这样的威胁却是让对面一圈坏小子都哈哈笑了起来。 「你个小乌龟,只会找夫子么?夫子今日不过来,你要怎么办啊?」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颜华走上前,其他几个人也都围过来。 「你们干什么!又要欺负沈不归?」 小石头的好朋友也呼啦啦的过来了一串,这人一到,小子们就打起来了!以前这种场面小石头不敢凑上去,他身体不好,动不了几下自己就喘不过气了,每次他娘都要抹眼泪的。现在却是不怕的,夜枉叔说只要不伤胳膊断腿就随便打,所以他也冲上去了! 等混战告一段落后,小石头高兴极了,他把颜华打嚎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以后你要叫我大哥!再敢喊我小乌龟,就还揍你!」 小石头在颜华身上又坐了两下,双眼亮亮的,他第一次打架打赢了! 颜华嚎的嗓子都哑了,哭哭啼啼的说着好,可等一被放开就又恢复刚才的德行了,喊着要叫自家哥哥过来报仇就跑了。 哥哥啊…… 小石头也有好多哥哥的,不过,亲哥哥得是一个爹娘生的才行吧?! 回了家,躲躲藏藏的进了屋,刚把外衣扒下来,虎妹就进来了。 「小石头你干嘛呢?!又和人打架了?」 「嘘嘘嘘!虎姐姐你小声些,别被娘听见了。」 虎妹耸耸肩,「怕什么,你又不是头回和人打架。嘿嘿,你以前小小的,是个圆嘟嘟的小团子,现在倒是长高不少。」她边说边比划,还点着头,「旺叔真是厉害!」 小石头也觉得夜枉厉害,他也喜欢自己强壮一些的模样。 「虎姐姐,夜枉叔来了不?娘不是说今天他要来吗?」 虎妹帮他翻出件干净衣裳来,又把他那脏了的收拾起来,「早到了,就在他那个听松苑呢。你要是去找他可要小心些,又和木先生生气呢,火气可大了!」 小石头了解的点点头,「又吵架啊,木叔人那么好。」 「谁知道呢!」虎妹摆正他的脸看看,「行,脸没伤着,出去玩儿吧。」 小石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一蹦一跳的往外跑。 到了听松苑,见到夜枉后,果然就见他在生气,药园子里也不知那是什么的药材还是花还是草啊的被他揪的只剩下茎了。 小石头想了想,要不要等会儿再过去。 「小石头?过来!」 被夜枉看见就不能躲了,小石头倒腾着还是不长的短腿跑过去,然后脸被人捏住了。 掐来掐去,掐来掐去,脸皮都开始疼了,夜枉终于才松手。 「还是你小子好,不枉夜叔心疼你。」 「夜叔,那我有事儿想问你。」小石头忍着脸疼,赶紧趁他心情好问话。 夜枉挥挥手,「问吧。」 「我想要个哥哥,亲哥哥,你有没有办法?」小石头一本正经。 夜枉眨眨眼,「这个啊……」 小石头有些失望,「果然不行吗?」 「哥哥是不行,弟弟或者妹妹倒是可以试试,你要吗?」 小石头仰头,仔细想想,略微有些不满意,但还是想要,「要的。」 「那我告诉你,要这样……那样……再这样……明白了吗?」 夜枉嘿嘿嘿,小石头觉得他笑的好怪,可还是想要弟弟妹妹,那便听他的吧,「明白了。」 拿着夜枉交给他的几样东西,小石头将一个小药瓶放进袖子里,那本书放进怀里。得先去找他爹。 找啊找啊找,转过了好几个院子,问了好些个人,终于在他家那一小片竹林找到了沈泽简。 「爹啊!」小石头扑过去抱住沈泽简的腿,有点儿委屈,他找了好久。 沈泽简正伤心呢,被儿子抱住了就反抱了回去。 「儿子啊!」 「你咋啦爹?」小石头觉得有点儿不对,抬头就见他爹眼泪还挂着呢,急了,「爹谁欺负你了?告诉小石头,小石头去揍他!」 沈泽简撅噘嘴,想了想,「没欺负。」 「那你哭什么?」 「你娘……有好几个男人围着你娘,我不让,你娘就凶我。」 沈泽简也委屈。 小石头垫着脚摸摸他爹的头,安慰,「爹你是不是又打扰娘谈生意了?娘不是和你说过那些人是买咱家衣裳的,不让你……嗯,不让你吃醋么?」啥是吃醋来着?他爹吃饺子都不蘸醋。 「哦。」沈泽简还是不开心,可儿子都这么说了,难道真是他误会了? 「对了,正好娘不在。爹,我有东西要给你,要你一个人先看哦。」小石头从怀里把书掏出来,很小心的不让它翻开。 「爹你收好,现在就回房去看啊。不要给小孩子看到,眼睛会瞎掉的。」 将夜枉叔的话全都转告给沈泽简,小石头觉得自己为了小弟弟和小妹妹,冒了很大的险呢!以后他们来了,他做哥哥的一定要好好把这事告诉他们。 沈泽简接过书的手抖了抖,连忙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一手还去盖小石头的眼睛,「小石头是小孩子,不能看。我……我就能看吗?绣儿说我也是小孩子。」 小石头把他的手扒下来,「能看能看,夜叔拿给我的,肯定没问题,爹你快走吧。」 把他爹劝走了,小石头又去找姥姥。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夜叔说药粉要给娘吃,他不知道怎么让娘吃,可姥姥一定知道。 李氏早些年眼睛坏了,遇到夜枉后让他给帮忙治了治,精细活儿还是做不了,可日常视物却是一点儿事儿都没了。她还给自己找了个好消遣,侍弄花草,日子过的可有滋味儿了。 宝贝外孙来了,李氏立刻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听他说想要弟弟妹妹,又去求了夜枉,再看那小药瓶的脸色就有些莫名了起来。 嘴上答应了,让小石头放心,心里却是琢磨着以后得找个机会好好跟夜枉说道说道,这种事儿哪能和那么小的小石头说呢!真是太不着调了。 这弟弟妹妹的事儿,李氏知道了,全宅子那能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万绣将绣云裳里头的事儿着急忙慌的解决了之后就赶紧回了家,一心想着要去安慰沈泽简,对于众人奇怪的目光完全没有注意,被李氏拦下非要她喝杯茶才放她走的举动也没有怀疑。 等她仰脖灌了茶,疾步回房之后,关心这些个事儿的人就都围了过来。 李氏赶忙叫止要说话的这些人,把小石头抱了起来,「行啦小石头,咱就盼你的弟弟和妹妹吧。」 小石头重重答应了一声,在他姥姥脸上也亲了一口,高兴极了。 第二日傍晚,万绣终于活着从房中走出来时,总算弄明白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联想到昨天受的「折磨」,第一回抱过自家儿子,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顿巴掌炒肉片尝尝。 小石头被打了回屁股,疼还是有点儿疼的,不过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值了! 【番外三】 沈泽简「醒了」的时候特别害怕,除了正对着他的那个人,其他所有——无论是人事物都让他害怕,所以他那时就下意识的跟上了让他心安的这个人,一跟就是两年。 两年后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他与很多大人的外表长的一样,可心里却是不同的。比如一开始的时候他更像是小石头,如今更像是家里十来岁的子侄们。 夜枉说他是中了毒,脑子出了毛病,以后就会好了,可他特别担心再这么傻下去娘子便不喜欢他了。 对了,那个让他一眼就跟住了的人,就是他娘子!别人都说,娘子是可以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沈泽简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在连滚了两圈!不用分开真是太好了! 但最近他又有了别的烦恼,比如他的兄弟们开始问他「房中事」,可到底什么是房中事却偏偏没人和他说清楚。他想去问娘子,但又被告诫这种事不能明目张胆的问,要实在不明白,那就片刻不离的跟着他娘子也就是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跟了!刚才还因为跟的太紧被娘子赶回了家,好伤心哦! 然后,儿子来了。儿子不仅来了,还给他带了一本画书。 沈泽简按照小石头的嘱咐一路小心翼翼的回到了房间,接着就打开了那本画书。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没什么,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书上男男女女的都不穿衣裳。他家娘子就有不少画册,他也喜欢看,那上头画的都可好看了,没见过不穿衣裳的啊。 待再翻了两页,那画旁边有配字时,沈泽简看啊看的就烧起来了…… 他好像明白什么叫做「房中事」了…… 万绣回来的很着急,因为方才她对着沈泽简发火了。这是平常绝没有的事儿,今天会发生实在是因为他这几日缠自己缠的太紧。平时进进出出也就罢了,可最近却是连她沐浴、如厕都要跟着,这是哪来的毛病?! 她本以为随着毒素渐清沈泽简的心智也在成长,可现在来看却并不一定,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差错?!旺旺不是说早两年他的恢复会比较缓慢,但越到后面应该是好的越快么! 在绣云裳里头因为他捣乱和他发了脾气后,万绣马上就后悔了,偏偏那客人还在,不好立刻就离开,这好不容易将人给打发了,她转身就往家里跑。一路上真是什么糟糕的情况都想到了,进了大堂还被李氏拉着非要她喝口水,这又一耽误,推门时万绣只觉心头是火烧火燎了。 「阿简?」 沈泽简正看的专心致志,冷不防被喊了声,吓的手一抖,那书便掉在了地上,他又连忙躬身去捡。身体一动才发现下头有点儿不对劲儿,不知怎么的就羞起来了,拿到了书也不敢站起,就那么蹲着把脸藏在双臂间。 万绣不过是叫了一声他,却见他反应如此慌乱,愧疚就更甚了。阿简心智受损,因着没有安全感才格外的黏自己,可自己却没照顾好他。 想到此处,万绣忙忙过去,双手搭到沈泽简的肩膀上,想要将他扶起,却是感觉到他躲了躲…… 躲了躲?!这若是以前,万绣必是要掐着他耳朵骂两句的,如今却是不能这般了,不好再吓着他。 于是只好松了手,放柔声音哄,「阿简,我错了,我刚才不该凶你,你别怕好不好?」 沈泽简也搞不清楚现在身上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画书还攥在他手里,想想刚才看的那些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慢慢抬头就想往万绣的胸口看。 万绣哪里知道与他分开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件事儿,看他那闪烁的目光,想抬又好似不敢抬的头,只觉得自己太罪过了,看把他吓成什么样了! 没办法,万绣本只是弯身想要拉他起来的,可沈泽简不动,她这么弯着也累啊,便干脆也蹲了下去,「真的生我气了?」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管他多大岁数,撒娇总还是会有效果的,万绣清楚的很。 所以她嘴,眨巴着眼睛,便连声音都拐了几个弯,只为了哄眼前这「小男人」。 沈泽简脸红的更厉害了,手心都开始出汗。这书里头,有好些个嘴对嘴的图呢,那什么,娘子的嘴看起来也很好吃的! 万绣见他还是不动不说话,但神情又不似与自己生气,这会儿便觉出奇怪来了。 她上下打量打量,没瞧出什么不同来,只是见他怀里好像抱着东西,书么? 「你抱着书干什么?」 听万绣问到这书,沈泽简不知道怎么就紧张了。 「你紧张什么?」万绣又问了,她眯起了眼睛,终于感觉到十分不对了,「给我说话啊,不说我可走啦!我蹲着可累呢。」 她一说要走,沈泽简果然有了反应,一伸手就抓住了万绣的胳膊,「不……不能走。」 沈泽简这么一伸手,万绣也速度很快的冲着他怀中探去,一把就将那书给拽了出来。 「啊!娘子!那个不能看,眼睛要瞎掉的!」 沈泽简下意识里觉得不能给自家娘子看,偏着急的情况下他又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来,只好把小石头和他说的再告诉万绣。 这理由不说便罢了,一说出来万绣就觉得更怪了。 干脆往地上一坐,背身过去就打开了书,不管沈泽简怎么从后头伸手过来都让她给挡了去。 只是当她翻开这书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恨不得自己没抢过来,第二个想法则是一定要好好问问是谁给她家阿简的,这么「纯洁」的人都想污染,良心大大的坏了!!! 沈泽简没来得及抢到书,可他比万绣高,一探头便瞧见万绣打开的那页正是自己觉得最奇怪的,当下也顾不得抢了,只傻乎乎的问道:「娘子,这个,那底下的人腿不疼么?」 「疼什么疼!以后都不许看这些东西,你就不怕眼睛瞎掉了!」 万绣被问的脸爆红,眼角余光又溜了眼那……不对,至少得二的姿势,赶忙就把书给合了起来。 「说!谁给你的?」 沈泽简闭上嘴,绝不能出卖儿子! 一看他这模样万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肯定是亲近的人给的啊! 「你在屋里等着,我非要找人去算账不可!」 万绣也不问沈泽简了,就想现在出门去问个清楚,她一手撑地就打算起身。可这手还没接触到地上呢,身上就突然一软,接着她便不受控制的往旁边歪去…… 好在沈泽简在她身后,双手一伸就把人给揽住了。 「娘子?!你怎……怎么了?」 沈泽简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才真是吓坏了,身上那火热的感觉就好像被冷水给浇透了,抱着万绣连动都不敢动。 万绣一开始也懵了,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可晚了酥软一步的那麻痒感袭上身体时,她就了悟了…… 从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体验所谓的「」…… 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心有戚戚然…… 万绣没觉出来自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只是很哭笑不得,她娘是隐晦的提过这个事,什么阿简心智有问题,她没有的,完全可以主动点儿之类的,反正是正经夫妻么! 但问题不在于她害不害羞,主不主动!问题在于,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她下不去嘴啊,更别提之前那个几岁的了!她有种祸害幼苗的耻辱感啊!为啥没人理解她,为啥没人理解她! 万绣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儿,羞耻的眼泪都出来了!可她这副表现让沈泽简就彻底误会了…… 他双臂一用力就将万绣抱到了,拿了被子给她小心盖好,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着的,「娘子不怕,我这……这就去找人来……你……你等我……」 话说完了就要往外跑,万绣赶忙喊住他,这人哪能丢到外面去! 「别走,我没事儿。」 这破药肯定是旺旺给的,谁能全身无力又麻痒,竟然还能利索说话的!等她出去了,非得把他要药园子里的药草都给拔了! 沈泽简这时是一条筋的,万绣说没事儿他虽然觉得不妥,可还是相信了。 「真的没事儿吗?你出了好多汗。」 沈泽简摸上她的额头,还是好担心,「要不要脱了衣服,脱了就不热了。」 万绣咬牙,又想哭了,忍住! 「脱!」 「哦。」 沈泽简伸手,伸到万绣的衣领,自己的脸也红了…… 拽开了一点儿领口,看到里头那跟自己不一样的白白的皮肤,眼睛都不知道要瞧哪里了…… 又往下拉拉,哎?想起个问题来,「娘子,那画里头有的要穿着里头这件衣裳,有的不穿,为啥?」他一边说着,一边拽了拽肚兜的系绳。 万绣发誓,如果她现在有力气,一定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娘子?」 「我怎么知道,那画又不是我画的。」 「哦。」 沈泽简不问了,一手从万绣的颈下穿过,将人抬起来,外衫和里衣就都脱了。 「娘子,凉快点儿了不?」 「凉快个屁!」 沈泽简不吭声了,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就墩在床前不动,被子还不给万绣盖,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往万绣只剩下了肚兜和褥裤的身上扫。 万绣真的又要哭了,那药作用起来太特么凶猛了,被阿简盯着她连动都不好意思动啊,可不动更难受啊…… 「娘子,你哭什么?」沈泽简探身上前,嘴唇在她眼角轻轻吻着。 「你个混蛋!」万绣豁出去了,「你不是看……看了那书么?我热……你做了那事儿……便不热了!呜……」 太特么羞耻了!真是没法儿见人了!万绣真想嚎啕一把,愣是强忍着,然后他听到了沈泽简的笑声。 「娘子?那书里头的姿势都做么?!这可是娘子说的,你可不要反悔!」 接着他没待万绣说话,身体就覆了上去…… 万绣被折腾了两回,脑子里头也不知是因药还是因人弄起来的热浪终于下时才明白了过来,「你是不是好了?」 沈泽简在她身上磨蹭着,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又发出了愉悦的笑声来,「娘子,我喜欢看你哄我啊!」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织女东家》卷一 作者:炊烟起 02、《织女东家》卷二 作者:炊烟起 03、《织女东家》卷三 作者:炊烟起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