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世界及其敌人》 平滑世界及其敌人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d830700061 “不知道哪边才是爸爸啊。哪边都是一样的呢” ——r·a·拉夫尔提《街角的孔洞》(浅仓久志译) “有希……你在说谁,我的名字可是美鈴啊?” ——sorethroat《多女主综合症》(sorethroat经查可能是笔名,译注) 1 从闷蒸一样的热意中醒来,打开窗帘后,看到窗外一片雪景。 倏忽飘落的绵密雪花,落在庭院青翠茂密的草木之上,想必不过多久就会将整个世界染白。路上的行人往来不绝。把脸靠上昨天看河对岸的烟花大会的窗户后,那冰冷和静寂,让我心底一震。 夏天虽然也一日一日更盛,但早晨起来先从窗户眺望积雪已经成了我每天的必做之事。大概半年之前因为大雪高中停课,从那以后就成了习惯。不管是七月还是八月,因为大雪学校停课的可能性是板上钉钉的零,下雪的日子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就每天早上“使”雪在窗外降下。 如果就一直这样凝望着的话,也倒有可能跟那个冬日一样停课,实际上这种事也不过发生过四五次。最后,通过让自己看到“下大雪了!今天不用上学了!”这个选择肢的存在,心情也会变得好一些。特别是像今天这个大汗淋漓暑热难当的早晨就更是如此了。总结一下,赏雪景,就是为了生出能够从早晨的被窝爬出来气力的仪式。 换下睡衣就要换好校服的时候,窗外已然一换到夏日阳光的煌煌,我不禁想到,是啊,就躲在被窝里一辈子也是挺有魅力的事情,但真要这样的话就参加不了课外活动,放学后也不能和朋友一起玩了不是吗。 “葉月!饭要冷了!” “就来!” 走下楼梯来到厨房,父亲已经吃完了,在桌子对面读着杂志。我可没有这般空闲,只是象征性的问了早安,就开始进行早餐的摄取。因为今天的味增汤有点咸,吃完之后就让碗消失在视线之外,啃起沾满草莓酱的吐司。虽然只剩下不到一半,但作为甜品的替代来说这倒是正好。坐在对面的母亲说了。 “弥生,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要早点回来” “哇唔~哇唔~(知道了)” 是了。父亲因为交通事故四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有这样的事情。塞入最后一口面包,把茶碗放在桌袱台上马上站了起来。背包悬在肩上, “我走了——” “走好啊”“一路顺风——” 两亲送别的声音中,我飞奔出了家门。 迎接我的,是其上摇摆着阳炎的沥青路面。 一路小跑下被近三十度热气炙烤的坡道,我心情爽快擦汗的同时,就走过那因为异常气象垂下盛开樱花树木的两侧街道,途中嘎吱嘎吱踏上路面红透了的红叶,眺望那反季节的裹上银装的桥梁及那已经冻结的河面并一路穿行过去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小山丘上的学校。 目睹着四季的混杂完成了到学校的路程,但自己的原则是跑步的时候稍微有些寒冷的吹拂是最让人心地舒服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走在低气温的路上的时候多了起来。在学校附近和朋友们有时会合有时不会合,和不是同班同学的常代,蓝那,真琴一边谈笑着,一个人,没个准点的冲进学校。 “葉月?” 还没完全打开教室的门,就听见同班新藤常代的声音传了过来。 “战线6真的超有意思的。故事情节真的让人想哭” “诶,已经买了吗?” “唔嗯,虽然是后天发售,但等不及了就今早排队去买回来了。今天不上课都已经进行到第三个村子了” “那我也来玩玩看” “葉月?” 还没完全打开教室的门,就听见同班时塔蓝那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啊,昨天的时候从各个地方借的钱已经累计一千万了” “又是扑克吗?再怎么样也借不到这么多钱吧” “以此为纪念,我想开个party” “然后又打牌是吗。你够了吧真的还不了了” “弥生!” 便利店的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听见领班的柴峰桑的声音传了过来。 “后天的班能代我一下吗?正好有个约会” “诶,你不是和医大的男朋友分了吗?” “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我可是都热恋三年了!看看这个照片” “呜哇……真是热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 下意识的看一眼窗外的雪景后。玩起今早一早买的“战线6”。跟评价一样,故事从开端就开始让人想哭很有意思。但是, 我稍稍歪头,向常代问道。 “战线的故事确实很有意思,但难易度上是不是做的挺糟糕的?” “初始角色如果选女剑士的话就是最平衡的啦!……哦!都忘了!剑崎老师让你自习前到办公室去一下” “诶,不是吧?” 班主任的剑崎老师,有着播音员或者偶像一样的气质条件。长眼和细眉稍给人严厉的印象,所以从女剑士会联想至此也是有其原因的女性。一边回想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往办公室走去。在家里已经盖上毛毯让玩“战线6”的环境更加舒适了。我就想着如果教训我的话,就集中精神玩游戏。 办公室的桌子旁,剑崎老师一只手拿着咖啡在看文件。 好,在她注意到我之前,全身心真挚的,夸张的喊出“失礼了!”,在被骂之前先堵住气阀。这本来是我的打算,老师却好似背后有眼睛一样朝这边转身过来。 “架桥吗。坐吧”指着圆凳子。“被骂之前先拼命道歉”的作战失败了。正想着要不撤退算了的时候,剑崎老师却说出了意外的话。 “今天,有转校生来” “啊。这样吗” 对于没有预想到的内容,我的回答同样没头没脑。 “我有调查一下,以前好像是住在这里的,小学好像是跟你一起?严岛真琴。你还有印象吗?” “真的吗!?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是好朋友了,确实好像是因为她爸工作的关系搬家离开了” “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 “要看怎么看了。今天还一起上学了一下来着。转校之后三年间,一次都没见面” 太过惊讶之下,我戳了一下真琴。 “今天真琴要转校过来吗!那个,中学的时候不是也说了可能要转校走吗。那个时候也搞得大家一片骚动” 正在斥责部里后辈的真琴从教室的窗子面向这边, “是吗。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一副怀念的样子叉起手臂。 剑崎老师手伸向咖啡,继续道。 “所以,有件事想拜托架桥” “是”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下意识就认真的说道。 “能做到的话最好,倒也不是强制,总之,一切都是看架桥自身对严岛怎么想来决定的” 对于说教的时候总是单刀直入水银泻地一般的剑崎老师来说,总有点在绕圈圈的感觉。 “你能去帮助一下她吗?” “帮助吗?” “转校之后,就遭遇了事故的样子。直到现在都对身体有影响” “诶?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难道是脚吗?” “有可能吧。本人有说希望不要告诉同学,所以我是没办法说什么的。也有隐私方面的问题。也许她自己会直接告诉你也说不定” 有拄拐杖的,有坐轮椅的,有看不见的,身体上有不便的同学有太多了,其实不用专门事前说这种话,大家也会主动去帮助的吧。 “你是哪里受伤了?” “不知道啊。我没有看的”真琴也歪起头。 那倒真是挺奇妙的。本来移开视线想要问一下同样担任班主任的石崎老师和末广老师,但又想起真琴转入的只是剑崎老师的班级所以也没有什么意义。 “要是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的话,一定会努力去做的。毕竟是朋友来着。” 剑崎老师低头说了谢谢。说起来我来这之前不是等着挨骂的吗。 回到教室的我,不安的同时整理心情等待访客的来临。对游戏,闲聊还有打工都没有一点心思。 伴随着自习课的铃声门打开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从客人那里接过的零钱撒在了收银机里。那是因为在剑崎老师的伴随下走进教室的少女,看上去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违和感。 长袖的上衣,是主要在冬季着用的校服,在这个时期来说会很闷热吧。真琴从小到大明明一般都是辫子头,但转入女生的头发可以说剪到了超短的程度,加上那凛凛的相貌,说是高中女生不若说更像是中学的美少年。虽说本来就是个比起甜美可爱先给人帅气的家伙,但还是觉得这样有些过了。 然而更重要的是,那敏捷的如军人一般的步调面向讲台的表情的僵硬,好像并不能够完全用进入新环境时的怯生生来说明。 “虽然班上可能有不少人都见过面,但还是要介绍一下自己……” 老师还没说完之前, “我的名字是,严岛真琴” 真琴的语调尖锐如刀刃。 “这之后的高中生活,没有必要就不要接近我” 班级整个寂静,气氛变得紧绷起来。剑崎老师看不下去再次让她进行了自我介绍,自习结束后马上就是生物课,但是大家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吧。那之后的五十分钟,课堂都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氛围下。 “这些视觉细胞各司其职,分别叫做视椎细胞,视杆细胞,量边细胞(量边细胞实际上并不存在,文中没做过多解释,疑为作者架空的跟乘觉有关的细胞,译者注),其作用的不同以及分布,因为会在之后的考试中出现所以一定要注意” 就在年迈的东宫老师用干涸的声音讲述这些的时候,众多的学生仍然跑在教室,走廊和上学路上各处热议着传言。而在调理实习中的常代会把磅蛋糕中砂糖的分量离谱的搞错,也大概是因为这个教室里坐在常代正后面的就是真琴。 面对突然的拒绝有些吃惊的我,五十分钟内,对于课程真是没办法集中一点注意力,只等下课的铃声一响起,就向真琴的座位靠近,她从座位没有迈出一步,正在看参考书。 知道周围人都在看这边,所以尽可能自然的搭话道。 “哟,刚才的自我介绍真够拒人千里之外哪,突然之间开那种玩笑还真不像你诶” 真琴好似往这边看了一眼,但马上视线又回到参考书上去了。 “你刚才没听到吗?我说没有事的话就别跟我搭话” 全员大概都默默都听到了这番拒绝的话,教室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这么认真吗,服了你了”一边夸张的挠头,我尽力挤出明朗的声音。 “别这么冷漠好吗。我们这是三年不见的再会吧?还是说你还在为上个月情书骚动生气呢?” “架桥” 不叫名字而是叫姓,这让我也怔住了一瞬间。 “不巧的是,我在转校之后的三年间,和哪个你都没有再会过” “……这样啊。抱歉刚才跟你这么不客气” 我有一瞬间,恭顺的低下头, “但是啊!” 我两手敲在真琴的桌子上。 “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了,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是吗?” 我露齿而笑。这次,轮到真琴显得有些胆怯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间,马上又重新瞪着我。 “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没有的话,可以不要再烦我了吗” “那个,你既然回到这里,脚也没受伤,那我想让你加入这里啊,田径部。我呢,正好就是现在的副部长,以真琴的运动神经一定能参加大赛的” “我不要” “太好了,那就赶紧去拿入部申请书吧。午休的时候向学生会提出申请的话,正好能赶上明天放学后的操场练习,诶?” “没听到吗?我说我不要。我没有时间去进行什么部活动” 我大张着嘴,差点要发出声音,随后总算是回过神来,继续向真琴问道。 “开玩笑吧,你这种每天都走好几公里的田径痴人还说这种话?” “啊,确实可能有那样一段时间,但是” 真琴今天第一次笑了,但却是让人不寒而栗那种,冰冷的哂笑。 “我的人生,没有侧路也没有回路了” 2 最后真琴在休息的时间数次被打招呼都一如的拒绝,等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我虽然也急着整理好东西追了上去,但在飞奔出校门的时候,和粘在旁边的人差点撞到一起。我慌忙正过身子,将落下的包捡起来准备继续向前跑的时候,对方也不看我的动作还是把我叫住了。 “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你是这所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吗?” 大概二十多岁,瘦高的暖男的样子。我们校服上的徽章会根据不同的学年颜色也不一样,大概是看到这个判断出我是二年级的吧。 我点头说是的同时,往后一步保持开距离。 “那么你知道严岛真琴桑现在在哪里吗?” 男人的话让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再次好好打量起对方。衣服倒是很正常的西服,但总觉得身体哪里抱恙一眼脸色铁青。就像是新进公司当天身体搞垮的新鲜社会人一样。 “你是哪位?不是她家长熟人什么的吧。难道是尾随者?” “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是我的身份。” 男人慌忙打开记事本大小的黑色身份证明,在照片下面,这样写着。 梶川警察署巡查长 须藤准 “警察吗,为什么会找真琴……?” “这个嘛,情况不太好公之于众” 对方用手绢擦着汗,流露出一副不太好办的表情, “没办法啊。” 他看了看周围,继而低声说道。 “严岛真琴桑,三年前卷入某个时间并因此而负伤,而被假释的那个时候的犯人,前些日子不见了踪影。这个男人,你有印象吗?” 给我看的照片上的男人,不管是宽阔的肩膀,还是如雕刻般的五官,都让人想起如维京人末裔一般的容颜,而从右脸直到下巴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就好像戏剧部按照经典特征做的“海盗”面具一样,没有一点现实感觉的长相。但同时也是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长相。我不停地摇头,不说这个男人,连真琴牵涉到这个事件,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这种家伙逃跑,完全没有新闻报道的?” “因为他不是逃狱,只是假释中的失踪,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全国通缉。” “那为什么要在真琴周围埋伏……” “因为她是最可能被袭击的对象。服刑的时候就有很积极的去调查她的事情。只是怨恨也应该有个限度的吧。而且因为那个事件,严岛桑还有了乘觉障碍……” 说完之后,好像才一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的表情。有点可笑,看起来还真不太适合当警察呢。 “乘觉障碍,那是什么?” 用眼角看着慌忙捂着嘴的他,我转过头,向蓝那进行了说明,顺便问起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乘觉障碍嘛。唔,这倒是对上了。”蓝那就靠在学生会教室的墙壁上,自顾自的点头,随后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这里有一副扑克。” 紧接着用魔术师一样灵活的手法,将从盒子中取出的牌扇形排开。 “一副虽然只有五十四张,请先想做有无限多张好了” 正面朝上摆好的牌,首尾是两张王,中间按黑桃a到方片k按顺序整齐的摆好。 “任意一张都可以,选一张手指放在上面?” 按说的那样,把手指放在红桃5上。 “这只手指,就是葉月的意识。手指指着的牌面,就是我们现在进行对话的这个现实。” 蓝那抓住我放在牌面上的手指,移到了梅花k上。 “这,比方就是葉月打零工,我和葉月的联系不是同学,而是便利店的常客和店员之间关系的现实。” 手指继续被移动,这次到了方片7上。 “这里比方就是我和葉月分别在不同的国家里居住,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接点的现实” 明白了吗?被问到的我点点头。 “我们在无数种类的牌面上来去穿行。【外面虽然在下雨,但真不想被淋湿啊,于是就去没有下雨的现实好了】【祖父虽然在不久前死了,但还有话想跟他说。那就到祖父还活着的现实去好了】【因为事故手受伤了玩不了游戏。那就到没有发生事故的现实去好了】【最近刺激不够啊。那就到发生核战争一片荒废的现实去好了】……去往这里,行至那里。在所有可能性中移转生活。对于乘觉正常起作用的我们,可以看到,听到,碰到所有的可能性。” 我不停的点头。 “但是!” 说着,蓝那将除了我手指指着的那张牌其余五十三张,全部推到桌子旁边。 “如果只剩下这张牌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我诶的一声。 “只能依靠这唯一的一张牌了。无法从这个自己跳到别的自己。无法转移向他处。真琴现在所发生的,就是这种事情” 看着手指下那唯一一张纸牌,我继续听着蓝那的发言。 “当然也就不可能知道在自己没有转校的现实里,和葉月是如何度过的,另外说和葉月一直没有见面,也是实话。” “所谓人生没有侧路也没有回路,就是指的乘觉障碍吧。” 我重新面向她, “原来如此,乘觉障碍啊。那就能说得通了。”,真琴点点头。 “之前都不知道的吗?” “因为我和那个“严岛真琴”都没有交换过嘛。都没有意识到。” 确实,如果以刚才蓝那的扑克牌比喻来说,现在在我面前的,是能够在五十四张牌中的五十三张,或者说是无限之中的无限减一张牌里自在来去的真琴。对于从整副牌中失去的那一张牌会没注意到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非常抱歉。再多说就会涉及到搜查上的机密了。只是,我也有给她家打过电话,但如果你有遇见严岛桑,麻烦跟她说要尽可能不要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看到我点头,警官也松了一口气一样擦着汗,对我不断说着感谢离开了。 但要说被他一拦我也追不上了,真琴现在的联络方式我也不知道,没办法传话给她。我为了以防万一先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接着继续沿着放学的道路走去。 “即便如此,”我自言自语起来。 不管是手脚手上还是视觉听觉丧失亦或是失去家庭,不过是稍微改变一下所处的环境的事,根本不用承受任何苦痛。什么时候返回来都行,甚至不返回来也可以。但如果是乘觉障碍的话,所有的“逃离”都变得不可能了。 而且,在乘觉障碍者的世界中,难以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无法认识低下的可能性实际发生的现实的话,那么在盛夏中大概也难以看到雪,更别说穿墙而过什么了。这对于之前一直有这个能力的人来说会很难接受吧。 比如说,遭遇一个大事故丧失了脚的技能的时候,如果不知道根本就没遭遇事故的现实,取得奇迹般回复的现实,以及找到治疗方法的现实的话,没有选择权留在哪一个地方,必须不得不留下来的话,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而我突然也意识到了。 现在这个现实中,治疗乘觉障碍的技术是不存在的。那么就去看一眼乘觉障碍额治疗方法存在的近未来的现实,再将这个方法应用在真琴身上不就好了吗? 我迅速的切换视线,坐在沙发上的我的周围三百六十度都是书架。我从眼前的书架上抽出一册,再打开。这是乘觉治疗的专门书籍。毕竟我就是其作者。翻开没几页,其上写的内荣的记忆和理解就苏醒过来。 接着,我又返回到走在放学路上的架桥葉月。 ……不行。记不住。 确实,乘觉障碍的治疗方法,对于彼处的我来说,是已经确立的,自明无误的东西。但是想要以记忆的方式,带回到这里却是不可能的。首先,就算是距离现在最短的“有着乘觉障碍治疗方法的现实”,和这边的语言,还有文字,还有化学式的体系完全都不一样。而且就算直觉上能够了解,和这边的技术等级也相差太大。即使在那边能够理解,在这边的时候又不能理解了。 我把书包就抱在胸前闭着眼睛即使去进行回想,也无法再现知识和理解。应该很重要的图形和文字好歹残留在了头脑里,于是试着在日程本里写下来,然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 我下定决心,坐在回家路上的河岸边。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才买的笔记本。 去到那边,尽可能多的记住几行内容,再记在这个本子上。 看一眼,再回来,再写。看一眼,再回来,再写。感觉自己就像个想要依靠记忆去盗取不传外人的魔法书的异端一样。不不,应该说比这难度要高多了。因为感觉要是把图书馆偷出来一样。在那边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仅仅这一本医学书是不够的,想要把特异发展的整个医疗技术的理论体系完全移植过来的话,除了要把医学,工学和生理学的入门书籍,专门书籍,词典,技术书籍,治疗器具的设计书,手册这种数量庞大的册数拿过来,这边还必须要进行实际运用不可。 头蓦然觉得有点痛。可能是因为一直持续工作的原因,又或许是任务达成的不可能性的原因。我用手指数次揉搓两眼的周围。因为一直坐着的原因,腰部也开始疼痛起来。 日头西沉,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书写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就在我猛地抬起头的时候。 “真琴” 隔着小河的那条道路上,今天才看到的男孩子气发型的真琴走在上面。 我赶忙把笔记塞进书包,向着已经沉于黑暗中的河上踏出一步,通的倒在水中。 “唔啊” 脑子使用过多的原因有些转不过来。确实可以从河面走过而完全不湿一点的到达对岸。只要选取偶然实现了这个可能的现实就好了。但是要穿过河面到达“那个真琴所在的”对岸是不可能的。原因就是,有着乘觉障碍被隔离开的真琴,只在一个现实中存在。 巨大的水声下,让真琴注意到了这边。 “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冷漠的声音让我有些心生不服,我挣扎着起身,大声道。 “你才是。不应该早就回去了吗,一直在哪逛到现在呢?” “我从补习班回来。没人有理由担心我。” “不是这样的吧。警察可是跟我叮嘱了说不要让你一个人。” 警察这个词让真琴有了反应,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被卷入的那个事件的犯人失踪了的样子。” “……那你应该已经听到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了吧。” “对不起,但是——” “知道了的话!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真琴比刚才走的更快,就此消失在住宅街的方向。 我自己站了起来,一边拨掉缠在身上的水槽,突然就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真琴争执谁跑的更快,发展到围着幼儿园的中庭跑三圈还是五圈的比赛。那个时候也是竞争过于激烈在最后一圈的时候两个人都跑出了跑道,掉在了中庭的池子里。因为都想要超过对方。就在被一直都很温柔的幼儿园老师狠狠教训的时候,也是在一点点剥下身上的水草。 跟那个时候又像,又不像。 ……那之后的几天里,我都在努力的收集情报。 在保证田径部日常的训练的同时,我去图书馆调查了事件当时的新闻报道,在网上进行了检索,也算是大致掌握了事件的概要,但另一方面也奇怪为什么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的。 制药研究所的男性所员,偷走了对方药品的油罐车冲撞其他其他建筑物的事件。数名所员因此负伤,真琴也有了障碍。真琴会被卷入其中也是偶然。学校的授课要求学生对当地企业的员工进行采访,于是真琴就去了亲戚所工作的那个研究所。被倒下的油罐车中泄露的药品淋了一身的真琴,当场就有了乘觉障碍。 虽然知道了事件的内容,但想要靠近真琴的尝试,怎么都成功不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同学和“其他的真琴”是朋友,他们也都对这顽固的她进行尝试结果全部以失败告终。还是说乘觉障碍者这件事已经传开来,大家都已经觉得真琴会这样,一定是因为已经下定决心因为这是无法失败的人生所以更要全身心学习的缘故。 “但果然还是觉得好可惜,就是心里有个疙瘩啊” 我在操场上画白线的时候,对部长这样说道。 “比我体型纤瘦适合搞田径,还和我一样喜欢跑步。” 在我抛出类似的问题之后,常代说“恩,人生的后备数据没有了是挺难受的吧。” 蓝那“是对剩下的自己有什么不满吗?家庭,境遇什么的” 柴峰桑“男人吧。被男人说了‘不喜欢有肌肉的女生。’。” 而部长在考虑了一番之后,这么回答道。 “如果说一个人会变成这样,那果然还是那什么制药研究所事件带来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理创伤不是吗?” 3 从地图上看来,这里就是藤堂制药的第二研究楼没有错,墙壁上有一处凹陷的地方,大概这里之前是挂着招牌,伸缩式的大门紧闭。虽然有保安,但就在内侧的入馆管理的小屋里空无一人,也没有停着的车。暗灰色的建筑物里面,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数个房间里都没有人,毫无疑问这栋楼现在已经没有在使用。 ——一边打着工进行着部里的活动同时在电车里摇了数十分钟,接着再徒步二十分钟,我在到达的目的地前叉起了双手。 “最好还是找当事者去问一问。” 没办法之下我分开来探寻。一个转念,穿过墙壁上挂有“藤堂制药 第二研究楼”招牌,打开的大门。 楼内小屋中的保安,看见我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是被卷入一阵修辅造成的时间中的严岛真琴的关系者。真琴让我带了一些话,应该找哪位才好呢?” 我的话下,保安一副匆忙的打起内线电话。 “是。我这里是接待。来了个三年前外部引起事件的,被害者的,呃,有关的人。说是有传言什么的。是,是。学生来着。是。” 保安在和电话那头交谈什么的样子,很快挂了电话。 “请稍等,马上就有人能来接待。进去之后右边有个接待室。请先去那里等候。” 过分的反而让我有些不安的亲切接待方式。 到了接待室不久,就有一个事务员一样的女性给我泡了咖啡。但因为苦的东西我实在喝不太来,就一边等着接待的人,一边继续对成为废墟的研究所的探索。穿过后门潜行过去,运气不错的从一个卸了窗户的地儿侵入了进去。连照明都被撤除的走廊中,在只有窗外射入的阳光照射下的昏暗处,有人影在那里。我一瞬间心生怯意,但马上认出了那个背影。 “啊,是警察先生!” 肩膀一震之后,朝这边转过身来的,是在校门口遇见的他。 “啊,是严岛桑的朋友吧。别吓我啊” 大概是挺惊讶的,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接着像是病情发作一般咳了起来。这个人也倒挺麻烦的。 “让您久等了。是和严岛真琴有关系的人对吗?” 进入接待室的,像是在工厂工作的,着灰色作业服的初显老态的男性。 “是。我是真琴的朋友架桥葉月。” 我站起来打了招呼。虽然不知道现下的我有没有资格说是“那个”真琴的朋友,但毫无疑问是严岛真琴的朋友。 “我是研究主任。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呢?” 至少,没有看我是小孩子就不重视的样子。但如此这般殷勤对应反倒让我感到了警惕,我慎重的选择词语说道。 “一阵修辅在别的现实逃走,真琴成为目标人物。警察的搜索也陷入了困境。不知您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非常抱歉,虽然说是我们的社员,但是在别的地方发生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把几乎没剩下的咖啡送到嘴边,在此之间展开了思考。 “说起来,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真琴会被跟她没什么特别关系的罪犯给盯上啊?” “这恐怕严岛桑是最理解的了吧。因为一阵也是患有乘觉障碍。” 我差点要呛住。 “——这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吗?和严岛桑一样也是因为药品的原因。一阵在工作的时候,因为实验器具的破损淋了药品一身。这是不幸的偶然重叠在一起的结果,当然,在“这个现实”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故。“这个现实”中一阵没有变成乘觉障碍,没有染手犯罪,直到去年因为自身的关系退职为止,都勤勤恳恳的一直工作。” 这个人,面对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这反而让我感到一种危险,以防万一我还是转念先上了个保险。 “——所以了,咳咳,我有在考虑一阵还藏在这个废墟中的可能性。” 还在咳嗦啊,我则对他说。 “警察大哥,别的现实的我要是有什么状况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到时请多多帮忙。” “什,什么?” 不再理会一脸困惑的他我再次回到接待室, “——所以一阵修辅就是为了报复自己成为乘觉障碍者,才发动了袭击事件的。” 不仅是被害者变得乘觉障碍,犯人也是因为这个障碍才引起的这个事件,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开的报道会那么少也是当然的了。 “但是,这么危险的药,是要用来干什么的呢?” “恐怕,没有想作为实用化的用途吧。” 我能感到自己的嘴不受控制的大大张开。 “为什么要生产没有用途的药呢?” “说起来这个药品——叫做k056的这个药品本身,不仅是没有实际用途,到底是以什么机理使得乘觉停止的现下也是不明。” 虽然面对的是大人,也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自己所做的药品的用途和正体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们的研究所,除了正常进行研究之外,也进行特殊药品的分析。” 像是注意到我怀疑的眼光,他像做演示一样张开手。 “从外部,异质的现实稍稍经过我们这里的人,或许是为了留下自己的足迹,亦或是单纯的好玩,不时会留下不为这里所知道的物质的组成,化学式还有生成方法。我们不知道这些会有什么用途,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对这些药品进行生成,动物实验,以期其能为我们所用。” 我想起自己想要盗出遥远的医疗技术的事情。正如我自身直面过的那样,恐怕低文明的一侧从高文明的一侧夺取知识是很难的吧。更何况为了不被他人带走技术更可能实施了特殊的情报管制。 但反过来,高文明一侧的人,只是兴致所致向给低文明一侧给予情报好像又会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样有时候就会开发出疑难病症的治疗药来。简直就像是老天恩赐一样的东西,就跟能不能抽中的赌博差不多了。而这次,” “就没有抽中。” 主任一副很抱歉的样子点点头。 “k056的组成,我们也是在网上的讨论区看到的。从这么广的范围散布来看,其本意也是想引起“我们这个现实”混乱的恶意一般的恶作剧吧。因为生产要花不少时间,所以还没有普及到一般社会。” “……这是相当重要的情报啊。全部都对我说出来ok吗?” “严岛所长已经说了要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他本人也应该快到了。” “严,严岛所长?” “啊啊,抱歉,就是真琴桑的叔父,现在担任我们这里的所长。” 这么说起来,真琴会卷入事件,应该就是因为社会课的自主学习要求去了亲戚工作的地方所引起的。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等房间里的回应,就推门钝重的进来的人,让我几乎跳了起来。身穿像是特别定制的大号工作服的,是脸上有伤,我在之前看到的那个相貌凶狠的“逃亡犯”。 然而主任却很平常的和那个男人说着话。 “严岛桑,这位是真琴桑的朋友,名叫架桥。” “初次见面,我是所长严岛。” 粗重声音的同时,那糙厚的手就伸了过来,然而我却终是没握上。再细看那名牌上确实写着“所长 严岛龙雄”。我的头脑响起了警报。 “那个,有一阵修辅的照片吗?” 面对我有些无礼的态度,严岛所长一瞬间挑眉说道。 “这个的话,应该在那边的桌子上……” 主任在桌子上翻了翻,把照片放在茶几上。我的目光马上锁定了那里。那应该还是几年前的社员集体照上,挂着“一阵”的名牌的男人,明显不是我所被告知的那个是逃亡犯的人。但是,又觉得有点熟悉。 那正是说是在找那个逃亡犯的,警察的面孔。 在我明白所有一切,转念的那个瞬间—— 我意识到自己被绳子绑了起来,滚在了地上。 4 好好观察,冷静下来把握状况。脑后勺感到热意一般的疼痛的同时,一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之下飞速的思考着。我大概是被电击枪什么的搞昏了过去。脸上粗糙的感触以及橡胶制品的气味。阳光射进狭窄的空间。引擎声和震动。是了,我现在一定是被放在车子后座下的橡胶毯子上。被绑架了,怎么这么大意啊—— “你做了这种事情,还觉得自己能跑得脱吗?” 真琴的声音,然后, “谁知道呢,看看吧。” 回答的,是那个警察——不,是装成警察的逃亡犯,一阵的声音。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剧烈的变化,仍然还是那副让人感觉人挺好的语气,所以不用看也知道是他。 一阵在开车,真琴则被安放在副驾驶上的样子。这样来看的话,真琴应该是没有被捆起来吧,要这样的话倒是有逃出去的机会—— 我真是笨蛋。 真琴怎么可能抛下被捆着的我,一个人逃走呢。我是人质,手脚都被绑了起来。一阵恐怕为了让真琴听从自己,早就盯上了我。最开始在学校附近出现,可能也是为了找可以当成人质的人。之后,给真琴出示我这个人质,把她引到了车子里。 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为所欲为。我要呼喊救助的地方,是刚才的研究所……不不,应该还有个合适的人选。我盯着车内的装饰,猛地闭上嘴, “救命啊!我被人诱拐了!” 正在整理杯面商品架的柴峰桑听到声音吃惊的抬起头。 “诱,诱拐?” “在别的现实我,还有叫做真琴的同学被诱拐了。车子里面,我就像这样全身被捆上了绳子。” 在我比手画脚的时候,柴峰桑收起一如既往淡定的表情,狠狠的点点头, “明白了。你是在哪里被抓起来的?” “在叫做一阵修辅的家伙因为乘觉障碍引起犯罪的现实。” “你知道那辆车在往哪儿走吗?” “从太阳的方向来看,是往东的样子。没有等过信号灯所以是在高速。因为看不到窗外,没办法有更具体的信息,但我我现在就去找找看。有什么消息的话,马上再跟你联络!” 车内,一阵和真琴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听我说。你是误解了。” “你是撞击事件和诱拐时=事件的犯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但对你来说,可不是这样的。” “——你是什么意思?” 真琴的语气很坚定,但回答之前明显有一丝不自然的停顿。而这恐怕也被一阵觉察到了吧,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恐怕你是最应该意识到了吧。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是唯一无二的理解者。” “别说瞎话!” “我是很认真的。毕竟先天性没有乘觉的几率是百万分之一。而后天完全失去乘觉的人,则要少的多得多。在k056的影响下,非本意的失去乘觉的就我们而已了。所以,我理解你的痛苦。” “我不需要一个罪犯来理解。” “虽然是这么说,严岛桑。” 这时才真的像警察教育一个偷盗少女时的温柔的语气。 “你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有在意别人眼光走向的时候吧?” 而接下来的一段沉默,让我感到了一种不明正体的东西,而因为通过振动和声音,掌握了车“外”的情报,现在也没办法管那么多。 “下了高速。附近可以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 “明白了!现在就赶过去。” 正在给客人递送抽签奖品的我的旁边,柴峰结束了收银,开始进下一项工作。 “——嘛,不管你说什么,其他的任何人,包括躺在那里的你的朋友都不会理解的吧。只有我和你,拥有向这个世界报复的权利。” “报复?你是想杀人吗?” 这次,真琴虽然迅速回答,一阵却叹息一声。 “杀人多没意思啊。反正别的人,都能在被杀的一刻将意识转到别处得以逃离。而这是比杀人更加适合的报复吧——只要使用这个的话。” 像是打开包裹的拉链声。真琴咽了一口口水。车体在摇晃,好几个发出框框当当的声音落在了毯子上的样子。有一个还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我的肚子旁边。冷冷的感触,像是什么瓶子一样。 “这全部都是k056.大量生产虽然耗费时间但是不难。除了乘觉以外不会给人任何伤害,我们俩就是证明。一瓶就可以污染四十万升的水。只要把这个投入自来水公司的贮水槽和河流的源头就好。不仅仅是通过直接摄取,通过洗浴和洗脸,放进游泳池也可以,马上都会使乘觉死亡的。” “……你是准备到处播撒这个障碍吗?” 恩,一阵用好像还有些欣喜的声音回应道。 “这个平滑世界中的人们,谁都在绝对的理想乡中生存。即使感受到痛苦和悲伤,也同时确保了不会感到痛苦和悲伤的可能性,实际上也一直这样运用的。不被爱的话就到被爱的现实中去好了。想要永远的生命的话就到实现这样的现实中去好了。对于他们来说,那强行获得唯一可能性的我们,是低次元的生物,是无法理解的存在,恐怖的对象,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这就是你的——” 真琴想要反驳,一阵却猛咳了起来,遮住了后面的话。一阵咳嗽之后,一边清喉咙的同时,一阵用嗫嚅一样的小声继续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有破坏这个乐园的权利。有将这个世界堕入炼狱的资格。我们是被选中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阵又咳嗽了起来。 这番惊人言论之中的声音我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慢慢变大,渐渐接近而来的声音,……这次是警车的铃声。 “唔,比预想来的要快嘛。” 一阵感叹的自言自语道。 要求停车的警告传了过来。然而一点慌张都没有的一阵让我更加警戒起来。如果那家伙要把我当成人质和警察对峙的话,我就先把他打翻。 被绑着的状态下,我好不容易用自由的手指悄悄的将小药瓶挪至手边。要是猛地用这个打头的话,打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但这时,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猛地一震,停了下来。我的头撞在了座位上,将将忍住了呻吟的声音。 “已经逃不掉了。你的计划在这里就结束了。” “这只是你们单方面的见解吧。” 这家伙,是要对我出手,还是要对真琴出手呢。我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于耳部提防着一阵的行动。好像是解开了安全带,解开车门锁的声音。 “不如说,现在才正开始呢。” 伴随着这句话,仿若回家后打开玄关大门那样自然的气氛下,一阵打开车门,探身外出。警察队马上就包围了上来,在一阵被放倒在路上的时候,我则怔然的一动也不能动。 战线的游戏练级之间对我们的问话结束了。终于从小小的会议室解放出来之后,门外等着熟悉面孔的女警察官。 “你们辛苦了。真是立功了。” “这没什么,关键是一阵为什么那样子,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一直在被问话但又不回答我们的任何问题。” “抱歉,因为有守秘的义务,所以,” “原来如此,毕竟是警察官。那么,看看我这边如何?” 柴峰桑,把便利店的制服收好进置物箱里,面向我这边叹了口气。 “一阵修辅,在被k056浇淋之前就患了绝症的样子。刑期中虽然也接受了治疗但恶化已然没办法阻止。出狱之后马上就入院了,在医院里就行踪不明的样子。” 我哑然无声。 所以那个恶劣的脸色和咳嗽,并不是我所推想的k056带来的未知的后遗症,而是之前的重病。 “竟然还能施行诱拐课真算是奇迹了,逮捕之后马上就倒下了,现在还在往医院搬送的样子。说是就有几周的活头了。” 所以,就是自暴自弃想要把整个世界拖下水吗。但要这么说的话,比起犯罪应该有其他更要做的事情才对啊。不管怎样,这之后,那个男人没办法去干涉真琴的人生了吧。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似乎在别的房间接受完问话的真琴,从走廊对面几乎就是盯着地板一样低着头走了过来,我一边跑一边朝真琴招手。 然而,抬头看了我一眼,动作完全是机械式的,接着——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茫然的瞳孔,完全没有看我的样子。我的脚,像是冻住一样动也动不了了。明明应该一切都已经解决了,真琴那好像背负着幽灵一样的表情是最近看到最暗沉的。真琴就那样穿过我的身旁,向着玄关的方向而去。 “她父母要来接她的,先不用管她就好了。” 即使没有警察官柴峰桑的叮嘱,真琴的态度也让人不敢近身,我久久的呆站在那里,只是目送着真琴的背影。 我的头脑中,响起了警报。因为真琴拿不寻常的样子,因为级友所抱持的不明正体的东西。 好好想想。我现在的考量,无法和真琴的想法合拍。有什么决定性的龃龉存在于这里。 “那个,柴峰桑,一阵余命不多这件事情,真琴她知道吗?” “最开始那件事的裁决中,被告人的律师应该有说,所以她应该知道的吧?” 那个男人自知时日不多,又因为患上乘觉障碍知道无法避免由此自暴自弃。而真琴虽说已经有数十年了,但正因为无法避免死去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辆车内和一阵的对话迫使她去想了很多事情。不,一定不是这样的,把真琴穷追到那个地步的什么,就在今天的某个点上。 是说要袭击自来水公司的事情?但k056的生产需要时间,一阵余命也不多了。也就是说,他所说的那个恐怖袭击计划,根本就没有——。 突然,我就理解了。真琴在想些什么,又是意识到了什么。 用自己仅有的余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早就看到自己计划失败,被抓起来的结果了吧。 这甚至不是共犯的诱导。 而是想把对这个世界的复仇,全权托付给和自己同样抱有障碍的真琴。 k056的组成在网上就有,所以只要调查准备,再给予时间的话就是可能的。要潜入自来水公司,也只要准备就可以的。 但这些,如果真琴没有下定决心进行实施就不可能成立。 而为了把这些“知识”和“选择肢”能够有效的传达到,一阵实行了诱拐。 而自己自身这么容易就能被这个世界的人抓住也不过是计划中药展示的一环。 背后开始滴汗。我那个时候真不应该向别的现实求助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就算绳子没有解开,也应该跟一阵肉搏将他击倒的。必须不能让现在的真琴和一阵站在同一阵营。 真琴本可以弃我而去从车里逃跑的,却冒着危险留在了那里。而我则通过别的现实的柴峰悠然通报给警察,让自己没冒一点危险,就安然度过了那个危机。 想起一阵离开的时候那蛮有余裕的样子,我不禁握紧了拳头。 5 距离照明熄灭,还有大概三十分钟。 夜里的操场,比在白天还有放学后的练习中看到的,更加广阔荒凉,就像是在街道上突然出现的沙漠一样,魔力感而又静谧。 那里,倏然,出现一个影子。 “哟。” 我举起一只手,向那边走进。 双手在胸前交叉,做着肩膀伸展运动的真琴,就用那样的姿势面向这边。 “又是你吗?” “啊,又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 “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是看到藏在包里的钉鞋了吗?” 说着,真琴将手放了下来。大概深夜在操场上偷偷奔跑已经成了常态了吧,不仅换上了体操服,还有做准备活动真是周到。 “不不,是我有确认你所说的补习班和真琴家回去的路线,然后知道了你途中会到我们学校的后门。然后我马上就想到了操场。像你这样的家伙,对于这种诱惑肯定受不了吧。” 大概是承认的意味吧,真琴小小的叹息一声,而我则更靠近一步。 “我果然还是想让你加入啊,田径部。你一定会是王牌级别的。” “但抱歉,答案还是一样的。我没有想跟谁竞争了,而且说起来什么部我就没想参加。” 那之后,一副略有些踟躇的样子郑重说道。 “我要休学了。” 我虽然咬着嘴唇,但没有特别大的吃惊。因为多少有所预感。 “事件之后,藤堂制药支付了很大的赔偿金。大半都留给了家里,只把活期的前去了出来,准备去旅行的。做做日结什么的也无所谓,反正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待下去,我是想要一个人生活。” “……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自我放弃,思虑过浅了。” “这点我不否定。但和他人在一起实在是太难过了。说实话,一阵说的没有其他的理解者还是让我有些动摇的。即使明白那只是罪犯的心理战想要拉拢我也是一样。我当然完全没有再见那家伙的打算……但,即使只是有一瞬间被他的话打动的自己,想要再和谁一起生活在这个温暖的世界,想必已经是不行了、” “温暖的世界?” 真琴的视线,突然投向空中。 “父亲,母亲,周围的朋友——大家都对我很温柔。” 沐浴着不分明月光中的真琴的侧脸,浮现出寂寥的神色。 “即使我因为一点点不自由发脾气。即使我乱撒气说些之后会后悔的话。也不会对我生气,对我讨厌。因为大家随时都可以乘换到有另一个我的现实。” 原来如此。是什么使真琴那么焦灼,我终于有一些明白了。 “就是一阵所说的‘在意别人眼光走向’的事情吧?” “你也听到了啊。……对,一直在想对方是什么时候转过眼神去了别的现实,想自己是不是被对方看穿了。那家伙也是一样的吧。” 本来和自己在对话的人,会不会是跟别的现实来的人替换了呢。 是否抛弃了自己,前往别的自己的现实了呢……就是这种恐怖。 曾经也普通,作为这个世界一员的叫做一阵的男人和真琴。两人所最害怕的,不是生命的有限,也不是可能性的有限,而是一直看着自己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恐怕,这是这个世界上健全的人谁都知晓,但没有谁真正理解的事情。 “不管是跑步,还是活着,这之后我都想一个人去做。这样能够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再也没朝向这边的真琴的表情,是那么的滴水无痕,然而又是那么寂寞。 虽然就在眼前,却又感到那么遥远。 我一边不敌于那目不能及的距离感,一边又装着平常的样子,说道。 “最后来一场比赛怎么样?” 真琴像是被唤醒一般眨着眼睛。 “要是我赢的话,你就来田径部。如果你赢的话,就随便你喜欢怎样生活都好。” “我这边太不利了啊,怎么比得过进入田径部一直都在训练的人相比呢?” “你有才能和身高优势。再不行的话可以让让你。” “让我吗,那么几百米呢…….不不,等等。” 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的真琴,像是在想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稍稍歪起了嘴巴。 “只有一只脚放在“这里”跑。就跟我们以前经常做的一样。” “啊,那个啊,确实作为让人的条件来说挺适合的。” 接受比赛的事情让我松了一口气,接着我对赛道进行了说明。 “沿这个跑道跑十圈之后,第十一圈第三个角的地方不转弯,一直跑到游泳池前的铁丝网为止。虽然有点不够五千米,作为结束正好吧。” “明白了。” 我也换了衣服,做了准备体操,站在起跑线前。 调整好呼吸。右脚向后,放下重心,摆好起跑的姿势。 挂在校舍墙上的时钟,一秒,有一秒告知着时间。很快秒针到达十二的地方——正是晚上九点钟。 以此为信号。 右脚蹬地,摆出去的左脚,踏入无暇的,夜之雪原。冷气穿过长靴沁入了左脚。 接下来的右脚,踏在操场的土地上,左脚,踏在雪上。 速度,徐徐增进。加速,跃动前行。就如频闪的影片一样,冬夏交替。旁边的真琴出现,又消失。自己的身体,开始带着热意。交互沐浴在贴在身上的夏季的大气与欲要撕裂一般的冬风中的同时,我的身体穿过拐角。戴着手套的手指已然迟钝。 灯芯草的气味冲进鼻腔。同时,穿着分趾袜的左脚,踩在榻榻米上。从脚底传来的感触,远比透过钉鞋的校庭更加新鲜生动。隔开操场的围栏,以及一直持续到无限远的榻榻米的地平线在视界的尽头闪烁交替。如指路牌一样放置的日本人偶个个都是一样的面孔,反而让人开始失去距离感。 直线上速度更快之后,腰部一带,突然有了增加的重量感。那是我自己的,三根尾巴的重量。眼睛里的右手变成了绿色。一边来去的原因,只有半边身子看着像爬行动物一样。脚下变得不安定,是因为不是大地,而是跑在了粗糙的皮肤和脉动的血管之上。在巨兽的背部上一直跑到脊椎的末端,再次转弯的时候,和真琴稍微的开始拉开了差距——不,这是预知来的,还没有具现在眼前。 割裂耳朵一般,不不,更像是剧烈刺激皮肤一般的轰响席卷而来。注意不从蜿蜒蛇形的管道上掉下,纸制的脚在其上奔走,其下光和音如金色的灌木一样溢出,将更下方正在演出的舞台剧的热络传达而来。在和只有奔走,心跳以及呼吸声的静寂的世界的转换中,我几乎要眩晕。使用过度的我的四肢,独留下脑袋爆发出去,如吹雪一般飘散在舞台上。 接着飞入视界的路面的白,不是雪色也不是纸色。那边凌乱散落,这边堆积如山的骨头。吹来的尘土让我不由皱起眉头。烟吹云散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有着蜘蛛一样金属制六只脚的,拥有表盘的时钟。大象般巨大的那个,抬起一只脚踏下,却是将将滑过了我的右边。真琴输了,那只是零点零几秒几乎不可能的假设让我心生胆怯回过神来的时候,金属的巨脚已经刺入白骨之山,而我已经被真琴落下两步之遥。 突然,重心向前就要跌倒。重力不是从脚下,而是从前方呼唤。左右的眼下是星海。我的半身,位于从宇宙空间连接地面的绳索之上。从足底渗透出的树脂的吸力让我调整好了体势,面向地面再次开始下行奔跑。交互切换的重力方向的变化引起晕船一般的酩酊感。不需要氧气的身体,和渴求氧气的肉体的转换,也如某种病症发作一样摇曳着我的神经。 “那 再 见 了!” 断续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另外一夜的校园中,拄着松杖的真琴在挥手。我虽然想回应,但没有这样的余裕。四目已经交汇,这样就可以了。我马上就要追上跑在前面的真琴。数个现实中,全力奔走的我奔波于四处,同时紧紧追着真琴。 结束最后的一圈,就在朝向终点之前,道路一下子断了。前面已经不复存在。只是,在我自身的大小都不明晰的暗色的空间中,我踩踏,只从那蹬地的地方生出光带。接着生出不知何处的能量,未来由此生出。 就跟我是奔跑在夜里操场上的体精队员一样,我还是播撒下世界种子的创造主。 兴奋,恐惧以及全力疾走之下,心脏仿佛就要割裂,肺部仿佛马上就要破开,身体飞弹出去一样,就像是永远处于爆发前一秒的炸弹一样。然而,在上下左右描绘出的光带飘过消失的瞬间,真琴在我的旁边,我所伸出的手臂的手指碰到了围栏。像是被打过一顿的疲劳感向全身聚拢而来,我倒下了。 “平局吗?” 除了靠在抓住的围栏上的真琴刚才这句话之外,两人都在拼命抑制着呼吸和脉动,一时间谁都不能说话。一般都会在终点后设置数米用来制动,这显然是赛道选定的失误了。我则瘫倒在水泥路上任自己的体温被夺去,随后慢慢起身,摇摇晃晃的爬上围栏。 跳下的地点,是夜里的游泳池旁。 打开预先放置的运动包,用取出的毛巾擦拭身体,咕噜咕噜喝着运动饮料。 “喂,你是在干嘛?” 面对一脸疲倦困惑茫然,还眼带不解看着我的真琴,我在围栏这边举起毛巾和运动饮料后,真琴也战战兢兢沿着围栏爬了过来。 我把物资递给她然后说道。 “不是平手。我快了0.1秒。” “说什么傻话。” 喝一口运动饮料,呼吸平稳下来真琴继续道。 “只是感情上平局而已,实际上我快了一帧(0.03秒)——” 再一次拿起运动饮料,这次把五百毫升的大半都干光之后, “——嘛,就这样吧。毕竟你也确实让了我。说起来在那种条件下就不应该比赛的。” “这个让的倒是很适合我,毕竟,这是最后一次看了。” “最后一次看?什么意思?” 我把从包里拿出的东西扔给真琴。 真琴慌忙接住,一瞥之下, “……k056!” 视线从空着的药瓶转向我。我则歪着嘴道, “你觉得里面的东西去哪了呢?” 一边微笑,一边确认脚下泳池旁水泥地的感触。我一步,一步后退。 面对飞也似赶过来的真琴,和她对视一眼之后。我像传道士一样张开双臂,向后踏出最后决定性的一步。真琴伸手想要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背后迎接大汗淋漓身体的深夜泳池中的水,如要把肌肤切碎一般冷彻。只是短短的时间——大量水花飞起的同时入水,把持着仰卧的姿势向下陈曲,就在那永远一般缓慢的刹那中,——我看到了。 漆黑的夜空中。 “呜嗷,奥”水泡从口中溢出,飘起,至水面之上。 看到堆积直到平流层的书本的墙壁。 看到笼络在高耸天际的大树周围如梯田一般的都市。 看到从宇宙直刺地表的神罚的大枪。 看到在高过云端的群楼间游弋的翼龙群落。 看到屹立在极光中人类的墓标。 就要坏掉的乘觉发生错误下捕捉到的,难以计数的,众多世界的幻象——被作为最后的痕迹,烙印在视网膜中。 从水中眺望的波浪泛起的泳池水面上,数千亿炫目的光线,最后一次摇晃,我的世界就此永远的收束。 随着落入水中的声音,裹挟着池水的泡沫和飞溅覆盖了整个视界,残像雾散开来。强力的胳膊,硬拖着将我抱了起来。 “咳咳” 在终于可以呼吸了之后,立马如烈火般的怒言就从天而降。 “葉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喝了好多水的缘故,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我才抬起头。,看到真琴那么认真的眼神,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下意识就缩着脑袋,挠起头。 “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就会想到太多实现不了了。” “……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大概会经常后悔的,但是,” 面对真琴没有必要逞强,所以我自然而率真的回答。 “在了解了会后悔这件事情之上,我还是选择了这边。” 真琴是怎么想的呢,突然面向别处,拽着我的胳膊,泛起波浪的同时将我拖到泳池旁边。 “你真是宇宙级别的白痴!” 此后当然的,从泳池里上来的两人体操服都已经湿的一塌糊涂,拼命用劲绞干那和脱水前一样状态的衣物后,我打了个喷嚏。 “也许真的做太过了,都给弄感冒了……” “但还不能休息。” 不断拍打已经拧过体操服的肚子一带的真琴,面向这边。 “必须要今晚上就报告,对泳池的水进行安全的处理不可,而且我希望你明天不休息来学校。” 说到这里,也打了个喷嚏,接着继续说道。 “你可是有义务教给我怎么写入部申请书的。” 我眨眼一两次之后,回应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 “给我住手!不要搭我肩膀。又热又都是水!” “没事啊反正要换的嘛。” “换的衣服可是在操场那一边。不想想是谁造成的。” “那,再跑过去,一直到操场?” “你真的是想感冒啊。恩,应该说某个意义上也许不会感冒……” “什么意思嘛,这个” 我们两个携同走向操场。照明虽然已经熄灭。但一点都不害怕。闷蒸一样的夜风,拂过寒冷的身体。 只有一个的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变得更加炎热。 初生年代的临界点 一九零二(明治三十五)年四月,建校没多久的大阪开明女子学校的讲堂中,三十几名同校女学生聚集一堂,德国教育学者威廉姆·克莱因进行演讲。主题是关于教育及现代国家,中间夹有德日翻译。 他的演讲渐入佳境之时,一个女学生突然站了起来,以德语接二连三的进行质问。主要内容是对近代国家的动员主义进行的批判。当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马上,也不顾正是演讲中途,就从讲堂退出。 面对一脸懵懂的克莱因和一众讲师,很快就有另一名少女站了起来, “富江桑如果认为没有听的必要了,我们还有什么听的必要吗?”以英语爆出这一串让人琢磨的语句后也退席了。在这句话的影响下不断有少女站起,一个不剩的退出了。 最后只剩一个女学生留在座位上,大人们仔细看去那个少女竟然幸福一样睡着了。 最开始向克莱因唱反调的是中在家富江,煽动学生的是宫前藤井,在座位上耽于睡眠的是小平男寅。 以上,作为从当时富江同窗生得来的证言,由柏原鸨太郎记录在《古典sf大系》第六卷的【卷末解说】中,以来,多次在自称为日本sf的正史中登场。 然而此节完全是虚构。真真正正,后世所称妄想的产物。第一,克莱因在一九零二年一月已经回德,那么在一九零二年四月于开明女子学校入学的富江一众面前进行演讲就是不可能的。 第二,富江虽然作为“开明派”精于英法两门语言,但在德语上,不仅是读,说都是不可能的。 即使只是稍稍调查一下原始资料,也能够马上明白这一【假话】会如此广泛的被引用·流通果然是因为此伪造片段将中在家富江,宫前藤井,小平男寅的性格很好的表现了出来。(至少看起来如此)。 这里所列举的骚动,即使是满口胡言,也在讲述日本sf初生年代之时,作为一个象征的场景,在众多人的记忆中留下印象。这恐怕是由柏原鸨太郎捏造的一节能够通行于世间,是因为关于结识当初三人的“真正”的证言过少。 三人之中关于富江的记录很多。这里引用从开明女子学校从设立到一九零三年为止担任教员的篠木虹子的证言作为例证。 “总之,说是贵族的大小姐,从英国回来的这点应该没有问题。富江桑人长得那么美,不管到哪,学生都围成好几层,大老远看去都不会认错人的。(中略)另外还会在宅邸招待好友,举行学习会或是读英语小说之类的活动,这让教英文的土庄老师十分高兴,而我们总是有点战战兢兢怕她纠正我们的错误。” 所以不管是教员还是学生只要是富江的事情都记忆很深。有人经常看到放学之后富江和少女一行打笼球(篮球)的样子,在银座丸善买的当时还很贵的钢笔,富江将其赠送给友人当礼物也是事实的样子。只是,藤井和男寅在一圈朋友中特别突显出来的证言并没有,三人的交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果然也没有确证。 但日本sf的第一世代,也即初生年代sf的历史是如何开始的,有着明确的答案。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谈论明白无疑的事实【初生年代】了。 一切的开始,都起于一九零二年五月。 这个月以及翌月,面向女学生的情报·文艺志《女学同朋》接到读者投稿,以连续两个月形式刊载的小说作品,也就是一般被称为日本最初sf的《翠桥相对死事》,作者是中在家富江。 江户末期的弘化四年,喝醉酒后从翠桥(现位于大阪府天保山市,过去实际存在的桥)掉到球磨川里的木匠,做了不好的梦,终于醒来之后,世界已然为之一变。他所到达的,是铁路穿行,霓虹灯亮,数十年后明治的世界。 众多的书评家,将此作品看做是富江从《浦岛太郎》得到灵感而创作的作品,基于这个错误的前提进行评论。然而这个作品,不是富江完全的原创。这个小说的前半部分,只是把华盛顿·欧文的小说《李伯大梦》中的地名和人名做了些更改,而跟他所经历的事情的梗概(和年老亲友的再会,妻子的死去等)基本上是一样的。所以实质上可以说是“改编”。所不同的,只有他因为妻子的死去悲伤,将骨头放进嫁妆的或钵中,【殉情】的后半部分。 在日本海外文学的介绍异常缓慢的那个时代,对海外小说的盗用和随意改编半已经是日常化的行为(注1),即使说后半部分是原创的故事,将这个作品视为一个变种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当时没有任何人对此进行指责,当时,对激起预想之外好评,全文刊载《翠桥相对死事》的明治三十五年六月二十日《东洋日月新报》社评如下, “以天外之技破时空之则,古今难类比”,将时间移动的想法,误认为是富江的原创并进行了大力褒奖。并称“此等才气焕发之才女,假以时日必成和勃朗特比肩之文豪”。而对于这个小说“富有独创性”的评价,在和由森鸥外翻译的《李伯大梦》(译名《新浦岛》)的类似在新闻上被指出以后,一零年代就一时式微。然而《翠桥相对死事》,在国家主义高涨的三零年代作为以《浦岛太郎》为灵感而写成的小说被重新介绍,之后,和《李伯大梦》的关联性也就少有人提起。这也就是直到现在为止公众认为其为从《浦岛太郎》得到发想的小说的误解根深蒂固的原因。 不管怎样,结果上《翠桥相对死事》为日本sf之祖这点无可置疑。新闻的宣传之后引起好评,同年,实相社以书籍形式刊行,这个作品的认知度愈发高涨。以降,受本作影响,京都女子学校二年级的仙野志津的《签千本》(使用神社的鸟居作为穿越到未来的方法,主人公为女学生),女性运动家牟田口瑞江的未来探访谭《西历千九百五十年帝都绘卷》相继发表。这股作品的热潮可以说是到现在为止主要由女性作家来书写的直接原点。 这个时期里,因为读了富江的作品而从翠桥跳到河里的人络绎不绝(注2),据说翠桥暂时被封锁禁止入内,由此可见《翠桥相对死事》对于明治社会的影响不可谓些微。 接着,就在富江的作品引起一大社会热潮之中,宫前藤井以本名给《女学同朋》的寄稿中,透露出富江正在执笔以“渡去昔日”,也就是不是往未来的时间旅行,而是“溯行到过去的时间旅行”的新作。自此,从翠桥的东侧落下就前往过去,西侧落下就前往未来的设定就固定了下来。 这里,会有疑惑的读者应该不在少数。如大家所知,同样将翠桥用于时间旅行,但描述的是“前往过去的时间困境”的《九郎判官御一新始末》(一九零二)之作者,不是富江而是男寅。 很明显有意识到马克吐温《康州美国佬大闹亚瑟王朝》的《九郎判官御一新始末》中,为了捉拿新撰组残党,而从翠桥跳下的元萨摩藩士加纳狱六醒过来的时候被传送到了源平大战期间。他用那个时代没有的道具枪以及火柴,让安德帝和源义经联手迁都于海中,将日本收入掌内。 此作品在《女学同朋》刊载之后又被《自由新闻》转载。跟《翠桥相对死事》是由当时发行量第二位的《东洋日日新报》转载,《自由新闻》只是个无名小报看来,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社会对于两作品重视程度的不同。 而要说起来,《翠桥相对死事》虽然引起这么大的好评,但本来是面向女学生的杂志上刊载的同人一般的作品被大报纸转载,还马上得到了文学者的背书确实有些过快。而这,是因为富江父亲,也即葛岛纺织创业者的中在家鸿然在财界点言论界都有较多人脉。另一方面日式点心店孩子的男寅没有多少后盾,就是她的评价稍稍晚些才来的原因。 即使如此日本第一次描写【前往过去的时间旅行】的《九郎判官御一新始末》,在第二年也由实相社刊行,传播于世间。只是,几乎在和刊行同一时期,对其内容有人明显持否定的态度。不是别人,正是她同窗同学,宫前藤井。 “御一新若在文治之时,则无余地生于明治维新。此则加纳某无以由翠桥至之。(中略)岁月之事,尝如莲胤法师巧喻如大河。由上游出之弯曲蛇行以成大河,然之涌水朝向变之则川灭。以手扰昔日已定之垂流,则云之大河之道已然变之,之后无留牧水(明治时日本歌人,译者注)。知理之人断无以翠桥飞身往昔日行之愚行。著《御一新始末》之人,由此无免浅虑之评判” 这是投稿给《女学同朋》,藤井带来的“谏言”——也就是指出了改变历史的话主人公也会消失的矛盾,但没有想到的是,这成为世界上对“时间悖论”的首次言及。由此,作为“时间sf”创始者的富江,作为前往过去带来的时间困境sf创始者的男寅,以及作为时间悖论提倡者的藤井,三者的这样的构图得以完成。这之后,藤井被赋予了“评价者”这一特权的角色。而通常,都是对富江的赞赏和对男寅的酷评。 只是据说,在当时的开明女子学校,三人的关系极为良好的样子。根据当时的记录,富江所发起的在开明女子学校进行的w·b·叶芝戏剧的演出,脚本由藤井,主演由男寅担任,最后取得了成功。富江的学习会在这个时期也似乎还在持续的样子。 看似就要回归一般女学生的她们,富江和男寅则相继发表了作品。 首先富江的sf第二作,《值得称誉的信号员》,最开始在《大学》,之后在《自由公论》上也得以刊载。其为一九零四(明治三十七)年一月的事情。 维也纳会议期间的以旗语信号通信的信号员,从没落的王族那里听到奇妙的流言。说是旗语信号中已经流入拿破仑复活的假情报,但散播情报的信号员对此却无法看见。信号员感知到宿于“信号网”本身的知性,用旗语和目不能所见的“知性”进行对话。信号网将已经被幽闭七濑的拿破仑以情报亡灵的形式复活,扰乱欧洲大陆,欲让法国再起东山。 此作品中崭新的“生于网络中的知性”的发想,不仅给一般读者,对于鸟居贡木和木庭阳光这样的思想家,甚至对于一零年代出现的新兴宗教“信知会”都造成了影响。 《值得称誉的信号员》被舞台化,在以永乐馆为首的数个剧场内上演,造成了巨大的反响。《翠桥相对死事》也以《翠桥独相对死》这一题名马上被舞台化,只在永乐馆都累积号召了八万人观看,创造了《值得称誉的信号员》以上的记录。 由此成功富江一跃成为当时的热门人物,不仅是各新闻社的采访,还被众多的大学招聘进行了大量演讲(注3)。 另一方面,同年四月男寅也发表了第二作。标题是《人间脑髓》,刊载在《学士立国》之上,一本以男学生为读者对象的杂志(注4)。 《人间脑髓》描述了明治四十年于大阪频发的大规模停电事件。原因是身为旧士族且智力迟缓的男人每天晚上到处去剪电线造成的。被捕的男人声称电话网已经作为一个“脑”开始活动,通过电线发出的微弱的点拨已经将人类支配,我们现在不过是其大脑活动的一部分而已,但当然被当成疯话,就此被送进精神病院。 就在这篇作品发表之后,遭遇了众多的毁誉褒贬。 虽然主要的批评是传达网持有意志的内容不过是对富江作品的照葫芦画瓢,然而最大的批评者藤井,在给《女学同朋》的寄稿中,指出作品中男人主张的电线网=巨大的脑这一议论和纳撒尼尔·霍桑《七角楼》中的思想非常像,认为这部作品最主要的思想也都是盗用。 然而《值得称誉的信号员》中王族的女儿伪装自己的身份,去露天行商的一节和《七角楼》开头的部分即为相似,不如说《值得称誉的信号员》才是从《七角楼》得到启发的作品,但要想有人指出这一点,则必须要等到太平洋战争的时候了。 不管怎样,《人间脑髓》自身,虽不及《值得称誉的信号员》,但也确实收获众多的读者。 也因此吧,《人间脑髓》发表没过多久,肉眼可见的变化在三人身上发生。富江不在拘泥于三人同行,只和藤井尽情欢谈,和男寅在一起则称是学习刺绣。藤井和男寅渐行渐远,当然之下,据说少女也分成了男寅派和藤井派,而因为藤井一方吸引了更多少女的缘故,经常的都是男寅一派会刻意避开藤井,这种证言也不是没有但真伪尚不能定。 全员再次聚在一起,是一九零五(明治三十八)年三月,开明女子学校毕业典礼之际,因为要表征成绩优秀的学生,学校下令让三个人坐在了一起。 本来都是一些良家子女,祝电从各个企业送来,不仅如此,对富江和男寅这样有才能作家的祝电更是纷沓而至,从早上九点开始的毕业典礼,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据说毕业生和一众讲师都在打瞌睡的时候,富江和藤井进行没有棋盘的国际象棋,另一方面在和男寅进行没有牌的二人百人一首。 她们从开明女子学校毕业的第二年,在日俄战争之后的海运投机中损失巨大的开明女子学校理事长·村雅杜甫宣告了同校的卖却。 在这里看到机会的则是富江的父亲·中在家鸿然。 鸿然通过数份报纸,论坛杂志发布了即将开设对以“从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女子进行教育的私学“明治女子学校”的消息。 开明女子学校的校舍·宿舍保留原样,一众讲师也基本都是从开明女子学校继承而来。而富江和藤井,男寅也都作为语学和文学的讲师站在讲台之上。这件事吸引了众目,虽然预设了定员八十名,但面对多达四百六十二名的申请,最后据说不得不加了面试的选拔。 一九零七(明治四十)年最初入学的八十人中,有开明女子学校在籍者,及之后的海军大将·石桥道建的独女,相生钢铁的经营者·陆前阳之的次女及三女,另外还有岐阜县曹洞宗寺院的女儿。在这些寄宿的少女们当中,以善丸与祢,武良聡子(武良智),氏原千鹤子为首的代表一零年代的sf作家辈出不绝。而同校出身者几乎没人诉说其内情的原因,往后,关于这个私学在进行什么超能力开发的传言流于世间,但其实大半都是基于创作的东西(注6)。 对学校的实体记载最多的,当属一九二零(大正九)年出版的堂岛铁朝的《真话 开明私塾》。堂岛被在《新东洋月报》做记者的父亲下令“调查”明治女子学校,遂伪装性别进入学校,记录了其情况。 根据《真话 开明私塾》,学校的授业科目,除了英文数学国学汉文地理历史理科之外,还有裁缝·家政·体操·琴曲·点茶·插花·盘仪等。宿舍的清扫及调理,由学生轮流负责,可说是以极为健全的形式开展自我管制。这些全都是富江的提案,可以说在这里富江还是具有相当的人气,被学生所仰慕,据说她所去的地方从来都是围满了人。 另外,堂岛还说海外作品的读书会也日常举行,还以“中岛老师曾经遇见友人之时完全无误”的形式展开,在堂岛所参加的会议中,有一次的主题是j·m·巴里的《小白鸟》,正如堂岛指出的那样,只在公园中作出的孩子们的世界最终将整个世界吞并的善丸与祢的《乞丐训》(一九零八)和《小白鸟》的相似是被众人认可的。如果考虑将这样的“读书会”中的材料用于小说的写作的话,那么富江几乎所有的作品的主要发想都可以说是由海外作品得之。 然而一九零八(明治四十一)年二月,她们的转机到来。富江由美国人教育学者尼托尔曼的推荐,宣告将前往美国留学一年。而一年都不想跟她离开进而请求同行的学生可谓众多,但最后都没批准。 虽然已经安排了其他讲师,但明治女子学校即使只是暂时的失去富江这一支柱所带来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而在这个时期,据说学生们甚至看到藤井和男寅的关系出现了好转。 教官室中二人吃着男寅家里的日式点心,同时激烈展开议论的身影经常被人看到。内容关于时间的性质和未来的社会形态,宗教等等,辩论陷入白热化,两个讲师不按时出现在课堂的事情也是有好几次。 另外,在初生年代sf史上可能不是那么重要,但我仍然想提及一部在这一年是用了翠桥的时间sf。 再次被作为“穿越时间的桥梁”被使用的,不是那两个作家而是藤井。由邦曾社出版,对她来说是处女作的《草镜》(一九零八),因为只出版了数十部,现存的并无完本。 内容是“竹船浮于翠桥其下球磨川上,从其上泛起的波纹,就可以看到所有人的未来”这样的故事,但本身基本不是小说的文体,据说也就是着迷于未来预测这一思想的内容。 因为原本散逸的原因,这些记述不过是从藤井本身的回忆录等材料整理的臆测而已。只是,藤井自身不时将其称之为“可愧之败笔”,而甚至有藤井将朋友身边的《草镜》自己全部收集起来进行烧毁的传言也是事实。 当时,看到富江等的小说博得人气,以女学生的流行的小部数的出版一时风行,其中心即为邦曾社。看准了有资产的良家子女,就以可以出版纪念本为由要求高额的费用,实是恶劣的公司吗,而邦曾社也在三年后被勒令解散。不知藤井本身对这样的事态有什么看法,总之语焉不多。 当时的sf作品中具有代表性的,有来自明治女子学校善丸与祢的《乞丐训》,小平男寅的《铜疮》(一九零八年刊行。日本初的末日sf。明显是有意识到爱伦坡《红死病的面具》创作的),其他还有桦亚麻里的《蜂聚之岗》(一九零七年刊行。在一众乱造的网络知性作品之中,唯一以生物的集合性为主题的作品值得注目),另外受到富江和男寅作品影响而创作的小说不计其数,可以说这个时期是初生年代中sf最为大放光彩的阶段。 然而,一九零八年十月,这样的纯熟遭遇了猛然一击。 初生年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品,《藤原家秘帖》前编公开于世。作者竟然是正在前往美国途中不在现地的富江。 富江在离开日本之前,将原稿托付给不是藤井也不是男寅的讲师,这个讲师就按富江叮嘱的“于一九零八年十月,转交给《东京每日》的记者”一样,转交了稿件。富江,就在跟日本隔海向望的地方,投下了这枚文学的爆弹。 故事是比之她以往的作品更加奇崛的内容。 一条天皇的治世之下,某日清晨,由中宫定子召见的清少纳言,被命记录下她所说的故事。这是数百年之后现在还未出现的都市的物语。天际满是驱行的车辆,永无夜晚来临之都·东京,所有人都常如和歌所唱咏叹自己的心情,渐次浮起于目前往来穿梭的都市·江户,人挤人般混杂,将人体部件贩卖的黑市林立,只要想就可以不死的都市·镰仓,等等等等,所有这一切,都是定子所属的藤原家遥远的子孙们眼中看到所诉说的故事。 这个作品的登场,造成了空前的反响。 表面上是珍奇的道具和概念的罗列,那些和现实不一样景象的无数的都市的描写,似是对文明的批判,另外顺次叙述未来都市的形式似乎也有某种隐藏的意图一样。 而对于只发表前半部,还没露出结尾的这个故事的饥饿感也让这个话题愈烧愈烈,然而最让人受到冲击的,是对于读者的献辞。 “佞人虽当作已结,然其内仍未详也,此为想见众人如何发想之缘由。愿有志者共执笔后篇” 也就说请愿这个作品的“后编”。 募集自己以外著者创作的“续篇”这一惊世之举,却得到了很多的回应。文学者有高窗汤愈,团礼次,甚有基督教牧师押川方寸等都进行了“后编”的尝试(注7)。众多的媒体都刊登了自己独自的“后编”,而在其中,当时的女学生们也积极的参与“后编”的创作,受到大量投稿的《女学同朋》甚至不得不专门以此刊出了特别号。 然而,明治女子学校则相反的,这样的活动并不热络。仰慕富江的女学生本应该很多,但竞写“后编”的活动,全国唯有这里没有发生。 理由,在《真话 开明私塾》中做出了开示。 《藤原家秘帖》以及其后编的公开募集所发表的第二天早上开始,藤井开始激烈的反应,数周之后“如惧幽鬼般瘦削劳心,尤眼光囧囧,乱发至极,几认作鬼婆,全无宫前师尊常日美貌之面影”,出现了这样变貌的描述。藤井身为教师和书写符合富江故事“后编”(这个野心任谁都可以看出)的两个任务似乎难以并立的样子。 另一方面,男寅还跟以前一样站在讲台上,但看到废寝忘食钻进小说世界的藤井后实在看不下去,将其带到宿舍外面欲要促其反省,然而据说被歇斯底里的回应“我是被选中的人”。 在这种状况之下,女学生们半是视《藤原家秘帖》为禁忌,不管是表面还是暗地里,都没有勇气再执笔“后编”了。 遗憾的是,关于明治女子学校的详细情况只到这里为止。皆因《真话 开明私塾》著述人的堂岛铁朝并没有看到之后的样子。学校在警戒和紧张感包裹之中,他的真实身份渐渐明了,最终遭到了驱逐(注8)。 唯一清楚的是,同年五月三十一日,最重要的“后编”得以发表。其作者,果然不是藤井而是男寅。 以下的内容,就是发表在《文燕》上的由男寅所作的“后编”。 中宫定子终于展示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她是从未来溯回到过去而生的一族。 生于明治两百年之遥远未来的都市东京,“电波脑髓”已经将地球上所有一切都纳于支配之下,人类遵从其命令,拼命架设发电铁塔和发电网,为了让脑更加进化而被强制工作。 她们一族,为了抵抗支配,而一点点向过去溯回,通过在各个时代播撒“技术”的种子,欲要得到将“电波脑髓”打倒的历史。 一族的某人将数百年后发明的飞行技术教授给市井的发明家,某人将未来的医学知识伪称是本草学传播开去,某人将技术人员和军人合作兵器的发展提早了数百年,某人在和歌集中嵌入说明未来事件的暗号。而谁都在自己寿命将尽前,将自己的子孙送到更早的过去。 驱使后世已知的技术,改造过去的世界中逆流而上,这就是藤原家代代相传的使命。 这部作品对男寅来说,是对过去所写内容的全面反思和呈现,怒涛一般大量将想法嵌入其中,甚至让人感受到一种癫狂。 本作中清少纳言,对于返回过去的非现实性进行了大量的辩论,然而中宫定子这样回应道。 “时之形非如水流之物,莫如幽邃之沼无数并立。人为其蛙,由一沼跃入一沼,此称为时刻” 用现代语对这一论理进行说明的话,那就是“时间中没有连续性这样的存在,而是有无数个,人类从各自独立的时间点跃向其他时间点来回穿行,因此也就不存在河的上游决定下游一样过去决定未来的事情,改变过去也就不会生出矛盾”。这一议论,不用再多说,是有目的性写下的,对于藤井时间悖论说的再反驳。 中宫定子用了一生的时间,成功的在宫廷中植入了蒸汽驱动的知识。她自身的任务结束了,把接下来的任务托付给自己的女儿脩子,打算把她送到更之前的过去。定子对清少纳言的诉说也到这里结束。 故事,以数年后年迈的清少纳言在簾越目睹了定子所描述的,未来世界被叫做蒸汽式月升楼的装置,迎来了终幕。最后一行,以中宫定子的辞世之句收束。 “夜中所契无所忘,恋之泪色将何如”(这里的重点是这个契,一般做男女之情的约定,这里再解释为定子一族的宿命约定,译者注) 作品发表之后,距离富江回国也就只剩下半个月,但就在这半个月中后编”的竞选以男寅一人压倒性的社会评价确定下来。即使如此,仍然不难想象,大多数人,特别是明治女子学校的学生们都在垂首等待着富江的归国,她对别人“后编”的评价,以及由她自己创作的“后编”。 然而,这个期待却落空了。富江回国的一九零九(明治四十二)年六月十日,明治女子学校被勒令解散。处分的名目是违反了治安警察法第一条。政府为了铲除学校,认为其不是教育机关而是“结社”。 成为原因的要素有很多。当时有不少人真信了《人间脑髓》的内容到处去剪电线。对堂岛铁朝使用私刑,《藤原家秘帖》中,实名登场了不少当时的政府·公家位于中核的人物(九条氏的四女是当时的皇太妃),其他可以说还有无数足以引起火种的点。前一年的红旗事件之后,第二次任期桂内阁对于社会运动和扰乱强化了取缔的态度也是镇压的背景之一。 只剩一个由头,要求解散学校的命令就可以正式下达。就在此时,六月初旬,作家高窗汤愈在球磨川附近遭受到集团暴行。他做出了“犯人似乎是女学生们”的证言,接着又说“是对自己所写《后编》感到嫉妒,那些信奉富江的人所为”,这成了最后决定性的一事件(注9)。 警察队踏入明治女子学校的时候,藤井一个人待在教官室里,几乎就要被高高堆起的原稿埋住,一边不停的挥动着钢笔书写。脸颊瘦削,全身都虚弱的不行的样子,据说警察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等到要收起原稿和文具她在终于注意到警察的存在,进行了抵抗,还上来咬人,也因此藤井被当场逮捕(注10)。 继续在宿舍内进行搜索的警察,虽然遇到了本来要迎接富江的大批女学生和一众讲师,但就是不见富江和男寅的身影。 同日,多名女学生,目击到二人从翠桥上跳下。说是两人站在桥的栏杆之上,接着富江朝男寅伸手,像是引导一样落至水面。只是,应该是位于同一场所目击到她们的人,有人说是从东侧跳下,有人说是从西侧跳下,这一论争直到现在还没有定着。 第三天,以“稀代之大著作家二人,忽如消失”为标题引人注目的《东洋日报》,给出了如下的情报。 警察虽然搜索了球磨川的河底,却不尽没有找到她们的遗体,连遗留品都没有见到。富江本应该已经完成的《藤原家秘帖》后编,也同样哪里都没有找出。富江的父母也没有再请求警察继续对二人进行搜索。女学生和讲师们虽然一起拼命进行了搜索,但以徒劳而告终。 以降,直至今日,两个作家的足迹,杳无人知。 初生年代最重要的两个作家同时消失,另外明治女子学校这一钻研场所也消失的原因,日本sf,一度完全灭绝。日本sf的初生年代就这样过早的出芽,花开,花散。 而一零年代中叶宫前藤井的《本邦八千年草子》(注11)中关于日本sf复兴相关的内容,则让位给今后的研究。 注 1 比如说黑岩泪香译以外的《严窟王》,加上原作没有的内容就自称是原创,并收获了广泛的读者。请参照《【单古拉阿露诺】事件》(清水良,展论社)《“改编”家的时代——喜田畑望月【岩窟女王】》(清水良,改造出版局)等。 2 翠桥实际上没有看上去那么比水面要高,所以没有因为自杀跳下去而死的人。根据《志文国报》,明治三十五年三个月间有七人跳下,只有两人受了轻伤。 3 当时照片上的富江,总是穿着女子学校的紫袴,一副蔑视什么一样的凛凛表情,照相的时候总是稍微斜坐。 4 虽然有向《女学同朋》投稿,但回信说只接受面向女性读者的投稿(男寅当时有想用他名发表这篇作品) 5 以怎样的规则怎样的方法才能进行游戏,除了这两人外其他谁都不明白。 6 对于这个传说的散布特别做出贡献的,是二零年代的福来派sf作家。 7 其中,通过了1943年小说图灵测试的,除了押川的其它都是女学生的作品。而得到最高分180分的是男寅的“后编”。 8 他被女学生包围,全身的东西都被夺去后,作为一直说谎的惩罚肥皂被硬塞进口中上下洗净,可以说受到了极为悲惨的私刑。据说那个时候,听闻骚动赶至的男寅,让女学生散开, 把万力递给他,非常严肃的说他要是在这里自宫就饶了他。 9 之后被证明是写不出原稿的高窗汤愈的狂言。真相发觉的第二天,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淹死在球磨川里。 10 此原稿之后散逸,在藤井一生留下的七十几部sf中最重要的几部(预测了交流辅助工具的《电人文车》,预测了对抗观测兵器的《死石镜》等)得到了发展·转用。 11 藤井于晚年,针对一零年代之后再次展开作家活动,对杂志记者说道,“为了再次见面,只能让世界尽早运转别无他法”,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藤井因为移植脏器的排异反应导致心不全逝去。享年五十一。亦是日本第一个踏上月面的女性。 赠与美亚羽的手枪 你的手中有枪。黝黑闪着冷光的枪。你小小的手掌,对那不习惯的黑色的重量感到困惑,渗出汗液。深夜潜入书斋,那刻有无数伤痕的具有年代感的桌子——褪色的纹路像是怪物的眼球般让你心生胆怯,目标是桌子的抽屉。 刀尖生锈的手术刀,功能磁共振用的接头,x光片的电纸,放在众多杂物最里边的,是一挺枪。你跪在桌子前,用拼命张开的双手握住扳机。 就跟过去谁做过的一样,你用颤抖的手将枪口对准太阳穴。枪口的感触。以场所为中心体温似乎正在上升一样的错觉。然而枪没有喷火,枪向遥远的地方吞吐出子弹,然后不再次觉醒。永远的。 枪名为【wk(wedding knife)066】。全世界共计做出数百万挺的枪。也许将众多的人导入安宁,值得祝福的枪。然而,又也许是让无数的魂灵绝命,被诅咒的枪。而你现在对准自己太阳穴的九百二十克的铁块究竟是哪一边,这样的问题对于还年幼的你或许过于艰深。 你的呼吸一时间急促了起来。完全被枪迷住了的你,终于想起来你是为了什么拿起枪的。放下枪吧。 将枪放在眼下,用舌头操作内齿的开关。迅速在你眼前,不应该说是你所戴的眼睛型装置上展开。……文字。文章。附有众多的wk所固有的【规格书】——那一挺是谁和谁,如何将他/她们连接在一起而作成的,备忘录。你静静的睁大双眼。等待装置读取眼球的动作聚焦。 然后你开始读了,神冴实继,和北条美亚羽的恋爱故事。 他/她们是如何不爱对方的故事。 ◇◇◇ 就算说要干杯,神冴实继也没有可以干杯的人。遍布会场的无数的桌子周围,出席者们推杯换盏,然而实继的桌子上只有他。欢谈中的所有客人,都像隔了毛玻璃一样,在实继的视中只是一片氤氲。最多也只能靠衣服的颜色和形状辨别出男女。除掉眼镜虽然就不能清除的看到他们,但对用社交软件向实继发送【dont disturb】信号的人,也没有必要让别人抱有警戒了。视线就很自然的,对准这个大厅里少数的,实继能够清楚【看见】的人,朝向没有发送【dont disturb】的人。 向在新郎席上对着谁低下头的,这个仪式的主角色——神冴志恩朝去。这个婚礼宣布宴会,说起来实继的兄长,神冴家的长男,神冴志恩和财阀家大小姐的结婚典礼,但实继对志恩也只有间接的了解。那是他们兄弟之中,最被期待的人才一样。他由自身所提出的植入治疗,迄今为止将众多的精神病从地上消去,现在仍在继续消去之中。神冴脑疗所呼吁的脑图的完全解读,大家都觉得将会由他来完成——直到十四岁,他离家出走为止。 现在实继所看到的志恩,有着看上去挺友好的圆滚眼睛,比起研究者更让人想起经营者那柔和的五官和谦和的态度,让人丝毫没觉得有很大的野心。 但,他可不是一个好好先生这件事,现在只要检索一下【神冴志恩】那是任谁都会知道的周知事实。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带来了数名优秀的员工,接受大企业事先布局的资金援助后从而创设了独立的脑科学研究机构。 没错,志恩是神冴家的逆反者。不管是资金面还是规模上,神冴志恩所创设的东亚脑外,都还不足以威胁到神冴医疗,但却是足以引起警戒的商场对手这一点毫无疑问。东亚所发表的几项技术,是之前神冴以他为中心推进的东西——比方说由镜像神经元的同步完成的心情再体验系统,几乎差一点就要完成了——而这次的结婚,也是想要在资金面上得到巨大的后盾,志恩的策略之一。 所以得到形式上的结婚典礼邀请函的神冴医疗的医师联络会,对于神冴志恩有必要返以最低等级的礼仪。结果,现在的神冴中【最没有价值的人】,十五岁的学生,不以脑科学而以经济学为专攻的实继为代表来到这里。作为组织来说可以说是极为适合的判断,风险只有一个。出席者无一例外全都支持志恩,欲要去组织包围网包围神冴脑疗的企业的人,这当然会让实继感到有些不自在。仅此而已。 实继,突然小声说道。“大哥的话……”说了一半“应该就没有这种问题了”,突然捂住嘴巴但已经迟了。识别出大哥这个词语,耳边的bonephone告知发出了信息。 “是了,我的话就算有拒绝的信号也会无视去搭话的。别人发给你不要搭话的信号而你即使去搭话,也没有触犯任何的法律。但你是我们家最认生的人所以没办法吧。医师联络会认定的认生。也算是一种荣誉吧。” “要是帮不上忙的话最好就不要叫我了,毕竟我这边也在拼命工作。” 和我通话的人是兄长神冴和弥。作为对外交涉众多的长男,和弥接受了会让沟通的欲求变得跟食欲一样高涨的植入手术。所以常常被想要跟别人说话的冲动所支配,只要看到机会,就会围着妹妹桐佳,弟弟实继,还有他的秘书等等。虽然也知道不能对商业伙伴太控制了,其反作用也是时常会有的。 “到了party不谈声音也不到处跟别人打招呼,只顾着吃饭这可不算是工作啊。” 男中音的美声听着很是舒服,但这是植入的耳环型的bonephone通话软件,将和弥原本的声音,变换成了这样子。 “我从医师联络会收到的指示,就只有出席party而已。” “那么,现在神冴第一的院长,直接给神冴实继下任务了。” 隔了一会。大概是软件无法将咳嗽识别成语言,因此省略掉了。 “搞不好的话我看将来医师联络会也都得对你点头哈腰。” 实继下意识的遮盖一样把手盖住耳朵,侧耳倾听。医师联络会的数个监视员,也都一边监视着这个会话一边更加认真的倾听。然而,接下来的台词是, “说点漂亮话把女的给拿下。” 实继差点趴在当场。因为手上还拿着玻璃杯,洒落的巴黎水弄脏了桌布。侍应跑了过来,面对即使隔着磨砂玻璃也能够明白的周围的视线,实继一句“失礼了”低下头来,逃也似的穿出大厅。 “喂,你要不要这么惊讶啊。哈布斯堡王朝一家从以前开始,对于没有用的人处置方法向来都是政治联姻的。” 实继在大厅走廊里一个人,像是驱赶失力感一般摇着头。 “确实都是名家聚集一堂。但这里可都是东亚的人——” “神冴志恩的女儿。”间不容发的回应。“这是现在东亚脑外,以及医师联络会优先级最高的事项。你就说些甜话让她完全放松警惕,不就万事解决了吗。神冴和东亚的再次合并,以及你的出人头地都不再是梦了。” “就是梦吧。今天才结婚的两个人要等生孩子那都什么时候的话了?而且,我可不是会对兄长的女儿有想法的反社会的人格。” “不不,是养女。地震之后的孤儿来的,被国联教育机构接管写了好几篇论文的样子。据说是十二岁就完成了记忆辅助装置的理论的还不为世间所知的天才儿童。听闻此事的志恩为了让她在自己的手下帮忙研究,在形式上确立了养父养子的关系。” 原来如此要这样的话,实继一瞬间要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但我不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会对女生展开攻势的人啊。” “这种事情,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不要觉得别人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所以就容易摆布。而且你理想的对象就是“压倒性的比你要聪明的人”吧,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好了赶紧把自己拾掇拾掇,然后再,” 在建议书要准备点女性可能会笑的笑话的时候,实继单方面的挂断了电话。因为那通过软件似乎不太好传达的嘲笑一般的语气此时已经变得很明显了。 面向大厅的门扉,做好再次应对满是磨砂玻璃的空间的觉悟舒了吐出了一口气。然而,总是会想起兄长的“把自己拾掇拾掇”的话,正了正自己的西服,领带也给捋直了。最后要去系紧有点松的鞋带屈身的瞬间。 biu的风声,屈着身子往上一看,刚才为止自己的头所在的位置上,有着银色闪光的什么东西。回身的瞬间向后退去。操着银色锐利武器的白衣身姿扑了过来。意识到白衣人物是想从身后用匕首一样什么东西狙击实继的脖子总用了一两秒钟时间。白衣动了起来。像是要整个身体扑过来一样。这次瞄准眉间的音色刃物,因为实继突然低下头的缘故,最终只把眼镜弹飞而已。实继扑到对方的脚上捆住,敌人当场摔了个屁墩儿。银色的武器掉在地上,实继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武器是医疗用的手术刀。 由于眼镜的脱落,实继也终于能清楚的看清对方。这是才穿的新衣服吗,一袭白衣给人刺眼一般的清洁感。有着厚厚镜片的眼镜,是植入了很多软件的研究者用的东西,头发扎起在后脑勺上,也是为了不对实验进行干扰吧。 还有,那看不到深浅的大大的瞳孔。比实继要稍高的少女。 “唔嗯。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静静的声音,让实继的背上涌起一阵电流一样的恶寒。少女并没有皱眉,只稍稍歪起柔软的嘴唇,露出一副已经厌倦一样失望的表情,将白衣重新整好。但,那瞳孔的深处还存有杀意。静静地,就如那无情的刽子手一样静静的,将杀气冷冷的宿于其中的,冻结一般的瞳孔。 虽然是躲开了性命的危机,但眼前这个不知何人的恐怖,让实继混乱了。这才注意到自己用渗出汗滴的手不断的擦拭衣角。终于憋出来的话是, “你在干什么啊?” 虽然是迫近核心,但也是挺多余的问题。对方像是无精打采一样耸耸肩。 “除了纯粹的杀人未遂之外,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说明我刚才的行为吗?(这里用的是男性或者小男孩才会用的第一人称“我”,下同,译者注)” 语言虽然能够相通,但实继觉得是跟异国人在说话一样。其实只要用舌头以特定的节奏碰触犬齿的话,就会给在会场外待机的特警发出警报,但实继实在不想欠他们的雇主医师联络会的人情。 “你是什么人?”我强行发出的声音虽然还是感觉有些弱,她倒是很快回应了。 “北条美亚羽。” 美亚羽,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一样,正准备检索一下的时候,实继这才意识到眼镜已经掉了。而像是看透这一点一样她说道。 “是从小说中,我自己取得名字。二十一世纪初始的反乌托邦文学。(出自伊藤计划《和谐》,译者注)” “……圣书吗?” “哦,从父亲那里就有听到过,你们还真的把它叫做《圣书》啊。” 从属于神冴医师联络会的人,全员都共有一本物理书籍。口袋大小,豪华装订的烫印纯白本。搜集了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所写的有关于脑科学的长·短篇小说,分成三个部分的近千页的文集。这是十几年前为了能够了解脑科学黎明期的背景以及误解由医师联络会所编著的,从形状上得了个《圣书》的名字。其所有者,也即和神冴脑工学医疗有关系的人。时间点上太过凑巧虽然实继内心也在打鼓,但总算是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有点眉目了。 “你是志恩桑的女儿吧。据说是买断你的技术就成为养子了。” 少女,美亚羽无言的点点头。大概是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让自己心里有了余裕了吧,实继心里的怒气就一个劲的翻涌了上来。 “我能理解对于东亚的你来说我是敌人。但也不至于就要取人性命吧。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刺杀我?” 美亚羽没有马上回答,屈身下来,这让实继提高了警惕,但她不过是把实继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而已。 “好奇心罢了。我想看看如果神冴实继死了的话,神冴医疗和东亚脑外会有什么样的动静?” 她胡乱扔过来的眼睛,实继则是慌忙在胸前接住。 “但这个实验我已经厌倦了,已经没办法突然袭击了,而且跟研究室里操纵手术刀比起来,这真是意外的困难的多。” 说着,她伸了个小小的懒腰。语言和行为的不可理解比起研究者来说更让人联想到杀人狂魔,这让实继的后背又哆嗦了起来。这种冲动之下就去杀人的人,迄今为止是怎么在这个社会正常生活的也是让人无法理解。 “不好意思我失礼先行一步了。虽然昨晚一介凡人的我完全无法理解你有什么意图,但只是因为兴趣和好奇心就想夺人性命恐难得逞。” 实继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美亚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不阻止你。但回到大厅看完结婚典礼会是更加聪明的举动吧。不然,之后肯定会被你们联络会什么的指责的。” 美亚羽洒脱的掀起白衣,就此消失在了门扉对面。 实继在无人的走廊中逡巡良久,但她的话还是让她耿耿于怀,最终选择了回到大厅。 推开门,里面一片昏暗,四处都涌起欢呼声,众人的手上都拿着甜点鸡尾酒的玻璃杯,专心致志的凝视着。实继也从服务员那里要来了玻璃杯。举起到眼睛的玻璃杯,其中注入的鸡尾酒之中,浮现出闪光的文字。遵循印在玻璃杯上的ar码情报,液体中映出文字和视频。这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问题是在上面显示出来的内容。 那是得到了后盾的东亚脑外,今后预定实用化的新技术。精密绘制出脑内图像的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压缩语言学习植入。具有长时间不眠效果的补品。异常性爱的治疗药……无数的情报出现又消失。恐怕来场的没有一个人,不为手拿玻璃杯上展开的未来图景而欢喜,而畏惧。记者们全都在打着消息,一般来客则忙于在sns上往来情报。 在这之中,实继一个人虽然对东亚的先发攻击感到战栗,但对于玻璃感上渐次展现的技术发表的宣传片又不可能流露出冲击的表情。要是神冴代表这不争气的一面被谁拍到了的话,是一定会被用到东亚的宣传里的。 “最后,我想用一个仪式来结束今天的宣告宴会。” 新郎——志恩的话,让人感觉还有大招的样子。服务员拿来的,是如八音盒一样装饰了贝壳和花纹的四角形盒子,各自放在新郎新娘前放一个。 “这里,我想要由建立了我们今天介绍的众多技术理论的,我的女儿来向大家进行说明。” 灯光移了过去,白衣更加耀眼,她走到前面。 “这位就是东亚脑外第二研究所开发部主任,新东亚大学脑科学教授,以及我无比值得夸耀的女儿,北条美亚羽。” 伴随着掌声的她,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任何的寒暄,直接就经由bonephone向出席者发声道。 “在神冴所信奉的《圣书》中有一篇澳大利亚作家的小说。” 她扭动脑袋,扎起的头发也轻盈的摇动。实继感觉她好像在看自己这边,但是不是错觉就不知道了。 “因为害怕彼此的爱总有一天会淡薄的情侣,为了追求永远的爱而通过植入固定彼此的感情——结果呢,却是成了将对互相的爱会稀薄感到不安永远的刻在脑里的喜剧。虽然以前可能是悲剧来的。” 迂回的幽默让有人偷笑出来。 “我们即将要披露的,是识别出针对特定个人认识用的神经元,在其激起的时候刺激控制好意判断的回路的植入。也就是可以【永远爱特定的人】的机械。是一点不假的,永远之爱的保证。对于要度过今后一生的伴侣的人来说,应该是不可欠缺的东西。需要先说明的是,这是无法运用在洗脑里面的。如果没有本人同意进行长期的功能磁共振成像的话,是不会特定目标神经元的。” 新郎和新娘,同时打开盒子。收纳在其中的,是远看上去都具有重量感的,哑黑色的枪。会场中顿时生起骚动。新郎,新娘一人手里拿起一挺。 “我们知道市面上贩卖的植入多是以鼻腔注入的形式,直接打入脑中的方法价格昂贵但是效率较高。而这次,将这个注入装置不是以注射器而是以手枪的形式来设计,” “可谓是剧烈的效果。” 新郎和新娘二人走近,互相用枪抵上对方的额头。刚才为止还骚动的大厅复又沉寂下来。此刻任谁都屏息凝神。 “我们给予这柄枪wk的名字。以‘不管是疾病还是健康’开始的婚姻的誓言,就将变成不用说出来同样是自明的东西。就如往祷告里插入小刀一样,往脑髓插入手术刀。他们的爱从今天开始,将由无可辩驳的科学得以保证,让我们为他们永远的羁绊而祝福。” 扳机按下。似有火药的声音,但这也只不过是演出而已吧。不是枪声。外侧虽然和手枪很像,但飞出去的不是铅弹,而是会注入极小装置的针而已。两个人没有倒下也没有睡在那里,像是互相示明一样彼此以微笑相对,将枪放下后志恩说道。 “当然,植入手术是由纳米机器完成,所以现时点我和我妻子的脑还没有变化。六小时后,当植入开始运行的时候,我们就会得到不变的爱。对配偶的爱,对子女的爱,对邻人的爱,反应回路各种各样,但凭借技术的运用,人类将不会再憎恨对方。,以真正的心意传递爱意也是可能的。” 就好像在说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那样,离开新郎新娘身边,乘着昏暗,北条美亚羽,这次以自己真正的声音说道。就好像对着某一个特定的人一样。 “人类,已经征服了爱。东亚脑外将改变世界。毫无动摇的爱将改变人类。我们将能在特等席,眺望世界,眺望人类的存在改变的这个时代。”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东亚脑外的世界战略开始了。临床试验已经结束,一齐投放的数个技术,有使得中美多个麻药组织崩坏,还有比如说使得亚洲数个国家的教育制度崩坏。 给社会带来最大冲击的技术当然还是wk。志恩和新娘子互相朝对方持枪的场面,与十几个小时后,已经得到永远的爱的二人接受采访的视频,瞬间就超过了一亿的播放量。 “当然,在开枪之前我们的爱就是真的。但现在只要想到我妻子,幸福的心情,温暖的回忆就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我知道它永远都不会衰竭。真实的爱没有那么强烈。然而,她的笑脸一直都是我的幸福,和她的对话一直都是我的慰藉。这个确信就是真实的爱。” 安稳的,那么幸福的交换着视线的志恩和妻子,给世界带来了狂热。 “拒绝永远之爱的人,不应选其做伴侣”这不是东亚的标语,而是这个时代人们自然发生的“思想”。真的打算一生爱着对方的话,那么不仅是语言加诸化学的保证也没有任何问题吧。wk对于一般大众,已经被认识为超越退休金和保险的人生之“保证”。从公开到一年,受到枪恩惠的夫妇已经超过了十万。东亚的“爱”,用太过于优雅的方式,侵略了整个世界。 与此相对,神冴脑工学医疗医师联络会的一部分采取的战略可谓丑陋。越南,和东亚脑外有合作关系的纳米机器制造商因为突然的罢工而不得不停止生产,而在美国,那些积极导入东亚脑外植入的大学医院,皆因为小小事务上的失误而面临医疗诉讼。 即便如此,东亚的势头还是势不可挡,两股势力的斗争漩涡中,实继干脆,有一种更加理智的心态,去远观美亚羽的预言渐渐成真这件事。 然而最后,美亚羽没有改变世界。 世界先向她露出了獠牙。 ◇◇◇ 实继,在从成田前往新东亚综合医院的出租车内,详细的过目眼镜所提示的情报杂志的数篇文章。对于逡巡与世界各地和夏威夷的医疗部件制造商之中的实继,也是听闻了这个新闻,必须要按照医师联络会的绝顶进行交涉,归国也不能提前的他,能够搭上前往成田的飞机,也是“事故”两周之后的事情。 他们的长兄在西雅图,长女在圣荷西,分别在参加各自的学会。也正因为如此吧医师联络会的一部分发生了暴走得以被允许。 文章只是非常冷静的传达了事实。神冴志恩和妻子,以及养女美亚羽乘坐非自动运转的自家用车走在新东名上,那天也正是学会每月一次的公共交通停止日。包含司机在内的四个人所坐的包车在急弯的时候没有拐过去重重撞在防护栏上。从检视时的录像调查来看,可以确认事故之前从附近的陆桥对准司机的眼睛用发射器射出强烈的激光。而根据那天的前科位置情报所推算出来的实施犯人,虽然是人类脑派的恐怖分子——却在附近的服务区的单间厕所里自缢身亡,由于犯过罪行而被逮捕过的他,作为惩罚是在脑中注入了抑制攻击冲动的植入,尽管如此仍然犯下凶行的原因现在仍未判明。 而从事故当天开始,“东亚脑外专利一三一,一七九一,二二零一,二二零二,转让予神冴脑疗”“镝木技研和东亚脑外的合作取消”“神冴脑疗获得东亚制药公司50%的股份”等内容的文件就大量出现在神冴实继的新闻板上,公司俨然出现严重破绽的样子。 “好了,就在这停下。”确认了文书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晕车,一股极端生气一样的不快感席卷而来,实继在距离目的地还有数百米的地方下了车。 所以了,这样就是偶然。徒步行进到医院的路上,在人行横道的对面,他看到了。“事故”的唯一幸存者。看到了穿着白色病服上衣的少女。 北条美亚羽拄着木制的拐棍。那是因为事故的原因不得不截肢之后,辅助行走的拐杖。衣服下面虽然看不见,但应该是嵌入着假肢。最新的假肢会读取电信号把握平衡,也可以对特定部位进行用力,花上几个星期让身体适应的话,就能够和原先的腿脚一样,自由灵活的运动了。现在就是在训练当中吧。但这种康复,一般都是会跟着一个看护人员才对。倒是能够容易相见冷静而又顽固的拒绝看护人员同行的样子。 从远处看不到她的表情。然而,走走停停,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肩膀上下抖动,看到她休息一下调整体势,继而又走出去的样子,实继觉得现在去跟她打招呼,有些太莽撞了。对于实继来说美亚羽,是因为不可理解的理由想要杀害自己,用挑拨的语言向神冴发出宣战,异端的存在。如果是面对那个时候的美亚羽,什么话都无所顾忌吧。但对于现在流露出人软弱一面的她,他反而有些胆怯了。 突然,一辆摩托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拐杖掉在地上,她一下失去平衡,跪在了柏油路上。 实继下意识的冲了出去。跑到她的身边,对着想要自己站起来的她伸出了手。面对伸过来的手,她一瞬间露出迟疑,但还是抓住,起身。站起来的她抬起头——准备要道谢张开的嘴,就那样凝固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是如何变换的,实继是一生都忘不了。清醒,一瞬的羞耻,以及将整颗心涂上墨水一样的憎恶——在那眼里,实继有已经下行了无数级台阶的感觉。 打破灼烧心胸一样沉默的,果然还是她。 “你满足了吧!” 她放开手。那么的决绝,让人觉得会不会又失去平衡倒下的放手。 “收拾掉神冴志恩和他妻子,留她女儿一条小命让她没办法自杀——但挑起战争的是我们这方。就算输了失去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恭喜了。你们已经毁了我的所有。研究,财产,还有灵魂。” 实继说不出话来。美亚羽的每句话,似乎都将自己周围的世界覆盖上冷气,冻结起来。冻结一般的敌意。刚才为止还正常站立的土地变成冻土,脚跟似乎开始冻结,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在我不知视线该放到哪里的时候,想到她拐杖还在地面上,捡起来递到她身边。 “请让我代表神冴脑疗致歉。为用非法的手段将对你重要的东西夺去,为了对你进行的伤害。” 美亚羽一把抢过拐杖,“我不需要谢罪的话。可以的话请你尽早离开好吗?”说着就像拖着假肢一样,用极不协调的动作转身离去。 实继不死心一样,大声说道。 “那只是医师协会一部分的暴走。大多数人对于这种行为都是指责的,我们神冴兄弟虽然是创业者家族,但跟他们的斗争路线还是保持着距离的。” “那就是说跟你没关系喽?那就更不用管了不是吗?” “等等。我……我是来保护你的。” 盯着这边看的美亚羽的瞳孔中,有着比以手术刀对准实继时更加冷峻的光。为了不被吸入那样瞳孔之中。实继一口气说道。 “保护拥有能够对抗神冴头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神冴之名进行守护。你要是能进入神冴一族的话,医师联络会也不能对你出手了。对于他们来说‘作为神冴一族在集团内部’是一种圣域,而一旦把你的知性纳入其中的话,下手的理由也就消失了。所以我希望你来这边——以作为我们兄弟谁的养子的形式。” 美亚羽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她眯起眼睛,似乎在笑一样。 “这是你刚才说的‘医师联络会’的提案吗?” 这次面向说不出话来的实继,美亚羽放出毫不留情的话语。 “‘要是不想死的话,就两手撑地成为我们一伙!’我可以理解成这种威胁吗?” “……请理解成是一种交易。” 把话题拽到商谈这一自己擅长的领域,这是实继毫不容易想出来的说服的办法。 “神冴脑疗,对于有能力的自己人会报以最大的敬意对待。关于研究设施和环境,也都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高于东亚规格的东西。而且,如果你继续研究,能够给神冴带来巨大贡献的话,医师联络会对于你的意见也不能无视了…你想要反客为主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有报复的志向的话,进入里边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也想帮你的。” 实继突然坐在地上两手撑地,深深的低下头。这是为了能守护闭塞内心的少女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正午的石板路熏烤着额头。 “拜托了。我们家族,不能再带给志恩桑的女儿你更大的不幸了。请投降吧。我是怀着无比的诚意说这个想法的。” 电动汽车那不合时宜的刺耳的警告声划过沉默。实继感到自己的汗液滴到地面上。 “……你等一星期吧。我到时给你答案。”没有怒意也没有侮蔑,平坦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从天而降。 然后一步,又一步,拄拐杖的声音。她远离的声音。抬起头,她拄着拐杖离去的身影越来越小。等到终于看不见了,实继才伸出手,触碰bonephone。 为了向医师联络会汇报已经从神冴美亚羽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 给医师联络会的正式报告,是在两个月之后。 “现在对北条美亚羽教授有几个问题,你因为三天前申请的文书,从而成为了神冴实继的样子。你可以现在证言这是在你的自由意志下行使,不是因为胁迫或者丧失意志的手段的事情吗?” “啊,没有错。” 远处添水的声音时而打破静寂,此间是榻榻米铺就的日式房间。 实继和美亚羽挨在一起正坐在布团之上,和面试官一样一列而坐的医师联络会十余名常任理事相向而对——但这种表现对也不对。在那恐怕是前近代的环境中,实继,美亚羽,联络会的一众。没有人身处同一空间。日式房间不仅是无人的,在物理上根本就不存在。 列席理事的一人,顶着玛丽雪莱的头像问道。 “美亚羽君在新东亚主导的研究中,有关于抑制身体欠损者幻肢痛的试验,在神冴将会由我继续负责。只是,功能磁共振成像,脑磁图,domino,不论看哪个图像幻痛的激起规律随着时间是不一样的,所以会给植入带来恒常的阻碍。关于解决的办法你在住院的时候有想到什么吗?” “首先请不要误解了。那个研究,不是基于幻痛的抑制,而是基于使幻痛消失的条件具体化的想法的。不去遮断特定神经元的激起,而是在一定期间内开处方给将对应患者特定的动作带来镇静作用的植入,这样最终不需要植入,只需要打个响指就能抑制幻痛了。” “原来如此,那我要去现场看看了。谢谢你的合作。” 即使是通过聊天和skype就能完成的会议,也必须要进行认真准备的原因有一个。这就是对于美亚羽联络会的“面呈”。所以了,实继和美亚羽,把只普及到一部分会场的简易摄影仪专门搬到各自的书房和病房,将拍下的映像按照挨在一起一样进行投影,另外一方面,联络会的医师们则只是坐在transarmchair上说着话。所以医师们可以看到实继和美亚羽的全身像,而实继和美亚羽只能看到理事们各自设定的头像。二人就这样全身被凝视的同时,和在日式房间中浮起的数个头像相对。 头像的种类各异,有用奇幻角色的,有用雪莱这种历史上存在人物的,还有在假人脸上画满几何图形的。这并不是要掩藏身份如秘密结社一样的东西。只要用他们的真名检索的话谁都能马上获得照片和人物简介的。所以这只是暂时遮掩他们本性的假面而已。其中有跟本尊差不多的,也有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二十多岁的映像,反而最对自己进行了伪装的人。而接下来对美亚羽进行提问的,就是这个人物。 “脚的康复怎么样?到了神冴的研究室也不会拖累你的研究吧?” 美亚羽从布团上站起来——虽然实际上是从病房的床上站起来——当场走了一圈。 “托您的福正如您看到的那样,跟以前比起来已经毫不逊色了。” “那就太好了。虽然确实是不幸的事故,但没有失去你这么优秀的研究者。也应该说是幸运吧。你爸爸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个男人,是进行着和wk一样的研究但被东亚先拔头筹的医师,实继可是知道他是策划这起事件的最有力的嫌疑人。 “当然如菅井桑所说是不幸的事件了。已经向警视厅请求了共同搜查,联络会那个时候想必也会全力协助吧?也可能会调查清楚那个明明已经接受了犯罪遏制手术的犯人为什么会再次杀人的技术原因。” 语带讽刺的,是貂熊的头像。实继的姐姐桐佳,是在身体原因长兄和弥缺席的的今天,实继唯一的友方。看着菅井和桐佳火花四散,实继对于美亚羽的漠然感到了一丝违和。实际上是隔了较远的距离她的感情当然有难以传达的一面,但即使如此,能够眉毛一动不动波澜不惊的听关于事故的叙述,心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呢。 在这样的不安当中,各个理事的问题倒是平滑的结束,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的“面呈”总算是让实继舒了一口气——直到顶着双曲线头像的首席理事进行质问为止。 “美亚羽君,你在上周临时出院了。那个时候,很抱歉擅自在你身边安插了护卫。地铁站附近遇到正在散发宗教宣传材料的初老的女性的时候,我可是收到了报告你在接受传单的时候,也有向那边递出了什么的样子。” 顿时一阵骚动。好像即使在理事会之中,大半的人也都不知道这个事情。 “而追踪那个初老女性的途中,于筑波站下车后就失去了行踪。筑波大学,现在可有着残存的少量东亚脑外的脑医疗团队。” 即使是对于实继来说,这隐秘的行动也是第一次听说。惊讶下看向美亚羽。 “不过就是拜托研究员,让她帮我进行停滞实验的手续而已。就是让乌鸦变天鹅程度的单纯生物学实验而已。你们没有必要担心。” 她脸上风平浪静,表情一动也不动,口头上也没有慌乱的样子。然而,她在企图什么的事实已然传达给了全员。首席理事会下达怎样的裁定呢,实继和其他理事一起屏息凝神。 “我们想要的‘安心’。你对于我们,怀有基于误解毫无根据的敌意,我们就是想铲除这样的不安,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理事的意图现在还看不出来,实继皱起了眉头,但接下来的话,让疑问冰消云散。 “我希望对你进行植入的手术,以此来消除你性格中具有攻击性的那一部分。” “请等一等”实继的一句话,一瞬间让在场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为了让下意识出口的话不被看成是对医师联络会公然的反抗,实继赶忙补充说明道。 “那个,她头脑的优秀,有着可能和这攻击的性格不可分的关系。所以,通过植入进行的性格转换,一定会给神冴带来好处也说不定。如果变得从顺但也变成庸人,那对于双方来说真不知道有利有害。” “实继,这里不是听你意见的地方。”首席理事强硬的说道。 “这是通常,只会对罪犯才会采取的措施。一旦被公众知晓的话可能会面临人权问题的纷争。” 貂熊虽然替实继说了一句话,但盖过这句话的不是医师的反驳, 而是“我明白了。”这瞳孔毫无动摇的美亚羽发出的话语。 “只要我接受不会对神冴反抗的特定的植入手术就好了是吧?” 没有一点反抗的话让首席理事自身也有些吃惊,头像的图像出现了些微的扭曲。 “对,对,就是这样。你会接受的吧?” 她点了点头后,数个头像传来了舒缓的声音。大概他们也有预测到让北条美亚羽屈服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吧。会议室明显被一种安心的氛围所涂满,实继只感到脚下的梯子被抽去,脸上只是硬对出来的笑容,首席理事也不顾这样的实继,语气也稍微变得柔和说道。 “那么尽快去办理入住神冴中央医院的手续吧。一定会以规格最高的医师对你进行功能脑共振成像的检查——” “没有必要这么麻烦。”本来已经弛缓下来的空气再度冻结。 一是她发言的内容,二是那种语气下,东亚脑外屈指头脑的少女的威严,确实的回来了,在任何人再说一句话之前,她将右脚的假肢取下。如蚕豆的豆荚一样,其也裂成两半。可以看到黑色的物体隐藏在其内部的空洞中。任谁都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了。黑色的枪身。 “快住手!”有人在喊。实继突然间赶上前想要夺走枪,却扑了个空。当然,不在现场的人是碰不到的。身子就向前倒去。虽然马上站了起来,但她已经把枪抵在太阳穴上扣动了扳机。实继如慢动作一般看着她一点点倒下。想要去抱住她,然而手臂又是从她身体穿过。倒在地上的她嘴唇微微的动弹。 她所开的不是真枪这件事谁都已经看出来了。大家都知道是注入植入的道具。然而其效果,在场的没有任何人能预测到。在同时进行多个脑手术的场合,在不让脑的大部分进入休眠状态的话事故发生的可能性就很高。她失去意识,就是在植入侵入之前实施麻醉措施的类型,而这也意味着对自己的大脑实施了如此大规模的改造。这是为了什么? 实继,是在场当中的唯一一人,”看到了“她说出口的话。太过于简短的原因,即使没有训练过唇语,也能够读出。”弄坏!“的唇语。 ◇◇◇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身材高挑的女性回到了实继所在的起居室。她卷起衣服的袖子和衣摆注意在做活的时候也不要湿掉。 辛苦你了,实继诚恳的点头。”没什么,那孩子也算是家里人了“一边整顿衣服,神冴桐佳鹰扬的点点头。因为有运动欲求会定期高涨的植入而在医院和健身房往返的桐佳人,拥有着和运动员一般的肌肉,透过衣服那四肢的雄健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地震的时候,就会帮那些被压在车子下面的孩子抬起车救他/她们出来,再当场施以应急处置救助他/她们,另外还不等已然麻痹的交通回复直接就跨上自行车飞奔到医院,四十八小时不停歇,毫无失误的进行救急医疗的事业,还有传连她弟弟实继都怕她的逸话。 神冴所雇佣的护士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了,就有时会在家里——平常都是睡在医院的——桐佳,接手了美亚羽的照顾。 帮忙脱衣服,帮忙从轮椅转移到浴室的椅子上,用海绵揉搓一个人洗不到的身体部位,帮忙洗澡之后的进出。就是这样,没有他人的帮忙的话,现在的美亚羽连浴室都进不了。 双足的不遂,北条美亚羽用弹丸刻入自己脑中的枷锁。假肢再次成为从腰上生出的赘物,再也不会回到魔法的足部。 桐佳从冰箱中取出蛋白质饮料打开盖子。 “但是啊这次是我在就还好。实际上必须要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实继也能照顾她才行啊。” 斜眼战战兢兢的看着摄取营养的姐姐,实继回答道。 “就算是再怎么借着照顾的名目,帮助异性进行入浴洗澡的事情,如果不是恋人的话就是犯罪。” “要怎么想都是当事人自己的意志决定。眼前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要是一直拘泥于一般论的话本来能帮的人也帮不了了。这你可是记牢了啊,年轻人。” 快活笑起的桐佳敲打着实继的后背。这真的是可以感受到内脏震动的强力。实继大声咳嗽起来,目送夜跑的桐佳的背影远去。 没过多久,就听见客厅里轮椅的声音靠近而来。 “我洗完了,实继桑。” 表现的专心于论文,划着摇椅上显示屏的实继,对于声音也没法无视,啊的一声,看向坐着轮椅的少女那边。那正是神冴美亚羽。 长相还是一样。深邃硕大的瞳孔,和以前一点变化也没有。然而整体各处,不是让人感到意志的坚固,而是纯粹和天真。就好像是孩童一样。就好像是别的人一样……这也是当然的,她的子弹破坏的不只是两只腿。无数的植入群,按她所设定的一样,对她的大脑进行了蹂躏。 高度抽象思考能力的衰减。当然作为一般人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对于脑医学的研究者来说则是致命的。她对于自己所参与的研究虽然还“记得”。但不管对于论文加以说明,甚或是“理解”都是不可能了。朝向内向性格的变化。即使和实继还有桐佳能够正常的交流也用了两周时间。同时攻击性的低下。现在的她不说朝实继相向凶器,对别人的狠话都说不出一句,而把她强行带到的研究室里,她甚至对死小白鼠的照片也背过头去。 跟整形依存症一样对改变人格的植入产生依赖的患者非常稀少但也确实存在。然而,一次进行这么多植入手术的案例别的地方有过吗? 而很明显的,还有一个重大的手术还在施行。 实继装作平静说道。 “你拜托的书,就在书房。那个房间还没给你看过,我来当向导吧。” 幸运的是书房就在一楼。实继只用推轮椅就可以了。 推着从轮椅左右突出的把手,实继看着美亚羽的后脑勺。现在她穿着水色的睡衣,虽然也是网上让她选的,但是是以前的美亚羽绝对不会穿的女孩子气的东西。她自己家里几乎没有私服什么的,睡衣更是完全没有,由此可见简朴之至的生活态度。外出的衣服也必须要新买不可。 我打开书房的门,招呼她进来。从桌子旁边的书架拿出一本举了起来。 “看,就是这本。但这种的话,你应该读的快读吐了吧?” 实继把书递给美亚羽一边问道,但她像等不及一样绽放出笑脸,就要翻起来看。 “没事的。我就是想从头开始看起……啊” 许是对物理书籍不太习惯,她被书页差点割到手指。 “没事吧?没受伤吧?”一边问,实继下意识的就拉过美亚羽的手。 只见她惊了一下,旋即稍稍低头,脸颊稍稍泛红起来。就好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 不,不是好像。 她对于实继,就是抱有异性这样的好感。 这,就是最后的子弹。北条美亚羽留下的最后一击。 “将自己对于神冴实继的认识,转而引起恋爱感情”这样的指令。从“自杀”醒来的时候,虽然病房中有私服警察以及神冴兄弟,但她眼里仿佛只有实继。就像是只认亲鸟的雏鸟,她用毫不掩饰的凝滞的目光,注视着实继。随后慌忙将身子藏在被子里。就好像对穿着不精致的病号服,梳妆都没整好感到羞耻一样。 不再考虑研究室的生活,害羞努力的深闺小姐。在这之上,对自己生涯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同年代的男性深情一片。对于医师联络会来说,美亚羽已经从将会左右世界未来的最重要人物,变成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一般人。 而还来不及叹息这件事情,医师联络会就已经无暇顾及美亚羽了。美亚羽“自杀”两个月后,美国政府认为脑科学的数项成果可以转用到军事上,这种意见下,多个国家的研究机构被政府接管。医师联络会的关系网虽然遍及各国财政界,但还是无法防御干涉,数人失势,势力图发生变化。在这之中,以神冴和弥为首的稳健派再次巩固了地位。实继也虽然是个虚职,被委任为某大学医院的理事。 北条美亚羽会将那么多的植入注入,想来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失去了知性光辉宛如空壳一样的灵魂作为礼物献给神冴以及医师联络会成就其报复。然而要报复的对手,根本没有相对而战就自然的随风而去。 “美亚羽。” 没多想就喊出的话语,少女“是”十分元气的回应。本想问对现在神冴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感想的实继,又觉得对眼前的少女问这个问题有点对象搞错,所以说了句“没什么”。美亚羽一副不解的表情,微微斜过了脑袋。 ◇◇◇ 有时候也出去一下嘛,对着一直待在屋里的美亚羽一直如此劝说的实继,在几乎半年后的秋天,才终于有了回报。实继的再三诱惑之下美亚羽总是说“出外的心情还没有调整好”,而以上坟作为口实之后终于是把她带了出去。 舍弃神冴家的志恩,长眠在结婚对象老家的墓里。 到位于关西的墓地为止,在乘坐电车,公交等数个交通工具之间,两人得益于这个无障碍设施完备的世界没有遇到太多困难,然而到了百年以上的墓地,情况就不一样了。 只要登上石阶马上就是墓了,然而推着必须要面对台阶美亚羽的轮椅,从那看上去是后人硬造,三转两转的坡道终于爬上来的时候,实继的喘息也粗了起来。 “还好吗,实继桑?” “还算ok。只是一年一度接受的体检,下次我要和姐姐一样的植入比较好。” “我觉得实继桑现在这样就挺好。锻炼出来的样子肯定不合适的。现在这种瘦高的样子才像是实继桑。” “我是应该把这当安慰呢,还是拐着弯讽刺人呢,真是让人很难判断的发言啊。” 美亚羽一副才不是讽刺你的样子撅起了嘴。实继和美亚羽已经成了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关系了。虽然美亚羽深据在家里,但并不是说知能就逊于常人,对于社会常识以及幽默的“记忆”还是有的。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墓碑,因为刚才推轮椅两手空空的实继,从包里取出花束,墓碑前,美亚羽,实继将点燃的香火供上。两人双手合十,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实继用眼镜对准墓碑后,和神冴志恩的生涯记录连接上了。这是在死者一端记录下的庞大的音像和文书数据的资料库。这是遗族为了和死者进行对话的接口。然而,如此多公开情报的例子也是少见。这是因为比起保护隐私更看重的是给后世留下记录吗。实继,出于纯粹的好奇心,对“美亚羽”“初次见面”进行了搜索。展开而来的,是志恩和美亚羽第一次见面时的映像文件。大概是国联教育机构的她的起居室,背面是大量屏幕闪光的摇椅,志恩则直面坐在回转椅上交叉着双脚的美亚羽,对她说道。 “你关于短期记忆强化装置的论文,我读过了,真不像是你这个年龄写出来的。” “记忆就算强化其实用性也在生涯记录之下,这种研究你能夸我的就只有年龄了就是其证据。明明还没有出结果的研究还有好几个,我会因为这个而受到评价也是真的没想到。” 志恩笑着说这不是在夸你吗,美亚羽却反而真的如自己所说那样,一副不甘的样子,露出苦涩的表情。 许是意识到了这点,志恩陷入思索一样把手放在下巴上。 “确实,在世界脑科学研究者的年轻一代中,你不算是第一位。但是现时点做出的成绩不是一切。重要的是前景的方向性能否共有。……单纯从有望来看,福建还有德国还有尼日利亚我知道具各有一人成绩比你显著。但他们因为思想的差异没办法收为我的养子。” “思想?” “啊,我这正好有个测试。他们都没能给我期待的答案。——我现在就给你做做看看。” 志恩像是恶作剧一样伸起手指,美亚羽则紧张起来。 “如果回答正确的话,我向往我们正式缔结养子关系。但如果没办法回答的话,那这件事就不用再说了。” 美亚羽无言的点点头后,志恩继续道。 “就跟个童话故事一样,没必要这么紧张了。……很久以前一个池子里,有只被诅咒的天鹅。诅咒下生来羽毛就是黑色,全身如乌鸦一般漆黑。一群天鹅之间,只有自己一身漆黑因此而感到孤独的它,最后在拼命的思虑之下将白色的颜料浇在自己身上。它是觉得只要能变成白色,就不会被朋友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了。但它身上的诅咒太过强大,再怎么浇白色颜料,身体还是黑色没办法染成白色。烦恼的它,为了能找到朋友,接下来想到的方法是什么呢?” 童话一样的问题让实继也沉默了。美亚羽的瞳孔里,也浮现出不解的光芒。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今天打扰你的研究不好意思了。对于小姐您还会按原定计划给予资金援助,但是养子一事就此作罢吧。” “等等,我知道了。那个被诅咒的天鹅做了什么。那个天鹅——” 我没能听到答案。墓地里响起了火药炸裂一样的声音。 “危险!”甫一叫出,美亚羽就移动轮椅,飞弛到实继面前。干涩的声音之后,她在轮椅上身体不住痉挛。是被手枪打中了。不是植入道具那种假东西,而是被真正的铅弹贯穿了腹部。起码在实继的眼中是这样的。 实继赶忙跑上前,从正面护住轮椅上的她一样。吃惊一样,焦急一样美亚羽的声音。 “下手人已经抓住了,现在马上就派医疗人员过去。” 突然间,优雅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虽然不明白状况,但总之是已经脱离危机的样子了——不。美亚羽中弹了。实继扶起美亚羽,确认她的身体状况。 “那个,没有关系,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叫你别动。”美亚羽急促的声音,被强力的驳回。 强行把衣服撕开查看枪口,但露出的雪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伤痕。连血都没有流。太奇怪了。实继讶异的回想自己看到的枪击发出的子弹就是朝向美亚羽的身体而来啊,但终于又意识到衣服上连个洞都没有的话,更不可能打到身体上。接着在轮椅下看到一本书。神冴的“圣书”。她带在身上的。借了这本书半年以来,她像从不厌倦一样一直在读。翻到正面,被压迫的封面跃入眼帘。子弹射到中间的页面停了下来。制造厚实的封面,削弱了弹丸的势头——太过于的巧合,让人几乎要相信神的存在,但实继又马上面向美亚羽。 “抱歉。为了我让你冒生命危险。” “那个,实继桑,比起这个,” “看起来不需要医疗人员的样子啊。”背后传来听不惯的粗厚声音,实继僵住了身子。身子僵住回身处站着的男人,亲昵的举起右手。 认出这个脸色青白不健康一样,弓背男人的身份足花了一秒。 “……哥哥”直接会面,而不是经软件变换和弥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已经都好几年了。后面跟着数名医疗人员一样的人。 “我收到了菅井院长,不是前院长又在私下搞什么小动作的报告。就偷偷的给你和桐佳安插了二十四小时监视。最后,他好像就是认定把我们兄弟三人都消灭的话就可以阻止现在变化的样子。然后没有监视大摇大摆到处走的你们成了标的。对不起把你们当成诱饵了。” “菅井……那个男人,还在执著医师联络会吗?” “但很遗憾,这次袭击几乎已经拿到证据,那家伙也完了吧。” 和弥嘴角上扬笑了起来。这是属于他的会心一笑。实继终于发出安心的叹息,自言自语道。 “真是不理解。就算杀了我,历史的进程也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啊。” “比起这个啊实继。你在护送别人女孩子的时候,太过于看别的地方可是会被讨厌的。” 和弥把医疗用的毛毯扔了过来。而在困惑之下看向旁边的美亚羽,她正在拼命用手掩盖住从胸部大腹部被撕开的部分,发出不成型的声音。实继慌忙用毛毯给她盖好。骚动的紧张气氛被和弥数度化解后,接着又把医疗人员中的一人当成自己长篇大论的对象,喧闹中走下了石阶。 美亚羽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实继再一次对她说了致谢和抱歉。 “不用想那么多,能帮上实继桑的忙我很高兴。” 返回而来的话,仍然是那么天真无垢,然而这还没结束。 “因为我喜欢实继桑(这次是美亚羽变化后第一次用第一人称,前面也有但都是为了补全句意,这时候已经用女生常用的“わたし”而不是男生和小男生用的“仆”,下同,译者注)” 太过于突然之下,实继一瞬间没意识到这是爱的告白。而一旦意识到,全身汗毛立起。一边不自然的笑着,嘴边说着“谢谢”,身后不禁沁出冷汗。 当初那个想杀实继的少女,这次挺身救了实继的命。看见她那绽放的笑颜,实继的胸口就被罪恶感所捏紧。她的献身,植根于对自己的好意,这不过是有植入创造出来的虚构的感情而已。她的生命,就在被虚构的恋情所撕扯四散的边缘。 “弄坏”这一诅咒,在时间的进行中,仍在大脑中回响。而让人忌避的是,说出这一语言的,是和刚才告白“因为我喜欢实继桑”的是同一个人。 ◇◇◇ 从伫立在神乐坂深处的日本住宅三楼望下去的街道,平常因为光污染对策的原因连前世纪四份之一的光亮都没有,然而在一年一度的祭典之夜,黄光就不说了,红光和绿光的照明之下异彩纷呈。 神冴脑疗伞下的食疗品制造商,通过功能磁共振成像监视试吃者的脑部,不断提供打穿包含痛觉在内的全部感觉而给予美味体验的至高的菜单。这里就是由其研究的过程所生出的虽然美味而过于高价不提供一般贩售菜单的店铺,一天只能一组人来进行体验,将分子料理的思想更加激进化的整个菜品,从前菜到甜点没有一道眼见和吃到嘴里是一致的,不断发出爆炸音如棉花糖一样的汤品,看上去就像水晶的鸭肉料理,模仿外形的馅饼,将注入试管样容器的两个液体混合而成的雪葩,美亚羽如看魔法一样看着一个个器皿发出感叹的声音。 她正在享受甜点的时候,实继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这么长时间让你受累了。礼物什么的也不算,但我真有想要给你的东西。” 美亚羽的眼里闪烁着期待。这种时候,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三四岁。 实继从包里取了出来。将八音盒稍稍放大的,有着华丽装饰的箱子。美亚羽小心翼翼的,将盖子打开——里面是,枪。 “我终于发掘到了你留存在东亚的功能磁共振成像检查的数据。” 这是从菅井那里收押的数据,而菅井之所欲会藏着这个,大概是想再现美亚羽的天才性吧。多亏了那个男人一直保管现在倒还帮上忙了,实继感到讽刺的同时,盯着往盒子里看的她,以明朗的声音说道。 “用这个,你就能回到北条美亚羽了。” 为了让现在的美亚羽也能够理解,实继尽可能用简单明了的语言进行说明。 “拍摄你现在的功能磁共振脑图像,在和之前的脑图进行比较,就可以知道应该在什么部位施以什么样的处理可以回到之前脑的状态了。之后再将植入调整塞进这个手枪就行了,只要这一击,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自己。” 实继在心中进行描绘。想着恢复到同仇敌忾一般的美亚羽,再次向神冴脑疗宣战的未来。这次会跟海外资本联手,一举控制神冴脑疗的内部。不管怎样她这次一定会将世界改变。实继甚至认为,在这个过程中即使神冴被击溃也无妨。 都没注意到还没抬起头的她的异变,实继继续自己的豪言壮语。 “没有必要因为虚伪的爱情而仰慕我。你是可以从脑这个牢狱中脱出的。每天都醉心于研究也是可以的。预算要多少有多少,即使说想跟神冴切割分离,也不会有暗杀者来了。身心和环境全都可以恢复成当初那样——” “不要。”纤细的声音呜咽。她低头的脸颊上,大滴的泪珠就此滴下。 “拜托,请不要杀了我。” 实继一时间无法理解这是在说什么。再加上生来到现在没有弄哭过女性的经历,实继太过震动站了起来,但即使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看着美亚羽戚戚苦苦的诉出言语。 “因为和那个人拥有同样的记忆,所以我是知道的。那个人对于把自己的研究夺走的你们,整个世界有着深深的憎恶。不爱任何人。那个人一生,对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意相向过。我想要以喜欢你的我这样活着。” 她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什么,在花了几秒钟终于理解过来的时候,实继才受到了不亚于头被子弹穿过的冲击。 “不不,你误解了,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是同一个人。有着同样的记忆,用同样的大脑进行思考。性格和嗜好再怎么变化,你也不会消失的。只是,那个“情绪”和气性会有所转变而已。” 一边组织语言,实继承心中泛起疑惑。美亚羽会去上坟,原来不是为了她的父亲,只是为了祭奠“过去的她”吗——意识到这点,实继全身心的震撼了。 “是了,不管是wk还是植入,通过调节自己的脑,都只是“自然可能存在的脑的可能性”的诱导而已。比方说本来喜欢吃西餐的人,上了年纪后变得喜欢吃日式料理,这时谁都不会说它“变成了另一个人”。才结婚全身心爱着妻子的丈夫,和数年之后找情人的丈夫不是两个人。只是同一个人的心稍微变动而已。植入不过是让这种些微心境的变化变得更容易发生而已。从无到有,将灵魂消去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就能断定这是同一个人?不再爱妻子的丈夫,不就是变成了别人了吗?不如说人其实因为心境上的一点点变化,一直在杀死过去的自己?” 窗外,跃入视界的原色的光亮,不顾色彩的丰饶,被涂得满面漆黑,实继一瞬间陷入这样的错觉。这样的经验好似过去在哪里也经历过。实继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语气更加激烈。 “如果你的论理是正确的话。那么你——北条美亚羽所设计的无数的植入,就成了在对大量的人进行杀戮。通过性格改造型的植入杀死原先的人格。wk也是,通过固定爱情的方向,将生来具有某种可能性的人格施以绝育。但这种思想,跟你的理念可差的太远了吧。你只是想将抱有烦恼的人诱导至更好的“生存方式”而已对吧。” “即使那个人是这么想的”美亚羽的台词,像是早已预想到论争会进行到这一步一样毫无滞涩。“我可不这么想。” 实继,好似在美亚羽的论理中找到漏洞,据守那湿润双瞳的同时迫不及待的说道。 “你说喜欢我。但如果是这个论理的话,我每天都在变成别人。而你则每天都要换乘到人格变化的人身上。” “大概,对于人来说,和“我”相比,“你”更像是暧昧的连续体一样的存在。我,喜欢即使胆小也向前,想要成为谁的助力的你。但如果你在明天,对世界绝望了不断刺杀街上的行人,变得不专一了,即使变得消极,即使变得利己,我还是会继续爱着“你”的。即使人格和昨天的已有变化,但只要“你”是“你”,就可以继续爱下去。人心就像往“我”这个波段上不断书写的沙城一样脆弱,所以绝对的“我”是不存在的。所以,就在和“你”,和“他者”的关系中,构筑了“我”的幻影不是吗?” 论理有大问题。虽然突然之间在哪一部分还无法判断,这个论理是有问题的。眼前的美亚羽,不是那个不去排斥通过脑科学技术将人格剧烈改变的天才。而是害怕手术刀入脑,不依据于理性的事实,主张暧昧不确定身份的感情型的人。——如此判断的实继,猛地觉得那么用感情牌或许能行得通,一气呵成的说道。 “以洗脑一样的形式,被植入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的好意,我觉得这很可怜。” 声音中带有热意。从桌子上探过身子,无比强势。 “值得同情。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爱让人不舒服。正因为如此我直觉上就明白。对于因为脑手术喜欢上本来并不喜欢我的你,我一生都没办法抱有好意。对于你的喜欢,我一生,都没法给予回答。” 觉得自己的声音可能太过高压了,于是降低语调下来。 “这是为了解放你的枪。为了让你的思考从枷锁中解放。为了让你从扭曲爱意的藩篱中逃离。为了可以引导向你自身幸福的枪。为了让你回到真正的你的枪。” 说完坐了下来,突然就觉得椅子好狭窄。虽然很想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和舌头,但又没想伸手去拿杯子。刚才的自己是否说了很伤她的话?刚才的发言,不就跟否定说她的人格“让人不舒服”一样吗?跟说让人不舒服所以就去死有什么不一样吗?不不,对方不是拥有“正当”人格的她,所以即使否定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但,对我来说。”这是泣不成声中发出的话语。 “什么脑,什么科学,即使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喜欢你,现在的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啊。” 实继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翻滚的感情的漩涡是什么。焦躁吗。哀伤吗。恐惧吗。 “明天的我,或许和今天的我不一样。但我想将明天还喜欢你的我作为自己自身的证明,作为支撑活下去。” 接连零落的她的所想,真不知该以何言相对。暖气本应很足才对,内心深处却似被冻结的手握住一般倏地冷却下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以手枪对准自己那个时候的北条美亚羽,沉溺于报复——我“记”的很清楚——拼命的反逆,做出尽可能和自己不同,什么用都没有的人,埋葬了自己的人格。那个时候,那个人将自己的脑还有身体的所有权放弃了。所以说那个人有脑的所有权,而我没有是一种不公平。” 声不成形。声音里混杂着泪水的同时,不时擦拭着眼泪。低头,抬头,美亚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没有回应也没有关系。但请能让我一直喜欢你。” 我没办法点头。为了偿还自己的,神冴的罪,必须要让她回到之前的那个北条美亚羽。实继相信,这就是正确的事情。对于为了爱自己而制造出来的人格,自己无法给予同样的爱。实继,照着之前说服美亚羽的方法,两手抵着桌子,低下头道, “拜托了。如果得不到你同意的话,我就没办法把你的脑返还到原来的样子。请让我偿还没能守护住你头脑的债。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所以,请答应吧。” 似乎是过了很久的沉默。几乎可以听心跳来测算时间的静谧。眼前玻璃杯的流彩,在夜空的霓虹灯下带着金色,摇曳动荡。 “请抬起头。” 低头的实继所看到的,是关上盒盖,用双手推向这边的她。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让我消失,想让那个人回来的话,我会放弃的。” “那个时候,就请对我说“去死”把枪递给我。” 用哭肿来了双眼,她拼命呈现出微笑。这是挑衅,是觉悟。这是被化学物质的蹂躏下对任何人的攻击都不允许的脑的,连对实继生恨都不可能的脑的,最大限度的抵抗。实继,已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即使是存在被否定的第二天早上,美亚羽对于实继的爱意也没有改变。 不若说,比迄今为止要更加爱慕实继起来。不断找实继搭话。读的书,喜欢的音乐,以前的家族。神冴的兄弟。那个和弥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一般,整天到晚想要找实继说话。指责不该把我带出去。我和实继去看电影。就像得了不治之症,被宣告余命不多的人一样。就像想要把和思念的人的时光,尽量烙印在心里的人一样。这,成了她活着的方式。 而实继则为不能爱她的自己而苦恼。第一次认识到对造物的爱情如此不能接受的自己,感到懊悔。夜里数次惊醒的频率增多了。变得睡眠不足,经常不时在书房的桌子和移动的车内睡着。 所以,天启的来临,也是他在担任理事的医院的沙发上躺着的时候。翻身的时候,后背感到坚硬的触感,接着看到有突起一样的东西滚在那里。仔细看过去,看出是wk的扳机加工的东西,结婚戒指一样的感觉,植入结婚者随身携带这个也不算是罕见。 这个时候,灵感突然就造访了。——神冴美亚羽,通过植入手术而永远的爱着神冴实继。神冴实继不爱大脑被操作从而爱着自己的神冴美亚羽。神冴美亚羽恳求不要再给自己施与植入的手术。 这样看来,不是挺简单的吗。 从这三个条件导出的解答就是——“神冴实继爱上她不就好了。” 我给身在研究大楼,走路还不要五分钟就可以碰面的医师发出了联络。 为了调查。给“神冴实继”的大脑扫描,设计植入,再到治疗为止要花多少时间的调查。为了,改变自己的大脑。 这就是我如何爱上她的始末。 “昨天开始,就很认真的在写什么东西嘛?可以的话,可以告诉我在写什么吗?” 我转头望向自己推着轮椅,打开书房的门进来的美亚羽。如朝露般清新,让人心地舒适的声音。 “在用尽自己所能的语言,描述我是如何爱上你的。” 微微一笑,她的脸颊稍稍染上了红晕,双手按住脸似乎要遮住一样的动作,虽然有点过,但正因为如此那么的可爱。 为什么,过去的自己没有喜欢上美亚羽呢,像这样以文章的形式回顾自己当时的心情来看,顿觉有些不可思议。以前自己经过和昔日的北条美亚羽相比会觉得违和的,现在的美亚羽种种的表现——灿烂的笑颜,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瞳孔,让人想起小鸟婉转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是她的好。以前的自己是盲目的。对于这么让人怜爱的女性居然无法动心。 是了,之所以以第三人称书写这个规格书,也是因为我无论如何无法理解。无法理解那个过去也使用这个大脑,思虑懊悔,直到最后也不愿意去承认这个美亚羽的叫神冴实继的人,无法理解将接力棒交给我,将一切毫无保留都投出的男人。 被囚禁的人,不是北条美亚羽,而是神冴实继。一个无法从正面接受由植入而生出的爱,可悲的非合理主义者。 他直到在将自己大脑改造的,能够喜欢美亚羽的植入射入之前最后一刻,还在逡巡,犹豫不前,对喜欢上现在并不喜欢的人抱有恐惧,手放在扳机上五分钟之久,最后的按下,也不过是对烦恼一事太过疲倦。……所以,以前的神冴实继,只是个伪善者。挥动根据不明的伦理观,欲要将善恶和好恶正当化,不知爱人的,坏了的人。 抱着美亚羽,手指抚摸发丝。感受着她体温的上升。如果现在胸中的温热,不是真实的爱的话,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爱这种东西吗。 可爱的,亲爱的,虽然没说出口,但我向美亚羽加诸的真实的语言,即是此。而美亚羽,也有着同样的念想。 就这样,神冴实继,和北条美亚羽——本来丝毫不爱对方的两人,变得相思相爱,幸福的一起生活。 我们俩,现在,非常幸福——非常。 ◇◇◇ ——你读完数据打出的最后的文字。 难以呼吸下肺腑沉重。胸中的鼓动无法抑制。你甚至害怕,那心跳声是不是都要被外面偷听去。重压在你心中的,是冷到极致的空虚。读完的疲劳让大脑晕眩。现在就回到床上睡一觉,那么今天看到的所有,在明天早上可能就忘却。想着这种毫无根据的逃避,你关上了规格书的文字——只是,同时预感到,那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某人,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某人留下的“弄坏!”的语言,将会永远的在你心中留存。你为了将脑中的语言掸却一般,执行着关闭的操作。 然而,在关闭文字的刹那,手写的巨大文字,突然在你眼前出现。 “要是我们的故事就能像这样结束,该是多么简单啊!” 潦草的文面。数据打出的文章,和手写的文章混杂在一起并不是多么稀奇。让你战栗的,是唐突的变为手写的第一句话,如感情的迸发一般杂乱的书写。这是毫无疑问的,直线体斜向右上的,神冴实继的文字。 你再一次,也不确认左右的情况,视线沿新涌出来的文字群开始游走。 ◇◇◇ 要是我们的故事就能像这样结束,该是多么简单啊!我们的故事像这样结束的话。我对她这样存在的扭曲能够闭上双眼,盲目的去爱的话。 “如朝露般清新,让人心地舒适的声音?”“虽然有点过,但正因为如此那么的可爱?” 说出来是简单的,写出来自己心里根本没有的东西是容易的。然而。 在书房的椅子上弓着背,一心写着文章的我,前来问询的美亚羽。面向她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僵硬着脸颊勉强做出笑脸,强行挤出“没写什么”的话语。她大概对隐藏的我感到什么了吧,悲戚的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打扰了。”就离开了房间。 一瞬间之后,我开始后悔她会不会把我对她的态度当成一种对她的讨厌。但这样不正好吗,她如果能回心转意愿意变回“北条美亚羽”的话。不不,即使说她的人格是造物,否定这种存在就是可以的吗?这样想又落入葛藤的深渊。这就是我现在身上发生的真正的事情。 自己现在,还不爱她。面向她的,只有同情和慈悲。 手术失败了。不,应该说连手术都没有接受。 进入脑的精密检查之前,神冴从某个老员工,现在已经退下一线,名誉挂职的医师得到了联络。不到两小时在接待室出现的他,用胳膊夹着跟平板比起来极为不便的电纸。说是因为怕万一资料泄露到网上,之后医生展开电纸。 “从结论上来说,无论往你体内投入怎样的纳米机器,都无法使其正常运作。” “无论投入怎样的纳米机器都?”我下意识的,鹦鹉学舌般回应道。 现代的脑神经植入,是为了针对特定刺激会带来特定反应而由对脑的电信号而刻入的纳米机器。纳米机器运作不可能,也就等同于植入无法使用。 “这是你脊柱的ct片。这里的光点能看到吧?” 随着医师的声音,在电纸上锁提示的,是数个白色节状椎骨堆积的ct照片。医师在电纸上扩大图像后,只见各自的节的周边,确实可见白色的点。 “这些极小的单元,会察知纳米机器的侵入在体内产生特定的酶,将纳米机器分解成对人体无害的氨基酸。也就是说一旦纳米机器侵入人体,就会将其破坏,丧失机能。我们团队将其称为“漠视引擎(indifference engine)(这里玩梗是伊藤计划一篇中篇的名字,译者注)”。” 我一把夺过电纸,像要看出裂缝一样盯着扩大的白影。 “命名是由其绝对不受纳米机器的人体干涉影响而来……如果某国的独裁者对全体国民注入一定要服从于自己的植入,体内埋入这种漠视引擎的人,只需不到三小时就能将纳米机器分解从而不被洗脑。通过手术出去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是为一部分对植入有伦理上抵抗的要人作成的系统,并没有普及到一般大众。” 再看了数十秒画面后的最后,我问道。 “什么时候,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我的脑里?” “关于什么时候的问题。那是你十二岁接受体检的时候。关于为什么的问题。这是除了你们兄弟之外医师联络会的综合意见。” 医师联络会。本应该已被拔掉獠牙的怪物的名字,如幽灵般出现,动荡着人的心灵。 “以前有段时间标榜恢复视力的手术非常流行,术后确实马上发挥了效果,但数年之后引发障害的例子很多。既然眼球可以发生这种事情,大脑上不发生这种事情的保证是哪里都没有。基本上每周都会有新的脑神经植入被纳入实用,但你知道现在仍在使用的最古老的植入是什么时候作成的吗?不过只在三十年前。所以所有的植入在将来,比如一百年后,还能够正常持续的控制患者精神的临床保证是没有的。而关于这点你的家族也是一样的。” “和弥哥和桐佳姐……” “恩。他们现在,虽然你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然而这之后五十年的某一天,没有任何预兆的和弥桑不仅将工作和研究,就睡眠和饮食全部放弃,只是想一直找人说话最后被关进封锁医栋的可能性也不是全无的。在我们已经无数次进行了老鼠和猴子的试验之后,这种可能性已经是无限接近于零……但也绝对不是零。高速被实用化的植入,并没有将人类作为样本进行了五十年五百年的效果观察。植入是完全规定人类生存方式的系统。正因为如此,如果万一的事态发生的话,精神就完全成为无用之物了。这时候能执掌神冴top的,只有不被植入左右大脑的人了。” 医师开始满是说辞的语气,此时却是强烈的鼓励一般。 “你是保险。神冴医疗,以世界中的人为样本进行壮大的人体试验一样的机构。这些被实验者若能无事终结一生的话还好,实验如果失败了的话,就由你这样,没有接受实验的人推动社会就好了。” 突然间,一股眩晕袭来。虽然说是实验,这是以人类大半为赌注,远大的赌博。赌赢的话,人类将收获以新人类之姿安定生活的方法,赌输的话则被圈养的人类大脑会尽数被夺去。所以,必须要留下旧人类的筹码——而神冴脑疗留下的筹码,就是我。 “最开始这个任务应该是由神冴志恩来背负,但他离开了神冴,突然间重担就落到了你的肩上。也就是说你是……”医师停了下来。“保险的保险吧。”我的话让医师暧昧的点头。 我的拳头猛击向桌子,非是对眼前医师,而是对志恩的怒意,满溢了心胸。全凭心意行事,把自己的角色推给不知晓的他人。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我永远的失去了可以让美亚羽幸福的最后的武器。 “……通过现在的技术,无法将埋在体内的漠然引擎以手术切除或者解除。但不如说,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从某个意义上来看,你是比和弥桑还有桐佳桑更加重要的人物。永远不会被植入所左右,得以用自己的大脑去进行思考。善恶也是,所有行动的价值也是,可以由自由意志来进行选择。这是永远的自由。” 自由,吗。 回想起医师的话,顿觉全身一股无力感。 这种东西,又不能把她从苦痛中解放出来。我拿起植入射出用的枪,用手指摩挲黑漆漆的枪口。我无法爱上她。她,永远会爱我。那么解答,就只有一个了。既然无法改写自己的大脑,那么为了名为美亚羽的幸福,只能说服后把枪赠与她。 ——对她说“去死”吗?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我把枪收进桌子的抽屉里,接着取出闪着哑光的手术刀。将用五根手指紧紧握住的手术刀,朝桌子上刺去。然后像切蛋糕一样,就此滑下。桌上刻下木质的伤痕。再一次刺去,滑下。再一次。再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这样!接受审美干扰镜(calliagnosia,特德姜《赏心悦目:审美干扰镜提案风波纪实》中虚构的植入式神经干扰物,开启后人类就不能分辨美丑,译者注)的学生也是!捷马族和荷坳族的少年兵也是(正是伊藤计划《the indifference engine》的故事,为两族互相憎恨的感情而纠葛的少年士兵,在遇到indifference engine这一组织接受注射后,不再有憎恨的感情,译者注)!颅啡肽过多的患者也是!(颅啡肽为澳大利亚科幻小说作家格雷格·伊根在《幸福的理由》中由脑啡肽而虚构的脑内物质,颅啡肽会使人感到心情愉悦,没有的话就完全不会有愉悦感了,译者注),所有的这些,都是通过改造大脑使得至今为止的价值观,偏见完全坏掉用崭新的看世界的眼光生活,《圣书》不是说这样就解决了吗!” “实继,这是因为,这些人就是《圣书》的登场人物啊。” 没有任何预兆的,耳边响起男中音的声音。特别喜欢多事的,哥哥的声音。 “那时候所写的脑科学小说,主眼都在于爱,正义,伦理之类的解体。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叙述者,自身,接受科技的恩惠进行施术,再必须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你明白了吗?主人公如果无法用自己的视点去经验相对化的话——因为既存的观点无法决定性的崩塌,所以无法作为启蒙之用。” “对,所以最后来说,不在大脑中加诸手术刀而得到的视点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突然间,声音的调子变得柔和了。变成神冴桐佳的温柔的声音。 “《圣书》之所以被叫做《圣书》不仅仅是因为形状的原因。通过改造大脑既存的伦理观被动摇,从而觉醒新的世界观的主人公的故事,和被耶稣传教从而获得新的世界观的弟子的故事。其在本质上并没有存在距离。只要脑的任意部位受伤,其价值体系被剥夺从而觉醒新的“教义”的话,谁都可以称为《圣书》的登场人物。很简单不是吗?” 用手指按下bonephone的电源,声音终于消失了。而这也只是瞬间的事情,电源明明应该已经切断了,却又流出比刚才更高音量的别的女性的声音。 “实继桑,是没有这样逃脱的道路的。就请以无法注入植入的大脑,以生身的人苦痛下去。将正义,伦理,爱情,灵魂等等这些只要注入植入一瞬间就会燃尽陨落的幻想和妄执一直怀抱,就一直也找不到答案,继续苦痛下去。” 是美亚羽的声音。不,这么冷冷的语言不是那个元气少女发出的。我已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连同bonephone,将我的耳朵撕裂。如起司一般,耳朵轻易的就从根部裂开。然而声音,这下像是在摇动脑部一样,在大脑中直接响起。“弄坏!” 在自己的叫声中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握着手术刀,倒在桌子上睡着了。额头上滴着汗珠,心脏激烈的悸动。突然感到有人转过身去,轮椅少女手上拿着毯子,怔在了那里。这是怕困了在那睡着的我感冒了吧。为了给这样的亲切哪怕形式上的回应,我抬起嘴角,摆出比刚才更灿烂的笑容。然而当在对面那大大的瞳孔中,看到科学之子的少女的残像之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美亚羽很快,露出易逝的笑容,改变轮椅方向准备离开房间。 “果然不……啊” 听着背朝我的她的断续的低语,我又把头放在了桌子上。 她离开房间,听到关门的声音后不过数秒——落雷一样的冲击下,我跳了起来。 接着,让眼镜呈现。呈现出自己迄今为止写了什么。和美亚羽的第一次见面。和康复中的她的遭遇。手枪自杀。人格改变了的她。墓园的一幕。议论。我再一次,阅读那不过第私人的记录。将自己所写的文章,如废寝忘食般阅读。想象“接受植入的治疗,爱上了美亚羽的自己”的那一部分。,以及其所包含的暗示。被囚禁的人,是谁呢。站起身,一边抚着头发一边后悔。后悔自己至今为止没有思虑到的真实。后悔太过于漫长,太过于迂回的路程。破坏掉葛藤,拯救美亚羽的方法,要达到那里的唯一的钥匙。真实。 我飞奔出书房。心中的鼓动,跟刚才一样甚或超越。跑到她的房间前。没敲就推开了门。她就坐在轮椅上,读着什么文库本的样子。注意到我之后慌忙把书收进盖在膝盖的毯子下面。我也不管这个,蹲起身子,保持目光跟她一般高。抓住美亚羽的双手,对一脸迷惑的她说道。 “为了我,你去死吧。” 眼泪虽然没有马上流出,但她的表情却像似哭又笑一般扭曲。这和她颤抖的小声说请不要杀了我那个时候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不,那个时候她低头了吗?总之,这样的反应让我马上又补充道。 “只要三个小时就行了。” 比起手术,这更像是降灵术一样的东西。从床上支起上半身的她,穿上她许久没穿的白衣。即使说是为了取回以前的美亚羽,这比起科学更像是信奉邪教的准备,实在让我觉得也有些迷惑。 虽然事前已经充分就手术内容进行了说明,美亚羽好像还有些不安,抓着床单边缘,惴惴的看向这边。 “那个人……北条美亚羽,不仅恨你,鬼把戏可多着呢。所以晴千万不要被她骗了,一定不能相信她说的。” “没关系的。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告诉她。不用担心的。” 她像已经下定决心一样,双唇紧紧的闭上,打开镇座在床上,像是音乐盒的盒子。然后,像是拿玻璃艺术品一样将其拿出。这是为了这一天新制作的枪。但设计,仍然是能把黑暗吸入其中的黑色。她一下将其抱在怀里。抬起眼睛看着我,慢慢的张开嘴。 “如果说。如果我的人格不会再次变回来的话——我希望你能记住。我在最后的神经元改变反应回路那前一刹那,在完全变为北条美亚羽之前的最后一瞬间为止,我都是爱着实继桑你的。如果你能对我说不会忘记这件事情,那么我也就能相信如我这般纷扰之物的灵魂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 “我发誓。我虽然不能爱你,但对于一直爱着我的你,不会忘记。” 重重的点头后,她把手离开枪,交到我的手里。按下扳机是由我来负责。判断他人人格的正当性,宣告一方面的死刑这种邪道,只能将其作为自己的罪行由自己来承担。这是我的选择,我的任性。从美亚羽那里我把选择权夺了过来。正因为如此扣动扳机的必须是我,为了让我不忘记自己的傲慢。 我把枪口抵上美亚羽太阳穴后,她长吸一口气,默默地闭上眼睛。 我慢慢的,按下扳机。美亚羽的身体虽然一瞬间僵硬,但马上又没力了下去。我用双手支柱她要向后倒去的上半身,把她放在床上。就这样,给她盖上毯子以防感冒。假肢根本不会感到寒冷,我却还是一心,将那块布材盖到她膝盖之下为止。 麻醉似乎有了作用,胸部开始规则的上下摆动。白衣的皱褶开始小小的,微微的摇动。 朝她脑内射击的,是将二人的病历对比而设计出的使“神冴美亚羽”回到“北条美亚羽”的植入群。只是内部也嵌有和漠视引擎成分相同的酶。而由于这一动作,让北条美亚羽的大脑恢复的植入不到三小时就会自我毁灭。而已经埋入她头脑中“自杀”那时候的植入,因为在别的地方所以不会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现在即将呼唤出的北条美亚羽的人格,只能维持三个小时。 使用这个系统的话,一个大脑由两个人,比如说每天交换一次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这当然是建立在数次实施这一没有前例的人体实验,而她的大脑还能够承受的基础上。我摇了摇头。这种唯一次的赌博,不管在人道上还是医学上都是不被允许的。 等待时间是数十分钟。很快,她的眼皮慢慢睁开。 美亚羽倏地起身,惊讶的左右回看,一副困惑的样子面向我。那副抱歉一样的表情,让我不觉得是以前的她。 为什么,没有回复到以前的人格呢?理论上这个时间点,植入应该已经开始活动,“北条美亚羽”的人格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我困惑着,确认一样凑近“北条美亚羽”的太阳穴。美亚羽将两只手都伸出来,伸向我的脖子,在我意识到是陷阱的瞬间,她用全身的力气把我脖子捏紧起来。 虽然想大叫,但从嘴里出来的只是呢喃一样的声音。她大拇指的指甲,要像把我喉咙撕碎一样扣进去。视界开始闪烁。意识好像就要走远。就在窒息之前,我好歹用手抓住细长的手腕将其剥离开我的喉咙,就那样躺下来算是逃过一命。 “——看起来是进行了极为恶趣味的降灵仪式啊。既然是恶灵的话那就如恶灵一样,将此间的生者全部凭依杀掉是本分吧。” 和言语一起的什么东西,踢在了倒下我的腹部上。才从呼吸苦难中脱离的我,因为新的苦痛身体弯曲成之字形呻吟起来。进入我开始湿润视界的,是朝我腹部打击的她的假足,以及抱着假足的她那可以说漠然一般毫无感情的脸。 我已经确信。手术没有失败。刚才醒来的人就是“她”不会错,而刚醒来那一下的表现——不过是演出来的。不会有错,她就是北条美亚羽其人。我现在对峙的就是那个破坏的魂灵。那是要刺穿身心一般锐利的视线。“我真是。”说着我摇摇摆摆的站起来。摸了一把脖子,上面清晰的留下她的指甲痕迹。 “明明知道你对我有多憎恨。而且你自己也忠告过我了,说是不要被你……被北条美亚羽骗了。” 突然,美亚羽低下头,呵呵,像是喉咙鸣响一样,发出让人有些渗的笑声。 “’不要被北条美亚羽骗了‘吗。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事——不不,应该说就是我的脑的事吧——那个丫头的狡猾还真是让人目瞪口呆。一直骗你的,不是别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像是看穿我的不解一样,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书。 “不管是从物理上,还是可能性上,你真的相信这本书能够挡得住子弹吗?” 是《圣书》。那是在之前的墓园,应该保佑了免受枪击的书。 “这种程度的纸根本挡不住子弹。这也是假的。” 她像敲门一样,咚咚敲着《圣书》的封面。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边反刍着请不要被骗了这句话,一边静静的问道。 “当然,你可能会非常吃惊吧——为了取你的性命,菅井医师将比谁都很神冴脑疗的“美亚羽”带入到这个局里面。但却不知道她那是已对你痴迷到了极点。在菅井来进行接触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可以利用这个暗杀计划。” 不顾我受到的冲击,她毫不停顿的继续说道。 “本来是应该她给狙击手信号再开枪的。但她看准狙击手待机的时机,用安装在轮椅把手上的音响弹弄出声响。而你的眼里看到子弹飞过也是前一天在你眼镜上做了手脚的程序,在屏幕上显现假想的弹丸而已。子弹一发也没有发出……而事前给神冴和弥传达暗杀的情报,导致狙击手马上被抓起来的也是她。” 我呆然的听着这番话。大睁着双眼,全身像麻痹一样一动不能动。 “她知道有人要取你性命,因此准备了这本书。把书按压下去,将从网上入手的子弹按进去。虽然是外行的小动作,但对那时恐慌的你来说一瞬间足以瞒天过海的作用。还想瞒呢,但不管怎样藏匿证据,可都在这里留着呢。” 说着,美亚羽用手指咚咚敲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美亚羽要做这种事情?” 半已经预感之下,我问道。她则专门把语调放的柔软说道。 “当然是为了得到’挺身而出去保护要中弹的你‘这样的好印象。” 美亚羽翻开《圣书》,爱抚一样,摩挲那印刷的文字。 “我(此时已经回到用“仆”,译者注)是她的时候,从来没有“读”过这本书。因为对于她来说,脑科学还有哲学什么的,完全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她为了获取你的欢心,只是一直装作在读的样子。即使眼睛看着文章,内容完全没有进入脑袋里。” 美亚羽只是动着眼睛看向这边。 “那么,她瞒着你真正在看的书是什么你知道吗——以前的恋爱小说。随着wk的普及恋爱小说几乎就要灭绝。既然文字里的感情已经成为家常便饭,那就没有必要专门去读了。恋爱的昂扬这种东西不用求诸外部直接品味自己心中的感情就好了。然而,她还是会耽于恋爱小说的理由是。” 美亚羽探过身子脸凑近这边。就好像给好友透漏秘密基地的少年一样。 “想要在恋爱小说中,找到可以笼络你的故事。她所喜欢,并且觉得也可以应用在现实中的是“拼上性命守护”的形式。另外,她把同样喜欢的“将子弹作为给恋人的赠礼”这一状况大肆渲染,上演一出廉价的戏剧。” 她把书扔在床上,啪的一声书合上了。 “菅井在审讯中虽然一直喊和神冴美亚羽同谋,但和弥都是一笑付之。说“为了爱实继而做出的人格,是没有理由让实继陷入危险的”。但和她通气,事后甚至捏造证据的和弥本应该最明白这句话就是谎言。” 美亚羽像是蔑视一样哼了一声。 “确实,她的脑以爱你,被你爱为最优先的。但正因为如此,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欺骗你也变得正当起来。她虽然被放置了抑制攻击冲动的植入,但如果在要被你爱这个大目的之下,把你监禁起来使你陷入穷境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她虽然被束缚在“给你的爱”当中,但只要能跟“给你的爱”有关也就会从任何伦理的规范中解放出来。这就是她的本性。”美亚羽像夸示一样笑道。 “那个内向的性格有多少是演出来的呢?她在重回自己人格的时候,一定会这么说的吧,’那个人全部都是胡说。请不要相信那个人说的话‘流着眼泪,拼命示好不想被你讨厌。这种人就叫做狐狸精。” 她声调向上,模仿着“神冴美亚羽”的声音。而表情还是一脸邪恶的笑。就好像戴上和自己内心完全不一样的面具一样让人胆寒。 “我还听说你为了把我葬送,让她幸福而把我叫出来,现在知道她并不是那么纯真污垢的人,内心一定动摇了吧?” 从厚重眼睛那侧盯着我看的美亚羽的瞳孔,如冰剑一般,湛放着无情的光芒。另外,我还感到那一如的冷气,感到那个要将我的内心完全冻结一般的魂灵。 但是, “是很吃惊……但是,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虽然怀疑的挑起眉毛,而我,实际上很冷静。 “我一早就知道。那个美亚羽不是个那么纯粹的好人。她是更加聪明,拥有人性的。因为,她一直在向我撒谎。” 终于该我反击了,为了让对方做好觉悟我提高了音量。 “她为了不被我——神冴实继讨厌而撒了谎,说北条美亚羽是谁都没有爱过的冷血的人。说北条美亚羽从来没有仰慕过异性。但不是这样的。只要对以前的北条美亚羽的大脑进行解析的话,就能马上知道这是谎言了。” 我,侵入了脑这一最大的隐私。无礼的偷看了。本来是没有权限也没有权利的。但看到自杀之前她的病历的时候,我最终知道了。 “你对发现你,将你引至东亚脑外的男人,抱有了感情,不是向对义父那种,而是面对异性的恋爱感情。” 这,就是我的底牌,这次,美亚羽沉默了下来。 “那孩子拼命隐藏的,就是曾经自己的脑爱过不是实继的人的事实。是的,你的大脑里,已经有了对于神冴志恩的认识就会激起对异性爱慕的回路。你不是从零开始通过植入筑造起感情的回路。而是往大脑打入子弹,将激起恋爱情情感发火点的神经元改变,替换了“恋爱的对象”。” 神冴美亚羽所害怕的,就是自身对神冴实继的爱,其实是“对志恩的爱”的再利用这点会被发现,从而会让我心里感到不舒服这件事……“之前在结婚典礼上,我被你以凶器相向,想要取我性命。我当时只是解释为你阴险性格的突然暴起。但这是重大的错误。你在那个地方会进行杀人的行为有着决定性的意义。我在那天,如果被你杀死的话,会发生什么呢?神冴和东亚的战争?不是这么长期的目标,你所追求的,是结婚典礼的中止。结婚典礼如果能中止的话。志恩和其未婚妻往各自脑中注入植入的仪式也就会后延。……被wk刻入对别人的爱的人,其后的一生都会拒绝其无效化,就像美亚羽那样。你必须要做点什么,来阻止神冴志恩的结婚,在志恩的心,被自己所发起的wk,被那个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夺走之前。但只有一点不明白的就是,即使不适用这么迂回的手段,你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不就好了吗?” 够了,美亚羽制止我再说。 “因为没办法传达啊。这样的话大概一切都会结束了。” 此时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尖刺。 “父亲,没办法理解别人的感情。喜悦,愤怒,悲伤,幸福,全部都是。生来感情就已经麻痹了。只知道一点,自己的内心和他人是不一样的事实而已。” 我拼命回想在结婚典礼上见到的志恩的印象。然而,想起的,全是如推销员一样柔和的笑脸。 “父亲能够留下那么伟大的业绩,也是想着设计出自己没有的“人的感情”,再埋入自己的脑里。那个人,就是想成为人啊。” 她突然仰头向天。睫毛上照明的光线在舞动,比平时要更美,然而也更加忧郁。 “有着被诅咒的身体,全身漆黑的天鹅,你知道要怎样才能逃离孤独呢?” 这是我第一次见神冴志恩的时候他向我抛出的问题。答案是让人目瞪口呆的单纯。“自己如果不能变白的话,那改变其他天鹅就好了。”他奔走于给其他天鹅浇上黑色的燃料。相信这样的话就不会没有朋友了。 对我的回答转身的那个人的脸上,因为经期和喜悦闪闪发光——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那么,第二问。以前,有个无法理解别人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的人。这个人将可以分辨人类感情的机械放入脑内,就变得可以哭可以笑起来。但他的心仍然不平静。自己其实没有真正和其他人一样品味感情活着,不过是借助机械的力量来假装而已,这让他感到了疏离。他在烦恼的最后,发现了可以让自己不再孤独的办法。这是什么呢?” “将这个机械,植入所有人脑中就行了。让世界的一切和自己合拍。” 那个人,声音激动的,向我伸出手。 “正确,小姐。那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帮助这只黑色的天鹅吗?” ——不久之后,我就从父亲那儿听说了。那个人会离开神冴医疗,也是因为被医师联络会强行要求往他的脑,注入漠视引擎……植入阻碍系统。和你身体里一样的东西。因为不想要自己为人的手段被剥夺。 人,这个词,像是讽刺一样特意强调。 “父亲会主动远离情绪丰富的人。爱情也是,友情也是,那是对他来说真正难以理解的东西。所以了,他为了给所有人注入植入,不对他人持有关心,全力进行研究,将以意识消失的人给自己命名的少女放在身边。” “因为觉得跟自己是同类?” 她寂寥的一笑点点头。仿若不是北条美亚羽,而是神冴美亚羽一样。 “但他的估计错误了。我很快就被这个灵魂所吸引了。也知道如果把这份想法付诸口头的话则一切都会结束……我终究没成为圣书里的登场人物。” 她像是卸下长久以来背负的重荷一样,深深的,深深的叹息。接着,不是向我,而是对自己诉说一样。 “到最后,走在外面也穿上白大褂,不过是装作怪人的样子给自己装上铠甲。凡人的浅薄智慧罢了。否定感情,追求自我的安息毁灭世界——对这种超越和谛念持有“憧憬”的人不可能如书里的美亚羽那样。憧憬下僭称这个名字的人,不如说是离她最远的凡庸的灵魂。我只不过是一直追逐破坏者背影的影子而已。” 虽然我不太懂,但她恐怕是在说命名自身的作品,即使如此能够明白的是,她,不是什么超越者。 末世般的思索之后,丧失恋人选择了自己的死,一介弱小的人类而已。 “如果使用酶和植入的系统,从技术上来说让我和她交替活着也是可能的——但在父亲丧失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气力了。” 以及再一次,用跟她相称的声音说道。 “所以,你特意让我苏醒还指出我对父亲的爱,就是来笑我的吗?笑一个对所思之人已不在的世界准备进行诀别,低俗而凡庸的人?” 不是这样的,我回答道,同时看向钟。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了。我必须要达成将北条美亚羽唤回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目的。 “为了让她,让神冴美亚羽幸福有一件必须要确认的事情。我想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感到自己的语调渐次激烈之中,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看到你在面前我终于确信了。我没法爱神冴美亚羽的理由,不是因为我对“由植入而爱上别人的人”感到可怜。” 对,我的答案是, “因为我爱着你,北条美亚羽。” 时间静止了。美亚羽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她的表情,被隐藏在射入房间夕阳的影下,就像是照片中的风景一样,在那儿的只有静寂,我,趁着呼吸没有停止,再次开始逡巡至今自己所说的话的意义。 第一次见面时,明明被人狙击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呢。对康复中的她,为什么会伸出手呢,看到变成无害人格的她,为什么就想要她变回原样呢。为什么不惜把神冴美亚羽弄哭,也要勉强她进行植入呢。为什么? 是想要改变世界的野心吗。是毫不见底的知性和渴望吗。是意图与命运做抗争的冷彻坚强的眼神吗。是甚至将自己的脑都作为道具的觉悟吗。还是说,全部都是呢。不知道,但是,和她相对,自己的内心现在澎湃,脸颊微热,声音也变得虚高。 “我的故事,不是关于人类身份的思辨。只是一边被一个女性好意对待,而心已经被别的女性夺走了,只是如此简单的爱情故事而已。” 对于由植入造成的爱情无法回应。这句自己一直说,一直写的话,到头来只是对自己的欺瞒。一边说着神冴美亚羽和北条美亚羽的区别只是“心情”上的,一边又认为神冴美亚羽是一个人格,拼命让其返回北条美亚羽的诡辩之源头就在这。因为我不想意识到’因为喜欢北条美亚羽,就让神冴美亚羽消失‘这一自私傲慢的自己。再次阅读自己所书写的文章所得到的,是自己充满矛盾的论理。即使矛盾也要把北条美亚羽找回是事实。那么,为什么自己要去选择北条美亚羽人格的复归呢。 因为眼前这个戴着厚厚眼睛,穿着白大褂的她,让人无可救药的着迷。 “我把你,把北条美亚羽作为异性喜爱着。而我想听你的回答。” “这个回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都对我的大脑进行过精查了。就是根据数据再生大脑,从而再现的现在的我。识别个人的神经元的模式,就会激发掌管特定感情的区域,由此不是什么都一览无余了吗?”美亚羽有点怔住的摇摇头。 是了,我已经看过她的病历。所以,她脑中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但即便如此, “我还是必须要从你的口中听到答案。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会永远被囚禁住。” 这次的沉默不止数十秒。床上的美亚羽一动也不动,时间大限一点一点迫近之中,我却没有急于催她。窗外已经沉入黑暗,只湛放着黑意。新月的原因并不明亮,街灯的照明也看不见,静静包裹时间的黑暗终要将整个世界覆盖。 风,叩响着夜。 “我,不爱你。今天见到你让我再次理解了,你就是连父亲脚趾都不及的模造品。对,你和父亲的长相确实极为相似,可里面的内容却有着天差之别。我现在还爱着神冴志恩,给你的答复是拒绝。” 我知道自己全身都脱力了。失意,还是说是解放。答案虽然在问之前就知道,但自己的身体却能够这么诚实的反应也让人意外,实在是有些羞耻。 “那个可能真的毁灭世界的人,先逝去了,而你既没有毁坏世界的力量,也没有这样的意志。所以我没法被你吸引,没法爱你。这是不可动摇的真实。” 这,就是我初恋的终结。抱着席卷热意的胸口的自己,和用极端冷静的目光注视这一切的自己,分离又重合。眼前的女性不爱我,已经从脑科学和浪漫的意义上都得到了证实。我感到轻轻的眩晕,一边拼命想要抓住任何的可能性,但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像志恩那样,为了自己的安心而破坏世界的人,自己一生都怀抱不了那样的冲动。 “但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会对我抱有好感的事实。”她耸耸肩,“只是,那个丫头——神冴美亚羽不知为何对于你仰慕的不是她而是我已经有所察觉。没有任何根据,只是直觉。” 我讶异了一声,美亚羽似乎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一样,微微笑了。 “关于人心的机微,比起我她更加要聪敏。只是她一直都瞒着没跟你说。就说我现在穿的这件白大褂,她可是也要想偷偷扔掉来着?还想着不可解的“因为残留着那个女人的气味”。会对生物学上是同一人的我这么嫉妒,该说是理性还是感性呢,我们的大脑,还真是不可思议。” 和满是余裕的对话相反,她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揉着眼睛。渐渐的呼吸也重了起来,在大量植入被酶分解的过程中,会给她的大脑带来大量负荷。很快她就会失去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会回到“神冴美亚羽”的人格。而“北条美亚羽”将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最后,你把我叫出来,却只是被我拒绝了,但只不过从负数变成零了。这不意味着你就会喜欢上神冴美亚羽。因为有可能你会喜欢上别人。而且……她对你隐瞒的那些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美亚羽的笑意加深,挑衅一样舔着嘴唇。 我心意已决。对于再次醒来的“神冴美亚羽”,一定要问很多很多问题。她真正喜欢的书。为了笼络我使用的手段。关于叫北条美亚羽的女性,关于我,她都是怎样看待的。也许会回答,也许和之前的态度一样,以演技拼命掩藏,但我一定会去问的。因为她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那个她,必须要再一次重头开始。所以,自然的就说道。 “明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不一样。我也许会爱她,也许不会爱她。正如有人说过,我的大脑想怎样都是自由的。” 我夸张的耸肩,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羞耻的原因。 “自由,自由啊——”数度咀嚼这个词语的美亚羽的嘴角突然变得放松下来, “怎么可能允许!” 艮的,像是发出声音异样狠狠的盯着我,美亚羽一边右手沉下毛毯下,毛毯被掀起后,枪——抵在我额头上。不是wk那样,射出植入的玩具式枪。 “……怎么样,吃惊了吧。神冴实继”迅速的动作让呼吸有点跟不上的同时,美亚羽面朝我额头的枪头一动不动。似要射穿人的视线也毫无动摇。我无法动弹。连眨眼都无法实现。所有一切太过预想之外,发生的事态还不能完全理解。 “为什么……做这种事情”我只勉强的,从震动的双唇,发出这样简短的语言。 “还用说吗。你不是偷看到我的大脑了吗?我现在还对你满是憎恶。就像神冴美亚羽对你满是爱意一样。这是让我和她两方的情绪冷静下来的方法。用这把你的头脑打飞,让我这样的存在永远消灭。你在此死去。来世终于可以爱上她。真是好主意是吧?这把枪,是东亚脑外最后的发明。” “……可是这不是射出植入的枪吧” “这是东亚的我拿出来的……不会有错就是东亚脑外的最后武器。” 从那开始渗出汗珠的额头上的枪,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狂乱的心跳,当然,这不过是错觉。她唐突的行动,本来让我觉得是不是来自于谵妄,但那直直射向我毫不动摇的瞳孔,告诉我这样的推测是错误的。 啊。美亚羽一定,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想用这把枪破坏掉我的大脑。 “你会永远的忘掉我。永远的爱神冴美亚羽。这就是为此饯别的子弹。安心去破坏吧” ——她朝向我的。根本就不是玩具式的枪。而就是玩具。伸出食指,立起拇指,收起剩余三根手指的她的右手——就如孩子们一样,用自己的手摆出的枪形,手枪游戏。她无比认真的,立起拇指,用食指指着我的额头而已。不是打出子弹或者植入这种有形物质的枪口。为震撼魂灵的膛铁不存在,为破坏世界的扳机也不存在, 然而枪声响起了。随着植入的停止逐渐稀薄的意识中,欲要改变世界的女性为了留下那最后一丝丝的魔法,最后的一呼吸之下,比平时嘴唇,吐息吐出之时更加微弱的动弹。 “bang”的一声。 嘴边留下微笑的形状,她的头,摇晃着倾倒。我牢牢的抱住了她。 嘴唇已经不动,眼皮也紧紧的闭上了。 那使得她成之为她的植入,渐次停止了吧。那里的意识,如多米诺倒塌一样开始描绘别的模样。新的模样虽然是过去曾有之物的变形,但绝不是同一的东西。只要今天的自己和明天的自己是他人,她和她,就互相隔着遥远的距离,见面或者理解都无法发生的他人。 美亚羽。我赠与手枪的女性。赠与我手枪的女性。我爱,不爱我的女性。爱我,我不爱的女性。绝不相容的二人。现在,在我臂膀中静静喘息的,究竟是美亚羽,还是美亚羽。我不知道。对于脑和恋爱都不甚了解的我不可能知道。只是,也许,也许的话,她现在流下的眼泪,是美亚羽为美亚羽所流也未可知。 ◇◇◇ 你这次,终于读完了规格书,文字,就此关上。 规格书上,重要的结局并没有书写。 神冴实继,由自己的大脑——持有不可侵犯的自由,就此爱上神冴美亚羽了吗,还是说,因为自由,没有一直爱神冴美亚羽到最后呢,这是没有记下的部分。 但是,你不需要结局。因为,你已经知道结局了。 走廊突然传来声响。刚才一直都沉浸在规格书中的你,虽然没有意识到其靠近,现在,则清晰的听到书房外的声音。轮椅压地板的声音和就在之后跟随的脚步声。 很快,书房的门被打开,你跑到侵入者的身边。拼命转动脑筋在想如何向他们道歉,怎样求得他们的原谅。 你,已经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你,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圣·铁处女(holy iron maiden) 拜启 鞠奈姐上 锦秋之候,您过的如何呢?横滨至夜就寒冷切肤,实在是不可一日无褂子的日子,但如果是对暑意敏感的姐上的话,一定如那个空袭的日子一样,不以寒气为然穿薄衣度日吧,只是想象,我都要打出喷嚏来了。 已经有一年没给姐上写这么长的信了。送予外套的时候也是打的电话,平日是以怎样的文面给姐上写信都已忘记,谨以紧张和茫然混杂的不可思议的心境,带着姐上赠给的银丝眼睛,执万年笔行文。 现回想,姐上才至汉堡之时,我也执笔信件。结局,信件终究是追不上在欧洲各处奔走不作停留的姐上的脚步。电话赁金若不是军队解决,只怕早就要破产了吧。 当然,和当面怎样都无法传达本意的我不同,对于喜欢说话的姐上来说,电话是比信件更能让人安心的吧。更何况,姐上又不是那么爱写东西。 只是即使这样说,柏林至横滨抑或布鲁塞尔至横滨之间数时间的电话费到底有多少,实在不太愿意去想,和姐上耀眼的活跃相比,只能帮忙做做家事只知食粮的我,果然在宗像桑前还是会感到羞耻。只是姐上的话,一定会嘟嘴说道这种小事不用计较的了。 现回想,从幼时起,姐上连睡容也不顾对边幅无甚拘泥,即使被无礼的说大大咧咧的姐姐和细心细致的妹妹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爽快而温柔。正因为姐上如此,也许才能够以四两之力,承颠覆形势千钧之重责。 现在仍会想起昨日的事情,只有孩子和老人数十人的防空壕,被侵入的寒冷和远处爆炸声弄得惴惴不安的日子。风呼啸而至,我其时十二岁,那个时候六七岁的高畑桑和光郎酱一下哭了出来,这种情绪就如传染一般,更加年幼的孩子们,以及跟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们都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召唤眼泪的暴风雨一样,老人们则忙着哄孩子和安抚。这是怎样一幅地狱图景般的骚乱啊。 而要说我的话,从小野田桑的奶奶那里听说工厂那边也落下了燃烧弹,我心里一直想着母亲的安危,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平常被人说心思细腻还在那沾沾自喜。但就在我的旁边,没有一点惊慌的姐上突然睁开眼睛,猛地站起,我下意识就拽住你的裙摆想要去制止。 不妙,大大咧咧的姐上的话,会不会对别人的,甚至还年幼的孩子都拳脚相向让其安静下来,之前也有过抱着小猫安抚的时候,力道没控制好给弄死了的事情,不安之下我正要去制止。 所以,在看到让姐上紧紧抱着让高畑桑奶奶也棘手的光郎酱的时候,我吃惊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过早估计而羞愧。最后,刚才为止还像被蜜蜂叮咬过哇哇大哭的光郎酱,就如发条停下来一样闭起嘴,眼睛溢出的泪花也停了。抬头盯着就像是从梦里醒过来澄澈目光的姐上的光郎酱的样子,我记得让一众老人也都哑然失色。 然而,姐上的行动却不仅止于此,不断的去抱各个孩子之后,刚才为止还哭个不停的那些孩子,就好像一瞬间长大十岁一样变得听话,也不再哭了,眼前的就像是什么奇术,我不禁想起年幼的时候被父亲带到演艺长看到的演出。 防空壕那些哭声都消失的时候,这次那些老人家们发出惊讶的声音,鞠奈酱这不得了,以后要当一国的乳母啊,开始了这种玩笑,而当事人姐上则跟醒来没有任何前兆一样,又开始睡着了,这时的我不知该感到自豪还是不好意思,一时间甚至忘了母亲还有工厂的事情。 啊,不知不觉寒暄就这么长了。写信的时候总想着不输给姐上说话的劲头最后变得饶舌算是我的恶癖吧。就是以前的事情,也不知已经向姐上说了多少遍,但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已经深深烙入我的心里,无论说多少遍都不会够。 现在回想,我总是被姐上惊讶到。 去叨扰心理学研究会的那天,准备离开研究室的时候,被先绕到前面从椅背突然冒出来,我大惊失色之下把实验用的假人都碰倒了,而就在前几天,看到姐上对巴黎的死刑囚犯收容所进行慰问的新闻的时候,惊讶的报纸都掉在了地上。姐上的行动,以我这样平凡之极的人完全预想不到。奔放,快活,明朗,善谈,鼓噪,总是一副笑脸,被所有人爱着。这样的姐上,会有我这样的妹妹,想来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样不行,性急的姐上也一定很焦躁了吧,也差不多,要说这封信笺的正题了。 说正题,虽然有点故弄玄虚,但姐上读这封信,也就意味着我已不在这个世上了。这封信到达姐上的时间,应该是距离我死正好第二天的时候。 怎么样,有否吃惊呢。 性命陨落的我,在死之后呈送信件到姐上面前。还是悟到了自己死去和死期一样文面的信件。如果,姐上的眼睛会大大睁开的话,那么也不枉了这个恶作剧的功夫。可惜的是,我没办法亲眼看到你现在的表情了。如果可以实现的话,真想看到那总是可爱,天真无邪微笑的嘴角,因为惊愕而稍许歪斜的样子。 总之,我的浅见是有时身处被吓一跳的一方,也是多少会对姐上的今后有所效用的。因此,今后应该也会有数封信件送到姐上这里。 既然交代了内情,姐上也应该明白我唐突的死,不是预料之外,而是计划之中的事项。所以,请一定在下封信件到来之前,好好思考我为什么会在姐上眼前陷入毙命的境地,谁是首谋,谁又是那个下手的人。 即使这样说,对擅长解谜的姐上来说,这也是没有线索云里雾里一样的呈题也说不定。所以了,解谜的入口,对于姐上来说,应该是第一次知道。 我和姐上不用再见第二次面了,仅这一点,让我打心底里安心。 那么,请一定在阅读第二封信之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可是想让姐上更多更多吃惊的。 追伸 刚才也说过的外套,请尽快放在暖炉的火上扔了,收到眼镜的我,虽然也为送还什么礼物好好费了一番脑筋,但那面向大人的潮流服饰,实在是和姐上不太相称。 敬具 本庄琴枝 拜启 鞠奈姐上 之后可还平稳无事? 此时应该是距我殒命有一周的时间了。当然了,如果姐上早早就克服我死去的悲意,又去各地进行慰问的话,收到这封信笺进行阅读应该是更之后的事情了。 第一封不知所云说了一通,给姐上的心里加诸重荷,又让你等待这么长时间,或许实在是有些恶作剧过头。如果万一,姐上因为我故作玄虚的话导致茶饭不香那可就不好了,请一定不要老是在想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因为没有一个方法能让我不死就了结的。也或许是,在姐上和我作为姊妹出生的那天开始,这就是注定的结局了吧。 啊,写的太快,笔都滑掉了。是了,若是那个防空壕的孩子里,宗像少佐的侄子不在的话,诀别可能会稍微迟些到来,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 不知是否该向姐上提起,在母上的病房前第一次和宗像桑见面的时候,我是特别害怕的。确实,在国民学校准备集团疏散而停课的那天,我战战兢兢的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和母上病房隔两间的病房,囤积着和这个场所不太相称的,看上去就不良的年轻人,总是在大声叫嚷着,给周围造成麻烦。终于通过这个病房前,两三个眼神凶悍的人影之后,到底是到达的母上的病房前,宗像桑,就像步哨一样站在那里。 这如果是一脸严肃,横暴的军人角色的话,我也会识相的放低身段,博得他的欢心,然而那个人你也知道一副蛮有余裕的笑脸,以对待亲戚孩子那种爽朗劲朝我打招呼,我更加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吉的预感。 我是陆军的宗像清一大尉,本庄鞠奈君是你吗。 静静的被问到的时候,我实在非常不安不知道这位找姐姐是为了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如果不是先到病房的姐上说,是我,这是我妹妹,大概我就会一直呆站在那里不知多久。我们进入病房,就在睡着了的母上的病床旁,姐上和宗像桑开始交谈起来之后,我也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都才十二岁但看起来挺机灵的嘛,我那个时候才是个流鼻涕的小子根本就比不了啊,说着一脸磊落的笑了,这让我想之前觉得别人是个恐怖的人是不是误解,可一旦开始想,又觉得连我们年龄都调查清楚不如说是更加可疑了,视线也变得一刻不离开那坐在圆凳子上的身影起来。宗像桑把话题打开的方式,也如开始寒暄那般自然无痕。 不是,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侄子,也就比你们小六岁。平常因为饿肚子什么的小事就会哭泣暴躁,两亲也是拿他没有办法,但从遭遇空隙那天开始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听话乖巧伶俐。这让两亲反而不安起来,觉得这是发生什么了吗。而且听闻这个小镇里的数个孩子也变得听话多了,还有说婴孩们晚上都不再哭泣的。 实在觉得事情不一般就去问了那时也在的爷爷奶奶们,他们就说是本庄桑和她妹妹照顾了孩子的原因吧。本来还是半信半疑,但又听说只是把照顾孩子的姑娘带过去,旁边小镇孤儿院里的本因为人手不够孩子们可劲疯的孤儿院,也一下子,变成像是画里描述的一样秩序规范起来。这到底是怎样的魔术师还是催眠术师呢,真的是想一睹其容。 嘛,从宗像的话里,让人吃惊的地方有几处。首先被姐姐抱紧过的那些孩子们停止哭泣就不说了,本来的性格都发生改变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空袭那天之后,姐上受牧师之邀去孤儿院的事情我虽然知道,但也只听姐上说了都是些好可爱的孩子之类的话。原来有问题的地方因为姐上变得恢复正常的事情也是让我吃惊,总之是不断吃惊的连锁。 但即使这样说,还是会有一个军人会对这样极为可疑的事情抱持关心呢的疑问。听闻下面的话,我的猜疑更增加了。 和你们两房相隔的年轻人,脚摔折半个月前就在这里了,但实际上是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麻烦鬼,似乎是继承了这附近的船赌场,一直都有关系人士进进出出,和来访的人每每因为一点小事就刀刃相向,想把他赶出去又怕后面会有什么麻烦一直就没动。唯一一点值得称道的是花钱还挺大方的从来没欠过医院的治疗费用,只是那金钱的来源也多少让人怀疑就是了。 突然就跟我们讲起并没有什么太多关系的患者的话来的宗像桑,不过现在想起来,也是想在试探我们也说不定。 但是我又常常会想,世上本来就没有生来的恶人不是吗。他们双亲早逝就此以欺诈威逼利诱之类的行当营生。不知父母之爱的养育将它们引导上了恶途,那么通过爱意的给予,也能让他们的精神变革,引导上改心的道路不是吗。所以鞠奈君如果能应承试试,或许也能给他们施与奇迹也说不定。 滔滔不绝说的就是这样子了吧,我听他说几乎听得入神了,突然回过神来,这位好像就想利用姐上还不知道什么底细能力的样子,一个军人为了让一个不良人士痛改前非就特地来到这里。我感到了一种阴谋的气息,给姐上也使了眼色但也不知道姐上有没有看见。姐上倒是说一不二的马上应承,宗像桑致以了感谢,大概看我不好对付的样子,又加了几句好话。 没事的,要是有什么危险我们会马上制止的不用担心,要是琴枝桑还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来一起在旁边看着。就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一样说出这些话,而既然话已说到此,我也只好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相邻两间的病房,在外面就能闻到烟味,宗像让闲杂人等退下之后进去,而两人在走廊推车旁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觉得一时屏住了呼吸的感觉。宗像桑走进那个青年病床的附近说了什么,很快姐上也走了进去,一旁的我真觉得是要看什么表演之前的紧张的不行。而那个青年,从远处看去就是一副凶恶的面相,目光锐利。然而瞄准在病床上盘腿而坐的青年,装作很自然绊了一下,就势抱住那个时候姐上的演技,真可谓是不输于专业演员的冷静。 青年真的是被吓到了的样子,迷惑之下发出愤怒的声音,准备要去把姐上拉开,然而从一旁也可清晰看出青年伸出的手变得无力的样子。被姐上抱着,就好像凭依之物脱落一样,瞳孔失去煌煌的他的表情也是不可思议,就仿若找回忘记的过去一样。 姐上啪的放开手,抽身离开,一边挠头一边道歉说着不好意思,绊了一下。青年则用温和婉转的声音说没关系,不用在意,这才仿佛歌剧的最后一幕鲜活而让人感动的场景。 得益于这件事情的顺利解决,满意了的宗像桑,不仅给了我们好几年都没有吃到的金平糖,还给母亲包了探望金,但眼神,似乎比之前更加锐利了。 宗像桑回去之后,就在我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姐上问我,琴枝是喜欢那样的人吗,预想之外的问题让我一下乱了手脚。明明对宗像桑的话还不太相信的我,不仅刚才一直盯着他看,还好好检查了装金平糖的袋子想看看有哪里不对呢。 大概是第二天,那个病房的青年就去找警察自首了,还是半个月前震动世间的宝石商被杀案,听到病床上的母上说这些,我真的是要吓破胆,但那个时候的姐上倒没有显出特别吃惊的样子,只是有些危险的坐在窗台上晃着脚的样子。 现在想起来,宗像桑在最开始对姐上的能力还存有怀疑吧。大概也一早就认定了那个青年是杀人犯,如若一切按计策而来就好,而如果不是想象中的结果的话,放弃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就好了。然而亲眼看到姐上的能力之后,马上就开始布置将我们整入的安排,果然是当下果断不能放松警惕的人。恐怕即使没和姐上遇见,也会在生涯最后成为一名有能的帝国军人吧。宗像桑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大尉升为少佐的理由,也绝不全因为姐上的原因。 看我,又跟以前一样写了这么一大篇。接下来的发展会写在之后的信件上。本来呢,我的习惯就是马上写下面的。那么就请姐上再稍稍等待。在下一封信之间,我会为姐上的平安无事祈祷的。 敬具 本庄琴枝 拜启 鞠奈姐上 距我殒命终于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但即使这么说,虽然对所托之人对信件的投寄,时间都再三叮嘱,姐上读到这个文面的时间,想必和预想的不完全一样。而我这边的话,距离第二封写完还不足半刻(一小时)的时间。废弃研究所的寂寥让人心生惧意,我就在对过去的回想之中写下这封信笺,想到过去有那么多的学生,医师和技师出入于这里,现在真是难以置信。 只是,宗像桑的安排下带我们去参观的心理研究会或者说是洗脑研究会,是进行着洗脑还有催眠这种和军事没什么关联的研究的场所,虽然说是特别部门但从可以让我们这种小孩也可以出入的警备体制来看,绝对不是什么重点部门,不若说可疑的让人不想靠近的部门。 昏暗的研究室内,齐整摆放着体重计和脑电仪等测量器具的光景,就好像国民学校的身体检查一样,那个时候让我们吃惊的种种怪异装置中,还没有什么变化剩下来的,就只有一把客人会被安排坐下的,后背很高的椅子。覆盖住头部还插有电极的罩子,就有点像烫头发时用的机器一样,导致整个场景就像在美容院似得。客人接受完各种检查被安放在椅子上之后姐上所展现的手段,比任何美容师都要神奇。 以插满种种测定仪以及身上都是管线的假人为对象时姐上就好像在玩过家家一样,在抱着潜入项圈的大型犬以及猴子一样的动物时,姐上又像是驯兽师一样,而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果然还是和真正的人面对的时候姐上的模样。或者是远远的看到如圣女一般的姐上,以及受到祝圣的人的时候,我就无法抑制内心不可名状的什么想法在聚集蠢动。 姐上所迎接的,有时是如公务员一般,将卑屈和傲慢混杂的瞳孔藏在眼镜深处的小个子男人,有时,是在那站姿中就感到高贵的,有着金色的头发和青色眼镜的异邦人,有时,是被蒙眼蒙嘴,但仍然在抵抗一样,那满是伤口的不屈的身体仿佛在发出阵阵暴怒的青年,有时,是如邪教一样喃喃念佛的神经质的年老女人,但大家都一样,事过之后,带着魂灵洗濯一样,清盈纯净的表情,从姐上的手臂离去,简直就像是白日梦一样,不,现在说实话吧,对我来说那就是像做了噩梦一样的心境。 大概是看出我心里萌生了什么吧。看进入研究室的人接连被姐上“治疗”看的入神的我,被宗像桑叫过来让我抱起麻袋说帮个忙。就这样,借着搬运东西的借口将我从姐上旁边分开,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出的却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这本来即是眉唾之事所以你听一听也无妨。鞠奈君所拥有的力量虽然说是突出,但也不是全无前例的样子。将近似的东西并列放在一起,以数值进行比较,这是对于能力的分析和解明最有用的。将精神解释为和物质一样,给予冲击之下会变形变质,还将带给精神冲击的拟似 能量的强度单位定为由意大利传说的圣人之名而来的伯纳戴德。(圣人即为圣方济各,译者注) 正如宗像桑说的也真是眉唾之话,据说,那个圣人在探寻基督教的真理的时候,接受一个贫民拥抱的时候感受到了无上的爱,从而得到天启觉醒了真的教义。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那个所谓的平民是不是就和姐上拥有一样的力量。 实验之间应该也有听闻这番话的姐上,大概没有真的把这当回事吧,但是我直到现在,还能记得当时宗像桑所说的数值。长期冰毒的服用是30伯纳戴德,电冲击下的临死体验是50伯纳戴德,关进没有声光的密室中隔离生活三十天是100伯纳戴德,而姐上的拥抱,大概是200-300伯纳戴德。我还知道了这个拟似的能量,并不是和精神变质的程度成比例,而是由受到能量人的体重增减的。也就是说在受到同样冲击的场合,大人虽然会较容易的忍耐,孩子这种体重决定性少的话,精神就会受到重大的影响,甚至有可能威胁到生命。 宗像桑感慨的说,所以鞠奈君也许能够本能的看穿对方的体重,并能在不知觉间改变其力量的力度。接着让我把那个因为太重的原因最后被我抱起来的麻袋研究室一角的圆桌上。 我听话的打开袋子之后,喵的声音传了出来。从其中探出头和一只脚的,这不是活猫吗,我吃惊的叫了起来,差点被锋利的爪子挠到,连忙慌张的退后。 柔软的跳到地上的猫,踢走落下的麻袋,一副警戒的表情盯着我这边,而宗像桑则唔的一声把手放在下巴上。 果然虽说是姐妹也不一定有同样的力量啊,同样被鞠奈君抱过的猫可都变得很听话了。听到这话我才明白自己是被设计了。 这我倒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和姐上不一样,不具有可以改变人心的特别的力量。 误以为我的困惑是在失望吧,宗像桑继续说道。 但是,你和鞠奈君也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吧,看上去,你却好像没有接受她力量洗礼的样子。你像是免疫,有着鞠奈君的力量穿不透的防御壁一样。 你要是这么说了,那我真得坦白一些事情。 其实从以前开始我就不习惯被别人抱着,连父母抱住我都会抬手分开的样子,那么面对姐上的抱拥,我大概也是在力气到达之前就避开了。 原来如此,那这样就说得通了,或者说是你作为她的妹妹,生来就有规避这股力量的倾向也说不定。那要是这样的话,虽然觉得不太会发生,我也会注意的你也多注意点。还记得这番话让我吃了一惊,而看到这样的我,宗像桑摸摸我的头说道,啊,对你来说可能还太早了吧,忘了刚才的话吧,接着露出比平常稍稍寂寥的神色。那天回去的时候宗像桑给我的美丽通透的汽水瓶的重量我还记得。得到和时令不合的奢侈品的小小良心不安下,藏在衣服里前行的瓶子的那股凉爽也还记得。 起因,是在回去的路上听到了豆腐屋的喇叭声。小的时候,面对听到这奇妙的声音一直嚷着要的姐上,父亲从古旧道具买了喇叭来。所以每当听到喇叭的声音我就会想起父亲温柔的笑容。那个时候也是,似乎在旁边一条街道行进的高声的调子中,我也是又想起了父亲温柔的样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骚动心弦。想起来,姐上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缠着父母亲要抱抱,说不定,温柔的父上和母上,也多少受到了力量的影响也说不定,父上和母上在忙起来的时候也不见抱怨,我们做了错事也不会苛责,而是悉心教导的人。现在想起来,宗像桑给我们派来的侍女,好像也会刻意跟姐上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一个接一个更加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 如果受到姐上的拥抱成为了一个本性纯良的好人,这个纯良的本性真的是我自身的东西吗。是了,宗像桑没有明白直说的,就是在问这股力量有没有朝我而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这时的我,已经感受到恐惧和困惑。 而偏偏,就是在和姐上一起走在天色渐暗的回家路上想到这些的。盯着正用空了的汽水瓶逗电线杆旁边红蜻蜓的姐上那雪白的脖子,我想冻住一样移动也不能动。而突然回过头,问怎么了的姐上那毫无别意的微笑下,我说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祈祷对方不要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只是,想起了父上给姐上买喇叭的事情。就在我这样掩饰的之后,姐上眯起眼睛说,真怀念啊,父上要是也给琴枝买什么,大家都能开心幸福就好了,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了,姐上说着露出酒窝,而我则慌得几乎完全没听进去。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从那天之后我就开始害怕姐上起来。比如说夜里,在听到姐上睡声之前小睡都是不敢的,比如说傍晚时分,看到抱着从宗像桑亲戚那里送来的麸制点心,脸色泛红的姐上跑过来的时候,我的脑里,描绘的是从站的地方不断后退的自己。而这种恐怖又不能说出口。所以和姐上面对的辛苦就如武道的修炼一般又让我的心里起着剧烈的动荡。即使说和邻里的生活让我感到良心不安一般的愉悦,但国民学校的朋友都往信州疏散了,因此在姐上身边比平素更多的生活,简直是一种让人窒息的体验。 很快我就忍受不了自己对姐上这份畏惧了,想着至少战争早点结束,那么一切都能够恢复原样了,但真的成现实了也没有任何解决。果然,跟姐上比起来我还只是一介孩子而已。 又开始扯东扯西了。虽说是燃眉之急,但为了这封信过于熬夜也只是于身体无益,也是为了安下这份闲心,请允许我暂时置笔一旁。姐上也请千万注意不要感染风寒了。 敬具 本庄琴枝 拜启 鞠奈姐上 若是姐上等待不及,不仅是信件的事情连妹妹都以从头脑中忘记则是最幸。 即使说是唯一的血亲,如果还为已经去世半年的人而百般思虑,这也实非我的本意。从早到晚,烦恼于和自己同一血脉的姐妹的艰辛,我是有刻骨的体验。 之前送出的信件也说了对姐上感到恐惧。知道姐上力量的人本来也应该有很多的,但恐怕和这种恐怖在真实里朝夕相处的,就只有我和宗像桑了吧。在研究所交汇的那些人,大家都是一副已经悟道了的表情。告诉我姐上的力量在静电下会得到增幅,即使在睡觉的时候姐上也会发挥力量等种种的一众技师,也是一副解脱了的得道高僧一样的脸庞。大概,参与宗像桑计划的人从上到下,都和姐上会过面,不不,是会过手臂了吧。 现回想,世间的风向也是呈现出奇怪的样相。不过在两三个月前电视和广播上雄壮的喊着“一亿玉碎”(二战末期日本为鼓舞本土决战的口号,译者注)的口号,明显的开始偏向于厌战和平,最终堂堂正正的开始批评其无策的军部,但即使这样,也没有见任何人受处罚,这到底是本来就这样呢,还是说姐上经手的那些人已经是足够高度的要人了,我反正是没法知道的。 不管怎样,将记者,新闻社社长,众议院议员还有军人等各类人,通通带到那个研究所和姐上会面的宗像桑的手腕,足以可称道吧。 而当我向宗像桑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却连忙摇头,说功劳可都是鞠奈君的,毕竟,只要让一个人改心的话,这一个人又会劝说其认识的十个要人,带到鞠奈君这里来,让这些人改心的话,又会带来新的客人。稻草富翁和鼠算的效应之下,很快就捏住了这个国家的咽喉,本来只是想让外交关系变得好一些的,现在太过反而让人有些不安了,说着,用手摘掉戴着的军帽,向我问道。 你还能够做不正确的事情吗,比如说对讨厌或者憎恨的人加害的行为? 问这话的宗像少佐,坐在驾驶席上,从斜后的我看来,他的目光虽和平常一样充满着冷静,但也极端认真严肃,我也就数度咀嚼问题的意思之后,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宗像桑又怎么样呢,我问道之后,他却是大笑的说道。 你看也应该知道的吧,我所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国家也不是为了世间,如果所做能够正面和太阳相对,那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所以了,如果我有一天开始对自己所做是否违反人道而苦恼,那么后面就交给你了。 对于宗像桑来说,我就是同伴一样的关系吧。自从成为其养子以来,姐上就一直在怀疑我们俩之间有没有什么,然而宗像桑到最后为止,对我没有显露出过一点男女之情的暗示。 收拾完梳妆的姐上终于从玄关走出来,轻盈的滑入车里,所以最后也没有办法问宗像桑的真意。 车子终于开动的时候,我看着旁边的姐上,说着姐上你有个扣子扣错了,就在准备伸手到姐上洋服的时候我身上的战栗,您是有意识到了吗。 就在我给姐上重新扣扣子的时候,会不会就因为一个突发奇想姐上将我抱住,从而断绝后顾之忧呢,不好的想象一个接一个冒出。 然而现在,手再缩回来也让人抽搐。从小的时候开始,姐上扣子扣错都是由我订正的,这种仪式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我现在的收回可能会被当成对姐上的恐惧所以自己再三犹豫了。 诶亚,一定要好好照镜子了,这么说的我,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以及这么说的姐上,这段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对白,在我耳里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空虚的回响,那只是把扣错的扣子取下扣在正确地方的简单动作中手指尖不自然的震颤,我只拼命希望姐上能误认为是车子的摇晃造成的。 在横须贺送别的时候,我对姐上说了什么呢。 对,好像是说姐上是翻译什么的玩笑话。 对于背负重责远行的人来说,可能有些失礼,但姐上是笑了。 我说祝武运昌隆,姐上则回道,要好好的啊,我会给琴枝带最想要的礼物的期待一下吧,现在想起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说的话。 坐宗像桑部下的车回到家里,才注意到去的时候没有闻到的从窗户外飘来的海风味道,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神经崩的是有多紧。 和平交涉成立的信息,于一周后日间的广播进行放送。那是,我正在做盂兰盆节的装饰物精灵马,正在往黄瓜插入筷子的手停了下来,仔细听着新闻。 帝国没有失去领土和领海,不仅如此也没有付赔偿金就达成停战,这果然是姐上给别国的谁给予了拥抱的原因吧。 我安心了,姐上需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完成,一切都回归原样,我们也能成普通的姐妹了吧。纵然还是有一丝不安,但心里已十分雀跃,跟侍女交代后,就离开了家到外面。 而在和平讯息下而喧闹的街头闲逛之时,我看到了在电器店旁边的十字路口站着进行演说的人。那就是我在洗脑研究会我看到被安排坐在椅子上的壮年男性。这个人充满激情的诉说着新世界怎样怎样,周围果然好几个熟悉的面孔,要说让人吃惊的,还有孩子们在发放传单,里面有高畑桑家里的光郎酱。庙里的俊之介君,还有住在山里的美与酱,虽然有不认识的面孔,但都是受了姐上感化的人吧。 我抓住发过来的传单,瞪大双眼看着洋半纸、写着男性是从本土决战派转身的上议院议员,进行慈善活动并广为传播“在这个争斗和缺乏理性的世界中,让我们一起去创造让所有人都能够安稳幸福生活的世界”这一思想。 因为演说和传单停下脚步的人,对这不就之前会招致宪兵闻风而来的行为,没有喝倒彩也没有冷眼相向反而是听入迷了。这,当然是新闻和广播都有在宣传非暴力的思想,大力推崇自由言论的风潮吧。 然而在这之中,我握着传单,却因为别的理由竦立在那里。 我满以为姐上在宗像桑的指示之下只是为了救皇国而助力,但看了这张传单,姐上欲要去改变的,不只是这一个国家的想法毫无滞涩的冒进我的脑海。低头逃回家的那天,想要组装好的精灵马,再怎么努力也是啪的倒下来派不上用场。 所以姐上就那样随宗像桑一起慌张的前往美国,又不停歇的渡至欧洲,应该说是晴天之霹雳呢,还是应该说是预想之中的灾祸呢。当然了,皇国中需要姐上施与力量的对手已经消失,那么考虑国家利益的话,对各国的首脑以及外交官进行蛊惑确实有其道理,但我心中,宗像桑最后残留的话语还是不停的回响。 这里还有必须要坦陈的话。我在和平的那天晚上,将黄瓜片素面勉强送进嘴里之后,食欲顿失,几乎吃不进吃的东西,每天吃饭的次数也变少了。即使被侍女担心还是只能吃那么点,不过多久,除了开水和咸菜之外什么都吃不进去了。现在,研究所镜子中的我的样子就跟幽灵毫无二致。所以,实际上信会有这么多通,也有因为我现在身体虚弱到没办法一口气写下长文的原因。 请勿担心。下次,就会是我寄给姐上最后一封信了。到达您手边会是一周后,一月后,还是数年亦或是数十年之后的事情呢,希望您不要焦急耐心等待。 敬具 本庄琴枝 拜启 鞠奈姐上 锦秋之候,您过的如何呢?终于这是最后的信件了。在我死去两年之后,我想就算邮局的投递方式有所改变,也是能够顺利到达姐上的手里的。 毕竟这封信是我拜托信赖的笃志家进行投函的。也是悔过之前犯的罪,在恩赦之后,将所有钱都投入战灾儿童食堂运营中的人。即使说出名字姐上大概也不一定记得,但就是以前距母上两间病房的那位。 是的,受到姐上力量洗礼的话,即使是经年累月,也不会做出违反或者是忘记约定这种有悖义理的事情。 说起来,不写一封信件就完而要分好几次来寄送,也是带一点报复心的,想要姐上能体验和我一样长时间的懊恼的日子,但不知这个愿望实现了吗,就像姐上一直让我吃惊那样,我也有让姐上吃惊到吗。 接到宗像桑电话的时候,我狼狈的想到,终于还是这样了啊。那之前让人感到不知深浅的狡黠的声音,让人无法窥探其本心的冷静的声音,已经完全没了特点,而电话的内容,则是让我把留在家里的研究成果不留一点的全部销毁。 再加上,从姐上那里也收到电报了,其上虽然只有“抱歉 宗像桑之事 实是无可奈何”13字,虽然不知道是趁睡着袭击还是攻其不备,但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可以想象的到。或者是姐上命令已经从服她的人将不肯就范的宗像桑围住使其屈服。我虽然心里慌张,但对于那个不断利用姐上为国的人,总有一天会被姐上同化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觉悟,最终比起恐怖,更觉得是该来的时刻来了的缔念占了上风。 宗像少佐正因为在最后对姐上的力量已全盘了解,比谁都更害怕姐上,也因此将我放在身边吧。跟自身一样知悉姐上的力量,同时又没被这个力量吞噬的人,作为护身符一样,无比珍重。这让宗像桑和我绑定在一起。所以在离开之后,他和我各自走向破灭可以说也是一种注定吧。 如之前的信件所说,我从一个时刻开始就害怕起姐上来了。但几天前,我突然意识到了。要说感到恐惧,实际上姐上也是一样不是吗。 自己拥有的力量如果可以将别人的内心推平到正确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控制了。如果可以让世界的大半成为赞同自己,拥有纯良心扉的人的话,这种诱惑之下,自己到底可以坚持吗。您一定有这样考虑过吧。 既然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姐妹,那再怎么说我不喜欢拥抱,只要想的话趁我不注意进行拥抱都是可能的吧,但姐上并没有这么做,最后在我们之间划下了界限。由于凭借力量溶解人心带来的内疚,姐上在通过这个力量构筑新世界之时,将我作为旧世界的水准器而放过了我。 不管再怎么将世上的人心操控,只要唯一没有染指,没有接受这种圣启的妹妹存在的话,那么就可以不用背负将世界一切更改的罪孽。 自身虽然意识到危险,但就像滚下的雪球无法在中止一样,姐上也无法停下了吧。姐上到底是在何时在什么想法之下决意要构筑新世界的不得而知,但姐上现在在欧洲所看到的壮大战火的爪痕,互相憎恶的人们,而姐上面对这种情形会伸出手去也是必然至极的,无可避免的结果吧。 而我自身,已经没有任何语言之形,来阻止姐上了。对于不杀一人就欲将整个世界引上正途的人,本来就没有更加正确的语言能够与之相对吧。 然而我作为妹妹,在街上拯救世界,姐上被众人敬仰尊敬,姐上所做的所有都会被赦免的世界里,拒绝作为唯一一个不沐浴在姐上奇迹的清醒者活着。 开头谜题的答案,您也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制定出计划,在姐上的手下,让自己死去。 温柔的姐上。只要我法国电报告知自己即将过去,你一定会穿着我赠与的外套来迎接吧,姐上一定会一边觉得衣服有点太热,太扎的同时,在车站的入口,等待着列车的驶入吧。 列车刚一停,我就冲上警笛鸣响的站台,招呼也不打就跑到姐上的身边。脸色海人,叫着“你竟然把宗像桑也”,一边挥起短刀,这是姐上一定被骗了吧。姐上到最后还误以为我对宗像桑有男女之情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但请不要担心,这把短刀是假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姐上的,这是我为了这一刻从演艺场的奇术师那里找来的道具。我尽可能夸张的,用不熟练的动作来回挥舞,姐上趁机,意在让我平静下来,用那将将不会导致死亡的爱情将我抱拥,强行让我改心一样。那从未对我使用过的力量,也在此时必须向我使用一样。 而这,正在我计划当中。姐上在给予爱情之时,会根据对方的重量加减分量,而通过使其误读,从而达到我所想要的结果。就像之前姐上抱着也是力道控制不好使其死去的小猫一样。跟之前的信件也说得一样,我现在身形枯槁,如枯枝一般,大风吹来恐都会吹飞。但这次见面的时候脸上塞了脱脂棉,不妙的脸色则以扑粉修饰,穿了好几层的衣服之下也塞了东西,总之好好化妆一番,韦德就是街上也看不出我的变貌吧。时间是夜晚,又是突然的发生,即使如目光敏锐的姐上也看不出来吧。 姐上的神力所带来的力量,因为对我体重估计的错误,应该是我的身体所不能承受的强度,而且由于外套上的静电应该更增。姐上用双手将我抱紧的瞬间,降临至我的神圣的冲击,应该足以夺命了。在我热血冻结,胸中的鼓动停下之时,我是沉溺在姐上那温热的脖颈,以及羽黑色的秀发之中吧。 世界的所有国家,所有的人,在姐上的抱拥下充满着爱意的破晓,我也会作为由姐上的抱拥被杀的唯一一人,在彼岸继续看着这边吧。不会 再次相见,不用再去饰演虚伪的安息之后终于,我和你,也能做普通的姐妹了。 只是,我还有一丝淡淡的希望。也许在我死之后,姐上可能再没办法跟之前一样去抱拥他人了。也许因为以杀死自己妹妹同样的手段,将世界引导至善途的行为本身的内疚,让这一切都无法再完成。我的死仿若诅咒一样束缚着姐上,姐上若因此无法再使用力量,那么我的死也有一点价值了吧,但这也可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推断。 欧洲的天空还是皇国的天空,姐上如今在哪个天空之下,阅读这封信笺呢。 请允许我先走的不孝。 另外,选择在你怀中死去的无礼,也请一定原谅。 此致爱你。 敬具 本庄琴枝 奇异点·苏联 将灵魂甚至都熔化的暑热之夜,据说有六七亿人的眼睛,在那个已死之人抛出的硬币在桌面停止回转的时候,盯着看它会呈现出那一面。硬币在空中八年,抛出去的赌徒是——在两大事业中将与东侧竞争的西侧诸国的资本,选择倾尽投入将人类送上月球计划的总统——已经是是他世之人,合众国的指导者,也由民主党党员转换为共和党党员。 对,就是八年!太过于漫长的岁月。从一九六一年伟大的肯尼迪说要在十年之内让人类登上月面的那篇演说开始,合众国国民一边醉心于对宇宙的狂热,一边又不时怀有一种不安。在陆海空的军事力都相当的东西争端中,谁先夺得宇宙空间的先制权一定会获得霸权。下一个世代的领土争端,一定会以轨道和月面为舞台进行吧。所以往阿波罗计划中倾尽国力的决断,是为了赢得东西冷战的正确选择。论理的归结。西侧的人们,相信这一论理,或者说,祈祷着能够去相信。然而在肯尼迪被刺死,约翰逊退选,尼克松接任计划之间,当看到大幕另一侧的阵营始终保持着让人多疑的沉默之后,就开始迷惘于自己这边是否选取了正确的道路。 一般国民,军人,政治家们,就在身为一人难以确证之中,沿着分歧道路的一支一往向前的行进,而对于迷途之羊来说,八年已是太久的路程。 然而现在——他/她们的不安即将被抹去。现在,就是现在! 长久持续的焦躁的时代终于接近尾声。世界上的人们在电视画面上看着自由主义赢得赌局的瞬间。屏息期待着广播的传达。 充满暑意的夜晚。 恐怕,跟西侧所有国家的酒场一样,德克萨斯乡间的酒吧中也是,从电视画面传来的解说者的声音,店内涌起的欢呼声,笑声,喝彩声,以及酒杯碰撞的声音,混杂在热气之中,将这个值得祝福的夜晚装点的更加五颜六色。客人不到二十个,但也算是店铺开业三十年来最多的人数了,这个记录在未来也不会被破掉的吧。因为坐席不够,有人坐在酒桶上,有人靠着墙壁,甚至有人坐在吧台之上。然而大家都沉醉在绝好的心情当中,遍及店铺的酒香,客人们的热意就像要把酒瓶完全气化一样。只有一个人不带酒意,熟客的儿子,他是被父亲硬叫来观看这历史性的实况转播,但现在也沉醉于狂热的漩涡之中。和充溢店铺的每个醉意酩酊的人都一样,其视线,充满热意的注入到吧台上那布朗管式电视机的凸出来的画面。 安装在登陆飞船上的摄影机,以及阿姆斯特朗船长所携带的摄影机拍摄的每一个伟大的画面都让人们发出欢呼。人们目睹了所有的历史。阿姆斯特朗爬下舷梯。奥尔德林宇航员双脚的飞跳。两人在月球的大地上清晰的留下足印。 而当二人在月面上插上星条旗,要让标志着自由主义社会胜利的符号在稀薄的大气中永远翻动的时候,接近七亿的人全神注入的画面之中——看到了“那个”。 插入月球表面的,他们所熟悉的星条旗,仿若奇术或者团体操一样瞬间改换,星星与条状的图案,变成镰刀,锤子以及齿轮。因为是黑白的映像看不出色彩,但对于没有忘记敌人阵营威胁的人来说,这明显就是红旗了。 噩梦不止有一个。在着陆飞船“鹰”的旁边,没有任何前兆突然出现的,仿若十年前就在那里装呀伫立的铜像 ,几乎和着陆船一样高,一只手抬起的斯大林的铜像。 最开始,谁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所以跟西侧所有的酒场一样,德克萨斯郊外的酒吧,也笼罩在冷彻至底的沉默中。 尼尔·阿姆斯特朗,这个几秒之前还是全人类英雄一样的男人,这之后人生的大半,作为笑柄,在无所遁形的失意和绝望中生活,而他要庆幸的是自己跪在月球上的样子,没有被公众看见了吧。就在两个宇航员震惊之下,电视画面已经切换了出去。以澳大利亚天文台为中继放松的来自月面的映像,转到极为煞风景的,类似于执务室的映像。将白发全部拨到后面的看起来很难搞的男人,面向执务桌,坐在椅子上说着什么。发音锐利如尖刺。桌上,放着不知底细的,如铝制一样发着光泽的金属制头部,卵形,眼鼻的凹凸也基本没有,假人的零件一样的东西。 因为切入的直播不是英语而是以俄语进行,英语圈的人们知道第二天看新闻才知道全文是什么,再加上平日的情报管制,知道发表演讲的联邦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的人也并不多。 然而,即使不懂语言的人也能够理解演讲的目的。在月面上看到超越人智的事情,确认这是由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技术所成,人们瞬间认识到一直抱持的恐惧不是幻想,选择另外一个道路才是正解。酒吧里的人们总算是说出话语,而从他们嘴中溢出的,全是咒骂,憎恶,困惑,以及失落的呻吟。少年仍旧看着电视画面,但身子已然缩起,下意识的身体就开始颤抖。大人们的剧变,以及明日开始世界的样貌都让他恐惧。 勃列日涅夫总书记的演讲,或者说胜利宣言的重点,是这样的。 “我们苏联的人工智能——’伏地诺‘已经突破了技术奇异点(technological singrity,出自奇点理论,认为科技发展会遇到奇点,奇点之后的人类文明会是一种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的水平,译者注)。” 世界标准时间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一日未明,自由主义诸国在掷硬币中判输,呆然的迎接“联邦奇异点(singrity)”时代的曙光之到来。 ◇◇◇ 以前莫斯科的夜晚,冻彻寒骨静谧无音——但那是在奇异点之前。这静寂的记忆对于维卡来说已经变成十分模糊,不跟人民银行连接的话就唤醒不起的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在,一九七六年九月五十二日二十一时的莫斯科,正被不间断的嘈杂,以及肉色的洪水所充满。 维卡的眼前,联结地下铁车站和博物馆的人工智能大道上,所见之处,都被爬在地上前行的大量婴儿所充斥。婴儿都是全裸,如军队行进一般整齐的向前爬行。感冒倒是不用担心吧,将劳动者现实切换到温度显示检查看,得益于地热面板和在空中漂浮的瓢虫型气象扇的恩惠,他/她们的周边至少超过了三十度。 所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些婴儿,而是她自己才对。街道无人之后,警报就作响了吧。不仅没有听到,如果还不小心踩到使其“破损”的话,食品券下降的速度就会增加。仅仅是如此还好,如果被当局抓起来就严重了。热尼娅七岁的生日就在眼前。清晨,看到在重要的日子保护者没有回来,独自在生日蛋糕前等待的话,热尼娅会怎么想。就算她没什么想法,我这边也会觉得很愧疚的。之前买的蜡烛还有剩下的吗,想到这的我,又想起之前义姐教给我的事情。 在伟大的卫国战争那时候,我有见过德国孩子的生日会。是一个亡命而来的银行家的儿子。食量不足非常深刻的状况之下,用各种办法搜集了小麦粉,总算是做出了一个小蛋糕。在点心上插自己年龄数的蜡烛,唱歌祝福的风俗和我们虽说是敌国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然而,当然也会有些细微的不同—— 义姐为什么会说起这个话题我也是想不起来了。对于维卡来说,比她大十岁住在列宁格勒的哥哥已经是足够遥远的存在,而哥哥选择的伴侣,比哥哥更大十岁的女性,简直就像是别世界的人一样。义姐可能也是感受到了这种尴尬,而义姐可能也不太习惯和年龄差这么大的孩子说话。 不管怎样,激烈摇晃的列车中,义姐拼命呈现语言的场面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时候的维卡,因为对方极端年轻的容姿以及温柔的态度,就像自己有了个真姐姐一样的感觉。而说出这个感情之后,对方像是吃了一惊,继而不自然的稍稍微笑的样子维卡还记得。 现在想起来的话,那是只一起生活了两周的义姐,露出的为数不多的笑容不是吗。 另外一个笑容是在列车旅行之前,维卡的生日上,义姐所烧制的蜂蜜蛋糕,形状虽然不像样,柔软甜蜜的味道现在都还忘不了。而为自己不善料理感到难为情的义姐看到年幼的维卡的欣喜,看到那望外的反应下所露出的困惑的笑容—— 就在维卡耽于这样回忆的时候,婴儿的行进更加接近而来。,行往侧道,隐藏在道路铜像的后面。突然间的反应,抬起头想要看是藏在谁的身后,又偏偏是一脸胡子的特雷门博士。维卡将手中装着食品的袋子更加按紧在肚子上。 “维卡同志。” 声音在脚边,只见路上的一个婴儿看也不看这边继续爬行,流畅的说道。 “从现时点开始,允许党员现实的使用。” “时限是到明早五点为止。” “根据状况可能延长也可能提前。” 不断涌来的婴儿,也都根本不看向这边只是一人一句。虽然是非常没有效率,这是打算尽可能多的去习惯声带吗? “致伏地诺同志,了解。” 在脑内劳动者现实切换为党员现实,感受到数秒晕眩的同时,下意识的这样回答。漂浮在大气的一众气象扇扇动着翅膀,热意导向这边,中途就感到室内一样的温暖包裹了自身。通过大脑的视觉调整夜明更是增加,视力也变得敏锐。前进的道路渐次显示在视网膜上。跟着踏在绿色的足迹上,在不规则动弹的婴儿些微的间隙中穿行。 “希望能告诉我允许使用党员现实的理由。” 在这番话说完之前,答案就在眼前流过——这并不是说口头传达更加快的指示在党员现实中以西里尔字母出现。“那个”如飘过肉色的洪流一样,乘着婴儿们的绒毯运来。高个子男人,是晕过去了吗,没有反抗或者是逆流而上的表现。 “这是林肯的侦察兵。你要绑住并对其进行讯问。” 疑虑在头脑中划过。距离热尼娅的生日还有三个小时。控制,讯问,再加上之后处理需要的时间是多少? “了解。” 不管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伏地诺的指示都是最优先的。 让失去意识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在找能够绑住他的东西时,运用常见塑料袋进行束缚的方法出现在党员现实上。 这里是月光从窗户射入,人工智能博物馆的狭窄会议室内。带他来的时候,视界的所有附近的住宅都闪着可以使用的绿光,本来被给予了党员现实随便哪个借用下作为临时的讯问室都是可以的,但我不想打扰住在那里的一般劳动者的生活。但,将西侧的可以人物带到有热尼娅在的家里也是不可能。所以就带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幸运的是,这里只是个观光设施,不是那种机密性的地方。 把他按在铁椅上,用塑料袋拧成的绳子总算按照指示将他手脚绑了起来。双手被绑在后面的男人应该是动不了了。接着用戴手套的指尖——谍报员用的手套刚才通过“螳螂”发放——揭开对方的眼皮。意识完全消失的事实,其无意识状态开始的时刻,以及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的预测全都通过党员现实进行确认之后,暂时进入了休息。男人的搬运虽然婴儿和警备员有帮忙,但这项工作是很费精力的。 “热尼娅,你的生日我却没办法在身边非常对不起。突然就来了紧急的事情。完成之后马上就回去,你要好好的等我哦。” 在个人回线上记录了上面的声音,这样家里的热尼娅起来,耳朵中自动再生这个信息的时候至少最糟糕的事态是能因此避免了。也希望这不是自己一时的安慰。 用指尖捏住男人的耳垂,朝大脑注入发送电信号使其身体震颤之后,男人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首先确认了自己身边的环境,对于被绑住的身体挣扎了几下后,这才像是注意到维卡的存在一样转过了视线。 “你醒了吗?” 以英语这样问道后,对方给予的回答,也许是因为让大脑强制觉醒的副作用,莫名的有活力。 “这是我在合众国没有体验过的,猛烈而爽快的醒来。这就是世间著名的苏联自动起床装置吗?” 俄语中虽然没有,党员现实的翻译机能却是自作主的把其中的意思传达了过来。 一般人会惊慌失措,一般的间谍则会装出一般人惊慌失措的样子。而这个人两边都不是。 “视情况,苏联式自动就眠装置也是可以体验到的,旅人。可是保证再也起不了床的高性能产品哦。” 看来这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即使跟他开开玩笑也不能放松警惕了,我对自己提醒道。 “真是多谢你的迎接,大小姐,只是像你这样年轻又美丽的,若也是做使用放射性的物质将可疑人物抹杀的工作的话,那只能说苏联式的人才配置真够魔鬼的。” “遗憾的是,我是“大小姐”只是在奇异点之前——抗老化措施在资本主义国家也是有的吧。而且,” 通过人民银行确认了苏联的人才供给系统在已经在西方公开到了什么程度——搞定。 “我不是克格勃。只是这个人工智能博物馆的学艺员。你正好倒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只是被差遣来的而已。” 至少,数十分钟之前这一切都是真的。维卡不是克格勃或是其他什么,不过是一介人工智能博物馆的被雇佣者。男人被伏地诺认为可疑,使用电击或麻醉夺走意识如果是在农村发生的话,那个村的农夫恐怕就要沐浴在成为克格勃的荣誉了。 “突然之间眼前出现婴儿的绒毯,一下没注意就摔倒了。只是被搬运到的不是医院也不是警察局有些意外。” 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一定会配上夸张的手势吧,他的话语就是如此轻薄,但也因为如此不能放松警惕。 “没有导入劳动者现实的人会被拒绝接近医院的。外交团专用的医院现在也已经荒废,所以西边来的旅人若是受了伤或是身体抱恙,要不要就命其迅速退去或者是让路上正好出现的人进行应急处置。 “让没有执照的人进行治疗?贵国的巫医现在还很多吗?” “你知道吗?比起三十年间一直执刀的医师,得到伏地诺的帮助的十二岁的孩子,还能够更好的切除肿瘤呐。这才是更像过家家一样。” 不仅如此,如果是热尼娅这一代的话,第一次执刀进行脑移植手术都会容易的多。维卡虽然这么想,但没打算说出口。 “那么,接下来就是问题了,你的所属和滞在目的是什么?” “”我是休斯顿记事报的特派员。迈克尔·布鲁斯。到这里来是为了对东侧的人工智能进行取材。护照也都没有问题。也总算是顺利通过国界而来了。” 实际上,他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得益于党员现实,他报的名字,和刚才在胸前口袋找到的身份证上写的身份不一样,真正的个人情报早已在眼前显示出来了。虽然说是特派员,不过就是在报纸上登过两三次新闻,像是在假扮作家一样。真像是合众国为了塑造间谍身份的合适人才。 他真实的身份如果有更加危险的地方的话,比如说将恐怖和间谍活动使用的武器/炸药/病原体/情报武器带进来的话,在穿过铁的境界线的瞬间对神经地雷就会发动,将他从内部破坏。 而没有发生这种事则意味着,他果然只是个有着间谍气质的三流记者吧呢,还是林肯将可以突破伏地诺的情报迷彩施与他呢,还是说伏地诺看穿了林肯所施加的情报的迷彩,但仍然将计就计的让他通过呢。 而,既然让其通过境界线又将其再次捉起来,是因为从分析入国后的行动来看进行恐怖活动和谍报的可能性增高了吗,还是让他自由行动把同伙引来再一起抓住呢,这时候他倒是其次,不若说是在揣度维卡对苏联的忠诚度了。 没有办法判别。人工智能的时代到来之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半都是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态。就说婴儿的行进,也是克隆物的成长加速之后结果这一可疑的说明。而完成任务瞬间就弹飞消失拥有六只脚的“螳螂”的材料连技术人员也无法完全理解。 现在,要说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眼前男人的身份之中,他所说的和党员现实显示一致的部分,来自于休斯顿这部分的话了吧—— “……休斯顿?” “诶诶。” 自称迈克尔,嘴角提起的笑了,就像自嘲一样。 “德克萨斯州的“投票”是在两天之后。半年之后的第六次。” 维卡没了话说,踌躇之后,按照眼前的指示回答道。 “现在的支持率是?” “支持是四成,否定是五成,保留一成。这次看来是不用睡觉,一年之后就不知道了。” “真是同情你。所以你是假托取材,其实是想到万一就逃到东侧来了?” “不巧的是,我没有考虑亡命——与其变成伏地诺的演算资源,还不如成为民主国家蚯蚓的饵食。作为伟大先住民的后裔,即使是同样的资源最后能够还于土也好得多了。这次的目的,是为了写从睡眠的深渊解救我的同胞的新闻。” 如此坚定的语言,从党员现实所给出的脉搏和心跳些微的变化来看,是具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的。 追随伏地诺后面设计,西侧诸国守护神的洛斯阿拉莫斯巨像·林肯,是为人民幸福服务的人工智能。应该由它带来幸福的人,却对资本主义文明的凋落,被东侧领先的事实感到深深的绝望。 林肯为了解除这一困境,给他/她们带来最大的幸福,提供了最适合的理想乡——所谓电脑空间的千年王国。在电脑空间构筑“资本主义打败共产主义的假想世界”,将迷茫的人意识移入。移入那里的人,可以做着在苏联/东侧崩坏的世界里,作为西侧的市民幸福生活的美梦。直到肉体死亡为止,或者甚至到现实世界中苏联也消灭的那天为止。超过数十个合众国的州根据投票选择移住的平和的电脑世界内的时间,据说苏联崩坏已经二十五年以上。残留在决定移住决定州的人会被林肯制的飞鸟机群抓出来再进行强制睡眠,有不少人就因此从一个州逃到另一个州,成为难民。 “这样说的话,请务必让我也帮忙。要是某天去你们国家进行观光的时候,来迎接的都是机器让那是真挺让人伤心的。……一直都想见见将那个伟大的宇宙飞船送上天的肯尼迪宇航中心的。” 满足于男人不定的瞳孔中一瞬间闪入的隐怒,维卡继续说道。 “只是,虽然已经了解事情,但你现在有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的嫌疑,没有那么容易允许你进行新闻取材的。必须要向伏地诺确认没有问题。在判断下达为止你就一直等着?” “诶。就当做等待异教神灵的审判好了。但在那之前可以至少把你名字告诉我吗?我这边可是坦白了这么多,而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这有点不公平吧。” 等了一秒,党员现实也没给出拒绝的指令。没办法,我叹气回答道。 “我叫维卡·别连科。担任这里额学艺员已经第七年了。” “谢谢了,别连科小姐。我最初的取材地就是定的这间人工智能博物馆。现在不仅顺利到达,还能和对这里熟悉的你相见简直太好了。” “没事没事。” 嘴上虽然装作平静,迈克尔刚刚的话实际上是牵制的语言,让维卡的心一瞬间乱了。如果这个男的说的是真的话,那他就是经过数个“偶然”悠然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诱导这一切的是伏地诺,还是林肯。其中一方根据过去的行动原理,计算出维卡自由意志下不会将其放在民家或是自宅,而是选择人工智能博物馆。 头痛了。虽说日期变更前后,是伏地诺的演算负荷会大量加诸苏联人民大脑的时间,但现在要说呢,大脑当中比起借于伏地诺进行未来预测的一半,自由的,抱诸麻烦问题的另一半,似乎开始能量不足起来。 嚼了口袋里的营养翅,草莓的味道之后回荡着薄荷的清凉感。这可不是“螳螂”送来的,而是代替头痛药的自费品。在人工智能的宣托之下,每天早晨会改变原料的配比用三次元调理器进行调理。虽然不知道那个食谱除了气温和湿度和维卡的身体状况之外还有多少参数会介入其中,每天的味道都不一样,施与安稳一事则是确定的。今天,刻入神之食量的语言是,“将内在的判断语言化会促使思考和行动。这是有声带的人类得以构筑了文明的理由之一”。 对于不顾对方就开始进行营养补给的维卡,迈克尔没有气馁继续问道。 “既然有这份缘分,拿在取材许可下达之际,可以对你进行采访吗?” “……诶诶没问题。只要我的神允许的话。” 咽下营养翅的一部分,维卡点点头。 “还有,我不说现在马上给我松绑,但也能让我进行一下营养的摄取吗?我这边燃料不足了。” “我正好也要进行这个提案。水分补给应该还是会允许的。” 将党员现实的指示说的好像是自己的主意一样,维卡从刚才所持的袋子没从最上面拿了一个橘子出来。 “太好了,我正好特别喜欢吃橘子。” 他的回答让维卡确信了。这不是偶然的。一边用蛋糕道具切割,用党员现实对橘子进行扫描后发现跟想的一样,产地不明。今天在水果店简直就是老板硬要给我塞过来一样的橘子,像是一开始就是人工智能安排的吧。专门会去准备间谍喜欢的东西,当然也是为了牵制。 盯着接近嘴边的橘子,迈克尔扬起了眉毛。 “有一个遗憾就是,你热情的这一款待,没办法证明不是加有放射性物质的暗杀道具或是加入自白剂的讯问道具。……不不,失敬,开了不好笑的笑话,明明监视用的纳米机器才是最适合的吧。” 不周到的欢迎就用不周到的话语来对待,这个男人还挺讲礼貌的。 “哦,那些你入国前就已经喝过了吧。” 遵从对方的礼仪我也给出虚虚实实的回答,一边心里不舒服一样皱起眉头,但当然,是含有纳米机器的吧。林肯和伏地诺的谍报攻防战一直都在持续,他现在所喝的,是在数十小时前,入国的时候他被进行检问时应该喝下的东西又改变了好多代版本的机械。 将橘子吃进嘴里用力咀嚼的迈克尔,就好像相信极小的机械是寄生虫用力咬就可以杀死一样。还是说,林肯在间谍的唾液里准备了可以破坏侵入体内的异物的装置呢。 真是奇妙的对峙。这边确认对方不仅是记者,至少带了林肯的秘密命令,并根据此来行动,而对方也恐怕认为我实在伏地诺的指示下进行谍报活动吧。那干脆我就摊牌直接进行拷问说不定事情还进展的快点,但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指示。 不仅如此,拘束和讯问的指示,在“螳螂”送达以后,党员现实上的指示就都是单方面且间歇性的,每每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而对面大概也是一样吧。既然遵从林肯的指示,再怎么自暴自弃的演技之下,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间谍的。 胶着状态。离开这个男人也是不被允许的。这种情况下只能由他人作为伏地诺的装置末端接手这个工作,但这样的话社会贡献值就会下降。这是无论如何要避免的。因为有可能和热尼娅分开。 刚才的检查中,自称迈克尔不是“应该对应的十足有害的”恐怖分子,所以就希望判断他被判断为谍报员。这样的话,已经侵入他体内的纳米机器就会马上使其昏睡或者死去了,而自己只要做好善后工作就好了。然而,事情会有想的这么好吗。 距离热尼娅的生日还有两小时。 ◇◇◇ 火焰摇曳。 四角形木架之上,小小的火焰翻动,曲折。 四散出瓦斯的气味,以及让人忘却呼吸的热量。 不用熄灭的吗,面对维卡的提问,义姐回答道,没关系的。 你有看到过列宁格勒战神广场上“永远的火”吗?三年前,十月革命四十四周年点火以来就一直燃烧至今,这是祈祷和追悼的火焰。为了因为革命和战争而失去性命的众多无名的人。火焰永远也不会断绝。 而眼前的火焰,就是一年前从“永远的火”分来的,在这里燃烧。 那这里,也有好多人死了吗,维卡发出惊讶的声音。战争?还是革命? 面对天真无邪的问题,义姐稍稍沉默后,开口道—— 总算得到了党员现实,就又试着行使了可以随时和人民银行连接的权利,但果真不熟悉的东西就不该用的。从义姐联想而来的记忆之中,对维卡来说不想回顾的部分如雪崩纷沓而至。而意识偏离的两三秒,没有被迈克尔意识到总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正好,指示就来了——从我自己自身的口中。明明可以只通过文字显示在我视界里的。 “维卡·别连科同志。解开他的拘束,监视之下对他进行博物院的导览。” 迈克尔,对眼前的人一瞬间被人工智能所占据感到稍稍畏惧一样挑起一只眉毛。 对于维卡来说,这只不过是苏联人民的家常便饭,也没在意这次用自己的话语说道。 “我之多变的神,似乎已经决定对你给予恩宠。” 接着,遵从眼前突然以文字形式出现的指示,开始解开他的拘束。 “我现在马上就准备,给你带路。” “等天亮也不迟嘛。”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尽早完成取材。诶诶,应该不用两小时。” 幸运的是,这个博物馆里没有未公开的情报。而还是想早点结束,不仅是因为热尼娅的事情,还有这边心理的问题。 一开始将迈克尔运到这里的理由,是因为这是没有隐藏任何机密的地方。确实,现在存在的展示物,基本都传达了真实。苏联人工智能史上,因为计划的失败导致惨痛结局一类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但到了这一领域以我的权限连指示甚至知识都不是,而在这样公开的博物馆也获得不了什么线索。然而,展示物之中至少有一物,秘藏着决定性的欺瞒。这个真实的隐瞒,也关乎自己自身。而自己的精神真的有那么坚强可以不让他发觉这个吗? 维卡在党员现实进行检索,发现了可以在体内调和荷尔蒙从而保持冷静的服务,于是急忙进行了施行。身体的变化并没有马上剧烈的到来,但生出的不安让精神变得不集中的感觉。当然,选择和处方的过程,在给迈克尔拘束除去的时候都没有让他意识到。 终于解开迈克尔手脚的束缚让他站起来。在让轻轻伸懒腰打哈欠的他快点前往展示室之间,维卡一边反复回想热尼娅生日迫近一事,一边又有一种观察焦虑正在消失的自己,奇妙的从远处眺望,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打开会议室的门,就在旁边伫立着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备用列宁。 “你的帮忙真是感谢,这之后就交给我你可以休息去了。” 这个警备用列宁虽然不多说话,但在他经历回到警备所之前,伏地诺经由他的嘴说道。 “我期待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警告一般的语言,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西侧的间谍说的实在是无法区别。至少,迈克尔是没有怎么听进去吧。不紧不慢的朝维卡的后背喊道。 “可以打开灯吗。这样不说看展品了我脚边都看不见了。” “啊。失礼了。伏地诺同志,把灯打开。” 室内照明打开,维卡眼中的光亮也些微增加。用大脑补正视觉情报,这样晚上即使没有灯也可以看得见周围,是阶级现实技术的赐物之一。在恒常发动的党员现实已经入手的现在,如果没跟没有这项东西的西侧的人一起的话,照明这一概念本身就会从意识中消失了。 “如果你说是对苏联的技术惊叹才亡命至此的话,马上就可以让你晚上也可以看见了。” “脑子切开,植入共算模组,再导入劳动者现实?” 他刻意的耸肩说道。 “要是要把大脑一半向演算资源让出的话,我不如服毒自尽了,当然如果我是间谍的话。” “跟为了国民的幸福,强制使人住进电脑空间的人工智能比起来哪边才是健全的呢,嘛,人各有志了。” 展示空间额入口处,着燕尾服蝶形领带的四个导引列宁,等待见学者,以人偶一样的静寂坐在那里,我用手制止住最前面一个睁开眼睛准备站起来,后者又复归无机物般的沉默。 首先吸引迈克尔目光的,是非常平凡的木制国际象棋器具。这本身不是任何特殊技术的产物。只是拥有它的人很特别。 “阿兰·图灵的国际象棋器具……一九五六年,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中,由阿兰·图灵所设计的计算机国际象棋程序打败图灵本人时所用的棋盘和棋子。” 接着好几个展示品,都是图灵的遗产。要说当然也是当然的吧。他才是东西人工智能开发竞争中给东侧带来胜利的功勋者,同时也是技术奇异点这一词语的命名者。 眺望棋盘旁边显示器里放映的“载入史册的一局”棋谱,迈克尔最后叹息一声。 “那么伟大的知性要是不被你们这边绑架的话,先到达奇异点的就是我们了吧。” “所谓的被绑架,只是林肯放出的虚假宣传而已。他,不她(图灵是公认的同性恋并受过迫害服用雌性激素,文中虽然没有讲明,推测文中的世界观中可能做过性别改变手术,译者注)是自己所望亡命至此的。” 迈克尔张开嘴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咽了回去,大概是明白争论哪一边才是真实终究是无益的吧。对于资本主义者的真实,和对于共产主义者的真实,本来就是不同的东西。 至少,图灵在东侧受到了与其知性相对应的待遇(图灵因为同性恋受迫害,文中假想现实是图灵投奔苏联,译者注)。人工智能大道上最初建造的雕像就是图灵。据说是本人想要以雕像的方式记录做完手术后的样子。 下一个展示物是博纳德·卡辛斯基的改良型脑广播——其试作品的公用电话亭般大小的空间,以及和从中垂下的线路相连的头盔两件。 “一九五三年,首次进行了让由电波进行的人类脑波之间的中继。一九二四年使用犬类进行的脑广播的试验,在伟大的卫国战争后再次被发现,进行了改良。” “针已经拿下来了。所以现在就算戴上,也体验不到之前的机能了。” 我对试着把头盔戴在头上的迈克尔说道。 “不过如果是最新方式的话,随时都可以进行体验哦,只要你想的话。只要将大脑的一半让渡给伏地诺成为共同演算主义的一员的话就可以。脑内如果有什么疾病也会变得容易查出来哟。” “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比别人要笨,再让出去一半的话真成了干吃饭的了。只是我想问的是,大脑一半长期被人工智能征用,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总觉得会给人格带来不小的影响。” “只是会比之前更多的摄取能量了,仅此而已。并没有一直在操纵着你。想象在自己家里有个喜欢说话态度不逊的同居者,但这丝毫不会改变性格是一样的。” “前行在路面的婴儿也是?那个世代,在受到教育之前就跟伏地诺进行通信了吧?” “嘛,给它们进行教育的可都是比人类更加有能的教师。而且我们是把它们当成别的人类的……嘛,关于演算资源,也没有完全将负担加在人类身上。可以看一下旁边的展示吗?” 维卡指向伊尔库茨克演算湖的说明板。 “将所有生物作为演算媒体利用而进行的大规模研究中的一个。当初是想将栖息在贝加尔湖里的海豹的脑跟人类大脑一样作为演算媒体利用的,但根据湖中浮游生物的呼吸确定输入,进行演算的方式,最后整个湖本身作为运算资源。在波罗的海也正在进行构筑演算礁的尝试。” 说明板旁边的水槽中,和栖息在湖里一样的藻类在摇曳。迈克尔用一旁的显微镜仔细看了聚集在藻类周围的演算用浮游生物,然后抬起头问道。 “在发现比人类更加有效率的演算媒体的黎明,你们不是就可以不用做这项工作了吗?” “足,因为想要尽快抵达特异点,对于只会增加演算量使用人脑的共同演算主义和通信网,不若说想要早些弃置。那之后虽然有预测人类将被伏地诺抛弃,但之后的时代人类仍然被大量的使用。” 在打开门的下一个房间迎接二人的是棺材。玻璃罩的棺材中,是六岁死去的克隆制列宁的遗体。作为初期的克隆告诉成长实验的失败例子,尸体被施加了防腐处理,就好像是才死一样安眠在那里。而墙上的照片板上,是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完全长得一样的孩子,在牵引铁路轨道,还有给田地播种的光景。 “由列宁集团对萨列哈尔德·伊加尔卡铁路的建设……李昂·特雷门领导的列宁复活计划,最开始是想要复活遗体的,但因为实现太困难,克隆技术的运用得到了优先。量产的列宁·克隆,被投入到了当时进行建设的萨列哈尔德·伊加尔卡铁路,以及周边农村的经营中。” 恐怕,只是为了获得均质集团进行劳动的标本,伏地诺就将列宁集团投入了各种各样的用途进行使用。合理性的集团,同样也符合人性中对自由的定义。 进行下面的说明之前,为了检索“伊加尔卡”而在嘴中念出,中途史普尼克新闻放映出来。伊加卡尔铁道站附近的农场发生了火灾。现在正在进行灭火。 “怎么了吗?” “没什么。”为了不被分神,维卡继续说道。 “看到这么多一样的脸在一起,别的国家的人多会感到困惑,而一点不吃惊的你真是让人佩服。” “不吃惊?你开玩笑的吧?” 迈克尔皱眉颤抖着身子。 “看到入口导引的列宁之后,心里就一直打鼓。想着某一天彼得大帝和伊凡雷帝的大军复活,穿越铁的境界线进军而来的未来就不寒而栗。而休斯顿记事报,也记载过斯大林到西侧正进行地下活动的传闻。” “这你不用担心。基本上,没有留下遗传情报的人就没法让其复活,所以“目前”让十九世纪以前死去的人醒来的技术还没有。关于斯大林我是不知道,但音乐家和画家,建筑家以及科学家,众多有才能的人的遗传情报会被保存下来,有机会的话,就会为了苏联,被召唤会到地上来。” “那些“婴儿”,也是从历史上的为人和艺术家的遗传情报而来的吗?” “一部分是这样的,一部分是对遗传情报进行操作而来,还有一部分是由一般人的遗传情报而来的。以我的权限,不可能知道城市里所有婴儿的身份。而就算知道,以我们人类也无法看出制造其的意图。我们只要知道能增加演算资源就好了。” 旁边的显示器上,以从天井俯瞰的视角显示出和被叫做病房不太相符的,被区分为蜂巢的无数个房间的景象。各自的“巢穴”之中,白色的床面上蜷缩着毛发都还没长全的婴儿。看起来都在哭喊着,从规则的发出元音来看,是在伏地诺的控制之下。 镜头给到了其中一个婴儿的特写。 “这是,生产出最多婴儿,海参崴产业胎儿培养所的实时映像。” “那么,现在这里的婴儿,也不知道真实身份喽?” 迈克尔虽然像想通一样点点头,但维卡看了党员现实的说明,独自喃喃“原来如此”,接着面向迈克尔的方向。 “这是你。” “啊?” “就在想你入国的时候有没有采集你的遗传情报,那个时候伏地诺是下达了对你进行复制的判断啊。但不知道理由就是了。你应该感到高兴吧。伏地诺就是不时会对访问人工智能博物馆的旅行者呈上这种欢迎的。” 一直保持冷静到现在的迈克尔,此时也哑口无言了。 “如果希望带回本国的话,就是再生产一个的事情,只要你付足规定的金额就行了。和你妹妹,或者和你喜欢的艺术家之间生的孩子都是可以的。” “不用了,要接受你们的信仰的话,看起来是需要卓绝的迟钝感的。” 迈克尔从这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当用狐疑的视线注视列备捷夫的浸透式活体计算机,不借助人力首次抵达北极点的多脚炮台的耐寒板,还有刚刚导入时限减少方式那时候的食料券等等展示物的时候,以及可疑的抚摸着挂在墙上的镰刀,锤子和齿轮的国旗的时候,几乎一语不发。 对于维卡这在某种意义上不会扰乱心神,也算是一种轻松,就在一路无事走下去之时,维卡突然注意到了异变。 不知何时迈克尔手中玩弄起白色的王——国际象棋的棋子。那和应该放在玻璃柜里展示的图灵的遗品毫无二致。 “这个棋子从木头削割出来的时候,我们人类还是玩家。拥有探索宇宙,核能等手段能够有效打败敌对势力。而现在,两个人工智能成为玩家,我们倒成了棋子。” 他所触碰的,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棋子。而是浮现在阶级现实桌子上的东西。 他——正确来说,借给他力量的林肯——对这边的党员现实,进行了干涉。刚才为止,还没有照明就无法在夜里走廊行走的男人,现在已经熟练是用了这一侧的阶级现实技术。对于今天才接触党员现实的维卡来说,虽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奇怪,但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真是有够陈腐的宇宙话剧一般的比喻,而且还是极端乐观的。” “恩,实际上正在发生的是比国际象棋要更加难解,棋子自身都无法理解的游戏。” 迈克尔哼了一声。 “你们为了胜过我们作出了伏地诺,我们为了追赶超越你们做出了林肯。然而不知不觉间,竞争的就不是我们和你们,变成了林肯和伏地诺。伏地诺为了胜利不断将你们和其他生命作为演算资源,林肯为了胜利欲让我们睡着。在指着棋子之间,棋子最后和手指交换了。就在现在,伏地诺和林肯都将各自的国民视为棋子,为了将对方而互相抛出战略,不过如棋盘上棋子的我们,不说战略和战局了,不知道自己会被放到哪里,连自己是不是还在棋盘上都不知道。……你不问“这个”是怎么出现的吗?” 说着,迈克尔将手中的棋子展示出来。 “不好意思,我课不是那种期待看破魔术手法的单纯的人。而且就算我看见什么常识外的东西,两神到底是如何的思虑,中不失爬在地上的人能够了解的。” “切。” 想打心理战却看我没什么反应一样,迈克尔无趣的一声,接着棋子在他面前消失了。然而实际上,维卡方面即使借助保持平静的荷尔蒙,不,因为荷尔蒙的所以胸中开始涌起难以名状的疼痛。虽然知道在焦躁,但是心里无法移行至焦躁的奇妙的痛痒。一直在放映的史普尼克新闻这次告知的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的火灾,也在加速着这一心理。 疑似间谍的男人的登场,以及同时发生在相隔两地的火灾。还有,被党员现实所侵蚀的事实。陷于伏地诺无法掌握,控制不能的事态的可能性不是为零。 伏地诺,难道正在一点点被林肯所追上? 抱着这种疑问继续行进的人工智能博物馆的走廊,似乎比往常都要更长。实际上,这个一路直线下去的走廊,甚至据说是设计者为了夸示苏联制造的人工智能的历史而这样建造的。 穿过下一扇门,终于是通往二楼的螺旋式台阶,以及可以从各个角度俯瞰的放置于走廊下的巨大展示品。 战斗机。 一面,是刺眼的银色机体。两翼和垂直尾翼上装饰的,是祖国的红星。 两眼发光像孩子一样的迈克尔快步走上台阶,热心的开始读起中途平台栏杆旁边的说明板。 “战胜了人类的搭载人工智能的战斗机……由米哈伊尔·杨格尔设计,世界首次在对人空战中获得胜利的,搭载人工智能“涅德林”的米格-21x-13,外号三角琴。一九六零年十月二十三日,列宁斯克空军基地,和搭乘没有搭载人工智能同型机的空军中尉叶杰涅瓦·古鲁耶娃交战并将其击坠。” “唔,就跟我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 迈克尔,在台阶上上上下下,从好几个角度看了战斗机,又对展示的基地和中尉的照片仔细凝视一阵之后,面向我这边。 “如果是人工智能用的战斗机的话,难道不是就没必要有要搭乘人类的机舱了?” “当然现在的话,无人战斗机是更符合逻辑的,而以人类不搭乘前提所设计的战斗机反而在开前卫艺术展一样——但这是过渡期的存在。比起无人化,遵循的是给人类适当的指令对战斗进行辅佐的设计思想。让伟大的卫国战争以来历战的古鲁耶娃中尉乘入没有人工智能的战斗机,让只知道最基本的操作方法的新兵搭乘入搭载人工智能的战斗机并与之战斗,而后者最后还是赢了。” 我指着拉起防风玻璃中的机舱。 “本来,这个三角琴里,是有着以燃料计为首,搭乘者必须进行读取的仪器,还有搭乘者必须要进行对准操作的雷达总计近二十个,就像是钟表店一样。但如你看到的一样,完全没有这种计量仪器的显示,搭乘者所操纵的只有特别定制的起降用开关以及射击用的拉杆。而且这些在应该操作的时候也都会亮灯,简直就和孩子的玩具一样容易操作。进行对准还有加速减速也都是交给机器。就跟我们即使第一次接触钢琴,只要遵从劳动者现实的话也能弹奏斯皮里亚宾的曲子一样。” 再次走上台阶,向下看着机舱的迈克尔,对说明不断的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我抬头看着似乎很满足的他,用手指示意向上。 “这几年标记时代的展示物在二楼。” “啊——已经够了。导引到这里就可以了。多亏了你,应该看得东西,和要确认的东西都看到了。” 满足的眼神面朝向眨巴着眼的维卡。 “不用担心,你的语言和身体情报中我没看出来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并不是说你不适合做谍报员。即使说你的冷静是借助了什么力量一样。大意的是这个展示说明板。” 资本主义的卒子,就像魔术师用棍子叩击帽子一样的节奏,用手敲击着说明板。 “奇怪的是,谁乘坐了“这个”并没有记载。那个和为了进行空战调整过的人工智能合作杀了英雄的,应该被刻入历史的人的名字。” “这有什么不自然的吗?” 维卡眉头一动不动。正因为对方开始迫近核心,才必须要冷静。虽然无法判断对方掌握情报到了什么程度,但没必要继续给予了。正因为如此,毫无表情的继续说道。 “比如西洋跳棋人工智能胜过人类王者由来已久,而即使我们看到败者于历史留名,那个时候在人工智能指示下走棋的人的名字也没有留下吧?应该留于历史的重要的名字,是赤手空拳挑战的人类,以及将这个人类打败的机器,最多还有设计者而已。在机器一边作为道具被使用的人类,无名的新兵就算被忘掉,又有什么问题呢。” “不,这可是大问题了。搭乘三角琴,遵循人工智能的指示战胜古鲁耶娃的人,如果无法证明是不靠机器的指示就无法参加空战的人的话,这就不再是“空战中机器胜过人类的首例”了。借助机械的力量将古鲁耶娃击坠的人,比如说是埃里希·哈特曼(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译者注)的话,那就不能说是机器战胜了人类,只能说是一个人的操纵胜过了一个人的技术而已。” “纳粹德国的英雄会参与苏联实验飞行的理由希望能听你说明。要真有可以改变信仰的洗脑技术的话,不若说就堂堂正正的在这里展示更能提高国家的威信。” “哈特曼我只是打个比方。那么,苏联二次大战中的英雄也没有关系。我虽然不太了解,但确实,有一位被称作斯大林格勒白百合花”的人对吧。” “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下落不明了。但不限于这一位,能够在一九六零年的时间点上,拥有和接受了抗老化措施的古鲁耶娃中尉相匹敌的空战技术的人,这个国家里怕是——” “还有一个可能性。” 迈克尔一副你不用再说了打住她。手在空中挥舞——接着在口中,很明显在和林肯进行着什么交流——此时唤出的,是缩至人偶大小,穿军装的古鲁耶娃中尉的图像。 “有可能乘坐三角琴的人,对于古鲁耶娃中尉来说,是会使其丧失战意的对象。也就是人质作战。比方说,搭乘者的名字是什么什么古鲁耶娃,实际上是叶杰涅瓦的儿子的话,那么被击坠的理由就和人工智能的高度战斗机能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他在中尉像旁边画的是另一个图像。穿着少年兵的服装,只是贴着古鲁耶娃脸面的杂乱拼接。 “不限于是儿子,亲戚或者是重要的人的话无论是谁,只要是古鲁耶娃中尉无法下决心杀了对方那么表面上看来都只会留下好像输给人工智能的结果,这么说没问题吧。” 他用双手像合拢一样把中尉的图像拍碎,啪的一声就像扎破了气球。 “再怎么妄想,再怎么堆积空谈结果都是空话。只要你没有证据。” 这么说着的维卡,模仿对方国家的姿势,两手大张摇着脑袋。 只是,这样的追及早已在预料之中。 “证据什么的没有,只是有证人而已。” “证人?” “将中尉的亲人“作为人质”押到战斗机上,被军方命令在人工智能的指示下,古鲁耶娃就此殒命的话,这个人本应该对人工智能和苏联这个国家都憎恨的才对。虽然不能堂堂正正的说是被扭曲的人工智能所压抑的国家,但本人一定是非常想要暴露这个秘密,一直在等着好机会的到来。” “假设有这种人在,也会为了不泄露秘密,而在和中尉的空战之后马上被处理了。” “不,应该还活着。那个说明板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当事人已经不在的话那就用捏造适当的名字和经历就好了。所以实情是击落古鲁耶娃的人还活着,等待机会将其公之于众的时候,现在还没有公布自己的名字。” 接着,迈克尔像夸耀胜利一样,对着生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女性如此宣告。 “前置说明虽然又这么尝了。但让我们遵守约定吧,别连科小姐。我对你的采访仅此而已——将你所爱慕的义姐,击落之际的感想是什么?” ◇◇◇ 维卡,不用害怕,什么都不用担心。没有什么难的。你要做的只是按下两种开关,拉起一个拉杆就行了。 最开始按的这个开关,等绿灯亮的时候按。马上飞机就会飞到空中,你会因为重力和震动身体有压迫感,这时候只要动动手和手指尖就好了。如果身体动不了的话,这个时候只要冷静深呼吸,先把精神集中在手腕上。 不用看窗户之外的天空,确实也不看更好。不要分神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机舱里。这个拉杆亮红灯的话马上拉过来。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知道光消失。有大的声响也不要害怕,只要光没消失手就不要离开立杆。 最后按的是右边的,亮起红灯就按下去,这样的话,就能回到地面上来了。 没关系,什么都不用担心,维卡。机械的神明会保佑你的。 这番保证没有食言。年幼的维卡,顺利的将别人告诉她是开发中的无人战斗机击落了下来。义姐所乘的飞机,因为单向挡风玻璃的缘故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维卡也就相信那个战斗机是无人的。 维卡连自己击落的飞机残骸都没看见,就从列宁斯克迅速被带离返回故乡。来的时候是义姐跟着的铁道,这下是被年轻的男性军人所陪同。而直到发生了什么,受到地狱一般后悔的冲击,是在终于到达的莫斯科站被他们告知所有的时候。 然而还残留着不明。 如果就像迈克尔所推测的那样,古鲁耶娃中尉无法瞄准义妹所乘的飞机进行击落的话——如此荒唐的事情,单纯的人心是不会有的吧。 然而,维卡是记得的,至少在口头上,义姐是对职务忠实的苏联军人。以及,维卡还知道。 知道了义姐在和维卡的空战之前,已经在同样的为了实验人工智能的空战中,屠杀了将近十个新兵。 知道了拥有空军基地的列宁斯克,不是共产主义革命和伟大护国战争中的血流之地,而是那个“实验”中落败者的血流之所。知道了永远的火,是为了那些牺牲者所亮。 那个宣传说是可以战胜中尉的战斗机用人工智能在涅德林之前也被无数次的设计,搭载在战斗机上——和搭乘者一起,败于中尉,埋葬至此。牺牲者中,有从军还没多久,或者更应该说就此为此才被征兵的十几岁的青少年也包含在其中,而这时很久之后,义姐以前的同事告诉她的。 即使如此中尉仍旧继续战斗。为了能够生出足以杀掉她的人工智能。为了终将来临的败死之日。 为了苏联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维卡想要相信。比如说,因为连续的失败而焦躁的研究者,因为渴望“那一瞬间的犹豫”而挑选了她,中尉,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踌躇。在把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义妹带到列宁斯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必杀的觉悟。然而虽然跟往常一样用尽全力,冷酷冷彻的攻击敌机……却败给了已经进化到超过人类的人工智能。 义姐在是个人之前,是个对职务尽忠职守的苏联军人。这也是必须的事情。将那么多无罪的年轻人杀戮,而对自己亲近的人下不了手,这应该绝不是义姐所望,她是拼尽全力之后的毫无虚假的败北。打败她的,应该是承托了苏联未来的人工智能。 “虽然很遗憾,但无法就你的取材给出答案。” 维卡自身,对给到迈克尔这个冷冰冰的回答没花多少时间有些意外。因为已经决定了,即使事件已经被摸清,也不想将自己心中的那个谜,就递给赤脚进来的异国男人, 正因为如此。 “我确实是中尉丈夫的妹妹。你真是有好好调查一番啊。然而,其他所有都是空论不是事实。” 维卡不断的给出为了苏联的回答。热尼娅生日所等待的,为了祖国的模范解答。 “以及,即使你妄想一般的推论是真实的,即使中尉没有败于人工智能知识因为私人的事情没有发挥出实力。报道这个会有意义的时代也早就过去了。人工智能控制的战斗机,已经进化到人类所无法获胜的领域了。当然,在军事技术以外的领域也是一样。即使让时针前进是捏造的胜利,已经前进的时针也无法返回了。对于那时列宁斯克发生事件的调查,对于现在的世界完全没有意义。 维卡一口气说完为止,一直靠在台阶的扶手上,轻轻闭眼倾听的迈克尔,终于是睁开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接着,数度小小的点头,最后面向维卡的他的瞳孔中浮现出的,是失望的神色。 “你说对于过去的探究是没有意义的。认为解明人了的历史是无益的。也许这是事实也说不定——如果人类和机械有着没有什么区别的思考回路。或者,是像贵国这样,全盘接受人类的意志已经不再具有驱动力的这个社会中。” 火灾又发生了。这次是海参崴和伊尔库茨克。而伊加尔卡和切尔诺贝利的火还没有熄灭—— “但是,在人类所统治的国度,在我们合众国中,却不全是这样。苏联制人工智能的光辉历史顶点其一,不过是虚像,把戏,骗局的话。当然,聪明的国民自然也会对其他的场面抛出疑惑的眼光吧。也许会想那个屈辱的月面着陆强行夺取,也不过是矮小的骗局的产物。更加会考虑到人工智能没有到达超越自身智能之一正确定义的奇异点,是虚饰的诈欺这点也是有十足的可能的。” 饱含热意的语言,让维卡有些逡巡,再也没办法插口。他一定在年轻的岁月里,亲身目击了那个月面着陆的直播。正是那个瞬间,促成了他现在的行动——即使不问,维卡也能明白。 他不顾这样的维卡,继续热忱的叙述。拳头按在栏杆上,夸张的挥手,就好似面对大量看不见的观众,创设苏联的那些煽动政治家一样。 “对,就是这些小事情,就可能复活自由主义阵营的士气。合众国完全输给苏联也许从根源上就是错误、这种考虑,也许在最开始只是涟漪,但最后会变成波浪吧。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能够改变的未来的一步,就在眼前——” “就像德克萨斯州的投票一样?” 终于插上嘴之后,迈克尔终是看向维卡,露出微笑,诶的进行首肯。就保持这这幅笑容,走下台阶,一步又一步,向维卡走进。 “那么,共产主义的大小姐啊。我这里有对你来说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那个呢?” “这样啊。我是想先把坏的事情结束。” 迈克尔,在维卡的三阶之上停了下来,像说悄悄话一样只把脸凑了过去。 “刚才为止的会话已经全部被记录下来,在林肯的庇护下经由人工卫星已经送达我的国家。” 一边说着就将面朝上的手指,向电波抵达地面一样移下。 “不到五分钟就会在德克萨斯,不,在合众国播放,世界上的人,会对你和我的对决,给予他/她们自己所认为胜负的判断吧。昔日的关于列宁斯克真实的辩论,以及今天伏地诺和林肯对峙结果的判断。这会成为奇异点·苏联时代终结的第一步。” 尽管自己内心中涌起强烈感情的漩涡,维卡就是无法给出回应。因为反驳没用的消息以及人工卫星的情报已经流入到自己眼前的党员现实之上。 所以,只能如呢喃一般的问道。 “……好消息呢?” 资本主义的卒子,如欢迎一样大伸出双手。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要是想的话我们是很欢迎你的亡命的,别连科小姐。作为揭露苏联黑暗的证人。我是准备和伙伴一起回到祖国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也没有关系。嘛如果说你的身体内有想要离开苏联就会流到血液里的致死毒药,这种场合下我们也会拼命保护你的人格数据的。电脑空间的余生,习惯的话也是挺优雅的也说不定。” 伙伴的词语,还有这个瞬间同时在各处发生的火灾,中间的关联在一瞬间意识到了。 面对静静消化,接受事态的维卡,他伸出手。 “下一个朝日将会在时隔如此多之后,为我们生气。欢迎你大小姐,欢迎来到奇异点·美国的时代。” 沉默的凝视那双手,就在她准备开口的那个瞬间。 雷鸣,或者如地震一样的重低音轰响,维卡的视界稍许变暗。停电了。维卡瞬间踢了过去。 同样得益于视觉补正的恩惠,虽然没有被黑暗完全夺去视界,反射下朝上方开去的迈克尔对脚底的反应满了,重重的屁股着地。匆忙间想站起来,但已经迟了。维卡的手已经伸到了他脖子上。盯着谍报员手套里的手,就保持着一副没完全站起来的体势,装着平静说道。 “原来如此,这是打算从这个手套里流入神经毒,把我毒死的打算吗,不过刚才我也主动要求握手了还不明白吗?林肯在我体内注入的纳米机器,对于外部而来的攻击会” “我这有给你的坏消息,坏消息和坏消息。” 维卡不让他最后把话说完。针刺一般的视线牢牢对准他,接着以有礼貌的,亲切的,不容你反驳的语气说道。 “你想先听那个呢?” “……现在再抓住一个记者进行威胁也不会阻止什么的,这时候应该再说一遍时针不会返回。” 你无用的抵抗也只会被全世界人民看到,所以不要再抵抗了。” “明白了。那就尊重你的意志,首先从坏消息开始了。你将记录送过去的人造卫星,大概三小时前就被伏地诺掌握并封锁了所有通信的往来。你收到的消息全都是假的。所以,刚才我们的对话,也就不会流传到世间。” 对方的呼吸虽然停了,但维卡感到还没有十分焦急的样子。只要他还握有视觉和听觉情报的话,只要能逃掉就能转托出去。正因为如此毫不留情的继续道。 “下一个是坏消息。你回不了国的。让多个地方发生火灾的你的同伙已经都被抓起来了。逃走用的伪造身份证也已经被没收的样子。没人会来救你的,你的话也已经决定发配到西伯利亚去。” 一边阅读眼前流动的情报,又在同一个视界中确认对面凌乱的心音后,对林肯对党员现实的干涉只是一部分,并没遍及全体的事实得到了确认。面对咬牙切齿的对方,不由感到一种昂扬的感觉。 而最后一击现在开始。 “最后是坏消息哦。实际上,你在入国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夺取你意识的时候,将你体内纳米机器的活体时钟全部捣乱,另外对视觉·听觉进行干涉将关于时间的情报全数遮断。以及,你睡过去的时间不是几小时,而是三天。” 听到这个,迈克尔,神情变得像是被锤子击打之后一样,发出呻吟的声音。 “噢哟,数错了。还有一个坏消息哦。就在这会儿德克萨斯的头条已经结束了。出现了不明出身地的年轻扇动者,对世论影响了颇多的样子。投票率为77%,赞成52%,反对48%。恭喜你故乡的州即将脱离现实世界进入电脑世界,你的同胞现在正在讴歌“资本主义势力获胜世界”的梦呢。梦的世界,下个世纪马上就要超过五分之一的样子。” 看着迈克尔慢慢的跪下的样子,维卡发出混杂着安心和怜悯的叹息。然后弯下腰,如宣告一样说道。 “我接下来会把你绑起来。因为你本身是没犯特别大的罪行,我个人对你还是有些同情的——” 遵从伏地诺的指示,将迈克尔手背到身后,将左手腕和右手腕相接触,就这样黏住分不开了。看起来,是对迈克尔身体中的纳米机器技法出强烈的磁力。要是知道有这种束缚方法的话,最开始怎么不用啊,想到之前用塑料袋做出的简陋临时的绳索,维卡真是想抱怨几句。 但是不管怎样,恐怕任务是成功了。不过付出了维卡个人的预定,热尼娅生日宴会的破局这一牺牲。 走下台阶,穿过多个展示室,回到摆放多个展品的走廊之间,被囚禁的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维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今天,丧失了大概从少年时代就抱有的对东侧复仇的梦。 他的背影似乎比刚才更小了……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虽然说是跟维卡走在一起,在没有照明的走廊,他毫不犹豫的迈动脚步。没有一点左右失衡。 也就是说,他还看得到党员现实。 对于林肯党员现实的干涉还没完全切断。 这是怎么回事,伏地诺之前装作被林肯突破,应该完全是伏地诺的策略才对。 “你有家人是吧?” 突然间,男人抬起头,面向这边。 从之前轻薄而亲切的微笑暴变成渗透着疯狂的笑容。维卡体内随影应该还有保持冷静荷尔蒙的效果,但她在今晚,明确的内心动摇了。那是自己的过去被点明的时候都没生出的焦躁感。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身为谍报员是不合格的。眼前就是敌国的人,虽说是失去意识,也不应该就去联系家人。“你要好好的等我哦”是这么说的吧?” 火焰闪动。 迈克尔刚以鞋在地面滑动,就在维卡旁边挂在墙上的苏联国旗,十五年前加上齿轮的的布制国旗,瞬间燃烧起来。这是之前带他看博物馆的时候他做的手脚吧。 “伏地诺同志,灭火!” 慌张退后,还专门发出声音,是因为本应该自动作动的喷水器没有动静。但即使这样灭火的水还是没有喷出。林肯妨害的可能性虽然在脑中滑过,但马上切换意识,应对对面。 迈克尔摆低姿势,盯着这边。 “让我们换一下交易的条件,你现在如果跟着我来站在历史的证言台上的话就是亡命的英雄。如果拒绝的话。下个机会就会举合众国全部力量瞄准你的孩子。作为人质为这边创造有利条件。你要不想这样的话就马上投降。” 根本不能称为绝望之策的无用抵抗,然而迈克尔的语气已经失去平静,就像相信仅凭语言的力量就可以杀人一样。 但维卡从中途就没再听,只是像杂音一样进入耳朵。 因为更加静谧的声音夺走了耳朵。 昆虫翅膀的震动一样,机械震动的喧嚣。那让人怀念的旋律。 细微的声音, 马上变成强烈的低鸣,终于迈克尔也被吸引了过去。最终变成轰鸣。 三角琴。 从无人战斗机发出的,引擎的轰响。无人战斗机,你想走在博物馆的游览路线上,以其为跑道前行。 ——动了起来。即使说搭载着人工智能,以前没有搭乘者就无法作动的音色的野兽,自主的发出咆哮。 很快伴随着破碎音门被打破,在二人之前,显露出身姿。发出啪啪的碎裂声,两翼穿过墙壁,破坏房间,打倒柱子,掀倒展示板。二楼的展示品也被卷入的样子。从出现裂缝的天井掉下来一个陶威尔公司制的头颅,落在地面上,机体像是撞到墙壁一样,在二人面前猛地停了下来。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连逃出都忘记的迈克尔只是呆然的怔怔站在那里。抬头望着那个坐席中没有一个人,如果是没有幽灵的话本不应该动弹的机体。 “你知道吗。我们国家庆祝生日的方式。” 维卡虽然是面向迈克尔说的,但实际上是看向,他的所有已在意识之外,和三角琴正相反的方向,入口处现出的人影。 “别的地方,多是周围的人为了寿星去准备宴会。而在我们这,却是由迎接生日的本人准备宴会,来招待客人的。所以,在应该来宴会的保护者一直都没有出现的话,——本人,当然就会主动找过来了。” 一直注意三角琴的迈克尔,这下也终于注意到小小的足音,扭头过来。 七岁的少女——穿着睡衣的热尼娅就站在那里。 “对不起啊,没有赶上生日宴会。” 维卡弯着腰,手温柔的放在少女的银发上,而热尼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头。 为了警告迈克尔不要乱来看向他,但他脸色铁青,一副极端恐惧的表情,似乎没有闲心去进行什么不好的计划。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孩子,跟死去的中尉长得一模一样?” 没有义务回答他。所以维卡把回答留在自己心里。 拥有将将列宁还有斯大林都克隆再生这样伦理观的人工智能,你觉得会就不管伟大卫国战争以来死去的飞行员吗?就会仅仅因为遗族不愿意打扰死者的理由就毫无作为吗? “原来如此,总算明白了。你一直保持沉默的理由。你只不过是个疯狂的人。杀了自己敬爱的义姐,又将她的克隆作为女儿抚养这简直疯了——” 没有必要否定。因为在反驳之前,就好像突然发病一样,他按着胸口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旁边的热尼娅,对他挥动手指。从胸口还在起伏看来,迈克尔还没有死。大概是国境的时候伏地诺装载入的纳米机器被强制作动了一样。而本来,看到操作那本来没人就不会作动的旧型机,就知道热尼娅掌握着能够通过不可视的气象扇操作空气中的分子和大气流的能力,那么就算说能够对他的身体直接进行干涉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而说起来,挥舞手指也不是对于热尼娅来说必要的动作,只是这样,能够方便让维卡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又有足音靠近而来。是导引和警备用的列宁。他们两个人合力将迈克尔抬起,使其坐在三角琴的后座上。看着无力靠在椅背上的迈克尔,维卡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也涌现出小小的悲哀。 那是对欲为祖国的正义献身,最后却没达成梦想的人的同情。 就在列宁们处理迈克尔之间,维卡一边温柔的触碰热尼娅的脸颊,一边回想迈克尔留下的疑问。 为什么维卡会抚育热尼娅呢,这是维卡自身也想知道的问题。确实因为伏地诺借助某一天爬进玄关的婴儿的声带这样命令之下,才唯唯诺诺接受的养育,也许可以大声的说只是遵从国家的指令。但自己内在的动机是什么呢。赎罪的意识吗,扭曲的欲求吗,重合在一起感伤的愿望吗。 如果能够养育热尼娅的话,也许就能够明白义姐真实想法这样淡淡的期待吗。 然而,就算遗传情报一样也不可能继承了记忆。 ……甚至遗传情报一不一样都很可疑。很明显,比之维卡被给予了更高权限的热尼娅是某种实验体的事实是没错的,不使用语言而就想要交流的热尼娅,会是跟人类一样组成的过于短路的认知也是乐观的观测。头脑之中交给伏地诺的演算量,虽然不知道是多少,但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指示在眼前出现。虽然也淡淡感觉到非得把迈克尔放在后座的理由,但前面的座位,看来必须要自己坐的样子。将迈克尔送到西伯利亚,也是自己任务的样子。也许还要牵涉迈克尔和林肯进来。维卡想到之后的事情,仰头起来。 维卡,在意倒下的柱子为平台登上坐席之间,热尼娅被两个列宁推到了机头之上。 “上到这种地方,没有问题吧?” 低温,震动,风压,g值,博物馆的天井,所有的问题点一瞬间在维卡脑中浮现起,然而热尼娅只是点了点头。恐怕这一切都是人类的,非神之身的杞人忧天而已。还有在博物馆内再次发动战斗机引起的危险性还有被害也是。 防风玻璃自动关上。坐在机头的热尼娅面向这边,点点头。 我按下开始闪绿光的开关。想到燃料会不足的可能性,所以现下进行的可能只是个仪式。 欢喜的咆哮之后,三角琴再次开始行进——破坏博物馆的内部,又如踢散过去一般。 后方升起一道炎火。迈克尔所点燃的火不过稍稍扩大就要熄灭,现在却在风势下重新燃起。 开始上升的机体受到了三次冲击。博物馆一楼的天井,二楼的天井,以及屋顶,就在机械的野兽毫不犹豫的突破束缚自己的牢狱的时候。不断的震动之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之中,最终摇动停了下来。 维卡眼下,莫斯科潜息在黑暗之中。 视觉补正虽然不够精准,大路灯和住宅以及公共设施,一切的照明都灭了。这次停电波及到了莫斯科全体。而从在列宁格勒有据点的某个史普尼克还没有发送消息看来,停电有涉及到更广范围的可能性。 城市之中,有无数的人影。 不问男女老人,就像是有祭典一样集中到街上,各自怔怔站住。这么多的数量也不像是被战斗机的轰鸣吓到一样。恐怕是住在这个城市上的所有人。毫无疑问,他/她们是被伏地诺控制了大脑。 无数的视线朝着上空,朝着这边而来。 不知怎的,朝向正面——不知何时光脚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这边的热尼娅看过去的时候,七岁的少女,轻轻做出打响指的手势。 刹那间,知觉爆发了。维卡的脑内如爆裂一般一举扩散,在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感觉扩散向东侧全土,被按入坐席中的自己自身,热尼娅伫立在机头处,在迈克尔失去意识的战斗机里,在莫斯科的城市里,在列宁格勒,在基辅,在明斯克,在阿拉木图,在列宁斯克,在巴库,在伊尔库茨克,在海参崴,在勘察加,在乌拉尔山脉,在永冻土的大地上,在东西伯利亚的冻海上,在每个党员的脑髓中,在每个劳动者的呼吸里,在每个婴儿神经元的激发中,在每只动物蛋白质的合成中。 在苏联里。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维卡意识到自己就在被叫做总书记现实的视野当中,并有种从很久以前自己就一直拥有这种全知之力的错觉。伏地诺,没有将人类和国家,甚至没有将林肯选择作为终盘交战的对手。人类还有林肯甚至连棋子都不是,只是为了做出创造棋子的木工道具的素材而已。伏地诺和无数分身竞争一样演算未来的同时,又欲与其对抗。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遥远的未来将会出现的存在,他们行动原理的究极深远。所有一切都太过明了。 维卡注意到了比这要细微的多的事情上。极为微小,几近尘埃之事。即使不在眼前存在眼睑上还是浮起画面。 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伊尔库茨克演算湖——伊加尔卡铁路站——海参崴产业胎儿培养所——列宁格勒的永远的火——列宁斯克空军基地的火——莫斯科人工智能博物馆。 这七个地方。 现在这个瞬间,全土停电,被黑暗所覆盖的苏联里,七处明亮之所。漆黑的大地中只有七股火焰摇曳。对。七个。 理解这个的瞬间,就如气球破裂一样,突然间对世界的把握就萎缩,被强烈的虚脱感所袭击。刹那之间,那之前将她充满的知识和确信,从手里,从心中抽出。失落感,同时丧失总书记现实和党员现实,被拉回到了劳动者现实,所以不仅如此。死之前义姐残留的思考,热尼娅被伏地诺赋予的使命,一直追求的谜团的答案如海市蜃楼一般从眼前通过。 当然,伏地诺到底想要干什么的理解,也消失在彼方。只是,如在漫长的梦之后,清醒之前的最后一个场面还遗留在记忆中一样,唯有一个真实还握在手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进行今天的演出的迈克尔和他的同伙,洛斯阿拉莫斯的人工智能的判断……都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为了接下来几秒而被进行了诱导。 突然之下,几乎引人发笑。 黑暗之中,面向旁边的热尼娅,拨开强风下飞到脸上的银发——然后稍稍弯下身子——就像是在吹飞看不见的蒲公英一样,做出呼的吹出去的动作。 维卡再次看到的画面,已经不够鲜明。因为这不是总书记现实而是依靠自身的想象生出的。但,仍然激烈。 在名为苏联的生日蛋糕上的七根蜡烛,在迎接七岁生日的少女的一息之下熄灭,复归黑暗。 更大的暴风下头发被弄乱的热尼娅,突然向这边走来,露出微笑。对此点头,另外维卡也报以微笑回应,是因为只能这样做。就像幼儿在模仿大人的表情一样,完全自动的动作。 为了七岁少女的生日,不惜做出众多牺牲,让东侧全土停电,不够的火焰还让恐怖分子参演,那么一瞬间将其吹灭之后,作为拉彩炮的仪式,又将被代替为什么呢?八岁的生日上,是要将整个地球作为生日蛋糕吗?让这一场面出现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人类会一直,被叫到桌子前吗?即使将压倒的疑问小规模化进行翻覆,那无可遮盖的战栗还是沿身体爬上,就要变成 尖叫的时候—— 没事的,什么都不用担心,维卡。机械的神灵会守护你的。 突然睁大眼睛。以前义姐对我说过的话。似乎回响在头脑中,到底是错觉,还是。 机头上面对抗辩,和莫斯科天空对峙的少女,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 突然就想说点什么的维卡,对着后座的不会起来的人,小声道。 “好好睡吧,持梦国度的人,因为马上就是要醒来的时间了。那是不管是我的国家还是你的国家都无法如此安眠的时代。, 义姐肯定,也没有预想到这样的世界到来吧。但这是以前的义姐所希望的,选择在自己的尸身上所构建起来的未来。 那么,我也会睁大眼睛看到底。 维卡如嗫嚅一般开始哼歌——庆祝生日的歌。 比光更快,更慢 “人类必须要逃离。”丽娜说。“人类必须要战斗,必须要奋斗去掌控自己所被给予的条件。即使通过这样做,会抵达更加恶劣的灭绝之途也一样,这已经可以说就是人类的命运了。” “我对于死者不关心”丽娜说。“我所关心的,只有生者。” ——巴利·n·马兹伯格《名为罗马的星系》(浅仓久志译) 我是从新闻知道了同学将来的梦想。 当然,同属文艺部的寺浦健太郎目标是游戏的脚本家,坐在旁边的细原海斗目标是nba,从幼儿园就一起的檎穰天乃为了当漫画家而一直投稿的事情,还残留在我薄情的记忆中。 但是,和有二十九个人班级的大半,只是每天在相同的教室上课,进行活动,休息的时间和放学后也一起的关系而已,对于他人藏在心中的未来的梦想并没有特别想知道。而互相诉说将来的梦想和人生的目标的机会,一次也没有。等到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才通过新闻了解到他和她的内心世界,这种事情要是被天乃知道又要笑我了吧。 所以,我不知道。 不知道现在,在家长席的某处发出啜泣声音的,是谁的家长。不知道渐渐两人,三人,槟城合唱团一样的各个恸哭,又到底是为了谁在祈祷。 也不可能看一下家长席进行确认。身为毕业生一员的自己,如果做出多余的动作的话,坐镇在体育馆各处的媒体就会将闪光灯对准我。所以,我一直看着前方。眼睛朝向的,不是站在讲坛上朗读给毕业生致辞的之事。而是更里面。 舞台内侧的幕布上,像是被国旗和校旗相间一样,装饰着四张照片。这是修学旅行去台场在自由女神前照的,从a班到d班各自的大合影放大的照片。摄影师应该是很优秀吧,虽然不至于全体人员都笑脸,但有六成的人在笑,即使不这样也表情很放松,整个学年几乎整个学生,只除了极少的例外都照了进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大家在东京的观光地说了什么,怎样度过自由时间的。 在我头脑逡巡这些的时候,突然间邻座刷的声音下了我一跳。稍稍往那边瞧去,只见坐在旁边折叠椅上的剃原叉莉,将毕业证书的卷轴和手机放在那短的吓人裙子露出的晒黑的膝盖上,不停的在截图。 手机画面上,是新干线窗户那边的同学的身姿。 “停一下好吗,剃原。” “啊?” 那只能听出要跟人吵架的语气,但却不是敌意而是她的本性,这点我已经学到了。如果真的因此胆怯而收嘴,心情真的会变差这点,现在我是知道的。 “毕业典礼明明可能要没有了,还为了我们特意召开。” “谁也没说要给我们开嘛。不管是我还是你。” “不要说一些像是平成不良说的话嘛。” “我没说错啊。那些人不过是自己满足而已。” “等等,声音太大大家可都看过来了。” 我尽可能的降低声音,剃原则无动于衷。 “就是自意识过剩吧。” “没有的了。因为。” 下面的话让我有些踌躇,我用确认自己右肩上有没有沾上垃圾一样的动作,稍微向斜后方看去。 折叠椅子的队列。体育馆的最后面是在校生代表的二年级生总共一百九十人的数列,前面超过两百的家长和关系者的数列,以及最前面,就在我们后面,总有一百以上的,无人折叠椅子的海洋。 我向前看去,不去看剃原说道。 “因为毕业生就只有两个人啊。” 私立纪上高等学校第四十七期生,三年前,四个班一百七十名学生进行了入学典礼,今天,一个班的两名学生迎来毕业典礼。 “袭击四十七期生大家的,是史上首次的灾难。没有被卷入其中的两人,以及众位家长,大概都还不能完全接受,时间一天一天向前行进之中,大家可能都还沉湎在那一天。但我希望你们都能知道的是,我们大人,绝对没有忘记——” 讲台上知事的致辞,即使两个毕业生不去听,也没露出终结的迹象。从贴在体育馆墙壁上的次序来看,这是“知事的赠言”一样,其后是“电报”。毕业典礼上“祝辞”“祝电”的“祝”全部排除掉的罕见的节目编排,和给现在无法出席的人员也摆上折叠椅子这种看上去只能说是疯狂的用心一样,都是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大人的世界在窃窃私语的明证。今天一天,朝向那辆车设置定点相机使得关系者都能够看到的措置,也一定是人生从没遭到过不幸的,心地善良的人的主意吧。 我,想到本应该坐在毕业生座位上的人,还有我所在的,私立纪上高等学校二年d班的事情,下意识就看向了剃原膝盖的方向。 正好,出现在画面上的,是檎穰天乃——我青梅竹马的身姿。 映现在手机上的,是实时的映像。 不是照片,而是影片。 和我们应该一起毕业的一百五十人,无法来参加毕业典礼。 大家现下这个时候,和带领的教员一起,在从修学旅行访问的东京的归途上。 这六百天之间。 ◇◇◇ 白鳞之龙,向死而去。 冬之终焉,神铁草开始散播赤铜花其时,这样的传言在一族之间开始流传之时,少年开始是不怎么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即使大人们和瞳占师在“壁”之翳下窸窸窣窣确实让人感到和平时不一样,偷听到谈话内容的朋友匆忙赶来向他传达死的谣言的时候,还是无法全盘接受。 但听到这话,心里感到沉重是确实的。 因为对于少年来说,白鳞之龙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当然龙不说话,对于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 然而,对于少年来说,龙是爬上后背晒太阳也不会被责罚,潜入腹部寻求阴凉也一动不动,只是在那里矗立的所在,是比少年在年幼的时候就因为疫病去世的父亲更加无可动摇的东西,在心底牢牢扎根。 昔日跟他一起爬上龙背,跟他一起竞逐的弟弟,也因为感冒的折磨下去世了。龙从少年年幼还无法用弓箭狩猎壁蛇起,不胖也不瘦,只是将巨体横陈在草原上,岁月逡巡之中只是一点点向西爬去。 和龙的白色相比,从龙背眺望的帐篷的茶色,风中猎猎,风暴来临之时似乎马上就要被吹到天上一般,从数十个帐篷之中,找到少年血族所居住的帐篷之时,心里更加涌上不安。想到自己就在那下面饮食起居,要说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每当夏至的祭典到来之时,坐在龙背上的族长所叙述的故事,对于一般年轻人来说早已是听厌,但少年却每每都像第一次倾听一样眼神发光。 ——那遥远的人,我们的祖先。被旅行所凭依。出生在池边的人,出生在河边的人,出生在深山的人,都进行着旅行。而即使旅人们聚集一起堆积石块,建设出巨大的村子,他/她们还是向往远方的土地,被灵魂催促着尽快的,向着尽可能远的地方前行。 而对于人来说要去满足这样的愿望是有极限的。 所以昔日的人,驯服饲养了众多可以疾驰的生物。接着比光走的更快的龙的力量,瞬间在遥远的天地间穿行。不仅是龙,天空中飞舞的巨鹰,水中游走的龟,飞翔于天空的麒麟甚至也被他/她们操纵,向着彼方迈进。 然而,舍弃上天给予之所,前去异邦的人类,终于招致神的愤怒。那些被驯养的动物,都被加之诅咒。一下子年岁增长,龙还有巨鹰还有龟还有麒麟,都被变成比人类走的还要慢的生物。 害怕再次触动神怒的人们,选择了在所生之地生活,死去。石柱毁去,巨大的村落归为尘土。 在这之中,我们祖父的祖父的再上面的祖父,九百代以前的祖父,选择了不留在一个地方。在慢慢前行的龙的身边生活,等待着神灵终有一天原谅人类,龙的诅咒得以解除的那一天的到来。龙前行的道路即是我们前行的道路。 我们成为了守龙人。 在神灵下达大赦,龙再次取回比光更快的行脚之时,那个时候,我们将和龙一起到达被祝福之地吧。 ……对于少年来说,分不清这个故事哪些是童话,哪些又是真实。 然而,确定无疑的是,他们祖先的祖先,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证据是有的。 龙的侧腹部,隔着规整的空隙,描绘着数个四角形的图案。其上描绘着古代人的身姿,将昔日不可思议的文物向后世传达。 看着手腕上奇怪纹样的手环的人,用手指去抚摸祭祀用具一样小小板子的人。 他/她们所穿的衣服,比少年部族所穿的更加鲜艳。如龙鳞一样刺眼的纯白和蓝色。村中那些喜欢用花草的汁液绘画的异人,也都在谈论着要碾碎哪种花才能得到那么美丽的颜色。 根据老人们所说,画是古代的人们得到魔术之力画出的。据说是随着时间姿态会慢慢变化。而确实,少年亲眼见到,之前画里面本应该是闭眼的男性,漫长的岁月之后不知何时就变成了闭眼的状态。 在那些美丽的绘画之中,有一副少年特别喜爱。 里面虽然也有描绘数个古代人,眼前描绘的,是从凳子上欲要站起一样的少女。同样穿着蓝白的衣服。 像是等不及什么一样。鸢色的瞳孔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每当来到这幅画前少年都会心跳加速,最后反而转开了视线。 理由,不仅是因为画中少女的魅力。 而是因为,她和少年年幼时候所遇见,别离的少女一模一样。 ◇◇◇ 第一次去见那个新干线,是在修学旅行三天之后,正好学校是让我们待在家里,就在叔父所驾驶的车的摇晃中,经过混杂的高速路和一般路,用了八个小时前往而去。 “速希也辛苦了吧。别太难过了。” 这个短途旅行中重复无数遍的叔父的话,此时也有点腻了。坐在后座的我和坐在驾驶席的叔父之间的距离,比目及所见要大得多。只在亲戚集会见过两三次面的叔父,突然给父亲打电话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种不好的感觉。 叔父,是将艺人的绯闻,运动员的暴行,宗教团体的正统之争,黑帮的抗争之类让人不快的内容汇集一堂再以极为艳丽的封面装饰的某杂志的编辑,而我出于高校生的洁癖,平常对于这样的叔父是从心底敬而远之的。但当然了我也是有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出口的分别的高中生。 “……该怎么说呢,在难过之前,其实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时候,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我正从自己没去的修学旅行的实况交织的line暂时离开,在看推特的热搜。 看到热搜上一排“新干线”“望号”“事故”“信号中断”等等关键词的时候吓了一跳,又看到附近的居民的推特说“新干线停车了,有一小时都没动”,赶忙又确认了班级line的群聊。而终于翻下那雪崩一般的发言看到有约一个小时没动静之后,先是打开了电视。然而,之后也没获得什么新消息。新干线停车,人被关在里面,然后——关于新闻中放送的理解不能的语言,直到以最快速度感到新干线的这个瞬间,还是无法理解。 再次对此一一进行说明之后,叔父,以大人教导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就想着总会分离的。为了不被那个时候击垮,先想好最差的情况。” 最差的情况是指什么,虽然毫无头绪,我还是点点头。 接着叔父所说的,也许只是开玩笑。只是, “班上有喜欢的女生吗?” 仿佛一下戳到了心里柔软的地方,有些意外的问题。 “唔嗯,嘛。有吧。” “这样啊,加油喽。” 从后座上虽然看不到叔父的表情,但觉得这番话,是叔父第一次从心底发出的关心。 副驾上,有着拒绝我入座的客人,大量的书籍堆积在那里。大概有二十本吧。我在沉默之中,漠然的看着封面,在嘴里读出有印象的标题。 《恐怖之馆》《地球是原味酸奶味的》《山手线的翻花绳女孩》《距离故乡10000光年》《忘却的行星》《看海的人》《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武士·土豆》《扩张幻想》…… 这个时候,叔父突然踩下了刹车。 面向走进的警官,从车窗探出身的叔父,出示了自己的驾驶证和我的学生证然后说道。 “这是私立纪上高等学校二年级d班的伏暮速希,还有他家长。静冈县警的室田桑让我们过来问话。” 叔父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瞬间的样子。 问题的新干线至管制和其他车辆的信号都中断了,等警车和消防车以及急救车到达之后,苦于对应的他们,首先是禁止了闲杂人等的入内,除了从上空由飞机接近的几家之外媒体也都禁止进入。 运动会会使用那种带四角顶,上面写着“静冈县警”的帐篷四处都是,死缠烂打的媒体还有乘客的家人就在那里和警察进行着针锋相对。新闻说当时乘车的人有大概八百名,那么涉及到的关系者得有几千人吧。如果这个地方再离新横滨近一点的话,赶来的关系者怕是要把现场撑爆吧。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是个交通不便的地方,而且东海道新干线本身,也因为这个超大障碍物的原因,全线都停止运行了。 叔父根据指示,将车停在路上划出的停车位里。 下车的我们在警察的伴随下,穿过禁止入内的栏杆,走上台阶朝向铁桥之上。望号车辆被规制线围住。电视剧中常见的黄黑的规制线好像还不够的样子,有的地方还用绳子围住。 “是,两人现在进入。学校的幸存——同年级的人!以及学校关系者!” 规制线那边的警官通过无线对讲机进行报告。他说了一半的“幸存者”的词语,有着不吉的回响。 总有十五节车厢,而我和叔父,就向最后一节最后列的窗户走去。 首先往窗户里看的叔父的表情,单用严肃还无法说明,有一种不知内里的光辉。就像是触碰未知事物时的好奇心——对,比如说看到美丽蝴蝶的展翅挪不开眼睛的孩子一样。 “快看!” 在带有兴奋的话语下,我也战战兢兢的靠了上去。 接着映入眼帘的,简直不像是现实中的光景。 隔着一面玻璃窗,穿西服的工薪族朝列车便当伸出了筷子。 然后,就保持那样伸出的样子。 视线完全对准自己的午饭,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对,比如说如果是地震初期的震动一点都没感到的样子。 “真想写说像蜡像一样,但蜡像感又完全没有,太过于真实,或者说……喂,你还好吗。” 直到被说,我才意识到自己没站稳。手撑在车上面,总算是找回了平衡。叔父面朝车窗按快门的声音变得似乎遥远。 再稍稍往前走,看了两三个窗户。 现实感不仅没有加强反而越来越稀薄,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有杵着下巴打哈欠的壮年男性。眼睛上虽然有稍稍的泪花,却没有要流下来的样子。有在母亲模样的女性膝盖上伸着双手的孩子。有什么诉求一样张开嘴巴,但也没成为语言之形。有拿着扇子在给自己扇风,身着和服的少女。风中翻飞的头发,就让人能感受到那轻盈的模样一样在空中如雕刻一样静止了。 新干线的外面,有不少和我们一样能正常行动大概是关系者的人。有拼命用手敲击着车窗大声呼喊名字的男性。也有怔怔的站在车窗前一副绝望样子的母子。走过车窗之间,心情渐渐变得不能平静下来。但这样逃离浮游感也很快就终结。 熟悉的色彩飞进了视线。十一号车厢最后一列,那里发现了我不会认错的蓝色,我的学校校服使用的颜色。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追过叔父,无言的把整张脸贴在了车窗上。 是我的同学。播本樱。虽然没有很深的关系,但她是我们班的班长,特别热心但也不招人讨厌。修学旅行进行投票站在讲台上的是她,出发四天前进行行程说明的也是她。 她用眼镜深处神经质一样的眼光,凝视着自己单手打开的修学旅行其中一页,之后明明就只有回家了,这还是在担心行程太慢了吗。 但现在也真不能说是杞忧了,因为他/她们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边,是速希的班级?” 叔父从后面问道,而我头也不回的轻轻点头。 “首先是从这个车窗能看到的孩子。从最这边到走廊为止,名字你都知道吗?” 我的脸更靠近车窗,半是机械一样说道。 “恩,这个窗边的,是播本樱桑,我们班的班长。正中间的是日垣梨子桑。田径部的。靠近走廊的,是a班的女生,铃本什么的,抱歉,名字不太记得了,还有,也许不是a班是c班的。” 叔父在笔记本上沙沙写着一边说道。 “明白了。不太确定的地方也没有关系。等照个相我们就到下一列去。” 为了不落下什么我们一列列前进,我看车窗里面再给叔父报上名字。肯定是准备写到杂志上去吧。但即使意识到那个座位坐着谁的确认不过是叔父需要我完成的一项工作,我也没什么不满的念头。不如说对这种给予的工作感激。面对几天前还在一个教室里的同学们在眼前静止沉默的事实,感觉整个人都要发狂不知所以。没有例外。大家都暂停下来。寺浦也是,细原也是…… 我突然意识到了。 天乃,在做什么呢。 檎穰天乃就在这个火车的某个地方。明明走在高速公路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的都是这个,但被看到这个“事故”后的震惊驱散了。 也许,只是暂时刻意不去想而已。因为,每当想起的瞬间就开始变得难以呼吸胸口也开始变得剧痛,耳边似乎可以听到心跳声。 已经看到了将近一半的同学。 快了,也许就坐在下一个窗口的地方—— “是纪上高校的教职员吗。我们是静冈县警。” 这时候,一个警察跟叔父说上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被误认为教职员是警察之间情报传递的失误吧。之后才知道,搭乘学校关系者和一部分家长的小巴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到达这里。 “您辛苦了。我叫逢坂胜。这孩子是d班的学生伏暮速希。” 叔父在警官面前没有再撒谎,然而也不纠正误解明显是想要引出更多情报。而我在叔父面前,也只能保持沉默。 警官,又看了一眼穿着校服的我, “那边也还有一个学生,教员的话能帮忙去劝劝她吗?” 听到还有一个学生我吃惊了一下,心中顿时充满期待之情。没能去参加学校生活中最能留下记忆活动的不幸之人——不不,是没有卷入异常事态的幸运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人。我对还没见面的对象,单方面涌出一种伙伴一样的意识。 叔父在警察的请求下去劝服这个人,我也暂时,绕过车体,跟着朝对侧的车窗方向而去。 确实通过车窗看去,车辆对面在发生什么争端的样子,但无法很好的看清。我在头脑中想象这个同伴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去成修学旅行。因为上的是也要花一些钱的私立学校,所以应该不是金钱方面的。那,果然是因为急病吗。 对侧到了差不多十一车厢,我们的学生应该所在的地方,三个警察从三个方向围住,其中就是那个人。 其中一个警察好好说话劝说的样子,对面则报以怒鸣一样的反驳。 走到这么近还不知道是谁。最多可以看到穿着水手服知道是我们学校,但头上带着完全遮住脸部的头盔。 被几个成年男性所包围,然而却是一点没显出劣势的身高。而右手拿着闪着钝重光线的银色武器——金属棒。 我和叔父赶过去之后,本来全神贯注的警察们往这边看了一眼。而这个瞬间,当然没被戴头盔的人放过。 用手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警察。 “来了!” 两手挥起金属棒,用蓄积着极大力量的一击,挥下。 朝着被推开的警察对面的,新干线的车窗。 我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然而,即使睁开眼睛,预想的事态也没有发生。 没有四散的碎片飞出,也没有玻璃破裂的声音在耳边轰响。声音和冲击都好像消失至某个地方一样,那里的玻璃毫发无伤。 警官一众,对着挥下金属棒还在喘气的她说道。 “都跟你说了。就是想用钻头去开一个孔都不会伤到一分一毫。” “烦人诶!你们有试了所有的窗户吗!” 抛下狠话就朝向旁边车窗的她的手臂,被再也无法忍受的警察抓住。她挣扎逃脱的样子让我再也看不下去, “喂,你别轻举妄动啊不然可以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的。” 没等叔父说完,我就一路小跑的靠近那边。 “那,那个……等待老师的指示的话会比较” “啊?” 与其说被我的语言所说服,不如说看到同一学校的校服时她停下了动作, 就这一瞬间,被警察按在了地上。 “喂,放开我!” 警察摘下的头盔处,泄出染成金色的长发。 看到被按在地上,一脸不服抬头朝这边看的她的样子,我一下想通了。 啊,是了,无法参加修学旅行的理由,除了感冒和金钱的原因外还有一个——辅导。 除我之外只有一个没有参加修学旅行的人,就是有着学年最大问题儿童之称的不良学生,剃原叉莉。 ◇◇◇ 速希真是笨 感冒也不知道挑个别的日子 谁还能控制得不得感冒啊 这就是心性的问题了 你心性不行啊 要我给你带点什么 等一下我想想 那就冰激凌好了 这么快替我决定了吗 而且要化掉的 要求还真多诶你那你自己去买好了 你的想法本来就有问题 能成为美好的回忆就ok了 希望你能对病人也慰问一下 加油 早点康复 我也会加油的 给我鼓鼓劲吧 我会为天乃的幸运祈祷的。加油 “喂,那是天乃吗?” 剃原的话,让我慌忙把手机扣在桌上。 我真不应该早早完成讲义就想去偷看一下line。坐在旁边的剃原当然不可能放过我这样的行为,可能是背对夕阳的原因吧,她表情就像是马上就要扑上来的狰狞的野生动物一样。 “问你话呢。那是天乃吗?” “对,对的。” 我下意识的就加上了礼貌。任谁都会这样嘛。 剃原叉莉莉,是在厕所里抽烟,把性骚扰的老师送到医院,把看不惯的高年级男生收拾一顿,每天晚上骑摩托去跑山道之类,不知哪里是真实哪里是演绎的传言都流传到不是一个班的我这里的家伙。每当我听到传言的时候,都祈祷永远不要跟我有交点。 祈祷没能管用。夕阳如生物一般潜入的教室里,只有我和剃原二人。事故之后一个月总算重新上学的我们,在d班的教室里相邻而坐。发放讲义的老师还要二十分钟才回来。看来是没人来救我了。 本身不是人员过疏的小学,只对两个学生进行授业和测试不管是在劳力面和经费面都不正常。况且教职员七人还都是“事故”的被害者就更是如此了。实际上,之前也有在进行将我和剃原转入别的私立高中的手续,但突然就插入了好几个有力的家长委员会的人从中作梗。 以c班的远藤聪的双亲为中心一派的主张是——关在新干线的学生和教职员,只不过一时被卷入事故之中,也许明天事故结束就可以回到学校。现在就将整个学年解体,无异于剥夺他/她们回来的场所。 还登上新闻的这段声明,多少得到了电视上评论员的支持,而网上的人则发出“这些家伙是傻了吗?”这种充满现实的批判和嘲笑,然而最后校友出身的新校长得以上任,由别校教师来对只有两个学生的新d班进行“外卖授课”也成了事实。家长们心里开了个大洞,本应该给孩子们使用的金钱和精力也都没有了目标吧。包含我们以外的被害者家族,结成了望号123号家族协会,开始了对国家和jr请求早期解决和赔偿的运动。当然要是问这种不知所以的事态各方有没有赔偿的责任,我也是不知道的。 总之,只有我和狂犬两个人,二十九分之二,坐在正对讲台的位置上开始将我们剩下的高中生活完成。剃原盯上我的手机画面这天,也就是这种生活第一天的第六节课。 “就一下,借我。” “不行,这个。” 我慌忙按住手机,马上剃原的手也按了上来,但我完全没时间去感到心动的感觉,因为她把我的手掰开,想要强行夺去手机。我心里想大事不好。人生中第一次被不良缠上了。不良是真实存在的。不不,这种事随便了,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缘由,就是觉得和天乃的对哈不能被看见。 老师回到教室的时候,我曲着身体,正在全力抵抗剃原过来抢夺手机。 今天才见面的老师对两个人都象征性的批评了一下,收回讲义,我们复归第一天的“授业”就这样结束了。 我从座位站起准备回家,但就这样回去后面估计还会扑上来,后面有个会袭击的人真的不想跟她一起进行之后的授业。把手机塞进书包并全力维持着警戒的态势后,我慎重的,身体有些后退的问道。 “为什么要抢我的手机啊?” “因为在意啊。天乃和你,在那个事故之前说了什么?” 我突然,开始回想剃原和天乃的联系。但是,不对啊。我进入高中以来虽然一直和天乃和同一个班级,但和剃原从来没一个班过。剃原会和天乃一样同属漫画研究会还有图书委员会想来也不太可能。正当我觉得奇怪,剃原倒是先回答了。 “天乃是妹妹。” “……啊?” “没听见吗,我说了,檎穰天乃,是我的妹妹。” “不不,那不对啊。姓也不一样,我也从来没听天乃说过她有个姐姐,又是一个年级,你们两个又完全” “父亲是一个。原配的孩子和情人的孩子。” 剃原这句话把我还没说完的话堵进肚子。 “因为听起来不太好,我和天乃也尽量不在别人面前提这件事请。” 我心中的好奇心虽然破开,但也觉得不宜太深入。所以不再去触碰这件事情。只是。 “那个,就算是姐妹。也不是说就可以看line啊?” 自己的语言也不如刚开始那么礼貌了,冲击就是这么大。 “让妹妹身上别沾染了坏虫子可是姐姐的义务吧。” 眼睛狠狠的盯着我。而且从刚才开始,就张腿摆好姿势,随时要冲到我书包前的样子。感到危险的我拼命的挤出反驳。 “但是啊,偷看妹妹line的姐姐,可是会被妹妹讨厌的。” 嗷,要扑击猎物之前的狮子的低沉声在剃原喉咙中响起,我以为自己选错,要完了。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 但不过是杞忧。狂犬就像是被喂了食物的狗一样低下头来。 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详给别人看line的我顿感一阵罪恶。慌忙补充说道。 “那,那个,可以看下班级群聊也可以嘛,那么多人也没有问题,天乃也传了不少图片的。” “真的吗?” 这次一下逼近我身边,我能感到头上浮出汗珠。我再逗她的话,怕是喉咙不被咬碎。放弃之下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调到line群聊的画面递给她。 剃原没有切换画面,规规矩矩的向下滑动发言。不时进行截图,恐怕是要发送给自己的手机吧。 要全部看完也不太容易。修学旅行中的发言简直流速飞快。深夜老师的巡逻,游玩项目的排队情报,网红打卡的甜点店,和人气漫画联动的土特产的情报等等等等,简直就像旅行情报杂志一样。 盯着画面的剃原说道。 “经常有人@你诶。挺有名的嘛。” “是天乃提案说为了让我们没来修学旅行的人也能稍微感受气氛,发图的时候就@我们。” “哦,对你这么好啊。” “但是,也说了“实际上是为了更有效率的进行作画资料的收集”才@我的。” “……倒还真像是天乃。” 一边说一边笑的剃原的表情,好像是今天第一次缓和下来了。所以呢,我也犯傻了。就像是相信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扉而毫无防备的跑到地狱犬笼子旁边的饲养员,犯下了错误。 “说是不想让妹妹身上沾染虫子也是,说是不想被妹妹讨厌也是……” “啊?” 瞪着我的她声音带着威胁,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不不,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有什么想说的就给我说啊。” 本来已经缩短了一些距离,这下又成北极那么远了,空气下降到冰点,我反而也只能继续说道, “所以,剃原桑,是觉得天乃还有其他人都一定会回来的是吧。” “当然了。” 毫无迟疑的回答。一定要说的话有点抢我话的感觉。 “天乃是还有事情要做的人,是不能停下的人。是暴走的特急列车。所以那种事情马上就会结束的。如果不行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抛下没有根据而笃定的话就再次看向手机。从那侧脸渗出的专心,确实让人难以不想到天乃那内心坚强的部分,睫毛突出的长,瞳孔和天乃差不多一样澄澈的鸢色——她就像趁我这样不注意去找天乃的照片吗,剃原开始确认我手机里的相册起来。 “等,等等,这个不行。” “啊?” 感觉自己又被威胁了,但这次却歪着头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以被锡纸包装的一板巧克力味创意的挺可爱的手机壳,虽然觉得和她不太衬,但我也没有那种敢于直接说出来的不怕死。她好像有什么想法的样子,而看着检索自己手机的她,我才明白刚才“啊”的一声除了威胁还有其他的意思。 “这个和这个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剃原首先指向的图像,是我手机上,和叔父一起巡回火车的时候拍的一张照片。 d班学号24号,文山大辅坐在11号车的第3列e座,用手机玩着音乐游戏,游戏画面也从窗外被清楚的照到。 接着,剃原指着自己手机上的照片。 “这是昨天电视现场直播的截图。” 几乎是同样角度的图像放大进行比较。 “文山的手机画面,好像微妙的有些不一样?” 如平凡视力的我,对于那找不同的答案虽然不能马上明白,但再仔细看看,最初的音游画面上的完美!的文字,一个月后的画面上盖上了心形的图标。就好像游戏在进行的样子—— 这时候,我突然冒出了天外出奇的想法。 “难道……那里面,没有停止吗?” “没有停止?” “如果说事故三天后的照片和昨天直播时的人有所变化的话。那么只是我们以为车辆里面的人停住了……实际上,只是以很慢很慢的,我们肉眼都没法分辨的速度在不断移动的话……” 就在这天,我们将这两张照片,连同假说,发送给了警察,新闻社还有叔父的杂志。 这两张照片在网上引起了大量的臆测并且招致了检证。据说文山本来所玩的游戏,在文字出现到图标出现之间,有肉眼难辨的极短的间隔。所以,文山的音乐游戏画面上,从事故三天后到一个月,虽然是非常慢,游戏确实在进行。 而在这个时候警方也终于对新干线的车辆有在慢慢移动的事实进行了发表。因为本来就是规制线路,想必“事故”几天之后警方就已经掌握了这个状况,所以被媒体批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主义”,但警方对此完全不承认。 总之,找到带有表盘式手表的乘客,电视台再将超慢速摄影的镜头对准车窗。 而从结果来说,秒针每前进一格,大概需要三百天。 也就是说,新干线内一秒外面则要两千六百万秒。新干线内的时间,就变成约两千六百万分之一。车里的人,以这个速度进行思考,呼吸,出汗,跟平常一样生活。 从新干线现在的位置来计算的话,结论已经很明了了。 新干线望号123号前往博多的列车,很快就要到达下一个停车站名古屋。 时间大概是,公元4700年。 ◇◇◇ 沉于夜之底部的新干线,如月面基地一样煌煌亮着光辉。站在静海的宇航员,远远眺望的他/她们的据点,也会是像这样的绿洲一般吗。实际上,那之中沉浸在修学旅行的时间被无限延伸的朋友们。也许正是乐园里的居民。无限和炼狱接近的,乐园。 “……好安静。” 我本来打算是自言自语的。但是, “晚上人很少了。刚才还听见挖掘机的声音。” 后面传来武桑的声音。a班的佐佐木翔真,本来和我是没有交点的。而望号事件之后,作为家族协会一员积极推动进行活动的就是他的父亲,经营数家初创企业的武桑。 回头看去,武桑的对面,铁道桥下,十数户人家……实际上也就是不大的建筑物,并排的立在那里,漏出深海鱼一样淡淡的光线。那是我只在东日本大震灾中看到过的临时住宅。乘客家族的一部分,将本来是田地的地方买下来,在这里建造了住居。根据家庭的不同情况,有举家搬进来的,也有只在暑假和寒假的长休中才过来的。而结束毕业典礼才进入春假的我,今天得以可以住进家族协会所属的一栋里。 武桑,也看着临时住宅的群落,零落的说道。 “本来是想建的更像样一点的,但每年都要移动几公里。” 本来听听就过了,但突然留意到这番发言里蕴含的武桑的意志,我慎重的问道。 “就是说,……准备十几年等它移动的更厉害之后,搬家到它移动到的地方吗?” “不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啊。但要是有对铁路捣乱的人就糟了。” 武桑淡淡的语言,却让我无法回话。 只为了守护两千七百年停下的新干线的铁路而选择迁到这里,而连安心住下都没法做到的人们。 车辆的后方,标记着“3/1””3/8””3/15””3/22”,就像这样每周在车尾建立标识,作为新干线缓缓前行的证明。那除了记录大概没有更多意义的标记,在夜晚也看的很清晰,宛若向着末日的铺路,神明的建设现场一般。 当然了,在事故已经一年以上的现在,警察和消防都不在,规制线也撤去了。接着不幸被点名接管对应的国土交通省的公务员,在进行着对车辆移动这一毫无成果性的工作之间,迎来国内外研究机构又没有任何成果的将其送走——这就是武桑告诉我的现状。 “nasa来的时候,大家还有点期待,搞得挺轰动的。” 武桑的解说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附和了一句“确实是的。” “抱着再现同样的状况,也许就能出现同样现象的想法。在旁边的线路,让无人的新干线走行进行调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线索……” 武桑漫然的,向望号旁边的铁路看去。关于以失败告终的计划,我真不知道该沉默还是该说些什么,所以踏过夜色靠近的强烈脚步声算是救了我。 “佐佐木桑,这个还给您。” 黑暗中现出身姿向武桑伸出手的,是穿着运动服的剃原。原来她是会说敬语的啊,我虽然吃惊,但也没想就此嘲笑。看她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出额头上有汗,运动服上全是泥土,脸上是浓厚的憔悴之色。 剃原递给武桑的,是挖掘机的钥匙。武桑说了几句慰劳的话。 “辛苦你了,一定很累。明天还要用的话,就放你那好了。” 剃原郑重的回了一句谢谢,真的不太想她,把钥匙放回了口袋。 武桑往住居行去之后,我对剃原说道。 “你辛苦了。” “哦。” “这个,要吃吗?” “啊。” 我给寡言的剃原递上巧克力味的caloriemate以及绫鹰的罐装饮料(caloriemate和绫鹰均是日本有名食品品牌,译者注),她几乎是自动动作一样就开始吃喝起来了。一年多一点都是只和她两人在教室里度过,这么听话的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毕业典礼的第二天,才拿到驾驶证的我跌跌撞撞骑着摩托车,花两天时间到了望号的时候,早就被剃原抢先到了。看她毕业典礼之后马上就不见了,原来连家也没回的样子。自己和天乃的毕业证书的绿筒,都放在车辆附近。 剃原之前就惊人的频率以摩托车往来这里了。毕业之前,就趁学校守则形骸化为契机,甚至在学生可以出场的公路赛中登场。她没有去碰以望123号低速化灾害关系者义捐奖学金简直要咬到舌头这一名义的金钱,打工的钱和比赛赢得的奖金,全都花在来回这里的路费以及援助天乃母亲上了。 望123号的“事故”所带来的影响,不仅停留在乘客和家族的问题上,把全日本都搞得一团乱。 在应该以乘客的“家族”表现的地方说成“遗族”的新闻节目的评论员,受到了家族协会的猛烈抗议最后节目被降格处理。而发言说应该尽早处理火车的执政党政治家,不仅面临问责决议案还被剥夺了党籍。 而本来呢,别说是处理了,要把望号的车辆撤走都是做不到的。不管是从是想用起重机吊起来都一动不动这一物理观点。还是这里面还有人我们不应该去动它这一就知道说好话观点都一样。要说即使去路被堵如果能用来路的话,虽然发车数会减少带好歹线路本身能够保存下来,但没有一个政治家提议说就在停下的新干线旁边让列车走行。 失去东海道新干线东京——大阪这一收入大头线路的jr东海,从健康的经营一下子转入赤字。正确来说,名古屋以西和新横滨以东和之前一样保持新干线通行,出问题的地方以在来线取代,然而连接日本东西要冲之所的低速化招致了利用者的剧烈减少。将“望号”全部改为“希望号”的举措,怕是要被天乃笑说是“这不是咒术吗”,而大概是因为害怕原因不明的奇妙“事故”的再发,北海道和九州,这些跟事故关系很浅的线路的乘客也大量减少。我在拿到驾驶证来这里做的在来线,就是在休息日也空荡荡的。 迂回路线,也就是避开望号停止的区域前后数十公里建设新线路的建设计划虽然有提出,但用地的买取一时看不到结果,而即使完成,考虑到万一望号恢复正常运行,低速化和减少车次也是不可避免的。媒体也出现这种状况下磁悬浮线路的开通会比预定提早数月开通以及因为jr全体资金的困难推后数年这样完全相反的推测。 叔父渐渐的长距离旅行的话会首选飞机,然而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由此导致对飞机的需求爆发式的增长,机票价格因此高腾,变成溢价商品。 高速公路堵塞的情况也激增,牵涉高速巴士和长距离货车的惨痛事故已经发生好几起。亚马逊商品的送达日期比预定大幅延迟的情况已经变成家常便饭。 我包里放的食量都是可以保质较长时间的营养补助食品。生鲜食品和甜点类这些保质期短的商品,已经从一些便利店消失了。 “真冷啊。” 剃原零落的蹦出这样的言语。 走在她后面的我只能看到后背,不知她是怎样的表情。是说罐装茶冷了吗,还是说三月的夜气寒气逼人,实在无法听出。又也许,是指面向这辆列车的世人的心也说不定。 剃原手机的灯光照亮道路,我们就爱夜里一步步前行。 新干线之外,人们都已经睡着了吧。但是修学旅行的人,几乎没有人睡。为了在仅剩下不多的修学旅行中,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而各自过着自己的时间。 学号1号,井井本菜摘坐在第5列a座。手里握着手机,头靠在窗户上,无心的眺望着窗外。 即使靠的这么近从车窗外和她对视,她也不会注意到这边,瞳孔中也没有映射到这边的影像。她眼中的,是早就过去的光影。 学号13号的多贺井直树,正得意的将手机上露出多的人物角色展示给学号18号的丰西航看,看起来是在玩同一社交游戏,正在热络于抽角色的样子。这个今后几年,或者是几十年都会在这里呈现的游戏,实际上在“事故”后不到一年就停止了运营。未来的人或许会把他画面上的人物解释为圣母吧。 学号11号的芝谷真帆,嚼着学号12号的关口栞递过来百力滋的尖端露出笑颜,大概是从芝谷纯洁无瑕的笑颜和关口稳重的微笑之中感到了友情之上的东西吧,以这两个人为主人公的短篇漫画在推特上得到了数万的转发。然而随意就以事故的牺牲者为原型进行的创作当然招致了反发,进行创作的业余漫画家家庭住址和姓名都被人肉出来,最后把这条推锁上了。 学号9号,云川日向伸出去手指尖处,星巴克的咖啡杯在空中。一定是因为什么不小心从桌子上滑落下来的吧。渐渐脱离她手指的杯子,大概就会这样落下弄脏地面,两年之后的样子。而事故发生数月之后,日本星巴克杯子设计改变的理由,据说就是因为对家族感情的考虑或者是对世论的顾虑。 学号3号的大仲茜,像是要从坐在窗边学号7号的北辻芽衣手中抽牌的样子,脸朝向窗口。有在杂志做模特的大仲,只是面向这边就是一幅画了。然而这件事经媒体多次报道,最后来了许多只因为兴趣而来的圣地巡礼者,这让大仲的双亲,在征得北辻家族和坐在c列的学号 2号的浮舟智也家族的许可后,在地上放置了海报用的支架,将这一片遮了起来。 学号29号的若间骏,正在对半年后会来日本开演出的摇滚乐队的入场票以手机进行预订。乐队主唱在演唱会上,给若间骏准备了永久白金入场券,还说直到事故完全平息为止乐队都不会解散,这段也成了佳话。骏的双亲还和这支乐队,每年都会上电视慈善节目。 学号10号的鹭森翔太,大概是真的被修学旅行整累了,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只是在窗外,坐在折叠椅上他妈妈,每天都对他说话。会过来给妈妈盖上毛毯的翔太中学的弟弟有说,话题全是亲戚和朋友的现状,娱乐和社会新闻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弟弟即使叫喊妈妈也只是一直对窗子那边的长男说话,我被剃原悄悄拉了袖子,离开了现场。 学号15号的竹网和马正在把手机塞进兜里,他所拍摄的窗外的照片不仅在line群聊里,还已经传上instagram,除了不断有人点赞,这张平和的风景照,作为“知道其中蕴含的意思就会非常恐怖的照片”在匿名论坛上经年流传。而因为instagram的账号和推特还有读书meter(日本居于前列读书感想分享网站,译者注)的账号都绑在一起,上面对流行动画和漫画的批判,成为了网民们另一个祭奠的地方。 学号5号的笠胁步梦和学号6号的胜元翼正在进行谈笑那列的窗户,被贴上了纸张。写着“目前,这列新干线发生了异常的事态,请迅速解锁紧急出口进行避难。并请传达给其他乘客”,最开始是贴在新干线最前面,司机眼前的宽窗,命令其紧急停车的,不过过去了数个月也没有向里面的人传达到这一情报的样子,现在只在一部分还相信奇迹的家族所希望的窗口张贴敦促逃出的告示。只是,即使信息可以传达到,也不能保证紧急脱出的乘客就可以返回到正常的时间。 学号20号的林匠的兴趣是变魔术。他正在向学号25号的细原海斗披露用绿色的手绢贯穿手机的魔术,细原正是睁大眼睛,长大嘴巴的瞬间。然而,从新干线车窗外可以清楚的看到手机背面是还有一条手绢,魔术的机关已经人尽皆知。 学号4号的奥尾美羽和学号27号的矢仓大和,没有坐在座位上。新干线车厢的连接处,奥尾靠在矢仓的身上,看上去要发展成接吻的样子。在可以看见这一对车窗的正面前,是今天剃原使用的挖掘机。想是从侧面和顶部都无可奈何的新干线的底部出手。然而新干线的底部也被超越人智的墙壁所防守,只是在徒劳的浪费时间。 播本樱在读修学旅行的指南,日垣梨子则对其投出目瞪口呆的视线,而在更前面一排,学号14号的高桥七海和学号28号的吉冈凛笑着凑向手机摆出剪刀手的姿势。只是高桥的手腕上,戴着让人联想到割腕自杀痕迹的很粗的手环,也因此,说她在班里遭到了极为恶劣的欺凌,然后这种负能量成为了低速化现象的原因这样内容的小说,被匿名人士投稿在小说网站上,引起了较大话题最后因为违反规定被删除。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个手环是不是要来遮盖割腕痕迹的。 玩着音乐游戏,让我们意识到车内的时间是有在流动的学号24号的文山大辅的旁边,学号16号的寺浦健太郎和学号26号的堀彩花亲昵的交谈着。对于车内孩子们的处置意见相左的结果就是,寺浦家访问这个车窗将花作为供物献上之后,堀家看到后就会撤去,如此反复。今天是有花的日子,小花瓶中的白花沾染夜露。 坐在第13列a座学号17号,殿井千寻即使在修学旅行中也像是在炫耀一般翻看着单词卡。单词是“irrevocable/无可挽回”。修学旅行前她模考的结果也在事故后出来,但据网上像模像样的说是判定为e。她的两亲在对jr进行诉讼的团体中也算是经常站出来说话的,也是是因为这件事招致了心中的不满吧。 学号19号的根来葵,似乎在用手机的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握住手机的左手无名指上,闪耀着戒指的光辉。家族协会的成员也只有一部分,知道每周一定会来此的大学生样子的青年手指上也闪耀着同样戒指的光辉。而大概在半年前想要拍到青年到访瞬间的周刊杂志记者,还被正好在那里的剃原用棒子挥舞着赶走了。 冰冷的夜,我和大家同在。同时背负着罪恶感。 窗外的人,将窗内的人作为自己所追求的故事的素材,贪婪的索求。 只不过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之前,大家和我,还是在同一个教室进行普通上课的普通学生,为了模考的结果和体育课上课的内容还有课题的多少一喜一忧,传看视频热烈讨论着社交游戏的话题,为了谁又告白谁又分手的小道消息一起起哄的伙伴。 回神间,竟相隔两千七百年。 最终,我们停在了某个窗口前。我和剃原每次来此,都会对这个窗口一遍又一遍的巡礼。 然而今天,还没有想看里面的人。 “中学三年级暑假的时候,爸爸接着吵架的势头打了妈妈然后就逃走了。” 背对新干线的剃原突然就开始诉说,大概是这夜色的原因吧。 “爸爸还单身的时候,本来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就面临了上司女儿的问媒,爸爸选择了出世之路接受了媒谈。那个时候被舍弃的就是天乃的妈妈,但实际上早就怀了天乃。爸爸虽然好像付了分手费,但大概还是有迷恋藕断丝连吧,还经常去那家的样子。” “这个,说给我听好吗?” 剃原好似完全没听到我话一样,无视继续道。 “所以我那时也觉得爸爸不是好东西,油田回家之后,看到被打的妈妈在那里哭,就决定教训一下他。通过之前偷偷装在爸爸手机里的定位软件知道他的位置。骑自行车飞速追过去到达的,就是她的——天乃的家。” 我和天乃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开始几乎就每天见面。但一直都信天乃说自己的爸爸已经死了的故事。直到遇到了剃原。 “我就走了进去按响铃声,将没事人一样出来的爸爸在玄关就打了一顿。” “用,用金属棒?” “金属棒的话那是要出人命的。” “你还是有常识的啊……” 剃原不顾我没有礼貌的发言,继续说道。 “爸爸跪在玄关,这时正好第一次见面的天乃出来了,‘赶紧叫警察和救护车。就说女强盗闯进家里对我爸爸实施了暴行现在就在当场!’。面对这番言辞,你猜天乃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 “她说‘在那之前,我可以打这个男人吗?’” “这真是挺生气的啊不然不会这样。” “在我反应之前,就打了晕过去的爸爸一巴掌。然后说‘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来帮忙一下。’就把我强行拉上二楼,恩……让我帮什么忙,你应该知道吧。” “……原稿?” 我小心翼翼说出猜想后,剃原点点头。 “救护车来把爸爸也运走了,然后我又被拉回到二楼,在天乃的妈妈旅行回来为止,一晚上让我帮着涂黑,网点和修白,那个还真是第一次,涂黑涂多了的时候可把她生气坏了。” “……天乃那个时期挑战手绘来的。但试了一下得出结论没有比数码绘图有优势的地方,马上就放弃了。我那时也被叫去贴网点来着。” “那个也好难。” 剃原和我对看一眼,加深了手绘挑战被害同仁之间的和睦关系。 “然后我被原稿搞趴下那天就在天乃家睡了。之后也顺利的回家了,因为是和天乃两个人惩戒的爸爸,虽然被警察进行训诫但没有通知学校和家长。那之后就经常去找天乃玩了。” “没有带她玩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就一般的去买东西什么的。这么健康的人生谁没事去弄乱它啊。即使是我,在天乃的劝说下也变得经常去学校,有好好做人了。不过厕所抽烟被发现去不了修学旅行的时候,可被天乃骂怕就是了。” “就这你还说好好做人?” “我可是那之后一直都没有抽哦。” “未成年你不抽烟还自豪起来了吗?” “那可不。总算没有大人盯着你了。” “说的真好,那老师怎么说你那么多次,你发色都还不染回来。” “以前被天乃说过漂亮,我不可能染回去吧。” 说着低下头的剃原的表情,哪里有一种怯怯的阴影。 “那个一直都想问你没问成的。你对我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是因为天乃没说过我的事情吧?” “不是” 我轻轻的摇头。 “进高中那一会,就经常开始说和家里人去玩了。我当时还想是和母亲去哪儿旅行了还是其实是交到男朋友了。” “家里人,吗?” 剃原反复咀嚼一样小声说道,继而叹了口气。手指放到嘴边附近,这也许才真的是想抽烟了。 她用自身的体重,靠在新干线的车体上,仰望夜空。 我们背靠以两百九十公里的两千六百万分之一时速缓慢疾走的新干线,隔着天乃所在的窗口,进行交谈。 “虽然不知道天乃说道这件事是怎么说的……我都不记得和天乃见面的场景,一直都只是说青梅竹马……” “你还真是薄情。天乃可都记得呢。” “真的吗?” “是幼儿园的时候吧,被迫听了绘本的故事之后,你自己就想了续编,到处找人说给别人听。就是辉夜姬从月球上回来之类的。当时听得最认真的就是天乃。” “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还真是难为情。” 直到刚才都不记得,是我的记忆力真的薄情,还是因为过于羞耻将记忆给封印起来了呢。 “但你既然听了这么多我的事,怎么最开始不信任我,还叫我“坏虫子”什么的。” “还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你形迹可疑的原因。看起来就像是撒谎的人。” 听闻这番语言。我心底涌上来一番话。有想要表明的事情。 “那个,我,新干线有——” 然而,声音太小的原因,没被剃原听到的样子。 “嘛,那个时候没有相信你真抱歉了。” 一下子被道歉,我剩下要说的话被堵住了。 “恩?怎么了?” “不不,那个,我有和天乃去达搭乘过新干线。中学的时候。” “我从天乃那儿听说过了。准备把漫画带给东京的编辑看吧。” 我慢慢的点头。 “我我家是单亲父亲天乃也是单亲母亲,家长呢都是放任主义,所以允许两个孩子去旅行,我和天乃都因为第一次做新干线所以兴奋满点。车站买了便当,而等车里的推车来之后,两个人都点了冰激凌。但推车的女性似乎是忘了准备勺子。将冰激凌从冷藏包取出来放在桌上之后,就说‘我去拿勺子,你们稍等一下’接着就推车转回去了。我倒是老老实实的等,但冰激凌一点点融化,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泥水一般根本就不能吃了。没办法最后倒在了新干线的厕所里。” “……然后,天乃呢?” “等不及勺子就用便当的筷子戳戳的吃了,说是等的话就会化掉了。” “”和我的比起来,真是朴素的故事啊。你就要说这个吗。 “等等,所以我要说的是。” 面对插嘴的剃原,我极为认真的说道。 “天乃不是会等待的人。是不能停下的人。你不是也说过吗?” 学号8号,檎穰天乃,拿着以白巧克力包装为形手机壳的手机,正想把照片发到line上的样子,这是当时还没有正式发行,编辑给她的杂志里的一页的照片,显示她所投稿的作品得了奖。在选择发送人的时候,指尖浮现在【剃原叉莉】和【伏暮速希】之间,等到知道她到底要先给谁报喜的时候,我们大概都已经长大了吧。 ◇◇◇ 少年在还年幼的时候,遇见的和那张画很像的少女是旅人。 距离龙的鼻尖只些微距离,草原之中屹立着“永远的壁”。刻着美丽的纹样,如冰雪般纯白。然而却透明的不可思议的石头。有大人五人的身高那么高,宽也差不多。据说这是以前神灵在让龙和大鹰还有龟以及麒麟变老时,作为对人类的惩戒,同时给予了这美丽的墙壁。所以,没有一个人妄图去靠近这个墙壁。 少年发现她,是在朝露滴上草木的清晨,去捡拾神铁的时候。 “永远的壁”所在,以数条粗木枝作为梯子,一直爬到高处的少女,正在用手指抚摸刻下的纹样。她身上的衣服,蓝色的阴文印染,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穿的由草木编成的茶绿色衣服有些不好见人。 在做什么呢,你是谁呢,面对少年的问题,少女稍稍下了几步,在俯视少年的位置回答说。 在到处调查以前人们的文字。残存在这个墙壁上的,你们也许认为是纹样,但其实是书写历史的记录。 对她的话感到兴奋的少年问道。 要是真的话那就请你告诉我,“墙壁”上都写着些什么东西。 少年对于描绘在龙上的少女有关的事情的话,什么都想知道。如果可以知道昔日旧人的事情的话,什么都可以。 夏至的祭典上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少年都可以背出来了。而把这听完一遍的少女嘴角浮出的微笑,让少年涌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她就保持着嘴角神秘的微笑,如此说道。 那面墙壁上写着的东西,我来告诉你吧。 刻在那里的语言所告诉我们的是——在你们之间传颂的所谓龙的传说,不过是谎言。 那不是活着的龙。是以前我们的祖先制造出的道具。以前的人,驱行于大地,飞翔于天空,渡过于大海,甚至做出了能够在天空飞翔的道具。因为不是动物,就不会年老,受到神罚什么的也是误解。只是突然有一天,道具的状况出现了问题,再也不能很快前行罢了。 少年,抬头看着她,困惑的回答道。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和传说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嘛,也就是龙是由神灵造的,还是人类造的而已。 确实可能是这样,少女点点头。 但有一点,你们是十足的想错了。 你所说的,描绘古代人的画,那可不是画,就像通透的水的对面有人一样,那个透明墙壁的对面,也真的有人。里面是以前的人,一直等待着自己所造的道具能将自己带到目的地。而你们帐篷的住人,则是决定要等待里面的人的子孙。 少女的话,让少年终于意识到了。 她所说的导出调查语言,不过是嘴里开火车罢了。再怎么说是古代人,也不可能在龙之中这么的长生不老,一直都不会变老。 少女不过是在吹牛。 面对困惑之下,一言难发的少年,少女则是一点不迟滞的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一定不能忘。你们所说的“龙”总有一天会抵达到目的地,以前的人,从中走出的日子,一定会到来,那个时候,世界的所在方式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我虽然大概见不到那个时候,但一定必须有人在外面等待,进行着迎接。如果没人传达我们没有忘记你们,对于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直守护的话,那里面的人的悲哀,一定会变得无可测知,引来众多的灾祸吧。但如果没有忘却的话,取而代之会带来奇迹也说不定。 说完她从梯子爬下,随即将梯子踢倒,很快收拾好行李就走远了。她的所作所为太过于自然,少年都没有问出口她要往哪里而去。只是,确定的是往西边而去。 而等她离去后,少年才终于意识到她的样子跟绘里面的少女很像。 那之后,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和那个少女再次见面。除了少年,也没有其他人见过这个少女,而即使把遇见攀爬“墙壁”少女一事告诉大人,也没有任何人相信。而在数年之后,少年自身,也开始觉得那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然而,在听说龙的死亡的传言之后,少年无数次回想的,是她说的,那只龙不是生物那番话。 大人们,说正因为龙要死了,所以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会接近于零吧。但按她所说的话,“龙”变得几乎不动,不是死的征候,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渐渐抵达了目的地。而从停止动作的龙身会有古代人出现——播撒灾祸,抑或是带来奇迹。 ◇◇◇ 被高层建筑所包围的车站转盘正中,它就像突然出现的磐石一般出现在视线里。高度,大概是公寓二层的程度。 大幅改造路线的工程也刚刚完成,jr名古屋站的樱街口周边,不管是出租车和巴士的等车点,还是标识招牌等等,都披上一层新颖柔和的暖色调。这其中巨大的构造物被素朴的蓝色帆布所遮盖,其颜色都还无法确认。 樱街口的封锁解除是从明天早上开始,出租车还有巴士还有私家车都还没有停在这里。然而转盘处还是聚集了大量的人。等待着磐石被摘下帷幕的那一瞬间。 按下开关的,是站在台上的家族协会的一员。 伴随着牵引机的机械声,帆布被拉下,其透明的威容逐渐现出身姿。 就如立起来的滑冰场一样的纯白。石英玻璃中以镭射雕刻着文字,刻上了直到遥远的未来也不会破损和削减仍然能够阅读的文字。 “望123号的各位,欢迎回来。”首先是这一巨大的文字,其下,是对他/她们进行事情说明的文章。他/她们所乘坐的新干线被卷入谜一样的减速,乘客到达名古屋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千七百年以上的时间。与乘客有关的人士,甚至借助了国家的协力想将他/她们带回原来的时间但都没有实现。数件物品为了他/她们而被埋藏在了地下。 而剩下的地方,则全写着名字。是赞同留下这个巨碑的,与乘客有关的人的名字。为什么不写比较少的乘客的名字而写留下这些信息的关系者的名字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如果刻上乘客的名字的话,那看上去,就与他/她们的慰灵碑无异了。 当然,再怎么文饰看上去就像个墓石,这是在建造之前就已经明白的事情。那么,至少让两千七百年后的乘客看起来,这是他人的墓石吧。 就在碑石的正下方,埋藏着大量的物资。只是,跟碑石不一样,由各个家族委托的物品,都是不能经历两千七百年的物品,将纪上高中二年级生全体的毕业证书和收纳用的圆筒埋入,怎么看都是还活着人们的自己满足。 仪式的登台人员不断交替。除了我们学校的学生,那辆车上的乘客还有很多男女老少。登台者们所追忆的乘客的过去也是各种各样。被望号卷入其中的,有进行金婚纪念旅行的老夫妇,找工作中的大学生,从同人活动归来的漫画家,等等等等,一一被登台者所传达。 我想起自己毕业典礼上的事情,眺望着聚集在这里的人。 然而,这和毕业典礼又有决定性的不同。 首先,哭的人比例很少。这和场所遥远,只有关系人士的毕业典礼不一样,看热闹的人很多吧。但是,最大的理由不在这里。 风向发生转变,是在事故五年之后,我在长长的逡巡最后,决定了大学毕业之后出路的那一年。 成为契机的,是在网上公开放映的连续剧。运用最新的cg技术,描绘了修学旅行搭乘的游轮突然前往到未来的高中学生们的遭难故事。电视剧的编剧和导演,虽然在访谈中说是受到了以前漫画以及海外科幻剧的影响,但即使小学生都可以看出这是以纪上高中的“事故”为发想原型的东西。但这和之前那些蹭热点的不同基本上是比较好意的被认可了。有说是因为作品本身的质量压过了那些批判。 然而,要说真的话。 我觉得是五年的岁月,已经将世间种种的感情磨损风化了。 即使再怎么有争议,就如海滩上的沙子也总有穷尽的一天,往网站上投稿的“集团低速灾害”类小说,就如疫病一样激增。 将因核战争而毁灭的世界文明再次建立。计划去抵抗被机械支配的反乌托邦。为了避免在水栖生物为食物链顶点的世界里被虐杀而拼命挣扎。统帅失去争斗心的未来人类建立国家挑起战争。在性的禁忌被破坏的世界体验人体损坏和不道德的性行为。在圣人的伦理观已经理所当然的世界中被当做异人遭受迫害。 而且不仅是纪上高中,以作者本身的学校和同学为原型的作品也大量产出。对于思春期的青少年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将自己的周围卷入其中的素材了吧。 描述留在两千七百年前恋人的别离。拯救一切的可以往来两千七百年的不可思议的隧道。以只和两千七百年的论坛相连接的手机为发想的小说。在两千七百年后的世界再一次坐入新干线朝着更远的未来行进。 望123号外面的人,以令人惊惧的速度,消费,消化着里面的人。 而即使实体废刊,变成潮流横字标题的网络杂志的时候实态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作为这种媒体的记者活动的叔父,苦不堪言的如此说道。 “会这样早就知道了。毕竟有什么架空战记,大逃杀,异世界的前例就知道一定会这样的。但是不先行一步就什么都得不到。跟在后面是不行的。永远都晚了一步。” 我对这样抱怨的叔父,说实话是有点憎恨的。我在二十岁时失去父亲成为我唯一血亲的叔父,可以说比谁都要关心我,但是我,甚至有想要切断这份关系的想法。 但是我也比谁都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和毕业典礼不一样的,还有两个地方。 剃原不在现场。她对于这个仪式的参加只用一通feel(文中没有多做解释,应为作者架空的通讯方式或平台,译者注)就拒绝了。她要传达的感情即使不用共感力仅通过文面也足以表达。 “不管谁说什么,那就是个墓嘛。给还活着的人造墓的恶趣味我是没办法附和。” 剃原,虽然也有在分配的时间胶囊里放入物品,但已经成为职业摔跤手的她,现在应该在国外。 必须由我自身上台发言这点,也和毕业典礼不同。 站在麦克风前,我张开嘴。 “我是私立纪上高中二年d班的,伏暮速希。请允许我作为私立纪上高中关系者的代表进行陈词。” 男女老少,众多的视线朝这边集中。 在这之中,也有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之中瞥见二年d班的脸庞一瞬间让我吃了一惊,可接着用icon(文中也未做过多解释,应为作者架空的智能眼镜装置,译者注)放大一看,才意识到不过因为是亲属所以会相像,此时不免有些沮丧。同学们那些事故当时尚小的弟弟妹妹,已经长成跟他/她们一样的面貌,让人不得不正视岁月的流逝。 心思虽为别的事情分神,但幸好icon将准备好的稿子现实在视野中的原因,也并没有说错说漏话。 “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熟睡。因为流感没能去成修学旅行,最开始几天还有点闹脾气。但看着line上大家发的照片和情报,渐渐觉得自己也参与到了修学旅行当中。都是得亏于班长播本樱桑号召大家为了我尽可能多的把照片传到line上。再次体验到同学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存在的那个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将要经历和同学们的别离的。” 而同学们,应该也是怀有同样的想法。大家,对于自己的明天和未来,非常自然的诉说。若间骏君,到处给朋友安利半年后访问日本的乐队的曲子。大声嚷着演出门票的发售就是今天了。 同学们还看到了更在前方的未来。殿井千寻桑,小学的时候,亲身经历了东日本大震灾的受灾。英语演讲的时候,她就用无比真诚的眼神说那个时候,自己就下定决心要在将来成为一个医生救人性命,并为此而努力学习。 我和檎穰天乃,从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从小时候就开始志向当个漫画家。也有跟她一起去东京直接给编辑展示的事情。现在有专门负责的编辑了,距离她视线梦想也只有一步之遥。我一直想就在近旁看着她实现自己的梦想。 说道这里,抹泪和拿出手绢的人已不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就因为这满是谎言的演说。 怒意用了上来。不是对别人而是对我自己。 即使可以骗会场里的其他人,也没法骗我自己。 我是知道的。号召大家进行line投稿的,不是播本而是天乃。之所以会说是播本,是因为她家对于家族协会在财政方面给予了很大的支持。这里需要一些加强印象的桥段。以门票倒卖挣零花钱的若间骏,自己大概是不会去看演唱会的吧。只是为了让参加今天慈善节目的那个乐队再次获得注目,我在这里必须要进行宣传。殿井千寻梦想成为医生的事情,我在事故一年后的新闻特辑中读到她妈妈的证言之前是不知道的。之所以会提到殿井,是因为对于她翻看单词本停下来的事情现在还在网上被挪揄一事,家族协会的不悯之意。 一切都满是谎言。天乃的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是。 应该作为纪上高中的关系者代表留下来按照大人们的要求滔滔不绝的陈述满是谎言的演讲稿之间,我蓦然发现自己也早已变成可以被叫做大人的年纪。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滚动。 如爆炸物一样的,冲动。 这就是炸弹,想把所有的真实一陈在前,这无法压抑的想法。 全部都给说出来。 “我——” 最终没有负于强烈的欲望,是因为注意到了奇怪的事情。 数人都凝视一点集中在icon上。还有不少人将手指靠近脸颊对着ringyou(文中没有细说,应为作者架空的视频共有装置,译者注)细语检索着什么。还有人在窸窸窣窣。而不仅是客人,家族协会中那些熟面孔,以及出席的政治家都显得不安分起来。其中,还有人抬头看向天空。 ……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在听我的话。 骚动,一点点扩展,然后,有人叫了出来。 “说是从美国来日本的飞机掉下来了!“低速化”了!” ——那之后,数小时的记忆,因为又丧失一人的震惊,被我吹飞湮灭。 ◇◇◇ ringyou画面上显示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除了日本人大批外国人记者也聚集在那里。 由来自秃顶的国土交通大臣那极为难以理解的说明,发布会开始了。 “根据航空管制的记录,八月十四日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jna256航班的通信首先中断。同日午后四点二十八分左右,在附近进行飞行的jar312航班,对管制发送了紧急联络。报告目视范围十二点钟方向,有着没有显示在雷达里的机体从这一举动看来,机体很有可能是静止在空中的。四点三十二分又有追加报告。这个所说的在空中静止的机体。据认就是256航班。四点三十五分以后,管制虽对256航班进行了多次联系,但果然没有对此进行回应。 四点三十八分,312航班失去消息。接着,四点四十二分雷达上虽然出现反应,这似乎是先前失去联络的256航班。也就是256航班有消息的时候312航班的消息就断绝了。四点四十四分,256航班对管制发送报告,六点钟方向突然出现别的机体,想要避免接触但是失败,失去油压系统陷入无法控制之中。失去控制的256航班虽然尝试反推力系统还是坠落在太平洋上。推定时刻是四点五十分。而关于312航班,根据其他飞机的目击情报来看现在似乎还在空中静止。” 256和312在说明中来来回回的出现,让人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记者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吧,大臣一边擦汗继续说道。 “那个,以飓风来比喻的话可能比较容易理解。首先256航班在突然发生的飓风中消息断绝,本来以为已经顺利脱出飓风,又在出口处遭遇312航班,没办法回避而坠落下去。另一方面的312航班,现在还在飓风中挣扎,完全没有前进。问题是,这跟飓风这一既知的现象完全不同一点。” 明明说了要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却一直在真实旁边打转,于是那没有说出口的简单易懂的语言,由举手被指名的记者代为说出。 “也就是说,256航班——一度“低速化”了。看起来就像静止在空中一样。之后虽然因为某种理由逃脱“低速化”,却因为遇到接近的312航班,极力避免冲突却失败,最后256航班坠落了。现在312航班在空中静止,不对,应该说是在“低速化”之中对吧?” ““低速化”指的是什么我还无法把握,所以无法回答你。” 画面切换映现出的,是在空中被定身一样的飞机的情形。 我抚摸ringyou中止视频,然后抬起头。 高速巴士停了下来。并不是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在服务区的第四次停车。为了去东京公寓二乘坐的高速巴士,走在因为堵塞几乎失去功能的高速路上,数次更换司机,数次进入休息。 这是几乎五十年未有的大规模飞机事故,而即使事故过去三个月,日本还是一片恐慌之中。毕竟接着新干线连飞机都被烙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卷入不知名的灾害之中的交通工具额印象。不止是国内线,和日本往来的国际线的乘客也大量减少。日本当中数条轮船线路由此复活。从国家得到特别保障金的jr东海。虽然正在赶工建设磁悬浮线路的样子,但就在运行开始前又有传言说很快磁悬浮也会遭遇这一现象。 巴士所靠近的服务区虽然人流涌动,但只放着长期食品的商品棚看的着实有些可怜。 罐装饮料本来就根据国际法被征收了环境税,这次在运输费的高涨中遭受巨大打击,几乎灭绝。没法长时间保持的纸质包装也消失了。历史就像返回去数十年前一样,饮料的货架上全都是罐头。然而,自动贩卖机的商品供给也出现了状况,什么都不买的也感觉挺危险的。没办法之下抱着防灾用品样相的罐装水在收银台排起了头。虽然队伍很长,但反正因为交通规制的原因休息延长到了三十分钟,我已经半是一种放弃的心态。 “那个,请问是伏暮速希桑吗?” 这个时候,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鹭森君?”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遭遇到了幽灵,但仔细看上去是d班的鹭森翔太的弟弟,莲二。以前,那个在望号旁边照顾母亲的中学生,已经比哥哥更加年长,比哥哥个子更高了。 “我就坐在你后面两排。本来只是想试着喊一声的,没想到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说着低下头,而我也“好久不见了。”进行回礼。他手里的,是同一个制造商的罐装水。接着,他有些犹豫的说道。 “虽然有些失礼,难道您有认识的人在飞机上吗?” 看来是我放的数月前的视频,被他从后座上看到了。 “……是我叔父。望号停止的时候,他开车把我带到了现场。” 我的叔父桑,逢坂胜的名字,记载在了坠落至太平洋乘员乘客全员死亡的256航班的乘客名单上。他是从美国取材归来。没有亲人的他的财产,就由我继承——叔父的死,让我最终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而对新干线的事故最先进行报道的叔父桑,成为下一个事故的牺牲,要说纯粹是偶然也太不可思议了。 “请节哀。你们关系一定很亲密吧。” “诶,但是,一定要说的话,叔父桑说是对我亲切,不若说是更对那个望号的事情抱持关心。” 为了不要太过于深刻,稍稍把语调放轻,可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低声下气。 “——我母亲,也是一样。” 他回应的语言,让人感觉有些沉重。 “我哥哥还正常活着的时候,母亲并没有说只管哪一个。但哥哥被关进望号里之后,母亲就只管哥哥,不管我了。本来是二人份的上学费用,也全部耗在那个地方。当然了,现在也是。” 我想起了访问那辆车的时候所见到的光景。玻璃这面和那面有着长相一样的兄弟,但是坐在椅子上的母亲,只对玻璃那面,缓慢度过时间的那一人投以视线,温柔相对。 “……我理解你说的.” “对不起。伏暮色应该也不好过,不知不觉就说到自己的事情了。” 他道歉一般挠着头,表情缓和下来。 “像这样和伏暮桑直接说话太好了。实际上我本来就想找家族协会的人谈谈,刚才正在进行联系。” 听到这话,我马上抢着进行回答。 “很抱歉。如果是典礼或者是慈善节目什么的,我已经没有参加的力气了。现在的工作,我晚上也很忙。” 自己现在所希望的工作,超级繁忙当然也是事实,但自己之前演说的时候出现了那种事故,也真是太过于不吉利。 “不不,不是这种请求。” 像是对周围忌惮一样,他拿着罐子,手放在嘴边说。 “是关于救出被囚禁的望号乘客的办法。” 刚才为止没有进入意识的,收银台读取条形码的电子声,店员说下一位的声音,客人们争执的声音,突然之间都进入了耳朵,这句话就是如此具有冲击力,让意识瞬间远去。 “救出?望号的乘客吗?” 我像个白痴一样,大开着嘴巴。 “想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望123号家族协会的成员。本来,在网上是有人说这种可能性的,但毕竟没有一个事例最终只是纸上谈兵。而因为旁证出现的原因,确律也上升了。” “旁证……是什么?” “就是那个飞机事故。” 他不顾噤声的我,以略带兴奋的语言继续道。 “根据报道,跟最初低速化的256航班相比,312航班设定了稍微快一点的速度。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256航班,当遭遇到更快移动的目标出现时。诅咒就被解除了。解除的时候因为接触到312航班不幸的坠落下去,这只是单纯的偶然。总之,如果让更快速度的诱饵走行的话,低速化现象就有可能转移到这个诱饵上。” 最开始面对这么一大段脑子就如冻结了一样,但只是一瞬间,这些话深深印入了心里,似是对我的迟钝有些生气,他拿起我的罐头说道。 “还不明白吗?就是在望123号旁边的线路上,放一台比当时望123号时速290公里更快速度的另一台新干线。” 他把手上两个瓶子比作车辆来回穿行。 “……但我记得,nasa已经进行过这样的实验不是吗?” “那是只有司机没有乘客的实验用车辆。” “有什么不同吗?” 我感觉到口渴,现在就想把瓶子抢回来打开盖子喝水。 “如果说只是单纯高速移动的物体就会被“那个”所捕捉,那世界上的隐形战机都要中招了。不管是新干线还是飞机,多人所搭乘的交通工具会成为目标,是因为它们都符合生命查知系统不是吗?所以了,成为诱饵的新干线,也应该让其装满乘客。” “不过只有两个例子而已,就这样下结论是不是太粗暴了?” “我们没有时间再去等第三个例子出现了。” 自嘲一样说着的他的眼睛下面,我才注意到有着浓厚的眼袋。 让满载乘客的新干线车辆,走行在低速化后的望号的旁边。 我在头脑中检讨这样的可能性,继而摇了摇头。 “根据你所说的实验生出的结果,我想就只有三个。第一,推论完全错了,新的新干线没有囚禁于时间没有任何事的通过了。简单说就是失败。这个嘛,也就是浪费时间和金钱而已也没有什么。” 当然,有损失的话肯定不是件好事,只是说跟其他的可能性相比的话要好得多。 “第二。望123号还是被囚禁于时间,接着的新干线说行啊,我来陪你吧,456号也被囚禁于时间,成为同样的低速新干线。这样不仅没有解决事态受害者还成倍的增加了,简直是最惨烈的失败。而第三个,新的新干线得以剥除时间的网,123号复归到通常的时间,这是最大的成功。但如果是这种结果的话还是有问题。致命的问题。” 自己不知何时握起的手中,注满了强烈的力量。 “即使是成功的场合,新的乘客也会被囚禁于时间之中的对吧?那让谁坐上去呢。你想说死刑犯吗——” “从我们之中募集456号的搭乘者。” 一下遮住了我要说的话,那熠熠发光的瞳孔,让我有些惶恐。 “伏暮桑说的第一种情况,什么都不发生计划就失败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虽然因为出发时刻和速度的原因多少会产生一些偏差,但我们也能够抵达和他/她们几乎一样的未来。未来的话低速化现象的解明和视线也许都能够实现。如果是第三种情况的话,确实我们会被囚禁于时间,但为了解救4556号也许会让789号进行走行。即使没有,也能够救出现在被关在那个新干线里对于我们重要的人。像我哥哥那样,应该生活在现在的人。” 喧哗似乎远去。因为觉得眼前的人突然疯了一样。他被自己的兄长,或许是囚禁于兄长的母亲所囚禁。他夸耀的如此总结。 “将八百四十名牺牲者送出,再将八百四十名带回来。如果是等价交换的话,这不是很公正的买卖吗?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他/她们把本不应该放在天平上称量之物,放在了天平上。 “真的希望伏暮桑也能做到这个新干线上来。如果你这样立场的人也志愿搭乘的话,一定会呼吁到更多的人参加的。” 这个时候,突然在我脑海中浮起的,是之前的“同学”。如果听闻这个计划,身为妹控的她一定会很欣喜的就去献身吧。我意识到,不管眼前的人想要做什么我都必须制止他。 “……就跟关在望号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一样,留在外面的人也有他/她们各自的人生。对于要去牺牲这些的活动恕我无法赞同。” 他用往实验用老鼠注射针剂一样的眼光,死死的盯着我。 “也就是说,那辆车里没有伏暮桑即使想要牺牲自己的人生也要寻回的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抱有些微希望的人进行这样的提案,无异于劝说重病的患者服用会有重大副作用而未经认可的药物一样。” 一边说,我也意识到我不可能说动他的。他的表情已经到了冰点。 “嘛,如果你不参加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也不是说我们这里就没有领袖人物了,而且那个人也说了没必要非把伏暮桑拉进来。” 挑衅一样的说法让我一下子来劲了,语言也粗暴起来。 “那个人?” 恩,他微笑的说道。 “就是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你的朋友,剃原叉莉。” ◇◇◇ 龙死去的时候,灾难会发生。被神所封印的所有古老的灾厄都将被唤醒,草木被吹散,大地被裹挟,夜之帷帐将吞噬所有的生命。 瞳占师说从龙奇异的变色的瞳孔受到如此宣托的那个晚上,在族长的帐篷中进行了漫长的议论。而在黎明迫近的时候,族长下达了决断。 作为守龙人的角色已然终结。我们必须与龙告别,以我们自身开辟应该前进的道路。 神铁奏响,朝霞之中,他/她们开始进行准备。 折叠帐篷,整理好皮制食器,将食量塞进布袋中,催促着幼子。 为了尽早的移动——不,是为了逃亡。 一直相信是因为龙的加护自己才被守护至今的他/她们,自然不可能将龙的将死之兆视为平常。 应该朝向的方向也已经决定。沿着至今和龙到达的路途折返。 向东。向着东方。 尽可能的远离,龙大概会断气的地方。 一族之中,也有对瞳占师的宣托和族长的决断表示怀疑的人。然而反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证明灾厄即将到来一样,天空突然阴翳,落雷降下。 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向着东方行走的行为实是愚行,但对于迄今为止只是不断向西行进的他/她们来说,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很快在倾盆大雨之下身体冰冷,周身颤抖,而就像不服输一般,他/她们如咒文一般吟唱起来。 龙死去的时候,灾难会发生。 必须去逃离,向着东边。 风雨中的行军。 而到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有人已经从队列中悄悄的脱离了。 不在的,是那个少年,是那个憧憬于绘中的少女,那个被能识别古代语言的少女授予了禁忌知识的少年。 与逃出去众人心里所完全不一样的真实,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古代人所制造的道具,花费漫长的时光将要抵达目的地。乘入其中的人,将要终结这长长又长长的旅程,抵达他/她们的目的地。 而必须有人,见证这一切。 以传说中歌颂的英雄的心情,少年的脚步,在雨中甚至变得轻盈。 然而,周围很快围被雾气所包围。回过神来的时候,四方已经被乳白一样白雾的墙壁所遮蔽,本来远观也可眺望到的龙那硕大的身姿此时也不见踪影。 少年,在浓雾中摸索前行。 ◇◇◇ “啊,是家族协会的成员吧。等待室在里面的台阶向上两阶右手边。” “谢谢,您辛苦了。” 面对数次遇到的警备员,都只是用icon使个眼神打招呼,我行进在迷宫一般的电视台大楼内。靠着家族协会的武桑给我配备的准入通行证,应该是可以为我营造出出演者家族的身份。这和伪装身份,潜入无关人员禁止入内区域的某人有点像啊,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和络绎不绝往来的人目光接触,但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我用程度适当的俊足,走在纯白的走廊上。贴在墙上的节目宣传海报上,还混杂着“低速化灾难”类型小说的电视剧版这种东西。 关于诱饵计划,家族协会通过电视和网络已经开始宣传。从武桑那里听说今天的节目录制剃原也会出演后,我就一个人闯进来了。 飞机事故之后,就和剃原没再有联络了。而听到那个计划匆忙联系她的时候,不仅feel没有回应,这才吃惊的发现所有的社交账号都给关了。 太过焦躁之下的我弄错了该上的台阶,然后跟着icon的指示总算是返回到正确的路径,这才终于是抵达到了目的地。 “等候室 望123号家族协会 剃原叉莉小姐” 在门前我深呼吸一口。对方已经做出了种种觉悟,而且我没有自信让横冲直撞的她回心转意。但是,面对天乃之后她也可能会成为低速世界居民的事态,我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我总算是下定决心敲了门。没有回应之下,就在我拧开门把之时,撞见了她。 就如猛兽的鬓毛一样的金发。正准备打开门的剃原就站在对面。 “来干什么?” 随着锐利的视线一起投过来这边的,不只是单纯的拒绝。就像是将点燃导火索的炸弹赶在最后关头扑灭一样,让人恐惧而又沉重的一句话。下意识往后退的我又总算被理智拉了回来,而准备好的开场白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个,我是想说跟着那个破灭的计划的话,实在太危险,看能不能说服你来着。” 啊,从这不屑一顾的声音,我已经确信她所压抑的感情,就是愤怒。但是,我不知道理由。只是察觉到冷汗浮现在额头上。 “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你还真好意思让我看到你这张傻脸。” 和剃原认识了已有八年,但如此激昂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八年构筑的关系,不说是一笔勾销,这简直一下子掉到负值的怒气。 “为,为什么生气?” 所以了即使傻我也只能问道。 “我从你死去的叔父那儿听到了,很多很多。” 这一句话,就让我全身汗毛倒立,血气翻滚的感觉。 “我之前一直都这么想。你是喜欢天乃的直到现在也是。你虽然对那个新干线觉得无能为力,但因为还想着怎么把天乃救出来,所以我一直把你当同志来的。” 啊,这个-可不太妙。腿僵住了,脚底像是粘在了地面上一样。 身子一动,不能动。 “哈哈,夸得也够了。只是我好像犯了个大错。” 我脖子一下子被抓了起来。剃原一边说出暴怒的话语,一边脸上浮现出跟她不相称的冷笑。 “实际上你不希望天乃回来对吧?一边说着希望自己白骨之后天乃回来,但想的是让她一直在新干线上就好,根本就不想拨动那列车辆的时针对吧?” 脸被啪的一下。 当然没有真被打,只是让人产生如此错觉一般的强烈的语言。 “你这实在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感到快要窒息之下,我拼命组织出语言。 我的话,大概根本不管用吧,她用右手将我拎起的同时,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熟练的操作,然后,摁到我的脸上。 “——那,这又是什么。” 手机画面上,文章的开头部分,飞跃进我的眼帘。 白鳞之龙,向死而去。 冬之终焉,神铁草开始散播赤铜花其时,这样的传言在一族之间开始流传之时,少年开始是不怎么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 我领悟到,叔父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给了她。 这是小说。 是我,伏暮速希所写的故事。在遥远的未来,那列新干线已经被叫做龙的故事。雾气中主人公茫然失措停了下来,还没有完成的故事。 “要是没有关系的人写了也就罢了,因为它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但这可是你写的,目标就是出版。作为事故的幸存者写出这种东西肯定会引起话题大卖的,那个大叔就是这么给你灌输的吧。好多年前就匿名把开头部分传到小说投稿网站上去了吧?一起去看新干线的时候,毕业典礼之后的晚上,你都一直想着怎么用留在两千七百年之后世界的天乃作为材料,创作博人眼泪的故事挣大钱的吧?要是我说的不对你就给我说啊!” 手机发出声音落在地上。 剃原的脸染上愤怒,指责我的声音如混入杀意一般低沉,即便如此,她的眼皮下,还有泪光。 被摇晃之下,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漂浮在空中一样。凌乱的呼吸中总算是开口说道。 “我是想如,如果自己写下想象未来天乃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万一留存到两千七百年后的未来的话,多少,也会成为我们互相的救赎吧。” 拎着领子的手稍稍放缓。正因为如此,我继续道。 “——叔父桑曾经跟我说,如果有人指出你‘欠缺思虑’,就用刚才这番话回答它。我也一直是用同样的理由去说服自己的。但这果然不是我真正所想的。” 剃原的手上再次用力,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但是必须说下去。 为了总有一天被人知道时的借口,解释的语言我这里应有尽有。但,正因为面对的是剃原,我必须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她。正因为是天乃的姐姐,正因为是共同度过那段岁月的人。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去跟天乃相见了。” 这番话,迄今为止我对谁都没有说过。 不仅是叔父桑,对家族协会的人也是,对剃原也是,对天乃也是。 我慢慢地,慢慢的编织出混杂着震动和眼泪的话语。 “中学为止,还很单纯。小学的时候,最开始提出要当漫画家的,不是天乃而是我。想的是我写故事,天乃画漫画,目标是投稿得奖,两人都成为漫画家。就这样我对天乃单相思起来,还想着在哪里告白就好了。但两个人去东京之后,一切都变了。” 两人都满怀着期待,第一次登上新干线那天。 “不管去哪里的出版社,都被说绘画方面是有才能的,故事讲得就不怎么样了。当然也有说的不这么直接的出版社,但编辑看我们的眼神,都感觉在说我是天乃的累赘一样。天乃倒是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我却知道了自己是没有才能的。那之后也是,天乃不断画漫画,在好几个出版社都有了担当,电话商谈也成了常事。而我的作用则逐渐减少,到最后只是说一些想法而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对青梅竹马单相思呢,还是嫉妒呢,总之已经都分不清了。” 和叔父桑去看新干线的路上,他问我班上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有吧(原文用的过去式,这是文中伏笔之一,前文的上下文之下,即使用过去式也不会特别注意,译者注)”。这也是说,至少在过去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然后会想说起来一直喜欢天乃,其实是不是只是她的才能有利于实现自己的梦想才会这么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十足的人渣。和天乃面对面,跟她的line回信都变得害怕起来。但因为还跟之前一样,还保持着之前一样的距离,感觉整个人都要发狂起来。明明只是单相思,还有时会想会不会去了东京和哪个男的粘在一起,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梦想。天乃则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变成了这种样子,完全以之前的方式待我。连编辑劝说要别人的原作都拒绝了,还说修学旅行的自由时间还会去出版社自荐的,让我也一起去。我本来是不行的,只要一想到再坐新干线就要吐出来一样。但又拒绝不掉——于是在启程前一天谎称自己得了流感,在家休息。” 我和天乃以及同学们命运分叉的契机,不是什么偶然。 我害怕在身旁看到天乃实现梦想的瞬间。我害怕自己的嫉妒和阴暗的想法,超过了对青梅竹马的恋意。 “害怕天乃带着结果回来,就期盼着再也见不到面。所以在新干线停下的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自己胡来的愿望被恶魔听去了。” 叔父桑不知道我对天乃的嫉妒。满以为我对天乃单相思,无法告白之下就相隔两千七百年,满以为我随便想象的悲恋故事是真的,所以才让我去写小说,让我振作起来,最后才是去想到了出版的目的。 “所以,最开始被叔父桑教唆着写,也是觉得以未来的登场人物视点的话,我能够面对天乃。如果不能真正的面对的话,那种不希望她回来的心情。怕是不会从我的心里消失。所以我现在明白,这个的书写,一定也是为了我的精神安定,根本跟想念天乃无关。” 即便如此,书写两千七百年间望号的不回归实在太过不吉利,我最开始向叔父桑提议是书写跟预测相反望号五年后就回来的故事。 面对我的提议,叔父桑先是怔住,继而笑着说道。 ——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再会的故事不可能大卖的。被转移至两千七百年之后的未来,生离死别,再也不会见面,这才是会让全美哭泣的故事。速希。我劝你还是多读点书。 我对这样的叔父桑虽然进行了抵抗,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更应该说,以近未来为舞台的话,我是一行也写不下去。而以远未来为舞台总算能够动笔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书写哪怕留有一丝自己痕迹时代的事情。 整理遗品,进入叔父桑的公寓的时候我知道了。叔父桑的屋子里都是书,书架上放不下的就到处堆在地上。醒目的地方堆积的,是关于时间的小说。叔父桑,想让我也写出那些曾经让他感动的故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 突然之间被放开的我,重重摔在了地上。 “……还挺会唬人。但别觉得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别人就会全盘接受。真让人恶心。离我远点。” 剃原的声音,已经稍稍平静了一点。 抬头向上看到的她的瞳孔里,已经没有眼泪。宿于其中的,连愤怒都甚至不是。当然,愤怒现在应该还在浓烈的发酵。 但她向我投过来的,是怜悯的目光。 “你知道你叔父桑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因为速希写不下去了,所以请求我帮忙。说写我和速希黏在一起留下子孙,子孙再在两千七百年后和檎穰桑见面的话整个故事就非常圆满了,因此请求允许我在故事中登场。” 我感到自己的脸颊唰的热了,由于对叔父桑的愤怒,和羞耻。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不用道歉。那个大叔我是拒绝赶走了,再说,至少他是有帮忙想取回望号的方法。提议用载客的诱饵让列车复原就是飞机事故前的那个大叔。你没有什么道歉的资格。” 最后的话,贯穿我的心脏。我几乎要吐血出来。 “我会救出天乃的。你就在你虚构的两千七百年后的未来永远玩人偶游戏去吧。我不接受这样的未来。” 剃原转过身子,狠狠的关上了门。 我以死人一样的脚步,浪荡在走廊之上,数次都差点撞到别人。面对基于担心和怀疑而上前询问的警备员,说出没事的已经是我最大程度的努力,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对着厕所的马桶吐了起来。但想到真正想吐的,应该是知道我有在写小说之时的剃原,那种丢脸让我呜咽起来。以一种感觉自己要死了一样的心情抬起头,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电视剧宣传海报的人物。“恋人间的想念可以持续千年吗?被时间阻隔两人的,千年号泣时间旅行爱情故事《一千年特急》“这样的标语跃然眼上,我又一次吐了出来。 结果,剃原充满决意的语言,作为预言犯了两个错误。 我没有能够继续书写那个故事。 因为剃原,没有能够救出天乃。 ◇◇◇ 以超过时速三百公里的速度,东海道新干线希望82号,从低速化的望123号旁边经过,是望号低速化事故之后九年又三个月的事情。 假如,“让比123号更多的人乘入,比123号更快的速度在旁边行驶”的计划,能够在事故发生两年之内立案的话,那么或许就能在遭遇到未知的灾难这一异样的氛围中,和之前nasa的实验一样被施行也未可知。 然而一切都变了。随着为数不少的成员的退出组织力低下的家族协会再也无法拥有之前那种的那种政治影响力和资金。 游说活动全都无疾而终。数年之前还在尽力争取国家赔偿的家族协会出身的议员们,总是会会进行讨论的但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实行计划有可能第二辆车也低速化的风险,对于政治家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有政府首肯的话,jr对此事也无法点头。 首谋者,是a班的杉浦有里的父亲,c班远藤聪的父亲和哥哥,d班鹭森翔太的弟弟·莲二,d班根来葵的家庭教师,搭乘和修学旅行不同望号的公司职员的妻子五人,以及家族协会的其它七人进行协助。 他/她们所看准的,是jr的不断努力和现身。jr想着在新横滨·名古屋之间的安全确保的场合之下,为了随时能够重启新干线的运行,一直都在保全着线路和道岔。引起事件的人终于是注意到了——即使没有下达许可,在望号所停的下行线旁边的上行线,让新干线走行也是可能的。 而选择除夕晚上的车次,是因为这是在乘客激减的现在仍然混杂的车辆。潜入载着九百四十一名乘客从大阪前往名古屋希望82号的他/她们,不仅使用电波妨碍装置阻绝了乘客和外部的联络手段,还用钉枪威胁乘务员侵入驾驶室,用刀顶着司机下达命令。 “用三百公里时速开向东京!” 要说滑稽也真是滑稽的威胁,如果他/她们十年前想要以时速三百公里去东京的话,只要买张票坐在位置上就可以了。只是十年间,要实现这个的方法,除了劫持新干线之外再没有其他。 由勤勉的ir社员恭敬维护的线路,对于犯罪之人也温柔的欢迎。车辆顺利的突破名古屋站,很快进入了静冈县。 据说望号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占领驾驶室的成员中爆发出欢呼。他/她们怀抱着期待,等待着望号和希望号擦身而过的瞬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现象并没有凭附或者移动至作为诱饵的“希望号”上。 在新横滨站等待的催泪弹和特警突入其中,恐怖分子们虽然被逮捕,但还叫嚣着要改变条件再次进行实验。 经过新干线劫持事件,国家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当然不可能发出正式实验的许可,而是判断认为望号旁边这条上行线路的存在,会成为一些无谋犯罪的诱因。而对于迂回路即将完成的jr来说,这种判断就是雪中送炭。 根据行政强制执行,东海道新干线的新横滨——名古屋间的上行路线被剥夺,决定成为铺装道路。以望123号千年纪念大道这一完全没有命名感的通过公募确定的名字命名的步道。 国家侧的决断还不仅于此。对于使用诱饵干涉望号这一计划的主导成员,不管是对于劫持新干线事先知不知道,全部都一网打尽。而这份名单上面,当然有着提案者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满以为有着多次被警察训导经历的剃原叉莉,虽然有过多次禁足,但实际上人生中一次也没被训导过。她是比传闻中更加认真的在生活。 ——然而,她的履历中有了污点。 由于违反阻止犯罪对策法而带来的,连坐式的逮捕。 而对于我所申请的会面,剃原并没有同意。 ◇◇◇ “老师,明天见。” 放学后,一直留到最后自习的女学生,在过来巡视的我的催促下收拾好东西,有礼貌的低头对我告别。她的校服是白色和深蓝,是从日本有名的蓝白校服转变而来。 “啊,明天见。” 目送着她的背影,我就一个人,留在夕阳缱绻照入的教室里。 和2年d班使用的是同一个教室。 作为教师回到母校——下这个决断的大学时代,是想和过去面对而做的选择。但是现在,更有一种是对过去的留恋而做的选择的感觉。同学都不在,只剩下我一个。暖风下微微摇曳的窗帘,在白色的布料上尽展岁月的暗沉。高中之后明明有长个子,但我现在所看到的教室,却比那个时候还要广阔寂寥。整齐的坐席,现在不到二十个。 从大城市来的孩子减少了。对于公共交通设施不信任的扩大化以及高速公路的机能低下,长距离移动已经变成一件所忌避的事情,交通费也一通乱涨之下,从出生的故乡移动去生活的人大量减少。必须用自行车或者徒步之外的交通工具进行上下班和上学的行为,已经变得非常稀少。 磁悬浮的建设成为紧缩派政治家的狙击目标由此中断。由于运输费的高腾,跨越都道府县的食品全部涨价,当地生产,当地消化成为一种迫不得已的趋势。众多的鱼类和蔬菜,在生产地以外都无法再吃到。直播和活动的会场难以组织人群改为vr代替。即使通过网络和远方的人认识,也很难得见面。亚马逊从日本国内的配送事业撤退。“一期一会”成为流行语。 我在写两千七百年后的时候,虽然设定是除了新干线以外所有的交通手段都丧失的世界,但现在也知道了,只是单纯的不安,只是那种单纯害怕会被卷入无法提防的灾害的恐怖,也会慢慢的改变整个世界。 我用黑板擦擦掉黑板上的笔迹。 文化节上d班开张了异文化茶店,而被任命进行装饰的天乃,将自己投稿的漫画里登场的,由我命名的猫,用多色粉笔大大的画出,也是在这个黑板上。 修学旅行决定了组别的日子,我想着万一去不了修学旅行,要跟同组的寺浦,文山,还有浮舟怎么道歉啊,当时作为值日生一边擦着黑板一边苦恼,也是这面黑板。 和剃原只有两人接受授课之后,值日生每隔一天就会轮到自己的教室里,她为了让我能够拿到驾驶执照,每到休息时间就会写一些道路标识教给我,那也是在这个黑板上。 天乃也是,其他的同学也是,连剃原,都到了离我遥远的地方去了。 心胸欲要裂开,但是没有要哭。要哭的话,这样的机会本来有太多太多。但比起为天乃而哭,要去压抑自己的感情纠葛已经耗尽心力,之前哭也只有在被剃原质问的时候而已。就像说我现在没有道歉的资格一样,我也没有为了天乃而哭的资格。 只是,稍稍抬头望天。盯着黑板上悬挂时钟秒针一成不变的前进。 “啊,伏暮老师。” 轻柔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图书馆教员的堀双叶老师,在走廊向我打招呼。 我擦擦眼角,整理好自己刚才的丑态,走了过去。 “是关于老师您之前寄赠的图书。” 我将叔父桑藏书的一部分,捐赠给了母校的图书室。虽然本来是没办法扔书和卖书的性格,但由跟剃原绝缘那件事以来,放在手边又觉得麻烦不好处理。 “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应该没有保存状态不好的东西吧。” “不不,实际上是有书里夹着便条。便条本来想扔的,但还是怕万一先跟你确认一下。请问现在有时间可以来图书室一趟吗?” “劳烦您专门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堀老师,也是我同学的妹妹。关进新干线里的堀彩花,和旁边坐着的寺浦健太郎,虽然是同学之中公认的一对,但在事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双方父母,都住在临时住宅中关系很差,经常在家族协会引起矛盾。 然而,堀老师却没参加家族协会一个人生活过着自己的人生,而且,利用乘客家族捐赠而来的大量图书,构建了令人惊叹而充实的图书室。恐怕,这也是对于那个事故非消极的直面方式一种吧。 到达图书室的我,在柜台拿到了那本书。是很久之前,堆积在叔父桑副驾驶上的一册。标题是《时间机器的制作方法》。 最开始是想直接在图书馆的公共空间确认的,想了一下,还是找了书架的隐蔽处打开书。考虑到是叔父桑的事情,也许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也说不定。 夹在其中的,是折叠的活页纸。上面的文字,虽然确实是叔父桑的笔迹,但不是那种别有企图跟你套近乎的亲切的语调,而是非常简洁的笔记体。 这其实不是低速化现象而是来自别的文明的干涉?抑或是攻击? 高速移动的交通设施,对于文明维持是必须的。这样的低速化对于破坏文明来说是有用的- >以高速物体的存在来判别文明的有无,进行干涉? *即使是自然现象,水流,空气的流动等,高速移动的物体是存在的,要如何判别呢 让大量乘客乘入的高速移动物体?- >不可。123号以前也有无数搭载大量乘员的车辆。 我惊愕了。叔父桑花费一页活页纸写下的不是只要让众多人搭乘就可以的结论,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想到了。在飞机事故,出现第二例之前。如果叔父桑还活着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这之后的讨论——一边这样想,下意识的将这页纸翻过来,这里,还有着“后续”。 只属于那时的特殊性(诱发现象的因素?) x 修学旅行学生的达成 x 搭乘者数量?手机·社交软件的内部相互通信- > 高速移动物体内,与移动无关系发生的,相互之间大量数据通信 “您怎么了,伏暮老师?” 堀老师跑过来,是在我后退的时候手肘撞到背后书架的书,落下来好几本的时候。 “抱,抱歉,我马上收拾。” 我用手制止住担心我的堀老师,把掉落的书捡起来,放回书架。即使在这个过程中,脑子还是在咕噜咕噜转着。 如果只是大量的数据通信的话,不管是新干线还是飞机因为运行的原因每天都会进行。但乘客如果在内部间进行与其无关的大量画像和文字的传送的话,如果这种过剩就被视为文明的证明的话。 叔父桑的假说如果是正确的话,将那辆新干线招至低速的就是大量的数据纷飞的社交软件的对话,对这一行为有决定性影响的,就是天乃的提案下大家为了未出席的我大量上传图像和文字,而这又是因为天乃对说是因为感冒不能出席的我的好心,而我之所以会撒谎,则是因为嫉妒天乃。 ——那起事故,是因为我对天乃的嫉妒,所引起的,是因为我盼望再不和天乃假面,所发生的。 这份过重的苦痛,几乎让我现在无法接受。 拼命压抑身体的震动,我一边整理呼吸,一边翻看着夹着活页纸的书,接着就有什么滑到额地上。原来还有夹的其它纸啊。我用停不下来颤抖的手捡起的,却不是活页纸的笔记,而是邮件的打印版。 致各位新闻界朋友 搭乘飞机的同时进行会议的新app展示会 这是会议用的ring you app的宣传企划。通过ring you在飞机内也可以毫无延迟的进行大量数据传输的东西,为此会进行模拟会议。 这里记录的,会在其上进行展示的航班名,就是有关于那起飞机事故的两架飞机。 我终于意识到了,叔父会去搭乘那架飞机,也根本不是偶然。 高速移动物体之内,进行和移动无关系的,相互间大量数据的通信。通过这通知自己是文明的存在,招来某者的干涉,引起低速化。 赌上自己的假说——找寻可能会引起低速化现象的航班,乘坐上去。但明明自身成为实验台的话,就根本没办法将假说的正确性普及到世间了。 回想起摆放在叔父桑书架上的小说群,我在想,叔父桑是不是比起金钱,更加为对未来的憧憬所动。叔父桑也许是有羡慕新干线之中的人……抵达遥远未来的人们。但这红想法,终究已经无法确定。 而现在,将叔父桑假说的正确性证明给世间的手段,也已经没有。 即使准备了大量的通信机器,那条线路已经被除掉,被沥青所覆盖。在望号旁边走行新干线已经是不可能了的吧。 而除了新干线,能够凭个人的力量实现时速三百公里的物体的话—— “……是有的。” 不需要新干线这样莫大的人员和资金,也可以实现时速三百公里的乘具。我对此乘具,只想到一种可能。 “怎么了吗?” 听到我自言自语的堀老师,从书架之中探出了脸。 “大概……就是时间机器的制作方法。” ◇◇◇ 前方是望123号千年纪念大道 车辆禁止禁入 避开告示牌和止冲挡,我让摩托侵入其中。和高中的时候不一样,是才拿到驾照的重型摩托。 装在背包中的,是一百六十九台已经充电好了的轻量手机。再加上放进腰包和骑行服中的,一共是两百台。为了防止热失控已经用冷却材料进行了包裹,但这恐怕也只是一时的措置。 在网上大量收集二手手机,创建空壳公司签订了大量手机套餐。向第三方订购了可以在社交平台上互相进行大量数据通信的程序。 只是机器之间的通信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认识为乘客。我也早早做好思想准备如果失败的话,就需要把无数的老鼠一只一只跟手机绑在一起。 义援金,自己的储蓄,都已经掏空大半。以前,叔父桑捐赠的书几乎都拿到二手书店去了,总算是有了现在的成果。 如果仰仗家族协会人的协力的话,应该会轻松的多吧。武桑热情的欢迎去车辆频率增加的我的时候,好多次我都动摇过,但是从新干线劫持的事件看来,借助别人的帮助是不行的。 而且,因为嫉妒心而不去修学旅行的我的过错,反而导致什么都不知道的天乃的关心,因为生出社交的浊流而引起了那个现象。由此夺走同学和超过八百名乘客的十年,让家族和友人死别,让家族崩坏,引起大量悲剧之下——虽然是无法偿还,但起码让我献上自身。不能够再让任何人卷入其中造成新的牺牲。 只是,之后堀老师会收到定时发送的feel。这是将叔父桑的假说还有我的计划全部说明。并希望能够传达给家族协会的,我的遗书。回来——至少回到他/她们所在的时代,我是不想了。我的手机也送到了剃原家。还附有密码,等她出来后想怎么还原天乃的照片都可以。 离车辆还有十公里的地点,其沥青路面上。早晨四点,没有人影。平常会有好事者来跑步的这个地方虽然有多个出入口,昨天已经用假告示牌全部封锁住了。 启动引擎。将获得生命的摩托的档位打到一档。 奔跑出去的机器,将毕业典礼之后,行驶在夜道前往车辆那时一样确定的震动,传送给我。 为了使这份确定不至零落,我用力的蹬踩,拉高档位。 昨天,我又去见了天乃。 低速化的车辆内,她的姿势,和毕业典礼之后的那个夜晚没有变化。 然而,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个时候,还在逡巡发送对象的她的手指,选择了“剃原叉莉”。天乃想要把自身的战果,首先传达给自己的家族。也许是眼睛的错觉,她的嘴角,也许就在畅想对方的反应一样,以笑容的形式凝结。 我做出最后的觉悟,也就是看到这个的瞬间。 速度表正从一百上升到一百五。得益于icon的补正,视野并没有变得狭窄。 如果——如果我现在还喜欢这天乃的话。一定做不了这个选择的吧。对于为了救喜欢的人单枪匹马去未来,最后回不来,也许无法再次和对方相见的情形,一定是很害怕忍耐不了的吧。 但,两边都不是。 我想要和天乃再见,和她渡过同样的时间。 我想要和剃原再次见面谈话。 但是,在此之上,我更想的——是让天乃和剃原再次见面。 和逃离修学旅行,逃离天乃,只是在一旁呆看着墓石立起,甚至还逃离到两千七百年后的空想的我比起来。 挥舞着棒子,操纵挖掘机,呼吁诱饵计划,誓要把天乃救回来的剃原。 才是应该和天乃再会,必须要再会的人不是吗。 摩托的速度表从时速两百五十公里开始,就像是犹豫一般前后逡巡,而最终像是决意一样,加速往两百六,两百七而去。 和新干线同样速度下飞驰而去的景色,那应该是过去窗外所见。 将我写的故事,天乃画的漫画原稿,满怀期待的拿去东京出版社时的窗口。无论哪个出版社我的作用都被否定,无比的懊悔之下装作睡着的窗口。人生两次就完结的新干线车窗。 森林,住宅,工厂,桥梁全部远去。十年以上的岁月洗礼,它们应该也稍微变化了模样。 但对我来说,已经分不出区别。 强劲的风压下,身子一动不能动。连疼痛的感觉都已飞走。我只是祈祷手套下油门的感触,不会麻痹掉。 前倾姿势的后背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重量和热意。腹部处是腰包的热源。我知道自己正变成一个巨大的热量块。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烧起来了。还是说,相信这股热量正是互相之间大量传送讯息和图像的bot的活动证明,只需继续加速。将这个熟悉的世界弃之而去。 icon的视界中,那个看了无数遍无数遍,要烙印入眼眸的让人忌避的白色尾部,跃入眼帘。 望号最后一节车厢,很快就就被我追上,超越。 如果预想失败的话,时速三百公里的摩托瞬间就会抵达车辆的第一节,通过,车辆继而就会在我视线里消失。 进入白色巨体的影子之中。瞬间不断通过的车厢数,已是不可数量。因为眼睛一直盯着速度表保持三百公里以上速度,所以根本不能往旁边看,况且每通过一节车厢的时间也太短。 即使这样我的感觉还是变得奇怪起来,不过是通过十五节车厢的长度,时间也没有扭曲,却在像被拉伸至永远的时间当中,不知是不是幻觉,窗子的那面像落霜一样,以及看到了新干线的最前列, ——听到了,声音。 卡唐,卡唐的铁轨上行进的声音。 是望123号加速了,还是我这边减速了,不然的话不可能发生的——速度的一致。向着流淌着相同时间世界的合流。 那个瞬间,我想要减速。放开油门想要降低机器速度的,这一没有预想到的激灵,一瞬间攫住了我。 捕捉高速移动物体的现象,也许就会因为我让摩托速度的急速下降,而离开我。速度下降的话,或许就可以逃离那个让人忌避的现象。只要右手松开的话,只要档位降下来的话。 想要给剃原看照片的天乃的微笑,一瞬间滑过脑海。 不行。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还没有从望号救出那家伙,我自己就先害怕是不行的。如果现在把速度降下来的话,前面的一切可能都白费了。 走行在铁轨上熟悉的声音消失,耳鸣一样的低响开始了。是幻听吗,还是说,望号又再次低速化了呢——不。这一定是被拉伸的声音,继而, 发生的事情,如旋风一般。 比光更快比眨眼更短的刹那间,白龙的腹部占据我左边的视界/是幻影吗/烙印在瞳孔深处/霜降之中/放下手机抬起头/和看向窗外的少女/四目相对/消失, 这边的速度表上,还是三百公里没有变。 声音已经听不见。 就只是一瞬间,其尾部似乎渗入地平线彼方而去。 ——望号,走远了。 就如凭空消失一样,我无法用眼睛捕捉到它远去的身影,而这也正是我成功的证明。 这就是代替新干线换我留在减速世界里的证据。 我松开油门,让速度降下。两百七十公里,两百五十公里,两百公里,这不过是还淡淡希望或许能够剥除缠绕自身的低速化的减速而已。 意识到不断眨眼的自己,意识到不是这样子的。昼夜已交换。一百七十公里,一百三十公里,一百公里,在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之前,眨眼的速度变的更快,无法认识了,很快晨和夜交杂的灰色之中。 两千六百万分之一的世界。 我站在只是一秒钟的呼吸,就飞去三百天的世界。 希望的观测被打破了。一旦被卷入减速世界,即使把摩托车的速度降下也是没办法逃脱的。即使停车也是一样的吧。 和外界并没有以窗户隔开的我,所以也许才可以目睹以三千六百万倍速前进的世界。要是这样的话,理化学研究所还有nasa,还有我认识的人,都会来看低速化了的我吧——这将给我的视界带来数万或者数十万分之一秒的摇曳吧。但是,不是超人的我,没可能拥有察知这种东西的办法。我也知道,没有亲人的我,身为罪人的我去渴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奢望。 眼下的树木,如生物起身一样的速度伸展背部,远处的大楼在眨眼间就已至摩天之高。遥远的山峦,那橙光一下闪现是红叶吗。 突然抬起视线,才看到不可言喻的色彩的渗透规整的贴在天空上。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一瞬间有些恐惧,但马上明白了。那一定是海滩用的太阳伞或者是帐篷一类,有谁怕我被雨浇到而放在我头顶的。为了防止一秒钟三百天,告诉落下的雨滴打到我的身上。而这个人,每当我乘坐的摩托前进,就将太阳伞稍稍前移。数天,数周,数月。 我刹那间,闭上了眼睛。 因为觉得不能哭。要是哭了的话,这幅丑陋的嘴脸将要数年,数百年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即使如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幅表情。特别,是不想给天乃也剃原看到。至少,我也要装出得意满满的样子。 ◇◇◇ 引导雾中少年的,是一缕光。看到视野的角落里有什么在发光,少年一步,又一步的向那里靠近。 射入的日光照亮的,是“永远的壁”的顶端。 看到墙壁,少年的心雀跃起来。龙就在旁边。少年降低重心,小心前行。很快少年到达了没有神铁的道路,找见了那个地方。 龙的尾巴带着圆润,比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具有生物感。 为了不在雾气中迷失,他把手搭上龙巨大的身体,依靠着手上的感触,侧步走向龙头的方向。他一幅一幅看向“绘画”,不忘跟记忆进行比对。每一幅绘画,有本来坐着的站了起来,有本来睡着的打起哈欠,从他所记的的虽然改变了姿势,但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了,从龙尾一个不落的数过来绘画的话,应该就一定不会错过他喜欢的那一幅。 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到达了一直向往的目的地,表情是不是放松下来了呢,眼睛会不会闪闪发光呢。 一个两个,终于是到达了那个从小时候就一直憧憬的那枚“绘画”所在,然而里面,没有那个少女。 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那里的,有着鸢色瞳孔的少女消失了。里面有不是等身比例的其它几个人,但只有她,就好像原先那里就只有座位一样,消失不见了。 如扰乱呆然站在“绘画”前少年的心胸一样,动人心弦而又轻快的音乐在雾气中开始响起。即使“龙”不是生物,而说这就是龙临死前的歌声的话,少年也是会相信的。如怀抱着失去半身的痛苦的同时。 这,是奇迹吗。如此魔法一样的别离—— 少年,终究是不允许将别离称之为奇迹。 ◇◇◇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进入眼睛的,是指着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表。 进入耳朵的,是本不应该听到的……另外一个引擎声。 狂风呼啸之中,它就在我旁边传来。 以为是幻听之下,下意识的只是动了眼神,看向旁边。 黑色和浅绿色这刺眼的色彩,像是生物的曲线,未来造型的摩托车,并行和我走在一起。那辆车就像是要追过我一样走行着。 “——别过来!” 我叫道。为了不被风声和引擎声盖住,用尽全力喊道。 为了救我,有人打算跟我做一样的事。让自己成为诱饵,把我带回通常的时间当中。 不,不要用“有人”这种暧昧的语言来糊弄。只是为了一个人,就能行单枪匹马驾驶着摩托朝向未来这等乱来之事的,只有我非常熟悉的那个人了。绝不能让其卷入进来,绝不能让她们两个又分开。 为了让救援者和我拉开距离,就在我又准备提档,决定加速的瞬间。 没有任何预兆的,后背嗙的一声,马上一股热意席卷而来。塞在包里,互相进行庞大数据通信的众多手机也迎来了极限。我下意识的急刹车停下。摩托停下的瞬间,因为停的太急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一般。 即使如此,刚一停车,为了保护自己受到烧伤的后背,几乎是本能将包脱下扔掉。扔在沥青路面上的包一部分已经烧焦,甚至冒出白烟。 稍稍前方,是另一辆刹车的声音。突然间反应过来看过去,只见从停下的摩托走下来的人,一步,两步,朝着这边走来。 步伐,在我看来,既不异常的快,也不异常的慢。我和对方,毫无疑问,处于同样的时间流中。 还是来了,来到这个时空。二人同时被囚禁于减速世界,让她失去数百,数千年的时光,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焦躁感之下万般沮丧的我的面前,对方倏地抬起手,伸出手指。 她无言指向的,是我刚才为止让摩托车走行的方向。往后看去,有着圆锥形顶部,小型火箭一样的物体——好像在空中静止了,但又不可能静止,只是像那架飞机一样,“低速化”了吧。 ……不是用自己的摩托,而是把通信器械塞进那里面,作成将我从低速化现象剥离的诱饵了吗。 我为了将低速化现象从望号剥离而在旁边走行诱饵,却没有想到垂直发射火箭的方法。 我看到了火箭前端,东方的天空,朝日缓缓升起的样子。意识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变得明亮。不是昼夜交汇的灰色的天。让人目眩的昼夜的交替,已然不复存在。 我们,没有在减速之后的世界里。 是我,回到了通常的时间流动中。得益于她向天空中发射的新的诱饵。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我已经返回到正常的时间才驾驶摩托而来。 理解了这件事的瞬间,心脏猛地弹起。扭头去看了三百六十度的风景。 能回来是挺好的。但是在回来之间,又度过了多少的岁月,我现在还不知道。 远处有住宅,还能看到商业设施,以及主题公园的招牌。 至少,人类的文明还没有毁灭。 对了,应该还没有过几十年,因为向她看去,一边朝这边接近,一边脱头盔的那个姿势,是我忘也忘不掉,狂犬一般让人怀念的—— 不对。 “头发。”我小小的念道。 长相虽然和剃原一模一样,眼前出现的女性的头发,却是给人印象深刻的红色。 那平和的微笑,也是在剃原的脸上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剃原叉莉的女儿吗,孙女吗,曾孙女吗—— 眼前出现的,是多少世代之后的人呢? 想要去确定都觉得恐怖。心脏在激烈的鸣动。 “初,初次见面。” 我拼命摆出笑脸,尽可能给予友好的第一印象。 “你是剃原叉莉桑的孩子吗?孙子吗?还是说……” 站停下来歪着头的对方,紧盯着我这边看,继而一副陷入思考的样子。终于是敬了个礼,向我寻求握手一样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我是剃原叉莉玄孙的玄孙的玄孙。” 晚秋时节一样的冷风,在我们之间穿过。 我战战兢兢的,朝着眼前女性的手伸了出去。 接着,拳头就突然打到,我空空如也的肚子上。 “——还当真了你!你是通过发色来区分人脸的吗?” 我呻吟的同时说道。 “剃,原?” “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认错人。不怪我在电视台都没出手刚才忍不住打了你。” 没有错。这个稍稍恼怒的表情,除了剃原叉莉以外不会有别人。痛苦之下身体蜷缩的我问道。 “等等,现在是多少年以后了?” “啊-,稍微不注意,时代就一下子变了啊。在你将望号送回这边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美军就发射了装满通信装置的无人机,将那个飞机夺了回来。接着,nasa在加利福尼亚让数百台自动车进行了暴走,世界上其他国家也进行了类似的试验,想要和那个进行沟通。按照nasa那帮人的假说,是想要将速度作为语言和文明进行接触,成为和地球外未知生命体的第一次接触。听起来就可疑。” “那个,几年啊?” “打个招呼两千七百年就过去了可真是给人添麻烦啊。这种尺度下生活可真不好受。啊,你变慢的时候霜一样的东西有看到吗?那就是本体。” “剃原,剃原叉莉桑!认错人了我很抱歉!现在,可以告诉我是公元几年了吗!”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叹息一声,说道。 “从你出发到现在,已经三年三个月了吧。” 花了稍许时间,我的大脑才消化了这个答案。 ……这比我觉悟中的,可是要短的多的时间。安心之下全身脱力,我坐倒在当场。涌入沥青路面的夜风,有些冰凉。脱下头盔吐了一口气,蓄积的热量烟消云散,凉爽的空气拂过脸颊。 自然的,我问出下面的问题。 “大家……都怎么样了?” “二年级的那些家伙都回去学校了,因为学习基准和要求的改变超级辛苦的样子。家族协会也为恢复之前的生活而努力现已解散。新干线劫持犯多被判了缓刑,不然也是可以早点出来了。另外,新干线和飞机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磁悬浮说是也要开通了。” 剃原的话,让我一句一句的咀嚼。 “这样啊,大家真的都会来了。全部,结束了。” “你不问天乃怎么样了吗?” “……十年间画漫画的软件和流行的画种都大大改变。她一定在为赶上而拼命努力吧。不是吗?” “差不多一年以前就已经克服了。现在已经在坎特伯雷上进行连载ssp两千万了(坎特伯雷应为作者架空杂志,ssp应为作者架空点击量或阅读量计算方法,译者注)……当然,三年前出发的你是不明白我说的了。” 虽然都是不熟悉的词语,但我却一点不在意。天乃回来了。而且跟之前一样,在大步向前走着。 自己的口中,漏出嘿嘿的笑声。 面向这样的我,剃原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 “还有你写的龙啊什么的,我进行说明之后让天乃读了,她说‘果然还是有点让人恶心’。” “开玩笑的吧。你咋什么事都往外做的!” 我的笑容顿时消逝。大意之间一下就被踢倒真实的地狱里去了。 两千七百年后就不管了,反正我是没想到本人十年后就读到。 “我还想就正好嘛就给全年级都传着看了,女生们基本都给的差评。男生则都是‘这个伏暮啊……’这样的感觉。” “我真不想回到原来的时间了……” 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 出发之前就应该在投稿网站上删除的才对。但是一般人,谁会想到给全年级传阅这恶魔一样的手段啊。本来就已经被大家记恨为导致低速化的犯人,现在还—— 我想着不好的事情,抬起头小声问道。 “是不是只有剃原一个人来迎接我,大家都把我当成忌避之物了。” “怎么可能。因为要救你要打破很多法律,只是不能出头罢了。往火箭里毫无间隙的进行ring you进行发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完成的。今天等一会,还会在名古屋举行给你的祝胜会。同学啊,武桑啊,家族协会的荣誉代表啊,学校关系者等等都会在。这个也先给你。” 她递过来的,是我的手机。 打开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对了。line的未读已经9999+。 我呆然的只是将画面下滑。 飞入眼帘的,是巨量的文章和照片。手指滑到的照片,是大家度过的修学旅行之后的活动,文化节和体育节,甚至还包括了毕业典礼。 再怎么往下翻都翻不到头,只看到他/她们的一张张笑脸。 那几近炫目的种种让我眼睛眯上,有些湿润,身体微微的震颤。 “只是这样的话就不用再写什么感谢信了吧。二十八二还多的,三年三个月发送的line。够你看一个月了吧。” 她强行拉起坐在地上的我,但随后又重重拍了背部,我踉跄着又趴在了地上。 “将两千七百年缩短成十年,有你的啊。你可以自豪的说掌握《时间机器的做成方法》了。” 当面被这么说,我感到自己的脸火烧一样,所以换了个话题。 “我说,你那个红发,难道是……” “天乃说了,这个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果然还是妹控健在啊。” “没办法啊。那么努力的人所期望的事,没办法无视嘛~” 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的样子,这看来是重症患者了。 “我出发都那么久了,你都没有变,你是不是没涨岁数啊?” 我故作玩笑的问道后,她一边戴上头盔一边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因为不想要只有我一个岁数变大啊。所以一个人‘稍稍奔跑’做出了调整。” ——有着重大意义的台词。确实,如果说接近三十岁来说看着太年轻了。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剃原所暗示染指的,就如第一次得到火和电的人类一样,是连神也不畏惧的行为。但现在没有时间细想了。之后再好好问她。 “啊,忘了说了。” 说着,她朝我扔来了头盔。到手的重量让我猛地一惊,她则点燃了自己摩托的引擎。 “你没写完的那个龙的故事,我和天乃随便续写加了个结尾。回去了你看看!” “诶!?” 在我被戳中要害之中,她已经往前开出了。 我慌忙也戴上头盔,骑上自己的摩托。 想要问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这次一定不能被分开——这次一定要追上。 点燃引擎。忠实立证文明和智慧生命的火焰,再次爆发出咆哮。 “……谢谢。” “诶,刚才是什么。” 如嗫嚅一般的一声似乎混杂在两扇引擎音之间。但即使回问,她也没有再回头。 “赶紧跟上来。磨磨蹭蹭的话,可就不等你了!” ◇◇◇ 不愿相信自己所失去之物的少年徘徊于她消失的那副绘画旁之时,这才意识到雾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不仅是车辆的周围。转头看去,“永远的壁”也在近旁,在风雨和雷电之后仍然保持着其威容——正因为对其上没有变化纹样再次入迷,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少年仰天大惊。 记载在墙壁上的大量的纹样,如生物一样从墙壁中滑出。被封在玻璃当中的透明的纹样,那个少女所称之为的文字彼此之间,解开,笼络,相合,那边弹起,这边滚下,这边漩涡,那边逆转,狂舞,不断膨胀起来,炸裂。仿若光的洪水一般,文字降下,世界被炫目的光所包围。 光辉中闭上眼睛的少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延续到地平线彼方的草原,两千七百年后的绿野,已经不复存在。 伴随着地鸣,大地在颤动。从永远的墙壁之下,就仿佛水喷出来一样,数不清的绿色筒状物喷涌而出。在各个地方长出嫩芽,瞬间生出枝干。很快互相覆盖枝叶覆盖住天空,枝叶垂下果实,一刻不停的显示出其形状。从嫩叶的顶部泄下的阳光,变换成数个照明灯的,其明亮中真实显露出来,枝头上膨胀的果实形状不定,变成喇叭,变成站牌,或者变成电子显示牌,几十棵大树作为钢筋支撑起房顶。 从一个柱子的阴翳中展翅的鸟羽,金色的凤凰,在所有人的毕业证书上都刻着的永远的鸟,现在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从振翅的黄金羽毛之中,长椅生出,电梯被模造,便亭发出产后的啼声,凤凰朝空之彼方而去。 不是龙的歌声,那令人怀念的到站铃声仿佛在催促人的灵魂,少年站在鸣响的站台之上。大量的人群满溢在那里,周身是散发的热量。老人,大人,还有孩子。即使岁月流逝,你,你们,都不曾忘了迷失的旅人。 奇迹,在只能用这个词语表示的光景之前,完完全全被震惊下怔住的少年,其视界的角落里,发生了。 白色的巨龙,就像掉下一枚鳞片一样,发出颤抖着一般的吐息之后,望号的门打开了。 少年向前一步,他已经怀有确信,确信那里边的是谁。 像是等待这个瞬间已经很久一样,从门扉飞出一道影子。 穿着校服的她,那不会认错的鸢色的瞳孔,和少年相隔的时间,比起两千七百年的岁月,一定是刹那一样的时间。终于我会朝你大喊道吧。 “我回来了,速希!” 谢辞 科幻研究会的回忆里。 正因为坂永雄一桑充满魅力的向我介绍了无数的作品,我才能遇到了如此众多杰出的科幻作品。也正因为坂永桑执笔了《无人船只被发现手记》,我同样才能通过同人志将《平滑世界及其敌人》推出到世间。 因为船户一人桑和坂永桑创设出如此有乐趣的科幻研究会,我得以一直居于那个地方。没有船户桑对某个作家热心布教的话,我也不会为了读长篇开头部分而去国会图书馆了,而如果船户桑没有在科幻杂志上出道的话,我们也不会比着去写小说了吧。 没有曾根卓桑通过国会图书馆挖掘杂志的话,我就不会读到众多没有成书的科幻小说了吧。而没有曾根桑持续不断的发起同人志的话,在没有商业杂志约稿的时候,我就不会一直发表作品了。 没有春眠蛙桑推荐的数个过去的国内作品,我就不会意识到日本人书写的科幻作品有多少有意思的都在沉睡之中。而如果没有读春眠桑写的《战天女缘起》,《圣·铁处女》之后的几篇作品我就无法写出了。 如果皆月苍叶桑不是赛博朋克的爱好者的话,我也就不会专门去东京的旧书店买《蝉之女王》以及《分裂矩阵》了吧。而如果不是皆月桑答应会写《江户之花》的话,我也就不会写出《奇异点·苏联》了吧。 多亏了谷林守桑等到了科幻研究会会志最后交稿截止的时刻,我才得以能够完成《初生年代的临界点》。正因为谷林桑无数次的应对我的无理难题,将我从穷地中救出,不是专业作家的我才得以不断进行执笔的活动。 本书发售之际,对于曾给我全部作品进行过解说的,大森望老师,小川一水老师,小城武彦老师,草野原老师,仓田隆司老师,飞浩隆老师,酉岛传法老师,西崎宪老师,长谷敏司老师,樋口恭介老师,山岸真老师。此身感到无上光荣。众位老师执笔·介绍·翻译的作品群,正成为我的血肉。 致和大森望老师持续编著日本年度科幻作品杰作选的日下三藏老师。没有二位编纂的年刊杰作选的话,我可能就会放弃执笔了。 致横田顺弥老师。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第一次接触日本科幻的“短篇”,就是横田老师编纂的《少年科幻选》。通过这个系列作第一次知道平行宇宙,受到冲击的人,无法将自己首次科幻短篇集的标题作定为《平滑世界及其敌人》一事传达给老师心里多有遗憾。(横田顺弥于2019年1月4日去世,译者注) 致描绘出非常棒封面的赤坂垢老师。 致直到最后都大力协助的编辑·校正·校阅的诸位老师。 致为我创造出阅读科幻人生的两亲和弟弟。以及,长久以来一直支持我的妻子。 致面对一直不出新刊,但仍等待九年时间,《少女禁区》的各位读者。 致度过我极少发表的短篇,对我短篇集抱以期待的各位。 最后,致创造出到今日为止科幻历史的,诸位作家和读者各位。 请允许我真诚的献上谢礼。 令和元年七月 伴名练 初出一览 《平滑世界及其敌人》——《稀刊 奇想杂志 准备号》鸭川科幻系列作k合辑(2015年12月)/再录:《日本年度科幻杰作选 去往小行星·树的彼方》创元科幻文库(2016年6月) 《初生年代的临界点》——《workbook93 我们的初生年代》京都大学科幻·幻想文学研究会(2010年8月)/再录:《日本年度科幻杰作选 结晶银河》创元科幻文库(2011年7月) 《赠与美亚羽的手枪》——《伊藤计划致敬集》京都大学科幻·幻想文学研究会 特殊检索群i分遣队(2011年11月)/再录:《日本年度科幻杰作选扩张幻想》创元科幻文库(2012年6月) 《圣·铁处女》——《日本年度科幻杰作选91-99 试读版》鸭川科幻系列作k合辑(2017年12月)/再录:《日本年度科幻杰作选 夏洛克计划》创元科幻文库(2018年6月) 《奇异点·苏联》——《改变历史科幻汇编试读版》鸭川科幻系列作k合辑(2018年5月) 《比光更快,更慢》本书首次发表 本作品为虚构。和实在人物,团体,事件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