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王妃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林陌染放下手里的杯子,右手不动声色按在最近的紫砂壶上,冷冷地抬起头,一双翦水眸子,带着三分冷峭、七分漠然,平静地望着他。 赵楚珩沉声一笑,开口便讥讽道:「那人为找你,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你倒好,悠闲自在地躲在这个茶楼里,表演茶艺!」 林陌染低眉回敬,「这位公子是谁?那人又是谁?为何要找妾身区区一个茶艺师?」 赵楚珩闻言恼怒折眉,狠笑道:「你放出风声,下好套子,让我来这里找你,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装傻吗?!」 此言一出,林陌染心中一诧! 他果然是知道的!这么点小伎俩,还是瞒不过他! 然而她一扬眉,却笑了出来,清风淡雅,宛如三月春光,「可你还是来了。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 看着面前这张清水芙蓉的小脸,一笑之间百媚生,赵楚珩顿时浑身更加燥热! 「这便要看今晚谁是胜者了!」薄唇开阖,却吐出一股沁人的凉意。赵楚珩锁着面前这张,清水芙蓉的小脸,一笑之间百媚生,顿时浑身更加燥热! 他踏前一步,猛地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林陌染,不记得我没关系,忘了那人则更好!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只要你乖乖从了我。」 如今,只要他下手微一用力,林陌染就会整个倾倒在他腿边,就能触碰到他……触碰到那处,他最渴望被她触碰的地方! 可是他停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就好比将一个人脱得只剩最后一件衣物。 他给她留下最后一点羞耻心,用来慢慢地感受他施加给她的羞辱! 赵楚珩噙着眉间一抹薄怒,冷冷从唇边挤出一句话,「今晚,我不仅会让你想起来我是谁,我还会让你这后半生都离不开我!」 「是吗?真可惜……」林陌染轻哼,眼中腾起浓浓的雾霾,恨声道:「我只希望后半生再也见不到你!」 下一刻,双眼倏地撑开一片锐芒! 左手猛地扣住赵楚珩的手,瞬间起身的同时,她右手带起的紫砂壶「呯」的一下砸向赵楚珩肩膀! 可是就这么一瞬一秒的互博中,她败给了赵楚珩的身手。 紫砂壶即将砸到的半秒内,赵楚珩已经一个转身堪堪避开!回神后反手一掌甩在林陌染左手臂上—— 紫砂壶在地上砸得粉碎!墨黑色的煤油四溢! 藏好的三个火折子瞬间脱落!悉数掉在煤油上,「嘭」的爆发出剧烈的火焰! 赵楚珩将林陌染一扯,转身拉着她跃至一旁,躲过了猛然窜高的火苗。 「这就是你的伎俩?!」他满脸嘲讽,笑容不屑,「想跟我同归于尽,葬身火海?」他一手将她勾进自己怀中,言语间肆意轻薄,「杀不了我,就想殉情?我怎么竟不知道,你对我已爱得如此深切!」 林陌染丝毫不为所动,凌厉的眼神宛如刀刃刺向面前的男人,并不回答他一句,反而冷声高喝—— 「放火!!」 高台之后,屏风被大力推到—— 原本码放整齐的柴木,不知何时已然连成一片火海!将整个玉楼春从里到外尽数包围! 楼里的两个人,成了火笼中挣扎的模糊身影! 赵楚珩不可一世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崩塌!他猛地推开她,难以置信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看她状若疯狂的举动,看她眼神中渗人的杀意! 赵楚珩呸地吐了三个字,「疯女人!」转身就欲跃上二楼! 然而脚步一挣,才发现根本动不了! 赵楚珩惊惶地睁大眼睛,低头一看—— 这个高台,哪里是什么高台!分明是一个架在柴火上的木头烧锅!大火燃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转身,望向身后那个在火海中发丝纷飞的疯狂女子,忽而,他平静下来,就这么陪着林陌染,静静地站在高台中央,毫无预兆地笑了。 「林陌染……」他缓缓走过去,面上又恢复了那阴柔狠戾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就只身走进你的圈套?」 这是个极聪明的人。在方才数秒的惊慌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跟她谈判。 林陌染轻笑摇头,「我不打算杀你。这高台之下就是水池,只要你立刻喊人将苏孟交出来,我的人就会迅速将火扑灭。」 赵楚珩横眉一扬,「你只要苏孟?」 林陌染极快地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忘了告诉你,我这还有一个人。」赵楚珩眸光一凛,「你应该更感兴趣。」 瞬间,那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想起辰靳!他下午说要亲自将赵楚珩带来!可是如今,赵楚珩在这里,他人却不见了? 林陌染压抑着心中的不安,面上故作冷嘲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将你那爱我成痴的哥哥也绑了过来,想用他来博得我同情,威胁我退让?」 她冷笑,「可惜了,我这人天生冷血,既然是他要喜欢我,那么他用命来证明他对我的爱,在我看来,也是不为过的。」 谁知赵楚珩全程笑着听完她的叙说,听完这段在他看来更像狡辩的论词,最后阴测测吐出一句,「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急着来玉楼春寻你吗?」 林陌染面色瞬变! 赵楚珩对她的神色十分满意,阴冷的笑容越发张扬,拿捏别人弱点的感觉真好!尤其是当他猛地用力将这个弱点掐碎——对方疼得瞬间毙命时的表情! 对他来说,那简直是人间胜景! 林陌染瞬间恍悟! 「燕乐晟!」她无法相信地低叫,「你竟敢!」 「为何不敢?」 赵楚珩冷笑着走过去,再一次拉近两人的距离,他知道此刻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她已经败了,彻底的,毫无余地。 「我在他前往玉楼春的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十二个顶级的西域高手。你说,他能撑多久?」 他肆意地舔弄着她鬓边的发丝,手掌开始上下游移,薄唇张合,谑笑地提议道:「兴许,够我们在这轰轰烈烈的火焰中,激烈地苟合一场……」 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高台上,火焰越演愈烈。他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狂嚣如暴雨侵袭! 然而他没料到,他纵情的这一刻,也是林陌染等待的最后一刻!木史讨亡。 她早料到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摆平他,只要等他近了自己的身,用这种五体投地的姿势将自己压在身下……这种姿势,他根本没办法快速起身反抗! 林陌染反手狠狠一砸身下的木板! 守在高台下的几个劲装高大男人,猛地将木柱子拉断! 没有给赵楚珩任何反应的时间——两人齐刷刷跌入水中! 早有守在水中的人,一左一右上前,用铁索勾住了赵楚珩的四肢! 林陌染浑身湿透,从水中爬起,凌乱的发间水珠滴答,一时间浑身散发一股野性难驯的美感! 这是破茧重生后,凰女归来的风华! 她可以下狠手,她可以按捺不动蓄势待发,也可以在生死一线中为自己找好后路,迅速扳回一局! 赵楚珩苦苦一笑,眨眼间,他已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第二章 「放了苏孟!」她沉声下令,「不然你就等着被锁在这里,活活烧死!」 这一次,赵楚珩十分配合,苦笑道:「好,我带你去。我的人放了苏孟。同时,你也要放了我。」 林陌染不做犹豫,立刻吩咐左右,「丹色坛听令!照他说的做,若此人半路上有丝毫反抗或阴谋,就地格杀!」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阁主之令!」 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女人冷冷静静三言两语发号施令,还是丹色坛! 赵楚珩眼中腾起一股浓烈的惊诧! 她竟然也来自十色琉璃阁!竟然也是他们的阁主! 这是巧合吗?三年间,两个身份相同的女人,先后出现在燕乐晟身边! 她和柳琦,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楚珩思疑不定,渐渐觉得这一切竟如此惊心动魄!望向林陌染的眼神,更多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林陌染却再不看他一眼,领着剩下的几人,有男有女,冷冷地迈进夜色中。 漆黑的夜幕下,只听她镇定自若地安排着每一项工作。 「柳十八迅速前往翰林府,通知阿九,苏孟已找到!让翰林府派人紧跟赵楚珩!」 「是!」一人毫无疑义,转身领命而去。 「陈三领两个人,全城搜索辰靳的下落!」 「是!」三人恭恭敬敬俯身抱拳,跃入夜色之中。 「剩下的人,沿着玉楼春进宫的各条大路小路,务必把皇上给我完好地带回来!」 她的眸子在夜色中闪耀着一股凌厉的狠绝,声音清冷而狂狷—— 「记住,我要他活着!若他身上淌了一滴血,我就在赵家人身上捅一个窟窿!若他身上受了哪怕一点伤,我就带人血洗丞相府!」 夜。无尽的黑暗。 燕乐晟捂着左臂的伤口,手中一把仍旧淌血的剑,反撑在地上。 鲜红液体,顺着剑尖,一滴滴落在地面。渐渐化开。 那不是他的血,是魏喜的。 他听到宫外暗卫的来报,找到林陌染了! 政阳殿的御书房里,奏折笔墨洒了一地,他丢下手里的半篇残赋,推开众人就闯了出来。 一个人,单骑飞往玉楼春。 魏喜原本紧紧随在他身后。但在上一个路口,黑夜中突然冒出三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来人武功十分高强,他们两人合力,竟都无法突破半分。 缠斗之中,他左臂被划伤,幸未伤及骨脉。 魏喜拼着重伤的危险。替他打开一条血路,「皇上快走!老奴处理完这些孽贼,马上就赶来!」 而今,他又被四人堵在这条巷子口。 黑衣黑刀。面容是清一色的冷酷狠戾。 燕乐晟反手挥剑,瞬间如闪电冲了过去——他速度极快,眨眼间已逼近其中一人,手起剑落,血肉横飞! 在一剑刺穿对方胸膛的那一刻,他忽然惊惶不安地想,此间一路已如此艰险,她如今……可还安全?是否有人护着她? 脑海被林陌染占据,下手的动作却丝毫不停!招招狠戾,将面前三人悉数刺伤。 然而终究敌不过对方默契的配合,层层剑网之下。他很快落了下风。 无处不在的剑刃再次逼近—— 「嘶」!一剑划破他左肩! 燕乐晟拧紧了眉,顺势将那人震开!待要反击,已然来不及! 利剑当空斩下!他脚步微晃—— 忽然,一道清风从身后袭来,直直击向身前舞剑的那个黑衣人! 「辰靳!」燕乐晟沉声叫唤。 辰靳反手舞着手里的锦扇,一招将对方推出数米。稳稳自半空落下。月牙白的锦袍无声飞扬,宛如九天谪仙凌空降世。 他扭过头,望向燕乐晟,那邪气的薄唇一展,挑起一抹清浅笑意,忽而戏谑道:「不成!你竟还没死,留着你这祸害,日后又要跟我抢女人!」 燕乐晟回以爽朗一笑,「是我跟你抢,还是你抢我的?」 有辰靳相助,主仆两再次默契地并肩作战,以二敌三,稳居上风! 数十回合,已将其中两人击杀! 余下那人把心一横,赴死般冲了上来。燕乐晟干净利落一剑将其结果。 人头落地的同时,他潇洒将剑收回鞘中,长身而立于寂静夜色。 主仆二人浑身浴血,幸而都不曾受伤。 辰靳把扇一收,半笑半讽道:「属下来迟,还望皇上恕罪……不过,属下还真没想到,皇上的武功竟退步得如此厉害!」 燕乐晟默默地收下他的嘲讽,「怕是因为,我这些年都没遇到过真正的对手,所以疏于练习,以至荒废。」 辰靳白了一眼,显然对主子这自恋的性格习以为常。 两人继续疾速赶往玉楼春。 路上,燕乐晟敛去方才的玩笑神色,眉宇浮起一抹担忧,「陌染呢?你没有和她在一起?」他隐隐有些怒意,「朕不是说了,让你暗中保护她!」 辰靳眸子一沉,若有深意道出一句话,「她不需要我保护。」 不需要保护?! 燕乐晟心中一诧,脚步却瞬间加快! 那意味着,在这危险的处境中,她已经被迫开始自保! 然而很显然,派刺客前来的人不会这么快善罢甘休!很快,即将出巷子口的时候,五个黑衣剑客再一次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辰靳冷冷一笑,撑开扇子,却反手将燕乐晟一推,「你走!她在等你!」 他说这话时,目光尖锐地锁着对方,俊逸的面容只有一种神色——狠!无比冷酷的狠!刹那间,浑身气场已转为冰冷的杀意。 独自一人对战五人,燕乐晟知道他没有胜算,脚步凝注,不肯离去。 辰靳折眉怒道:「她需要的人不是我!是你!」反手再次一推,「这一回,换你来护她!答应我,这一回,护她一世!」 一语罢,身形忽起,扇舞如冰,招招蚀骨寒心! 燕乐晟挥剑刺破一人杀招,扭头再看,那人混战在四人的包围圈中—— 折扇成剑,一剑刺入一人心脏!狠狠抽回,血花四溅,将一声月牙白锦袍染成了血衣。 辰靳狠道:「快走!」 燕乐晟紧握手中的剑,脚步一点,跃入前方黑暗中。 他记得,他要护林陌染一世! 玉楼春的大火,烧得半边天通红发亮。 林陌染一人沉默地站在楼外,凝视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半年的心血,就此付之一炬。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却也值得。 在赵楚珩带人闯入玉楼春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凶横霸道的样子。要说这楼不是他烧的,没有人会相信! 明天捕快来询问时,小翠儿等人只要一口咬定,是赵楚珩来势汹汹地将所有客人赶出去,再一把说烧了皇上御赐的玉楼春……这条罪名,赵楚珩是背定了! 敢明目张胆地破坏皇帝御赐之物,可不就是公然反对皇权?这是妥妥的大不敬之罪啊! 林陌染嘴角一勾,想象着明日,赵楚珩被判下大不敬之罪时,赵家人惊愕的神色,就觉得十分痛快! 燕乐晟迟迟无法下狠手对付赵家,没事!让她来! 一旦这个罪名成立,赵楚珩所要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剥夺官位那么简单了,重则入狱,轻则发配偏远之地。 第三章 她所能做的就这么多,接下来的就要靠燕乐晟。 可是她万万没料到——心里刚想到燕乐晟,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样让人心疼得发疯的样子出现! 浑身是血,左臂左肩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十二个顶级刺客!将他伤成这样,却没能阻挡他万死不辞前来营救最爱的女人的脚步! 林陌染哪里还能顾及从前说的那些要离开他、不见他的狠话!身形一动,来不及思索,已经惊惶失措地飞奔过去—— 然而燕乐晟却呆愣地站在玉楼春的牌坊前,眼睁睁地看着他亲手书写的匾牌被烧成一块黑炭。 外间的火焰已然如此剧烈!更遑论里间! 他疯了似地拽起一个路人,张口就喊,「那个茶艺师呢?!玉楼春里的人呢!」 路人吓得抖索不停,满脸惊恐地望了望燕乐晟,又望了望里间,好半晌才结巴道:「里、里面的人!一个都没出来!」 「不可能!」燕乐晟气急败坏地放开他!又拽起另一个,「什么时候起的火,茶艺师在几楼?」 人们都以为这是个疯子,纷纷躲开,被他抓着的那人,慌忙指着一楼,「大、堂!烧很久……」 话未说完,拽他衣领的那股强横力气猛地一松! 漫天火海前,这个突然闯来的高大男子,方才还激动焦灼的神色,瞬间颓然,只听他凝望着这片火域,喃喃地说着什么。 细听,却是:「我留不住她……连她唯一剩下的玉楼春也留不住……」 声色如此凄惶。留不住人已是伤神至极,他竟连那人唯一剩下的东西都没能留住…… 忽然,他脚步一晃,又站直如松! 路人还未来得及思索,他为何突然又有了力量,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身是血的年轻公子,像飞蛾扑火似的,毫不犹豫冲进了火焰四起的玉楼春—— 「哎哎!你去哪里?!火那么大,你不要命了!」 燕乐晟顾不得片刻就点燃自己衣服和发肤的火墙,他在高温中挣扎着瞪大双眼,四处搜寻那个女子的身影! 「陌染!」他高喊,好几次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仍是顽强地张开嗓子,喊着那个每夜梦回呼之欲出的名字! 他怎么能不冲进来!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他从宫里不管不顾闯出来,不是为了见证她的死亡!他要她活着,他要她活在自己身边! 「陌染!」最后一声,浓烟和滚烫的温度让他再不能往里走分毫。 飞窜的火焰中,隐约可以看到前方,那早已被烧塌的高台。高台之上,还烧剩下半张茶案,正逐渐被火焰吞噬。 她曾在那里!曾等着他!可是他却来晚了…… 绝望的情绪一点点漫上心头。他没有办法想象,她孤立无援地惨死在火海中的情景。 「陌染……」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心疼难言。 ——手臂突然传来清凉的温度,谁将他一把扯了起来! 厚重的还带着水汽的毛毯兜头就将他包裹严实! 燕乐晟猛地抬头——是那张梦中思念萦绕的脸! 「陌染!」他抱住她,接过她递来的毛毯,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身边,浑身颤抖,「你没事……」 林陌染肩后的碎发丝都被烤焦卷了起来,眼睫上一片水雾,两手撑着重重的毛毯,眼中神色变幻。木投沟技。 火焰最大的时刻,她来不及思考,随手抽了身边一条毛毯,浸在水塘里,反手披上就冲了进来! 熊熊大火吞噬她瘦小的身影,身后,是小翠儿和赶到的黎笙惊惧到极点的尖叫:「小姐!!你不能……」 火焰吞噬了她们的声音,以一种烧毁一切的力量,将她接纳进去。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可是若不冲进来救燕乐晟,她会真的疯掉! 幸好,冲进火海后没几步,她就看到了他,绝望地呆立在火圈中,浑身是血。 「你就不怕死吗?!」片刻后,她兜头一句狠戾的话骂了过去! 把护着她的燕乐晟吼得一愣,旋即笑容再也止不住地爆发出来,「你呢?你不也不怕死!」 两人闯出火海,将沉重的早已被点燃的毛毯丢进水塘。 燕乐晟急急捧起她的脸查看——万幸,除了沾了不少灰以外,没有受伤。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再也按捺不住,将她往怀中一带,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分别半月,再度重逢,漫天火海为他们见证! 燕乐晟俯身深深一吻,吻住了面前这让他千百回魂绕梦牵的女人,他的女人! 「朕答应了要护你一世!幸而不迟!」他淡笑牵她手,眉宇舒展,十指相扣,「不怕念起,唯恐觉迟,既以执手,此生不负!」 这火终是渐渐灭了。曾经富丽堂皇的玉楼春,皇家御用茶楼,就这么化为一地灰烬。 两人逃离火海不久,即刻赶往辰靳苦战的巷口。 然而,漆黑的巷口血肉横飞一地。血泊之中。倒着七八人,已然没有气息。 独独站着的那一个,却是魏喜,满身伤痕,右臂折断,发丝凌乱,面容透露出深深的疲惫。木岁圣亡。 他踉跄几步走来,跪地谢罪,「老奴……未能护得辰靳大人全身而退,万死难辞其咎!」 林陌染拽紧燕乐晟的袖子,听了此言,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燕乐晟绷紧的神色也出现了动容,他紧紧反握林陌染。却发现自己也那么冰冷。 「他在哪里?」他四下寻望,急切又害怕在死人堆里搜索着辰靳的身影。 和他一样,林陌染甚至不敢追问魏喜当时的惨烈。 魏喜身边躺着的那人,就是辰靳。 一声鲜血染红的月白锦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花绣,右手握着的锦扇亦是一片血肉模糊,却至死不放。紧闭的双目,俊逸的面容,都透露出他深深的疲惫。 十二个顶级高手,在魏喜和他的共同力敌之下,一个都没有逃脱。 可是他却…… 燕乐晟疾步过去将辰靳扶起来,一手探上他鼻翼。片刻,面色一沉。 他转向林陌染,沉重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辰靳……」林陌染几乎不敢靠过去,不靠过去。看不见那张脸,就可以欺骗自己他还活着。 没想到这时,辰靳的没握锦扇的手,却飞快地动了一下—— 林陌染惊呼,「他!」 「什么?」燕乐晟也感觉到哪里不对! 紧接,辰靳的嘴角忽而扯开一个邪气的弧度。低笑着从地上一跃而起,锦扇飞舞,衣袖如仙,又是那个偏偏浊世佳公子! 「你!」燕乐晟喜极而怒,「混蛋!」又指向魏喜,「你也帮着他编排朕和陌染!」 魏喜不急不慢地站起来,道:「老奴只说未能护得辰靳大人全身而退,却未说辰靳大人已死。」 燕乐晟恨不得一拳打过去!然而一拳挥出时,却是结结实实砸在辰靳肩膀! 他余怒未消,冲着辰靳低喝道:「以后断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辰靳轻笑躲开,还狡辩着,「我没开玩笑,真是半条命都没有了!」 他虽然面上带笑,眼尖的林陌染却发现,他半边身子却是十分僵硬。 她走上前。和燕乐晟并肩面对他,指着辰靳的拿着锦扇的那只手,「你的手为何……」 第四章 辰靳的右手,连着整个胳膊,都僵硬地垂在身侧,一动不动。若说比魏喜好一点的地方,那就是整条胳膊还在,也没有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 辰靳不以为意地晃了晃失去知觉的手臂,苦笑道:「被人废了,要重新接骨。」他指了指倒在脚边另一具尸体,「他断我一臂,我取他一命,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那人虽也是一身黑衣,然而看气度和腰间佩剑,应该是这群刺客的头。 这些人武功深不可测,真不知赵楚珩是从哪里招来的!辰靳和魏喜能留得性命已是万幸! 辰靳看穿林陌染的担忧,笑意顿柔,「染妹妹在担心?」他摆摆手,「一条胳膊而已,大不了我以后都用左手舞扇!只是可惜……以后再不能用双手抱你了!」 林陌染苦笑摇头,这个时候他还开玩笑。 燕乐晟则怒道:「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油嘴滑舌!」 话说间,黎笙和林奕也骑马赶来。 看林奕一身打扮,依旧是行走西域经商时所穿的劲装,风尘仆仆,应是刚驱赶商队日夜兼程赶回来。 林奕见到林陌染,率先抱拳行礼,「见过阁主。」然后才淡淡地朝燕乐晟一拜,道:「皇上万福。」 燕乐晟倒也不为此事不怒,反而冷着声责怪他道:「你去西域前,也不多留几个人护着你家主子?!万一今日真出事,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林奕才不吃他这套,暗暗白了一眼,站在一边,面容清清冷冷地不开口说话。 倒是黎笙赶紧过来拉着林陌染,「怎么回事?小姐,要火烧玉楼春,你事先也不跟我说!我听小翠儿她男人火急火燎赶来说了一通才知道!幸好林奕他们离得不远……」 「是是是!」林陌染赶紧打住她的话,「就是怕说了惹你担心!黎笙,自从你跟了林奕,就越发啰嗦了!我可不敢没事找事去你面前讨骂!」 黎笙气得一跺脚。 辰靳也挥着锦扇纳凉,凑过来冷冷「咳」了一声,斜眼打量着林奕,道:「这就是那个拐走我师妹的臭小子?」 林奕不动声色回望他,眼里的锐光,并不因为他是黎笙的哥哥而让步。反而昂首挺胸,越发显出一股清高冷傲的侠客气质。 辰靳啧了一声,低声赞了一句,「是个硬气的小子!配得上我妹妹。」 黎笙又是气得跺了一脚,这次脸上却多了一团红晕。 另一边,燕乐晟自安排人给魏喜疗伤,又差人去报官,还特意强调了据实禀报。 林陌染凑在他耳边,将自己之前的计划说了,「要一口咬定,玉楼春就是赵楚珩烧的!」 燕乐晟立刻会意,「敢烧了朕的御用茶楼!定不饶他!」怒气冲冲一挥手,「去把左丞相和赵二公子都请来,就说朕在衙门候着!」 一行人来到衙门,江陵太守邓文俊已经早早在门前等着,老远见了燕乐晟为首的一群人,二话不说先领着众人恭恭敬敬跪地请安。 燕乐晟脚步声风,沉沉地从一行人面前穿过,带起凛风阵阵。疾而不乱的步子,显示出他对此案的重视和志在必得。 他自掀袍,大马金刀在主位上坐了,眯缝着眼,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堂前唯唯诺诺的邓文俊,片刻,凛然开口,「邓太守想必已经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邓文俊赶紧点头,「下官,刚刚得知!玉楼春被烧一事,着实让人遗憾!」 「那么依你看……」燕乐晟抿着唇边冷厉的笑意,「此案该如何审理?」 在燕乐晟和赵琅坤面前,邓文俊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太守,哪里有说话的余地!如今却叫他来审理此案,得罪了哪一边,都是死罪一条,让他怎么开口! 邓文俊擦了擦额上的汗,想采取一个「拖」字诀,道:「臣认为,此案关系重大,需好好审理一番,问清各项事由,再做定夺!」 燕乐晟显然非常不满意他的做法,狠狠一拍惊堂木,「可是朕觉得,越是关系重大的案子,越应该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他冷哼道:「此案你既然审不了,那便退下,朕亲自来审!」 做官做到被皇上嫌弃的份上,也是挺憋屈的。眼看着邓文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极不情愿地退到一边,满脸失魂落魄。林陌染真心同情他。 「辰靳?」燕乐晟略一思疑,扭头唤道,「你和魏喜且去好好疗伤休息。」 他是赵家人,这种时刻,自然懂得要回避,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和魏喜告退。 林陌染和黎笙等人分立左右,小翠和她夫君则作为证人立在公堂之上。 燕乐晟眼见人员到位,一拍惊堂木,「带赵楚珩!」 却说赵楚珩被押做人质,将小翠的夫君交换回来,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离开,还想着回头再寻林陌染的晦气。没想到刚得自由,黑暗中又窜出几个陌生的男男女女。声称阁主寻他有事,要请他跟他们走。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 等一扭头看见面前坐着的主审官不是别人,竟然是燕乐晟时,顿时心中一凉。 嘴上却冷冷地抿着笑,一开口就嘲讽道:「皇上今日这般闲适,竟过问起江湖事来了。看来我爹说的没错,北燕皇室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赵楚珩公然挑衅皇权,所有人都以为,燕乐晟今番肯定要怒了,没想到燕乐晟却颇有深意地一笑,回敬了一句:「可不是!朕难得一日闲适,竟然还不能休息,还得到这衙门里来管你们赵家的闲事!」 闻言。堂下几个被赵家欺负过的衙门侍卫,顿时点头,眼神发亮!要不是得守在门口不让百姓涌进来围观,他们早就忍不住为皇上的这句话低声喝彩起来了。 真正是杀人无形! 林陌染苦笑望向燕乐晟。用眼神告诉他,别玩了,知道你嘴巴毒,还是赶紧麻利利给老娘审案吧! 燕乐晟眼神示意收到,端端正正坐好,目光紧紧锁着堂中的犯人。 想当然,赵楚珩拒不认罪,开口就辩解道:「皇上口口声声说我火烧玉楼春?」他目光射向林陌染,「是那个女人这样告诉你的?」 燕乐晟避重就轻,淡然道:「是她报的案。」 「那么,如果我说。火是她放的。楼也是她烧的!」赵楚珩冷笑,「你信吗?」 燕乐晟疑道:「你的意思是,她放火烧了自己的茶楼?」他转向堂中的各人,问:「这话说出来,你们信吗?」 玉楼春不是普通的小茶馆,是御用的。装修华丽不说,里面还展出了不少名贵玉石,是江陵城中文人骚客和纨绔子弟最喜欢去的场所之一。每日的盈利自然非常可观! 他们想不出林陌染为什么要烧掉自己的茶楼? 相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二公子,平时就以吊儿郎当、玩弄世人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相比之下,众人自然更相信,放火烧楼的人是他。 赵楚珩四下里扫过窃窃私语的看客,知道情形对自己不利,又抬眼看面前联手设局给他钻的这对男女,气不打一处,恨得咬牙切齿,「我说的是实话!她就是为了让你们误会放火的人是我,才自己烧楼的!」 第五章 这时,一旁的小翠儿等人站出来,指证他进楼时。指使随从驱赶茶客的暴行。两厢照映,再也没人相信赵楚珩的辩词。 众人窃窃私语声更大。 燕乐晟幽幽走到他面前,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如此,你可还有话要说?」 赵楚珩把头一横,目光也是冷冷地对上他,「皇上,你不过是想借此事,削弱赵家的力量。皇上既然一心想治臣罪,那就效仿南宋皇帝,随便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赐死臣得了!」 他若有深意冷笑,「可让臣心寒的是,北燕最高统治者都如此是非不分,这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燕乐晟听他冷冷开口说完,只丢出一句话:「两次派人刺杀朕,指使笞弥道长偷兵符,这样的人,在朕面前谈论公道?」 赵楚珩生生一滞。 这时,赵琅坤也匆匆赶到。听闻此言,方才还迷蒙的睡眼猛地一睁!急急忙忙走过来,就是一跪,开口就要求情。 燕乐晟摆摆手,「赵丞相,朕没问你。你先跪着,有话一会儿再说!」 赵琅坤抬眼看那年轻皇帝一脸肃然冷意,略一思索,闭上了嘴。 燕乐晟冷哼,转向赵楚珩续道:「你不是说,朕是借此案故意治你的罪吗?那么朕告诉你!」他目光冷朔一闪,不冷不热道:「确然如此。」 那神色,那气度,竟叫人无言以对!他是皇帝,全北燕都是他说的算,即便他今日大大方方承认,就是要强加一个罪名给赵楚珩,你赵楚珩能咋地? 此言一出,赵楚珩果然更加愤然,却半句话都对答不上。 燕乐晟一声冷笑,缓缓踱步到他身边,俯身凑过去低声道:「你们要谋反,还撺掇了朕的九弟一同谋反。朕即便今日杀了你,你也是罪有应得!更何况,你竟还敢窥视朕的女人!如今只是治你一条小小的大不敬之罪,已是给足赵家面子!」 他这话说得低沉,只有赵楚珩和赵琅坤两人能听见。 赵琅坤闻言面色发白,略一思索,便将所有求情的话都咽下。 赵楚珩则怒极反笑,面对着燕乐晟,最后竟然张狂地大笑起来。 赵琅坤皱眉阻止,「楚珩!」 赵楚珩仍是笑容不止,「爹!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敢动我们!哈哈哈!」 这话不知为何,竟似戳到燕乐晟的痛处,只见他眉宇一沉,生生将拳头握紧! 林陌染也觉诧异,为何好多次机会就在眼前,燕乐晟却从不对赵家动杀意?她急急追寻着燕乐晟的身影。 燕乐晟却没有抬头回应她询问的目光,压抑着语气中滚滚怒气,半晌,转向狂笑的赵楚珩,冷冷道:「你以为朕是不敢动你?」 赵楚珩笑声顿止,却狂傲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挑衅道:「你若是敢!你便现在就杀了我!」 燕乐晟却摇了摇头,若有深意道:「杀一个人太容易了。要让一个人真正感到痛苦,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言罢,他沉眸转身,吩咐一旁候着的邓太守,「写罪状!今赵楚珩火烧御用茶楼,庭审中出言不逊,犯下大不敬之罪!押入牢中,剥夺所有家产,秋后发配凉州!」 凉州是北燕最西边的一个统治区域,大部分生活的都是汉化的胡人,民风十分彪悍,当地十分贫穷。赵楚珩被发配到那里,明显是要吃很多苦头的。 赵楚珩这才止住了笑,恶狠狠地盯着燕乐晟。 一旁的赵琅坤一阵唉声叹气,忍不住开口道:「请皇上看在老臣这些年精业勤王的份上,容我儿发配前在府中禁闭,免受牢狱之灾。」 他面上虽是一副极委屈的模样,可林陌染分明看见他迷蒙的老花眼中忽然一闪而过的精明! 这个老家伙,果然在算计什么! 她刚想开口让燕乐晟不要答应对方! 不料一旁的林奕忽而拦下她,语调清冷地开口,「阁主,皇上自有分寸。」 她皱起眉,不明白燕乐晟为何总是被赵家这个老东西牵着鼻子走,实在叫人太不爽了!可是看林奕一脸严肃,又觉得事出蹊跷必有因,不好冒然开口,万一毁了燕乐晟的大事就不好! 张了张口,又闭上嘴,站在一边。 这时,燕乐晟开了口,「朕允了。赵楚珩这两月便在府中禁闭,若敢踏出赵府半步,朕立刻差人将他押送凉州!但——」他语气一转,「罪状还未写完。还请赵大人稍安勿躁,若想求情,不妨晚点再开口!至于朕会不会听,那就另当别论了!」木岁向技。 他一甩袍袖,「赵楚珩暗中行刺,重伤魏公公一臂!这笔血债,朕要他立刻偿还!来人!给朕当场废了此人双手!」 赵楚珩和赵琅坤,闻言齐齐一震!被废双手,那岂非就是废人一个?! 不容他们分辩,自有衙门侍卫上前,准备将赵楚珩带下去打断双臂。 就在这时,赵楚珩动手了!袖里短剑一挥,刺翻身旁两名侍卫,直取离他最近的燕乐晟! 那距离太近,短剑寒光一亮,转眼已到眼前,所有人都为燕乐晟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燕乐晟眼神一凛,已轻松移开半步,看准了他攻击中的破绽,反手一挡,直接将对方手里的短剑挡掉,再一出手,将赵楚珩推出数米。 燕乐晟俯身捡起短剑,贴身追击而上,动作间也不过是半秒的时间,只见身影一晃,两剑砍下—— 再一看,赵楚珩已然一身是血跌跪在地上,双臂耷拉在身侧,显然是已经被燕乐晟被折断了。 燕乐晟将染血的短剑一丢,冷哼,「你派出的十二个顶级西域杀手都杀不了朕,难道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近朕的身?你且记着,今日你的这一双手,是朕替魏喜和辰靳废的!下次敢动朕的人之前,不妨先暗自算算,自己输不输得起!」 侍卫一发而上将赵楚珩制服。 燕乐晟冷冷甩袖,对着邓文俊道:「谋刺皇上,罪加一等,廷杖三十!」 「是!」 横眉冷眼的赵楚珩很快被拖到另一侧,板子不由分说狠狠砸下!一时间血肉模糊。 燕乐晟神色清冷地负手而立,望着面前的赵琅坤,缓缓开口道:「赵大人还跪在这,是不服朕的处罚?」 赵琅坤这才幽幽起身,面上委屈神色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厉的老脸,「皇上,臣在此,只是想提醒皇上一句,不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老臣的那笔交易!此事已经是臣的底线!若是臣子为此丧命,就不要怪臣出手无情!」 燕乐晟眉头狠狠一拧。眼睁睁看着他领着随从将赵楚珩带走,却没有阻止,也不开口,眸色一片黯沉。 这时,一直在后堂听着庭讯的辰靳,冷眼看着自己二弟被廷杖、被削手臂,都始终不发一言的他,却忽然走到燕乐晟身边,和他并肩一站,目光冷冷望着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赵家人,幽幽叹了口气。 片刻,他道:「皇上,为了隐瞒我的身世,你这样做,值得吗?」 没想到燕乐晟和辰靳之间,竟然存在着这么狗血的激情互动! 林陌染简直大惊失色!赶紧几步走过去,据守在两人身边,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第六章 燕乐晟失笑抚了抚她的发,道:「你想听?」 林陌染瞪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就听燕乐晟丢出一句让人眼镜大跌的话! 「其实北燕的皇帝。不是我,而是他。」 林陌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错,燕乐晟口中的「他」,就是辰靳!木岁叨血。 这剧情也反转得太厉害了,让人接受无能啊! 燕乐晟苦笑,「你这副表情,是在想,朕为什么窃取了辰靳的皇位?」 林陌染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燕乐晟无奈扶额,「不是朕窃取的。」他怨恨地扫了辰靳一眼,「是这家伙不愿意继位!」 辰靳难得配合道:「当皇上要每天处理一堆破事,还得时刻提防臣子篡位,太累了。不若行走江湖来得痛快!」 林陌染诧异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天下还有人不愿当皇帝。还有人能如此坦然地在抢了自己皇帝之位的人面前侃侃而谈,还能屈身给对方当手下? 辰靳看着她一脸错愕的表情,锦扇一挥敲她脑袋,道:「别这副表情!其实我也挺后悔。若今日当皇帝的人是我。说不定早就把你抢过来当我的女人了!」 说罢,他目光挑衅地望向燕乐晟,「怎样,把皇位还给我如何?」 燕乐晟满是无奈地听他胡诌,摇头看向依偎在自己身后的林陌染,笑道:「即便我今日将皇位还给你,恐怕陌染也还是我的女人,你抢不走。」 辰靳恨恨地将扇子一收,闷哼了一声。 燕乐晟笑笑,又续道:「更何况,你确定要在这个如此棘手的时候。将皇位从朕手中接过去?」 想当然,皇位好换,可这天下风云万变,全系于皇帝一身,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得不好。就会给譬如赵琅坤那种人钻了空子,发起政变,尤其当下,赵琅坤蠢蠢欲动。皇位,实则是个烫手的山芋! 辰靳一挑眉,顿觉了无趣味,摆摆手,「谁要跟你争这个破皇位。小爷不稀罕!」 一想到赵琅坤,便想起方才他口中说的交易,林陌染赶紧凑上来,「那赵琅坤说的那笔交易,也和辰靳的身份有关?」 「很显然。」燕乐晟点头,「辰靳身为皇子,却被赵琅坤隐瞒身份,带入丞相府抚养……此事只能是赵琅坤的作为。」 辰靳亦道:「若非那日在宫中。太后认出我后背的胎记,我和皇上直至今日仍被蒙在鼓里。我本是先皇后所生嫡皇子,岂料皇后生产那日血崩而亡。赵琅坤便给当时还是德妃的太后出了个主意,骗皇上说母子皆亡,却暗中将我抱回丞相府。」 林陌染听得心惊胆战,「赵琅坤将你抱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谋反,能够亮出你这个底牌,宣称继承皇位的人应该是你,而燕乐晟则是窃取皇位的反贼?」 「不错。」燕乐晟苦笑,「你不是想知道,朕为何忌惮赵家,即便被他们逼迫至此,都没有狠下杀手吗?」 林陌染点点头,当时在公堂上,她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燕乐晟旋即叹气,道:「因为当年,参与制定先皇遗嘱的大臣里,就有赵琅坤此人。朕继任皇位不久后,他派人篡改了先皇遗嘱,声称继承皇位的是辰靳而非朕……现如今,遗嘱在他手上。他随时可以将朕从这个皇位上揪下来。」 「那他为何没有动手?」林陌染烦恼地扯着脑袋,政治上的纠纷,着实让她有想破脑袋也勘不破的感觉! 燕乐晟捧起她的脸,又是一阵失笑,「既觉得烦,干脆就别去想。这些事,交给朕去打理就好。」 林陌染拧着眉,「不行!此事关系重大!」她一脸理智神色,「我要搞清楚,跟你在一起会不会给我惹来麻烦!」 闻言,燕乐晟顿时就是一愣。 辰靳则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指着林陌染和燕乐晟道:「一物克一物!我今日算是明白我为什么败了!」 燕乐晟忍着薄怒,一甩袖,「闭嘴!笑得一点形象都没有!」又转向林陌染,赌气似的憋出一句解释,「遗嘱是赵琅坤手里的一张王牌!没有被逼到绝路,他是不会亮出来的!就好比你与人玩天九(宋朝的一种赌牌),不到最后时刻,你会将你手里的至尊(最大的组合牌)掷出去?」 林陌染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故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句。 燕乐晟气得甩袖就走。 走出几米,发现身后的女人没有跟上来,转身又怒道:「还不跟朕回宫?!赖在这衙门前做什么!」 林陌染点点头应着,「好的好的,来了!」然而脚步刚迈出去,醒悟过来,抬起头,「我跟你回宫做什么?」 燕乐晟眉毛都拧紧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你跟朕回宫!」 谁知林陌染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此时突然就绷紧了脸,嘴硬道:「我不回!别以为我今日救了你,就是要跟着你,同你回宫当你的妃子了!」 燕乐晟又急又怒,「不回宫,你待要去哪里?!」 林陌染撇撇嘴,「当然是回我自己家啊!」 辰靳低笑一声,替她补充道:「染妹妹用茶楼赚的钱,把江陵城西原就是她名下的一处小四合院子,重新修葺了一遍。如今便是住在那里。哦对了!」 他生怕燕乐晟气得不够重,又笑着补了一刀,「忘了告诉陛下,我就住染妹妹隔壁,我们是邻居,经常串门!」 燕乐晟果然气得眉毛狠狠一抖,嘴角凛然一抿。半晌,憋出一句很是霸道无赖的话来—— 「你不跟朕回宫!朕就跟你去住四合院!一直住到你肯搬出去为止!」 林陌染长长一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瞧燕乐晟这死皮赖脸的,她果断一扭头,对辰靳道:「你要是想将皇位从他手上夺回去,我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燕乐晟咬牙切齿:「林陌染!」拽起她的手就大步往前走!心里暗暗决定,这段时间都不允许她和辰靳见面了! 原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曾想燕乐晟竟然指挥着身边的小太监回宫里取来衣物和公文,当晚就搬了进来! 不由分说,先自觉地将衣物放在林陌染衣笼中,然后又在林陌染的书案旁。加设了一张小案几,大咧咧在她旁边一坐,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奏折来。 林陌染眼看着自己好好的一个小四合院,再一次变成御用四合院,自己放东西的地方,统统被他的东西占据! 忍不住就开口怒道:「我好好的一个小院子,你非要把它变成御用的!」 燕乐晟捧着奏折,脸都不抬一下,风轻云淡道:「这有什么?连你都是御用的……」 「啪」!林陌染将手里一本书狠狠砸了过去—— 某人微微抬手,轻松接过。 本欲放在一边,不料斜眼一眯,面色顿时染上一层笑意,晃了晃手里的书。道:「你这段时间,在背《女训》?」 《女训》是什么东西?!就是用来告诫女子,不仅要为悦己者容,还得为悦己者修养品德和学识。 难怪燕乐晟会这么喜形于色。他笑着走过来,一把就将林陌染拥进怀里,道:「你是为了朕而看的?你早就在为进宫做准备了,是不是?」 第七章 林陌染大声叫苦,「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这是小瑾逼着她背的,他以为她想啊! 然而她越发摇头说不,看在燕乐晟眼中,就越想是在欲拒还迎,是在害羞。 低头看着她恼了一双眉,眼神躲闪的模样。燕乐晟就觉得心痒难耐!不仅是心痒,全身都痒! 他一把将面前的小女人扛起来,转身就迈进寝室,顺手关上门,吹熄灯烛。 「你……唔!」林陌染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就被他反身压在了榻上…… 垂帘摇晃。床褥微颤,耳边灼热气息紧紧追随而来。到了最后,她的全世界都开始摇晃,瞬间置身云巅。 压抑了半个月,燕乐晟今晚的爆发显然非常猛烈。可怜林陌染被他折腾得,到了最后,连声音都喊得沙哑了。 屋外守夜的黎笙都听得面红耳赤,再转身一看,马廊边喂着马的林奕,亦是一双眸子沉沉发亮地看着她。看得她更加面红耳赤,丢开手里的灯笼就钻进东厢房中。 林奕放下马绳,清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丝微动容。略一沉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暗暗跟了上去。 第二天,林陌染和黎笙都没有准时起来。 据守门的一个十岁小丫鬟说。昨晚不知哪里来的两只猫,一直在院子里叫,她打着灯笼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着!此话一出,整个院子的婆子都笑翻了。 林陌染躺在床上指挥燕乐晟给自己斟茶递水穿衣服,还不停抱怨,「就不知道克制一点!」 燕乐晟低头呐呐一笑,「忍半个月了……克制不住。」手上仍是轻柔地替她系上肚兜绳,目光肆意打量着她光滑如缎的肌肤。 直到卯时将近,才依依不舍地坐上软轿进宫早朝。 另一边,无独有偶,黎笙也躺在床上,却是面红耳赤看着在自己房中,细细忙碌着的林奕,嘴角止不住笑。 林奕正给她捧来换洗的衣服,见她醒了,讪讪低头,绕着头发,好半天憋出一句,「我今日就找阁主说明……」 黎笙笑着逗他,「说明什么啊?」 林奕顿时更加窘迫!他一向习惯了以清冷孤傲的姿态示人,今日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时刻,当下竟然红了半边脸,结巴道:「说、说我要娶你!」 话一说完,再不敢看面前的女人,一溜烟跑了出去,甚至迫切得不经意间就施展了轻功,出门前还不忘扭身将门扉一扣,生怕他的女人被别人觊觎了去! 林陌染悠闲自在喝着早茶,嘴里嚼着半块杏仁糕,正品尝得津津有味时—— 冷不防眼前一黑,林奕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像个蝙蝠一样,玄衣起舞,突然就掉在了她面前,双膝一跪,二话不说,先闷闷地磕了一个头。 林陌染惊呆了,努力将嘴里的半块杏仁糕咽下,抖着声道:「你……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林奕头都不抬,一口气道:「阁主!属下想向你,求娶黎笙为妻!」 不得了!下手速度这么快! 林陌染翻着白眼算了算,黎笙今年还未及笄? 「不成!」她本着要尊重古人「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的礼法,摇头不答应,「黎笙太小了!等再过个两三年吧!你且回去等着。」 林奕死死咬着唇,就是不肯起来。 他一向很听她这个阁主的话,今日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小丫鬟要背主? 林陌染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奕把心一横,一脸豁出去的表情,闷声道:「等不了了!属下昨晚就和她圆房了!」 噗!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有其主便有其仆?昨晚燕乐晟和她那啥啥,没想到她的小丫鬟也和林奕那啥啥! 这神同步的节奏,她该乐呢?还是乐呢? 林陌染一笑之间,已经起身走过去,将林奕给拽起来了,嘴上越发笑得不含蓄,道:「你啊你!叫我说你们什么好!黎笙好歹比你小十岁,你就不能等她几年!」 林奕低头抿唇,想来也知道自己昨晚冲动了,憨憨站着,就是不发一言。 「罢了罢了!」林陌染一挥手,唤来许妈妈,「找个良辰吉日,给他们操办个大喜事吧!」 林奕身子一震,面露喜色,猛然就单膝跪下道:「谢阁主!」 下午燕乐晟处理完宫务回来,晚膳时,林陌染把此事跟他一说,哪知他竟然很赞同林奕的作风,道:「喜欢一个人,就该先下手为强!」望向林陌染,一脸懊悔,「朕就是吃了这个亏!若非当初将你错指婚给九弟,今日你已经在我宫里,是全北燕独一无二的皇后了。」 说罢,好一阵唉声叹气。 林陌染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会又扯到自己身上,等理顺了期间关系,顿时一拳揍上燕乐晟肩膀,怒道:「我在说黎笙和林奕的喜事呢!你这人听话怎么不抓重点!」 燕乐晟一脸无辜笑容,「朕怎么没抓重点了?对朕来说,你才是重点啊!」 这人狡辩还有理了!木岁尤血。 林陌染气得直接将他推下榻,「今晚你不要睡我的床!滚书房睡去!」 燕乐晟更加无辜了,极委屈道:「书房没有床……你忍心让朕睡地上?」 林陌染冷着一张脸,点头道:「忍心。去吧!」 燕乐晟皱起一双好看的剔羽眉,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道:「可是朕不忍心让你独守空房!」 「我习惯……唔!」一句话还未说完,再次被扑倒! 挣扎间,灯也灭了,衣服也丢了。 到最后,她索性不挣扎了,一个翻身坐在燕乐晟上面,「今晚换个姿势!你老压着我,我不爽!」 还从未有人敢爬到皇帝的上头!燕乐晟顿觉有意思,也由着她胡闹。 片刻后,床褥再次翻滚,此间春意又绵绵。 第二日,燕乐晟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不去早朝,大臣有事就直接将折子递给魏喜,再由魏喜拿到四合院来。 而赵府那边,因着赵楚珩的伤势,和那个案子的影响,一时间也沉默了不少,赵琅坤甚至连请了数日的病假。 如今放眼满朝太平,燕乐晟每天都心情甚好! 自然,做起那事来,也是越发得心应手,只是苦了林陌染……每天都全身酸痛,这日子没法过了! 数不清说了多少句「克制一点」,也数不清他回了自己多少句「忍了太久,克制不了」后,这一天,林陌染终于爆发了! 挥着小皮鞭,狠狠抽了一下脚边的地面,怒指堂屋里正头顶一碗水端端正正罚站的某人,道:「给我乖乖站在这!一个时辰!碗里的水要是洒出来一点,你今晚就睡书房!」 想当然,燕乐晟这么武功高强的人,别说头顶一碗水,就是头顶一桶水都不会洒出来一滴,这是练武的基本功好吗!不过他不会让面前气急败坏的小女人知道的,面上赶紧诚惶诚恐地应下,「是是,遵命我的皇后娘娘!」 林陌染闷哼一声,满意地开始穿衣梳妆。 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她打开门一看——彻底傻眼了! 屋里头顶一碗水的燕乐晟,不仅站得稳稳的,还一手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啊啊啊她真的要疯了! 第八章 自然,晚上那一场运动她又没有躲掉…… 如此过了七八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终于出现,打破了这层仅仅维持在湖面的平静。 预示着,暗涌即将变成滔天的巨浪。 这一天本是双喜临门。被烧毁的玉楼春经过重新修葺,再次开业。而黎笙和林奕的喜事,也定在今日。 燕乐晟耽于宫廷事务,不能前来,但还是请来了宫廷乐师和大厨,送来几箱金银做贺礼,准备替二人大肆操办一番。 不料,就在黎笙和林奕准备拜天地的时候,燕肃祁来了。 带着一队人马,来势汹汹地踢开了小四合院的门。 燕肃祁当先迈了进来,一脸冷厉神色,目光锁着林陌染,阴测测低笑道:「原来你竟然没有死,为夫可是为你的死讯,伤心了好一阵子!」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温情,只有狠。 「林陌染,你身为本王的侧妃,今日该跟本王回府了吧!整日里住在这小四合院里,成何体统!说出去,倒教别人觉得本王我亏待你了!」 该来的总会来! 知道她躲在这个地方,他燕肃祁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不,当即找上门来,要将她强行带回九王府!说得好听。是不亏待她;其实就是为了软禁她! 而且瞧瞧,连身份都变了。 林陌染低声一笑,「陌染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了侧妃的?」 燕肃祁冷冷挑眉,声音却竭力维持着一派深情,「那日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正妃之位自然就顺到了婉莹头上。今日你跟我回去,名分虽然是侧妃,但本王保证,府中待遇和俸禄,依旧按正妃的发放!」 院外的百姓看不见此刻燕肃祁面上冷厉的神色,只听得他说话,觉得此人还是挺重情义的。知道自己的王妃活着。第一时间赶来接她回府;虽成了侧妃,还依旧以正妃之礼对待……贵为九王爷,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了! 可是林陌染看得见他此刻的神色。心知他接她回府,肯定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好不容易逃离的王府,她怎么甘愿再次陷入? 冷冷一笑,她开口便反驳,「王爷可还记得,当日我嫁入九王府时,曾与你约法三章?」 燕肃祁背对众人,却不动声色地邹起了眉。 林陌染续道:「约法其二,提前支付正妻俸禄,可我至今没有收到钱!其三,只能和离。不能休妻,王爷可还记得?即便我真的死了,王爷若要改我名份,也要等到百日孝期之后,如今只过去一月,我堂堂九王府正妃就成了侧妃。这和休妻有什么区别?嫁入王府不到半年,王爷就违背了三约中的两条,你让陌染怎么敢再跟你回府?」 她原以为,搬出这些话后,燕肃祁一定会惊怒,就像他从前那样。 然而没想到,冷冷听她说完后,燕肃祁只是凛然一笑,若有深意地看着她,忽然面色一变! 直径一掀袍,猛地就跪在了她面前! 刹那间,所有的冷戾之色都从他眼眸中褪去,迅速转换成一抹深切的温情。 这般动容,连一向觉得他面目可憎的林陌染,都不禁微微一震!更遑论从未见识过他真面目的百姓! 众人都被九王爷这情深义重的一跪给震慑了! 全场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院里跪倒的燕肃祁!木序围亡。 燕肃祁眼中闪过一抹锐芒,开口时,那语气却恳切而深痛,「陌染,随为夫回家,好吗?为夫从前做下了种种错事,自你离开后,才深感后悔!每每思念起你来,都觉得无比心痛自责!从前只道你已去了,此生再没有弥补的机会!可如今,如今是上天恩赐,让我又重新寻到了你!陌染,跟我回王府,给我一次重新好好爱你的机会!」 林陌染狠狠地皱起眉! 若非她能看清,此刻燕肃祁面上隐隐而现的不耐烦,她还真以为他是来忏悔的!还道他真的改变戏路,要演深情角色了! 可是闹了半天,他来演戏是真,但也只是来演痴情相公的戏码!若要他真的情深意重重新好好爱她?呵!林陌染压根不信! 他今日目的很显然,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挟持回府,拿捏在手上,作为威胁燕乐晟的人质! 反观之,今日他演绎得如此情深意重,若她公然拂逆,岂非要叫别人数落她这个九王妃心胸狭隘,寡情薄意?! 好奸诈的阴谋!他甚至不惜当着众人的面,跑到她面前来下跪! 然而她能看穿对方的阴谋,寻常百姓哪里得知!他们只看到一向清高只爱财的九王爷跪了,生平第一次,放下身份和姿态,为了一个女人跪了!只为求妻子原谅,跟他回家! 一个堂堂的王爷都做到这份上了,她林陌染就算有再大的怨言,都不该再拒绝,而应该乖乖跟他回府! 因此,他话一说完,全场人都爆发出热烈的议论! 「好痴情的九王爷!」 「快答应他吧!」 林陌染只觉得头很疼!她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更不会跟他回去! 她冷冷站在院子里,始终不发一言。她在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赶走他? 燕肃祁心知百姓的舆论起了效果,如今的林陌染,便是一个束手就擒的被捕猎物!他噙着嘴边一丝得意的冷笑,只因此刻他背对众人,所以他的表情如此肆无忌惮!明明白白挑衅着林陌染:你今日若不跟我回去,就要落得个为妻不贤、善嫉的骂名了! 为了给她施加压力,燕肃祁跪得纹丝不动,只有肩膀和双手不停地颤抖。 从后面围观的百姓角度看来,就放佛他在克制自己的悲伤! 「陌染……」他动用了自己最大的深情,唤这个名字,「求你原谅为夫……」可是不管每一句话多么饱含爱意,他面对着林陌染的神色,依旧是那般冷,那般恨,入骨的厌恶。 这是知道了他和赵家串联谋反的阴谋的女人,这是曾经三番五次羞辱过他的女人!这是他从前为了掩人耳目,一直装傻、刻意贪财时,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贱人!他发自身心地恨她! 可是如今,他不需要装了!他要反击!而他所选择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林陌染! 「陌染……」他再次开口,确保她在他全面的施压下无处可逃,「你一日不跟我回府,我就一日跪在此地不起!直到你愿意原谅我为止!即便我跪死在此,也无怨无悔!」 可惜,他实在小看了林陌染我行我素的性格! 被人指指点点算什么,她从来不为别人而活,别人爱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她!想要用舆论来给她施压,那无疑是最下策! 林陌染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盆水。 「王爷不走?要跪在这里是吗?」她哼笑,「那可真不巧了!陌染瞧着今日天色好,正准备洗洗院子呢!」 说罢,没有任何犹豫,一盆水兜头就朝着燕肃祁泼了过去! 一大盆水花四溅,瞬间将燕肃祁浇了个透心凉!从头湿到尾! 还未反应过来的燕肃祁,仍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盆水,浇得瞬间懵了!回神后,一脸狂怒的恨意,喷火的眼神,死死锁着面前这个行止嚣张的女人! 第九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 燕肃祁冷笑一声,用手抹去一头一脸的水。 下一刻,他晃了一下,故作踉跄地站起来,用更加伤痛的语气道:「为夫知道了……爱妃,你今日不肯原谅我。我明日还会继续来,为夫不会放弃的!」 众人围观这巨变的一幕,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这么情深意重的王爷!这个疯女人,说泼水就泼水,竟然完全不给对方一丝面子!真是疯了!大逆不道啊! 很快有人带头呸了一声,「给脸不要脸!王爷稀罕你,那是你的福气!」 林陌染凛然而立,听着院外群情激愤的议论,面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燕肃祁冷冷一笑,转身离开前,忽然目光一寒,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道:「林陌染!今日你不随我回府,明日可不要后悔!」 被燕肃祁这么一闹,好好的喜事也办不成了。 黎笙和林奕倒是很体谅,虽然冷冷清清地拜过天地高堂,入了洞房,却始终还是一副很高兴的笑脸。 黎笙说。她不在乎喜事排场,不在乎有多少祝福多少人闹场,只要寻得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就好。毕竟以后的日子才是真过日子,是跟眼前这个人过,不是跟那些平白无故闹事的人过。 林陌染很是欣慰。这一点上,黎笙继承了她的优良传统,心不大,活着只求踏实二字。而夏雪……她原本打算给夏雪最好的归宿,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 晚上,燕乐晟从宫中过来。听闻了白日里发生的事,却是一阵默然。难得没有和林陌染同仇敌忾。 「怎么了?」她替他解下披风,抖去上面的绵绵春雨。 他无奈一笑,拉着她到榻前坐下。拧着眉,神色是一片沉凝。 林陌染便知道出事了。而且肯定和白天发生的事有关!和燕肃祁有关! 仔细想来,燕肃祁今日种种举动,包括他整个人。都存在很大异常。如他这种人,若是按以往的性格来行事,断不会无缘无故到她的小四合院闹。即便是要胁迫她做人质,那便会派人直接将她掳走就好。何必放下姿态来演苦情戏?木乐沟弟。 燕乐晟握紧她的手,语气深沉,「你可知,今日赵丞相领着文武百官,在午门,死谏……」 「什么?」林陌染惊诧低叹,「他谏求什么?赵楚珩吗?!」 燕乐晟淡淡「嗯」了一声,「也算是在为赵楚珩脱罪。他认为。此事尚有异议的余地。」 「可当时你处罚赵楚珩,他并没有异议啊!」林陌染急道,「即便有异议,在世人眼里,罪是赵楚珩犯下的,他理应受到这样的处罚!不存在异议的余地!」 燕乐晟眉眼凝着苦笑望向她。叹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知理,这天下就能永远太平,就不需要朕在这庸人自扰!」 林陌染瞧着他疲惫的神色,又听他这种自暴自弃的话,顿时更加担忧,「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间,辰靳也来了,急急地一掀门帘,迈进里屋就道:「我爹今天去午门死谏!」 他一抬头发现燕乐晟也在,原本担忧的神色,竟显出了一丝气恼,「你答应了?一年后退位?!」 林陌染瞬间站了起来,「什么退位?!燕乐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燕乐晟却只是苦笑坐在榻上,一手闲闲拨弄着杯中的茶梗。 辰靳恨得一巴掌夺过去——本想就此砸了。一愣想起是四合院休憩好后,自己送给林陌染当贺礼的,又抖了抖,放在一边,恨铁不成钢道:「你就退吧!退了拉倒!剩下的就是我和燕肃祁的事!我和他争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甩开门帘就走。 林陌染听了这一席狠话,真叫个一头雾水!昨日才开玩笑说,如果燕乐晟把皇位让出,她一定举双手支持辰靳继位,没想到今日竟然成了现实。 燕乐晟幽幽一叹,半晌,却说:「辰靳这性子,太浮。将皇位交给他前,朕得先把这满朝的破事处理好,不然朕不放心。」 林陌染盯着他那么久,可不是为了听他这一席退位的狗屁话! 虽然他是不是皇帝对她来说都一样,但突然之间他被迫放弃皇位,还是让她非常不爽,非常担忧! 她俯下身,捧起他的脸,对上他一双略显憔悴的眼,一字一句开口道:「告诉我,为什么退位?今天赵琅坤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比较好。」他亦反手捧起她的脸,两人额头贴着额头,「朕只愿你就这样平淡安稳地生活,一世安好,就够了。」 「可是你呢?」她蹭着他鬓边的发,额头很凉,他的手很暖,「若你不在,我要一世安稳做什么?」 燕乐晟微微一震,捧着她脸的手竟有一丝颤抖。 「陌染……」良久,只闻他轻轻一叹,似是十分苦恼于她的执着追问,同时又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薄唇微张,终于还是开始了述说,「赵琅坤以赵楚珩一事为由,列数了朕的十大罪过,包括听取佞言,迫害忠臣,耽于淫乐,毫无建树,等等。很不幸,其中几条,确实是朕之过。就位近三年来,除了继承先皇未尽的事业,扫除乾罗国余孽外,朕确实毫无建树。」 他苦笑道:「那晚朕对赵楚珩的处罚,他之所以没有提出异议,不过是因为,此一事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等朕重罚之后,他就能拿此事作缘由,呵斥朕暴戾无道。你可知,他今日除了率领百官外,还找来了什么人?」 燕乐晟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谈论今日发生的事,不想引起她的担心,可是这一问,却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林陌染抿唇摇头。 死谏的百官,毫无疑问都是站在赵琅坤那一边的人。除此之外,他还能找些什么人? 燕乐晟冷哼,「赵琅坤将今年赴考的进士都召集到午门,陪着他静坐!」他神色一恼,压抑着怒气,「那群文儒,总喜欢标榜自己心怀天下,稍一撩拨,就群情激奋,根本没办法跟他们说道理!是以至此,你说,朕能不退位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赵琅坤竟然将这一步计划埋得如此深!恐怕她林陌染将赵楚珩引到玉楼春时,他就已经算计好了! 届时,燕乐晟将他们处罚得越重,他们喊起冤来,也越发显得可怜!所以那晚他才任由燕乐晟罢了赵楚珩的官,任由他将自己的儿子发配大西北凉州! 他不是没有异议,而是借力打力,让他们自己给自己下了个死套。 而燕乐晟和她,竟然毫无察觉,就此中计!甚至还沾沾自喜,自以为除掉了赵楚珩,就除掉了赵家的左臂右膀! 如今想来,真是太天真了! 林陌染试图平静下来,「你可以收回成命,让赵楚珩复官?」 燕乐晟眼角一挑,「窝囊!区区一个百官死谏,就要逼得朕收回自己说过的话?这若是到了以后,传到世人耳中,朕的权威何在?!」 他目光深深,「林陌染,你知道朕不能退让。一次退让,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一次退让,朕以后就不得不次次退让!」 第十章 「我懂……我只是觉得……」林陌染拧着眉心,「既然不想退让,你就更不应该答应他们一年后退位啊!」 「要朕退位,也是有条件的。」燕乐晟绷紧的肩膀一松,「一年内,若不能收复故土。那么一年后的今日,朕退位,禅让九王爷,同时,赵琅坤也必须辞官。」 她不知道,要获得这样的谈判结果,燕乐晟耗费了多少精力,他一定屏气凝神在午门前和百官进士们舌战了好多轮,才换来这么轻飘飘一句,赵琅坤也必须辞官。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些人死谏所求之事,竟然是收复故土! 这意味着…… 她诧异无比地抬头,对上燕乐晟的目光。 后者投来肯定的神色,苦笑道:「是的。朕要亲征南燕。」 南燕! 七年前,大燕一位镇守边疆的将军叛国,率领八十万余部一路北上,遇城便攻。三年来占据了南方五个州,改国号为南燕。 和北燕隔着一条长江,遥遥相对。 先皇亲征三次未果,最后一次重伤,数月后便郁郁而亡。临死前,据说并没有将复国的重担交给燕乐晟,反而叮嘱他,前往不要攻打南燕。 「南燕,民风甚悍。攻之必亡。」老皇帝留下这句话后,一命呜呼,至死两眼都没有闭上,还遥遥望着东南的方向。 燕乐晟一年前迁都江陵,就是为了在长江沿线布下最严实的战线,防止南燕将士攻入。 如今,赵琅坤竟然逼着他去收复南燕故土?! 林陌染毫不客气骂道:「这老奸贼,不是间接让你去送死吗?!」她一改先前的态度,改口道:「退位吧!你退位,他辞官,两不相欠!以后你不当皇帝了,就跟着姐!姐带你混江湖去!」 神色压抑许久的燕乐晟,听闻她此言,顿时大笑起来。 一手将她脑袋按进怀中,忍不住就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朕武功这么好,行商西域时,还能给你当保镖!」 林陌染大赞道:「孺子可教也!」 这么一番嬉戏,似乎方才的沉重气氛已然扫去。 然而,一想到他断然不是那种未经过尝试就轻言放弃的人,一想到他必定会将亲征作为首选,退位只是最后不得已为之的行为时,她的心情又郁闷起来。 燕乐晟瞧着她苦恼的样子,长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早说了,你不知道比较好。朕就晓得,要是告诉了你,你肯定会日思夜想,平白给你增添烦恼。」 「这么大件事,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我倒宁愿是你亲口告诉我!」林陌染再次拧着眉,「亲征定在什么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他永远不需要上战场!就坐在他那个奢华的龙椅上,安稳地过完他富贵的一生。 她难过地想,方才他还说要她一世安好,如今他却面临着生死难料的结局…… 燕乐晟又是一声轻叹,紧紧搂着她,薄唇贴着她的脸,好久才道:「七月初一。」 她怔了怔,「鬼节?」 燕乐晟苦笑点头。 「谁选的狗屁日子!就不能选个良辰吉日?竟然定在鬼节!」 燕乐晟依旧苦笑,去刮她鼻尖,「满嘴狗屁,多难听。」然而语气却是十足的宠溺,「不管定在什么日子,不管良辰还是其他,朕都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娶你,当朕的皇后!」 这对她来说太远了,她现在只求他能平安。 突然,她想到什么——燕肃祁今日如此反常,恐怕也是和赵琅坤串通好了! 一边演绎忠臣对抗昏君的苦肉戏,一边演绎情深相公挽回娇妻的苦肉戏!两厢对应!目的,就是为了突出燕乐晟的暴戾无道,反衬出燕肃祁情深意重的形象!为将来燕肃祁名正言顺继承皇位打下基础! 好精彩的一出双簧! 林陌染狠狠折眉,沉声道:「是不是九王爷的主意?」 燕乐晟一愣,旋即叹气点了点头,道:「赵琅坤谋反,他是最终的得益者,当然逃不了干系。所以朕听闻你泼了他一身水时,才会如此无奈又苦恼。」他神色凝着几分苦恼,「朕既不想你被他占了便宜,又不想你因得罪他而惹来祸事。」 他双手微颤扶着她的肩,「你是朕失而复得来的,朕如今只愿你好好的,腥风血雨,都让朕来挡。陌染,今日朕跟你说的这许多话,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不要担心……所以,朕不许你做傻事!知道了吗?」 那一晚,林陌染记得,当燕乐晟这样问她时,当着他的面,她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第二天,当他的软轿晃晃悠悠转出四合院时,她倚在窗边,望着他的轿子渐行渐远,用他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对自己道:「恐怕,有些傻事,是不得不做的……」 他能豁出性命亲征,只为争取那满朝太平,为了他挚爱的这片江山获得永宁。 她为何不能豁出去,也为她心爱的人做点什么呢? 「黎笙。」她幽幽开口,「让林奕和他的商队帮忙跑个腿,去江陵城中传一件事,就说我病了,病得厉害,务必要传到九王府的人耳中……」 初秋黎明。凉风袭来。 林陌染淡然坐在院子里,感受着最后的一丝宁静。此间风月,曾馈赠她半月清闲。然而日出之后,却不知何时才能再享。 今日……将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在等着她? 清晨睡醒时,黎笙来禀告。眼底沉着深深的乌黑,张口就是一阵叹气,「小姐,林府出事了。」 林陌染坐起来,「可是昨日赵朗坤带领百官去午门静坐,我爹拒绝参与?」 黎笙果然点点头,「赵大人带了几个随从,夜里到林府做客。林奕领着商队去城里散布消息时无意中听到,说赵大人走后,林大人就一病不起。这会儿正满城找大夫治病呢!」 林陌染真觉得头疼,一拍桌案站起来,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平常我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如今怎生这般硬骨!他即便不愿和赵朗坤同流合污。昨日若是假意顺了赵朗坤的意思,随随便便到午门哭闹一番,今日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黎笙犹豫道:「那小姐要回林府看看吗?」她一边给林陌染整理发鬓,一边不安地又补了一句。「昨晚赵府那边也出事了,说是林府三小姐闹着要回娘家探望父亲,二公子不给,动手打了几下,这会儿正闹着要上吊呢……辰靳大人急得一大早便搬回去了!」 林陌染描眉的手堪堪一顿! 林萱?她想过赵家这番腥风血雨的,必然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可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会有林萱! 想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要嫁入赵府的! 林陌染愁思万分。 依林萱的性格,若旁边无人劝阻,势必会一直不停哭闹。届时不仅自己惹祸上身,还极可能被赵府的人拿捏到把柄! 可是她又不能去救。须知林府此刻的姿态。可是公然反对赵丞相和九王爷的!所以当务之急,她要稳住九王爷,就断不能再跟林府有任何联系。 片刻后,林陌染决然道:「不回林府!我们就坐在此间,等九王爷!」 此刻满江陵城,传遍了三件事。都和总督府有关。 第十一章 一是江陵总督病了,找了十几位大夫,皆治不好,皇上给他放了三天的假,恩准他在家休息,不需前来早朝。 二是这赵府二公子新讨了不到两月的夫人,听自己父亲病了,闹着要回林府,不惜上吊,闹得整个丞相府不得安宁。一大早的,就有丞相府的丫鬟婆子跑出来嚼舌根,说二夫人行为举止颇为失礼,配不上二公子,昨夜被狠狠打了五个板子,这会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这第三件。却是和林府的嫡长女林陌染有关。说是昨日九王爷亲自上门迎她回府,她二话不说泼了对方一身水,当晚却莫名其妙病重得厉害。城里的小混混都传,这当年嚣张跋扈的九王妃快死了。 三件事合一块,当即有百姓深深感叹一句,这有钱有势的总督府,气数已尽,终于要败了。 彼时,燕乐晟正在政阳殿里早朝。 文武百官将昨日静坐一事又拿出来仔细说了,他微恼地撑着额,想起城郊小院中那宁静安然的生活。 这时,魏喜忽然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燕乐晟面色一沉,顾不得百官还在下面等着听他的决断,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如何病了?」燕乐晟压抑着浓浓的不安,面目凝着显而易见的怒容,宫道上迎面遇到的太监宫女,皆被震慑得连连退开。 魏喜也是一头雾水,「昨日听闻还好。是清晨突然传出来的,说病得厉害。」 燕乐晟两指压着眉心,「林博犯病,林府庶女吵着上吊,她竟然也……!」重重一声叹,「备轿!去城西!」木丰吗才。 谁都不曾注意,冷冷注视燕乐晟离开大殿后,掩在众臣之中的燕肃祁,却冷酷地扬起了眉,甩袖离去。 林陌染在四合院里静静地等着。然而她却没想到,等来的第一个人,却是燕乐晟。 后者气急败坏下了轿子,一路急闯进里屋,人未到,焦灼的喊声先传了来,「陌染!」 一掀帘子,燕乐晟愣住了。 林陌染正风轻云淡卧在软榻上,闲闲地翻看手里的小说。瞧那气色,红润光泽,哪里有半分病气?! 「你不是!」燕乐晟顿时气结,还是不放心,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触手肌肤温热,绷紧的双肩这才一松。 他皱起眉头,「外间都传你病了。」 林陌染抬眼看他,一笑,却道了一句风牛马不及的话,「你说,若林府气数真的尽了,赵朗坤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们?」 她凉凉的语气,让燕乐晟心中瞬间泛起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紧紧反握她双手,似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做出些傻事来,「朕昨晚才说了,你切勿……」 话音未落,院外许妈妈张罗的喊声,就将他打断,「九王爷来了!老奴给九王爷请安!」 外间人声嘈杂,想来燕肃祁带来的人还不少! 燕乐晟顿时着恼,「他又来做什么!」 「他自然是……」林陌染苦笑,「来接我回王府。」 燕乐晟瞬间明白了,「你对外称病,就是为了引他前来?!」他紧紧拽着她,「朕不许!陌染,今日你便跟朕回宫!」 林陌染不动声色轻轻一叹,「九王爷带着这大队人马前来迎我,无疑是想告诉外界,他对我有多好多重视,以此来表明他是个爱妻顾家的丈夫。若我今日执意随你入了宫,那落在百姓眼中,就是堂堂皇上抢夺自己亲弟弟的爱妻!前日赵大人才演了一出午门死谏的戏,今日你若是再演一出抢弟媳的闹剧,那就正中他们下怀,成了彻底的昏君了!」」 说话间,燕肃祁步履匆匆迈了进来,一眼瞥见屋内,冷冷清清站着的燕乐晟,神色顿时一冷。 两兄弟,这一刻对望之中,再无半点情分。 燕肃祁率先开口,却是一手伸向林陌染,「跟本王回府!」 林陌染还未应声,身后燕乐晟踏前一步,瞬间将她带入怀中,沉声道:「朕不允!」 「皇上!」燕肃祁眯缝着一双寒眸,「陌染是我的妻子,我接我妻子回府,何时轮到你来应允?」 半月前,他还是唯唯诺诺、见钱眼开的无能王爷;今日,却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言辞咄咄地和当今皇上对抗。 燕乐晟没有言语,却死死拽着林陌染,不让燕肃祁接近。 后者继续踏前,冷厉一笑,「九弟我奉劝皇兄一句,还是认真想想怎么摆平赵家那个老头子比较实际,少在这里谈些有用没用的儿女情长!」 燕乐晟护着林陌染,挑眉冷对他的目光,也是沉沉一笑,「九弟,朕也奉劝你一句,和赵家牵扯不清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免得以后被人牵着鼻子走!」 燕肃祁目光冷烁望他一眼,却不理会他的逼人气势,伸出手,转向林陌染,语气冷硬无比,「跟我走。」 在两人灼灼的敌对目光中,身为焦点的林陌染,却是神色平静地迈出了脚步,放开燕乐晟的手,却也不碰燕肃祁伸过来的手,独自一人,稳稳地步出院子,钻入轿中。 至始至终,不曾回头看一眼。不曾看燕乐晟,和他眼中瞬间沉淀下来的伤痛。 九王府。沉雪坞还在,只是没了人精心打理,从前养在院里好好的梅花,竟然也出现了颓败的姿态,枝叶枯黄。满院荒草疯长。 林陌染站在从前她最喜欢晒太阳的地方。瞬间只觉无限唏嘘。从前的回忆一点点漫上心头:初入府,她一心只道手腕强硬,独立自保,便不会受人欺负;后来渐渐在宅斗中变得被动,被迫卷入,被迫抗争;到最后,竟然被身边的人背叛,差点被一碗朱砂要了命…… 而如今,她回来了,以侧妃娘娘的身份,当初一起进府的夏雪,却尸骨已寒。 本来她不愿将黎笙和许妈妈再带进王府受罪,二者却表示除了陪在她身边。哪里也不去!她甚至在昨晚专门找了许妈妈,答应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财富,包括房子。让她不至于孤独终老,没想到许妈妈一口回绝。 「当年是老奴陪着娘娘嫁入这吃人的九王府,如今祸难来了,娘娘逃不掉,哪有老奴独自逃生的道理!从前老奴是怕死,做下了许多窝囊事,可到现在,老奴也算想明白了,人活这一世,不过追求不悔无愧二字!小姐,老奴今日若是逃了。这后半辈子都要活在后悔和愧疚之中!老奴不愿这样活着!即便这次入府凶险多灾,老奴也认了!」 林陌染诧异失笑,她竟不知道,这短短半年时间,许妈妈的觉悟竟升高到了如此档次。想当年,她未嫁时。在绣楼醒来,许妈妈可是打算要她的命呢! 许妈妈边说着,边从衣领下掏出一根老银链,又叹气道:「从前不曾和小姐说过,夫人去世前,将这根链子交给我,曾交代了丹色阁的诸多事情,还说要老奴发誓,用一辈子好好护着你。」她抬起一双老眼,微微有些湿润,「小姐,老奴今日才算真正担起了夫人交代的重任,可还来得及吗?」 「自是不晚!」林陌染郑重点头。 第十二章 也是当晚,二人将林奕唤来,把琉璃阁中的事情都交代妥当。包括重开玉楼春,商队的扩建等,还将商队分为了两支,一支仍旧北上行往西域贩茶挖玉,另一支则筹备着渡长江南下。 「万一燕乐晟真的要亲征南燕,我们的商队也好将提前收集到的信息告诉他。」 如今两国国情是,北燕和南燕不得通婚,但允许商业贸易往来。甚至还允许北燕将获罪官员发配至南燕的岭南等地。因此组建商队南下收集信息,才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林奕当晚就亲自率领南下的这支商队,郑重领命而去。至于后来他们寻获的重大发现,就是后话了。 「娘娘。」 林陌染正陷入思虑之中,耳边传来一声轻唤。抬眼看时,黎笙捧着一壶龙井,轻轻放在她手边。 「中馈那边发了话,说娘娘你的一切俸禄按正妃品级发放。」黎笙眉宇一皱,没有半点喜色,又紧接着道:「但九王爷有一个条件,不准你踏出沉雪坞。」 换言之,这是将她软禁了。 林陌染摆摆手,不以为意,「不管怎么说,我一品夫人的称号还在。燕肃祁和赵婉莹就算再嚣张,也要顾及几分太后的面子。」她苦笑,「我比较好奇的是,燕肃祁对外是怎么宣称,我死而复生的?」 黎笙面有难色,「这……奴婢不知。」 林陌染摇头,「无妨。你找个借口,去寻大姨娘来,就说我时隔许久回府,挺想念她的。」 大姨娘当晚就来了,领着初娘子,带了好些时令蔬果和甜点,装出一副久别重逢、姐妹叙旧的样子,不仅一同晚膳,还在膳后絮絮叨叨说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等夜沉了,林陌染屏退众人,将大姨娘和初娘子领到里屋,这才道:「半年相处,陌染自是信得过你们母女二位,所以有话也直接问了。今日让黎笙找你们来叙旧,其实是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二。这第一个便是,当初我是被皇上一道谕旨赐死的,是戴罪之身,燕肃祁要将我接入府,总该对外有个交代?」 大姨娘面上登时一阵唏嘘,「娘娘可能不知道,你离开王府的当晚,数十个带刀的马贼突然闯了进来,各个都身手不凡,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什么都没抢,只抢了赵大人从宫中带过来的谕旨!」 林陌染心中一动! 那天率领部下前来救主的林奕并没有告诉她这段事由,甚至也没见他带回谕旨。想来是一得手就将谕旨给烧了!这么想来,这果断决绝的行事方式,果然是林奕一贯处理事情的手段。 大姨娘以为她是担忧,安慰地劝了一句,「那天的马贼一个都没抓到,三十余号人,骑马的,轻功的,一发而来又一哄而散。当晚又正值江陵城中放焰火庆祝柳贵妃归来,满城乱得很!后来听人说,竟是连谕旨也遍寻不到!事后,九王爷对外宣称,王妃被马贼掳走,不知去向。皇上颁布指令,要查遍整个北燕国!不想这件事发生六天后,宫中却传来消息,说谕旨是造假的,下令全面停止搜查,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她说罢一笑,「所以娘娘放心,谕旨是假的,那么之前加在娘娘头上的罪名,自然也是假的。娘娘如今并非戴罪之身。自然也无需对外交代什么。你能平安回来,奴婢和初娘子都十分高兴呢!」 林陌染靠着藤椅,一言不发。她躲在四合院中时,自诩再也不会踏入这江湖乱世,所以对这些已发生的事情都不闻不问。燕乐晟心疼她,见面之后也从不向她提起。如今听来,只觉得,当初她失踪时,燕乐晟一定是发了疯似的恨不得将整个江陵城都翻过来。 她能想象得到,若那天换作燕乐晟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也一定会疯掉,恨不得搜遍江陵每一条缝隙地去找他。 那些日子,他一定是对她又恨有气又怜。恨她怎么能如此狠心一走了之,气她连一声平安都吝啬于转告他,又怜她独自在外漂泊,怕她吃不好住不惯……可是久别重逢见面时,他满心眼里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喜悦,对之前他所受的折磨,只字不提。 「娘娘。」大姨娘淡笑打断她的思忆,「虽然奴婢不知道娘娘在回忆谁,但从娘娘方才的表情看,这人应该对娘娘很好。」 大姨娘其实猜到这人是谁,但很聪明地没有点明。 林陌染便也笑着点头,「一时想得入了神,倒是怠慢你们了。」她定了定神,又拾起方才的话题,「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想问。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思考了很久,二姨娘去世后,王爷几乎没有等到她头七过去,就急急将西厢房拆了,重建绣楼。」 她顿一顿,看向初娘子,抱歉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不要见怪。离初娘子及笄只有一个多月,现在才来重建绣楼,未免晚了点。那么,为何九王爷一意要在二姨娘原来居住的地方重建,不另寻一个院子给初娘子呢?」 这个问题,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个答案。 但等大姨娘回答之后,这个答案才最终确定下来。 大姨娘苦笑不已,「娘娘,王府的地儿就这么大。后院能住人的院子,统共就那么四个,沉雪坞、云雀阁、还有西偏院和倦芳阁所在的东偏院。若不在西偏院里建绣楼的话,初娘子就只能搬去倦芳阁住了。」她摇头一叹,「你也知道倦芳阁是个什么情况,我这当娘的,也不放心初娘子搬过去啊!」 林陌染微妙一笑,点头认同了她的话,然而心中,却越发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木丸肝弟。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闹鬼!但凡闹鬼,都是人为!而要隐藏某个地方某个不为人知的东西,使人们主动远远避开,闹鬼无疑是最好的借口。 倦芳阁,时隔三月,这个地名再一次出现在林陌染的视野中。 三人又闲闲唠嗑了些别的话,眼见夜色已深,林陌染唤来黎笙送客。不料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很轻,但没有逃过三人的耳朵! 林陌染登时警觉,站起来,冷冷注视着门口。 门帘被缓缓撩起,两道身影前后步了进来,半掩在夜色中,被此间昏暗灯光勾勒出来的身姿,皆是高大英武。 等其中一人终于从黑暗中踏出一步时—— 林陌染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初娘子却是猛地捂住了嘴巴,一脸喜极而泣的表情。 一声轻呼呼之欲出,「苏靖!」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阿九那宝贝的庶弟!自昆山百花宴一别后,就再也无缘相见的苏靖苏将军! 苏靖微微一笑,如风拂柳叶,清雅温润,缓缓张开了环抱。 一向沉静的初娘子,用出人意料的速度奔了过去,直直扑进他怀中! 让一旁一头雾水的大姨娘都看得呆住了! 林陌染一声轻笑,向大姨娘解释道:「抱歉,一不小心就把你女儿卖了,还卖得这么彻底。」 当初阿九和夫君上门提亲时,被燕肃祁赶了出去,大家都想着初娘子和苏靖,今生是断无可能的了!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还暗中保持着交往! 第十三章 大姨娘一声长叹,脸上尽是欣慰又低落的神色。 未及,这第二个人也自苏靖身后步出,不料竟是林奕! 「你不是出发前往南燕了吗?」林陌染诧道。 林奕的眼光若有深意飘向一旁相拥的两人,无奈道:「这小子,辞官入了我们的商队,出发前,说死活要见一个人才肯走。属下就将他拎到这里来了。」 闻言,屋里众人都是莞尔失笑。 几人中,只有林奕一人依旧绷着一张清冷严肃的脸,在众人失笑的时候,他缓步踱过来,俯身在林陌染耳边低声道:「属下今夜前来,还有一事禀告。」 林陌染听出他语气中的郑重,也凝了神,「什么事?」 他正色望着她,「你哥哥,找到了!」 林陌染顿时呼吸一滞,「他在哪里?!」 林奕摇头,「在长江一带,有人声称见过他,和一个女子在一起。我已经派人连夜过去追查。如今还没有收到最新的消息。」 林陌染默默绞着手里的帕子,顿时思绪万千。 如今,林府的生死存亡正到了关键时刻!林博性格太过懦弱,不足以和翰林府联手,对抗赵家! 反观哥哥,聪明有智谋,行事果断!若他能回来!这情势就能发生大逆转! 她见林奕仍然沉着一张脸,似还有话要说,不由追问,「还有别的事?」 林奕沉声道:「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只因此事,是别人的家事。」 林陌染微一细想,皱了眉,「事关翰林府,还是赵府?」 「赵府。」林奕的声音压得更低,「昨日我听得林府三小姐被打后,偷偷潜入了赵府,听得辰靳大人和赵家二公子在屋内争吵!辰靳甩袖离开后,赵二公子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大哥是皇上的人’。」 林陌染瞬间瞪大双眼! 辰靳的身份,暴露了! 林奕压着一双冷眉,续道:「属下斗胆。赵楚珩此人,留不得!」 赵楚珩是个奇葩,被剥夺官位,被发配凉州,竟然都没能阻挡他这个祸害的脚步! 林陌染真心觉得好笑,此人的种种行为。在她心中,尽皆都是奔着「找死」二字去的! 「辰靳一向掩饰得很好。即便他搬来我的小院隔壁,也是打着爱慕我的旗号,如何会被赵楚珩发现?」林陌染不解思索,「更何况,辰靳可是赵家的一张王牌!他们怎敢轻易动他?」 「属下不敢妄加判断。」林奕皱眉,「只是此人,还请速速除去为好。」木丸估号。 想除掉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想当时她冒着生命危险火烧玉楼春,都被赵琅坤这个老奸巨猾的人早早算计了,如今反咬一口,逼得燕乐晟亲征…… 林陌染苦恼地压着眉心。 林奕低声道:「要不要属下……」 「不。你还是尽快出发去寻我哥哥。」林陌染毅然决定,「此事待我和辰靳碰头。商量个对策,再做定夺!」 送走林奕,初娘子也依依不舍和苏靖告别。 「放心,林兄武功十分高强。我们施展轻功,不会被人发现。」苏靖扬眉,温柔许诺,「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林奕的武功如何精深,林陌染是见识过的,当时就在这沉雪坞内,为了躲避燕肃祁的搜索,他在一秒内跃出数米,不带起身边一丝空气的波动。 于是也反过来安慰初娘子,「此去南燕比之西域。少了许多凶险,又有林奕护着,苏公子断不会有事,初娘子且放心。」 等屋里又只剩三人时,大姨娘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摇头叹气。「王爷不许你嫁给苏公子,我这当娘的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造孽啊!初娘子,你这不是自己找罪来受吗?」 初娘子一脸毅然,「靖郎说了,他辞官就是为了日后方便带我离开!等这次行商回来,他赚了足够多的钱,若届时父亲还是不允许,我就跟他私奔!」 此言一出,大姨娘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 林陌染却是一阵失笑,再看初娘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不错,有本妃不怕死的风范!为了爱情,赌一把又何妨!」 当晚,送走大姨娘母女后。她唤来黎笙,诉说了自己准备暗探倦芳阁的想法。 「只是娘娘如今被软禁在沉雪坞,怎生离开得了院子,前往倦芳阁?」黎笙想不到办法。 林陌染却狡黠一笑,「我活着不行,死了难道还不行吗?」 黎笙更加想不明白了,直觉这不是个好主意,嘀咕了一声,「娘娘好不容易才复活,又想着死……」 林陌染一点她脑袋,「可不是我想死,而是别人想我死呢!」 黎笙记挂着辰靳的安危,难得一次对她的玩笑话语无动于衷,被她点了脑袋,也是微微侧身一躲。 林陌染察言观行,笑着安慰她,「你哥哥当了这么多年暗卫,身手又那么好,放心吧,他肯定自有办法的!」 当晚拾掇拾掇,林陌染早早就睡了。她可没忘记,如今自己身为侧妃,每天早晨可是要向正妃赵婉莹请安的! 这晨昏定省也是个技术活,宅斗中的大多数阴谋,都是从此处而来。 第二天一大早,林陌染抖索了精神,领着黎笙,前往云雀阁。燕肃祁可没忘记她被软禁这件事,早早拨了五六个健壮的婆子,一路押送着。 到了云雀阁,又见到陈嬷嬷那张恶心的脸。 如今,她已是掌管王府中馈的管事嬷嬷,言辞间越发嚣张。见了林陌染等人行来,手中的一盆洗脚水登时就泼在林陌染脚边,冷冷一笑,解释道:「去去晦气!」 林陌染也不恼,堪堪避开后,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径越过去,就要往里屋走! 陈嬷嬷顿时怒了,叉腰拦在她面前,「谁准你进去了!」 林陌染一挑眉,故作诧异道:「谁不准我进去了?」 陈嬷嬷一时气结,怒道:「我!不准!你没看到我这么大个活人拦在你面前?!娘娘你可听清楚了,我说,不准了!」 林陌染点点头,风轻云淡一笑,「你不准?」 这一笑,再一问,气质上明明白白显出几分当年她还是正妃时的种种风采来!陈嬷嬷登时怯了,没有应答。 林陌染再一笑,冷冷道:「可我今日要请安的对象是婉莹娘娘,不是你,你不准,关我什么事?」 语气中颇有几分痞气。 陈嬷嬷愕然了好半天,正想说「我是奉了正妃娘娘的意思拦着你的」,可是转念一想,人家一大早来请安,规矩礼节都到位了,断没有拦着的理由,她若是这么出言喊一声,岂非教人落下把柄?登时又止住了,不情不愿地让开道路。 林陌染挺直腰背,迈开步子就走了进去。 里屋,赵婉莹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几个丫鬟服侍着穿金戴银,一头琳琅满目的花钿玉钗,光泽闪闪,晃得林陌染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赵婉莹见她被闪得懵了一懵,面上更加得意,细长的指尖一指,语气中是不言而喻的得瑟,「妹妹请坐吧。」 林陌染一步都不动。 第十四章 赵婉莹还以为她是难堪,面上笑得越发得意了,口中还不忘假惺惺地问一句:「妹妹这是怎么了?眼睛只管看着姐姐头上的玉钗……」她伸手虚扶了扶,故作不经意道:「这是前不久本妃顺位继任正妃之位时,王爷专门找了宫中御用的制钗师父给做的,妹妹若是喜欢,赶明儿姐姐让王爷也给做一个,送到沉雪坞去。」又一推面前的软榻,「妹妹还是快坐下吧!这么瞧着,姐姐怪不好意思的!」 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啊!你讲这么多话时,怎么没一句让你脸红呢? 林陌染笑了笑,依旧冷冷站着,毫不顾忌地一开口便道:「妹妹我是来请安的。请完安就走,不坐了!」 听闻此言,赵婉莹维持在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沉,嘴边半抹扬起的弧度,顿时成了狠戾的一勾一抿! 跟进来的陈嬷嬷,反手一扬,就要掌林陌染的嘴,喝道:「怎么跟娘娘说话的呢!」 一旁的许妈妈也不甘示弱,将陈嬷嬷一把架开!两个婆子势均力敌,一时谁都动不了手。 而林陌染身后,原本押着她前往云雀阁的众婆子,都是没料到她一开口就吐露这么不客气的话,俱都没有反应过来! 瞧着赵婉莹那张气煞的脸,林陌染又是轻描淡写一笑,「原来姐姐不喜欢听妹妹说话。那以后,妹妹还是少来为妙!」 利落地一个福身行礼,没有任何感情丢出一句,「妹妹给正妃娘娘请安!」然后转身,一个招呼许妈妈和黎笙,「我们走!」林陌染带着自己的人就撤出了云雀阁。 丢下气得回不过神来的赵婉莹。 押送她的婆子稀稀落落跟上去,很快有人偷偷跑去向燕肃祁通风报信。 黎笙紧紧随在林陌染身边,不安道:「娘娘这般奚落正妃,若是传到九王爷耳中……」 林陌染不以为意摆摆手,「与其被他困在这个地方拿做人质,不若惹怒他,让他一刀把我杀了!」 黎笙登时皱眉,想起昨晚她说的死了才能潜入倦芳阁,就是一阵心头乱跳。待要再劝几句,林陌染自己笑了起来,叹道:「只怕如今的他,根本不会杀我……」 如果辰靳暴露了,那么她无疑就是燕肃祁对抗燕乐晟最后的王牌,他自然不会杀她,而是要将她留到最后,威胁燕乐晟。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撩拨赵婉莹,让赵婉莹动手! 回到沉雪坞不久,燕肃祁果然带着一群婆子丫鬟,来势汹汹地闯入,身边还跟着艳妆打扮的赵婉莹。 燕肃祁不容分说,当先发难,「林陌染,你身为侧妃,却对正妃出言不逊!」他一挥手,「给爷掌嘴十下!」 立刻有婆子上前按着林陌染,挥手要打。 林陌染笑着扬起一张芙蓉面,半分惧色都无! 一巴掌还未打下去,燕肃祁忽而又是一声冷喝,「慢着!」生生阻止了婆子的动作。 他哼笑,上前一步凑过去低声讽刺道:「林陌染,你竟然敢算计我!」 林陌染两眼一闭。心中一叹:计划失败! 随即,燕肃祁在众人的诧异中,扬起宠溺的微笑,亲手将林陌染扶了起来,并道:「陌染刚回王府,身体不适,心情也不佳,今日说的都是些无心之话,本王不怪你!接下来你只管好好在沉雪坞休息,不必到云雀阁请安了。」 这话配着他脸上泛起的温柔笑意,和行止见那水到渠成的温柔体贴,都让众人登时迷惑不解,难道这九王爷,真的爱上林陌染了? 赵婉莹看在眼中,更是气得不行!一甩袖子,领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转身就走! 这一厢,燕肃祁嘴边的微笑渐渐变冷,最终凝成狠戾的一句话,「你就闹吧,但我保证,外人眼中只会看到我是如何爱你宠你,即便你出言不逊,我也不舍得惩罚你。」 他狠狠捏起她的下巴,「我这么爱你,你说,若是哪天燕乐晟按捺不住,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这个痛失爱妻的王爷,再到午门前哭求一番……此事落在百姓眼中,燕乐晟要背上怎样的骂名?昏君?美色误国?夺兄弟妻子?哈哈哈!!」 越想越觉得无比讽刺!燕肃祁干脆仰头,一阵肆意大笑。笑罢,猛地将她下巴一甩,神色厌恶地看她一眼,冷冷转身离去。 晚膳。 林陌染一边揉着自己被钳得生疼的下巴,一边愤愤地想,这年头,她难得想找死,燕肃祁还不让她死! 原本那几巴掌要是挨下来。燕肃祁迎王妃回府两日后就家暴的消息,势必要迅速传到江陵百姓耳中,势必会将他苦心积虑伪造的暖男形象瞬间打碎! 可是燕肃祁竟然一点都不上道!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企图。 黎笙很是体贴地安慰道:「娘娘还是早些睡吧!明日就能入宫面见太后了!」 晚膳时,余嬷嬷过来传话,说是太后召见,要她第二天一早入宫。她这个一品夫人回归,入宫给太后请安是正常程序,燕肃祁就是有心要阻止,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入了宫,果不其然,才和太后坐着聊了片刻,燕乐晟就神色焦灼地赶来了。 二话不说,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陌染!」他满眼都是担忧。「你入王府这两日,为何都没有给朕报信道平安?」 林陌染摇头就是一叹,「别提了,燕肃祁把我软禁在沉雪坞。现在防我跟防贼似的!」 她挑着要紧事,将王府倦芳阁的疑点,和辰靳身份暴露被赵楚珩怀疑等事,跟燕乐晟说了。 后者听罢,也是凝神,一脸沉重。 「此事朕只会跟暗卫说明,你无需担心,只要乖乖待在王府就好!」罢了,想起她从不听自己的劝告,遂又郑重强调,「切勿轻举妄动!一切有朕!」 宫中内线不会比外间少。两人有粗粗商量了片刻。林陌染乘轿返回九王府。木丸围亡。 回府后天色尚早,林陌染左思右想,唤来许妈妈,「太后今日赏了好些时令蔬果,你跟中馈告个假,替我将蔬果分一半出来。送到林府,就说是女儿的一点心意,希望父亲早日好转。」 许妈妈应了。 她又低声道:「寻个机会,找到顾清媚。告诉她,叫林萱无论如何都不要再闹脾气,有什么事,只管顺着赵家。」她顿了顿,神色凝重地补了一句,「告诉林萱,保命要紧!」 林陌染也是病急乱投机,却忘了,依林萱的性格,旁人越是劝她不要做什么,她就越是要做什么! 许妈妈向顾清媚转告她的话后,当即回王府。面色一直不虞。直到晚膳时,瞅了机会,才跟林陌染说:「二夫人去丞相府探望了几回,连人影都见不着!这赵家也是够绝的!赵二公子还说,丞相府哪里是姨娘奴婢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林府要来人探望,也非得是有品级的不成!」 林陌染狠狠皱眉。这不明摆着说她吗?放眼整个林府,除了她受封一品夫人诰命外,还有谁是有品级的? 「娘娘。」许妈妈不安地劝着,「依老奴看,这趟丞相府,还是别去了罢。指不定那赵二公子又……」 她话未说完,生怕隔墙有耳。许妈妈这一点还是比黎笙谨慎许多。 第十五章 林陌染立刻了然点头,「我知道。」 这无非就是赵楚珩下的一个圈套,等着她自个儿往里钻!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去丞相府,不代表别人不能去!更不代表,赵楚珩不会把圈套下在别人身上! 这个一不留神就入了套的不是别人,正是辰靳! 赵府。画眉楼。 这是赵楚珩新婚后,赵府中馈特意拨银子重新修葺的二层小楼,林萱出嫁到了府中后,就居住在此。 可是算来,这将近两月的时间里,赵楚珩在楼中过夜的次数,统共还不到五次。倒是没日没夜出去花天酒地,更别提外宅还养着三四个伶人。 府里下人都道林萱可怜,年纪轻轻就不受宠,将来在丞相府的日子可不好呆。 如今已是深夜,画眉楼中静谧无声,楼里楼外皆是清清冷冷,只余一片月光和道路旁昏暗的铜灯交相辉映。 林萱静坐在二楼的窗边,仔细想着下午随她陪嫁到赵府的刘嬷嬷,偷偷进来传的话,「保命要紧!」 这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又恼又怕! 一想起林陌染活得有滋有味,外间传闻九王爷对她宠得一塌糊涂,就连她犯了事儿也不舍得打骂一句,更何况宫里还有皇上惦记着她! 一个额间落有胎记的孤女,怎么能混得这般好! 再反观她,爹妈捧手里宠着的宝贝女儿,名分上争不过,嫁人又嫁得不好! 这些日子以来,她最怕的不是独守空房,相反,她最怕的就是见到赵楚珩!少有的几次他留宿画眉楼,每次都将她按在床上好一顿折磨!打得全身酸肿算是轻的了,有一次她整整三天下不了床! 前几日她实在受不了,吵着闹着要上吊,顶了几句,没想到赵楚珩一声令下,竟然动了家法,小腿粗的铁棍子,狠狠往她身上招呼!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偏偏今日,顾清媚找人给她传话,要她保命? 林萱捂着脸,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她此刻好想见一个人,哪怕马上让她死去!可是赵楚垣,他明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着他,他偏偏在自己嫁入王府的第二天就搬了出去! 如今她知道了,他搬去的地方,就在林陌染外宅的隔壁! 可恶!可恨!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林陌染!如今她还让顾清媚给她传话,让她保命?!哼!她凭什么听她的! 「呯」! 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砸了一地! 没想到,楼下的门也在同一时间被人撞开!一声巨响,将林萱整个人震得浑身发抖! 他来了! 赵楚珩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爬上二楼,脸上带着惯有的邪佞笑意。自他被罢官后,每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醉生梦死,今日亦是沾了一身的脂粉香味。 林萱厌恶地躲到一边,嘀咕道:「怎么又醉成这样!再过五日便要发配凉州了,爹不是交待过,让你在家好生陪陪你哥?」 「我哥?」赵楚珩一声怪笑,猛地一手抓住她的衣襟,狠狠道:「是想我陪我哥,还是你想陪我哥?」 林萱奋力拽开他的手,怒道:「赵楚珩!你不要胡说!」 挣扎间却被他推倒在床上,赵楚珩沉沉的身子顷刻间就压了下来,大手狠狠剥去她的衣服,动作粗蛮暴躁! 「放开!贱人!」林萱的反抗根本没有用,只能不停地破口大骂,「我恨你!赵楚珩!你就是个混蛋!」 渐渐的,再没有力气骂了,只剩下痛,铺天盖地的痛,和布满身心的恶心感! 一场发泄之后,赵楚珩穿好衣服就走,根本没有任何留恋。 临出门时,他忽然冷冷一笑,「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会儿见到我哥时,记得好好伺候他……」 林萱惶恐地睁大眼睛,心里瞬间划过的不安到了极点! 很快,几个强壮的婆子窸窸窣窣上楼,将一身污秽的林萱原封不动打包,抬了下去。 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赵楚垣所居住的清风斋。 打开了门,将林萱放到他床上,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清风斋,夜色侵袭着这片方寸天地。 林萱睁着眼,入目是一片陌生的景色,陌生的榻和垂帘。而身边睡着的这人,却如此熟悉!每夜梦回。她都希望能入他梦中…… 楚垣! 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连忙又挣了挣,身体很沉,看样子那几个婆子不仅将她绑过来,还给她下了麻药! 真够狠的! 那个王八蛋把衣衫不整、一身污秽的她丢到自己哥哥的床上,第二天就要诬蔑她和哥哥通奸了是吗! 如此,不仅一举除掉了两个碍眼的人,还给林府抹黑!可谓一箭双雕! 她拼命地挣扎着,床褥开始摇晃,身子却仍然动不了分毫! 再后来,她不敢动了,生怕吵醒身边熟睡的人。他睡得这么香,梦中还哼了哼。微微翻身,带起一阵清雅的竹香,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昏暗的夜色中,林萱就这么看着他。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可她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楚垣……她多想开口唤他,告诉他,她这一生,都已经没有资格去爱他了。 如今她说能做的,就只是护着他。用命去护他! 命运如此残酷,只留给她短短的一夜,去感受最爱的人就在身边的幸福。如果可以重来,她不会选择赌气嫁入赵府!可是她的生命,再也不会重来了。 这一夜,真的好短暂啊…… 「啊!!!」 清晨。一声惊慌的尖叫刺破了丞相府的平静。 一个婆子哆哆嗦嗦从清风斋跑了出来,满脸惶恐不安,一手指着里屋,「夫、二夫人!」 闻声赶来的下人,听她结结巴巴的大喊,都是迷惑不已。「二夫人怎么会在大少爷的房中呢?」 未几,帘子被一把掀开,赵楚垣一身齐整,大步走了出来,眉宇拧得死死的。 「进去给她梳洗!」他冷冷的腔调,分不清是怒还是厌恶,总之是这般冷。几个小丫鬟被震了几下,好半晌才回神,窸窸窣窣鱼贯走进里屋。 她们从未见过大少爷发这么大的火,在印象里,大少爷一直是和和气气的。 然而进到了里屋,看到床榻上那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未婚娶的大少爷屋子里,竟然多了一个女人,还是个衣冠不整、满身污秽的女人! 而这女人不是别人。却是二公子刚迎娶进府的夫人林萱! 二夫人果然在屋里!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丫鬟都吓坏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 林萱裹着被子、斜靠在床柱旁,一双大眼,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替我梳洗罢。」 她的语调也是平平的,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可是……这是捉奸现场啊! 小丫鬟给她洗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手一直都是抖的,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她。 直到外面一声怒吼响彻整个清风斋,「孽子!你给我跪下!」 咋听此言,方才还一脸平静如死灰的林萱,突然猛地从床上奔下来,披着发,光着脚,风一般直径奔出里屋,来到院子,「噗通」一声狠狠跪地。 第十六章 「父亲!此事和大哥无关!」林萱坚定地抬头,说出了这句一整晚辗转在唇边的话,「是我!全都是我的阴谋!是我半夜爬上他的床……」 话未尽,身前的赵琅坤一巴掌狠狠甩上她的脸颊,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 「贱人!臭婊子!你毁我儿名声!!」愤怒不已的赵琅坤,紧接着又猛然几巴掌砸上来,揪着林萱的头发,恨不得将她往死里打! 「我打死你个肮脏的狗杂种!我赵府怎么会娶进门一个十足的荡妇!」 他骂骂咧咧,下手狠重!木司扔扛。 几巴掌下去,林萱早已晕头转向,嘴角挂上一抹血迹,模样狼狈不堪。 赵楚垣看不下去,横身过来挡在她面前,皱着眉将赵琅坤沉重的巴掌拦了下来,「爹!勿要再打了,我和她并没有做什么。」 「没做什么!」赵琅坤双眉怒飞,「她这么往你床上一睡,就已经毁了你的清白,你还替她说话!让开!」 赵楚垣目光沉得死紧,就是不让一步。 这时,众人身后,又缓缓地走来一波人。为首那人长发散肩,一身白绸长袍,神色悠闲,嘴边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 「哟哟哟!这大清早的,在捉奸啊?」赵楚珩目光随意地扫林萱一眼,神色根本没有半分怜悯。他垂着被折断的胳膊,像个风流地痞似的,步履轻浮地踱了过来。 边走,便打量着赵楚垣,「我说大哥,你眼光真不大好!这女人要姿色没姿色,还是被我享用过的!」 赵楚垣绷紧了一张脸,目光冷冷地越过他。 赵楚珩便直径走到林萱身边,一脚轻轻踹了她一下,似要确认她还有气儿,这才俯身蹲在她面前,语调狠戾了起来,「林萱,你喜欢我哥,是不是?你早就觊觎着能和他春宵一度!昨晚我听画眉楼的丫鬟说,你偷偷买了一包迷药回来,呵!原来是一早就想好了,要给我哥下药,然后爬上他的床!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真以为,我胳膊废了,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赵楚垣一把将他拽起来,狠道:「二弟!勿要乱说!」 赵楚珩嘿嘿一笑,「我乱说?哥!这个女人要害你,你知不知道,她想侮你名声,想让你背上争夺兄弟妻子的污名!」他目光一闪,「你又不是皇帝,总不能效仿皇帝那样,说抢就抢吧!」 他的这一席话一语双关,背地里还不忘把燕乐晟抢九王妃的事拿出来揶揄了一番。 赵楚垣眉头皱得更深。他想起昨日林奕潜入王府,警告他,赵楚珩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手就下意识地握紧! 赵家毕竟对他有养育之恩,小时候,他也确实将赵楚珩当做亲弟弟,如今他胳膊已废,又没了仕途,教他还怎么下得了狠手?! 赵楚珩见他并无丝毫反应,有恃无恐,言语上越加肆意,「要说这林府的小贱人,庶女出身,还如此放肆逾距!到底是林府没教好你规矩,还是有人在暗中指使你?!」 他目光如炬射向林萱。 震得林萱当即浑身一颤,竟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迭声反驳,「没有人指使我!全是我恣意而为!」 赵楚珩面色沉了几分,不再望她,却扭头转向赵楚垣,「那么大哥呢?此事当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还是说,你其实是意欲抢夺我的妻子,以此羞辱我?!」 赵楚垣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眸子狠冷决然对上他的视线。 「不!这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还未说话,俯在地上的林萱已经猛地抱住了赵楚珩的腿,喊道:「大哥是被我害的!全是我的错!我喜欢大哥!喜欢楚垣!所以我给他下了药,偷偷脱了衣服,钻到他床上,让他以为自己无意中碰了我,我想逼着他跟我好!!」 她挣扎着哭喊,一身狼狈。这一辈子,她从未说过这么露骨的话语,可是今日一咬牙,竟然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就仿佛她真的这样做过似的! 没法顾及了,她只想救他! 「你个贱妇!!」赵楚珩怒不可遏一巴掌盖在她脸上,破口大骂,「我怎么娶了你这么水性杨花不要脸的臭女人!来人啊!给爷打,狠狠打!打死她!」 无数乱棍,顷刻间重重砸在她身上,打的她全身都疼,倒地翻滚惨叫。可是疼痛并没有因为她的挣扎减弱半分,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狠,直到一棍子狠狠砸在她脑门上——顿时鲜血直流!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瘫软在地上,仿佛一团烂泥,胸腔间的血液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冷。 眼前又浮现那一幕,他们都还是小时候,她追在他身后喊,「楚垣哥哥!楚垣哥哥,等等我!」 好不容易追上他了,却见他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将手里新摘的野花,递给林陌染…… 「噗」!好痛……她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里突然涌出大量的气泡,带动她不停地颤抖、抽搐,直到最后再也动不了分毫。 眼前的世界,熄灭了。 这一夜,丞相府中传来了一个噩耗:嫁入不满两月的二夫人林萱,暴亡。 消息传到了九王府。 还在用膳的林陌染,手中白玉盘「哐当」一声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娘娘!」黎笙听得声音奔进来,咋看见她脚边狼藉的碎片,懵了一懵,再看她面无表情怔忪的模样,心就是一抽,连忙上前搂着她。 许妈妈在一旁默默抹泪,不住叹气,「三小姐临时前说,她辜负了娘娘的嘱托,如有来世,定会一一弥补此生对娘娘犯下的诸多错事……」 一言至此,许妈妈禁不住一声哀嚎,「我可怜的三小姐,才刚开始学着懂事,怎么就,就……」 来世?哪有来世?!人只能活一次而已! 是以林萱从前诸多挑衅,甚至言行上各种冒犯,她都忍了下来,至多不过言辞上回敬几句,始终没有下重手惩罚过她。因为她知道,林萱还小,还在喜欢强争的年龄。等她大了,自然就懂了。 她想给林萱一个成长的机会。 没想到……却这样,被赵家剥夺了! 林陌染克制着胸腔翻腾的怒气。 如果当初林萱听从她的建议,安安稳稳嫁个小户人家,如今不就平安无事、幸福地活着?可她偏不!她偏要赌气,嫁入丞相府…… 林陌染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睁开时,疲惫中夹杂着决然,「回林府!我要亲自替她发丧!」 寂静的江陵总督府内,一片哀恸之色。挽联垂挂,红联悉数摘下。雪白的绸带,将偌大庭院的色彩一寸寸遮去。 凌晨,天色还未亮。林萱的灵枢被迎回故园,如今正停放在她生前曾居住的偏院。 在那具林府倾尽百金打造的厚重棺椁里,林萱闭目安详沉睡着。而一旁全身缟服的顾清媚,早已哭成了泪人。 直到清晨初阳东升,踏着这清冷的日晖,林府的大门送走第一波哭丧的人后,又再一次缓缓开启。 门外,只有一个人。 全身素色绸裙、头戴白玉钗的林陌染,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步踏入这座哭声响彻的院子。 她面上没有哀切,没有动容,毫无波澜的双眸中,只凝着一丝深沉的冷。 第十七章 她走到棺椁前。上香,跪拜,动作冷静得近乎冷酷。 直到三拜结束,她再抬头时。那绷紧的容颜才出现了一丝松动,呢喃般轻轻叹了一声,道:「我让你保自己的命,可不是让你保他的命。呵,萱妹妹,你真傻。」 顾清媚哀痛欲绝,嗓子早已哭哑,听她这番话,顿时又是一阵哀嚎,泫然欲泣地瘫软在地上,「萱儿。你好傻!娘也好傻!若知道会有今天,当初说什么都不能把你交给赵家的人啊!」木司岁划。 林陌染神色一恸,默默地走到顾清媚身边跪下,咬紧了唇,陪着她一起迎送前来吊唁的人。 因卷入党派之争,林博如今虽还领着江陵总督的头衔。但实际与他亲近的官员,已所剩无几。大多数为了避免被赵家寻麻烦,都很果断地和林家断绝了来往。是以如今来吊丧的人并不多。 上午过去后,灵堂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林陌染搀扶顾清媚去往后堂休息,再回来时,看到林博却仍坚持地守在原地,僵硬的背影瞬间苍老了许多。 「是我害死了她。」林博凝望着棺材中沉睡的女儿,不住哀叹。 「父亲。」林陌染摇摇头,「谋事必有牺牲。至少,你选择站在和赵家的对立面,这一点,没有错。萱妹妹若是能早日看清这紊乱的政治格局,想必当初也不会执意嫁入赵家。」 哪知林博一阵嗟叹,道:「我为官从来都是为了敛财!何曾想过什么派别,更没有刻意站在赵府的对立面!」 他愤愤然一甩袖子。「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在背后进说的谗言,竟然跟那姓赵的狗官说,我林博存那么多银子,都是为了给圣上起兵南燕用的!放他娘的狗屁!哼!我的钱都是为着养家糊口!为着我自己存的!」越想越不忿,干脆怒道:「我明日就辞官!这样的朝廷,不混也罢!」 此一言,使林陌染惊诧得不是一分一毫,林博被赵家盯上,总督府的没落,竟然是因为小人的谗言? 她疑道:「那赵大人去午门静坐时,父亲为何不去?」 林博听了生生一滞,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懊悔,结巴道:「赵琅坤要我出银子,发给那些被他忽悠去静坐的人……我、我没舍得……」 林陌染一双柳眉立刻折了起来! 「那种时候,你还想着钱!」她怒目道。 待眼神飘向躺在棺材中的林萱时,骂人的话语又止住了。她深深叹一口气,「你若是辞官,女儿只有一个请求。等肃哥哥回来你再辞。且所有的家产,都要留给他。」 林博摆摆手,「随他吧,林萱走得凄惨,此间事我也看淡了。钱再多,买不回一条命,人死之时也带不走分毫。」又是一阵叹气,他不甘道:「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狗娘养的赵琅坤,眼红我钱多,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不甘心!」 不甘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教人甘心的事呢。只因不甘心,是以所有人都在互相争!不争,就会被踩下去! 林陌染定定看着林萱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爹不甘心,女儿又何尝甘心!」她沉声一笑,「可是爹放心!今夜,女儿定叫他们偿还这笔血债!」 一个时辰前。 林陌染抢了一匹马,疯了似地猛抽一路,只身从九王府硬闯出来。 半路上,辰靳追上了她。 一双手按上她握紧缰绳不住颤抖的手,一把将她从疯马的背上拽了下来,开口就喝道:「不要去!那是个圈套!」 赵楚珩早料到,林萱死了,一心宠爱她的林博必定要求将她遗体接回林府发丧,而林陌染,为了保住林府不再继续遭受赵家的迫害,定然也会前往。 所以他从将林萱丢上自己哥哥的床那一刻起,就设下了一个局。 「他们将那道谕旨,缝在了林萱的肚子里!」 饶是她活两世,听闻了许许多多的怪事,这一刻,听了赵楚珩的这一做法,仍不免感到毛骨悚然! 即便林萱生前诸般欺辱她和生母,言行上多么的不和,如今,她也不禁替林萱感到难过。更加没办法想象,只有十五岁的林萱,那瘦瘦小小的身子,被开膛破肚,柔软的肚子里被硬塞进一道谕旨! 林陌染捏紧了拳头。赵楚珩,他还是人吗?! 辰靳将她拽到暗处,压低了声音,「林萱的棺椁将在林府停放七日,他们一定会寻个时间,去假装‘揭穿’谕旨被林博盗取!届时,林博就要背上盗谕旨的罪名,这可是满门抄斩!」 他神色严酷,林陌染却忽然笑了,「赵大公子,既然是满门抄斩,那我今日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这罪名我爹一旦坐实,我也逃不了被抄斩的命运。」 辰靳神色一顿,眉宇紧锁,「我怕你在时,二弟去闹事,伤着你……」 林陌染冷眉一挑,「他来正好!我便等着他!就怕他不敢来!」 「你……!」辰靳将她猛地一震,「你疯了!又要做什么,上次火烧玉楼春,差点就丧了命,还嫌不够?!」 林陌染现在是气不打一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除掉赵楚珩,眼前这个辰靳却跑过来大说特说一通,简直烦人! 她索性推开他,心里想到什么,一股脑就骂了出来,「你如今跑来我面前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妹妹在时,你就在赵府,你何曾护过她?!当初,哪怕你就是阻止一下,萱妹妹也不会死!林府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辰靳愕然不已,睁大眼睛看着她。 林陌染的怒骂依旧没有停止,一双眸子,狠狠地盯着面前错愕的男人,「我知道你们总是有太多顾忌!顾忌着朝纲,顾忌着文武百官派别之争,顾忌江山顾忌黎民百姓!可是我没有,我没有任何顾忌,除了我家人的安危!」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们不敢动手除掉的人,我自己来杀!」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双莹玉洁白的手,语气狠冷,「今日我便等着赵楚珩!等着用这双手,亲自结果他的性命!这一次,我决不饶他!」 辰靳震惊了许久,皱眉紧紧盯着林陌染,眼神中闪过诸多思绪,从难以置信,到陷入深思,再到狠然,最终定格。 他缓缓点头,「我帮你。」 林陌染一直守到日落月升,夜色沉凉。 灵堂早已没有前来吊唁的人,婆子丫鬟稀稀疏疏打扫着院子里烧尽的纸钱余灰,又将哭晕过去的顾清媚扶回堂屋休息。 有人来劝林陌染,「娘娘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此间由赵二夫人的乳娘守夜便好。」 林陌染点着手里的香,拒绝了,「所有人都去休息吧,今夜由我来守。」 乳娘熬不过她的坚持,最终还是转入了后院,自去服侍顾清媚歇息。 静谧的灵堂,终于只剩下林陌染一个人,还有耳边时不时迸发的一声蜡烛燃烧爆裂的声音。 良久,直到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打碎了这一方平静。 赵楚珩带着一身的酒味,和似笑非笑的神色,一步一晃踏入灵堂。 林陌染背对着他,专心点着手里的香。 守灵七夜,七夜中,香火不能断。 第十八章 她点燃第二把时,身后赵楚珩猛地一手将所有香夺了过去,狠狠掷在她脚边—— 「林陌染!别装了!你和你的萱妹妹,根本就不亲!她从前诸般陷害你,如今她死了,你该高兴才对!」 林陌染神色平静地望着他,转身,再取一把香,捧在手里,凑到烛火前…… 「林陌染你个贱人!」赵楚珩彻底怒了,伸手一巴掌将整个香案打翻,沉沉的身躯横在她面前。 被折断的手臂没法举高,他只能怒目锁着她,身子一寸寸逼近。 「说话!」他恼怒喝道,「爷今晚不是来看你一张冷脸的!你和你的姘夫折断了爷一双手臂,爷今晚就要来跟你算这笔账!你他妈的给爷张嘴说话!」 林陌染沉着一张芙蓉面,仍旧不动声色,弯下身,将被他打翻的香案扶正。 再起身时,却突然猛地掬了一把灰,照着赵楚珩的门面撒过去—— 「嘶!」 赵楚珩没了双臂,行动不便,一时竟没法避开,被撒了一脸,眼睛刺得生疼。 他恼怒地一抹脸上的灰烬,睁大眼睛,瞪着面前的女人! 林陌染清浅一笑,满目讽意,「都说在眼睛上撒香灰,就能看到鬼神。不知道萱妹妹灵前的这一把灰,足不足以让赵二公子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赵楚珩被她清冷的语调说得一震。 饶是他再不惧鬼神,此刻在被他亲手害死的林萱的灵堂,还是感到一丝嗖嗖的凉意。下意识再抹一把眼睛上的香灰,迷迷蒙蒙间,彷佛真的能看到一块块迷糊的雾状,在他身边飘荡!赫然就是一抖! 瞧着他一脸恐惧不已又拼命克制的矛盾神色,林陌染就是一阵冷笑。缓缓步到灵堂前,正色看着他,阴阴的语气中,音调听不出丝毫起伏。 「赵二公子,你怕鬼吗?」 刹时间,灵堂阴风四起。 伴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赵楚珩阴森森的笑了,「我怕鬼?」 他压着沉沉的脚步欺上来,「林陌染。小爷这双手上沾的人血不计其数!我要是怕鬼的话,早八辈子就给吓死了!」 他因是断臂,脸上又带着灰,说这话时,模样十分狰狞。 没想到他再一挥手,原本还死寂的灵堂四周,突然围上了十几个黑衣刺客,十几把短刃,明晃晃的刃尖指着林陌染。 赵楚珩在众刺客的拥护下,冷笑反问她,「林陌染,你怕死吗?」 林陌染全然忽略他带来的那群顶尖杀手,安然的神色间。反而浮起一抹恬静的笑意,「赵二公子给妻子守灵,还要带着这么多走狗来,真真是气派!」 赵楚珩不笑了。眉眼锐利起来,「林陌染!我他妈不是来守灵!我是来取你的命!」 「不等着将萱妹妹腹中的谕旨取出来,让林府上下九族被诛,赵二公子就急着取我的命?」林陌染摇头,「岂非辜负了你爹为替你报仇而设下的这个局?」 赵楚珩狠狠拧眉,「你知道……」斤向乒巴。 「我不仅知道。」林陌染始终微笑,「我今日来,还准备了一样东西给你。」 赵楚珩冷哼,「准备什么?」 林陌染缓缓开口,「我自己。」 她眼光扫向赵楚珩身后的人,脸上闪过一丝促狭。「你不是曾说过,只要我开口,你一定会让我满足?」 赵楚珩一愣之下,顿时爆发一阵大笑。他屏退身后众人,骤然间,眉宇中升起一股绢狂魅气。「林陌染!我真真是小看你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还有心思开口让我要你?!」 林陌染敛去笑容,「我是有条件的。一夜,换林府阖府老少性命。今晚事毕,任杀任剐,陌染绝无二话!」 赵楚珩疑惑地皱起了眉,「你舍了清白,赔上性命,就是为了救林府阖府性命?」 林陌染坚定抬头,「赵二公子不信?觉得我这样不值?」 她轻笑,「那我再加一个。」眸中锐芒一闪,「不准再逼迫燕乐晟亲征!」 「哈哈哈!」赵楚珩闻言一阵讽笑,「林陌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小爷我今晚即便不答应你任何事。也可以轻而易举强上了你!更何况,小爷今晚想不想要你,还是个问题!」 林陌染对他言语中的讽刺不为所动,「你会要我的。」她志在必得,「因为这样的场合,只有一次机会。」 她狡黠一笑,「想想看,这是灵堂。赵二公子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想必也从未试过在灵堂和女人缠绵悱恻;更何况,今日躺在这棺材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新婚亡妻!是我的亲妹妹!林萱她就在这棺材里,看着我们是如何恩爱……」 「林陌染!」赵楚珩双眸骤然泛红,若非双臂折断,他早已死死摁住了她,将她摁在自己身下! 「有意思!有意思!爷我现在,确实很有感觉!」他狞笑着,忽然一手扯去她的外衣,狠道:「挑起了我的渴望!林陌染,今晚你死定了,爷不仅会满足你!还会让你此生都无法忘记爷!」 说话间,又是大掌一撕,将她的外衣彻底扯烂。 圆润玉滑的肩头顷刻间裸露在他眼前,姣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美得刚刚好,不媚俗,不张扬,有种内敛清甜的别样味道! 赵楚珩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不得不说,林陌染确实将他内心的渴望看得一清二楚!自从清明在宫中,他将她羞辱一番后,就对她的身体再也无法忘怀! 事隔两月,再次触碰这具记忆中完美的胴体,他只觉得根本没办法克制! 正准备就此将她摁在身下掠夺时,哪知——林陌染却往后退了一步,身子贴在棺材板上。 跳跃的焰火映照下,她精致的芙蓉面上,一抹笑容蛊惑人心,「赵公子,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做……不若将萱妹妹的棺盖推开,让她看着我们亲热!如此,才能更加尽兴,你说是吗?」 赵楚珩早已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咋听此言,如此刺激,更加起了「性」致。三步两步走过去,急躁地将棺盖一推—— 身侧,林陌染的视线随着他推棺盖的动作,冷冷聚焦!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随着棺盖的缓缓移开——她紧张得,几乎将拳头捏碎! 终于,赵楚珩将棺盖推开了一条足以钻进一个人的缝,棺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更别提林萱的尸体! 他诧异之下,猛然醒悟,这一切不对路! 然而已经来不及! 「嘭」!棺材中骤然爆发出一条三米高的火龙,将昏暗的灵堂映照得亮如白昼!点燃了棺材四周垂挂的挽联。 赵楚珩猝不及防,正想躲开,扭头之际,却见身前的林陌染——迅速将一杯烈酒朝他泼过来! 冰凉的烈酒浇得他满头满脸,然而还未来得及一手抹掉脸上的酒水——炙热的火焰已经沿着他的脸,快速地往上飞窜!一直烧到他的整个头部,几秒的时间内,已经蔓延到他全身! 滚烫的热浪吞噬了他,赵楚珩睁着恐怖的双目,在火焰中,猛地扭转身,死死盯着林陌染,下一刻,迈开步子朝她扑了过来! 「林陌染!你竟然设局害我!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第十九章 他在火烧的剧痛中不辨方向,一路带倒了许多物什,火焰便一路蔓延,将整个灵堂都燃成了火海。 这情景如此相似。 林陌染避开他,目光中没有半分怜悯,「上一次放火没能烧死你,陌染一直觉得很遗憾呢!感谢赵二公子今日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面前那人,已经痛不欲生地滚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叫喊,「你逃不掉!这火……你也得死!跟我一起死!」 「赵二公子此话当真可笑。」同样置身火海,林陌染却仍然是一脸平静,「陌染早已经是个死人,如何能再死一次?所以,恕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赵楚珩忍着火烧火燎的焦热,突然一手伸过来,死死拽她,「你明明是活人!你竟然为了杀死我,要和我同归于尽!林陌染,这一次,你就真的成了一个彻底的死人了!」 林陌染不急不缓,从他根本使不出力气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轻拍几下将火灭去。 然后才幽幽道:「赵二公子真是健忘,陌染可是九命猫转世。九条命,今日烧死一条,也值不当什么事,你说是吗?有时候啊,这命太多了,我也不觉得活着是件多稀罕的事了。倒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死一次,就再也活不回来……」 被火吞噬的赵楚珩,听她此言,狠狠打了个哆嗦,满目惊诧! 她冷冷面对着他这副狰狞的表情,沉沉道:「赵楚珩,你不是说你不怕鬼?那么今日,就让我这个厉鬼,送你上路!」 她对准他的身体,猛然甩出了一道火折子——「嘭!」再一次爆发的火焰顷刻间以无以复加的毁灭姿态,包裹了赵楚珩! 赵楚珩痛苦万状,却一句声音也发不出,满眼尽是恐惧之色。 他挣扎着张了张嘴,睁圆了一双眼睛…… 这是他留给世人最后的表情,很快,火焰中,再也辨不清他的五官。赵楚珩整个人,都融化在炽热的火海中。 火势太大,外间他带来的十数名刺客,全部进不来。 而同样的,林陌染也走不出去。 闻讯赶来的林府家丁,咋然看见这猛然窜起的大火,都是一阵惊慌失措,急急忙忙取了水,开始疯狂救火。 来救火的人太多,刺客见此情势,别说闯进去救赵二公子,能否从众多家丁中突破进去都是个难题。遂略一商量后,统统四散而去。 再反观林府灵堂,尖叫声,指挥声,呼救声连成一片,给这个原本悲伤的夜晚,平添了几分鸡飞狗跳的喜感。 火焰中,林陌染静静站着,看着赵楚珩从痛苦翻滚,到如今静静躺在地上,睁大一双充满恐惧的眸子,再也不动丝毫。 确认他已死后,林陌染才缓缓地抬头,朝灵堂的顶梁打了个眼色。 光线照射不到的灵堂顶梁上,突然猛地跃下一个人,裹了辟火的湿润披风,不由分说将林陌染拥进怀中,护得死紧,然后猛一发力,带着她快速跃上顶梁,再一跃,冲破了本就被火焰炙烤得摇摇欲坠的屋顶—— 双脚踏上地面的同时,辰靳第一时间去看怀中的人,是否安然无恙。 「可有烧着?」他急急细查,确认她除了发尾和部分衣角被烤焦之外,并无任何外伤,这才肩膀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真能忍!我在房梁上都能感觉到那火焰的滚烫!你要是当时再不唤我,我都想立马冲下去将你捞起来!」 林陌染虚弱一笑,咳了几声,呛着嗓子道:「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她转念一想,觉得在辰靳面前说这样的话不对,「你可还好?他毕竟是你的……」 辰靳眉宇一冷,半晌,沉声道:「无妨。这种人,也是该死。」 林陌染只觉得他此言,话中有话,打趣道:「莫非你也恨他,企图玷污我?」 她本是打趣,哪知辰靳神色很是严肃地点头,「对!恨死了!我都不敢做的事,凭什么他做了两次!」 噗!林陌染失神一笑,绷紧的神经,也在这一笑间松懈下来。 月色中,她的笑容,有股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辰靳微微动容,伸手,将她被火焰冲乱的碎发,一一拨回到耳后,这才低声开口:「谁伤了你,我都要叫他加倍奉还!即便这人,是我的弟弟……」 辰靳的话让她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侧头,错开他的手。 手指传来的微凉,让辰靳心中微微落空。但很快,他又扬起一抹轻笑。将裹在两人身上的披风抖下,道:「赶紧去前面看看,别让你爹担心。」 他若有深意看了一眼林府外的天,「只怕那人,也快要赶到了。」丢下这句饱含失落的话语,他脚步一晃,甚至不再看她一眼,就转瞬跃出林府外墙,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今晚辰靳不能露面,以免引起赵琅坤怀疑。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但她真的很想知道,辰靳究竟用了个什么手段,才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将赵家两人都隐瞒得如此彻底? 辰靳走后不久,她才缓缓从灵堂后侧绕回去。见她平安无事,立刻有人哭喊着叫来林博,说大小姐还在!一群人自然又是人仰马翻簇拥过来。查看她有无受伤。斤向他弟。 正混乱时,林府外,朱雀主道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来袭汹汹,蹄声急躁杂乱,生生将此间救火现场本就凌乱的气氛震得一滞! 伴随着马的长嘶声,一辆华丽的朱顶马车,猛地停在了林府门前—— 一人身着玄色蟒袍,脚踏锦云靴,急切地迈了下来,张口便唤。「陌染!」 燕乐晟满脸焦虑,奔过来后一手就将她拽进了怀中! 「我听闻林府灵堂起火!想起你今日前来守丧……我……」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好怕再一次,失去你。」 这场景让他想起玉楼春,越想越是要发疯! 他将她拉开几寸,神色严肃而郑重。「随我进宫!这一次,你必须答应朕!」 这句命令,下得太过迫切了,他竟然又将「我」变成了「朕」,想借此给她施压呢! 林陌染疲惫一笑,「还不行……不过快了。」 燕乐晟这时一眼瞥见她手里的披风,心知她是用来浸湿后辟火的,顿时心里一疼。然而再一看,却发现很眼熟! 「这是?」他将披风从她手里抽开,目光澄明,瞬间了然,「辰靳救了你?」 本是个简单的疑问,然而他嘴一抖,无端端生出几分气恼来! 关键时刻,他又一次缺席!身为正牌男友。这叫什么事?! 林陌染歪头看他丰富的表情,听他这语气,算是释然呢?还是吃醋呢? 有心给他再添一点烦恼,笑嘻嘻开口道:「是呢,辰靳从屋梁飞身而下将我救起,那英姿,那身手,可帅了!」 燕面前的男人果然冷眉一拧,一只手死死揪着那披风,恨不得将它扯碎,怒目半晌,他克制着自己的不爽,冲着林陌染就决然道:「今天朕必须将你接回宫!这宫外不安全,将你留在此间,朕不放心!而且,你出事时,朕总是没法第一时间赶到!等收到消息前来时都已经晚了!」 第二十章 「还有呢?」林陌染听他信誓旦旦说了这么多理由,就是没有最重点的那一句,笑意更浓,故意催促他,「没有别的原因了?」 燕乐晟死死压着眉心,好半晌才下定决心,憋出了一句话,「有!觊觎你的男人太多了,朕吃醋!」 「哈哈哈……」林陌染再也忍不住了,在这火焰四窜的着火现场,放声大笑。 清甜的笑声,将此间雾霾尽数扫空。 燕乐晟怔了怔,望着她带笑的容颜,嘴角也自扬起一抹优弧。 顿了顿,他平静下来,才问:「辰靳现又去了哪里?」 林陌染狡黠一笑,「辰靳啊,按照他的速度,现在应该刚出九王府吧。」 燕乐晟皱眉,「你和他又想出了什么歪点子!」 「先不告诉你。」林陌染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等你那宝贝弟弟来了,就知道。拭目以待!」 燕乐晟压抑着眉眸中的恼意,伸手就将眼前那根葱葱玉指握在手中。 火势小了后,燕肃祁果然带着王府的家丁赶到。 踏入林府大门的同时,不忘第一时间追问林陌染的安危,「本王的王妃呢?!」 然而夜色中,谁都能对比的出来,燕乐晟和燕肃祁,这两兄弟一前一后追来林府要人,谁才是真正的焦急不安……谁才是真的关心林陌染。 这一对比之下,疲惫的众人竟然都没有心思再去和这位虚情假意的王爷客套,纷纷驻足在原地,既不请安,也不迎接。 而犹在病中的林博,更是没有正眼看他。 花重金给女儿打造的灵堂被烧毁,连女儿的尸骨都没能保存下来,林博今晚心情十分沉重,面色不虞,如今呆呆地望着渐小的火势,根本顾不上迎接燕肃祁。 受冷落的燕肃祁,只能自己上前,先朝燕乐晟请安,然后一步步走到林陌染面前,开口不由分说就道:「爱妃,跟我回府,此间太乱,又漫天灰屑,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他边和林陌染说着话,边朝身后数名家丁打眼色,道:「我带来的人都可以去帮忙,自会将你妹妹灵堂被烧一事彻查清楚,此间杂事,你不必顾虑,跟我回府休息。」 燕肃祁说罢,伸手要去牵她。 岂料林陌染冷冷地退开一步,扬起一张笑意冷峭的脸,「只怕九王爷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找东西的!」 燕肃祁脸色瞬变,却很快压制下去,换上一副疑惑的模样,「爱妃这是在说什么话?本王和你妹妹恕不相识,为何会到此间来找东西?」 林陌染面带笑容,「人在说谎时,会不自觉语速加快,企图用大量的话语去掩饰自己的谎话,但往往……欲盖弥彰!」 「正如现在。」她眼眸一亮,「陌染从未说,王爷是来找我妹妹留下的东西,更未说,你是来灵堂找东西!为何王爷,却定要将你自己和我妹妹牵扯到一块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细思之下,后背隐隐生凉,都感觉有个惊天的阴谋,即将被揭开了。 林陌染面上的笑容,沉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和平静,而看在燕肃祁眼中,却越发显得刺眼。 他下意识地逼近一步,眼中沉着森森冷意,企图在林陌染有任何举动前,先发制人! 然而与其同时,燕乐晟也堪堪往前迈进一步,将林陌染彻底地护在身后,语调十分不虞,「九弟,回答她的问题!」 燕肃祁面色沉了沉,「本王不懂你在说什么!」 「也对的。」林陌染点头,「这年头但凡要说服人家,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九王爷,事先声明。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如今翻脸不认,一会儿我拿出证据来时,可不要有任何怨言!」 燕肃祁狠狠挥袖,「你说!」 林陌染坚定开口,「两年前,新帝即位,但先皇下诏传位的谕旨却不幸失窃!而盗窃谕旨的人,正是赵丞相赵大人!赵大人和赵二公子将谕旨缝在萱妹妹腹中,企图嫁祸我父亲窃取谕旨!」 她目光转向灵堂,渐渐熄灭的火焰,在她眸中燃起一抹妖红。斤反来亡。 她缓缓续道:「不幸的是,这个阴谋。被今晚前来守丧的我,无意中发现!赵二公子企图毁尸灭迹,前来放火烧毁灵堂,也打算将我一并烧死在内。」 她篡改了部分事实。然而没关系,她只要装出一副让人信服的模样就好,依旧坚定续道:「我侥幸逃了出来。然而,由于火势太猛,赵二公子自己却葬身火海,自作自受!」 燕肃祁听罢一阵轻笑,打断她,「陌染,你又在瞎编什么故事?这些荤话,不放等回府后,慢慢跟本王说!」 「王爷认为这是故事?」林陌染冷嘲摇头。「那如果我说,赵二公子死前,将谕旨托付给随从,转交给了你,如今谕旨就在九王府中!你……信么?」 燕肃祁冷眸一闪,「陌染!够了没!要胡闹也得有个分寸!我看你今日定是被火给烧坏了脑子。马上跟我回府!本王为你找个御医仔细检查一番!」 「既然王爷不信……」林陌染面无波澜,转向燕乐晟,「那么妾身恳请皇上下令,派人前往九王府搜查。有无谕旨,一搜便知!切勿让贼人将谕旨转移了去!」 燕乐晟早就此意,立刻传令暗卫,「搜九王府!」 黑暗中,数个黑色身影飞速窜起,无声无息消失在夜色中。 燕肃祁面露厉色,冷冷转身也要走。 被燕乐晟一把抓住,「九弟要上哪里去?」 燕肃祁压抑着怒气,「自然是回府!你派人搜我王府,本王不回去坐镇,你的人乱来怎么办?!若是惊扰了我的家眷,又当如何?!」 燕乐晟不急不缓。笑道:「朕的暗卫,又不是西域请来的那些土匪杀手,怎么会无端惊扰你的家眷呢?」 此话一语双关,既讽刺了赵楚珩,为弑君不惜请来十二名西域杀手,却没有得逞的事实;又暗中点明,连西域顶级刺客都拿他们没办法,你燕肃祁即便如今去搬救兵,只怕也是无用。 燕肃祁果然面色一白。 燕乐晟接着道:「九弟稍安勿躁,只需在这里,静静等朕的暗卫前来报告结果。若是没能搜查到谕旨,那就好说,朕给你赔罪,后宫的古玩你随便拿!若是不幸搜到谕旨……只怕九弟你现在,还是抽空想想一会儿该怎么向朕解释比较好!」 他讥诮的语气,显然让燕肃祁十分不爽。 然而最后这一句话,却一语点醒了他。既然身为皇帝的燕乐晟,已经清楚表明自己是站在林陌染这边,听信她所有话语,那么燕肃祁如果不想一个好的办法脱罪,只怕今晚,就要坐实盗窃谕旨的罪名了! 他和赵琅坤,本是想着将这个罪名安在林博一家身上,怎么会想到,如今竟然要落得个自作自受的下场! 而再一细想,赵楚珩如今已经被烧成焦炭,死得不明不白……他可不愿步他的后尘! 仿佛为了验证他心中恐惧的想法,清理火场的家丁小厮们,这时突然齐呼了一声,「大人们,找到赵二公子的尸体了!」 尸体很快被兜在油布里抬了出来,放置在众人面前。 第二十一章 说是尸体,其实就烧剩下一个完整的形状而已。被林陌染一杯酒泼湿的头部更是早已烧成了黑糊糊的一片,不辨五官。 往日里那个风流倜傥的纨绔权少赵楚珩,每日里靠着自己这张俊逸的面容招摇花丛间,如何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以这么难看的方式死去! 虽然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然而林陌染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就撇过头去,再不忍心看第二眼。 而一旁的燕肃祁,冷不丁低头去看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抬起头,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此时,院中各人都是神色各异。 堂堂赵丞相的二公子,如今成了一具焦炭,就这么凄惨地曝尸林府灵堂。 若林陌染所说是真想,那还好,那就真的是赵二公子自己放的火,不幸将自己烧死。 可是,若皇上的暗卫没能在九王府搜出谕旨……那么,烧死赵二公子的罪过,可就得由林府承担! 林博一心沉浸在悲伤中,但却不傻!烧死了赵二公子,这个过错,赵丞相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可就要他林府一命抵一命了! 轻则林陌染一人被砍头,重则林府满门陪葬! 所以这个玩笑,他真的开不起!只能盼望林陌染不要闲来无事,做些没谱的事情! 略一思索,林博谨慎地朝林陌染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 后者收到他的视线,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时,昏睡中的顾清媚,终于被惊醒了。一路由丫鬟们搀扶着,跌跌撞撞奔到灵堂前院—— 抬眼一看那座早已烧毁的灵堂,和已经完全化成灰烬的林萱的棺材和尸体……她瞬间懵了! 呆愣愣地凝望了半晌,终于彻底崩溃! 「萱儿啊!!」一声凄厉的叫喊,伴随着她摇摇晃晃的身躯,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夜晚中,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顾清媚发出世间任何母亲在面对爱女惨遭不幸时所能发出最大的哀嚎声,哭得全身匍匐在地。 她挣扎着,颤抖着一寸寸,艰难地爬向灰烬中,林萱棺材所在的位置,捧着地上那一团灰,放声大哭。 林陌染紧紧地闭上眼睛,心中一声长叹。 她还不能告诉顾清媚真相,不能告诉她,其实林萱的尸体早已被她暗中偷换,如今在林府后花园那片树林里藏得好好的,由林奕等人暗中照看。而灵堂中被烧成灰烬的,只是一具装满了火石木材的空棺材。 不能告诉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毫不知情的顾清媚,在灰烬中哭得死去活来。 对林陌染来说,这事情委实太过残忍了。 让她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好人,指不定哪天也会遭到报应的。 顾清媚的哭声,让林府阖府上下都陷入一种彻底的悲伤中,早有不少丫鬟小厮跟着哭了起来。 林博强忍着站直,却也掩藏不住眼中打滚的一抹泪花。 然而燕肃祁,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只觉得无比烦躁!这哭声让他心烦!也许他今晚就不该来!赵琅坤那个奸诈的老狐狸就没有来! 他必须想个办法,让燕乐晟不敢动他! 燕肃祁眼光微眯,视线打在了林陌染身上……心中一声冷哼!燕乐晟的软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从林府大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燕肃祁神色凛然地将目光投向夜色中疾步而来的暗卫,心中浮起一句话:该来的,总是会来! 同一时刻,这句话也再次在林陌染心中浮起。 这一刻,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一切就要结束了。她很快就能进宫,伴随在燕乐晟身边,从此再不必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从前她以为,自由就是不被约束。她不想被燕乐晟约束,更不想被他的皇宫高墙所约束。 而如今,她想明白了。 她想要的自由,其实并不是离开皇宫、闯荡江湖的洒脱。 而是居有所爱,爱有所得。 心若自由,燕乐晟和他的宫墙,都不能约束她分毫。 相反,若为了追求活得自在,而让爱她的人整日里为她担心,这是对爱人的不负责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措手不及。 暗卫们恭恭敬敬地上前,手中捧着一卷油布包起的长方形物体。 在场的人,都急忙把视线往这里聚焦,争着想看清楚,九王府上到底有没有窝藏谕旨? 燕肃祁更是眉毛都竖了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在他冷沉的一双眸中,已然渐渐泛起锐色。 暗卫将油布掀起一角,终于露出里面金黄色质地的卷轴! 燕乐晟虽然不知,此刻林陌染将谕旨公之于众是什么意思,然而出于对她的信任,他没有丝毫犹豫。 上前一步,将谕旨一把抽出,动作干净利落! 再一抖,谕旨被整个展开,事隔多年,自先皇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传位谕旨,第一次暴露在世人眼中。 谕旨上,齐齐整整用小楷写着,「皇长子燕辰靳自幼养于赵丞相府,秉性仁慈,居心孝友,朕薨逝,即传位皇长子燕辰靳,望诸臣共同齐力辅佐,俾皇子辰靳成一代明主。钦此。」 燕乐晟略一沉眉,并未将其中内容念出,只淡淡道:「看这字迹,应是先皇遗诏无疑。但为谨慎处理,还是交由宫中专拟遗诏的翰林大学士查验,较为妥当。」 听罢此言,燕肃祁冷哼,「这么说来,今日虽然从我府上搜出谕旨,皇上却仍然无法治我的罪,是吗?」 燕乐晟平静道:「今日而言,是的。」但他神色间那股自信,确是清清楚楚表明,九弟你逃不掉。 辰靳是告诉过他,赵琅坤篡改后的遗诏,是什么内容,正和如今手中这份一样!只细看第一眼,他就能肯定! 但为了服众,为了日后燕肃祁输得无话可说,他还是建议由大学士查验。 不料,燕肃祁忽而一声冷笑,「那么如今,本王总归可以回府了吧!」竟是一副对结果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一抬眼,「林陌染,你是本王的侧妃,不跟本王回府,难道竟还打算夜不归宿吗?」 林陌染回敬他一眼更冷的目光,「王爷,如今林府乱作一团,最需要的表示一位女主人出来主持安排各项事务,而看二姨母这状态,恐怕林府中能主事的人,只有陌染一个了!所以抱歉,陌染今晚必须留下帮忙,不会跟你回府!」 燕肃祁似早已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很快就不再坚持,而是笑意森寒补了一句,「林陌染,本王提醒你一句,只要你一日还顶着九王妃的头衔,就一日都是我九王府的人!将来若我不幸坐实盗窃谕旨的罪过,你也要与我同罪!」 说罢,冷笑转身,如来时一样,领着他的人,大步踏出林府大门。 留下身后,一脸沉思的林陌染,和瞬间绷紧了身体的燕乐晟。 「今晚就跟我回宫!」 燕乐晟的目光狠狠刺向九王爷那道远去的身影,终于被刺激的不行,狠下决心,道:「林陌染,朕不管那什么狗屁礼法!若是身为皇帝,连抢一个女人还要顾忌那么多劳什子!还不若不当!」 林陌染还在犹豫,不置可否地低着头。 第二十二章 燕乐晟恼了,不管不顾抓起她的手,就往林府大门外停放的轿子走去!一边还不忘扭头吩咐暗卫,「帮着打理林府诸事。不处理好不准回来!」 他一指林博,「记住,这位是朕未来的岳父,北燕的国舅爷!今晚你们都听他的!他说什么,你们做什么!明白了吗?」 众暗卫齐刷刷点头,「是!」 被点名的林博,顿时神色一凛,又见身前那么多双眼睛都恭恭敬敬地看向他,顿时内心泛起一种自豪又苦不堪言的情绪—— 自豪的是,女儿竟然被皇上相中,自己一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总督芝麻官,居然有朝一日能成为国舅爷,皇帝他岳父! 苦的是——苍天啊!眼前这些可都是皇上身边的暗卫。他怎么敢使唤?! 燕乐晟交待完,牵着林陌染就走,压根没留意林博眼中那矛盾无比的神色。他如今只能顾上林陌染了! 而林陌染一路默默由他牵着,没有拒绝也没有挣脱。乖乖地上了轿子。 他生怕她反悔,或是又找出什么理由反驳他,干净利落挥手,「起轿起轿!!」 这可是皇帝,轿夫们不敢怠慢!赶紧一溜烟抬起来,脚下生风,一晃一晃直往北燕皇宫而去。 「陌染?」燕乐晟坐在晃悠悠的小轿子里,心也是晃悠悠的。见林陌染始终拧着眉,眼睛不知道望着哪一处,就张开五指在她眼睛前晃了晃,担心地唤了她一声。「你是生气?还是担心?若是担心九弟以此告朕一个抢夺兄弟妻子的罪名,朕就认了它!」 他把嘴一横,无赖道:「朕还就真想看看,到底谁敢治堂堂北燕皇帝的罪?!」 闷头静坐的林陌染,咧嘴发出「噗嗤」一声笑。 燕乐晟大受鼓舞,干脆扳过她的身子。直视她的眼睛,「大不了朕不当这个皇帝!从此与你浪迹天涯!反正谕旨的内容迟早要公开的,这个皇位,也要还给辰靳……」 把皇位还回去?这话他说的轻松,然而真一细想,三年兢兢业业打理下来的江山霸业,就这么拱手送给别人,是人都会心疼的! 林陌染忍不住轻笑抬头,「燕乐晟,你真心想太多了!难道你还猜不出来,我和辰靳设的那个局是什么吗?」 燕乐晟一听辰靳的名字,就皱起眉头,「朕想不到!」 林陌染失笑,「谕旨是被赵琅坤缝在萱妹妹腹中无疑!那把火,却不是赵楚珩为了毁尸灭迹而烧的。是我为了烧毁证据、同时烧死赵楚珩而放!至于谕旨。自然也不可能是赵楚珩让随从转交燕肃祁的,而是辰靳方才偷偷塞进九王府的!所以方才你问我辰靳去了哪里,我才会说他在九王府……」 「另外,关于遗诏的内容。」她顿了顿,「辰靳说他对王位没兴趣,遗诏公开后,他会向天下宣布,禅位于你。」 这话若是由别人说出来,燕乐晟自然不会相信。 可若是由辰靳说出来,那他便信了九分。辰靳此人,毫无野心,凡事只求随心所欲,问心无愧即可! 也就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性格,所以不适合当皇帝,也不屑于当皇帝。 轿子行至宫门时,林陌染忽而叫了起来,「完了!我忘了提醒父亲,萱妹妹的遗体还保存在林府后花园!」 燕乐晟诧异一叹,「这么重要的事,你是怎么说忘就忘的?」 在他们眼中,视死如生,对待遗体自然也很看重。然而林陌染哪有这种意识,对她来说,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还管那么多身后事做什么! 想是这么想,但一想到萱妹妹还静静躺在那片树林里,一个人,万一半夜挺尸……额额!实在有些毛骨悚然! 果断一抱身边的粗壮大腿,换上讨好的笑容,「皇上,能不能借你的暗卫,替我传个话?」 燕乐晟讶然失笑,「小东西!朕花重金培养的暗卫,你不仅当成看门狗来用,如今还当成信鸽来用……你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此时宫中静得很,丝毫没有因为林府出事而起半点波澜。 魏喜左胳膊缠在半肩,正守在政阳殿等燕乐晟回来。 两人下了轿子时,就见他老远迎上来,恭敬行礼请安,「恭迎皇上回宫。」 燕乐晟亲自将他扶起,「你身上还有伤,朕不是一早就吩咐过了吗?你只管在房中安心歇养,不必出来迎送朕!」 魏喜面无神色,沉声道:「谢皇上恩赐。但老奴此来,实有一重要事情相告!」 燕乐晟脸色一沉,牵着林陌染的手不由得一紧,嘴上立刻道:「何事?」 魏喜低叹摇头,「赵丞相赵大人,失踪了。」 林陌染两人顿时一愣。 魏喜续道:「皇上离开时,负责监视赵府的暗卫匆匆来报,今日夜里,赵琅坤出门会见了一个老友后,拐入闹市,不久便失去了踪影。暗卫遍寻不到,回赵府蹲守至今,也不见赵大人回府。因此断言,他是失踪!暗卫回宫禀告时皇上不在,老奴特代为转告。」 林陌染皱眉摇头,「这个老狐狸,定然是收到了风声,为了逃命,竟然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 「非也。」魏喜低声开口,「暗卫声称,赵大人今日曾和赵二公子有过激烈的争吵。吵完后,他才出府潜逃。」斤反医血。 「这么看来,这两父子是出现了意见分歧,赵琅坤要逃,而赵楚珩却主张留下。」燕乐晟略一沉思,果断部署,「立刻加派禁卫军,严防江陵城四个大门,每一个出入城门的人都要仔细盘问,以防赵琅坤逃出江陵!另,迅速带人暗中查封赵府,府里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 他郑重道:「魏喜,这件事,朕不放心交给别人来做。你替朕走一趟,亲自领着人去,审问下人的工作,朕也委托你全权负责!当然,保证生命安全是前提!」 「是!」纵然魏喜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的面瘫神功,如今咋听皇上此言,眼中还是不由得闪过一丝敬重。对伯乐,对明君的敬重。 魏喜领命而去,燕乐晟牵了林陌染的手大步就往宫里走,「朕给你看一样东西!」 林陌染顿时好笑,「什么东西,非得大半夜去看?」 燕乐晟脚步生风,拽着她在黑暗中走得稳稳的,随口就道:「你不在时,朕每天晚上睡不着时,都要来这里转转。」 林陌染见他走得快,忍不住开口提醒:「走慢点,这夜里不比白天,路这么暗,摔着了怎么办?」 「摔不了!」燕乐晟头也不回,依旧走得飞快,「这条路,朕在夜里都走了无数回了!闭着眼睛都能走下去!」 说话间,转眼面前就出现一座修饰特别的四合院。 院内院外遍植梅花,看似杂乱无章,却分明是出自名匠的设计,一丛丛一簇簇交相呼应,如今是夜里,鸟虫低鸣,意趣昂扬。 「这是……?」林陌染诧道,然而刚一问完,抬眼便看见四合院的桐木门扉上,三个龙飞凤舞的打字:陌雪坊。看这字迹,自然是出自燕乐晟之手无疑。 而这院名,「陌」取自她的名字,「雪」暗示着她额间那抹雪中之梅。这是他专门为她而修建的院子! 第二十三章 林陌染瞬间眼眶微湿,抿唇低笑,好半晌只是望着那院门,迟迟不敢踏进去。 她在想象,她消失的那段时间,燕乐晟是如何独自一人,落寞地守着这座空院子,睹物思人……想着想着,心就疼了,没法再继续想下去。 燕乐晟见她犹豫着不敢进去,一声低笑,牵牢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缓缓走进陌雪坊。 四合院门后,一座君子四友大理石屏风,将一院景色巧妙遮掩,只隐约可闻流水之声。转入屏风后,景色才豁然开朗,假山回廊,曲水流觞,即使夜色再浓,也掩饰不住这一院巧夺天工的设局。 「跟朕来。」燕乐晟在前面慢慢带着路。 她跟着他,像小孩子们玩过家家似的,一路走进了只属于他们的秘密花园。 再走几步,才认真体验到燕乐晟的用心良苦。 原来这前院的梅林假山,只是很小很小的部分点缀而已,真正的精华,在她生活和居住的中堂和后院。 中堂内除了中规中矩的堂屋外,还额外在东南角修建了一座纳凉的三层高小竹楼,坐在竹楼最顶的一层,就能看到繁华的朱雀街。她可以像往常在玉楼春一样,闲闲地品着茶,笑看世间百态。 而后院,竟然匠心独运地给她建了一座小型的驯马场,甚至还有箭靶!马廊里两匹经过精挑细选的矫健骏马已经早早进驻此地,等着他们的新主人。而马廊之外,燕乐晟不惜拨出一大片地,种植了树林,蓄养了兔子野鸡等动物,只为了给她闲时打猎! 林陌染大大惊艳,「你有钱也不能这样任性啊!这这,我住进去后,万一被大臣弹劾,说你动用国库资金只为取悦女人……我罪过可就大了!」 燕乐晟竟然还十分紧张,「你不喜欢?」又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宫里没什么可以消遣的玩物,你一向喜欢自由,朕怕你觉得宫里生活太闷。有了马场,你无聊的时候就能骑骑马,或者到林中狩猎。若是觉得箭术不好,朕想着还可以亲自教你,于是又多设置了几个箭靶。朕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若是,若是……」 他顿了顿,竟然有些讪讪的样子,开不了口。 林陌染抄着手,就望着他等下文! 燕乐晟一手压眉,叹口气,「若是朕的后宫里只养着你一个女人,就算我把全后宫最好的都给你,也真花不了多少钱!」 哪知林陌染听了此言后,很严肃地站直了,「燕乐晟,什么叫若是!难道你还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养一群后宫的女人?!」 燕乐晟一愣,旋即失笑,也故作严肃教训道:「女人!这天下,一向是朕要什么,别人就拱手送来的,包括美女亦然!朕还从未试过为了讨好哪个女人,又花钱又花精力,嘴上还得卖乖的!」 林陌染甜甜一笑,「那敢情好,我让你有了另一种人生体验。」 燕乐晟深深叹气,「朕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混到如斯境地,反被你牵着鼻子到处转?想来朕手握天下权,金银满囊中,翻手覆云雨,算来还略比你毒舌些……」 林陌染想都没想,丢给他一句话,「那又如何?你还不是都听我的!」 她一笑,转身就跑进了堂屋。轻盈的身影,翩翩然闪进门扉,如同暗夜精灵,只余给世人门扉里的一寸光景。 那模样,真是像极了一只被人宠坏的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未几,屋内亮起烛光,烛火将那姣好的身体曲线,完完全全展示在窗纸上。看得出,她正在屋内好奇地打量着各种摆设,虽然是如此正常的动作,然而一举一动间,却端的是风情万种。 屋里暗香浮动,惹人浮想。屋外,燕乐晟不禁哑然失笑,脚步一迈,就急急跟了进去。 屋内瞬时又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将林陌染轻轻挽住。 片刻后,烛火无声无息地灭了。 院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安宁。然而细听之下,安静的屋内,却多了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声,随后是床榻的摇曳吱呀声,伴随着似有似无的低吟和喘息…… 清晨,陌雪坊沐浴在初升的融融日晖中,鸟兽虫鸣,生机勃勃。 一身团花簇绣白衫罗裙的林陌染,打着哈欠推开了堂屋厚重的红木门。深深呼吸一口这初秋满院清凉的空气,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折腾了一夜,累是累了点,却反而让她睡得特别踏实,竟然一夜无梦到天明。 再睁眼时,身边那人已经早早去了朝堂议事,独留下房间里若有若无的清润松木香。 「黎笙。」她习惯性地唤着,半天不见有人来应声。扭头一看,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一脸陌生!根本不是黎笙! 她这才却猛然醒悟,自己如今已不在九王府了,而是在宫里,在燕乐晟给她修建的四合院。 小宫女怯怯地凑上来。「娘娘需要些什么?」 林陌染微皱了眉,这东西用久了,一旦换了个新的,还真是不适应。人亦如此,她摆摆手,「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宫女也不走远,退了一步,远远跟在她身后。 林陌染便领着她,一前一后在陌雪坊里闲逛起来。 先去树林里转了一圈,欣赏了一遍宫内外都难得一看的野趣横生的大自然景象。逗趣的是,这里的动物大概经常见到人类,看到她走来时,不避也不躲。一头雌鹿领着一头小鹿优哉游哉地啃着青青绿草,圆溜溜的黑眼睛也只是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大餐。 林陌染觉得自己就在逛野生动物园。走了片刻,来了兴致,问身边的小宫女道:「你们宫里的奴婢刚认新主子,不是都未起名,要主人赏名字的吗?」 小宫女果然点点头,「回娘娘。是的!奴婢还未取名,宫里的老嬷嬷说,要等娘娘你亲自取了,我们才有名字。」 「那敢情好!」林陌染一拍手,玩心大发,对小宫女道:「今后我院里的宫女们,一律姓陌,依照等级排名,就按陌鹿、陌鱼、陌鸳、陌雀……这样叫下去吧!」 小宫女连忙喜盈盈地应了,笑道:「奴婢排名第三,以后便唤陌鸳了。」 林陌染故意板起张脸,「敢情给你挑了个大便宜,陌鸳可是这里面最好听的名字了!」 陌鸳莞尔一笑,不忘拍马屁道:「娘娘起的名字都好听!」 再走几步,忽而见到树林里也躺着一块石碑。却是面无字光滑的石碑,再一细看,石碑后不远处,静悄悄立着一栋小阁楼!在这鸟语花香的树林中,宛如世外之境一般! 燕乐晟端的是好雅兴!竟然还想到要在这里给她修一个世外桃源! 瞬间,林陌染就被勾起了兴趣,急急走上前去查看。 不料因为走得实在太急,竟然一下子没注意脚下那块石碑,猛地就被绊了一下,亏得她重心抓得稳,才没有扑倒在地。 然而这一摔之下,却猛然将她摔醒了!顿时想起了黎笙! 他们还在九王府,燕肃祁会不会对他们施以毒手? 第二十四章 完了完了,昨晚她只想着燕肃祁还未治罪,不会轻举妄动。如今想来,既然赵琅坤都能不管不顾地逃出赵府,难保燕肃祁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她实在不该继续将黎笙和许妈妈丢在九王府! 「陌鸳!」她收起一脸的雅兴,转为语气肃然,「领我去政阳殿外的宫道上候着,我要马上见皇上!」 她们赶过去的时候,早朝刚下,三五成群的大臣陆续走出政阳殿,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在低声讨论什么。 「这个赵丞相……真是出人意料啊!原以为是和西域诸国勾结谋反,没想到竟然叛逃去了南燕!」 「在下也想不明白!若是他早已有了投靠南燕的反心,为何当初还让皇上出兵亲征南燕呢?」 这个问题,几人听了都是摇摇头,答不上来,其中一人只好叹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方才还听说,昨晚皇上自九王府中搜出一卷遗失数年的谕旨,翰林府大学士正在查验是不是先皇的遗诏。」 另一人连忙捂着他的嘴,「小声些!若真是遗诏,搞不好北燕就要换皇帝了……」斤找找亡。 林陌染目送大臣们摇头离去,静静地守在大殿后的宫道上。 殿外来来往往,竟也没有人发现她。 不久后,燕乐晟迈着沉重的步子,也自政阳殿里走了出来。 一袭明黄色双舞龙纹朝袍,迎着初秋升起的烈烈骄阳,光芒万丈,即便他眉目间夹杂着深深的疲惫,也掩饰不了那独有的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 他一拐弯,突然看到了身前静笑的林陌染,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即几步迈过来,率先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抱着她时,他再也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疲惫,半个身子依靠在她的肩膀,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呢喃道:「陌染,朕好累……」 林陌染微讶地看了他身后魏喜一眼,接收到魏喜眼中投过来的否定目光,知道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便扶起燕乐晟双肩,淡笑道:「议事结束了?皇上要不要去妾身的竹楼,饮一杯新泡的龙井?」 她柔柔说着妾身,喊他皇上,邀他到属于他们的竹楼去饮茶……这些话听在燕乐晟耳中,顿时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登时脚步一迈,牵起林陌染的手,「走!」 竹楼外,朱雀街上,商贩往来,叫卖吆喝声传遍宫城内外。不远处,江陵最大的茶馆玉楼春,西域玉石展览刚刚开办,观展的同时还能欣赏江陵最富盛名的琴师歌姬吹拉弹唱,一时间吸引了众多百姓前往。一楼的大堂里人潮涌涌。 林陌染勾着嘴边,素手轻抬给燕乐晟泡了一杯西湖龙井,眼睛望着宫城外繁荣的景象。 燕乐晟一手搂着她,一手端着白玉杯,品着杯中茶,目光看似凝望着远方景色,实则不时转向林陌染,欣赏她恬然静美的一面。 两个人便这样默默坐着,不需要说话,却独有一种天长地久,绵延情深的味道。 良久,林陌染忽然轻叹一声,低声开口:「不知道黎笙和许妈妈,在九王府中可还安然无恙……」 燕乐晟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找朕来竹楼,搞这么多玩意儿,不会就是为了求朕替你将黎笙和许妈妈从九王府中救出来吧?」 言语间很是有几分气恼。 林陌染早知道他会这么联想,也不再继续装下去了,大笑道:「燕乐晟,依你对我的了解,我林陌染是那种假惺惺装模作样的人吗?我要是有求于你,早就直接开口了!」 燕乐晟不以为然,「那你又陪朕看街景,又给朕泡茶是要做什么?」 林陌染觉得好生不爽,「我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一下你而已!如果方才贸贸然地开口求你救人,只会让你心情更不好!再说了,你以为对着你这张苦大仇深的脸,我的心情能好吗?」 燕乐晟顿时哑然失笑,连忙摆摆手,「娘子不要动气,不要动气啊!为夫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见她还是一副被惹毛的表情,干脆一把搂在怀中,「吧唧」一下狠狠亲了一口。 林陌染面色这才有所缓和,「那你现在心情好了没?」 燕乐晟点点头,「好了!颇好!十分好!」 他能说不好吗?他要是说不好,这小女人是不是会当即发火将他从竹楼窗户丢出去啊? 林陌染理理袖子站起来,暗自腹诽:不应该啊,她难得一次装出贤良淑德的样子,燕乐晟感动是感动了,可是这结果怎么和她想象得有点不一样?她感觉此刻自己就是个挥舞着小皮鞭的女魔头,在言辞凿凿地教训奴隶。 噗!堂堂北燕皇帝给自己当奴隶,还真是……林陌染摇头掩饰着自己的笑意,扭头去看还在一旁做发誓状的燕乐晟,故意板着脸道:「心情好了?那还不赶紧带着我去救人?」 她虽然努力装出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然而眼角那一丝笑意,还是轻而易举将她出卖了。 燕乐晟看在眼中,眉宇一扬,哈哈一笑,站起来再一次牵起她的手,唤魏喜道:「出宫!去九王府!」 他们若是就这样杀过去,说不定以后就不会闹出那么多破事,然而…… 两人刚踏出陌雪坊,准备上轿时,前方突然急急奔来一个小宫女,来到燕乐晟脚边还未来得及请安,就止不住满脸惊喜地喊:「皇上!柳贵妃醒了!睁眼了!正唤着您呢!」 燕乐晟浑身一震。眼中渐渐浮起复杂的思绪。 下一刻,他双手扶着林陌染的肩,郑重道:「陌染,你先回院子,稍等朕一会儿!朕先过去看看柳琦……朕保证,一定会很快回来!不会耽误你救黎笙!」 言罢,疾步上轿,跟着小宫女就晃进了宫道深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宫女临走前忽然一个回头,朝林陌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嘴角尖尖的,带着嘲讽的神色,像只鬼魅的狐狸一样。 林陌染被独自留在陌雪坊前的宫道上。 初秋凉风袭来,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转身进屋,她略一思索,对陌鸳道:「你跟去看看,有任何事马上回陌雪坊告知我!」 这个柳琦,阴魂不散!偏偏还挑了她进宫第一天,就睁眼!到底是什么来头? 认真追究起来,她那条命,还是从她这里抢走的! 林陌染对着镜子,手抚上额间那瓣消失的黑色梅花,一时间思绪万千。她没有忘记覃婆说的,这一世,柳琦欠她! 未及,陌鸳回来了。 谨慎地虚掩上房门,凑到她耳边低声禀告,「会娘娘,柳妃确实醒了。可是听柳翠斋的姐妹们说,柳妃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方才还听见,皇上在院子里大发雷霆,训斥了几句。」 林陌染皱起眉头。同样的,这样的剧情走向,也和她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老情人回来了,燕乐晟不仅没有温言软语去哄,反而刚见面就发火训话?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又想起那个前来报讯的宫女,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容,顿时觉得更加头疼! 燕乐晟还未回来,这边有小宫女赶紧赶忙地过来报讯,说谕旨查明了,是先皇真迹,是遗诏!九王府已经被查封。九王爷等人都被软禁在府中,等候皇上发落。 第二十五章 林陌染一手撑着下巴想,这么说来,黎笙和许妈妈在府中,也被软禁了。 一般这种查封阖府,是要点人头数的,一个数量不对都要追查很久。燕肃祁应该……不会对她们怎样吧? 想是这么想,但仍旧不放心,可是她又出不了宫! 怎么办?林陌染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正一筹莫展,院子里又缓缓走来一群宫女嬷嬷。为首那嬷嬷,竟然还是故人!当初在德妃院子里遇到的柳姑! 「哟呵!」柳姑一走进来,就是一声招牌怪笑,盈盈的腰身一拜。「给九王妃请安。」 林陌染对这个人没有半分好感,想当年德妃还欲要她的命呢! 当即淡淡应了,「柳姑免礼。」 柳姑站起来,扬起一脸笑容。然而那模样。看似笑容可掬,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真情,四周扫了几眼,神色间起了几分嫉恨,凉凉道:「九王妃住的这处院子,可真是别具一格啊!就连柳妃娘娘的翠柳斋都比不过呢!」 林陌染一听这柳妃二字,当下明白,柳姑离了德妃的宫殿,就被派到柳琦身边当差了。她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柳姑便直接开口:「只是这院子再好,九王妃是宫外之人。还是不宜久留啊!九王妃,您看奴婢说的对么?」 林陌染皱眉,「柳姑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今日带着这一群人来,是想将我赶出去?」 「哎哟!奴婢可没有这个意思!」柳姑连忙挥起手里的小帕子,娇声道:「奴婢今日,其实是奉了柳妃娘娘的旨意。来请九王妃出宫的。」 她压低声音,故作惋惜道:「九王妃想必也听说了,九王府遭了不好的事,如今阖府被软禁。九王妃也是九王府的人呢,虽说是皇上的贵客,可怎能独自留在宫里?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九王府阖府都查封了,就您一人逍遥在外,可不好听了呢……」 林陌染生神色一凛,「我是皇上接来宫里疗伤的,要走要留,只怕还轮不到柳妃来指指点点!」 柳姑当即面色一寒,「九王妃这话怎生说的如此难听?柳妃是皇上的贵妃,是如今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之一,掌管着整个后宫的中馈!而你呢。九王妃,你不过是宫外的一个命妇。你说柳妃娘娘没有资格请你出宫,难不成你还想皇上亲自来请?」 如今柳姑两手叉腰,气势十足,较之方才刚进院子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林陌染站得稳稳当当,不为所动,「柳姑既知本妃是命妇,又是皇上的贵客,那便断没有让一个奴才请出宫的道理!要请我出宫可以,但是得柳妃自己来!」 林陌染有条不紊地搬出自己的条件,半步不让。斤找肠圾。 出宫对她来说不是坏事。然而,既然知道黎笙和许妈妈不会出事,一时间她也不急着出宫了。反而想借此机会好生瞧瞧这个柳琦,到底是何方人物? 柳姑见说不动她,气得一跺脚,又领着一班人马原路返回。 陌鸳是个懂事的,见一行人走远了,悄悄凑过来,满脸担忧,「娘娘方才的话说得在理,可若是柳姑回到柳妃娘娘身边,搬弄是非,故意说您坏话,这可怎么办?」 林陌染瞧陌鸳提到柳妃时,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好奇道:「这个柳妃,当年在宫里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们……很怕她吗?」 陌鸳犹豫着不敢说,好半晌才道:「柳妃当年挺好的,就是有一点……怪!」 「哦?」林陌染更加有兴趣了,「怎么个怪法?」 陌鸳声音更低了,「奴婢不敢偏排柳妃娘娘,但这个怪,绝对没有贬损的意思。相反,当年柳妃娘娘在宫中,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这就奇怪了。 林陌染自诩很少有看错一个人的时候,但按理说,奴婢都喜欢的主子,性格应该恨随和才对,怎么会动不动就指派一个奴才过来赶人出宫呢? 她见小丫鬟不敢再开口继续这个话题,只好也闭上了嘴,将好奇全部咽在肚子里。心想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然而又过了许久,柳琦也没来,宫女嬷嬷们也不再出现。 反倒是魏喜,神色惊慌地,一个轻功无声无息飞落到院子里,抬眼就唤:「九王妃,收拾一下,赶紧随老奴出宫吧!」 林陌染急急跑出来,「怎么回事?」 魏喜拧眉道:「遗诏的内容被公之于众,如今大臣们正热切讨论着,是否应该匡扶辰靳上位!皇上恐怕……」他摇头一叹,「恐怕要被定下篡位的罪名了。」 「什么?」林陌染惊呼,「而是辰靳当时跟我说了,他不会当皇帝!他人呢?」 魏喜不再说了,催促着她赶紧离开,「娘娘请立刻回林府!没有收到老奴的消息,就不要踏出林府一步!」 林陌染没有东西需要携带,空着两只手,跟在魏喜身后就急急走出陌雪坊。 陌雪坊外,早有一辆马车候着。 魏喜扶着林陌染上车后,亲自坐在前面驾车,叮嘱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让别人看见你!」 林陌染担忧道:「是不是有人指责燕乐晟,说他将宫外的女人带进了宫里?」 魏喜低头长叹,「不仅如此……总之,老奴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娘娘和皇上的安危!」 他话一说完,伸手隔空一推,带起的厉风瞬间将林陌染稳稳地推入马车内。 下一刻,只闻外面一声短喝,「驾!」 马车快速地飞奔起来。她被颠簸得左右摇晃,只能紧紧攀附着窗柱,不让自己摔下来。 马车很快驶过了后宫宫道,来到政阳殿外的大路上。 这时,马车外忽然多了很多嘈杂的声音,车轮子太响,她只隐约听到一些,新皇继位,处罚,九王妃下人,通奸…… 只听最后这一句,她的心就突然一片荒凉!她的下人……黎笙! 此刻她只想催促魏喜再快一点! 然而上天就似故意和她作对般,正疾奔的马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她猛地往前一冲!因一心记着,魏喜交待了,不能出声,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在这里,所以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了几人的对话。 其中一人声音冷冽,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和讥诮,赫然就是辰靳。 只听辰靳冷冷道:「乐晟,大臣们建议我三天后继位,说是良辰吉日,届时你就以战王的身份出席,你看这样可好?」 燕乐晟清润的笑声,听不出半分情绪,「辰靳你若是想继位,随时都可以,我无二话。」 辰靳冷哼一声,细听之下,还能感受到一份戏谑的味道。他缓缓道:「我继位那天,正巧,也是你出征南燕之日。作为多年的好兄弟,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厚礼!」 燕乐晟依旧是那副淡然的声色,「如此,我便谢过新皇的恩赏。」 可是马车内,林陌染却是越听越心惊动魄! 燕乐晟三日后要出征?!他方才不是去见柳妃了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剧情跳跃得这么快,就像她不小心按下了快进键似的! 第二十六章 林陌染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想要冲出马车见燕乐晟的念头,却不料,外面再次响起辰靳那凉凉的声音。 「我还有个要求。」 呵!他说要求,而不是请求! 林陌染苦笑,辰靳啊辰靳,你到底是入戏太深,还是真的骗了他们所有人?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没有直接说命令两个字呢! 燕乐晟似早已料到他有此说法,并不惊讶,「辰靳且说。」 辰靳似乎轻笑了一声,才道:「你搬出皇城的那一天,你所有用过的东西,我都不要!独有一样,你必须留下!」 闻言,林陌染面色一白!不是……吧? 而燕乐晟久久没有回应,直到辰靳再次开口,吐出了一句话,「我要你,把林陌染留下来!」 林陌染的脑袋瞬间一麻! 难怪魏喜叮嘱她无论如何不能被人发现!辰靳今日进宫,不仅仅是来抢皇位,还是来抢女人的! 如果说方才,她还觉得辰靳是在演戏的话,现在只觉得,他的戏实在是演得太过了!该收场了! 马车外,那两个人似又沉默了片刻。 然后,燕乐晟的声音坚定地响了起来,「陌染并不在朕的宫中,‘留’这一字,从何而来?」 好机智!燕乐晟,耍赖你是最在行的!一定要将辰靳给忽悠晕! 对于他这个回答,辰靳显然不置可否。 从林府一别后,他确实都没有再见过林陌染,如今的她,不在王府,不在林府,也不在曾经居住过的四合院,更不在玉楼春,如果还不在宫里的话,他实在想不到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而就在方才,柳琦声称有个人他一定很想见到!就在他急急赶过去,一心以为要见到的人就是林陌染时,却不料,燕乐晟不知从哪里收到风声,竟然突然杀到,将正在密会的他俩抓个正着! 燕乐晟当即在翠柳斋里大发雷霆!甚至还下旨软禁了柳琦…… 辰靳低笑,这人恐怕是真的爱上林陌染了,连自己从前最宠爱的贵妃柳琦,都能狠下心惩罚! 燕乐晟寸步不让,「你若是不信,只管现在就派人搜查朕的皇宫!」 辰靳冷冷一笑,哼道:「这倒不必。还是让我想想,你出征那天。我送什么礼,比较让我感兴趣……」他一叹,复又一笑,「可是现在太忙!要准备各项继位事宜,就不与你多做闲谈了!」 说罢,马车外脚步声响起,辰靳冷笑着领了一群人离开。斤找吉扛。 这边魏喜见威胁解除,也悄悄挥起马鞭。马车行驶,从燕乐晟身边缓缓经过。 车内,林陌染战战兢兢坐着,凭感觉凝望着窗外他的方向,满脸担忧,却死死咬唇不敢开口。 而车外。燕乐晟孑然一身,昔日反手覆云雨的帝王,如今默默扶手凝望斜眼,眼中尽是愁绪。 马车经过他时。出乎意料,他忽然轻轻拍了拍车窗,低声郑重叮嘱道:「出宫后别停留,魏喜,救黎笙……替我,护好她!」 他知道她在这里! 林陌染心狠狠一颤,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淌了下来! 然而魏喜没有给她丝毫回应的时间,猛地发力,马车飞快奔驰,扬尘而去,瞬间将燕乐晟留在了身后。 这一路。她强忍着哭声,只用手背狠狠地抹泪。 魏喜果然一路出了宫门,不作任何停留,在朱雀街上拐了弯,抄小路直径去往林府。 收到风声的林博,早已将偏门打开。带着几个健壮的家丁守在门内。 见马车停稳,林陌染走下来,赶紧上前将她直径迎入府中。 魏喜并未下车,只留下一句,「林府内外都有我们的人!」便神色坚忍地一转马车,赶去九王府救黎笙了。 林陌染被带去了顾清媚的偏院,不仅如此,林府的所有家眷,如今都集中到了偏院里,其他地方则派人轮流巡查。 阖府上下,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林陌染根本坐不住,忐忑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停朝林博发问,「燕乐晟即将被封为战王,是不是意味着。新皇免除了对他的处罚?新皇继位,会对林府造成不好的影响吗?为何林府如今,各个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林博只是唉声叹气,「谁都想不到辰靳竟然会……唉!其实主要倒不是辰靳的问题,而是九王爷!幸好你昨晚入了宫!你可知,今天一大早,九王爷就带人闯入府中,问我要你!我说你不在,他竟然二话不说就命人进来搜查!把府里搞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林博边说,就边叹气不止。 一旁的顾清媚,更是神色呆滞地望着院外,一言不发。自从林萱去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当初,因为怕继续惹事,林萱的遗体没有停放七天就匆匆秘密入殓。 顾清媚哭得死去活来,直觉对不起女儿,甚至几度寻死。闹多几次后,她就不闹了,每日里只是静静坐在偏院,眼睛望着林萱下葬那地儿的方向,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 好好的一个林府,弄成如今这个样子,要说林陌染不觉得愧疚,那是不可能的。这期间很多事,按理来说都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甚至到现在,她都说不清,她到底是救了林家,还是害了林家? 林博见她沉思不语,勉强挤出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莫想了。这事不怪你,都怪爹。一开始就没选好派别,若是早早投靠了翰林府大学士一家,如今的林府也不至于混得如此凄惨,萱儿也不至于惨死……」 「爹!」林陌染赶紧劝道:「别说了。是以至此,再讨论是非对错也是无用,不若好好谋划,过好接下来的每一天!」 林博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觉得,爹如今投靠翰林大学生,他们还会接纳我们吗?」 林陌染顿时一笑,立刻坚定道:「会的!女儿亲自写一封信,爹你拿着我的信,去见苏公子,他一定会明白的!」 不稍说,她想到了阿九!想起从前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每次都心旷神怡!如今的她,应该正在坐月子吧? 当天下午,林博就揣着林陌染亲手写的信出发了。 说是信,其实就是歪歪扭扭的几行字,也亏得燕乐晟之前教过她,勉勉强强写出来的字体,竟然还能辨认一二。 稍晚的时候,林博坐着翰林府的马车回来了。刚踏入后院,就是满面春光焕发,连一向呆愣的顾清媚见了他这样神色,都不禁莞尔淡笑了一下。 「好消息。」林博笑意深深道:「苏大学士同意了,三日后,新皇继位,他就启奏建议继续任用我这个江陵总督!如此一来,林府和苏府就算是结为一个阵营了!」 林陌染笑当即道:「恭喜父亲!」转念一想,又道:「这么说来,父亲是打算站在新皇这一边了?」 林博顿时住了嘴,一脸的笑意也沉了下去。半晌,他什么也没答,却动起了筷子,催促大家吃菜。 林陌染便了然地不再开口。 饭后,她正寻思着该不该出府去玉楼春找林奕,却想起魏喜郑重的叮嘱,千万不要踏出林府一步,犹豫了好久,还是不敢踏出府门。 第二十七章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枝叶折断声。 林陌染顿时警觉地站起来,一呼气吹熄了烛火,反手就将烛台抄在手里,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朝着门口凑了过去。 门外窗纸上,月光将一道颀长的身影勾勒得一清二楚。是个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似乎还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扭头朝身后四处张望。 未及,男人忽然轻扣了一下房门,道:「是我。」 是林奕! 林陌染松了一口气,将房门打开一条小缝,见果然是一身夜行装的林奕,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林陌染点上烛火,喜道:「我有件事要寻你商量!正愁着不能离开林府去玉楼春找你呢!你就来了!」 林奕面色一沉,「属下也正好有事找你。」他默了默,示意让林陌染先开口,「阁主找属下所谓何事?」 「一是关于黎笙。二是关于我爹。」她冷静道:「先我爹,他打算日后拥戴新皇,拥护辰靳!」 林奕冷淡道:「这与属下没有任何关系。」 林陌染急了,「怎么会没有?!你须赶紧将我哥找回来!咱们一定要助燕乐晟重新登上皇位!」 她见林奕始终心事重重,无心回应的样子,只好放弃这个话题,转而讨论今日的重点,「黎笙估计要有大麻烦了!我今日从宫里逃出来时,听马车外有人说,九王妃的下人通奸……」 林奕没有丝毫惊讶,「属下找阁主,正为此事。」他整晚绷紧的身体,如今站得更直,「我今晚,要夜闯九王府。此来,是向阁主告别,若我不幸遇难,商队的事已尽皆交由二把手尘倌处理,凡事都已安排妥当,还请阁主放心。」 林陌染一听,哪成啊!燕肃祁摆明了是在用黎笙下圈套,如今恐怕正坐等他们上钩呢! 「不成!」她毅然拒绝,「万一九王府有埋伏……」 林奕狠声打断,「黎笙是我娘子!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人辱了名声,见死不救?!就算有埋伏,九王府,今夜我也闯定了!」 他说罢,大步就往门口走去。 林陌染急急拦在门前,还试图劝他冷静,「如今的九王府被查封,外有重兵把守,内有燕肃祁设下的阴谋诡计!实在不宜深入!林奕,我们不妨先冷静下来,再观察一天……」 岂料林奕根本不听,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将她往旁边一扯,口中道了一声,「抱歉!」拉开房门,施展轻功就飞了出去。 林陌染揉着被扯得生疼的胳膊,真觉得又气又恨! 无奈再追出院子时,早已看不到林奕的身影。她重重叹了口气。 同一时刻,北燕皇宫。 燕乐晟再一次一脸肃穆地站在陌雪坊外。 这座他为迎接她到来而精心设计修建的院子,她仅仅住了一夜,就被迫匆匆离宫……而三天后,他也要搬出去。 从此,此间冷暖,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三天后,他就要踏上攻打南燕的征途。 放眼如今,初秋粮草还未丰收,岭南又是正炎热的时候,长年居于江南一带的士兵们,能不能适应那里的气候还是个严峻的问题。 这一仗,他实则没有多少胜算。他甚至不敢对林陌染说。送她出宫,恐怕是他今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南燕,不归之地…… 他正沉思,身后忽然传来轿子摇曳声。 燕乐晟眉头顿时凝了起来。 很快,轿子晃到了他身后,停下。轿帘被掀起,走下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华装女子,头戴十色金钗,柳腰轻摇,莲步生香。 那一张脸,竟然和林陌染像足了八分,可是她的额头一片光洁,根本没有黑色胎记! 女子走到燕乐晟身后,顽皮一笑,突然伸手从后面将他眼睛遮了起来,道:「皇上,猜猜妾身是谁?」 燕乐晟压抑着眉间的愁绪,伸手将她一双手扯下,冷淡道:「柳琦,朕如今没心情陪你玩。」 柳琦娇媚一跺脚,故作气恼地嘟着嘴,道:「没心情没心情!皇上就知道对妾身说这句话!你可知道,妾身寻遍了整个后宫,都找不到皇上,可急坏了!一听人说皇上在寝殿附近呢,妾身就急巴巴地赶来了!却没想到……」 她幽怨地看了一眼眼前陌雪坊三个字,嗔道:「没想到皇上竟然是到陌雪坊来缅怀旧情人了!」 燕乐晟这才缓缓转身,面向她,墨黑色的深邃瞳仁,毫无感情地凝望着身前这张脸。 柳琦被他望得,脸颊微红,羞赧地将头低了下去,娇滴滴地开口道:「皇上为何这般望着臣妾,若是皇上想……妾身这就回去沐浴更衣。」 她想得倒是美滋滋的。 不料燕乐晟沉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时,却是另一番话语。 「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燕乐晟问完这句话后。 面前的柳琦,突然面色瞬变!原本还红润的脸颊,却似乎染了一层诡异的白霜。咋一看,竟像一只长了白毛的狐狸。 然而很快,她就敛去了所有的异样。甜甜一笑,道:「皇上,你说什么呢?」 伴随着她清甜的嗓音,精致的小脸上,一双狭长的眸子忽然渐渐泛起猩红的光,就这么直直凝视着燕乐晟。 林陌染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反侧,就怕听到九王府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可是一直等到半夜,也没人赶来报讯。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松了一口气。心态一放松,倦意就瞬间袭来,她很快沉沉睡去。 不料第二天天还未亮透,林府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林陌染迷迷糊糊自梦中被吵醒。刚睁开眼,就听见屋外有许多人在说话。 一个婆子道:「老爷,九王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应该马上告诉九王妃。不应该瞒着她……」 林博却打断道:「都给我闭嘴!」他压低了声音,「魏公公临走前交待,一定要将九王妃护在林府,不准她出府!若是这件事被她知道了,依她性子,定然是要闹着出府的!届时若出了问题,谁担当得起!」 末了又道:「到底不过是一个丫鬟,和一个商人,死了便罢!如何值得陌染搭上性命去救……」 听到这里,林陌染瞬间清醒过来! 林奕和黎笙,果然出事了! 她来不及梳洗。穿着月白单衣,光着脚,就急急推开门,直奔院外!斤何大号。 院外,林博等人还未走远,诧异地看她一眼。知晓她把方才的对话都听到了! 林博一声长叹,还想张口劝,「你勿要去!九王爷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小心,不被他发现!再者,即便舍了我一条命,还能换回两条命,也是值了!」林陌染一双眸子毅然决然,「现在,麻烦爹爹告诉我,林奕和黎笙,如今怎么样了?!」 「陌染!你又何必?」林博闭目锁眉,一脸痛惜之色。 但见她依然毫无退让之意,只能不忍地开口道:「今早,九王府传出消息,府里丫鬟和府外男子通奸。现场被抓。再过不了多久,九王府就要将两人公开处决,女的浸猪笼,男的杖刑三十下。」 第二十八章 说罢,又劝道:「陌染,且不说如今你也自身难保,万一,又给林府又带来灾祸……」 原来林博还一心想着要先保全林府! 这不怪他,作为一家之主,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应该的。但她却不能,不能说为了谁的利益,就不给另一个人生存获救的机会! 林陌染上前一步,突然猛地双膝跪下,「林府虽因女儿遭受了不少祸事,但女儿也终归为林府挣回了不少生存之机!还望爹看在女儿曾一心向着林府的份上,助女儿这一次!」 林博无奈长叹,半晌,抖着手扶起她,似终于下定了决心,目色转为一片清明。 转而吩咐下人道:「给大小姐备车!林二,你去点三十个健壮的家丁,十余个丫鬟婆子!陪大小姐一块去!咱们林府虽然没九王爷有权势,但在气势上,却决不能输!」 众人都被这番话深深鼓舞,当即大声响应,不少人自愿跟在林陌染的马车后,粗略算来,最后的队伍竟然有五十余人之多!一路浩浩荡荡地,穿过朱雀街,直杀九王府! 而这一边,林博穿上质地上好的长袍,从偏门乘了一顶小轿,直往翰林府而去。 一行人声势浩荡前往九王府,一路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群众。 如今的江陵城百姓,都已听说,九王府抓到了一对通奸的男女,听闻两人都是九王妃手里的人! 如今九王妃如此气势十足,摆明了是要去抢人的!就是不知道要演变成一出怎样的戏! 百姓们大感好奇,越聚越多。 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九王妃去年嫁入王府时,也是这般气势十足地站在九王府门前,挥手间,几百万的嫁妆,毫不客气就丢进了一旁的河道里,逼得九王爷不得不出来,亲自将她以正妃名义迎娶进府! 还有人说,这九王妃和一般的贵族都不一样,懂得经商,用手里的钱开办了一座茶楼,越办越好!后来,还经常在茶楼里弄些小展览,免费送茶叶,定期给城里的乞丐、孤寡送去食物,端的是一位活菩萨! 林陌染坐在马车里轻笑。 一年前,她也是从这条路,被一顶花轿抬到了这里,那时候,众人都道她是个扫把星,是祸害,风言风语中,没有半句体恤她的话。 如今不过过去一年,世道却倒过来了。百姓的言论都朝着她这里,一边倒,纷纷夸她好。 来到九王府门前时,围观的众人更多。 府门打开着,几个小厮家丁排排站着,两手叉腰堵在门前。 在他们身后,婆子们压着被缚了手脚、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一脸凶神恶煞。 那一男一女衣衫不整,赫然正是黎笙,和昨晚潜入王府救她的林奕! 而燕肃祁,亲自拿了一条小儿手臂粗细的马鞭,站在两人身后,正狠狠地挥舞着鞭子! 「啪」的一声响,一鞭子率先抽上了林奕的后背! 瞬间皮开肉绽! 而林奕只是略略抬了抬眉,连脸色都未变。 一旁的黎笙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林陌染看在眼里,撩起车帘的手,就这么狠狠抖了一下,感觉心也抽痛得厉害。 下一刻,她忍着心痛和愤怒,将多余的情绪一一从脸上敛去,冷冷地一掀车帘,整个人带着沉重的气场,稳稳地迈了下来。 乌亮的长秀发,在风中张扬狂舞,眸色里沉着无尽的冷意。 她站定在围观的众人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燕肃祁嚣张的面容,开口冷笑道:「听说九王爷抓到了一对通奸的男女,还是妾身手下带出来!难得妾身今日兴致好,特来围观一二。还请九王爷不吝赐教,这两人,是如何犯下通奸罪名的?」 燕肃祁将鞭子一丢,噙着一抹讽笑,「林陌染,你终于出现了。本王还以为,你赖在宫里头那人的温柔乡里,不肯再回九王府了呢!」 「怎么会呢?」林陌染依旧是七分冷笑,回敬道:「九王爷须知,不管那宫里头有没有温柔乡,这王府,林陌染也是再不肯踏进一步了!不仅因为府里太肮脏,还因为,王府里的人,竟然不辨黑白、有眼无珠,将明明是夫妻的两人,生生拿捏成通奸的狗男女!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声色俱厉,眼看着燕肃祁面色寸寸变黑,嘴上寸步不饶,「陌染离开王府许久,竟不知,在王府里,丈夫会见妻子,竟然也算是通奸?!要真是这样的话,呵!九王爷,陌染可就更不敢来见你了!免得一个不小心,也被你说成是通奸,那岂非平白侮辱了名声?!」 林陌染言辞凿凿,半分不让,身后围观百姓众多,她毫无怯意,那抹凛然神色入木三分。 然而今日的燕肃祁。早已做好了要与她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听了她的挑衅,神色间没有任何动容。 他缓缓跨出府门,神色悠然淡定,「林陌染。」他抬眼扫过她下身,那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带着点凉薄,更多的是厌恶,「今日在王府门前聚集了这么多人,本王恰好当着众人的面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跟他们说实话,你昨晚在皇宫呆了一夜,是和谁宿在一起?!」 府内外一片静默。数百双眼睛瞬间凝聚在林陌染身上,等着听她的回答。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里面的男人,除了内廷侍卫。便只剩皇上!林陌染就是再放荡,也不会傻到留宿皇宫勾引内廷侍卫吧? 那必然只有一种可能。 识相的百姓已经开始掩着耳朵,撇开视线,纷纷退场。 笑话!这可是皇上的私生活,谁敢听? 再说了,放眼全天下,皇上一人独大!他爱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管不着! 相反,若是他们今天一不小心将这个八卦听了去,皇上哪天要是追究起来,要将知道这件事的人统统赶尽杀绝。那颗怎么办?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顷刻间,还留在现场的只剩下不怕死的,和一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的傻瓜。 燕肃祁对这些人的离去,显得无动于衷。 人多人少,对他来说都没有丝毫影响,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让世人纷纷猜测,林陌染和皇上婚外有染,是个不洁之妇! 林陌染动了动,面色如常,「我身为命妇,受太后召见进宫,因误了宫禁,留宿一夜。九王爷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太后是否召见了她,当下谁也差不清楚,不如就借来让她蒙混过关。 燕肃祁果然一时吃不准她话语的真假,正禁了声思索着,忽然—— 斜刺里又走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华装妇人来,张口就甜甜地笑了,「林姐姐这么大的人呢,怎么还喜欢说些笑话来哄骗王爷呢?」 赵婉莹手帕轻掩樱桃小嘴。眸中笑意深深,续道:「可巧的是,昨日里,妹妹也受了太后的召见进宫,在宫里一直留坐到晚膳后才回来,怎生却一直没见到林姐姐呢?难不成林姐姐还会隐身术,故意藏着掖着不见妹妹?」 林陌染看着这一张艳丽的小脸,嘴巴一张一合间就狠狠地揭破了她的谎言,心道一声糟糕!竟然这么不凑巧! 第二十九章 赵婉莹见她说不出话了,自己将话头接了过去,「姐姐若是说,昨日里进了宫,误了宫禁。那妹妹便问你一个问题,若你能答出来,妹妹便信你昨晚确实在太后宫中!」 如今的林陌染是骑虎难下,自己撒得慌,百口莫辩,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道:「问吧。」 赵婉莹便道:「昨晚太后设宴,请了众多命妇。宴会后,妹妹先自回府了。就在妾身临走前,太后开口,邀请了几位相交甚厚的命妇留宿皇宫……妹妹要问的问题便是,昨晚,翰林府的大夫人当时答应留宿了吗?」 林陌染神色一松。 幸好赵婉莹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也亏得她和阿九熟络,知道阿九和太后保持着一种胜似母女的情感联系,所以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坦然道:「阿九自然是留宿了。」 林陌染本一心以为,这个答案应该是十拿九稳。 没想到赵婉莹微翻白眼,掩饰不住的讽刺笑意就从嘴边蔓延了开去,「姐姐,你可真逗……」 她夸张地笑着,笑得几乎停不下来,那张绝世的容颜,将众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了过去。 笑罢,她喘着气道:「翰林府大夫人昨晚压根就没有进宫赴宴,何来的留宿一说呢?」 被生生揭穿的林陌染,面上顿时闪过一丝不安。 她怎么料到,这夫妻俩久别重逢后再一次联手整她,竟然想出了这么多招数,仿佛早已排算好了一切,不管她怎么回答怎么辩驳,对方都有理由反驳回来。 林陌染瞬间安静下来,打算以静制动。 赵婉莹尖细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睁眼看了看依旧稳稳站在那里的林陌染,神色中闪过一丝恼意,她不动声色从黎笙身边经过,突然在众人都不曾察觉的时候,狠狠一脚踹上黎笙的肋骨。 黎笙疼得嘤唔一声,歪倒在地,衣襟里还掉出了一样东西。 这时,计谋得逞的赵婉莹,仿佛看见什么恐怖的景象,故作受惊地尖叫了一声,远远跳开,一手还不忘指着掉出来的东西,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燕肃祁。 拜她夸张的动作所赐,围观群众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燕肃祁三步跨过去,将东西拾起,提到眼前细看。 人们这才看清,那东西是个新扎的布偶小人!细长的眉,精致的小脸,和赵婉莹如初一撇!只可惜,这布偶做工虽精致,身上却横七竖八扎满了细长的银针! 这是什么东西,全场没有人会不知道!斤页布才。 想来这丫鬟不仅通奸,还暗地里诅咒王府女主人!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燕肃祁当即大骂,拾起鞭子再次抽过去! 黎笙也是一脸惊惶,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身上,她双手被缚,根本躲不了! 下一刻,身子被人一推,林奕艰难地整个人扑了过来,硬生生替她挡下这一鞭!又是一鞭!方才已经被抽得血淋淋的后背,如今更添了一道伤口! 黎笙满眼掩饰不了的心疼。 看在林陌染眼中,更加难受!这是她的丫鬟,燕肃祁大张旗鼓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人,岂不就是在打她? 「别打了。」她压抑着轻叹一声,「燕肃祁,你整出这么多事,不过是为了一口气,要置我于死地。如果我承认,我确实进宫见了皇上,这个布偶亦是我让黎笙放的,你是不是就会放了黎笙和林奕?」 燕肃祁大笑,「放了?他们通奸被抓,本就罪该万死!而你,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是死有余辜!本王要将你们三人都抓起来,乱棍打死!」 林陌染顿时失笑,「这么说,不管我今日是说实话,还是被迫说假话认罪,都难逃一死了?」 燕肃祁有恃无恐,一阵冷笑,「你若是足够聪明,今日前来九王府时,就该想到这一点!」 林陌染摇头,寒眸望着他,「可是若我说,我今日前来九王府时,是抱着一心要将他们活着带走的想法,直到现在亦然!九王爷,你信么?」 「林陌染,你还嘴硬!」燕肃祁鼻子里发出鄙夷的一声冷哼,「本王今日就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 他猛喝道:「来人!将林陌染给我押进来!」 一语罢,几个强壮的家丁当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 林陌染挣了几下,她身后从林府带来的小厮们,当即黑了一张张脸,起哄着冲上来跟九王府的人对抗!仗着人多势众,几个拉扯间,又将林陌染完好无损地救了回来! 三十余人,男男女女都齐声发出呐喊,声势震天,震慑得九王府众人愣住,不敢上前。 这呐喊声将围观众人都感染了,一时间,林府声势浩大,竟是不输九王府分毫! 而林陌染稳稳站在人墙之前,像个女战神,神色依旧凛然不可欺。 却在这时,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九王府内,忽然传出一道低低柔柔的女声,不仔细辩听,就会错过。 林陌染却是一下就听出来这是谁!她当即挥手,让众人安静。 方才还细细囔囔闹事的小厮们,瞬间安静下来,整齐划一,足见他们对这个林府嫡长女的听从! 那女声见外面变得安静,当下又低低说了一句。 这一次,所有人听得分明,就连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燕肃祁,也是当即白了一张脸。 大姨娘一身素净的布衣,挽着裙子,神色平静地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她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显然对这么多人的场合有些不适应。 可是略一沉默后,还是坚定地开了口,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爷,黎笙是无辜的。林相公昨晚闯入九王府,其实是为了见我。」她顿了顿,似下了很大决心,才终于道:「所以,和林奕通奸的女人,不是黎笙,而是我!在黎笙衣襟里藏的那个布偶,也是我扎的。王爷若不信,可以即刻派人到我的院子去搜,扎布偶用的五彩绣线,就压在我的枕头下面……」 燕肃祁一愣神,等反应过来后,唤人又不是,不唤人又不是。 外面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看着,等他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若他此刻不按大姨娘说的,去搜她的院子,却一意要将罪行加在林陌染身上……那显然于理不合! 燕肃祁头疼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朝下人们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搜西偏院!」 「是!!」被点名的几人迅速离去。 与此同时,方才还硬撑着挺直背脊的大姨娘,堪堪松了一口气,双肩瞬间塌了下去。 府外,林陌染听得她一席话,又见她这般模样,分明是想,将罪过强行揽在自己身上,好救林陌染一命! 可是回想从前在九王府多数不多的几次交往中,她和大姨娘的情分,似乎还没好到这种一命换命的程度吧…… 又过了片刻,几个领命而去的小厮,果然捧来了几卷五彩绣线! 燕肃祁一把接过,手狠狠抖了一下,然后猛地将所有线一把甩在地上—— 好好的计谋!就这么被人给搅黄了!他能不气吗?! 第三十章 真看不出来这个大姨娘,平时安分低调,却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想来他和赵婉莹商量着用线扎布偶时,这个大姨娘就已看穿他们的阴谋了,却一直不说,隐忍在现在,却恰恰给了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大姨娘又恢复了那种强自镇定的神色,努力让自己挺直腰板,目光坦然地望着燕肃祁。 「王爷,你知道奴婢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她言中有意。 外人听起来,还道她这样做是指和林奕通奸;然而燕肃祁却明白,她说的这样做,是指背叛他,却帮助林陌染。 燕肃祁冷着一张脸,目光寒烈瞪着她。 大姨娘轻叹摇头,语气中隐约可闻一丝落寞,「王爷,奴婢嫁入九王府,也有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你何曾多看我一眼,何曾将初娘子当做自己的女儿?就连奴婢的厢房,你也是从未踏入一步!奴婢这么些年,自认为安分守己,不给你添乱,也不给九王府添乱,本以为你会从此在意我几分,至少,能为初娘子多考虑几分!可是没有!我的隐忍,我的付出,对你来说都是个屁!」 大姨娘越说越激动,面色一片异样的深红。 因为克制怒意,她浑身都在颤抖,「王爷,十五年来,我自问没有求过你一件事,只有初娘子的婚事,我求你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而你,你却为了你的仕途,要将她嫁给那个快七十岁的江陵太守!」 如果说方才,林陌染还不知道大姨娘为什么要帮她……如今听完她声泪俱下的一番控诉后,终于明白。 初娘子一心只爱着苏靖一人,而如今,林奕率先赶回来救黎笙,苏靖还一人远在岭南未归,这一边,燕肃祁却逼着她嫁给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依初娘子的性格,肯定是整日整日的寻死觅活。 大姨娘实在没办法了,情愿扛下这种种罪名,让林陌染欠下自己一份人情,用自己的死,去换取初娘子最后的希望。 想明白的林陌染,只能一阵轻叹摇头。她抬眼,就看见大姨娘投来的一道毅然的目光,那神色,是在告诉她,不要试图去阻止任何事! 大姨娘很快转向了燕肃祁,逼问道:「这是奴婢最后一次问王爷,是不是真的狠心,要将初娘子许配给那老太守?」 燕肃祁眼中丝毫不见怜悯,却泛起了深深的厌恶,就像在看一个爬满了苍蝇的腐尸。 他张口就道:「你这个肮脏的女人,自己做下了那么多龌龊的事情,还有资格在我面前跟我谈条件?!还有资格来逼问我指摘我给初娘子安排的婚事?!本王告诉你!那江陵太守,将来可是会成为北燕举国上下举重若轻的头号人物的!我将初娘子许配给他,实际上是替她谋了一片顶好的出路!从此以后吃穿不愁,还能坐享权势,连带着助力我们王府也走上权势的巅峰……」 他话未说完,谁都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啪!!」一声脆响! 一向懦弱胆小的大姨娘,竟然一个迈步冲上去,猛地一巴掌扣上了燕肃祁的脸颊。 她的速度不快,可是却没有一人反应过来,要将她拦下。只因为全场那么多人中,根本没有一人会料到,大姨娘竟然敢动手打九王爷! 就连府外站着的林陌染,那清清冷冷的脸上也划过一丝惊诧。 而被打懵的燕肃祁,好半晌才回应过来,暴跳如雷,反手就一个巴掌抽了回去。这一下直接将大姨娘打翻在地! 「贱女人!」他狠狠呸了一口,「来人!给我乱棍打死!打死这个通奸的贱女人!竟然敢打我,呸!」 粗重的棍子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砸在大姨娘柔弱的身躯上。 她疼得一声惨叫,像个濒死的蚕,猛地将身子蜷缩了起来。然而小厮们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四肢扯开,摊平了在地上,棍子再一次砸了下去!直将她每一寸筋骨,寸寸砸碎…… 林陌染实在看不下去了,领着一群人闯进府里就欲救人! 一声冷喝,「都让开!」涌上去就将那些操着棍子的王府家丁推搡到一边。 这时的大姨娘,已然浑身是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喘着大气。 林陌染连忙查看她的伤势,就要招呼人给她请大夫。 不料大姨娘忽然一手紧紧抓住她,那苍白的面上绽放出一丝红润的光泽—— 林陌染暗叫不好!这是回光返照啊! 这时就听大姨娘断断续续地郑重开口,「初娘子……嫁……翰林府……」 言罢,头一垂,重重地躺在了地上,已然气绝。直到死,眼睛都不曾闭上。 大姨娘去的凄惨,王府内外,一时间纷纷静默,都是有些唏嘘。 如此形势下,燕肃祁自然不得不放了黎笙,然而却仍是扣押着林奕不放。 「此人和我府上姨娘通奸,忤逆了我九王府!自然要交由本王处置!」 林陌染闭上眼,缓缓吐了一口气,将大姨娘的死所带来的悲戚情绪,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转身,坚定地面对燕肃祁。 这一次,她势在必得,「九王爷,恐怕林奕我不能交给你。且不论他是否和你府上姨娘通奸,就算真的有,也轮不到九王府来处置!一来他不是九王府的人,二来你手上也没有他的身契!要想治他的罪,还需交由官府来定夺!」 燕肃祁一噎,还想强辩,「他是在我王府犯的罪!勾搭的又是我王府的人!本王如何不能处置他了?!」 赵婉莹神色一厉,也想上前帮忙。 不料这时,又是一行人从不远处缓缓走了过来,还未行至,就见到一大面明黄色的旗帜,在半空中招摇飘荡。 那是象征皇帝的皇旗! 围观百姓好一阵窃窃私语,原只想看王府怎么处置通奸的男女,没想到还额外欣赏了一出宅斗大戏,探听到如此多的王府辛秘,不仅如此,如今连皇上都惊动了,真不知道今晚这事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然而好奇归好奇,百姓们还是急忙退开,让出一条大路来。 可是皇帝的旗帜到了,张扬望去,数十人的庞大队伍里,却看不到皇上本人! 只有领头的一个面容清癯的太监,手里举着一面金镶铜牌,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魏喜迈着沉稳的步子,直径走入王府,却停在了门后,再不走入半步。 他伸出手里的铜牌,沉声道:「在下魏喜,今奉了皇上之命,来向九王爷传递一件事。还请九王爷……跪迎圣驾!」 燕肃祁的面色极为不爽,阴沉森冷盯着魏喜手里的铜牌。 可是纵然再不爽,燕乐晟离退位还有两天,如今始终还是当今的天子,魏喜举着皇帝御赐的铜牌,就相当于皇上亲临,他必须跪下迎接! 燕肃祁脸上闪过诸般凶狠神色,最终仍然不情不愿,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这时,魏喜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让咱来告知九王爷,林奕是他暗中派来调查林陌染的人,大姨娘则是林奕安插在王府的线人。」 一言至此,魏喜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林奕腰间,那一枚燕乐晟赐给林陌染商队的玉佩,接着续道:「九王爷若是不信,自可取下林奕腰间所系玉佩查看,那是皇上交待任务时,亲自赐给林奕的身份的象征!有此玉佩者,便是皇上认定的暗卫!既然是暗卫来和线人对接,便不存在通奸的说法。」 第三十一章 燕肃祁哪里肯信,或者说他根本不甘心!起身一把将林奕腰间的玉佩给拽了下来!拿在手里,斜着眼端详。 玉佩通体碧莹,上刻「燕宫」「纪燕和元年」等字。 只稍一眼,就能辨认出这确实是燕乐晟御赐之物。他脸色一狠。转眼就想将玉佩砸在地上! 冷不防,林陌染不高不低说了一句,「打了皇上的人,还能说是个不知者无罪;如今要是再砸个玉佩……魏公公,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吧?」 魏喜亦淡淡应着,「是。」 燕肃祁手一收,恨恨地盯了林陌染一眼,将玉佩掷到林奕身上,转身就走! 林陌染看了看仍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大姨娘,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想起她临死前托付的话,瞬间心里涌起一阵愤慨。 她抬头,一张口就喊住了要匆匆离去的燕肃祁。「王爷且慢!你打了皇上的人,难道不该说声道歉?你错杀了无辜的大姨娘,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燕肃祁脚步一滞,极不情愿地转过身。道:「给这两人松绑!把大姨娘抬下去,寻个墓地葬了,这样总行了吧!」 林陌染一挑眉,「就这样?」 闻言,燕肃祁亦挑衅地反瞪她,「就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林陌染面无表情,「道歉。」 「道歉?!」燕肃祁失声大笑,「你要本王向谁道歉?不过是一个奴婢!且在场的人刚都听说了,是她自己跑出来亲口承认的罪行,本王这才下令重罚!何错之有?」 「可错之有?九王爷尚不知错?」林陌染笑叹了一口气,「罢了。便让妾身来告知你,何错之有!」 她朗声开口,「你错在仅听大姨娘一面之词,不加调查,不辨是非真相,就下令重罚。以致错手杀人!你错在,将通奸罪名加在两个早已是夫妻关系的无辜之人身上,且不听其人辩解,强行治罪!你还错在草菅人命,罔顾王法,既已知错,却毫无悔改之意!」 林陌染一口气说完,身心顺畅。 燕肃祁却一口气提在胸口,气都不顺了,「你!一个小小的侧室!还轮不到你来指摘本王言行!」 哪料到一旁的魏公公,不声不响补了一刀,「九王爷,真不好意思,咱家刚才忘了说,皇上还有说。今日之事全凭九王妃做主。」 燕肃祁面色顿时一青。再一看林陌染那副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抱了粗壮大腿在耀武扬威! 然而一回神,他忽然笑了,再一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停顿,就开始道歉,「本王错怪了大姨娘,导致她无辜惨死。为此,本王深感愧疚,此时在这里,请大家做一个见证,为了弥补大姨娘,本王愿意答应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请求,不将初娘子许配给江陵太守。」 他说罢,望着林陌染,眸子一闪,道:「如何?」 确实挑不出毛病。他甚至将她要说的话都全部说了,只除了…… 「还有一点。」林陌染抬高下颌,道:「我要你答应翰林府的求婚,将初娘子许配给翰林大学士的庶出公子苏靖。」 燕肃祁这次并没有犹豫,极快点头道:「可以。明日本王就派人去翰林府求亲。此事,魏公公可以作为见证。」 言罢,他勾唇一笑,「还有什么?爱妃不如一并道来。」 他情绪转变实在太快,林陌染一时又摸不准他心里在谋划啥歪点子,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若是没有别的事……」燕肃祁站定道:「本王倒是有个疑问。」 他目光有意无意带着点讽刺意味,看向了林陌染,「既然九王府阖府被封,九王府的人都被软禁,那么……身为本王的侧妃,林陌染为何还逍遥在府外?难不成,侧妃就不是我九王府的人了?还难不成,她拥有我皇兄御赐的免死金牌,可以凌驾于王法之上?」 「来人!」他断喝道:「请侧妃入府!恭送魏公公回宫!」 王府小厮们不由分说将林陌染扯进来,又将魏喜等一行人请出去。大门在他们两拨人之间「呯」的一声迅速合上。 林府的下人们几欲冲进来,却都被这一道门严严实实的隔绝在外。 林陌染站在前堂,还能听到府外那高高低低的急切呼唤,「娘娘!大小姐!」 而面前的燕肃祁只是冷哼了一声,撇着一抹阴森笑意,道:「将侧妃娘娘和她的狗腿送回沉雪坞!」 又上前在林奕身上补了一脚,道:「把这个碍眼的丢出去!」 黎笙被人拽了起来,睁着一双怒目,眼睁睁看着林奕一瘸一拐被捆绑着赶出府,视线所及,都是他背上狰狞的鞭痕! 两人隔着府门,默默相望,一脸隐忍,可是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大门严严实实地合上。 此情此景,真叫林陌染心疼。 她收回目光,不忍再看。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命至少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一向乐观,知道事情再难也总会有转机! 离府不到半月,沉雪坞也成了一个荒废的院子,虽不至于杂草丛生,但是院中的清冷和破败,还是让林陌染心生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幸而许妈妈和黎笙,还在默默地守着这寸曾布满她们回忆的地方。 而今,她扶着虚弱的黎笙一步步走回来时,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她们的就是许妈妈。 「娘娘!」许妈妈满脸担忧,伸手将黎笙接过,稳稳扶着,这一边就扭头仔仔细细打量林陌染有无受伤,「娘娘你可还好?自那日你单骑冲破人墙,闯出九王府,老奴就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丹色坛各成员都快急死了!」 林陌染疲惫地摆摆手,「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我只是有些累……」 对许妈妈来说,她逃出王府不到半月。 然而对林陌染来说,这半月,却是要命的半月! 她见证林萱灵堂被烧,亲手杀死了赵楚珩,进了宫,又逃出宫,为了救黎笙、林奕,再次被押回九王府这个牢笼……这期间波折,三言两语都道不清楚,实在太累了!在如此疲惫紧凑的节奏下生活,每天都跟打仗似的,一不留神就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许妈妈很知趣地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扶了黎笙去偏房,自给她上药。 林陌染独自走回堂屋,歪身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 这里的丫鬟婆子都被中馈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了,如今的沉雪坞,只剩她们主仆三人,很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忽快忽慢,忐忑不定地跳动着。 忽然,在这纹丝不动的静谧中,出现了一些别的声音。 轻微的一声叹气。 林陌染猛地站起身,还未回转,就被一双手从后面牢牢抱住,瞬间被摁进温暖熟悉的怀抱! 「乐晟……」她鼻头一湿,声音也哑了。 燕乐晟好生心疼,俯低了身子,在她鬓边轻蹭了蹭,仍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娘子可有想我?」 林陌染闭上眼,满心辛酸,好半晌才郑重道:「……想。」 沉重的一个吻,伴随着一声更加沉重的叹息,覆上了她的唇。 斯磨间,她耳边尽是那一声充满了愁绪的叹息。她真的好想问他,为何今日如此疲惫,为何今日不亲自来九王府帮他救人,而只是派了魏喜一人前来,为何…… 第三十二章 「嘶!」 唇上突然袭来一阵锐痛。 燕乐晟双眼明亮望着她,笑道:「小东西!朕在吻你,你却在走神?」 语气中满是宠溺和无奈。 又是一声叹,「以后,朕就不能想何时吻你,就何时吻你了……」 「因为你要出征?」林陌染抬头,不解道:「辰靳为什么会出尔反尔!还有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亲征南燕?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乐晟疲惫地捏着眉心,苦笑道:「今晚不说这个,好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闻言,林陌染瞬间难过起来,他明日就要出征了啊。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气恼,「你不当皇帝,你跑去出征,你倒是逍遥快活了!可是我呢?我还被你丢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呢!」 她一叠声开骂,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里已然染上了哭腔,「你要走可以,你走之前,好歹把我也带上啊!」 话音刚落,燕乐晟有力的双臂已经再一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绷紧的高大身躯,随着她的心跳而颤抖不已。 「陌染……」他一遍遍低声呢喃这个名字,忽而用沉重的语气,缓缓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你就嫁给辰靳吧。除了他,朕不放心将你交给任何人!」 「你说什么荤话!」林陌染挣扎着就要推开他,却被他更加用力抱住。 滚烫的胸膛,紧密地贴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这窒息的气氛下,终于忍不住,一行清泪划下了脸颊。 她嘶哑难言,忍着心中的难过,狠狠地抽泣了两下,然后就倔强地用手背将眼泪随意一抹,抬头坚定地看着燕乐晟,笑得一脸灿烂,道:「燕乐晟,我们成亲吧!」 燕和二年,立秋。这日有两件喜事。 新皇燕辰靳继位,大赦天下,延续旧有年号,宫中其余制度一切照常。繁荣的北燕王朝,经过短短数日的混乱后,再一次步上了正轨。 另一件,则是翰林府大学士之子苏靖,迎娶九王爷庶长女。听闻迎亲队伍绵延整整五里,比当初总督府嫁女的排场还大!而新郎官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武将出身的他身姿昂扬挺拔,面目威严不失清隽,端的是一个俏郎君。 这一日,还有一件壮举。 北燕前任君王燕乐晟,被封为战王,出征南燕。今日是他拔营离开江陵城的日子。 全城百姓早有风闻,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街道两旁,静候大军的到来。可是没想到,他们左等右等,盼了又盼,好不容易盼来一群黑压压全副武装的士兵! 再定睛一看,本该站在大军前锋之后的统帅,位置却是空的!就连那个威风凛凛的帅旗,都是被一个面生的少年将军在撑着! 百姓尽皆骇然——身为统帅的燕乐晟,大军出征之际,他去了哪里?! 原来今日还有第三件喜事,悄悄地发生在四合院里,没有人知道。 一大早,林陌染就借口去参加初娘子的喜宴,要求出府。 燕肃祁自然死活不答应。 却不料,过了不久,宫中竟然传出一道谕令,说是翰林府大学士请求皇上宽赦林陌染一日,邀请林陌染参加婚宴,以此对林陌染这位媒人聊表谢意。 燕肃祁没辙,当着魏公公的面,命人将王府大门打开,眼睁睁看着林陌染上了那辆据称也是御赐的马车。 马车一路晃悠,绕过了翰林府,却直径将她送去了城西的小四合院。 燕乐晟已经穿着一身大红新郎服,喜滋滋地在院子等着她。 林陌染想不到的时,他竟然把陌鸳和小瑾也带来了。 「怕小翠儿一个人忙不过来,让陌鸳过来帮帮忙。」他解释道,又一笑,「你那小脑袋瓜,竟然能想出陌鸳这么个好名字!」 林陌染把嘴一撇,「小瞧我不是!」 这时候小翠儿过来赶人了,「新娘子要赶紧梳妆了啊,再不打扮怕要误了吉时!其他闲杂人等,统统回避一下,抱歉抱歉!」 说罢,将燕乐晟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门一扣,就将他堵在了外面。 林陌染眼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到愤愤然,到最后无奈接受,再到门合上前,他扬起的一抹深邃笑意,心中又甜又暖,望着青铜镜里的这张脸,不禁也扬起了微笑。 屋外,小瑾很是不情愿地扯着燕乐晟的衣袖,埋怨道:「为什么连小瑾也不能进去?小瑾也想帮忙!」 燕乐晟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笑道:「你个小不点帮什么忙!别添乱就成!一会儿哥哥和火烧云姐姐拜堂时,你记得在后面撒红豆,知道了吗?」 小瑾郑重地点着头,「嗯嗯!知道!」 吉时转眼便到。 凤冠霞帔的林陌染,被小翠儿和陌鸳一左一右扶着,缓缓步出了堂屋。 玉肌皓腕柔若无骨,柳腰轻摆,步履如莲,远看是芙蓉含春,近看是洛神谪仙。然而因为紧张,那葱白的十指却是下意识紧紧捏住了喜帕的一角,将新娘子的心情暴露无遗。 燕乐晟静静地凝望着他的新娘,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开视线,望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将手递过来,放在他的掌心。 肌肤相触,温暖如玉。 那一刻,他心里泛起的一阵悸动,叫「安心」。 嘴角情不自禁地缓缓勾起一抹笑,久久没有逝去。 这时,作为证婚官的林奕,高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燕乐晟便牵了林陌染,两人面对天地,稳稳地拜了下去。起身时,微风卷起新娘的红盖头,他看见林陌染嘴边同样勾起的弧度,仿佛天边梅花绽放,暗香清幽传来。 三拜结束后,燕乐晟轻轻扶着林陌染,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将她引进堂屋。 为了举办这场喜事,堂屋里已然装扮一新。 红木门扉上悬着大红灯笼成双对,对门的八宝格窗上,红双喜并红色锦鲤相映成趣。拉开红帘,里间的榻上,大红丝绸锦鲤被铺着红枣花生,榻旁则缀着鸳鸯绣帘。就连屋内的衣笼和矮桌,都被细心地铺上了一层红布。 虽然简陋,却处处体现了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燕乐晟扶着林陌染在榻边坐下后,这才迫不及待地挑起她的喜帕。俯身细看,更加喜不自禁!面前就是独属于自己的新娘子,芙蓉面远黛眉,娉娉袅袅,巧目含笑,端的是美艳无比! 「陌染……」他情不自禁吻上去,细细品味这重要的一刻。 斯磨间,耳边却传来林陌染的一声轻笑。 她笑着拍他的手,催促道:「还不赶紧洞房!一会儿就要出征了!」斤名沟亡。 他微微一诧,在她张扬的笑意见,瞬间迷失了身心! 「娘子……」他俯身凑在她耳边,蛊惑一笑,张口就对着她敏感的耳垂咬了下去。 这一下,简直要了林陌染的命! 她浑身一颤,绷紧了身体!待恍过神来,张口就要嗔骂。 不料压在身上的男人,忽而一手就覆上了她的前胸,伸手一扯,胸前顿时微凉! 林陌染大窘,光天化日之下,她原以为他会速战速决,哪里想到他竟然这么有「性」趣,还玩起了惹火的前戏! 第三十三章 燕乐晟不管她目中求饶的神色,依旧笑得邪魅,手再一扯,直取她最敏感的那处…… 瞬间,一声难抑的轻吟自林陌染喉间溢出。 她扭了扭腰身,美眸半垂,性感万分! 燕乐晟眸色一沉,小腹顿时绷紧!随即再不能克制,猛地一手将鸳鸯绣帘扯上,将屋内春光尽皆挡住。 绣帘后,一阵悉数衣物摩擦声响,然后渐渐地,是两人融合成一片的微喘和轻叹。刹那间满室生香,春意融融。 此一夜,莫吹羌笛惊邻里,不用琵琶喧洞房。 月落星沉时,夜凉如水。 静寂的江陵城西,一座四合院缓缓推开了门扉,借着门廊上悬着的大红灯笼里透出的微弱烛光,隐约可见一匹轻骑悄无声息地跨出了门槛。 马蹄踏碎一地的初秋薄霜。不安分地磕绊着微湿的青石板。 而高头大马上,男子一身饕餮纹明光铠,手握缰绳,稳坐如山,那浓墨勾勒的深邃眉目间,细看还蕴一丝淡淡的笑,直入眼底。 他牢牢掌控着马头,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四合院,旋即飞身隐入夜色之中。 过不了多久,一顶轻巧精致的轿子也自四合院中抬了出来,前后四个轿夫,踩着窸窸窣窣的步子,也跨出门槛。沿着和那匹轻骑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着。 再然后,隐在城西小巷的这片四合院,终于熄掉了那盏燃了大半夜的灯烛。 北燕江陵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天天刚明,林陌染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脚随意地踢开了堂屋的门。 屋外春光明媚,虽然昨日已经立秋。然而这临近江南的繁华都市,却丝毫没有荒凉的秋意。 小翠儿早早侯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上前要给她梳洗更衣。 林陌染用手拨拉着那头乌黑长发,想了想,摆摆手,「就这么披着吧。反正今日哪里也不去。」 她今天不打算回九王府。燕肃祁一心要困住她,哪能让他得逞呢?昨日既然都已随燕乐晟逃出来。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今日,她便在四合院里,当个彻底的宅女。 「去,放出风声,就说我在宫里。」她微微一笑,辰靳今日想顺顺利利地继位。怕是不可能了。他不让燕乐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也不让他过好日子! 小翠儿诧异之下,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 林陌染凑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这才露出了然大悟的神色,点点头,走出了院子。 四合院里,便只剩下她,和之前许妈妈召集回来的,曾效忠母亲的部分丹色坛旧成员。 此时,她除了是丹色坛的现任坛主,还是琉璃阁的候选阁主,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敬畏,远远地侯在一旁,神色恭敬。 她还记得其中有个叫柳十八的女剑客。轻功十分了得,当即唤了她来身边,吩咐道:「你便领着一群人,到九王府门前……」 柳十八不动声色地记下来,告辞后自去乔装。 拨完了心中的小算盘,林陌染喜滋滋地躺倒在软榻上,闭目安享这入秋前最后一段灿烂的暖阳天。 因为安心,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直睡到新皇披上龙袍,在太庙祭祖的时刻。 此时,十里外。 和四合院隔着一片白墙黛瓦的朱雀大街,辰靳裹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正乘着一辆龙凤顶八抬大轿,领着百余人,招摇过市。清冷的眉目,时不时低垂打量路旁的行人,视线落处,似有意无意地在寻着什么人。 然而轿子晃过了半条街,始终没有见他眸子亮一下,渐渐的,连那原本就清隽冷漠的面容,也变得更加森然。 这时,一直在人群夹道的正中央稳稳行走的轿子,忽然毫无预兆地晃了一下,紧接着,这顶装饰华丽繁重的御轿,竟然猛地停了下来。 八个轿夫神色惶恐,眼睛齐齐盯着前方,那来势汹汹的一大拨人群! 「皇上……」伺候在旁的魏喜皱了皱眉,眼神飘向依旧稳坐在轿中的辰靳,见他只是眸子抬了一下,并未表现出半分情绪,心里一沉,道:「是否需要老奴出手清理掉……」 辰靳一手闲闲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玉玺,薄凉的唇忽而扯开一抹淡漠的笑意,「无妨。让他过来。朕刚好也有事问他。」 魏喜淡淡应了声,退在一旁,警惕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远离那个被人群夹裹着、被迫一步步走来的男人。 等人群离得近了,嘈杂声更大。窃窃私语中,不难捕捉到几个关键的词语,九王妃,新皇,宫里,带回九王府。斤长圣技。 稍一细想,就能自动组合成一句话:九王妃被新皇带进了宫里,昨天信誓旦旦称九王府被查封,九王妃也应该被一并软禁在府里的九王爷,今日便要来向圣上讨人了! 燕肃祁硬着头皮站在人群之首,额上的汗密密织了一层。 他压根不知道林陌染是什么时候出的府,更想不到,今日一大早,府外就围满了一圈百姓,神情激昂地告诉他,「九王妃被新皇带走了,如今正在宫里,你还不赶紧去找皇上要人?!」 燕肃祁听完之后懵了一懵。 直到又一个热血的群众大喊了一声,「九王爷,昨日可是你说的!九王府被封,九王妃也不能置之事外,理应一同被软禁!她不能因为被新皇看中,就因此凌驾于王法之上吧!」 燕肃祁下意识抬头朝那里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然而不容他多想,竟然有几个胆大之徒就走上前来将他簇拥,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将他一圈圈包围了起来,各个皆是神色激动,一副誓要替九王府讨回公道的模样。 最后人实在太多,就连看守王府的宫廷侍卫都不敢靠近,被裹在人群之中的燕肃祁就更加寸步难行。只能被动地被人潮带领着,一步步硬着头皮往前走。 经过玉楼春时,还听到众多百姓在小声议论。 「这九王妃真真是个祸水红颜,迷惑了燕昭帝不说,如今就连刚继位的新皇,也对她垂涎三尺!听说不顾九王府阖府被封,昨晚硬是将她从王府中强抢入了宫呢!」 燕肃祁更加咂舌! 因为一大早下人便发现,林陌染确实从王府消失了。就连她身边的许妈妈和黎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以他心里也没底。 从前只听赵琅坤说,大儿子赵楚垣对林陌染情根深种。难不成,真的被他带进宫里去了? 如此迷迷糊糊一知半解,就被人群带到了新皇御驾游街的地方。 等回了神一抬头,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近在咫尺打量着他,那眼神冷得如一口老井。 辰靳眸里寻不到半分神色,清清冷冷,就这么不动声色望着眼前的燕肃祁,带着玉玺的手,骨节分明,正闲闲垂在膝上,拨弄着龙袍上的一处凤凰刺绣。 这人的气场和燕乐晟比起来,全然不同。 说他冷,他不及盛怒时的燕乐晟一半的冷厉。 说他神秘,他又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你。别人不知道,至少燕肃祁明白,这种神色,从来不会在燕乐晟脸上看到。 第三十四章 而如此,这样的神色让他感到有些害怕,因为捉摸不透,因为找不到信任的连接点。 还因为陌生。 两人久久不开口,人群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九王爷!快说啊!昨日你不是言辞凿凿,定要将九王妃接回府内的吗?怎地今日这般沉静?难不成,九王爷昨日种种只是做戏?」 有人开口,立刻就有人帮腔。现场当即炸开了锅。 「是啊!九王爷!昨日见你不顾皇威,据理力争,将逍遥法外的九王妃再次领回府内软禁!还道你真的是个深明大义,知法守法的汉子!」 「依我看,新皇继位第一天,就夺人妻子,此举违背伦理纲常!九王爷,你定不能将九王妃拱手让出去!」 燕肃祁被吵得头皮发麻,可是这些话,他哪里敢说! 昨日他也不是为了遵循什么狗屁王法,他只是恨林陌染,想将她关起来折磨而已!这些人怎么那么蠢,连他这点心思都看不透!还将他标榜成深明大义的汉子?当真可笑! 可是在辰靳那一双冷眸的逼视下,他却笑不出来。 辰靳稳稳坐在轿中,从掀起的轿帘处望进去,那冷峻的面容一般隐没在阴影里,缓缓地,浮起一抹暧昧不明的冷笑。 他有点明白这事是谁的手笔了。 不错,还能玩点小花样,证明她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心念至此,绷紧的神色终于放松。 他转而看向面前这个一脸茫然中夹着几分戾气的男人,心想,是该好好跟他玩一把,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轿外,人们的议论正到了最激荡的时刻。 这时,一直静默的轿子内,却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带着点凉薄讽刺的淡笑声,「九王爷,你的老婆跟人跑了,你不去追,却跑到朕的御驾前做什么?」 燕肃祁骑虎难下,此刻只能顺着百姓的舆论,恨恨道:「本王听闻,她昨夜被你带进宫里,直至现在仍未归!今日此来,便是想向皇上请教,我的侧妃到底在不在你的宫里?」 闻言,轿子里的那人忽然清朗地笑了,笑了良久,辰靳才回神看着他,一耸肩,无辜地道了句,「朕不知道。」 燕肃祁当场气结,「一句不知道,就想打发了我?皇上可知,现在江陵城中都疯传,我的侧妃已被你带进宫中!而今,你却矢口否认!」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辰靳点了点头,神色间却丝毫不为所动。默了片刻,他忽然眼神一闪,饶有兴味地提议道:「不若这样!朕和你比一场,看是谁先找到她!若先找到她的人是你,你便可领回府去;若找到她的人是朕……那么朕就将她占为己有!」 燕肃祁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你跟燕乐晟就是一个德性!夺人妻子的浪荡之徒!且不论这天底下有多少女人,就说你那宫里妃嫔不下百人,为何还要跟我区区一个亲王抢!你们,就不觉得有失体面?!就不想想我的感受?!」 「九王爷此言差矣。」辰靳轻飘飘一声叹,打断了他的控诉,「你将皇家赐婚的正妃拒之门外时,有没有想过皇家的面子?你怂恿府里的侧妃姨娘陷害林陌染时,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你把她的奴婢婆子毒打丢出府去,有没有觉得失了她的体面?」 一句三问,问得燕肃祁哑口无言。 辰靳闲闲地扫了他一眼,半张脸渐渐阴沉了下来,「今日继位,本来朕心情甚好,被你这么一打断,顿时兴味索然。」 他顿了顿,唤一旁的魏喜道:「燕乐晟已经出城了吧?正好朕有事要宣布,就借他弟弟来当个见证!」 他眼神一凛,射向了燕肃祁,道:「把他带上!」 太庙依旧是那一百二十阶白玉石长梯,融在日晖之下,可是今日站在那石阶之上,身着龙袍的人已不是原先那位。 辰靳依着祭祖的程序,先祭天地。再给太庙里供奉的先皇功臣一一点香叩拜。 末了,到了该念祭辞的时候,辰靳忽然一抬手,制止了身边的魏喜,「朕,还有一个人要拜。」 在百官的诧异中,他缓缓自袖中取出一副袖珍的画像,小心翼翼地摊开。斤长助血。 褐底的绣像上画了一个身着铠甲、面孔威严的大将军,眉目间隐隐含着一股子煞气,两眼圆瞪,目露凶光! 光是这样看他一眼,都仿佛能感受到那逼人的气势从纸上跃然而出! 一旁的魏喜低头细看一眼,突然面色一变。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了几分,灼灼地锁着辰靳,口中一声低喝。「皇上,不可!」 辰靳充耳不闻,不慌不忙将画像展开,轻轻一抖,整幅画像的原貌就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上面只一人,斜刺里寥寥几笔算是题词,再无赘余的描述。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幅画,却让在场的官员大臣们,齐齐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他们真情愿自己瞎了! 魏喜的眼神已经由锐利转为警惕。再三斟酌,忽然瘦长的臂膀就往辰靳手里的那副画猛刺了过去—— 辰靳早有防备。轻松一跃,躲开了他的攻击,嘴上勾起笑容,「魏公公,袭君可是砍头的大罪,你可悠着点呐!」 魏喜面色一沉。收起手臂,却是沉声劝道:「陛下,还请将画像交给老奴,此等物品,不允许出现在北燕国内!今日必须烧了它!」 「烧了它?」辰靳一脸好笑,「那可不行,这是我当成宝贝一样的东西,怎能让你烧了!」 一旁的大臣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上前一步跪下,神色厉然道:「皇上!这可是叛逃南燕的逆贼凤疏狂啊!皇上你身为北燕新帝,怎能留着这等孽障的画像在身边?还请务必尽快烧掉!」 辰靳冷眉一沉,握着画像的手紧了几分,满眼挑衅地看向跪地的大臣,缓缓咬字道:「你凭什么说他是孽障!」 他将画像一展,面目沉冷。朗声道:「将九王爷燕肃祁押上来!这件事,朕要当着他的面说!」 一直被按在人群之后的燕肃祁,被踉踉跄跄地推了上来,满脸愤恨。 辰靳不慌不忙瞥了他一眼,「接下来朕说的话,你可给我听仔细了!这副画像中所画的,确是多年前叛逃南燕的凤疏狂凤大将军!而当年,朕在宫里刚出生之际,并不是被赵琅坤抱走的,而是他!他抚育朕长大,教会朕武功,却从来没有在朕面前提过一句攻打北燕、夺回王位的话,他只是默默地教朕怎样当一个好皇帝,以图将来他去世后,朕能继承他的帝位。他还说,从此以后,无论北燕还是南燕,都将是燕家的天下,如此他便可无憾。所以朕,始终对他心怀感激!」 众人听到最后,全都惊愕得闭上了嘴。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选出来的新帝,竟然是叛国贼的养子! 辰靳一一扫过他们面上神色,又亮出了手中的玉玺,「玉玺如今在朕手里,你们纵然后悔,纵然不愿,也要称朕为皇上!更何况,朕确实是先皇立下的货真价实的太子,朕想不到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听从朕的命令!」 「燕肃祁。」他冷冷地说完这一席话,又将矛头转向了燕肃祁,「方才朕的话,你都听明白了?」 第三十五章 燕肃祁闭紧了嘴巴,不肯开口。 辰靳也不恼,慢慢踱到他身边,神色如附骨之疽,带着一抹深入骨髓的冷意。他道:「你知道赵楚珩为什么会死吗?」 事隔十余日,此事再次被他提起,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赵楚珩死得又蹊跷又凄惨。好端端去祭拜亡妻,结果一夜之间火烧灵堂,再抬出来人时,人已经被烧成了面目全非的黑炭。 当时对外说法模棱两可,燕乐晟极力掩盖,而如今,辰靳显然要开口揭晓当时的真相了。 「是朕杀了他。」他一声冷笑,「朕在灵堂的棺材里备满了火石柴木。他进入灵堂时,朕就在屋梁上看着。知道朕为什么要杀他吗?」 辰靳阴狠的笑声,让燕肃祁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他续道:「因为他不仅和朕抢女人,还想篡位自己当皇帝!朕一来不喜欢跟自己抢东西的人,二来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他冰凉的手指突然猛地刺出,一下子卡在燕肃祁的咽喉处,「从前燕乐晟和你是同胞兄弟,舍不得杀你。可对朕来说,你什么都不是!朕可一点都不会不舍得!」 这一次,燕肃祁终于开口了,闷闷点着头,「臣,明白。」 「很好!」辰靳满意地收回了手,命人牵来一匹骏马,将缰绳递到他手里,对上他错愕的脸,道:「你现在骑着这匹马出城,赶上你那出征的哥哥,把朕方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 燕肃祁脚步动了动,又凝在原地。 直到辰靳厉声一吼,「还不快滚!」 他才抖了一下,翻身骑马,一路沿着太庙外的官道,摇摇晃晃地飞奔了出去。 太庙里,只留下神色各异的大臣,和绷着一张脸的辰靳。 他慢悠悠往回走,丢下一句,「朕累了,今天就到这吧。」然后转身就上了轿子。 饶是大臣们经历过再多的朝廷往事,想必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吊儿郎当随性所欲的皇帝。 想当初一个燕乐晟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如今这个新来的头儿更甚……可叫他们这些一本正经惯了的老家伙怎么适应得了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他们还在吐槽新帝行为散漫,那一边,辰靳又干了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 他的轿子出了太庙,没有踏上回宫的,却是一拐,拐去了江陵城西的四合小院。 彼时,林陌染刚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正伸着懒腰,神色悠哉地走出堂屋。院子里洒了一地的阳光,又被梅树枝桠分隔成点点星光。 她就这么站在梅树下,仰着头,看那树叶间漏下的阳光,铺盖了她一身,整个人就此融在光芒中,仿佛要化仙飞去。 辰靳一掌击开院门大步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看到那张心心念念的芙蓉小脸,在阳光中泛着晶莹剔透的美,美得惊心动魄! 他缓缓勾起笑容,轻步走过去,却还是被她所察觉。 林陌染猛地眯起一双眼,警惕地打量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辰靳失笑,「我自然是来找你。」他站定在她面前,俯身看着那张故意板起的清冷小脸,道:「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面前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吐出一个字,「问。」 他也不恼,淡淡道:「你说你今天整的这么一出戏,是为了啥?为了砸我场子,还是为了让燕肃祁出丑?」 林陌染目光一闪,轻飘飘道:「都有。」 辰靳当即无奈叹气,「大小姐,我可没有得罪你吧。好不容易当个皇帝过把瘾,你还要来闹我的场子!」 林陌染不答话了,抬高头,却问:「燕肃祁呢?」 听闻这个名字,辰靳笑意更浓,「我放他出城了。你不是想趁机找到他藏匿在城外,用来谋反的军队么?」 林陌染顿时沉了眸,「你连这都猜到。」 辰靳失笑,「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是我的人。黎笙告诉我,当时你和她去九王府倦芳阁闲逛时,发现了一个侧门,门锁是新的。」 林陌染噙着半抹笑意,未至眼底,道:「然后?」 「然后,黎笙还发现,侧门附近有许多马蹄印,是新踏上去后,又被沙土匆匆掩埋的。当时你也看见了,却没有跟她说,反而问起门锁的事情,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林陌染点点头,「当时我还不能完全相信她,所以没有说。」 「不错不错!当真不错!」辰靳眼里泛起了欣赏之意,「能防人,能揪出内贼,能知微见着,还懂得拿皇上当枪使。」 林陌染当即回敬,「前面的话我认了,最后这句可不敢当。我向来只有拿你当枪使,可没有拿皇上当枪使。」 辰靳不满意了,一扯身上的龙袍,「喂喂!看清楚,我现在就是皇帝!」 林陌染哼笑一声,「这个皇帝,你准备当多久?」 辰靳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如果我说一直到我死,你信吗?」 「不信。」林陌染冷冷一句话打发了他,「你当不了那么久,燕乐晟迟早会回来。」 「好吧!」辰靳一摊手,「那我就等他回来。可是在他回来之前,这个位置还是我的。」 林陌染摇摇头,无奈道:「你和他究竟搞什么阴谋?」这件事,燕乐晟始终没有告诉她,甚至在她面前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没想到,辰靳面色一沉,「我和他?」他笑道:「我和他如今只剩下一个关系,那就是你。」 他这话说得决然,哪知林陌染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推了回去,「我和你没有关系。」 辰靳那死皮赖脸的痞劲就上来了,一手将她捞进怀里,「现在没关系,日后可以慢慢培养关系。迟早有一天,我和你的关系就会变得像从前你和燕乐晟的关系一样。」 林陌染不等他说完,已经像兔子一样挣脱了开去。 一边嫌弃地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袖,一边埋怨地看着他。 却在这时,一个侍卫猛地将院门推开,探进来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皇上!不好了!燕肃祁领着他的孽党,要去行刺战王!」 辰靳还未动,身旁那瘦小的女人已经飞快地窜了出去,到马廊旁一解马绳,翻身上马,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下一刻,已经两腿一夹马肚,风一样冲了出去—— 「你慢点!」辰靳在后面焦急地追上去,脚步轻点,一个飞跃轻巧地跳上了她的马背,将她整个揽牢在怀中。 低头只看见风中那一张绷紧到极点的小脸,一双眉拧得紧紧的,狂风将她的秀发吹得凌乱飞起,她丝毫不顾。 「燕乐晟只有一个人!」她突然带着丝微的哭腔道:「他为了跟我成亲,昨晚留下来,没有跟军队一起走!今天早上他才赶过去!他只有一个人!」 辰靳心里猛地一酸,无奈长叹一声,解下了自己的外套,将她裹紧,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将马赶得更加飞快。 江陵城外,一片繁杂胜景。商摊小贩绵延数十里,人群往来,更有说书先生摆了一茶桌,依依呀呀不停地叙述。身边喝彩的听众围了整整三层。 第三十六章 忽然一匹马,载着一男一女,从这正热闹的街巷里斜刺里冲了出来,直奔城外更远处。 人们慌不择路,被吓得抱头鼠窜,一时间鸡飞狗跳,咒骂声连成一片,更加热闹。 那马匹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忽闻马背上,一声女子的娇喝当头传来,再然后是凛然的一鞭,狠狠抽在马鞍上。 「啪」的一声脆响! 马儿飞快地踏起四蹄,风一样呼啸而过,终于消失在远处。 越往城外走。环境越荒凉,最后只剩一片沿河疯长的草。 跨过江陵城的界山之后,眼前便是连绵的丘陵。 耳边听闻风声呼啸,送来阵阵金戈铁马刀枪撞击声。辰靳勒紧了马头。带着一脸焦急的林陌染,谨慎前行。 山的另一边,两方人马厮杀正酣。血沫横飞间,是一个个倒下的身体。看得林陌染一阵心惊胆战,手越握越紧,浑身僵硬。 「他不在这……」辰靳思疑地嘀咕了一句。 林陌染心一凉,「燕肃祁也不在!」 辰靳狠狠一拽马头,「走!」当下赶着马飞奔闯过交战的人群,往山的另一边去,「沿着车轮的印子,这边还有另一队人马!」他快速给她解释。 奔出数里。冷不防马蹄子突然一抖—— 「不好!绊马索!」辰靳一声惊呼,已然将林陌染整个裹了起来,单手撑着马背,借力一跃而起。 瞬间飘忽落在一旁。再一看,马已经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该死!」辰靳懊恼一叹。「方才太急,未曾觉察!」他惊惶察看被护在怀中的林陌染,「你可有受伤?」斤广华血。 林陌染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没有了马,怎么赶上他们……」然而她摇头之际,目光却越过他,投向了靠近悬崖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还站着一个人,直勾勾地阴笑着,看着他俩。 燕肃祁带着一丝狠笑,身后乌金银缎狐裘大麾在风中猎猎作响,「来了?」一开口就是无比讽刺的声音。 林陌染厉然直视他,「燕乐晟呢?」 「他?呵!」燕肃祁淡淡瞥一眼悬崖,「他在下面呢!你要不要下去找他?」 「我先找你!!」 谁也料不到。就连辰靳都还未动时,毫无武功功底的林陌染竟然快步冲了过去,反手从发髻抽出一把短刃,猛地抵在了燕肃祁咽喉! 这是燕乐晟临走前给她防身用的。此刻,她只想用它来杀人!杀了眼前这个屡次挡在他们面前碍眼的男人! 就是他!在幕后和赵家狼狈为奸!几次陷她和燕乐晟于不利!他早该死了! 「你表面贪财,实际上,却是在秘密筹资暗中培养孽党!这么多年来,你在众人面前一直扮演着懦弱无能的样子,真是演得一手好戏码!」 林陌染毫不留情一一揭穿他,「眼见着燕乐晟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赵家,你就趁机高调崛起,先是扮演深情王爷,企图在百姓心目中塑造一个仁义的形象,想借此笼络民心。然后又迅速集结逆党,准备攻打江陵城,取得帝位!」 她顿了顿,讽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甚至连谕旨都准备好了,就藏在那晚来灵堂祭拜的赵楚珩身上,想让他暗中来个偷梁换柱,将赵琅坤藏在林萱腹中的真谕旨给掉包……不幸的是,却被我一把火。把赵楚珩和伪造的谕旨都给烧成了灰烬。」 「不错。赵琅坤这个老东西,差一点坏了我的棋局。」 「想当然,赵琅坤身为北燕老臣,自然是希望能以和平的手段取得帝位,而你,却怂恿他儿子赵楚珩,企图用武力谋反!生生使得他们父子反目。」 林陌染冷笑摇头,「赵琅坤为了阻止你疯狂的计划,委婉地提醒了燕乐晟,要攻打南燕。这才使我们的注意力从西域乾罗国转移到南燕和你身上!你得知后,暗中派人将他赶尽杀绝,逼得他不得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身逃亡南燕!」 「分析得一点不错!」燕肃祁直认不讳,「你们也不赖!我原以为,燕乐晟被封为战王出征,真的是去攻打南燕。没想到,竟是你们设好的套!他在城外设下埋伏,只等我领兵潜逃……呵!」 他一阵冷笑,「我折了三千多人马,取他一条命,也算值了!」 话未尽,脖颈上的刀锋瞬间逼近,在他早就被风吹得干裂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口。 林陌染双眼通红,发狠道:「你敢杀了他!我先杀了你!」 燕肃祁在她的逼视下,从容不迫地用眼神指了指他们的头顶,「杀了我,你们也活不成。」 两人闻声望去,头顶不过五六米高的地方,正悬着几块巨石,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外地装束的男子用粗绳捆着,粗绳之下,竟然吊着几个遍体鳞伤的人!! 细眼看去,却是之前听从她的命令去江陵城散播谣言的丹色阁成员,还有……! 「黎笙!」林陌染失声唤道。 身侧,辰靳亦是绷紧了神色。 被吊着的几人,包括黎笙在内,却都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满脸坚忍之色。 燕肃祁神色瞬间无比得意,「你以为,你能布局害我,我就不懂反将一军的道理?左右燕乐晟已经坠亡在崖底,不若你从了我,跟我回南燕,还能救这几人的命!回南燕后,我定叫父皇好好疼你!你知道,凤大将军平生最爱两种东西,一是酒,二是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水嫩无比的女人!」 「呸!」辰靳对着他的脸猝了一口,「凤大将军?!他就是个窃取皇位的阴险小人!只要我辰靳还活一天,南燕的帝位绝对轮不到他来坐!而你,你竟然认贼作父!愧对凤将军多年来对你的念念不忘之情!」 「念念不忘?」燕肃祁顿时觉得可笑,「他明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还是任由我被北燕帝困在这里当人质!!你说我认贼作父?这么多年来,我在这当个毫无实权的狗屁九王爷,唤那死老头一声父皇,才叫真的认贼作父!」 一旁林陌染皱眉诧道,「他是你弟弟?」 「不是。」辰靳飞快解释,「凤疏狂当年将我抱出宫,逃亡南燕时,并没有带上他的家眷。先皇便将他妻儿杀了,只留下一个六月大的男婴,当皇子养在了身边。」 他转向燕肃祁,很是愤慨,「父皇从不曾亏待你,相反,因为当年对凤将军一家痛下杀手,他一直心怀愧疚,是以这么多年来,始终将国内最好最珍贵的赐予你,甚至叮嘱燕乐晟,要好好对你……」 燕肃祁一声冷哼,嗤之以鼻,「好好对我?!好好对我的下场就是把我撵得跟落水狗一样满地找牙?!」 辰靳怒喝,「那是因为,你有了反心!」 「够了!」燕肃祁冷冷回敬,「有反心也是被你们逼的!当年凤家一门忠烈,为大燕打下多少江山,却因为一句功高震主,被问斩九渊台!我父亲迫不得已叛逃岭南,自立南燕!而狗皇帝,竟然残忍地杀了我全家!!这笔债他怎么还?!燕乐晟怎么还?!」 一语罢,他似再也不能等,眼中倏忽腾起怒卷的杀气。 忽地反手一挥,大声朝上头喝道:「放巨石!」自己却迅速反身,一手扯住身边的林陌染,将她甩进了身后的马车里。 第三十七章 辰靳飞身要救—— 不料林陌染猛地回身,一掌将他推开,柳眉屏着狠戾又坚毅的神色,「救黎笙!!」 下一刻,马车卷起滔天的尘埃,飞驰而起! 辰靳微微一怔,死死拧紧了眉,然后不及犹豫,扭头闪进了纷杂砸下的巨石块间—— 身形如箭,长臂瞬间救起几人,又飞身而退。 脚步刚沾地,几人堪堪站稳,还来不及言谢。 就见辰靳一言不发,又是几步纵起,已然轻跃追向那辆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 马车里,林陌染因为被突然甩入,一头狠狠磕在了车窗栏上,头晕眼花。好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车里除了燕肃祁外,还有另一个女人,正阴冷冷地看着她发笑,那张艳丽的面容,散发出一股狠然的戾气。 「林妹妹,真没想到还会见到你呢!我们家王爷惦记着你,就连逃亡都要带上你,你该觉得荣幸才是。只不过啊……」她忽然掩面娇笑一声,窝进了燕肃祁的怀中,娇滴滴冲着燕肃祁道:「爷,能不能别让林妹妹当侧妃了,就让她去南燕宫的浣衣局,当个伺候马夫的小丫鬟吧。省得总在妾身面前晃,闹心得很!」 燕肃祁双手裹紧她的肩膀,笑道:「爱妻想怎样,就怎样。」 说罢,竟然毫不顾忌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俯身低下头,就噙住了她饱满的柔软,狠狠吸允起来。 赵婉莹的娇吟声顿时传遍了一整个车厢,还不忘对林陌染投来挑衅的目光,盈盈的笑意里满是怨毒。 不过转瞬间,面前的两人已经衣衫不整,呈上下姿势交叠在马车的软凳上,粗重的喘息声,声声如闷雷,吵得林陌染顿时心闷烦躁。 偏偏这两人还以为她是被气的,动作更加狂狼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水渍声、激吻声和娇吟响作一片,整个马车都跟着他们在前后左右地震动。 林陌染只觉得恶心,干脆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若是方才那柄短刃还在她手中,说不定此刻她真的会突然发难,一刀把燕肃祁的那处给废了! 马车驶过这片丘陵后,走进了一片更加嶙峋的山脉。四周荒无人烟,唯闻马蹄声阵阵,踏破此地的空落。 林陌染大概听林奕他们说过,要从江陵去南燕,除了过长江之外,就是走五峰山。山路虽然崎岖,但胜在隐蔽,很多逃犯匪盗为了躲避追踪,都会选择走这条路。 果不其然,马车才走了片刻后,就有一队人马从山道两旁冲了下来。 来者和车夫嘀咕了几句,言辞间一开始还挺客气,后来渐渐有些分歧,吵了起来。 燕肃祁皱眉,放开一身欢爱红痕的赵婉莹,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一撩车帘走了出去。 「什么事?」 「太子殿下,你不是说,要带你的人来支援我们吗?前方那个将军,武力好生了得!兄弟们都快支撑不住了!后面来的那人,虽只有一个,也是个能打的!兄弟们为了拖住他,死了不下十个啊!再这样下去,我这班兄弟非都死光不成!」 燕肃祁漠然道:「我还没说你们不顶事呢!你们倒好,来找我要人?!」 「太子爷!当初你可不是这样的,说了只要我们跟你联手灭掉这支精锐队伍,将来你们打下北燕的江山,也会封我们一官半职!你这今天要是出尔反尔,可别怪兄弟们立刻撤人啊……」 「慢着!」燕肃祁这次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自己人,谁也没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对不对?你也看到了,方才出江陵城不远的山坳处,我已经折了三千人马,如今是真的腾不出人手来帮你们……不若这样,你们先顶着,放我过去,等我回了南燕,向父皇请示后,立刻派兵过来救援你们,如何?」 来者犹犹豫豫,开始推三阻四谈条件,无疑是在说自己定了多大的压力,付出了多少。 燕肃祁这时又开口说了句什么。 林陌染一时没听清,正想将身子探过去,听个仔细——不料就在这时,左手却被什么东西突然一绕!一股巨大的冲力猛地袭来! 紧接着,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狠狠摔了下去! 想象中的巨响并没有传来,反而是身子,突然产生了失重感! 林陌染瞬间睁大眼睛,抬头看去—— 自己一手被细绳绑着,整个人飞出了马车后窗,已经有半个身子悬空在崖边!! 一抬头,是赵婉莹那张阴测测的笑脸,「林妹妹,你真以为我会任由燕肃祁将你活着带回南燕,继续在我面前晃吗?」 她一手拿着一把剪子。堪堪卡在细绳上,只差一寸,锋利的刀刃就能将细绳剪断! 赵婉莹满脸挑衅,颇为享受这种操控着别人生死的感觉,轻笑道:「如今,只要我现在一刀子剪下去,你就会无声无息坠落山谷,连尸首都找不到!」 林陌染这才发现,那原是绑着窗帘的绳子,被赵婉莹解了下来。 一头还系在窗户上,另一头系着一块大石头,在她脚边绕了一股。方才赵婉莹就是把大石头推下悬崖,借石头下坠的力道将她带出了马车。 如今。只要赵婉莹手里的这根绳子一断,她就真的要被巨石连带着,飞速坠下山崖。 虽然她还有两条命,但一想到其中一条要以这样无辜惨烈的方式折损掉。就觉得心有不甘! 林陌染转念一想,试着先跟她拖延时间,只要燕肃祁发现,应该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 「赵婉莹。」她故作镇定,淡笑道:「你不觉得就这样让我死,太便宜我了吗?」 赵婉莹微一皱眉后,旋即了然,「林妹妹别妄想拖延时间,你越是想拖延,我越是怕夜长梦多,说不定就剪得越是顺手!更何况。只要你今日一死,横竖都是我赚了便宜。只要这样就够了!」 林陌染却耐心跟她周旋,「你就不想想,你今日把我弄死,明日去到南燕宫,连给未来的公公。南燕国国主准备的礼物都没了,岂非有失礼节?」 此话确实说到赵婉莹痛处,他们逃得匆忙,别说备礼,就连随身带的细软物资都不多。若是将林陌染留下,必要时还能将她卖了换钱…… 赵婉莹愣神之际,林陌染手里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 她保持上身不动,以免赵婉莹察觉,暗中却躬起身子,手脚并用。好不容易将缠在左手腕的细绳给取了下来。微一细想,转手将细绳反系在了马车的车轮上,只一手轻轻掐着,以防赵婉莹怀疑。 准备就绪后,她决定将死还是生的结局,让给赵婉莹自己去选择。遂仰起头,又催促了一句,「赵婉莹,按我说的,将我拉上去。不然你和燕肃祁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赵婉莹似已经有些动容,将绳子往上提了一提,忽然脸上又闪过一抹狠戾,阴森森笑了起来,「林陌染,你当我是傻子吗?!将你送给南燕国主,万一你讨得了对方的欢心,将来指不定就是南燕国皇后!还是要爬到我头上去!你以为,我赵婉莹会这么傻,给你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继续爬到我头上羞辱我?!」 第三十八章 她阴森森笑罢,再不犹豫了,手起刀落,一剪子狠狠剪了下去! 细绳顷刻间便断为两截。 然而本在冷笑的赵婉莹,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巨石拽着马车,往悬崖的方向挪动着! 而本应该迅速掉下去的林陌染,却紧紧攀在了车沿上,一点一点挪了上来! 「不可能!」赵婉莹恍然醒悟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将细绳和马车绑在了一起!赵婉莹怕死地迅速想钻出马车—— 不料就在这时,林陌染为了爬上悬崖,猛地一下用力,反作用力带着马车又是狠狠一抖! 赵婉莹重心不稳,反而一个跟头往后摔了下去! 这一摔,连带着整个马车都是一抖,车轮便都开始向后滚动! 「救命!!」挣扎着爬起来的赵婉莹,还未及把手伸出车门,马车就快速地往悬崖边退了过去,连带着几匹马都被猝不及防地拽倒在地! 「燕肃祁!救我!快救救我!!」 她带着惨然的哭腔,惊慌失措大声呼喊。 然而惊诧回神的燕肃祁,瞬间的怔忡后,却只是迅速挥舞佩剑,一刀斩断了马匹和马车相连的车鞍!! 「不!!」赵婉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瞬间面如死灰! 这个男人,方才还跟她在车内抵死缠绵,深情言爱的男人!转眼间,竟然能这么冷静地旁观她的死亡,而不愿冒死伸出援手救她! 「燕肃祁!!你不得好死!!」一声绝望悲怆的哭喊声,随着马车重重坠入山谷,也渐渐变得消沉,无数回音,在山谷间飘荡! 直到马车坠地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周围,只剩下一片死寂。 燕肃祁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赵婉莹坠亡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么高的距离摔下去,她必然是尸骨无存的下场,瞬间一阵戚然浮上心头。 然后,他缓缓地,将目光对准了林陌染,眼中迅速腾起一股狠戾,「你!」 他挥舞着手里的剑,大步朝她走过来,「你在马车上动了手脚!你害死了她!!」 林陌染毫不畏惧,耸耸肩嘲讽道:「九王爷又何曾不是杀她的凶手?如果方才,你不是一意要保住马匹以便赶路,一剑斩断了车鞍,马车就不会这么快坠下去,赵婉莹说不定还有救……」 燕肃祁恼羞成怒,猛地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林陌染不避不惧,迎面直视他,「仔细别毁了我这张脸!若是讨不得你父皇的喜欢,你可是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可以送了!」 一句话揭穿他,他带上赵婉莹,也不过也是为了送给父皇,讨得对方欢心,作为换取政治利益的工具罢!他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深爱她! 被揭穿的燕肃祁,怒目狠狠剐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愤愤地放下了手。 「把马套好!」他转身指挥着方才匆匆跳下马车的车夫,指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道,「把这个女人绑在上面!」 然后一脸阴郁地走到方才从山坡冲下来的那队人马前,怒道:「还不滚开!眼瞎了,没看见吗?!本太子的太子妃,方才被这女人害死了!本王现在没心情也没闲功夫跟你们在这唧唧歪歪!马上让开!惹火我了,小心我一直罪状告到父皇那里!别说封官了!保不保得住这条小命都难说!」 然而为首那男人,却是眼睛直勾勾扫向了被车夫狠狠拽上马的林陌染,沉眉深目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思虑,转瞬即逝。 他随即淡淡看了燕肃祁一眼,也不知是听了他说的话,还是看到了林陌染这个人,竟然很爽快地,一言不发带着他的兄弟们,又沿着来路返回,顷刻间,黑压压十余人,走得干干净净。 三道上,只剩下两匹马,三个人。 清清冷冷站着,面上带着一抹劫后余生的疲惫。 燕肃祁不敢再作耽搁,迅速上马,一手紧紧摁住身前的林陌染,一手牵着马绳,狠狠一夹马肚,往深山深处走去。 殊不知,等他们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才山坡上的那群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道。 然而这一次,为首那个男人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侠客。 只见他一手扯掉了遮住半边脸的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额头饱满,五官立体,一眼看去,竟和林陌染有七八分相似。 在他身后,一名随从追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似有所悟,道:「肃弟,方才那女子……是否要派弟兄们去救?」 男子思疑片刻,道:「我自己一人去便可。」 旋即又转向为首的男人,双手抱拳,恭敬道:「恳请师兄派人前去支援战王!」 为首男子摇头叹气,「此事,我也希望能帮你……只是阁主那边……」 男子正色应道:「阁主那边,我自会劝解!师兄且放心!」 「如此,也好!我也懒得替这班狼心狗肺的收拾烂摊子!要不是镖车被姓凤的扣押了,我们堂堂绛色阁马帮,如何会沦落到助纣为虐的地步!」 他一夹马肚,「弟兄们!跟我上,助战王打一场硬仗!」 众人跟着齐声喊,十余匹健壮的骏马,顿时卷尘而去。 这一边,清秀男子冷静对身边几名随从吩咐道:「你们去看看后头那位,追上来没有?必要时,助他。」 林陌染双手被缚在身前,身后又是燕肃祁的大手,牢牢掌箍着她的腰身。 这一路行来,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法逃开去。 「省点力气。」头顶传来凉凉的声音,燕肃祁冷笑道:「你若实在想动,不妨等到了我父皇的宫里,躺在他身下时,再好好地动!」 「呸!」林陌染啐道:「小心我一手掐断你那老色狼父皇的命根子!」 「那更好!让他绝子绝孙,我就能稳坐北燕太子之位,不出三年,我就能继承皇位。」 他低手掐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头迎视自己,「我保证,如果那时候你还能引起我的兴趣,我定会将你迎娶进后宫,继续当我的小妾!」 林陌染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表达反感的方式,就是把脑门狠狠往燕肃祁下巴顶过去—— 脑门可比下巴硬多了,这一下,她又用了十足的力气。 顶过去的瞬间,只感觉头皮一抽,自己率先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脑门都这样疼,更遑论燕肃祁的下巴! 头顶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嘶!」 燕肃祁疼得两眉一蹙,眼睛都眯了起来!下意识就松开了掌箍在她腰间的手,伸手去摸自己的下巴! 感觉到腰间力度消失,林陌染灵机一动,忽然一个翻身,直直就往马背下摔了过去—— 燕肃祁大喊,「你敢跑!你能比我的马跑得快?!!」 林陌染身子一翻,一声轻笑,「比不了快,那便比慢呗!」 同时抬手从发髻上一抽,抽出根锐利的发簪来,身子坠地的瞬间,反手狠狠一下,刺进了马腿上! 马吃疼一声长嘶!瞬间发狠地往前奔去! 燕肃祁这才明白她竟然打着这么个注意!若是仍由疯马拽着他往前跑,指不定会被甩下悬崖! 第三十九章 他不敢继续留在马背上,狠狠一咬牙,还是果断一个飞跃,弃了马,自己空中一个回翻,双脚重重踩在了地上。 这时,马儿已经嘶叫着转过一个悬崖,后腿因为负伤,掌握不好方向,一个猛地撞上了道路旁的石块,直直横飞了出去,重重倒地之后,四蹄抽搐了一阵,就累得再也没有爬起来。 燕肃祁早已火冒三丈!她毁了他的马车,如今又毁了他其中一匹马!只剩下一匹!斤广呆号。 他一手重新将林陌染拽紧!把马车夫从马上扯下来,狠道:「你下来!把马让给我!」 马车夫一听,哪里肯啊!这荒山野林的,且不论后面还有一群马贼盯着,这时候要是没了马,他不是被活活饿死在山道上,就是被马贼给乱刀砍死! 左思右想,他突然两眼发狠,一脚踹向燕肃祁的手,自个儿抓牢了马绳,飞也似的逃往大山深处! 燕肃祁顿时气急败坏开骂道:「王八羔子!你给我滚回来!!」 林陌染在一旁冷冷笑了,「一个小小的马车夫都不听你的。你还想当皇帝,指挥天下人?」 燕肃祁将狠戾的目光投向她,顿时眼中生气一抹嗜杀之意,「是你!每次都是你!坏了爷的好事!这一次还差点把爷害死!林陌染,我先杀了你!管他什么狗屁送给父皇的礼物!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他发狠的叫嚣之下,猛地反手一个用力,将林陌染半个身子推出了山道,压在了悬崖的边上! 林陌染抽掉发簪的长发,瞬间如野草般,坠落在山谷边,随风在空中乱舞!而她耳边,全是碎石杂物被燕肃祁的动作带飞,扑簌簌往下掉的声音! 余光往旁一瞥,目之所及都是光滑的岩壁,根本没有的依凭! 若是从这里摔下去,只怕她会死得比赵婉莹更惨! 「去死吧!」 燕肃祁却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这一次,他发狠一声喊,手中力道猛地将她往前一推! 林陌染整个身子就如同飞舞的落叶,瞬间飘荡到了空中! 下一刻,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她完全不受控制地,直直地往悬崖深处坠了下去! 彻底悬空之际,她下坠的身子突然被一股疯狂的力量给拽住了! 一抬头,辰靳那张惊惶到极点的脸,就这么映入眼中! 「抓紧!我带你上去!」 他半个身子悬空在山谷间,全靠脚尖倒钩着路边一株长歪的老树干。手臂用尽了全力,死死抓住她的手。 「别放手!」他咬着牙,像在对林陌染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林陌染原本已经坠下的身子,就这么被他一点一点扯回来。由生到死,就是他一手臂的距离。 因为施展太多力气,腿和腰同时绷紧,辰靳那俊逸的面容开始充血涨红。 「我不会让你死……不会!」他突然猛地发力! 林陌染被他拽得飞上了悬崖,一手攀在了老树干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自主发力的点。 然而耳边,却同时传来一声骨骼脱臼的声音。 辰靳原本就受伤折断过的右臂,因为救她,用力过度。再一次发生了骨折! 「你……?」林陌染惊呼,「快放手!不然你的手会废的!!」 辰靳死死咬紧牙关,「不放!」 风将他鬓间的碎发吹得凌乱,却丝毫不能掩盖那张绝世俊朗的容颜。 他可以一如从前那般玩世不恭。就如同对待其他任何事物一样,用敷衍的态度地对待她的生死。他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他甚至不欠她什么,至始至终只有她欠他。 可是他没有,他宁愿豁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救她。 这样一个男人,要什么没有,何必为了她,如此…… 「你忘了,我是九命猫……」林陌染狠狠心,就想放开手。 辰靳疯了似的将她拽得更紧。哑声嘶吼,「不准!只要我在这,就不会让你失去任何一条命!一条都不行!」 她眼眶一热,堪堪忍住正要满溢的泪水,一时间耳边只剩下他嘶哑的这一声叫喊,久久地震慑着她的心。 可是忽然之间。本是拽紧她的辰靳,身子猛地就是一抖。 「抓紧!」 他只来得及交待这一句,手臂一松,人就被什么力道给扯得向后翻去。 燕肃祁阴冷的笑声旋即传来,「不放手,那就一起死!」 再然后,是刷刷的金属碰撞声,破空而来。 燕肃祁的剑势太猛。 身子倒挂在悬崖边的辰靳,根本使不上力气去回挡他的招式,无奈之下只能仅用折断的手臂,堪堪将林陌染勾住,然后起身,只用左手舞扇招架对方的攻势。 林陌染好几次被他飘忽飞跃的身形带得左右摇摆,又听得耳边他因为手臂被折强忍痛苦的吸气声,更坚定了要放开手的想法。 她先试着自己攀扶在树干上。然后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手。 感觉到手上力度消失,辰靳分神诧异回头,见她只是悬在树下,放下了心,这才开始全力应对燕肃祁的进攻。 因为受伤的右臂没办法用力,辰靳扇舞的速度失了一分凌厉,竟然和燕肃祁不相伯仲。 半空中,林陌染也不知道自己吊了多久,感觉手臂渐渐酸麻,头顶依旧传来猛烈的打斗声,夹杂着辰靳时不时分神发出的叫喊。 「陌染?」 「嗯……」 一开始,她会迅速回一句,以免他担心,疏忽了燕肃祁的进攻。 后来,他越喊越急。 「陌染!别放手!一定要抓紧!我马上来!」 她却有些无力回应,好半晌,迷糊地点了点头,也没意识到他看不见,手酸麻得连声音都懒得发出。 突然头顶探出一张脸。 却不是辰靳。 燕肃祁挥舞着剑,嘴边勾起森寒的笑意。 一挥手! 树干应声而断! 这一次,因为相隔太远,辰靳终于无法再救她! 呼啸的风声夹裹着林陌染瘦弱的小身板,疾速降落!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辰靳,竟然不要命地,整个人跃出了悬崖,飞身跳下里,拼命地要勾着她的手。 「够了!」林陌染惨然一笑,哑声冲他喊,「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已经太够了……」 她的声音,渐渐被风声所淹没。 她和辰靳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他拼命要伸过来的手,终于,也够不着了。 林陌染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就在自己坠落的而不远处,另一道黑影也急速地跌落下来。 辰靳发狠地,招招直取燕肃祁命脉,扇舞的动作大开大阖,根本不顾及自己的防守。 甚至好几次,燕肃祁明明一剑刺中了他的要害,鲜血直流。 他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只顾着使出最凌厉的杀招! 终于,燕肃祁被逼退到悬崖边,只差一步,就会坠下,落得和林陌染一样的下场。 「燕辰靳!」最后时刻,他企图搬出凤疏狂的名义,做着最后的抵死顽抗,「我爹养大了你,你却要亲手杀死他的唯一的儿子!!」 「所有伤害过她的人,我都不能容忍!」辰靳一张脸死灰般阴沉,冷冷看着他,「赵楚珩是死,你也是!」 第四十章 他几步迅速逼近,根本没有丝毫停顿,快得完全看不出身形,一招将燕肃祁直直挑下悬崖。 燕肃祁失控地往下飞降,一张脸因为极度恐惧,而怪异地扭曲! 辰靳一身是血,冷眼看着他越坠越深,然后缓缓地,僵硬地,扭头看向不远处。 山崖云深雾绕,已经早就看不到林陌染的身影。 他护了她这么久,她竟然,在他眼前,这般消失离去…… 辰靳缓缓丢开染血的锦扇,猛地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地上,朝着上天,那该死的不长眼的老天,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 「啊!!」 另一个山道,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狂奔的马蹄带起一阵沙尘飞扬。 为首那人一身饕餮纹明光铠,浑身浴血,身形却稳重如山,头盔下露出的双眼,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刚毅沉冷之色。 他策马疾奔,一眼扫到了跪在悬崖边的辰靳。心中瞬间泛起不好的预感。 迅速一个起落,用比马匹更快的速度,飞跃至崖边,脚步稳稳落下。 然而只一眼,脸色瞬变苍白! 辰靳一身月白长袍染满了鲜血,身上数处要害皆被刺穿,全靠他用深厚的内力屏住血脉,才不致失血而亡。 然而更来者惊叹的是,伴随眼前之景,迅速满上他心头的疑惑。 「陌染呢?」 他不问这两个字还好,一问,原本颓然跪倒在地的辰靳,竟然猛地站起来,同时一手取扇,直刺他咽喉! 「你还有脸问我林陌染?!她怕你独自一人遇险,为了寻你,单枪匹马闯入交战的人群!」 不等他说完,来者一把扯掉面上的头盔,露出一张俊逸丰神的面容,只是狠狠一个拧眉的动作,就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的凌厉气势。 燕乐晟此刻根本无法顾忌辰靳的重伤,他甚至无法克制自己的力度和情绪,一把就扯上了辰靳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双眸惊诧逼视—— 「林陌染,在哪里?!」 辰靳瞬间悲凉地闭上了双眼,仍由他紧紧拽着自己,却是沉重的一言不发。 燕乐晟彻底怒了,又怒又慌,那种心空空落落丝毫没有依凭的失落感,狠狠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不敢想那个答案,不敢去想辰靳不回答他的原因。 所以他只能一遍遍重重地开口问,「她在哪里?!回答我!!」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山崖间呼啸的风声,和辰靳无尽的沉默。 燕乐晟狂怒地甩开他,失声嘶吼,「我把她交给你!我把她的安危交给你!!我让她跟着你,让你护着她!!!」 他双目瞬间染上猩红,直直注视着面前这个早已颓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男人,情绪彻底失控,「你把她藏到哪里了?!你把她藏哪里了!!我把她交给你时,她还是好好的……好好的!为什么……」 他无力地颓跪在地,眼睛无神地望着崖边,那淹没了一切的云海。 双眸中的猩红,就跟他铠甲上沾满的鲜血一样,苍凉。 忽然,他似猛地意识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亮光! 就好像无尽的黑夜里,突然燃起了一根希望的烛火! 燕乐晟猛地站起来,一个飞跃,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鞍上! 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 「给我找!统统下去给我找!她不会死……」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一遍遍默念,仿佛在强迫自己去相信,「她不会死……她是九命猫……」斤杂边巴。 身后,卷起尘埃如风暴。 他一人一马,率先冲下了山道,身后灵鹫蓝缎大麾在风中肆意狂舞。 在他身后,醒悟过来的辰靳,亦如一道血红的闪电,迅速跟了上去! 夜深时,山谷间的雾气亦升腾而起,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燕乐晟领着将士和暗卫,已经在这里不眠不休找了四个时辰。 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有摔成肉饼的燕肃祁,脑浆四溢地躺在两块巨石见,一双眸子爆裂而出,毫无生气地盯着天空。 而本该在他附近的林陌染,却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为太过焦虑,燕乐晟好几次口吐鲜血,眼前发黑。他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本已体力透支得厉害,如今四个时辰,呆在雾瘴浓重的山谷,精神紧绷地寻人,身心上的透支更加严重。 几个部下不忍地劝他去休息,都被他烦躁地一剑挡开。 「滚!要休你们自己休!我一定要找到她!」 后来,他们逐渐扩大范围,却仍是一无所获。 辰靳失血过多,终是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燕乐晟只得命人将他连夜送回江陵,自己仍咬牙死死坚持着。 直到最后,他终于明白,这一次,再也找不回她了…… 就如上一次一样。 可是他坚信,她一定会回来! 「林陌染……」他反手用剑狠狠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惨然苦笑,眼神越过了面前这无数重山脉深林,「我会一直等,等你回来,不论多久……」 三日后,辰靳自北燕寝宫醒来。 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国丧。三日……悼,林陌染。」语罢,面目冷静得看不见一丝涟漪。 中秋夜,硕大的月亮无依无凭,独自悬挂在夜空之上,泛着惨白惨白的光。 武陵城外三十余里,一处篝火纷繁的军营。 将士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火旁取暖。神色间都透露出紧张和不安。 「大战将至,战王却将自己反锁在军帐里,不吃不喝三日,我怕……」其中一人苦恼皱眉,「要不要找人去问一下?」 另一人努嘴指了指坐在不远处一个面容清秀白皙的男子,小声道:「要不,还是去劳烦一下那位刚来的?听说战王对他十分客气礼让。兴许他去唤门,战王就会出来了……」 「不见得。」一个资历颇为年长的老兵抱着手里的铁剑,神色肯定地摇头,「你瞧那新来的,面容长相,可是像极了一个人?」 几个小新兵还未见过大世面,自然都是茫然地摇摇头。「像谁啊?」 那老兵意味深长一笑,却是闭上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不料就在这时,紧闭了整整三日的军帐门帘。突然被猛地一把掀开。 「刷」的一声,和走出来的这人的气势,如出一撇!斤杂丰亡。 燕乐晟面色阴郁沉冷地走了出来,每一步,都沉稳无比,那刚毅不失英武的面容,并没有因为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瘦削而减色几分,反而越发显出一股凌厉张狂的气势。 他的身上还是那件染了血的明光铠。 他还记得,这是六日前,他出征那日,她亲手为他穿上的。他舍不得脱。 他缓缓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那轮惨白的满月,眸中迅速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痛楚和思念。 原来,这么快,就过去六日了。 那日她坠下悬崖,他疯了似地在崖底寻了一天一夜,却什么都没寻到! 第二日。出乎意料的是,他却突然宣布,停止一切搜寻,整装出发,指挥着大军,一刻不停地直取武陵。 第四十一章 前两日,他遇城则攻,攻无不胜。明光铠上新血旧污,叠了一层又一层。 他却彷佛不知道疲惫似的,用一种让南燕国人集体恐慌的惊人杀伤力,一路杀到了武陵城外。 这是南燕的国都。 此刻,南燕国刚收到燕肃祁,他们的太子身亡的消息。举国发丧。 燕乐晟正欲不管不顾地攻城杀戮时,一个自称林肃的清秀男子,只身一人。冒险闯入军营求见。 在看到他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他几乎瞬间停止了心跳。 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她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要找你,她不肯跟我回宫!遭受了这么多苦难波折!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间接地让她……丧了命。 燕乐晟狠狠压抑着心头的狂躁和哀恸。 不等他的回答,负手将他请进了大帐。 可是林肃,却冷静地,对着他的背影,道出了一句话,「师父说,她这一世历劫,已经结束了。」 猛地,面前那个背影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燕乐晟迈出去的步子,堪堪凝固。整个人,仿佛已经被浇注进浓墨的夜色中,再也不会动分毫。 不会呼吸,不会……等待。 讽刺的是,同一天内,江陵传来消息,皇上苏醒,醒来后下了一道谕旨,国丧三日,悼念林陌染。 彼时他正要擦拭铠甲,听闻传令的飞骑一字不漏将谕旨传达给他时,手一抖,感觉心脏瞬间被狠狠掐了一下,疼得一口气缓不过来,差点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再然后,他将自己关在军帐里。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黑暗中静坐了整整三日。 从一开始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轻笑,大笑,逗笑,淡淡的紧张,却要倔强地极力掩饰着……仿佛黑暗中一伸手,就能触到她额间,那飞扬的黑色翅膀。 到后来,她消失了。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汪死水。 转眼,又是中秋。 他抬眼看着这轮明月,这轮残酷的明月,并不因为谁的消逝而改变圆缺。 旋即,他收回视线。 眼眸一垂,眼角一凛,神色已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沉重。 燕乐晟迈步走向一直守在军帐不远处的那个清秀男子,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几句话,将他请进了大帐。 方才议论纷纷的几个士兵,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思各异。 那老兵忽而琢磨出什么来,「啧」了一声,诧异道:「你们说,这战王,该不会因为那人长得和那人有几分相像,就……看上人家了吧?」 几个新兵面面相觑,一来搞不清他话语中的「那人」和「那人」的区别,二来嘛…… 「这可是俩大男人!战王难不成还有龙阳之好??」 新兵一时感觉有些破灭,自己的偶像,自己如此崇拜的一个武神般的磊落汉子,竟然喜欢男人? 大帐中,燕乐晟将战阵军事图摊开,冷静地分析着明日的作战计划。 「东门,是武陵城最为薄弱的地方。我们可以用大部队聚集在南门叫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派一股精锐士兵,偷袭东门……」 林肃负着手,望向那一双沉水般的曜黑眸子,神色安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燕乐晟一口气分析完,问他道:「林军师意下如何?」 林肃赞许一笑,补充道:「在下只提一点,还望战王继续紧闭军帐。同时换掉一身明光铠,穿上普通将士的着装。明日一战,在下即能保证……必胜!」 「只是……」他苦笑轻叹,望向燕乐晟一身的污浊,道:「还请战王将自己拾掇一下。我妹妹若是在,想必也不愿看到你这副模样。」 「呵!」燕乐晟低笑一声,眼底一沉,又迅速抬起头,朗声道:「你说的对!她若是在,定会很高兴看到我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他掩饰着自己的失落和心酸,用大笑驱散眼中挥之不去的哀恸之意,故作洒脱地,一掌拍在林肃肩上,道:「今晚陪我喝一坛!要醉得尽兴才好!」 林肃却不动声色地摇头一声叹息,回绝了,「战王若想尽兴,那在下还是不去为妙。以免酒后胡言,让战王……想起一些不必要的往事。」 燕乐晟只得自己捧了一坛酒,坐在月色下的大帐边,一个人闷闷地喝着,一杯接一杯。 满嘴尽是苦涩的酒味。 饮至深夜,林奕来了。 「战王。」 他将手中的油布包裹递上去,「这是阁主事前嘱托我交给你的。」 燕乐晟的目光凝着这不过两寸长的小布包,抖着手拆开,细眼一看,忽而眸子里就亮起了一点光。 也不知是醉的厉害,还是为何,他始终颤着一双手。 那么小心,缓缓地接过这支牡丹簪,捧在手里,就如同捧着她的乌黑秀发,眼里心中,尽是苍茫无边的痛。 林奕犹豫片刻,叹气道:「战王,阁主在簪中还留了一封书信与你。」 「她的……书信?」 燕乐晟黯沉的目光瞬间如烛火,绽出了些许挣扎的焰光,整张颓废的容颜,终于又有了那么些生气。 他笑道:「她的书法,还是我教的。当年为了让她耐下性子学练字,我还颇费了一番心思。」 忆起当初,嘴边仿佛又尝到了那甜糯糯的味道,想起她难得撒娇埋怨,「最喜欢的荔枝糕都让给你了,怎么还抓我练字啊!有你在呢,这些可轮不到我来写!」 「如今可不是轮到了?」他惨然一笑,「当初我若知道,教你练字却是为了让你与我写诀别……我,定是不会教你的……」 他喃喃着,双手更颤了几分,竟是两指拨弄了许久,都没法将簪子上的牡丹花拆开。 「战王。」林奕又是一声长叹,侧了侧身,一手伸过去,「让在下……」 燕乐晟迅速拨开,「别碰!让我慢慢来!我要好好地、慢慢地看,看她留给我的这最后一些话……不能急,一定不能急!因为这些话一旦说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一言至此,声音竟不住地嘶哑颤抖。 林奕不忍地扭过头去,闭上了眼。 那根簪子里,果然只有一挽白绢,静静地躺在簪杆中。 燕乐晟深吸一口气,将白绢抖开,上面寥寥数字,他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时间,才将它念完。 「江山为杯,星月做酒,纵教此身化尘,何妨一世共醉?」 燕乐晟努力睁开的双眸中,渐渐氤氲出润湿的雾气,这周围的空气好似把肺部也黏住了,他大口大口吸着气,手越发抖索起来。 这是她许诺给他的……一世? 还真像她会说的话,似乎把天地之间万物都纳入了怀中,那么洒脱,置生死于度外。 可是她真不该,不该用生死去许诺他一世! 「啪」的一声,他颤抖的双手再也拿不住那一支沉重的牡丹簪,十世琉璃玉猛地摔在地上,跌成了一地明晃晃的碎片—— 唯有那方刺眼的白绢,还被他死死地握在手心。 这是她许他的一世,他如何敢松手? 可是她的一世呢?早已结束。化为天地尘埃,无迹可寻…… 林奕终是看不下去了,轻声劝他,「战王,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阁主如此胸襟阔达,自是不希望看到陛下为她而难过至此的。」 第四十二章 燕乐晟无力一笑,闷声道:「我不难过。我只是觉得亏!答应她的事,我全都做到了,可是她呢!我平生只求她一人一事,为何她却做不到!给我好好地活着,就这么难吗?!」 林奕直摇头,皱眉长叹,「战王,您喝多了……」 「喝多了?」燕乐晟把手里酒杯一扬,「多吗?呵!不过区区一坛酒,怎么会多呢?」 他语气一顿,方才的眸中的些许微光,倏忽全部散去,死气沉沉一如他嘶哑的声音,「只是她不在罢了,朕一个人……喝不完……」 月色下,一人,一坛酒。 每一杯,都饮尽了碧落黄泉。 同一时刻,江陵。 北燕宫。 辰靳一身玄袍,狠狠推开了翠柳斋的门,冷厉的目光直锁着那个正慌慌张张从里屋走出来的女子。 柳琦看着他手里泛着冷光的利剑,顿时失神惊呼,「皇上,你这是要作什么?!」 辰靳狠笑拧起嘴角,一字一句缓缓道:「朕听说,杀了你,就能换得她活……」 话音落,一剑,夹裹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刺向了她的心窝。 却没有血。 柳琦就这么迎着剑刃,扬起了轻笑,一步步走向他,任凭剑越刺越深,贯穿她的身体。而她的面色,始终如常。 辰靳微微惊诧失神。 「皇上。」她突然低笑起来,附在他耳边,如同魔音蚀骨一般,声音无比娇媚,「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根本不是人!」 那一双猩红的眸子,在夜色中泛着妖冶的光泽。 十六月圆夜,兵临武陵城。 南燕国都,武陵城。紧闭的高耸城墙之下,北燕三军严阵待发,齐整的乌黑色盔甲绵延数里。将城外十里青草染成了一片雄壮悲烈的凄凉之色。 而在十万大军当中,一面巨大的玄色战旗上,一个狂草书就的「燕」字,在烈风中狂舞飞扬,气势磅礴。 战旗前,军阵的最前方,只巍巍然立着一个身姿英武的将军。 这人面色冷峻如霜,一双沉稳的眸子,紧紧锁着那一扇城门,深邃无比。身上,饕餮纹明光铠映月而辉,泛着冷冽萧杀的光。在他身后,灵鹫蓝缎大麾迎风肆意飞扬。猎猎作响。 只一人,站成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丝毫不输于身后那磅礴的乌黑色大军。 同一时刻,武陵城内一片死寂之色。 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们,一双双眼睛布满惶恐之色,望着那来势汹汹的大军,和大军前那英武不可一世的将军,都是一脸颓丧。 「怎么办?前几次攻城,都不曾见到战王出战,还有人疯传,说因那人死了,战王至此一蹶不振,带兵打仗都是瞎指挥的……今儿怎么来势如此凶猛!」 「可不是!瞧着前几次攻城作战,对方战术指挥都是毫无章法。五次进攻,五次都兵败!还以为战王就这水平!连太守大人都说不必从岭南搬救兵!怎料到战王竟是如此英武的一个人物!瞧这气势,难不成之前都是装的?」 相较于城内众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城外数万人则镇定得多。 每个人,望着站在大军之前那一人,那人肆意飞舞的大麾。内心都会迅速升起一股满满的自信。 战王从来不会打败仗!万千河山,万千种排阵战术,都在他心中,如明镜一般。 更何况他还有林军师的帮助!这两人并肩作战,就意味着胜利! 是以千军万马数万人,路远迢迢跋涉而来,一路征战至今,却无一人面露疲惫之色。相反,那一双双眸子宛如火一般,燃着熊熊的战意! 夜色中,跳跃的篝火映照下,只见燕乐晟冷冷抬起了手—— 所有人的视线,城墙上的,城下的,城内看不到的。数十万双眼睛,带着各种神色,都凝聚在了在了他这一抬手的动作里。 猛然,他迅速挥下!斩裂了半空中凛然的风! 「攻城!!」 伴随着这两个字话音刚落,是三军爆发出的一声声整齐高吼,「战王!战王!」 五声之后,急促的鼓声破空而响! 十万大军潮水一般,涌向了这座孤立无援的南燕都城。 燕乐晟领着七万大军攻打南门,气势雄伟不可挡。 而同一时刻,东门处,一股只有三千人的小分队,也在林肃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开始了行动。 半个时辰后,南门的守城已形同虚设,根本无力招架。 北燕士兵却仍旧来势凶猛,势不可挡。 「报!!南门请求支援!!」 一份份战报被传到南燕皇宫内,凤疏烈的书案上。 此人一双粗重浓眉斜飞入鬓,两撇粗硬的胡须朝天飞起,一张脸,给人的感觉,端的是无比粗鲁蛮横。 如今他死死凝着一双眉,眼中闪过愤怒、不甘、恐惧和懊悔种种情绪。 「不过是一群莽夫!就知道硬攻!武陵城南门又高又厚,只要我们死死守住,就不信他们能攻进来!」身形干瘪的武陵太守郑宝才,一边擦着汗,一边故作镇定。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一个传报的士兵飞身进来。 「报!!东门被攻破!还请凤亲王立即从水门乘舟撤离!」 「什么!」凤疏烈猛地站起,一掌拍向身前的书案,凶狠的目光,从传令的士兵瞬间转向了郑宝才,「你不是说,那人死了,他就废了吗?!」 郑宝才吓得一哆嗦,「这两日攻城,确实不曾见到他……指挥也毫无章法,还道是,是……」 他话未说完,屋内忽然又响起一阵冷笑。 凤疏烈看向一旁,方才始终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如今却冷笑连连的赵琅坤,想到了什么,愤怒的神色顷刻间一滞。 赵琅坤一脸嘲讽神色,幽幽道:「老夫早就说过了,此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望摄政王能早日向岭南申请援兵……呵呵,你们不听,还道是老夫故意吓唬你们。」 凤疏烈顿时无言以对。 他一生纵马沙场,何曾将谁放在眼里!当时听了赵琅坤的话,只道是危言耸听,北燕一个尚文轻武的国家,哪里有悍将?! 更遑论,这次带兵作战的,是深居宫内、毫无作战经验的帝王! 论实战经验,他自诩是绝对不会输的!不料就是这一役,因为轻敌,他彻底败了! 「撤!」 凤疏烈冷冷地吐出这个字,当即收拾起重要物质,大步迈出宫门。 郑宝才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也想一起逃生。 不料刚出了宫门,被凤疏烈一掌推下了马车,「你给本王守在这,城亡……你亡!」 郑宝才干瘪的一张脸,「刷」的白了个彻底!两腿一软,当即就跌坐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斤东欢技。 人们都顾着从水门逃生,根本没有人看这个昔日仗着官势为非作歹的奸臣一人。不少过路的人还故意走过去,踢一脚,或者用石头砸他一下。 「呸!就是你,连军饷都贪污!士兵们吃不饱肚子,谁跟你卖力冲锋打仗?!」 郑宝才猛地站起来,脸上仍旧是凶悍的神色,也「呸」了回去,「我他妈就贪污怎么了!我告儿你!即便今日武陵城破了,改朝换代,要称北燕为王,这个武陵太守还是我来当!你们日后,还是要在我的管束下生活!识相的就赶紧给我让开!不然以后有你好瞧的!」 第四十三章 众人听他此言,不置可否。但一想到昔日他的暴行,还是有些人害怕地让开了道路。 郑宝才抖着腿,顶着一头乱发,还以为自己像个雄鸡一样,装模作样地仰头挺胸大步往前走。 就在这时,南门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金属撞击声! 紧接着,是潮水一般突然涌来的百姓,口中惊惶叫喊着:「南门破了!南门破了!大军攻进来了!」 当下再没人顾着和郑宝才抬杠,都是呼啦一下拔腿就跑! 然而旋即,又一波人奔了过来,面上带着狂喜叫喊着:「北燕大将军给咱发了好些粮食!!大将军还说了,只要不反抗,我们都能继续在这里生活,还能去他那儿登记,领取过冬粮食!」 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这可是战争,敌军破了城后第一件事,不都是四处杀戮吗?这个北燕战王,却是发粮食?? 然而第三波人很快就证实了他们的想法,各个手里捧着一袋米,兴高采烈,全然没有了方才交战时的死寂之色,还劝着别人道:「快去啊!战王准备了好些粮食,这个冬天不用愁啦!」 那些方才还迟疑的人,终于不再犹豫,都一哄而起,奔了过去。 转眼间,方才要逃难的人们又都纷纷折了回来。 郑宝才孤零零一人被落在原地,被四面八方赶回来的人们撞得东倒西歪,渐渐的,也不由自主地往大军所在的南门走去。 南门早已挤满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人头,各个都是一脸喜色,接过大米的人则是千恩万谢,就差没当即下跪磕头,承认战王的统治了。 郑宝才仗着自己是武陵太守,蛮横地挤上去,一路将好多人推倒在地,他却丝毫不在意。 挤到了大军前面,那高坐在马头之上的战王面前,顿时堆起满脸媚笑,讨好地一拱手,道:「久仰战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战马上,面色沉冷的男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表示回应。 郑宝才当了好多年的太守,从来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何时受到这样的冷遇,脾气登时就上来了,指着自己道:「战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武陵的太守!这里的百姓,都听我的!你要想接管这个城市,恐怕还得先问问我的意见!」 「哦?是吗?」男人终于有了回应,却是冷冷拧着眉,嘲讽地一笑,「我要问你的意见?」 郑宝才被对方阴冷的气势给吼得抖了抖。 换来面前这男人更加轻蔑的一笑。 燕乐晟提起手中的剑,目光似笑而非地看着他,轻描淡写道了一句,「那郑太守,是不是得先问问我手中这柄剑的意见?」 说罢,忽然猛地挥出一剑! 一记白芒! 瞬间刺破此间风声! 郑宝才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双瞳孔,惊恐地瞪着。 血色飞溅。 他捂着脖子上深深的血口,轰然倒下。 正争抢免费粮食的百姓们都是诧异地望向了这边。 燕乐晟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将剑一收,平静道:「此等奸佞小人,本王不屑于交谈!」 那冷酷的声音,那凛冽的气势,那刚正不阿的品性! 瞬间赢得了所有在场百姓的敬畏!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竟然猛地跪倒在地,朝着燕乐晟深深伏拜磕头,口中大喊,「战王英明!!恭迎战王入主武陵城!」 然而燕乐晟却在抬头之际,猛地一震! 远在人群之外,一人身着白衣,亭亭玉立于风中。 微风带起她的裙尾发絮,衣袂翩翩宛如谪仙,只是那雪白的额间。却有一抹耀眼的红,似珠玉般镶嵌在眉间。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陌染!」 两个字脱口而出! 他顾不得百姓还跪在前方,猛地喊了一声。一甩马绳,人已经不管不顾地施展轻功疾奔过去! 可是等他到达时,那人却早已消失,彷佛从未出现过。 「战王!」随他赶来的部下焦急询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燕乐晟苦恼地捏着眉心,摆手淡淡道:「无事,许是我太累,眼花了。」 部下不再多问,下马拱手道:「城中百姓都已安置妥当,大军暂时仍扎营在城外。另,以郑宝才为首的一批奸臣邪佞。都已悉数关押在一处,等候发落。只是独独不见了凤疏烈和赵琅坤,南燕的玺印也不在宫中,想必他们早已从水门潜逃。」他将手中的一册名单展开。询问道:「这是武陵城中声名较好的官员,按战王您之前的吩咐,稍作安抚之后,全部继续留任……战王,您看是否需要过目?」 燕乐晟难掩满目的疲惫,挥手道:「不必了。让林肃自去安排吧。」 部下退走后,他敛去眸中神色,缓缓在原地踱了几步,微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熟悉的清甜气息,又不禁泛起一阵苦笑。 摇摇头。牵着马,独自走出了武陵城门。 城外,天地苍凉,秋色浓郁。 抬头望去,东边已经缓缓升起了鱼肚白色。 黎明,再一次降临这苦难的人世间。 「他破了武陵城。」 山林中一间简陋的四合院里。女子一身如雪白衣,端坐堂屋主位。 只见她一张清秀芙蓉面,面容姣好如画,雪白的额间一滴朱砂泪状胎记,如同珠玉般镶嵌在柳眉之间。身姿婀娜飘逸,气质出尘,如云外仙客,却难掩眉宇间淡淡的愁绪。 面对旁人的追问,她神色肯定地又重复了一句,「是的,只用了五日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无比震惊。 「武陵城墙素以坚固着称!又是凤疏烈亲自镇守的都城……凤疏烈此人,半生戎马,作战经验十分老辣!怎么会,短短五日时间就被战王给攻破了呢?」 女子一扬眉。「我早说过,战王此人十分了得!一个区区的武陵凤氏,根本奈何不了他!」 她话音刚落,客座上一人忽然站起,大着胆子道:「阁主何以对北燕战王如此熟悉?难不成,你们曾有交情?!」 问到最后,语气也不自觉犀利了几分。 然而女子并不恼,只是轻笑望着他,嘴角蕴着一抹复杂莫名的深意,道:「绛色坛坛主,这是在怀疑本阁主……暗中和北燕重臣往来密切?」斤协匠巴。 那人冷哼一声,「我可没说!只是我们绛色坛逍遥自在惯了,不喜欢跟这些迂腐做派的官员打交道!」 「逍遥自在惯了?」那女子一阵冷笑,气势徒然森冷了几分,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从前没人管教你们!今日你们四坛,即已重新回归琉璃阁本阁主治下,那么从今以后,本阁主喜欢什么,你们就必须喜欢什么!」 女子的突然发难,顿时让站起的那人闭上了嘴,却是满脸不甘心。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主位旁,一位躬身站着的老妈妈,赶紧堆起笑脸出来打圆场,道:「阁主伤势刚刚康复,不易动怒!」 又递过去一杯茶,示意她喝下去消消气,才又笑着续道:「方才阁主说到,你在大军之中看到了一个和肃哥儿长相相似的人……那人可是他?」 女子摇摇头,「城中太乱,我寻不到机会上前与他攀谈。是以尚不确定。」 第四十四章 绛色坛那人一听林肃的名字,顿时气消了一半,粗犷的眉目染上一层担忧,道:「那日他与我们马队分别,说是要去寻战王。但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不曾收到他的消息。兴许阁主在城中看到的那人,就是他也说不定!要不要属下派人进城……」 女子看着他双眸中升起的一股子兴奋难抑的亮光,心中顿时泛起一股古怪恶心的想法,毫不犹豫拒绝了,「不成。我有别的任务给你。」 男子顿时颓靡了一半,犹自不甘心地还想开口。 女子冷哼一声制止了他,「虞一龙!如今放眼琉璃阁,就只有你们绛色坛中保留着几个驯马高手!如今要事当前,马队担当着重任,如何能任由你不顾大局,肆意妄为!」 名唤虞一龙的男子,只好压抑住失望的神色,颓然坐回了凳子上。 这时,女子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林奕,你和柳十八等人,继续暗中监视战王动向,随时向我禀报!」 「虞一龙,你领着马队,跟玄色坛的人联手,将上一批自岭南运来的商品,全部置换成粮草,运到山里藏好!」 「许妈妈,你和丹色坛的人,继续寻找林肃口中所说的师父,如今在何处,务必请他到此处,让我一见!」 三坛负责人纷纷领命响应。 此时屋内,只剩下最新回归琉璃阁的朱色坛,还未有分配任务。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纷纷投向那个自进屋之后,就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男人。说他是男人嘛,但此人却是一身朱红色广袖流仙裙,化着浓艳的妆容,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女气。 绛色坛好几个老大粗汉子,早就对他垂涎三尺,自他进屋就直勾勾盯着他,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他不禁毫不厌恶,反而暗中抛去好几个媚眼,那娇羞的模样,惹得男人们纷纷气息不稳。 女子看着这个比女人还美上几分的妖冶男人,一时间也很是头疼。 她接管琉璃阁时,可从未有人告诉过她,仅存四坛的其中一坛,竟然是以开办青楼窑子发家的,如今还兼管了唱戏卖艺的活儿。 「柳色。」她一开口就觉得十分不自在,瞧瞧就连这名字都十足的风尘味道。 男子轻飘飘扭着腰身回道:「属下在。」 「我安排给你的任务十分简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三日内,把战王带到我面前。」女子忽而低笑,「本阁主要将他掳来……当阁主夫君!」 众人散去后,女子这才松松筋骨站起来,大大咧咧地把腿往榻上一靠,方才那严肃冷厉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许妈妈走过来笑道:「小姐,你若是想见他,直接派人跟他说一声你在这里,他肯定是连夜就赶来了!何必搞得那么神秘,还阁主夫君呢!」 她噗嗤一笑,又道:「我瞧着他那会儿找你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是一点都不曾休息过!那痴情劲儿,真不是其他男人可以比得上的!」 女子摇摇头,立刻反驳道:「谁说没有男人比得上?我瞧着虞一龙对我肃哥那份痴情劲儿,也不是一般男人可以比得上的!」 许妈妈当即大笑起来,「肃哥儿从小就长得秀气,若不是出了那样子的事,这会儿上林府求亲的人定然是络绎不绝!只是老奴没想到啊,肃哥儿魅力竟然这么大,连男人都爱慕上他了……」 主仆两在屋内正说笑,屋外,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秀气女孩,捧着一碟子蔬果点心走了进来。 许妈妈赶紧去扶,「哎哟喂!我的小祖宗黎笙姑奶奶,你可别摔着了,这些活儿让小翠儿她们帮着打点就成!你这都五个月身孕了,得好好休息!省得林奕回来又怪我们阁主,总安排活儿给你干!」 黎笙轻巧一笑,一手忍不住抚上肚皮,带着淡淡的慈爱目光道:「宝宝乖得很!可不像他爹那般闹腾,值不当你们担心!」 又转向累瘫在主位上的女子道:「小姐,你也吃点东西吧!自在武陵城遇到了战王,你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奴婢都说了,你若是想他,就去见他啊!」 女子略一思索之后,却答非所问,「他为了安抚民心,将大军储备用来过冬的粮草,全都派发出去了,你说他傻不傻?他这么不要命地打仗,究竟是为了啥?」 黎笙微微叹气,「奴婢又没带兵打过仗,哪里知道战王图得啥!但有一点奴婢可是知道的!林奕每次暗中监视战王,回来后都说,没人的时候,战王总是喜欢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段白绢,上面歪歪扭扭写了许多字,一个人凝望着白绢上的字出神……」 女子身形微微一僵,不自觉地就收起了搭在榻上的二郎腿。 坐直后,神色间又隐隐现出几分忧郁来,再开口时,依旧是答非所问。 「万一三日内,粮草来不及运到……我真怕他败了啊!」 她顿了顿,又是一阵苦笑,「他败了尚且没什么,他能力强悍,卷土重来也是可以的。我就怕依他那性子,是定要死战到最后一刻,都不肯言败的人……万一他死了……」 她的话就此顿住。 整个人,也这么呆住了。失神地,凝望着屋外,那一弯尖尖的新月。 觉得心里,真是又痛又自豪。 这就是她爱上的男人,爱了九世。 她的历劫早已结束,返回九渊洞天的仙狐居时,她见到覃婆的第一句话就是,「送我回去!我要见他!」 覃婆一声叹息,「小十三,你的历劫已经完成,可以等候列入仙班。若你还执意入世,就必须用你仅剩的命魂入世!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林陌染毫不犹豫,「意味着我放弃仙身!从此沦为凡人!」 覃婆面色闪过一抹痛楚,「不仅如此。这已是你的命魂,若是再丢,就此灰飞烟灭,从此不得入轮回,你……还执意要去吗?」 林陌染一声低笑,「去!为何不去?成仙有什么意思,远不若人间一世快活!」 这世界上,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让她死去活来两次,放弃仙身,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都始终不能将他放开。 女子施施然起身,神色以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三日内,让虞一龙亲自将粮草押送到战王面前。告诉他,这是本阁主给他下的聘礼!」 三日后。武陵城外,北燕大军营地。 燕乐晟正在帐中审阅武陵城各项工作的开展进度,时不时皱眉,在呈报上写几句批语,神色间隐隐有些疲惫。 未几。他放下纸笔,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向身边默默坐着的清秀男子,道:「城中各官员都已恢复入职了?」 书案前,林肃一身飘逸青衣,饮着手里的茶,缓缓点头,「昨日已恢复正常。城中商户农耕也已如常。」他略一皱眉,「只是武陵太守一职……」 燕乐晟捏着眉心,「出征岭南前,由你暂代。」 林肃一笑应下,「却之不恭。但非长久之计……战王若不嫌弃,林某可举荐一人。」 「哦?」燕乐晟轻笑。「谁?难不成你们林家在南燕,还有亲戚?」 第四十五章 林肃低笑摇头,「非也。此人是在下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可谓生死之交。」 「不错。」燕乐晟点头道:「本王相信你的眼光。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林肃放下手中茶。正要开口。 门外忽走进一人来报,「战王,大营外有一对马帮求见!」 燕乐晟微微诧异。 却见林肃一双眸子徒然亮了三分,起身微笑道:「恭喜战王。林某举荐的那人,就在大营外!」 燕乐晟顿时失笑,也站起身,「那便去见一见!看你相中的人,有何特别之处!」 大营外,虞一龙被数名士兵包围着,仔细盘查,正感到不耐烦想骂人时。就看到远处一身戎装、气魄非凡的男人,大步朝这里走来。 再一看,眸子「腾」地一下就亮了! 「林肃!」他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士兵,疾步走过去就拉起了林肃的手,左右仔细端倪,松了一口气。大笑道:「小样儿!你混得不错嘛!如今都是战王大帐中的座上宾了!」 闻言,林肃只是谦卑一笑,神色极为温润内敛。 而燕乐晟则爽朗笑道:「林肃才华横溢,排兵布阵,有勇有谋,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斤叨庄号。 虞一龙听了林肃被夸,似乎比自己被夸更加兴奋,脸色红润光泽,不住点头,「那是那是!肃弟是虞某这辈子最佩服的人!」 「你姓虞??」 虞一龙此言一出,燕乐晟的笑容顿时一滞。 微诧之后,他开始细眼定神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沉声道:「虞将军是你什么人?」 燕乐晟的问题刚出口,虞一龙的面色也沉了下去,笑容渐渐褪去。换上一副戒备的模样,「什么虞将军?」 燕乐晟皱了皱眉,对方如此戒备,显然让他一时不好开口。 还是林肃大方笑道:「虞一龙便是虞将军的弟弟。虞将军随先皇征讨南燕,不幸战死沙场后。虞一龙便弃官从商,跑到武陵一带经营马帮。」 燕乐晟面色十分复杂,犹豫良久之后,才道:「你可曾听你哥哥提起过,一个叫百草谷的地方?」 虞一龙微微思考后,断然道:「从不曾听过。」 然而一旁的林肃,却突然沉了一下眉,旋即又迅速恢复了如常神色,不动声色将此话题带过,道:「虞一龙之前在北燕西北的凉州,担任过两年的驻城太守,就任期间,曾六次击退西域诸国的进攻。而今,武陵地处全国军事要塞,北临北燕,南接南燕,东可渡海,地理环境十分特殊。在下认为,要守好此城,非虞一龙莫属!」 闻言,虞一龙憨厚地挠了挠头,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燕乐晟微一沉吟,「你还经营着马队?马术十分了得?」 「算不上十分了得!」虞一龙大笑,「起码不会掉下来!」 他憨厚的态度,惹得燕乐晟一阵爽朗大笑,旋即点头,「好!不错!林肃,你推荐的此人,着实不错!大智若愚,个性爽朗,确实适合管理民风彪悍的武陵城民!」 林肃微微敛眸,「战王谬赞。」 燕乐晟止住笑,又道:「方才士兵来报,说你要求见本王?」 虞一龙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示意左右,将身后三辆装满了粮草的马车,拉到燕乐晟面前。 一袋袋新出大米,一捆捆刚晾晒好的马草,还有数不清的腌制好的腊肉、蔬菜瓜果……全都是如今军中急缺的物资! 这三日来,为了安抚武陵城民,原本军中储备用来过冬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大军正愁着不知该从哪里收集粮草……不料今日,竟然有人雪中送碳! 此人,为何会对北燕将士如此慷慨解囊,倾囊相助? 燕乐晟诧异地眯起眼,「这是?」 虞一龙一拍胸脯,无比自豪道:「这是在下的阁主,给战王你送来的聘礼!因人手不足,虞某今日只带了三车过来!一会儿还请战王派两百名部下,随虞某到北去三里的山道上,取回余下七百多车。另外,阁主还有一句话想托在下询问战王!」 燕乐晟在听到七百余车时,神色一动;待听到「聘礼」二字时,更是微微睁大了眸子。 定了定神,他才追问道:「贵阁阁主,想询问本王什么?」 虞一龙满目亮光,兴致勃勃道:「阁主让我来问你,你可愿上凤圣山琉璃阁,给咱们阁主当夫君?」 燕乐晟顿时一脸惊诧,瞬间绷紧了身体,冲上一步,急道:「你说的,可是十色琉璃阁?!你们阁主,可是眉间有两瓣黑色梅花?!」 虞一龙思疑道:「确实十色琉璃阁,可是咱阁主,眉间并没有黑色梅瓣啊,只有一颗珠玉型的朱砂痣……」 闻言,燕乐晟绷紧的神色一松,眸中的光芒消减了一半,皱眉喃喃自语,「难道……不是她?」 虞一龙不耐烦催促道:「是不是她,你上山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燕乐晟顿时抬头,断然道:「上山可以,但嫁娶兹事体大,还请虞壮士替本王转告贵阁主,恕本王不能答应。」 虞一龙微恼,「我们阁主说你将粮草送出去,怕大军挨不过冬天,将阁里本季准备出售的商品物资全都拿来换了粮草送你!她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不领情!」他伸手就去扯燕乐晟,「不成!你不肯上山,我就交不了差!你必须得跟我走一趟!」 燕乐晟一挥宽袖,不见如何动作,就凭空带起一股凛然的风,将虞一龙重重拽着他的手一下拂了开去。 虞一龙被这深厚的内力给震得一震,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诧!没想到一个出身皇室的王爷,功力竟然如此深不可测!莫说他今日只带了几个部下过来,就算他将半个马帮都带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将他强硬带走! 虞一龙思索片刻,知道自己不敌,今日没法完成任务,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林肃,道:「肃弟!你需得帮我劝他一劝!我们阁主自从在武陵城一役中见到战王后,十分仰慕他的为人,定要我将战王带回去,给她当夫君!你看她就给了我三日期限,眼看今日是最后一天,若是我完不成任务,可指不定阁主又想出什么招数惩罚我!你是不知道咱阁主的手段,上次开会我迟到,她竟然罚我跳了五天的什么果来着?哦对!小苹果!可把我累得不清不楚,左右手用起来都感觉不协调了!」 林肃闻言一阵低笑,片刻,却思疑道:「我们琉璃阁的阁主,回来了?是个女的?」 虞一龙顿时醒悟道:「啊我忘了!阁主回来时,你刚好离开!是个女的,长得……」他一摸下巴,盯着林肃看了好久,像突然才反应过来一样,大叫道:「对!就长得你这副模样!」他一说完,像终于发现什么新鲜事似的,立刻道:「我滴妈呀!林肃,你该不会和咱阁主,是兄妹吧?!」 他话音刚落,林肃还未见任何反应,燕乐晟已经率先一步又逼近过来,音量比方才瞬间抬高了不少,一脸急迫,「你确定?你们阁主,和林肃长得像兄妹?!」 第四十六章 虞一龙被吓得一下,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是啊,确定!」他赶紧退后一步,「怎么?该不会是我们阁主跟你有深仇大恨?你想追杀她?」他连忙面色凶横地摆手,断然道:「那可不成!咱阁主虽然脾气怪了点,老爱拿我开刷,但却是虞某这辈子见过最漂亮最有气魄的女人!谁要是敢伤害她,虞某第一个跟他拼命!」 岂料燕乐晟根本不等他说完,忽地急切一展轻功,瞬间跃至他面前! 一把扯着他衣领将他提起来,轻轻松松快速一个飞跃,就稳坐在了马上——同时将虞一龙往另一匹马背上一丢,喝道:「带我去见她!马上!!」 话一说完,鞭子一甩,就奔了出去。 虞一龙还摸不清头脑,就见方才还在地上的燕乐晟已经长身飘逸地坐在了马背上,再定神一看,他竟然一抽马鞭,瞬间飞奔出老远! 直到手里被塞进一根马鞭,他低头一看林肃那张神秘莫测的温润笑脸,才猛地回神。 「去吧!」林肃弯眉笑地如同三月春柳,「替我问候……我的同胞妹妹。」 山道上,燕乐晟急切地挥甩马鞭,一双沉稳的眸子渐渐浮起急躁的神色。 马蹄踏地有声,一路飞驰,卷起尘埃如浪。他却仍嫌弃太慢,微恼地皱起了眉。 身后虞一龙就更惨了,拼了命地追,却是根本追不上,一路上只能不停大喊,「喂!你等等我!你不认识路啊!」 山道千曲百绕,仿佛心灵感应般,燕乐晟一路疾驰,竟然都没有绕错。 身后,虞一龙好不容易赶上来,顶着风,满头发丝凌乱,诧异叫道:「你来过?」 燕乐晟死死拧着眉。回以他的,是一阵沉默,和抽得更快的马鞭。 转眼就冲上了半山腰,快马转个弯—— 一排简单却不失韵味的四合院木屋群落就此映入眼帘! 燕乐晟狠狠一勒马头。尚未停稳,人已经利箭一般飞跃而起,直奔入其中最大的一间木屋。 屋内很安静,没有人,只见东南角一张软塌上,一个身着薄纱白衣的女子,正侧身安然熟睡。 那张柔美清秀的芙蓉面上,一瓣妖冶红梅,独自绽放,宛如珠玉镶嵌在两道秀眉之间。 燕乐晟一路上急躁狂乱的心,瞬间就沉静下来了。 屋外。虞一龙堪堪奔至,见状正要唤醒阁主——然而前脚还未迈进来,就被燕乐晟迅速一掌推出了门外! 还未及反应,眼前的门板贴着他的脸「呯」一声合上! 虞一龙好生郁闷,摸着自己的差点被砸到的鼻梁,嘀咕道:「功夫高深。也不是这样显摆欺负人的!」 而屋内,燕乐晟一秒内,击退虞一龙、关上房门,身形却纹丝不动,一双深邃如井的眸子,只是看着那白衣女子,渐渐的,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波澜。 「陌染……」他小小声唤着,怕惊醒她,又怕她突然消失,小心翼翼踱步过去,挨着她,轻轻靠着软塌边沿,跪坐在地上。 一只手伸至半空,缓缓地。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肌肤相触,是熟悉到令他心颤的玉滑质感。 一瞬间,原本沉静下来的心,猛地起了一阵悸动! 痛,狂喜,并存袭来! 让他禁不住浑身紧绷!全靠强大的自制力死死克制着自己,才没有激动地马上将她拥入怀中! 她一定是极累了。连睡梦中都蹙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题。 燕乐晟微微苦笑,轻轻抚平她的眉头。 便是这时,指腹下的眼睛轻颤了一下。 软榻上的小女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脸对上他,缓缓睁开了眼。 她似一觉睡醒,见到丈夫归来般,只是悠悠然勾唇,扬起清雅的淡笑,「你来了……我的聘礼,你收下了吗?」 燕乐晟眼眶一热,哑声应着,「收下了!你……我也收下了!」说罢,低头,薄唇袭上,深深贴覆在她冰凉的唇上。 一个狂热的吻,悠长,深刻,释放着无尽疯狂的思念和渴望! 气氛氤氲而变暖,变热,变得躁动! 燕乐晟伸手扯开自己的铠甲和衣襟,一甩大麾和下摆,随意丢在地上,顷刻间翻身而上。 然而不等燕乐晟如何动作,她突然迅速一个转身,衣袂纷飞,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在身下! 燕乐晟诧异挑了挑眉,面色中浮起几分玩味,目光更加深沉。 林陌染深深一笑,那野性十足的笑,柳眉飞扬,珠玉红梅妖冶无比! 瞬间让燕乐晟沉醉迷失! 「女人!」他又恼又爱,咬牙切齿低吼,「是你自找的!」 一个翻身再次反客为主。 久旱逢甘雨。 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掌灯,她们无比亲密的感受着对方,再无隔阂。 仿佛大醉一场,酣畅淋漓,无比痛快! 之后,燕乐晟累得躺倒在她身旁,侧脸眷恋地看着睡在身边的这一张脸,久久失神,难以开口说一句话。 林陌染懒懒地把玩着他鬓边的发,抿着浅笑,道:「战王身为一军主帅,大战将至,不仅把军中粮草都送出殆尽,还跑到这深山来私会女人,玩忽职守。若是传出去,真不知道百姓们会怎么想……」 燕乐晟一把按下她不安分的手,转而一手袭上她的下巴,勾起,抬高,挑眉的神色无比嚣张,「蝼蚁尚有果腹的本性,更何况本王堂堂一个八尺男儿?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本王行事,不需要听他们指摘。」 「哦?战王这么快就饱了?」林陌染纤纤玉指点着他的块垒分明的紧实小腹,笑道:「可是我饿了,方才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 燕乐晟大笑将她横抱起来,大手一挥,取来一件宽大的衣袍,迅速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然后便这么抱着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八仙桌旁,指着方才就摆好的一桌糕点,「要吃什么,我喂你!」 怀中的女人毫不客气往桌上一指,「这个!要把皮去了,把头尾掐掉,蘸一点蒜香酱,再蘸一点辣椒。然后用两片薄面饼包好……」 她一边喋喋不休地指挥,燕乐晟一边仔仔细细地照做。 等最后终于包好送到她面前,他着实累得有些出汗,却是笑容好好地送到她嘴边,哄着,「来尝尝,看我手艺如何?」 林陌染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皱眉道:「辣椒蘸多了……」 燕乐晟赶紧递来一杯水,「快喝点水,去去辣味!」 林陌染不以为意摆摆手,「不辣,就是味道太重了。」说罢眼睛狡黠一眨,「你也尝一口试试?我们那儿,管这叫老北京卷!」 燕乐晟不疑有他,既听了她说不辣,那便随意地咬了一大口—— 瞬间! 「唔!」他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诡异,差点就要一口吐出来! 赶紧大口大口猛灌了几口水,才能开口,「这么辣!你是怎么吃的?!」 林陌染一勾唇,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当然跟你一样,是用嘴吃的。」 「你一个江陵人,口味怎么跟川蜀那边一样重!」 林陌染忍着笑,心想,我会告诉你我其实就是个地道的川妹子吗? 第四十七章 燕乐晟缓了缓,一边灌着水,一边眼看着她拿起自己咬过的肉卷,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面色顿时有些复杂。 好半晌,才用几声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开口道:「我遇到你哥哥林肃了。如今他是我麾下的辅将左司马。」 林陌染一边嚼得香甜有味,一边抽空点头道:「看来我那天,并没有认错人。」 「你见过他?」燕乐晟瞬间坐直,眉间蕴着薄怒,「你去过武陵,到过我军中?你为何不来见我?!」 林陌染一笑正要回答,忽而神色猛地一变! 就这么片刻间,她原本红润的面色,突然转而变为一片惨白!宛如一个纸扎的假人! 燕乐晟察觉她的不对劲,忙放下手里杯子,两手扶着她的肩,目光急切,「陌染!你怎么……」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肌肤,她就仿佛被沸水给烫了一下,瞬间疼得缩了一下,避开他的触碰! 燕乐晟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她那片被他触碰的肌肤,迅速泛起红肿之色,大惊不已,「我……一碰你就疼?」 林陌染也不知所以,此刻她正被额间那抽经剔骨似的痛袭击得几乎昏死过去!全身上下,所有神经都集中在这一点上!斤大丽才。 这珠玉般的鲜红朱砂泪!成了一个冲击钻,狠狠钻着她的头皮! 林陌染再也忍不住,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之中,眼神渐渐涣散,最终两眼一闭,向后跌倒而去,彻底昏迷不省人事。 「陌染!!」燕乐晟脸色大变!急忙跨上前去一把扶住她下坠的身子,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旋即对着门口大喊,「虞一龙!找大夫!快!」 屋外,虞一龙吓得一个激灵! 就见到原本关闭的门,被一股气流猛地冲开! 燕乐晟怀中稳稳抱着昏迷不醒的林陌染,满目焦急,「你们阁主……」 他当即懂了!瞬间转身拔腿就往马廊跑! 山中不比城镇,琉璃阁原本也没有大夫,生老病死都是去镇上的医馆请大夫。如今虞一龙虽然快马加鞭赶到镇上,又二话不说闯入最好的医馆,将里面最好的医生直接硬抢上了山……前前后后还是耽搁了半个时辰。 燕乐晟急得面色煞白,又不敢离开林陌染的床前,就这么双膝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动不敢动,生怕她突然醒来需要什么东西时,身边没个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始终是这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睡着,呼吸越来越急切,身子却越来越凉。 「陌染……」他不安地闭上眼,将额头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哑声一遍遍默念,「我在这!我就在这陪着你……你一定不会出事的!」 虞一龙在村口就停了马,又嫌弃那文弱的大夫走得慢,干脆直接将他扛在肩上,一路大步流星地飞奔过来,跳进屋里,「呯」的一下将大夫甩在林陌染病床前,大吼道:「给咱阁主看病!治不好,爷就一刀把你脑袋砍了!」 大夫赶紧摸出药箱,掏出布垫,将林陌染一手搭在上面,先把了一会儿脉。 「如何?」燕乐晟急切地问。 然而大夫放下林陌染的手后,却一摸着胡子,脸色思疑起来。 他转过身,皱眉望向燕乐晟,犹豫了片刻,才终于肯定地道:「这位将军……请恕在下无礼,你们大晚上的将老夫绑到此地,真的是为了给这位姑娘看病的?」 燕乐晟当即沉了脸。 还未发作,身后的虞一龙不干了,暴跳如雷道:「妈的你这狗东西说的什么屁话!老子不绑你到这给人看病,难不成还是绑你来给老子当压寨夫人?」 他一叠声骂的难听。幸好大夫是个修养颇好的人,摇了摇头,也不理他,只是对燕乐晟神色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将军,在下行医二十余年,从未误诊!今日亦可确切地向你们保证……这位姑娘,只是太过疲劳,熟睡了而已,再顶多感染了一点风寒,并无大碍!」 「只是,熟睡??」燕乐晟难以置信,一伸手想要唤醒林陌染,然而手还未触碰到她时,突然想起方才她被他碰过的地方,仿佛被沸水烫过一样红肿,当即又迅速收回了手! 他不敢大意,把小翠儿叫来,「把你们家小姐唤醒。」 没想到小翠儿只是摇了摇林陌染的手臂,林陌染竟然就缓缓睁开了眼。 等她迷迷糊糊看清屋里坐着站着的人时,神色才渐渐凝重起来,一下子坐直,眼睛扫过不远处垂首站立的大夫,和坐在床边满脸焦急的燕乐晟,脸色浮起瞬间的疑惑,诧道:「你们这是……」 原本见她醒来,燕乐晟眉头已然舒展,如今听她这样问,彷佛全然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眉头当即又皱得老深,反沉声问她,「你不记得了?方才你喊疼……你的手臂?」 他目光扫过她手臂上,方才被他碰过的地方,如今却是光滑如玉,哪还有半点红肿?? 燕乐晟惊疑不定。一心以为是自己看错!可是方才她的疼痛,来得如此急切又迅猛!她手臂上那片被烫伤的痕迹,那么恐怖!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陌染……」他思疑片刻后,还是决定再试一次,「我现在碰一下你的手背,你若是……若是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就马上告诉我,知道吗?」 林陌染完全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当即点点头。 燕乐晟便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但一想到方才他只是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就痛成那个样子,当下又有些不忍! 刚想算了,要不这几天都不碰她……没想到林陌染自己将手贴了过来! 小小的手掌,一下子钻进他的大手里,十指相扣! 燕乐晟顿时吓得绷紧了神色,连忙想要把自己的手松开——却被林陌染瞬间抓得更紧。 没有异样。 林陌染淡定的神色告诉他,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燕乐晟绷紧的神色这才猛地一松—— 可是不料!就在他们都松懈的时候,林陌染蓦地像被烫伤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唔!!」 这一次疼痛袭来地更急猛烈!让林陌染瞬间疼得蜷缩了起来! 「陌染!!」燕乐晟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疼得蜷缩在榻上,却不敢伸手碰她,又急躁又苦恼! 他猛地转向大夫,「你说她没事!那她现在是干什么!为什么我一碰她,她就会疼成这个样子?」 大夫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也是呆若木鸡,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这个?」 虞一龙更急,大手一下拽起他的衣襟,就吼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呸!还全武陵最好的大夫呢!连风寒是什么症状你都分不清吗?!谁他妈得风寒会疼成这个样子,啊?!」 「在下真的不懂啊!」大夫顿时欲哭无泪,急急辩驳道:「从脉象看来,姑娘体征各方面确实正常得紧,根本没有生病的迹象!就连风寒,也只是一点点,连药都不需要吃……这,怎么会!」 小翠儿也是急得在床边拼命想要抱住林陌染。却被在剧痛中乱动的她几下子推出好远。 正乱成一团的时候,没想到更恐怖的事情来了。 第四十八章 方才只是喊着疼的林陌染,如今竟然抱着手臂,像虾一样弓着。开始了剧烈的抽搐! 她的这番举动,把在场的人都狠狠吓了一跳! 燕乐晟更是一阵青筋暴跳,不忍心看她独自苦苦挣扎。 「陌染!」 他试图去抱她,却又根本不敢碰她。只能站在榻边,眼睁睁看着她身在巨大痛苦之中,哑声死死掐着拳头,目光凛然如业火灼烧,心疼得无以复加。 林陌染抽搐了片刻后,才缓缓恢复平静。这一次,又是漫长的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一片冰凉。 与方才不同的时,此刻的林陌染,面色中还夹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燕乐晟默默地立了片刻,长叹一声闭上眼,颓然地跌坐在榻边,两指狠狠压着眉心。神色极为苦不堪言。 便在这时,房门外又走进一人,一身飘逸青衣,面容清秀如画。 林肃缓缓点头向屋内几人示意后,目光落在榻上,正沉睡的女子身上。 秀气的眉宇间渐渐浮起一抹愁绪。然而这抹愁绪,也丝毫不能影响他那浑然天成的淡然优雅气质。 他轻叹一声,语气亦还是那般从容不迫,只是多了几分无奈,道:「染妹妹这模样,只怕是中了魅瘴啊……」 林肃这么一说,那个大夫才突然醒悟过来,连忙也点了点头,附和道:「这症状,确实像极了魅瘴!魅瘴这种东西。在下行医期间,也略有耳闻。说这原是西域一种古老的蛊毒,后来渐渐发展成不需要蛊,而是将毒直接下在人的魂魄上,也能使人产生中毒的效果。而姑娘的反应,确实和身中魅瘴之人的反应类似。」 「她的反应?」燕乐晟拧着眉,「她的反应,就是指……我不能碰她?!」 他觉得这简直荒唐!谁给他们下这种毒?居然是为了阻止他触碰她吗? 林肃轻笑摇头,「战王,这可就得问你了。」 燕乐晟一手扶着额,眸子燃起深深的思虑,「本王这些日子都在带兵打仗,除了林肃和虞一龙,并未接触过任何陌生人,更遑论西域的蛊师。」 虞一龙一听自己被点名,连忙摆手,急道:「我可不懂那劳什子玩意儿!」 林肃沉着声,「在下和虞兄自然是没有问题。怕就怕在……那人许是在很久之前,就对战王你下了毒,而你始终不察罢了。」 「西域……」燕乐晟陷入了沉思,忽而喃喃诧道:「难道是她……」旋即又摇头,「不可能!她和陌染从未谋面,不应该。」 在场清醒的人,都不知道燕乐晟口中的「她」指的是谁,都是一阵默然不语。 半晌,林肃忽而道:「在下有一位师父,经年云游四方,涉略甚广,兴许能破解其中渊源。」他顿了顿,「只是,他居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有些远。」 燕乐晟一听有破解之法,当即站起身,坚定道:「你师父此时在哪儿?无论多远!我立刻启程前去求见!」 林肃目光望向一脸坚毅的燕乐晟,原本淡然的眸子,似浮过一丝思疑,沉吟了半晌才道:「师父此刻,就在百草谷。」 此言一出,燕乐晟脸色果然瞬变。 未及,望向林肃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凛然,他沉了声,「你去过百草谷?」 林肃淡然地迎着对方复杂的目光,平静的神色中,悄然掩去了所有情绪,轻声应着:「是。」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虞一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起今天初见时,燕乐晟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究竟来。斤大丸圾。 最后还是林肃轻笑打破了此间的沉寂,他神色平静道:「师父每逢立冬前后,都会回百草谷闭关三日。如今赶去,时间刚好。只是战王如今有要事在身,轻易离开不得。不若让琉璃阁其他帮众护送染妹妹去?」 燕乐晟断然摇头,「不成!那地方可是百草……」 一语未尽,他却似突然醒悟过来,堪堪顿住,将话头一带,改为:「陌染若是半路上又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不成!我对其他人不放心!」 林肃细心将他的话语和表情都收入眼底,面上却不曾出现动容,而是道:「那便让许妈妈和林奕护送她去。这两个人,战王想必是放心的。」 燕乐晟这次不再反驳,而是坐下来,隔着被子,紧紧握住林陌染的手,那深邃的眸子中,心疼担忧之色不加掩饰。 半晌,他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了一句,「那个地方……是我的噩梦。」 林陌染一直昏睡到第二天天明方醒。 燕乐晟一夜未眠。夜里返回军营处理第二天的各项事务后,天未亮,又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林陌染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那张憔悴的脸。 她迷迷糊糊开口,诧道:「这么早,你怎么就起来坐着了?昨晚没睡吗?」 燕乐晟忍着胸口的闷疼,低声安慰她,「我不困。昨夜军营有些事,我赶回去处理了。见你睡得香,便没有吵醒你。」 林陌染窸窸窣窣拉开半张被子,笑道:「要不要进来睡个回笼觉?我把被子都暖热了,很舒服。」 燕乐晟看着她移开半边软榻的位置给他,还将被子来开一角,邀请他进去,他却怎么都不敢也不能碰她! 一念至此,眼眶就是狠狠一热。 他死死压抑着胸口那股越来越深刻的疼痛,苦笑着替她将被子掖好,随意撒了个谎,道:「一会儿我还得赶回军中,今天就不能陪你了。」 才和她相见,又要跟她分别,在此之前,还不能触碰她! 即便他堂堂八尺男儿,沙场上血肉横飞中都不曾眨一下眼睛的人,如此坚毅,都没办法做到,在此刻丝毫不动容。 林陌染察觉到他的异样,顿时失笑道:「你怎么了?说起话来怎么硬邦邦的?生气了?」说话间,一手伸过来,就要抚他的脸。 燕乐晟毫不犹豫躲开。然而一躲之下,才幡然醒悟,自己动作太大,怕林陌染是要误会了! 连忙低头,神色焦急地对上她的目光。 那一双剪水眸子,果然已经泛起了一丝清冷的涟漪。她果然误会了! 他原是怕触碰到她的肌肤,让她疼痛。可是看在林陌染眼中,却是他在躲她,不想被她触摸。 林陌染一下子坐起来,神色变得严肃,「燕乐晟,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乐晟一愕之后,旋即断然道:「不曾发生什么。」那语气冷漠的,让他都觉得无比心疼,「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便在此好好休息,凡事多听许妈妈和林奕的。军中尚有很多事务,我先下山了。」 说罢,当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迈了出去。 只是在即将迈过门槛时,他动作顿了一顿,屋外阳光投射而来时,他低着眸,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不经意间出卖了他内心的巨大担忧和失落。 然而一顿之后,他再也没有停留,狠狠心,快步上马,驰骋而去。 屋内,林陌染久久默然坐在榻上,脸上渐渐泛起一阵思疑。 得知自己身中魅瘴,是在林肃用了早膳,特意上山来探望她时。 第四十九章 林肃依旧是一身飘逸的青色锦袍,腰间一枚样式简单的玉佩,人未至,清雅恬淡的笑声已经自屋外飘了进来,「听说我的宝贝染妹妹醒了?」 「肃哥儿!」 林陌染眉间一喜,当即跳下榻,只穿着白色的罗袜,三步两步就奔出了堂屋,一把勾住来人的脖子,给了林肃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虽然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原身的同胞兄长林肃,但这将近一年来,原身旧有的记忆和情感,已经和她悉数融合。是以此刻见到林肃,她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府里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若不是性子还算好强,只怕她此刻就要抽着鼻子哭出来,「那会儿你们二十余人离开江陵,前往旧都赶考,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一日之间全部人都失踪了?」 这段往事似乎让林肃颇有些余悸,当即皱了皱眉,道:「我也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醒来后,全身都是擦伤。那一天,若不是虞兄刚好路过,我只怕就要死在当场。后来,虞兄独自一人背着我,跋涉了整整一日一夜,死活将我背出了那片深山,替我找来一位云游的神医,诊治了半月,方才好转。」 林陌染恍然大悟,投过去别有用意的一眼,道:「难怪虞一龙和你感情这么好!原来是初见一面,情根深种!」 林肃啐了一口,道:「小孩子心性!胡乱说些什么!」眸子却也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感慨。 陪林陌染用早膳时,林肃便将昨夜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说到最后,他忽而压低声音,在林陌染耳边叮嘱道:「琉璃阁和百草谷有过节,你带着许妈妈和林奕去时,前往不要公布这个身份!」 林陌染点头郑重应下,忽而眼神一凛,「肃哥儿,你方才说,魅瘴这这种毒,是直接下在人魂魄上的?」 「不错。」林肃细眼打量她的表情,轻笑,「难不成,你想到是什么人下的手了?」 林陌染扬起一抹狠笑,「是啊,真不巧,刚好有个小贼,偷了我一条命还未归还!看来,是时候要找她算账了!」 三日前,北燕皇宫。 二更过后,幽深的东南宫道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将路两旁的烛灯吹得东摇西摆,渐渐灭去。 在最昏暗的阴影处。一座宫殿里,隐约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叫声。细听之下,那声音还夹杂着男子的轻喘,端的是让人浮想联翩。 走近了才看见,这宫殿装饰华丽的牌匾上,用细柳体勾出三个清秀的字,翠柳斋。正是不久前被燕乐晟迎回宫后苏醒的柳贵妃。 此时,翠柳斋的堂屋里,只染着一根细高的红烛,点了一笼浓郁的檀木熏香。 烟雾缭绕中,高高的紫檀木榻旁,粉帐垂幔被掀起一角,正露出里面两具交缠的胴体。 「嗯……」柳琦睁着迷蒙的双眼。峨眉粉黛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色。 半柱香后,男人突然一阵猛烈抽搐,缓缓拥住了她雪白的双肩,神色里尽是满足。 柳琦两手勾着他的脖子。将饱满的红唇递到他耳边,声音沙哑性感,「陆将军不仅体格健壮,那处的活儿竟然也这么好……」她低眸娇羞一笑,「妾身这会儿……还想要呢!」 男人被夸得一阵心魂荡漾,再一看她这羞答答的模样,眼中顿时露出贪婪神色,目光从她精美的锁骨到小腹,一路逡巡而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开始动了起来。 柳琦一声媚笑。闭上眼,高高低低地「嗯啊」唤着。 然而当身上男人又一次发出沉重的喟叹时,她的眼睛忽然闪现一抹嗜血的红光! 猛地一起身,张开牙齿狠狠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唔!」 男人尚未从狂喜中回神,就被这一阵抽经扒皮的剧痛给震得浑身颤抖! 然而待他想要反抗时,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人,将锋利的牙齿刺入自己的血脉之中,眼睁睁看着曾经流淌在自己身体里丰盈的血液,被这个疯狂的女人大口大口汩汩地吞进了腹中。 到最后,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凉,两眼一阖,摔下榻去。 柳琦满足地一抹嘴边残留的血液,一双妖红色的眸子,就仿佛地狱里走出来的鬼罗刹。 她一脸鄙夷地看了眼榻边死去的男人,冷哼一声,掀开被子走了下来,赤身裸体,却浑然不在意。就这么一脚踩在他的尸体上,讽笑道:「就你那三寸小肠,还活儿好?真是可笑!本妃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笑罢。直接踩过男人的尸体,轻轻一脚迈出门槛,纤纤玉足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就这么未着寸缕地走出了堂屋。 屋外,不知何时到来的辰靳,着了一身紫缎龙袍,正负手站在院子里,面色是从未见过的清冷森然。 柳琦抬头迎上面前那男人清冷的一双眸子,妖冶地笑了,「皇上大半夜的跑到臣妾院子里来,该不会是为了来听墙根的吧?」 月光下,她一丝不挂的雪白胴体,还染着一层欢爱过后暧昧的粉色,和那丝丝缕缕的不明液体。然而她却浑不在意,就这么媚笑地仰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辰靳只扫了她一眼,就厌恶地别过头,冷冷道:「这是第七个。」 柳琦发出一声轻笑,「皇上说什么第七个呢?」 辰靳怒得一挥手袖,「半月之内,在你这翠柳斋里,整整死了七个男人!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 「呵!」柳琦扭着腰身走上前来,脸上尽是鄙夷的笑,「染指后宫妃嫔,他们本来就该死!再说了,皇上管他们叫男人?一晚上七八次就已经是极限,更别说……」她的眼神渐渐放荡起来,一双手攀上了辰靳的肩膀,四处游走,「他们根本给不了妾身想要的人间极乐。」 说话间,她越靠越近,整个人仿若附骨之疽,紧紧贴附在了辰靳的身上,丰满雪白的胸甫在他手臂上摩擦,「皇上武功高强,体力充沛,每次见到皇上,妾身都有把持不住的冲动。」 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魅惑,「每天晚上,都幻想着能和皇上一度春宵。皇上……啊!!」 辰靳一手锁着她的腕骨,不见如何发力,就猛地将她整个推了出去三四米! 柳琦仿佛破布一样,被他抛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重重摔了下去! 「你!」柳琦瞪着一双充血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冷笑爬了起来,「皇上这是在为那个姓林的贱女人……守身如玉?呵呵!真是笑死人了!你可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说不定如今正窝在燕乐晟的怀里,尽情索要呢!」 她勾起讽笑,「想一想那个画面,她被燕乐晟压在身下,被燕乐晟满足的时候,可有想起你……可曾想起你曾为她出生入死,想起你不惜冒着折断右臂的危险救她!」她叹了一声,「可是看看现在!她活着,竟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还是你派暗卫去打探,才知道她和燕乐晟又重新相聚……」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 辰靳高举着手臂,冷冽的眸子宛如一口深不可测的井,浸着如冰的月光,狠狠刺向柳琦,「荡妇!别用你那张肮脏的嘴巴,玷污了她!」 柳琦捂着半边脸,满眸喷火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打我?」 第五十章 忽而冷冷的,缓缓地,她扬起了一道诡异的笑容,阴测测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厉,「呵!辰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她燃着怒火的眸子,渐渐升起一抹红色的妖光,赤裸的双足踏前一步,一步步走向辰靳,深红的目光,一刻不停地锁在辰靳双眼间。 辰靳一开始并未察觉,等发现异样时,已经晚了,眼神被她操控着,根本无法从她的逼视下移开,而身体更是如灌了铅一样,毫无知觉! 「你……」他咬着牙逼自己清醒,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要做什么!!」 这也是他失去意识前,说出的最后的话。 片刻后,柳琦移开了通红的双眸,朱唇扬起狠笑,「你不愿碰我,嫌我脏,是吗?你觉得我玷污了她……呵呵!既然你一心只想要她,那么我便如你的愿,让你亲自去……玷污她!」 她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冷笑,凄厉的笑声瞬间刺破了此间的平静。 不远处,十余只受惊的乌鸦哗啦啦从树林间飞出来,在月光下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惊慌失措的鸟群的叫声,猛然间将辰靳惊醒! 他恍然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目光一下子凝聚在眼前这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身上,脑袋一片生疼! 发生了什么?他皱着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方才的事情。他来这里是为了警告她……除此之外,似乎还发生了什么,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柳琦抬高下巴,眸色轻蔑地看着他,「皇上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想和妾身共赴巫山云雨,那便随妾身入屋更衣。若是不想,那便趁早离开!这大半夜的,皇上跟个石雕似的伫在这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妾身的翠柳斋闹鬼了呢!」 辰靳沉着眉,紧锁她的目光里,表露出浓浓的思疑之色。 然而片刻后,他却仍是想不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能沉声警告道:「这是最后一个!若朕发现,你继续在这里惑乱后宫,谋害他人姓名!九渊断头台,杀无赦!」 他言罢,转身甩袖离开。 身后,柳琦一张雪白的脸,缓缓绽放出一道狰狞扭曲的笑容。 五日后,武陵城外,北燕大军拔营出征。 燕乐晟高坐在骏马上,一身明光铠迎着日光,泛着冷冽刺目的光辉。 在他身后,十万大军整整齐齐列队,挺胸昂首,气势磅礴。 再往后一些,武陵新任太守虞一龙,率领着武陵将士两万余人,押着七百余辆粮车,紧紧跟随。 沿途百姓挥舞着鲜花送行,不时有人上前倾杯祝酒,高歌吟诵行军辞。 燕乐晟敛容沉眸,一一郑重接受。 待走出城外五里,他忽然在马背上,缓缓转身,目光穿过了武陵和那城外的深山峻岭,穿过黑压压的树林,深深地凝望着一个方向。 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沉重神色。轻夹马肚,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只是马蹄声声中,忽而传来一声压抑得极低、极沉的一声叹息。 马背上,沉重的头盔下,燕乐晟锁着一双剔羽眉,眼睫就这么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一晃而过。 沉浸在出征的兴奋和别离情绪的众人,都没有感觉到主帅心情的沉重。 只是那隔着一座武陵城,和这条大路遥遥相望的凤圣山上,简陋清雅的四合小院里,一个正埋头整理箱笼的女人,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林陌染窸窸窣窣地抽了抽鼻子,暗骂了一声,继续低头查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一旁的许妈妈手里挽着个小包袱,皱眉道:「依我看,小姐最应该带的是一个药箱!这五日里来,你算算每天都打了多少个喷嚏!肯定是染了风寒!」 林陌染浑不在意,一双手只顾在箱子里掏啊掏,嘴上敷衍道:「我一到秋天就这样!不是风寒,是过敏!过几天就好了!」 许妈妈在一旁叹气,「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早日出发吧!」 一低头,又见林陌染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说话,又微恼地抬高了音量,道:「小姐在这箱子前都捣鼓两天了,到底是要弄啥?!」 林陌染扭头嘿嘿一笑,道:「去见哥哥的师父,怎能不准备点厚礼呢?」 又过了片刻,一拍手上尘土,伸着懒腰站起来,喜道:「好了!我们出发吧!」 许妈妈便好奇去看,只见箱子里木屑扑了厚厚的一层,除此之外,只有一堆穿过的旧衣服。 捣鼓了半天,就弄出这么个东西? 许妈妈真心觉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小姐!你就为了整这么个破箱子,耽搁了整整两天时间?」 哪知林陌染很是严肃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关键时刻,这个东西能保命!」 许妈妈不以为然,「什么东西能比钱更保命?」 「这你就不知道了!」林陌染故作神秘道:「肃哥儿不是说了吗,他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已经修成了仙身。我们这般贸贸然闯过去请他帮忙,他不一定会给我们面子!对吧?」 许妈妈边听,边觉得有理地点了点头。 林陌染便续道:「可是我敢保证!他师父只要一见到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二话不说答应我们的事情!而且搞不好,以后还会有求不应!」 许妈妈面露思疑,「什么东西这么神奇?这不就是林奕从西域某个墓地里挖出的破箱子吗?难不成还能孵出一只金鸡来?」 说话间,伸出手又想掀开那箱子,再仔细看一眼。 哪知林陌染手脚更快,「啪」一下就将箱子盖得严严实实,笑道:「等时机到了,你就晓得了!」 两人唤来林奕,将箱子稳稳地抬上马车,一人挽了一个小包袱,也钻进了车里。 林奕便在车外赶着马儿。 一行三人,趁着正午暖洋洋的日光,低调地从山里出发了。 这一路为了掩人耳目,走的都是偏僻的山道,一走就是整整两天,路上除了偶尔看到砍柴的农夫和猎户,几乎没有遇到任何人家。 第三天时,马车走入了一片幽深的树林。 这时候天色刚亮,林陌染还在车里抱着箱子睡得真香,许妈妈替换了林奕,在车外守着,也是睡眼迷蒙。林奕则是趁着天明,动物们苏醒出窝觅食的时机,赶紧去猎食。 林陌染静静睡了片刻,忽而感觉箱子震了一下! 她幽幽地醒转,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正准备开箱查看时,箱子的盖子被猛地顶了一下! 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许妈妈也被这动静吵醒了,赶紧掀起车帘,一张脸探进来,「小姐,你没事吧?」 林陌染一手压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然而另一手,缓缓将箱子掀开一角。 箱子露出了一条小缝,黑乎乎的,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许妈妈大惊之下,连忙将脸凑过去几分。 这时,就看到一个长着灰扑扑绒毛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挤出了箱子,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红色细长的喙,缓缓咧开,似乎想叫,又似乎在笑,发出一声轻轻的咿呀声。 林陌染的心,瞬间就被这萌软的叫声给融化了! 第五十一章 连忙搬开箱子,将这只刚孵化出来,半个身子还怕冷地缩在破衣服堆里的小鸟儿抱进怀中。 鸟儿似乎也颇通灵,知道面前这两人不会害它,放心地将身子往林陌染怀中缩,找好了位置,砸吧砸吧嘴,又眯缝着眼睛想要睡去。 许妈妈脸色一阵大变,「这!这是……凤凰?!」 她不愧是混过丹色阁的老江湖,竟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凤凰的幼雏!可是让她惊讶的是,这种远古就已绝迹的灵物,怎么会被林奕在西域发现? 林陌染颇为自豪一笑,「那夜我梦里梦到一座古墓,守墓的正是这只永生不死的凤凰。如今的它,看着是雏鸟,其实不过是又一次死而复生罢了。」 许妈妈皱眉疑道:「小姐怎么会梦见那座古墓?」 林陌染失声一笑,却并不答话。就算她说出来,许妈妈怕是也不相信……那座古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林陌染!斤双肝划。 那是她前几世历劫留下来的肉身,当然,还有这只被那人一手抚养大的凤凰……如今,她带着这只凤凰去到那人面前,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不料——就当两人在车内围着凤凰,正心思各异时。 车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是一种带着谨慎的、小心翼翼的、探查意味的脚步声,非常轻微,若不是林陌染和许妈妈都具有敏锐的探查力,这一声根本听不见! 许妈妈一手反握腰间的佩剑,猛地一扯车帘,率先奔了出去,同时一声大吼,「来者何人?!」 马车外,那人无声无息落在数米远的地方,一身清冷紫袍,身姿颀长,此刻正负手背对着二人。神色悠然地不知在看着远处的什么景色。 谁也料不到,当此人缓缓转过身,勾起一抹惊艳绝伦的笑容时——她们才看清了!此人竟是辰靳! 只见他面容一如往常那般绝世俊美,可是脸颊间却隐隐浮现一股异样的深红,稍一细看,额间印堂积郁着淡淡的青色。 许妈妈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道:「老奴给皇上请安。敢问皇上……怎会一人来此?」 辰靳优雅一笑,「朕想见她,便来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一副轻松悠然的模样,忽而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已经猛地跃起,袍裾飞舞。带起一阵凛然的风,卷着地面上如尘如浪的落叶。 倏忽就越过了许妈妈,直直落在了车辕上。 脚尖轻踩,动作端的是潇洒无比。水到渠成。 继而根本不需要停顿,微一俯身,修长的手指一勾,钳住了车内那人的下巴,眸子瞬间沉淀了几分浓厚的兴致,缓声一笑。 「陌染,朕……想要你,就现在!」 一掀袍摆,将那人裹在自己怀中,猛地带出了车厢,翻身就压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林陌染只觉不过一抬头间。下巴一疼,已经被他钳制住。 再一低头间,衣袂纷飞,已经被他用这种姿势压在了身下,雪肩上的衣带已滑落一半! 当即又急又怒,连名带姓吼了回去。「燕辰靳!你到底在干什么?!」 辰靳将脸往她脖颈间一埋,用力吸允起来,口中语不成句,「想要……陌染……好想……」 「许妈妈!」林陌染大声唤道,「赶紧把他弄开!他这样子,不对劲!」 许妈妈不等她叫唤,已然拔剑出鞘,冷冷的刃光逼近,直直杀了过来! 然而辰靳神智虽迷糊,力道却仍然十分强横,压根就不用转身,只凭直觉,狠狠一个拂袖,就将许妈妈给挡出去数米远! 许妈妈十余年潜伏在林府,未曾动用武功。早已荒废了不少,如今哪里是辰靳的对手! 只被他这一档,一口浓黑的血就喷了出来!已然伤了内脏! 林陌染急得阻止她,「别!快去找林奕!你打不过他!」 然而许妈妈哪里肯走!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千金玉贵的大小姐被男子轻薄玷污! 「啊啊!」她一声低吼,振作精神再次冲了过来! 而这一次,林陌染清清楚楚看见,面前的辰靳,眼中竟然动了杀意! 「不!!」 她猛地反手将辰靳推开,奔至许妈妈面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斤双冬圾。 辰靳果然一愣,然而片刻之后,忽而一声低笑,手臂猛地一挥,轻轻松松将林陌染揽入了怀中,紧紧禁锢着。 同时反手一抽许妈妈手中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刺了出去—— 刀剑入肉的声音,也不过是那低沉短促的一声闷响! 然而听在林陌染耳中,却是如此心惊动魄! 辰靳神色冷峻地,毫不犹豫将剑狠狠往外一抽! 刹那间血肉横飞! 许妈妈痛得表情一阵扭曲,捂紧了小腹处汩汩冒血的伤口,缓缓颓跌在地。 「许妈妈!!」 林陌染发狠地一把将辰靳推开,扑过去扶起她,两手死死帮她按压着伤口,却也无济于事。 而另一边,辰靳仍旧不肯罢手,一手将林陌染大力扯入怀中,另一手舞起剑,又要刺下去! 这一次,林陌染没有给他下手的机会!直接徒手将剑刃一抓,猛地反手用力将剑尖带到自己胸前!指着自己的胸口,狠声道:「你要刺?那便从我开始!从我的心脏开始!」 她一双眸子睁得通红,厉色望向那个还拿着血剑,站在面前的男人,「燕辰靳!别逼我恨你!」 辰靳在她的怒喝下,猛地一颤,眼神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突然,他痛苦地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急躁地蹲了下去,两眉因为痛苦而死死拧在一起! 趁此时机,林陌染迅速奔至车中,将那只凤凰抱了出来。 凤凰幼鸟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刚被抱到许妈妈面前时,还未等林陌染恳求,就闭上圆溜溜的大眼——片刻,一滴透明的泪滴从它眼角滑落,堪堪落在许妈妈的伤口处! 瞬间,那血淋淋的伤口就仿佛被无形的手缝合了般,被割裂的肌肤迅速新陈代谢,长出了新的肌肤,伤口渐渐愈合。 然而这只凤凰毕竟只是雏鸟,眼泪治愈伤口的能力还很有限,所以许妈妈的小腹处仍然留着一刀疤痕。而她因为失血过多,一时也处于昏迷的状态。 林陌染将凤凰轻轻放在许妈妈身边,转过身,冷冷地和辰靳对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可是麻烦你立刻给我清醒过来!」她沉着声,一人站在这片静默的树林间,站成了一道坚毅的风景,「我决不允许谁伤害我身边的人!哪怕那人是你!」 辰靳一脸痛苦,死死抱着头,口中不住念叨着什么。 然而片刻后,他似放弃了挣扎,再一次站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可谓色痞的模样,直勾勾看着林陌染,喃喃道:「要……想要……」 那模样,活脱脱是被人下了媚药!还是高级媚药,可是指定交欢对象的那种! 林陌染一阵不爽!顺手折了一旁的树枝,打算用来反抗,虽然她知道,在辰靳强大的武功面前,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如今她只盼望着林奕能早一点回来! 相比她的戒备,辰靳却一手丢掉了短剑,大步急切地迈了过来,目光一片火热,「陌染!!」 距离三步之遥时,她猛地一树枝刺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原想着还能赶退他几步,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武功!辰靳根本躲都不躲,满不在乎地直接一手将树枝抽掉,高大的身躯就欺了过来! 沉重的身体,压迫着她,将她挤压在树干和他健壮的胸膛之间。 浓郁阳刚的男性气息,瞬间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辰靳撑开了她的双手,压在她脑袋两侧,俯身将脸凑了过来,噙着她的唇,就欲深深吻下去! 林陌染一狠心,低声道:「对不起了!」一脚踢向辰靳的下面! 辰靳这才不得已放开她!低咒了一声,又几步跃过来,要将奔出几步的她重新捞入怀中! 这时,一股清冷森寒的风,自他脑后猛地斜刺而来! 林奕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直取辰靳颈后的弱点! 辰靳迅速转身,徒手接下——数秒之内,两人用让人眼花的速度,过了数十招!落叶被席卷成风墙,覆裹在两人周围,久久不曾落下! 林陌染也被两人过招时带起的风给震得连退了好几步! 再一看时,这两人不相伯仲,打得难解难分! 林奕还抽空吼了一声,「带上许妈妈,走!」 她急忙将许妈妈连拽带拉地拖上马车,自己坐稳之后,正想一鞭子抽在马鞍上——忽而又是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头扎进了混战的两人包围圈中! 这人又是谁啊? 林陌染诧异了片刻,手拿着缰绳,这马鞭抽也不是,不抽下去也不是……就这么僵在那里。 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奈何三人都是江湖顶尖高手,她眼力已经不差,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就这么滞留了片刻。 忽然风墙褪去,飞沙走石也尘埃落定,三人的身影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只见林奕和另一个陌生的少年侠客,正神色凛然地站立着,目光锁着中间被围着的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两手已经被绑,捆了个结结实实,赫然正是辰靳! 只见辰靳已然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被来者点了穴道,这会儿竟是一动不动。 林奕朝那少年一拱手,才几步走过来,向林陌染复命,「属下来迟!往阁主惩罚!」 「无妨。」林陌染摇头,又看向扬着灿烂笑容、一脸天真无邪的少年侠客,道,「那人是谁?」 林奕便朝那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少年侠客也不拘束,大咧咧走了过来,朗声朝几人打招呼,「今日真是有缘!深山老林,还能遇到这么精彩的一场打斗!打得我真是全身筋骨都舒展了!」 林陌染噗嗤一笑。 只见面前这人一双星眸炯炯有神,剑眉入鬓英武非凡,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却自有一股江湖豪杰的朗朗侠气,十分引人注目! 她一笑之后便道:「在下乃是武陵一名商户之女,正欲前往百草谷探望亲戚,不想在此地,和那位男子产生冲突,差点误了性命!多亏少侠出手相助!还未敢请教少侠性命?」 那少年神色磊落,竟然并未想要隐瞒,一开口便道:「在下凤凌殊!岭南太守府上都尉!凤疏烈正是我爹!」 此话一出,林陌染和林奕立刻暗中交换了一个神色。 林陌染不动声色一笑,道:「竟然是都尉大人!民女何其有幸,得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凤凌殊挠着头,憨憨一笑,露出两个虎牙,竟然有几分羞赧的萌态,连忙急着摆手,「什么大人!我不是大人!不过区区举手之劳,美女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林陌染便笑得更是亲切,指着辰靳,道:「实不相瞒,这人实和民女相熟,颇有几分交情。民女此去百草谷,正好将此人带回亲戚家,所以还请都尉大人不要处罚他。另外,车内有一位妈妈受了颇重的伤,不知大人可有带药品?」 「啊!你等等!」凤凌殊连忙几步跑到自己的坐骑旁,从行囊中翻出几瓶药,又小跑回来递给林陌染,「美女姐姐,你看这个可以吗?」 他一言一词间,都还带着入世未深的孩子的天真姿态。 林陌染看在眼中,很是喜欢。但又想起他是凤疏烈的儿子,和自己是站在彼此敌对的阵营之中,不由得心中一沉。 面上却未显露,歉声道:「抱歉失陪片刻,我去给妈妈擦药。若是大人有急事,不必等候,免得耽误了大人行程!」然后便笑着接过药瓶,上了马车给许妈妈处理伤口。 她处理了颇久,出来时,才发现凤凌殊还守在马车边,竟然和林奕聊得正欢! 需知林奕可是个冰山脸,就连对着黎笙时,都不会说太多话,今日竟然跟这个少年相谈甚欢? 然而等她走过去时才发现,哪里是相谈甚欢,而是凤凌殊自己一人在侃侃而谈,自娱自嗨! 凤凌殊见她出来,显得很是高兴,一对剑眉高高扬起,大步走了过来,身上铠甲一颤一颤的。 一开口就道:「美女姐姐。听这位冷面大哥说,你们也是初次去百草谷?」 噗!冷面大哥?林陌染顿时一愕,有点好笑地看向林奕。 然而微一细想——不对啊!林奕口风一向很紧,今日怎么不过半柱香时间,竟然就被面前这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给套了话出来,让对方知道他们是初次去百草谷?? 接收到林陌染微恼的目光,林奕摸着鼻尖将头低下,掩饰着面上的尴尬。 凤凌殊丝毫不察二人之间的暗涌波动,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那里!不若我们几人结伴而行吧!美女姐姐长得这么漂亮,若是路上在遇到坏人要轻薄你,有我在,定不会让人近身!我凤凌殊旁的本领没有!就是力气大!」 他扬起一张脸,星眸神采奕奕地看着林陌染。 让林陌染一时狠不下心拒绝。只好点了点头,却立刻补充道:「民女此次前往百草谷探亲,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还请大人,万事能低调就低调则个!」 凤凌殊一拍胸脯。郑重道:「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岂料林陌染还是高估了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自带萌萌哒逗比性格的少年将军的惹事能力! 这一趟前往百草谷的行程,注定不能平静。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晚,他们寻了一间靠近医馆的客栈,先要了两间相邻的房休息,然后又差小二将医馆的大夫请来,对外只说自家小姐染了风寒,想请大夫开几帖药。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没想到第二天,凤凌殊就出事了。 这事的起因,还是为了给许妈妈抓药。 因林奕要守着辰靳,所以第一次。是派了凤凌殊去抓药。结果三人在客栈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凤凌殊回来! 林奕只好将辰靳绑好后,迅速出去寻。 两人回来时,只见凤凌殊一身风尘仆仆,头发凌乱,好不狼狈…… 「美女姐姐……」凤凌殊一开口就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句。 林陌染赶紧扶额。「打住。你还是唤我染姐姐吧!」 凤凌殊两眼含着泪泡,一副神情激愤的样子,「方才抓药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两人在嘀嘀咕咕说,要给战王使绊子!我气愤不过,就出手揍了那两人!男儿大丈夫,打仗就要打得光明磊落,背后使坏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五十三章 林奕在一旁两手抱臂,幽幽道:「结果人家喊了一堆人来,反把他给胖揍了一顿。」 「噗!」林陌染顿时失笑,转念又一想,「他们要给战王使什么绊子?」 一听到「战王」两个字,凤凌殊立刻变得义愤填膺,道:「战王昨日攻克云都镇,打了个大胜仗!我爹气得不行。又不知从哪里得知,如今战王带了一小队兵马绕去了百草谷,正驻扎在百草谷外两百里处的一个山谷,就命人连夜摸黑赶过去,要给他的马草里洒砒霜!」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林陌染一边听一边琢磨。 燕乐晟也要去百草谷?还是偷偷带了一小队人马去的? 然后又一想,凤凌殊是个南燕人,怎地不支持自己爹爹的阴谋,反而要反过来帮助燕乐晟呢? 她狐疑的目光投向了凤凌殊。 凤凌殊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方才我就应该把那些人都揍趴下!都是林大哥,死活要将我拽回来!」他眼神一暗,「若是那些人计谋得逞,毒死了战王的马匹,那他还怎么带兵打仗啊?」 林陌染终于忍不住了,「凤凌殊,你是南燕人,北燕的战王被人使计陷害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话未说外,凤凌殊立马跳起来反驳,「战王可是我最崇拜的人!你知道吗?就在昨天,他使了一招漂亮的空城计,一个时辰内就把云都给破了!你猜他是怎么破的?」 林陌染含笑摇摇头,他的能力,她自然是比谁都更清楚,一个时辰破城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她只是想听听,从一个南燕都尉口中描述出来的燕乐晟,是个什么样子。 凤凌殊激动续道:「战王把云都守城的主力骗到了他的营地,结果呢?营地是空的,战王的主力早已绕路进军云都城门了!云都守城将军知道自己上当后,连忙指挥大军后撤,没想到半路上,战王的部下早就设下了埋伏——几刀斩断云江上游的水闸门!大水一下就把云都守城的主力全部冲散了!」 听闻此话,一旁神色清冷的林奕也不禁有几分动容,接口道:「如此,战王可谓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取得云都重镇!」 「不仅如此!」凤凌殊道:「从大水里死里逃生的云都大军们,感慨战王智勇双全,是个盖世奇才,纷纷投靠到了他的麾下。云都城里的百姓,甚至自发列队欢迎他入城,还早早准备好了装粮草的簸箕,就等着他派送粮草呢!」 林陌染深深叹一口气,「他又要派粮草啊……」心里一阵不爽,靠了!这让老娘再去哪里给他囤积过冬的粮草啊? 反倒是林奕摒起眉,一语道破了此间奥妙,「战王先用粮草收买人心,待到冬日他攻取岭南时,对他感恩戴德的百姓们,自然会主动为他筹集粮草。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凤凌殊更是眼色发亮,「这几日,听闻战王战无不胜,奇招不断,南燕都道他是天将临世,带领的都是天兵!还说他在战场上,挥剑无情,杀伐决断,英姿盖世,神勇无比;下了战场,却是一袭干净锦袍,温文儒雅,待人客气有礼!端的是能文能武,气质非凡!若是今生我能有幸跟战王交手!就算是死在他剑下也甘愿啊!」 他神采奕奕地转过身,「美女姐姐!」 「停!」林陌染现在一听到美女姐姐四个字就觉得头疼!「唤我染姐姐!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三次!」 凤凌殊压根没在听,一开口仍是,「美女姐姐!我想现在就潜入战王军营,提醒他防备马草被人下毒一事!」 林陌染大惊失色,「你是南燕都尉!就不怕被他发现了抓起来?」 凤凌殊道:「我是去帮他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林陌染摇头,「不行。」 首先,她压根不相信这些雕虫小技能难倒燕乐晟,他一定在出发前就料到,暗中肯定有人盯着他的小分队,要对他们不利,是以她根本不担心。其次,若是任由凤凌殊贸贸然闯入他的军营,万一让暗中盯梢的纳西人发现,她林陌染此刻就在南燕,抓了她去威胁燕乐晟怎么办? 她想了片刻,断然道:「这事,林奕去办。你留下,我们继续赶往百草谷。」 林奕当即领命而去。 凤凌殊百般不甘愿,苦苦恳求,「美女姐姐……让我和林奕大哥一块去吧!我保证不惹事!」 林陌染轻叹摇头,不惹事?不惹事这三个字,他都说几回了?然而摇头之后,还是笑了笑,安慰他道:「也亏得你去惹事,才听到这阴谋!改明儿遇到战王,我替你在他面前记一功!」 凤凌殊大喜过望,上前一步就揽住她的手,「美女姐姐!你实在太好了!」 然而片刻后,他突然神色一变,醒悟了什么,讶然道:「不对啊……美女姐姐,你认识战王?」 林陌染这才发现自己一时疏忽说漏了嘴,忙掩饰道:「我姑妈的儿子的妻子的弟弟的三叔伯在他麾下当差……」 凤凌殊当即被绕晕了,迷糊了好半晌,还没整理过来这是个什么交情,只好闷闷地「哦」了一声。 一旁的林陌染则是大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让自己再重复一遍!因为她压根就不记得方才自己随口说了一串什么三姑六婆的关系出来! 如此平安无事过了一天。 林奕晚上回来汇报时说,战王果然早就料到有人要设计陷害,已经设下圈套,只等下毒的人前来,然后一举抓获! 第二天,三人带着辰靳,再次启程。一路上果然听到路人又在对燕乐晟夸夸其谈。 「旁的我不知道!只说昨晚,那络腮胡子大汉领着五百多人夜袭!当晚战王带在身边的只有六十多精兵,结果你猜怎么着?」 「是不是他凭着六十多精兵,轻松打败那五百多的大军?」 「非也非也!那五百多人压根就没能近他的身!半路上,五百多人全部突发疟疾!至今都搞不清楚是怎么染上病的!」 「可我怎么听说,那五百人本来是给战王的马草里下了砒霜的?」 「可不是嘛!可人家战王的马匹一个塞一个的健壮!今儿拔营时,那马蹄带起的疾风如尘如浪,哪里像中了毒的样子?!」 「这可就奇了怪了!我看这战王啊,根本就是个神!」 马车里,林陌染边听,边不自禁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这是她的男人。 在外面,他接受着万人的崇拜;在战场上,他运筹帷幄,招招克敌制胜;在阴谋阳谋中,他从容不迫,早早就识破了对方的计谋。 在别人眼里,他是神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每一样每一面都是好的。斤华页圾。 可是只有她知道,他还有另一面。普通人的一面。他有爱恨情仇,他也有弱点。而庆幸的是,他唯一一个致命的弱点,不是旁的,却是她。 翌日,四人来到云都。如今,燕乐晟早已撤离,率军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重镇。 而云都城内,果如传闻所见。百姓们安居乐业,并未受到战事的影响。城中军民,也无不对战王的轶事津津乐道。 「据说昨夜他率了六十精兵,千里纵骑赶往百草谷,只为了在那谷中寻一味稀世药草,说是要带给他最喜爱的贵妃娘娘!」 「这北燕的王爷可真是有情有义啊!带得了兵,打得了仗,回了家还知道疼老婆……」斤华每圾。 第五十四章 几人闻言,就笑开了。 林陌染坐在缓缓而行的马车里,原本还言笑晏晏,咋听到「贵妃娘娘」这四个字,脸色一下子就僵了。 她原以为,他赶去百草谷。是想看看她们到了没?却没想到,他去百草谷竟是为了采药,给柳琦? 许妈妈知道她的心思,忙捂着伤处挣扎起来安慰道:「小姐别急。那些人也不知是听了谁的传言,都是一面之词,误传了也说不定。许是战王找到了解你身上魅瘴的药草,才连夜赶去采药的……」 如今也只能作此猜想了。 林陌染摇摇头,收回了心思,却再也没心听外面说些什么。 进了云都,几人稍作停留,午歇间隙,还得给许妈妈换药。 因为此间已是北燕大军在镇守,碍于身份,凤凌殊不好出门走动。只能让林奕去买药。而看守辰靳的重任就交给了凤凌殊。 于是,又出事了…… 林陌染感觉才睡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就被猛地推开! 凤凌殊咋呼呼地闯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玉牌,神经兮兮将门一掩,走到她面前挥舞玉牌。「不得了啊不得了!美女姐姐!那个男人竟然是北燕的皇帝!!」 林陌染戒备地盯着他,「怎么可能,凤凌殊,北燕的皇帝怎么会跑到两国交界的城市来随便晃悠呢!」 说话间,一手将他手上的玉牌夺回来,神色肯定道:「这是假的。你入世未深,定时被他给骗了……」 凤凌殊顿时又迷糊了,口中嘀咕,「可那人还说,只要我将他松绑,送到你面前,他就把藏在身上的北燕玉玺给我……」 林陌染一听,这还了得,辰靳到底发什么神经,为了见她。玉玺都要拱手让出?! 当即喝道:「你别听他的!长得好看的男人,通常都是骗子!」 凤凌殊纳闷地歪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镜子,语气颇真诚道:「战王比他长得还好看,我也长得不错……可我和战王都不是骗子啊!美女姐姐……」 林陌染当即从榻上一跃而起,炸毛了! 「你怎么还喊我美女姐姐!我一听你喊这四个字就头疼!你要是还当我是姐姐,就照我说的做!」 凤凌殊给她吼得一愣一愣,见她神色严肃,不是开玩笑的,赶紧不说二话先道个歉,然后就闷闷地滚回来了自己的房间。 林陌染不放心,觉得还是有必要去隔壁房间看一眼,但又担心许妈妈一个人留在此间不安全。 思来想去,过了片刻,没想到凤凌殊又来了…… 这次还不是一个人来!而是两个人! 辰靳一身皱巴巴的长袍跟在他后面,扬着一脸张扬的笑意,非常欠扁! 而凤凌殊,这个被无辜利用的熊孩子,还只顾着把玩手里的玉玺,不忘抬头跟林陌染报备一句道:「这个玉玺果然不是真的。不好意思啊,美女姐姐,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他的玉玺到底长什么样子……那个,他应该不是坏人,之前冒犯你也是因为被下了药的缘故。如今他神智已经清醒了,所以我才松了他的绑。」 他话未说完,身后那人皮笑肉不笑地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凤凌殊一瞪眼,「你……」还未及回头,两眼一闭,一下就软倒在地。 辰靳低头笑了一声,「抱歉啊小兄弟,听你口口声声喊我最爱的女人叫美女姐姐,我这心里不舒服,下手也重了点,你千万别记仇。因为你要是记仇想报复我……估计是打不过我的,平白给自己添堵就不好了!」 林陌染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的男人,心里有气,「你早就清醒了?你知不知道你之前想对我做什么,还误伤了许妈妈!若不是林奕赶到,只怕我和许妈妈都死在你手里了!」 辰靳无奈一叹,「这小子都跟我说了。那时候我神志不清,干下什么蠢事,都已经不记得了。」说罢,他仰头一笑,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道:「都说无知者无罪,美女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林陌染一巴掌甩过去,「滚你的美女姐姐!这事我决不能原谅你!你看看你把许妈妈害的,如今还躺在床上!」 辰靳睁着无辜的眼睛,耸了耸肩,一副「我武功高怪我咯」的样子,而后又神秘兮兮凑过来,「听说你是用凤凰的眼泪治好许妈妈的?」 林陌染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辰靳很受伤,「我千里迢迢追着你来到这里,你何必防着我跟防狼似的。不就一头凤凰!当年我送给你的珍稀宝贝,还少吗?」 说罢,那狭长的桃花眼一勾,神色间狡黠的光猛地一闪—— 林陌染总算是彻底悟了,一手扯过他的衣襟,再一用力,猛地将他面上的整张人皮面具给撕了下来! 一声惊呼,「果然是你!」 面前的男人,已然换了另一副容貌。狭长桃花眼媚中带俏,黛眉含山,眼波流转,乌亮长发飘洒如瀑,面容白皙俊逸如仙。 他低眸一笑,宛如春风吹就荷花满池,那声音都染着清雅的香气。 「小十三,一别两世,除了额间的红魂印记少了四条……你如今,依旧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宇,缓缓触碰那仅剩的珠玉胎记,眼中迅速浮起一丝怜悯和痛楚。 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嘴边扬起的笑容里,蕴着淡淡的失望,「小十三,当初说好为了我,你会努力修仙。待位列仙班之后,就能与我永世修好……如今,你是反悔了么?」 林陌染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平静笑道:「紫袂真人说笑了,上两世分别,你送我这只凤凰时,说的分明是仙妖殊途。要我好自珍重……怎的百年不见,真人竟学会了说谎?」 紫袂的神色一暗,缓缓收回了手,颇有些赌气道:「人活得太久,做的选择太多,难免就有后悔的时刻……你还不许我后悔么!」 「太迟了。」林陌染不去看他眸中的落寞,依旧平静道:「你来得正好,我本也要去百草谷寻你。隔壁房里有一人,怀疑是被下了魅瘴。你给看看能不能解了它?」 紫袂哭笑不得,「才见面,还未叙叙旧,你就要使唤旧情人帮你做事?」 林陌染摆摆手,「现在没空跟你叙旧。先解了魅瘴再说!再说了,旧情人什么的,说多了伤感情。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吗?」 紫袂把嘴一翘,「不好。」 好说歹说终于还是将他领到了隔壁的房间。辰靳依旧被绑着坐在地上。见林陌染来了,面色迅速泛起一股异样的涨红色,眼睛死死锁着她的腰身。 紫袂厌恶地「啧」了一声,「这模样,恁狰狞了些。我不想替他解……」 哟呵这人!真是活得越老,脸皮越厚! 林陌染一叉腰,堵在门口,「今儿你不解也得解!你一日不解,我就一日不出这个门!一会儿人来了,我就喊你们两断袖在屋里活色生香!」 紫袂更加厌恶了,「谁要跟这种人断袖。」 平心而论。辰靳的容貌在男子中算是顶级俊美的了,但是和紫袂这个不男不女的绝色谪仙相比,还是逊了几分仙气和飘逸。 也难怪紫袂会这么嫌弃。 第五十五章 林陌染迅速推了他一把,「你不治好他,我带一群九命猫去你那凤凰窝,把凤凰全吃了!」 紫袂一抖。瞬间想起了从前不好的某段回忆……被闹腾得横七竖八的凤凰窝,散乱一地的凤凰羽毛,还有某只横躺在其中不知廉耻睡着大觉的白猫! 那时候她还是一只渡劫后受了重伤,没法化出人形的小白猫,紫袂一时心软,将她捡回了家,哪里知道竟然是养虎为患,平白折了好几只金贵的火羽凤凰! 紫袂一咬牙,「我治还不行吗!」这笔隔了两世的旧账,他且先记着!总有要她归还的时候! 解魅瘴时,林陌染就在他身边,紫袂画着仙家道符,轻点辰靳身上几处命脉,渐渐就化去了辰靳面上异样的红光。斤华巨扛。 未及,魅瘴一解。辰靳头一歪,昏睡过去。 「两个时辰,他就会自己醒来。莫担心。」紫袂悠悠将手收回,平缓了一下气息,又望向林陌染,皱眉道:「平生只道你爱惹事,却没想到,你这一世竟然惹上了一只魅?」 「说来话长。」林陌染叹气,「大概渡劫的时候元神太虚弱,不小心让她趁虚而入,抢了我几分修为。具体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她抢我修为可以容忍,抢我男人就着实不应该!」 紫袂讶然,「你的……男人?」语气中非常惊讶,「小十三,不应该啊!除了我,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能看上的男人?」 林陌染白了他一眼,这个自恋狂! 紫袂一指辰靳,满脸难以置信,「他?」 「哪能啊!」林陌染想都不想,「他跟你一个德性!又自恋又轻狂!不踏实,嫁不得!」 紫袂更加惊恐,「你……竟然还嫁了?」 林陌染叹了口气,何止嫁了,什么都给他了……但一看紫袂这脸色,分明有种「自家种了几百年的小白菜,自己还未吃一口,就被人抢走」的失落感,只好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紫袂顿时失魂落魄,懊悔不已,恍然醒悟过来,「是战王?!那个姓燕的!」 林陌染回以他扬眉一笑。 紫袂恨恨道:「果然是他!我就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他还勉强能入眼了,你看上了他也不足为奇。」 林陌染就纳闷了,「你云游天下,怎么会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紫袂脸色瞬间有些心虚,低声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云游什么……自失了你的音讯后,我就成日成日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等得凤凰窝前那一片梅花林都开败了好几百次……」 林陌染心一软,「是我不好,这次跑得太远,没告诉你……」何止是没告诉他,她都把他给忘了。 要不是那日林奕从西域带回了这只被她前世遗弃在墓中的凤凰,她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果然活得太久,不是什么好事情! 紫袂闷哼一声,「那现在你要怎么办?随我回百草谷?」 林陌染点头,「还有一事要你帮忙。那便先去百草谷吧。」 两人等到凤凌殊苏醒后,将此间事简单跟他说了。也亏得凤凌殊没心没肺,性格大大咧咧,竟然一开口就原谅了紫袂,还摸着自己脖子被砍疼的地方,嘀咕道:「这手劲真厉害,真人,你能不能传授我几招?」 等到林奕抓药回来后,几人收拾行囊,依旧将昏迷的辰靳抬上车,又扶着许妈妈上了车,紫袂和凤凌殊一人一骑分立两侧,林奕自在前面赶车。 待到了百草谷,已经是第二天天明。 几人经过燕乐晟曾驻扎的地方时,还能依稀辨认出那天的混乱。 距离他营地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五百余人骑马经过的痕迹,但是这些痕迹都十分凌乱,显然不是来进攻的,而是逃跑的。 紫袂缓缓纵马而行,边解释道:「那夜本仙也恰好在这附近赏月,只见那五百余人来势汹汹,战王只身一人,穿着明光铠,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站在营地前等着他们。」 凤凌殊听得双眼发亮,「然后呢?他一招将这五百余人轰了出去?」 讲述被打断,紫袂显得十分不虞,冷然道:「本仙一招尚不能将五百人连带马匹轰出去,就凭他一介凡人,怎么可能?!」 凤凌殊讪讪道:「是是,真人的武功确实更厉害。」 紫袂这才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悠悠续道:「那五百余人见对方只身一人迎战,如此小觑他们,当即都有些气恼!也未细看脚下,一声吼,一拥而上……结果才奔出两三里,马蹄踏在了什么上面,都纷纷摔了下去!」 凤凌殊一声大喝,「好!战王定是着人挖了个大坑……」 「莽夫!你才是个大坑!」紫袂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骂道:「挖坑这么大的动作,能不叫人发现?战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圈套等候他们到来,还能让对方丝毫未能察觉,必定是有更高明的招数!」 他顿了顿,吊足了凤凌殊的胃口后,才道:「他利用了百草谷一条季节性河流。此河每到秋冬季就进入枯水期,河面被水草层层覆盖,不熟悉此地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河道。而更恐怖的是,一般人并不知道,这条河在秋冬季,是血蛭的繁衍地……」 凤凌殊听到此处,惊得差点呕出来—— 血蛭,一旦吸附上,不把你身上的血吸光,也得至少传染数十种病毒给你!更遑论繁衍期的血蛭,更加嗜血,半盏茶时间内就能让人产生昏厥的效果! 难怪外界传说这五百人是突然染了疟疾! 紫袂却将目光投向了正锁着两道柳眉的林陌染,缓缓一笑,道:「你发现异常了吗?」 林陌染回过神,定定看着他,那眸中带着一丝飘移不定,「燕乐晟从前,不仅来过百草谷,还对这里十分熟悉……」 紫袂勾唇轻佻一笑,「我的小十三依旧那么聪明,总是一针见血。」 那声音如风拂柳,又如云雀低鸣,伴随着他迎风纵马在身后旋舞而起的衣袂,遗世独立,飘飘然如云外飞仙。 林陌染一时看得有些怔惘。 竟不知,他故意这般提醒她发现这个细节,究竟是为了什么…… 百草谷里一切如昨。她虽经历了两世,其中还夹杂着一次穿越,却没想到,一旦回到百草谷时,此间的记忆会如此清晰。 紫袂神色自豪。「怎样?百草谷,是不是比从前更美了?记得从前你常说,我清清冷冷只管修仙,没有丝毫人情味。如今,我不仅独自一人将此间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悟出了人世的味道。」 林陌染目光扫过这片山谷,枫林环绕,梅树成片,凤凰窝上金黄的太阳花迎着日晖,确实比从前美多了。就连她从前还是猫身时住惯了的老榕树树洞,也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失笑道:「好好的神仙不当,非要整这些人世间的幺蛾子……」 紫袂神色一顿,轻声叹了一句。「这要怪某个人,把我带坏了。」他摇头一笑,「只不过,她把我教会如何当一个凡人后。自己却跑了……」 林陌染心中又是一涩,连忙撇过头去。 倒是醒来许久,此刻正无力倚靠在马车里的辰靳,往紫袂投去了一道思疑的目光。 「你感觉如何?」林陌染扯开话题,转为问辰靳道。 第五十六章 辰靳避开她的目光,沉声应着,「无妨。只是心中……不太好受。」 他一向自诩为世间最爱护林陌染的人,他守着他,不让任何伤害她,没想到到头来伤害她的人反而是自己。这心理落差,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自醒来后。凤凌殊多嘴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他后,他就一直沉默地靠在马车里,不敢和林陌染对视。 林陌染轻叹道:「你别往心里去了。这并非你的错。」 辰靳紧紧握着拳,「是我的错。我竟然连一只魅下的毒瘴都克服不了!我居然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好了好了!」林陌染连忙将这个话题止住,随便向某个多嘴的家伙投去一记狠戾的眼刀! 凤凌殊骑在马上,被她眼刀刮得瑟缩了一下。求助般地看向了林奕,「林侠士,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辰靳大哥长相好,武功又高,我对他实有些敬畏,不忍心他被蒙在鼓里……啊!!」 换来林奕冷冷的一剑,将他直接挑下马背! 百草谷虽大,然而长年雾气弥漫,能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 紫袂那些年修了仙身,漫长岁月无聊得很,就漫山遍野地寻。寻了这一小块地方,建了一排简单雅致的小木屋,用枫叶围成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枫林外又设了八卦阵,平常人难以发现。 当年林陌染还是一只名唤小十三的九命猫时,就曾在此养病。心安理得吃他的用他的过了数百年。那时候,按猫龄来算,她尚属年幼,见过的男人也不多,初见紫袂,便为他的绝世容颜惊艳不已,从此惊为天人,苦苦痴恋,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荒唐。 那时候她是妖,他是仙,根本没有任何结合的可能。 那时候被打击得心伤绝望的她怎么会想到,一晃数百年过去,她长成了经历丰富的女子,过尽千帆后,真正爱上的人,也不再是他。 紫袂显然也有些意兴阑珊,领着众人进屋后,分配好各自的房间,也不开口留客用茶。众人便自去休息。 林奕和凤凌殊一间房,辰靳独住,许妈妈抱着那只小凤凰,也去了旁屋。 此间很快便只剩下紫袂和林陌染。 「你也去歇息吧。」紫袂微微眯起眼,「还是原来那间房,屋内摆设也没变。你不喜脏,这些年我每日都有打扫,干净得很……」 林陌染却没有动。 她牢牢地站在原地,目光烁烁地盯着他,「那只魅也在燕乐晟身上下了毒瘴,你什么时候有空帮他解一下?」 紫袂回眸苦笑,眼中蕴起几分无奈,「你渡劫回来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来找我……如今终于来找我,却是为了这件事?为了让我这个老情人,替你救你的新欢?」 「你的弟子,我的哥哥林肃,让我来找你,说世间只有你能解此毒。而我看过你给辰靳解毒的手法,非常娴熟,也没有后遗症。」林陌染避而不言其他,「燕乐晟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而能帮我的人,这世界上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 紫袂嘴边的苦笑更加落寞,「我同你在一起生活数百年,只不过缺席了百余年,你竟然就被这个凡人给抢走了!不仅如此,现在恨不得他马上死掉的我,还要为你去救他!小十三,别的我不多求,只求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林陌染断然道:「若不是考虑到你的感受,方才在前往百草谷的路上,我就已经说了!为了能让你自己调节一下情绪,我一直等回到了百草谷才说。」 紫袂对她后面这几句话充耳不闻,苦笑闭上双眼,一声长叹,「小十三,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我还可以更残忍!」林陌染不动声色,眸子却浮起几分决然,「你若是不救他,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她来之前,在听到林肃提及这位师父的身份时,就猜到自己是有必胜筹码的! 这百余年里,仙界时有传闻,紫袂真人修得百年仙身,却从不回天庭安养神韵,独爱留恋在人世间这百草谷的方寸之地,每日守着那个凤凰窝,和凤凰窝外漫山的梅树林…… 从前她未想起她和紫袂的这段往事时,只道这紫袂真人是个别具一格的神仙。后来想起了,才知道……他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在等她。 可惜物是人非,渡劫再穿越回来的她,已经不是那只苦苦痴恋着他、向他表白了无数次被拒绝后、仍不死心的小白猫…… 林陌染加重了语气,「覃婆说了,这一世,我是命魂下凡,若不幸丢了命魂,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我……」 「别说了!」紫袂一声痛苦的低吼,拂袖转身,发颤的背影只留下两个字,「我救……」 这一夜,百草谷内,有两人彻夜无眠。 辰靳在木屋里来回踱步至半夜,始终锁紧了眉头,面上愁云密布。 片刻后,终是一声轻叹,迅速将衣物穿戴整齐,悄无声息地施展轻功,跃出屋子。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而另一间小院落里,紫袂瘫坐在院中石凳上,正抱着一坛老酒,喝得微醺,神色间满是无奈。 「酿尽一江水,清酌狂几人。坛中三分月,饮罢又春秋。」 苦笑罢,他对月举杯,一声轻叹,饮尽而倒。 未几,院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罗袜弓鞋,踩着轻盈的步子,扯着月白底烟水百花裙,同心鬟上一支彩凤双飞白玉钗,芙蓉面清秀婉约,眸子水彩朦胧,依稀仍是那年她初化人形的模样。 紫袂只觉得心中一悸,缓缓坐起来,心里五味杂陈,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好半晌,他痛苦地唤了一声,「小十三……」 若是早些知道林肃就是她哥哥,若是更早些,那年就不应该冷眼看着她离开,不该以仙妖殊途这个烂借口拒绝她! 只是那时候的他,怎会知道,区区一只小猫妖,竟然将他早已平静的心湖,搅成了一汪春水,竟然让他恋恋不忘百余年!让他一介仙人……动了真情。 紫袂闷哼一声,摇头叹道:「你当真要为了那姓燕的一介凡人,放弃自己的仙身?」 林陌染笑得风轻云淡,「我两世在百草谷历劫,你近在咫尺,却都不曾出现。而今你才来问我,不是迟了么?紫袂,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自我踏出九渊洞天,我就已经是个凡人了。」 紫袂眼神一凛,「你若是赌气,怨我不去见你,你自来百草谷找我就好!你不是不知道,为何我每年立冬都在此闭关,因为那是你历次渡劫的日子!我从未迟到!而你……我这一世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却要跟一个凡人厮守终生?」 他突然跨前一步,拽住她的手,「我不答应!」借着酒意,他语气强硬起来,「要我救他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救了他,你必须留下,留在百草谷!」 林陌染漠然叹气,「你这又是何必!我命魂下凡,只有这最后的短短一世,好不容易找到所爱,你忍心看着我和他分离?」 紫袂喉结滚动,狠狠道:「忍心!这是最后一世,你必须陪着我!」 第五十七章 「那我宁愿立刻死在你面前,你还忍心吗?」林陌染摇头,苦笑道:「这一场博弈,你没有胜算的。紫袂,我赌的是我的命,你输不起。」 听闻此言,紫袂顿时全身颓然,一下子又跌坐回了石凳上。 「你的命……呵!」他反复呢喃着她的这句话,「你愿意为了他,赌上自己的命……小十三,其实我早就输了……」 他换上凄惶的神色,「那我便只剩一个请求,我救他,换你陪我三年。」 林陌染一时默然,皱眉看向他。 她的犹豫,让紫袂原本就绝望的心,瞬间冷硬起来。 他冷冷站起来,长身而立,一双眸子敛去了任何动容,居高临下看着林陌染。 一字一句狠声道:「这不是询问,是交易。你点头,那我便救;你若是不肯,那便让他身中魅瘴,一世无药可解!即便你立刻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松口!」 林陌染看着他眸中的决然,真真觉得伤神。 若问她的性格是跟谁学的?那有很大程度上是拜紫袂所赐。该狠心时,绝对不会手软。 「三年是吗?」她叹口气,「在此之前,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紫袂冷哼拂袖,「自然是不能!」 林陌染换了语气,蹦前一步挽住紫袂的手,想像从前一样撒娇蒙混过去,开口便软糯糯地喊了一声,「紫袂哥哥……」 紫袂果然浑身一震!眼神瞬间软了几分。 林陌染再接再厉,「小十三最乖了,紫袂哥哥答应小十三好不好……」 紫袂脸色顿时僵硬煞白! 他动了动唇,薄唇微抿,又缓缓张开,哑了声,「你……」语气中尽是无奈和宠溺。 林陌染飞快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紫袂哥哥最好人了……」 然而这一次,紫袂却迅速闭上了眼睛,冷冷抽回自己的手臂,漠然开口,「此事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言罢,僵硬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月色下,静谧的小院中,只剩林陌染一人,呆呆地望着紫袂离去的身影,一时间愁绪万千。 紫袂真正霸道起来,简直和她一模一样,根本不讲人情薄面的。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怀念,从前那些和紫袂相处的日子。他每一种脾气,每一句话的语气,她都能摸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百草谷只有他们两个人,吵吵闹闹,折腾半宿,就过去了数百年…… 「我答应你了。」林陌染低声开口,「陪你三年。在此之前……不见他。」 不远处,紫袂迈入堂屋的脚步堪堪一顿,身形瞬间就是一颤。 然而很快,他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缓缓步入房门。 门扉在他身后无声无息,迅速阖上。 第二天天明,林陌染是在一阵吵囊声中被惊醒的。 打开房门,只见又是凤凌殊这个半大的熊孩子,在她院子里,咋咋呼呼地叫个不停,「战王攻克了南越!正一路南下前往岭南!太快了!这速度,简直让人闻风丧胆!」 林陌染掩饰着心中的喜悦,面上漠然道:「就这么点小事,值当你大清早的大呼小叫吗?」 「当然!美女姐姐!我太激动了!」凤凌殊继续囔囔,「若他沿着这条路继续南下,再过三日,就将经过我所守的岭南附城扶胥!届时,我就有机会跟他交手了!」 林陌染神色一凛,语气却淡淡道:「哦,那你准备如何跟他交手?」 凤凌殊一滞,半晌挠着头道:「这个嘛,我还未想好……但是一定要好好打一场!能和战王对垒啊,这机会太来之不易了!」 林陌染直接越过他,留他一人沉浸在那兴奋的情绪中,转身去了辰靳的屋子。 若是平常这个时刻,他和林奕该是用完膳,正在院子里练武呢,今儿怎么只见林奕一人在院子里舞剑? 「辰靳?」她敲了敲门,猛然发现房门仅是虚掩着,扭头惊讶地望向林奕,「他人呢??」 林奕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面容,语气十分淡定,「走了。留了一封书信给你,放在桌上,我没动。」 林陌染微怒皱眉,「这么大件事,你发现了也不及时告诉我!」 林奕耸耸肩,「告诉你又能如何。凭他的轻功,你还想着能追上他不成?」 林陌染一时竟无言反驳!尴尬地咳了一声,索性进屋看辰靳留下的信! 信上内容果然如想象那样,无非是道歉,提醒她注意安全。末了还加一句,「凤凌殊此人,乃是凤疏烈的幺子,行兵布阵时有奇招,还需多加提防!我另有要务在身,日后有缘,自当相见。」 这最后一句,让林陌染皱起了眉,「怎么把话说得跟诀别似的……」 她还一心以为,辰靳离开了百草谷,就自回江陵去了。她哪里知道,辰靳竟然真的是在跟她诀别。 「小姐?」 她正一手拿着信出神,屋外,遍寻她不到的许妈妈忽然找了进来。 「小凤凰今日要试飞,你想去看看吗?」 自许妈妈康复后,照顾小凤凰的任务便落到了她头上。百草谷灵气足,又是凤凰孕育出生的地方,小凤凰这几日便长得快些,不过两三日,就到了初飞的日子。 林陌染只好将辰靳离开一事暂且按下,随许妈妈前往凤凰窝。 抬眼一看,凤凌殊早就到了,此刻正缠着紫袂要学御剑术。 紫袂被他烦的不行,直接唤出一把剑,飞上了半空,对凤凌殊来个眼不见为净。 「美女姐姐!」凤凌殊只好掉转头来寻林陌染说话,「辰靳哥哥留信与你说了什么?你可要去找他?」 林陌染哪里能跟他说实话,告诉他辰靳在信中要她提防他呢!只好一笑道:「他说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斤华记弟。 凤凌殊一撇嘴,「美女姐姐好心救了他,他也不报答你,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真不是个好东西!」 林陌染朝飘浮在半空的紫袂望了一眼,失笑道:「可不是我救的他,而是紫袂救了他。他要谢,也该谢紫袂。」 这话是故意说给紫袂听的,然而紫袂此刻仍旧只是冷冷地踩在剑上,对下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甚至都不看她一眼。 林陌染叹了口气。 这时,就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崖上,小凤凰抖抖索索地张开了翅膀—— 顿时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耀,恍如日月同辉,火烧苍穹! 这画面,又唤起了久远记忆中,那无数次和紫袂并肩站在这山崖边,观看凤凰群起试飞的场面。 那时候的百草谷里,养着十三只凤凰,一个比一个漂亮!养得久了,继承了紫袂的仙气,就能幻化出人形来,慢慢修成仙身。 她记得,其中最漂亮的一只,唤作…… 林陌染突然猛地一惊!她想起来了! 那一只凤凰,不是唤别的,它的名字,正是叫做流绮!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嚣张王妃 卷一》作者:临云 2、《嚣张王妃 卷二》作者:临云 3、《嚣张王妃 卷三》作者:临云 4、《嚣张王妃 卷四》作者:临云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