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之日、鲜花绽放》 序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天王洲アテネ 翻译:孤岛上的魔法使 校对:孤岛上的魔法使 「记忆转移」 记-忆-转-移 在接受器官移植手术的时候,同时获得了器官提供者一部分记忆的现象。 接受了器官移植的患者或是通过梦境体验到了器官原主人的记忆,或者是在无意识中获得了自己原本不知道的知识。除了记忆,有时也会继承兴趣或是嗜好。 另外,关于这种现象,完全没被科学上认可的根据。 ●第一章 两人的,初恋。 ? 今天也,梦到了。 只有在那个梦中,我才能对自己确实活在这个世界上产生实感。 在那里的她,沐浴在耀眼阳光中的水手服随风跃动,跟朋友一起露出了明亮的笑容,胸中充满了光辉的未来,全身都迸发出了生命的能量。 存在于她内心中的,是水。就如同温暖的海洋一样。在海洋中的我,轻轻的漂浮着,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她所见到的东西。通过她的耳朵,听着她所听到的声音。通过她那温暖的皮肤,感受着她所触碰到的东西。这样我就能忘却了身为「我」的各种痛苦,化身为她感受这个世界的快乐。 清澈蔚蓝的万里晴空,柔和的风轻轻拂过,所有人都是那么的温柔,一切都是那么的耀眼,整个世界都散发着光辉。 梦到这些的日子,我总是在哭泣中醒来。在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朝阳中,在小鸟们的吵闹声中,我忍受着那无可奈何的憧憬将身体蜷缩起来,宛如一只迷路的幼犬,静静的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 我,想要去那里。去那个,充满光辉的世界。 爬出被子,在洗脸台前洗过脸。镜子中映照的男性,那是跟在梦中透过她的瞳孔在镜子中看到的,宛如盛夏中向日葵一样的面庞毫无相似之处的,毫无生气的脸孔。在洗脸台前两手交叉,缓缓的深呼吸。我,今天也还要活着。将右手放在胸前,仔细的确认心跳。 吃过早饭,换上制服走出公寓。走下楼梯的同时,用手机给母亲发去了短信。「早上好, 现在正在去学校」。「我知道了 路上小心」。马上就收到了回复的短信。因为讨厌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为了能够一个人生活所以就考了县外的高中。作为交换条件的就是这个定时的联络,我对于这个人来说,我到底是作为一个孩子被爱着呢,还是作为一个为了在社会中维持体面的道具而被守护着呢,我不知道。 初夏的阳光下,我配合着心脏的脉动,慢慢的走着。每当这么做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自己跟梦中的她走在一起的错觉。怜爱的望着路旁那立葵摇曳的红色花朵。花语是,类似威严崇高的美丽、热烈的爱恋,之类的话。这种花的名字,以前我并不知道,也没有兴趣。这是在我无比的珍视,那些梦中,通过她所获得的知识。(注:立葵,中文名蜀葵,对应的花语是‘梦’) 梨枣黍栗?四季更替?葛藤攀延?时光流转?相逢之日?葵花绽放 (注:万叶集16卷3834番歌,这里我用比较适合本文的方式适当翻译了一下。以下是我搜集到的比较详细的解析,没兴趣的可以直接跳过。 原文中这句其实全是双关语,按目前网上的解读大意大概是‘梨·枣·黍·栗接连成熟,早早就分离的我们却无法相逢,葛藤一样延续的未来中我们相逢的时候,将会是葵花盛开之时’巧妙的运用六种植物的名字取作双关语。 原文:〈なしなつめ きみにあわつぎ はうくずの のちもあわんと あうひはなさく〉 写作汉字的话:〈梨枣 黍に粟嗣ぎ 延ふ葛の 后も逢はむと 葵花咲く〉 ‘梨枣’出自中国的‘离早’二字,指代与所爱之人的分离。 ‘黍に粟嗣ぎ’意思可以说是玉米之后又是栗子,用果实接连成熟表达时间的流转,但这几个字同时又可写作‘君に逢わずに’这样一来直译出来的含义就变成了‘无法与你相逢’。 将前几句连起来的话‘梨枣黍に粟嗣ぎ延ふ葛の后も逢はむと’意思大概可以翻译为‘果实接连成熟,季节流转让我们之后再相见吧’这么一看双关语的隐意又巧妙的跟文面切合了起来。 而最后一句‘葵花咲く’这么翻译是‘葵花绽放’但换一种写法就直接面成了‘逢う日花咲く’→‘相逢之日?鲜花绽放’也就是这本小说的标题。) 这首作者不详但是有立葵登场的万叶集中的一首,也是我从她那里学来的。各种各样的植物追随着季节流转登场,仿佛就像是在为与你的相逢做准备一样,将有朝一日能在绽放的鲜花中与你相逢的希望,寄托在这立葵之上。此刻我的内心中感受到了,那个一直在我梦中,坐在洒下柔和阳光的教室里,宛如朝露中摇曳的新绿一样美丽,心灵因被这首和歌触动而颤抖的她。 我想见你。希望,有一天能与你相逢。 但是对我来说,这「一天」,已经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高中的课程,大半都很无聊。我随意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视线望着窗外。不过就算这样,我光是靠着梦中她的记忆,成绩也还算可以。 上体育课的时候,虽然只要不是过度激烈的运动倒也没问题,不过我还是一直靠着谎言在一旁看着大家。因为在升入高中之后第一次体育课,我给他看了自己身体上那几乎是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腹部的粉红色伤痕(或许之前就有从教导主任那里听说过我的经历),自那之后体育老师就像是对待极易损坏的玻璃工艺品一样,异常慎重的对待我。因为每次体育课的时候都只是在一旁看的我明显是个特殊的存在,所以开始的时候还会有感兴趣的同学向我搭话。只是,因为我冷淡的反应他们大多都对我失去了兴趣,过了两个月之后我在班上就变成了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只有一人,除了直到现在还会从前面的座位上向我搭话的小河原之外。 「八朔(ho zu min)啊」 我那写做八月朔日的很少见的姓氏,被他擅自改造之后变成了对我的称呼。 「老实说,为什么一直都不参加体育课呢?」 我用手撑着脑袋仰望着天空中的浮云缓缓飘动,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因为会对影响到胸前的伤,之前不就说过了么」 「所以说啊,那胸前的伤到算什么啊。你都已经休息两个月了,那东西难道会让你一生都没办法运动么?」 「体育应该是一生都做不了了吧?」 「不要岔开话题。别用这种微妙的疑问糊弄过去,有人会在意会顾虑这些,而且这对今后的交往也会造成麻烦吧。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确的说清楚啊」 小河原将手肘杵到桌子上,朝我探出身子。藏在细框眼镜后方的双眼有些捉弄人的眯了起来,然后他小声的又加了一句「作为朋友」。 我,一直以来,对活着这件事还有在这个世界度过的时间,都缺少现实感。特别是再加上频繁的梦到那个世界这点。让觉得自己真正存在的地方并不是这里,而是梦中的那个,每日都在光辉中度过的她,在那柔软的身体内侧。我总是想着这些。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得不在这个世界继续生存的我能够没什么障碍的继续生活下去,这也要感谢在我入学两个月之后也还是缠在我身边的小河原。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用手撑着脑袋的我闭上了眼睛,为了发出声音慢慢的吸进一口气。 「中学一年级的时候」 「哦?哦哦」 或许是察觉到我身周气氛的变化,虽然闭着眼睛的我看不见,但是感觉到小河原坐正了身子。 「接受了,心脏的移植手术」 「….不是吧」 因为闭上了眼睛,将支配着大半感官的视觉遮蔽之后,其他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 耳边传来了,她的心脏为我带来的脉动,那温柔、甜美的旋律。 *??*??* 拘束型心筋症,这,就是我的诊断结果。 从以前,我就感觉自己比周围的人更容易疲劳更容易喘不过气,小学五年级的体育课上失去了意识之后,紧急送医的我被下达了这样的诊断结果,我想父母他们当时应该都被吓了一跳吧。五年生存率大约七成,十年生存概率大约四成,患者是小孩子的话情况则会更加严重——这些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让一个十岁的少年来背负这些,命运实在是有些过于残酷,不过现在来看就仿佛这些都跟我无关一样。本身,当时的我就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而已,父母都很温柔的对待着这样的我,「自己似乎是生了什么病,不过不用去上学而且父母还对我这么好真是幸运」当时的我,心里的想发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在那之后,我的房间就被移到医院开始了住院的生活,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虽然生活很辛苦,不过既有能让我忘记去想这些的温柔父母,也有学校的朋友会来看望我,也还算是撑过去了。 终于,在我毫无变化的躺在床上,义务教育上成为了中学生的时候,奇迹般的得知了这么快就找到了器官供体的消息。这些,也不知道是因为作为政治家还算挺有地位的母亲的力量,亦或者是其所拥有的门路在这其中发挥着作用。不管怎么说,血型,体格都还算一致,经过一系列检查之后得到了配型符合认定结果的我,在十三岁那年的梅雨季,接受了,那颗不知道是谁的心脏。 经过半天的手术,早上当我在全身麻醉中缓缓睁开眼的时候。伴随着胸口沉闷的响声与痛楚,我有些畏惧的感受到了,那里确实存在着正在发出跳动的器官。而且,那并非是我的东西,而是另外的某人,那是属于已经死去的某人所拥有的东西,而现在它通过非自然的人工手段被植入进了我的身体,自己现在仿佛就像是生命的根基被夺走了却还继续活着一样,对于这件事我既觉得感动,同时又有着类似感动的畏惧。 因为麻醉的影响,我勉强驱使着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右手,隔着医院的病服试着触摸胸前的伤口。伤口上传来了如同电流流动一样的疼痛感,让我的表情不禁扭曲。一想到在那被缝合起来的伤口内侧被封闭起来的,是因为某人的失去还有善意的共同结果才会存在的器官,不禁就留下了眼泪。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自己变成了不知名的少女在青空下的草原上奔走的梦。真是许久,没有像这样可以凭意识自由活动身体过了。父亲和母亲,站在远处面带笑容的看着我。不可思议的让我感觉到了怀念、喜爱、还有胸口传来的痛楚,醒来的时候,我仍在哭泣。 经过充分的观察和复健之后,我出院了。虽然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腹部的手术痕迹似乎有完全消除的可能性,不过我并没有选择那么做。我觉得从别人那里获得的心脏现在正活在这里面的这个事实,这个伤口随时都能提醒我这些。 给母亲工作帮忙的婆婆过来接我,由她来开车把我送回了家。在车上,那个婆婆语调神秘的告诉了我。我的父亲和母亲已经离婚。母亲取得了抚养权。争吵,似乎从我入院的那个时候就一直没有停歇。 这些我都不知道。因为在病房见到的父母脸上一直都是那么温柔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但大人们就算这样,也还是会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争吵、决裂,这些他们全都不会让孩子看到。这让我很受打击。请不要擅自决定这些,我想要对他们说。一切的这些——无论是选择分别,还是没告诉我这一切就做出决定——大概,果然,都是因为我的错吧,我如此,想着。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孩子是如此无力的这件事,还有自己是在周围的大人和社会的守护中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的这件事。在与我内心情感正相反的,明亮的一塌糊涂的初夏的阳光下,在闪烁着无机质光芒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车辆的后排,我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上确认自己的心跳,与此同时深深的俯下了身子。 从那天起,我的姓变成了跟母亲一样的「八月朔日」。在家庭成员减少了一人的家中所见到的母亲,感觉变得比我住院之前还要更加冷彻。有关我的境遇,虽然有几家媒体为取材的事情过来交涉,但似乎全都被拒绝了。 在那之后,我还是会时常梦到那个自己变成了不认识的少女的梦。每次梦到的少女,都会有些许的成长。每回梦醒的时候我都在哭泣。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梦很不可思议,接着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如今仍在我的左胸发出温柔脉动的,某人心脏中的记忆呢。 关于器官捐献者的情报,通常都是不会被告知的。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试着用电脑调查,以前作为器官移植希望者登陆的网站上,有一个「共同体」的版块。点进去之后,上面刊登着一些经历过器官移植,以及捐献者家人写下的笔记和信,我一张一张的看过这些。每一封都一样,重复出现着表现出对生命深切感谢和喜悦的话语,或者,是充斥着捐献者家人悲痛的思念和决心,不断重复出现着对接受了重要家人器官的受捐者充满温暖和慈悲的话语,亲身经历过这些的我看着不禁流下了泪水。等冷静下来之后,想要自己也写封信的我准备好了信纸和笔,但是却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那些闪耀着温暖光辉的语言,我的双手真的有权利去写下这些么。不,如果只是仿照形式表达感谢的话我当然做的到。但是,那真的就是我想说的么。面对在痛苦的终末,将重要家人的一部分送出的家族,现在的我,真的有能够挺起胸膛面对他们的喜悦和价值么。想到这些,手中的笔落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父亲不知何时就已经远去,鲜少待在家中的母亲偶尔见面的时候也带着一种冷淡的感觉,对待我就像是对待多余的东西一样。饭也总是一个人吃着帮佣做好的东西。但就算这样,在梦中成为她的那段时间,也还是让我觉得非常的幸福,非常的满足。「我」是自由的,虽然偶尔也会有烦恼的事情发生,但就算这样每天也还是过的很开心。在学校学习,跟朋友一起玩耍,跟家人一起吃着温暖的饭菜,光是明天还在等着自己,每天都很开心。从朝阳中醒来的时候,我就感觉胸口阵阵绞痛,静静的发出了呻吟声。我,想要去那里。在并非那个地方的这里,今天又再次开始了,光是这样,就让我感到痛苦。但就算如此,我还是必须要活下去。 趁着中学上学的时间,我通过网络还有图书馆查找了很多资料。知道了对器官移植来说性别不同并不是什么问题。器官移植之后性格和嗜好发生改变什么的,或是通过梦境知道了本不应该知道的有关捐献者情报的这种事,也就是寄宿了记忆的心脏,记忆转移——。这些只是既没有科学上的证明,实际事例也非常可疑的故事而已。但是,无论是别人的经历,还是科学的根据,亦或者是道理也好,跟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不可思议的非常确信, 在梦中所见的景色,那就是移植后活在我身体里的那颗心脏,原先主人的记忆。因为某种原因英年早逝的,美丽少女的,充满光辉的记忆。 对我来说那个梦,还有她的存在,比任何的一切都要重要。 绝对不可能实现。 绝对无法触碰。 过于缥缈, 又过于残酷的, 我的,初恋。 *??*??* 闭上眼睛,在走廊还和教室的喧嚣声中,渐渐传来了她心跳的声音。咚。咚。我小心翼翼的抬起双手,轻轻的将她抱在怀中。 「….那么,因为那个手术的原因所以你没有办法参加体育活动,是这样?」 黑暗中,我听到了小河原那稍微带着一点顾虑的声音。睁开眼睛,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跟往常一样的高中教室,还有表情有些奇妙的小河原。 「不,能跟普通人一样运动哦」 「那为什么每次都在休息啊。偷懒么?」 关于自己所做的梦,还有她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而且就算说出来我也不觉得别人就会相信,不过我也不想说。我想要把他的存在,作为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因为,太浪费了啊」 听到我这么说,小河原歪过了脑袋。 「什么?」 「我是说,心跳的次数啊」 生物的心脏,能够跳动的次数是有上限的,我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小型犬类的话大约是五亿次。猫和马大约十亿次。人类的话,约二十亿次。换言之,就是心脏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不过这也就只是类似基于统计诞生出来的梗一样的东西,完全没有科学或是医学方面的根据。不过就算如此,听过了这些东西的我还是感到了恐惧,她心脏所发出的跳动我是一点都不想浪费,所以为了不增添额外的负担,不必要的运动全部都被我回避掉了。 「哦,哦哦,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嗯」 或许是因为知道我的境遇,小河原直率的接受了我那跟谜语一样的理由。 「我体育课偷懒的事情,要跟大家保密哦」 就像刚才小河原所做的那样,我也向前探出身子,单手撑在桌面上,小声的说。 「作为朋友」 小河原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他像个与别人共享秘密的孩子一样脸上浮现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 「哦,放心吧」 他也小声的做出了回答。 代表休息时间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教室内的学生们慌慌张张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小河原在将身子从新转回黑板那边之后,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朝我晃了晃。真是的,不过这样也好。 不属于任何社团的我,在课程结束跟小河原道别之后就马上离开了学校。一边眺望着那些她所喜爱的花一边在路上慢慢走着,我在回家路上的小超市里,买些食材。回到公寓之后将食材放进冰箱,用手机向母亲发送自己已经回家了的联络。「现在已经从学校回来了」。或许是因为还在工作中的缘故,回家的联络总是不会马上就收到回复。 为了这颗从她那里获得的心脏,我不想过着不健康的生活。虽然体育课每次都在偷懒,不过为了适当的维持身体,复健时候医生教给我的轻度运动我每天都有在做。食物也是一直在避免速食食品和便利店便当,每天都有自己在做饭。今天做的是黄油烤鱼、还有菠菜鸡蛋沙拉。泡澡暖和身体让全身的血液更加顺畅,稍微看看书,然后为了确保充足的睡眠时间很早就躺进了被子。 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她的心脏才是我的本质,而我的身体还有控制这一切的大脑,都只是为了维持这个本质的容器,或者说就只不过是附属物而已。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已经是一种自我丧失的危险思想,只不过,对我来说这才是救赎。为了这颗心脏而活这件事,就像是为了她的存在而活一样,对于接受了她的一部分活下来的,没有生存意义的我,这就是我继续活下去了理由,这就是我的喜悦。所以,我,明天也要继续活下去才行。 梨枣黍栗?四季更替?葛藤攀延?时光流转?相逢之日?葵花绽放 (注:原文中前面的写法是纯假名,而这里则变成了带中文的写法) 她的名字,叫做「铃城 葵花」这件事,是通过在梦中看到了她写在纸上的笔记,还有她周围人对她的称呼知道的。仿佛就是对她的性格和存在的体现一样,清爽美丽的写法还有发音。然后,因为含有与自己名字相同的字,所以她才会被万叶集中的这一首所吸引吧,在她心中的海洋里飘摇着的我露出微笑的如此想到。(注:‘su zu shi ro?aii ka’按照发音姓前三个音节连着念就是‘凉’字,同时名字的‘葵花’与名字中比较常见的‘爱花’同音,这或许也是双关语) 「早上好~葵花。呐呐昨天的节目你看了么?『生命的神秘』」 梦中,某天早上的上学途中,朋友绘里过来搭话了。色彩缤纷的紫阳花在微风中摇曳,这是即将步入梅雨季前的一个晴朗的清晨。 「早上好。看了看了!真是感动呢」 在我胸中跳动的这颗心脏,并不会向我传达她所有记忆,而是像断片一样。所以她看电视节目的那段记,我并没有体验过。 「好厉害呢,生命的诞生。就算将来我也成为了大人,一想到生孩子要伴随着那样的痛苦,就感觉好不安呢」 「啊哈哈,确实呢。感觉就像是身为女性的宿命呢」 将我包裹住的她轻轻的露出微笑,温暖的海洋也随之柔和的晃动。你无法成为大人的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那个确实很不错,不过器官移植救人的那部分也很感动啊」 她的话,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就像是某人为了某人,递上了生命的接力棒一样。而被拯救的人也打从心底里发出了感谢,我看到这的时候也留下眼泪了呢。节目结束之后,我马上就登陆捐献网站发了申请。 「诶~,葵花真是伟大。但是自己死后,自己的身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使用这种事,不觉得有点恐怖么?」 正是因为那份温柔,我现在,才会活在这里。 「不过,光提出申请,就只不过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意思而已呢,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就会死呢。毕竟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情!」 在她的身体里,内心里,总是洋溢着青春与希望。但是你,在不久的未来,就会死去。 如果活下来的不是我,而是你就好了。因为你才是,那个真正应该活下来的人。 阵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同时也卷起了路边的落叶。与她共同仰望着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清澈而又蔚蓝,仿佛是在赞美着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一样。当我因为太阳耀眼的光芒而醒来时,有的却只是那个沉浸在冰冷与昏暗之中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 「啊啊….」 眼泪又落了下来,胸口好痛,我紧紧捏住衬衫的胸口处。我甚至觉得,这颗心脏会不会是想要突破我的肋骨回到她那里去呢。 冷静下来之后,我打开手机的网页,试着输入她的名字搜索。虽然最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最后的结果也只是搜索到了一些完全无关的结果。 她,到底是怎么死去的呢。如果继续像这样做梦的话,是不是有一天就能够知道了呢。 ?? 不知道何时起,我的身体里,就有了一个男生。 明确的开始有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吧。虽然也曾经跟母亲说过这些,不过那个时候母亲虽然显露出来了好像是要马上带着我去医院一样的氛围和表情,但话题马上就被岔开到了玩笑上。所以,这或许只是大家都有的极为普通的感觉吧,于是我就这么认为了,也没有跟其他朋友说过这些。 不知道长相,也没有听过声音。但确实在某些时候,自己的心中,似乎就在胸中的某处,感觉到有着我以外的某种存在。这种事,虽然客观来想的话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倒也并不觉得可怕。不如说,他给我一种非常温柔,温暖,同时有很重视我的感觉。同时他似乎又有些寂寞还在微微的发出颤抖——对了,就像是躲在小屋角落因为害怕而发抖的小兔子一样,他让我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每当感受到他出现在我身体中的时候,都会为了想要向他传达「在这里没有事的哦,不用害怕,这里既温暖又开心哦」这样的感情,而去做很多开心的事情。 我,不知为什么,总想要让那个出现在我身体里的如同小兔子一样不可思议的男生打起精神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到他呢,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了。 「葵花,你听说了么?下周来的外聘数学老师,据说长得超帅!」 所以,在高中午休期间绘里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呆想着那些。 「诶?啊啊,是这样啊」 听到我心不在焉的回答,扎着半边黑发穿着夏季制服的绘里耸了耸肩膀。 「真是的,葵花的反应还真是冷淡啊。就是因为你总是没啥反应,也不主动出击。所以才总是交不到男朋友啊」 「绘里你不是一样没有么」 我笑着做出了回应。确实,无论是演剧部的前辈们,还是新来的老师感觉上似乎都挺帅气的。但是我,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比起这些,我更愿意去思考让小兔子露出笑容的方法。 「呐呐,放学后悄悄去看看吧。今天他应该会去教职员室打招呼,就在他出来的地方埋伏吧。那个老师,是要成为演剧部的顾问对吧?」 「嗯——….」 演剧部之前的顾问,教数学的丰桥老师,因为生孩子所以要休息一段时间。而在此期间来的代理老师,就是现在在女生之间产生话题的帅哥教师。 「真好啊,我要不要也转到演剧部去呢。这样的话就能在练习中被他从身后抓住手,在演技方面单独指导什么的——!」 我侧眼看向对着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擅自就开始妄想的绘里,心里想着,真不希望因为这种不纯动机就进入演剧部的女生增加啊。 结果那天放学后,我就被绘里强行抓着手腕,藏在了距离职员室几米远的拐角处,准备要看看那成为话题的老师。而在我们的对面,早就已经有另外几个女生在等着了,女生之间这种追星的风气还真是让人受不了啊。如果小兔子先生现在出现的话,肯定会觉得我也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吧,内心浮现出了些许的担心。 稍微等待了一会之后职员室的门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被打开了,被学生们在背后悄悄称作「鬼爷」的教导主任,还有那看起来很年轻的男老师走了出来。这个时候,藏起来悄悄偷看的女生们爆发出了欢呼声。既然要发出声音的话那藏起来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不出所料的教导主任注意到了这边的声音,脸上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喂,你们在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一边说着教导主任一边挥手赶我们走,而在他身后的那年轻的教师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朝这我们这边微微挥了挥手。女生们再次发出了欢呼。教导主任无奈的叹了口气耸了耸就顺着楼梯下楼了。脸上带着微笑的年轻老师突然露出了似乎被什么东西微微惊到的表情,朝我们这边看了几秒之后,就被教导主任叫走了。 他是,在看我….?不,应该是错觉吧。 「不得了了呢,这不是超级帅么!」 绘里兴奋的这么说,在她的身后其她女生也纷纷叫了起来。「他在看我诶~」其中不乏有这么说的人,看来刚才那似乎果然是我的错觉。不过话说回来,他外表看起来确实挺拔又爽朗,笑容也温柔看起来就像是偶像一样,但这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或许是因为我没什么反应的关系,绘里明显的扬起了眉毛。 「唉~是葵花的反应太淡了啊。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还是个孩子的葵花,在意的男生什么的,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对吧?」 被这么明确的嘲弄我当然也会生气。所以,就开口反驳。 「当然有啊,在意的人什么的!」 「诶,真的么?跟葵花想出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种话题。谁,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如果这个时候再岔开话题的话,肯定又会被她捉弄。所以我犹犹豫豫的发出了声音。 「那是….一直以来,都非常看重我的,但是,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感觉有些寂寞,或者说是让人不禁想要去给他一些什么….」 我没有说谎。绘里脸上的表情,逐渐浮现出了开心与好奇的颜色。而我的脸或许已经染上了赤红。 「诶~,这是什么『互相都很特别』的感觉啊!在交往了么?」 「不,交往什么的,虽然还没有….」 「那就是在等待告白了啊!真好啊葵花。既然有这样的人为啥不早点说出来啊,我们是朋友吧。那么,是谁?是校外的人么?」 「诶——那个….」 就在我思索改怎么回答的时候,心中悄无声息的就升起了小小的温暖。 「小兔子来了」 「诶,什么?」 听到我不小心说漏嘴的自言自语,绘里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于是我慌忙结束了这个话题。 「啊,我,要去社团了!先走了。绘里吹奏乐的练习也不要偷懒啊」 「啊,又在胡说了!」 我在走廊上奔跑了起来,朝着鼓起脸颊鼓的绘里笑着挥手,透过窗户向外看,仿佛在宣告着夏日来临的太阳,古旧的校舍,庭院的绿植,还有放学后的学生们身上,都被笼罩在了耀眼的光辉中。 这里很开心哦,我也很幸福哦,所以没有关系,不知道名字的小兔子。 我对绘里所说的话并不是谎言也不是信口胡说。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体里,寂寞的蜷缩着身子,对我还无比珍视。面对这样的他,不知何时起,我就开始在意了起来。 脚下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我透过走廊的窗户眺望着外面那闪着光辉的景色,嘴里同时轻声的念着那句我非常喜欢的短歌。 「梨枣黍栗?四季更替?葛藤攀延?时光流转?相逢之日?葵花绽放」 没有办法见面,连对方声音也没有办法听到。 不过确实又被联系在了一起,害羞的藏在我的心中,惹人怜爱,带给我温暖。 你到底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我好想见你。希望有一天,能与你相逢。 那就是我过于透明, 又过于纯粹的, 我的,初恋。 ?? 午后的数学课,粉笔撞击黑板时坚硬的声音在教室中回响。我只是用右耳听着这声音,目光眺望着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进入梅雨季的六月那布满阴云的天空。回味着那些,由她的心脏带给我的影像还有声音。 葵花他,中学时候参加的是美术部,高中却参加了演剧部。这并不是因为她之前有过什么参演戏剧的经验,而是因为曾经看了电视上的纪录片之后,心中似乎就对那些活跃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演员抱有憧憬。她还真是容易被电视节目影响啊,我在在内心露出了微笑。 而我,也在思考,要不要就像她所经历过的那样,也试着参加演剧部呢,但这个想法一瞬间就消失了。根据从她那里获得的经验,所谓的「演剧」虽然给人一种文化系社团的印象但实际上却完全是个体育系的社团,而我则想尽量避免锻炼和慢跑这种会对心脏造成负担的活动。而且,像她那样开心的念剧本什么的,感觉一点都不适合我。 「那么这个问题就….」 在黑板上写完了一道因式分解的问题之后,老师转过身环视着教师。为了不引人注意我静静的低头看着手上的教科书。 「今天是六月三日的话,那就学号十八的,八朔君来吧」 既然被老师用一时兴起的规则指名到了那也没办法。我在内心咂了咂舌的同时抬起头,那年轻的男老师像是在试探一样的朝我露出了微笑。他或许还在背后指摘过我上课的时候态度恶劣,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我好好回敬一下吧,我起身离开座位,毫不迟疑的在黑板上写下了解答。 「嘿,居然有在好好听课呢,八朔君。还是说,这样的问题对八朔你来说有点太简单了呢?」 面对这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的疑问,我理所当然的露出了爽朗的微笑回答道。 「不,只是因为我有非常认真的在听课而已哦」 「是么,还真是感谢」 教数学的老师——星野老师,眯起了眼镜后方的双眼柔和的笑了。 朝着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走去时候,我注意到教室内女生们的视线,大都是朝站在讲台上的星野老师去的。于此同时,相应的男生们大多都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教室中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终于宣告下课的铃声响了,星野老师走出教室之后,坐在前排的小河原就马上回过头来对我说。 「哎呀,对我来说数学课还真是痛苦啊」 想要赶紧用双手撑起脑袋沉浸在心脏记忆中的我,随意的应付着他的话。 「数学,你不擅长么?」 「那倒不是。倒不如说我还挺喜欢数学的,会这么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教室中的气氛让人很痛苦啊」 「这样么?那么,既然好不容易坐在窗户边的座位,稍微把窗户打开点不是挺好的(住:日语中‘空气’既可以表示‘气氛’也可以表示单纯的‘空气’这里是男主在故意混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星野老师的课,太死板了啊」 「是么。我倒觉得课程的进度挺顺利的」 听到我的回到,小河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八朔你还真是对周围的东西没有兴趣呢。星野老师一来,上课的时候女生们全都带着热烈的目光,而男生们都在因为这些而烦躁。….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啊啊,你是说这个啊」 这么说来的话,我刚才也确实感受到了那股针锋相对的一样气氛。 「入学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在班上也差不多该有心仪的女生了吧?但是好巧不巧的,这个学校里居然有那种女性杀手型的教师存在。男生们这下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么。这下就连我的青春都危险了啊」 确实,聚集在这附近的女生们所发出的伴随着惊呼声的对话中,会频繁的出现「星野老师」这个词。 「嗯,很有人气呢,星野老师」 「不愧是你,很有余裕呢,八朔。真是可靠啊~」 小河原发出了叹息,于此同时我看了看这间温暖与寒冷交织中的教室。我因为有葵花的存在,感觉她并不存在那种类型的对象,所以我也不会被小河原所说的那种感情所束缚住真是太好了。不对,说起来,或许只是在她的记忆中没有出现过那样的对象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还能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继续倾心于这颗属于她的心脏么。 耳边传来了轻微的的窗户被撞击的声音,扭过头,天空中降下的雨水已经将玻璃打湿,就像是眼眶中的泪水一样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 我所居住的这个小镇,终于也还是在清晨的新闻中被划入了梅雨的区域。雨,我不是很喜欢。 怀着忧郁的心情拿着雨伞走出了家门,天空被散发着暗淡金属光泽沉重的阴云所笼罩,雨滴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刚刚宣告进入梅雨季的当天就下雨,天空还真是很遵守规则呢,明明就算偷下懒让放晴一天也不会怎么样。脑袋里想着这些的我撑开了雨伞,就在这时左胸的深处,出现了一股可爱而又温暖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不禁松缓了下来。 「早上好,兔子先生。让我们一起走吧」 我用绝对不会被路边行人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怀着稍微明亮了一些的内心,向前迈出了一步。 嗒嗒嗒嗒,落在伞上的雨滴溅起了水花,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我轻轻跳跃,跨过地面上那小小的水洼。 道路两旁盛开的阳金花看起来都沉甸甸的,被雨水浸湿带着晶莹琉璃色的花朵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在为终于到来的雨季而全身心的散发出喜悦。我注意到其中的一片叶子上有只蜗牛正在那里休息,说起来有很久都没见过了呢,不知为何就感觉有些开心, 稍微向前走了一段,来到了生长着很多立葵的河堤。笔直向着天空生长的植物,有一些甚至比我还要高。听说有些特别高大的甚至能长到三米以上的时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红、白、粉、紫,盛开着多种多样颜色的花朵,毫不认输的挺立在雨水中。 「葵花」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就是这种名为立葵的花,这是以前听母亲说的。凭自己的力量笔直的挺立着,花朵从脚下开始绽放,等全身开满花朵,正好就是梅雨结束的时节。听说自己的名字是取自这样一种花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挺直身子,一股自豪感来油然而生。 走上满是立葵的坡道,视野一下就变得开阔了起来。河堤两旁延伸开的草地上,挺立着一课栎树,而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获得了雨水加持的河川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的雄壮有力。河川的对面,隔着几棵树的另一边,梅雨中的小镇被烟雾所笼罩。住在那里的人们,也有着各自的人生,也有着各自的思想,一想到现在所有人都平等的被包裹在这雨水之中,我就感觉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兴奋。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雨滴打在伞面上。感觉就像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走在路上一样,我的内心也微微的有些激动。 背后传来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肯定是绘里。 「葵花早上好~」 「早上好」 呼吸还有些急促的绘里,就这样走到了我的旁边。手上还举着一把装饰着藏青色鲜花纹样漂亮的白色雨伞。 「哎呀,梅雨终于还是来了呢。从早上就开始绵延不断的下雨真是糟透了」 「是这样么,下雨的感觉意外也还不错哦」 「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啊哈哈」 我转动了一下手上的雨伞,雨滴就顺着圆形的伞面向外扩散开。将绘里的裙子稍微打湿了一点,你别这样啊,她冲我生气,但我觉得这样的交流也很有意思,笑着向她道歉了。 一边确认着仍然存在于内心中的那股温暖,我心里想着。 你,怎么觉得呢。开心么。 放学后的演剧部,在为了练习而借来使用的多功能教室里,跟大家一起做热身操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请进」田中部长回答之后,门被打开的同时顾问丰桥老师走了进来。 「丰桥老师!」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聚集到了老师的身边。散发着温柔气氛的女教师,丰桥老师在学生中非常有人气。看来怀孕过程很非常顺利的样子,因为休息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虽然腹部大大的隆起但脸颊看起来却很是消瘦,面容看起来还有些疲劳。在身体中孕育生命这件事的伟大由此可见一斑。 老师就这样跟大家聊了一会之后,感觉差不多也该来了的她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或许大家已经听说过了,我接下来因为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在这期间演剧部的顾问就委托给了代理老师。那个人,似乎在大学的时候就参加过演剧部,我想大家应该也能从他那里学到不少东西。下周才会正式换人,今天只是交接,顺便再向大家介绍一下」 丰桥老师伸出手,咔嗒咔嗒的拉开门。门后是,身材高挑,穿着一双光鲜的运动鞋和灰色西装,脸上还带着爽朗的微笑—— 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盘踞在左胸处的温暖的感觉,此刻突然跳动了起来。 「星野老师?」 突然脑海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诶,星野老师….?」 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那个声音,这却引来了其他部员们的目光。 ?? 从她的梦中醒来的时候没有哭泣,这或许还是第一次。我,很惊讶。 这个梦,真的是葵花的记忆么。或者说这些全都是由我的妄想产生出来的幻觉。或者说,只是刚才那个梦的最后部分,混入了我自己的记忆。 ——为什么,星野老师会出现在葵花的世界里。 不,这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应该只是星野老师曾经去过她所在的高中赴任而已吧。但是这些,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丝光明。这是除了心脏之外,我第一次跟葵花有了联系。 紧张、喜悦、不安,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何种感情,我感受到了从她的心脏所传来的兴奋,我激动的跳出了被子。 急切的我,到学校的时间比平常早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外面的天气跟梦中一样下着雨,裤脚和鞋子都被雨水打湿,但我并不是很在意。将书包放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之后,就快步朝着教职员室走去。 我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了「请进」的回应。打开门,职员室内已经笼罩了一层紧张的气氛,老师们都在自己的桌子前做着什么。座位最靠近门口教体育的若木老师看向了我。 「哦哦,是八朔啊,怎么了,这么一大早的」 「那个,星野老师….」 就在若木老师转过身子的同时, 「这里,八朔君」 发出声音的同时他举起了右手。我回过头,就看到了脸上挂着跟在教室的时候相同微笑的星野老师,正在轻轻挥着手。我向若木老师微微低了一下头之后,就朝着他走去。 「没想到八朔君居然会主动来找我。怎么了么,课程中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不,那个….」 我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事先想好切入主题的方法。面前的星野老师戴着一副跟刚刚出现在梦中的时候不一样的银色眼镜,发型也有些不太一样,不过那熟悉而又亲近的微笑却一模一样。左胸中那颗属于她的心脏,此刻正痛苦的跳动着。让我感到了一股坐立不安的焦躁感,我唐突的提问。 「铃城葵花这个人,你知道么」 星野老师脸上微笑消失了,同时端正的眉毛还微微上扬,视线注视了我一下之后,抄起手闭上了眼睛。 「嗯—,我作为老师姑且也接触过很多人呢。如果只靠这个名字在记忆中回想的话可是会很花时间的哦。还有其他的关键词么?」 一直以来,那些从梦中所知晓的关于她的事情都被我当成珍宝,一想到要把这些告诉其他人让我觉得很是犹豫。但就算如此,在面对自己眼前这个或许时能够触碰到她的机会,无论如何都想要从这里获得更多的情报。所以,我说出了,那个在梦中见到过的她所就读的高中的名字。 「是那里,隶属于演剧部的….」 「啊啊….」 星野老师继续抄着双手,缓缓睁开了眼。虽然依旧低沉着视线,但总感觉他似乎是在注视着远方的某处。 「请问,您知道么?」 他转动瞳孔,视线转向了我。在他的那张脸上,一直以来的微笑已经消失了。 「你,认识她么?」 我紧张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吸入一口空气。说谎的时候,视线绝对不能逃避。 「其实我以前,有跟那个人通过书信交流过」 「哈哈,通过书信9交流还真是复古呢」 「但是从某个时候开始,就完全没办法跟她取得联络了」 「嗯」 「然后,就听到有传言,说她,已经去世了….」 「….嗯」 「然后我就一直很在意,她到底,为什么会死呢」 「….这样啊」 老师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再度闭上了眼睛。 「本身,这种有关其他学生的信息其实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说出来也无妨吧」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拳的双手已经有些隐隐作痛。心跳也变得更快了。我咽下了一口口水静静的等待着老师接下来的话语。 「她的事情,真的让我很吃惊,同时也觉得非常遗憾」 老师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静静的,注视着那遥远的悲伤。 「开朗直率,给周围的人带去笑容,非常好的一个孩子」 「….是的」 「所以,真的,很吃惊」 接下来的话,将力量从我身体中抽走,让我产生了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如同玻璃一般崩坏掉了的错觉。 骗人,我没有喊出这个词,大概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发声的力气了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 为什么。 为何,看起来那么幸福的她。 「她,是自杀的」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铃城同学,你知道星野老师么?」 「啊,不」 面对丰桥老师的询问,我干脆的摇了摇头。不知何时,胸中的小兔子就已经消失了。 「那个,只是通过传闻,听到了一点而已….」 现在就暂且当成这样吧。不,肯定本身就是这么回事,自己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通过传闻听说了那个名字而已。 「哎呀原来是这样。星野老师,似乎成为传闻的主角了呢」 「哈哈,不敢当」 那位帅气的老师,面带温柔的微笑将视线转向了我。 「你,之前也在教职员室前出现过吧。以后请多指教了呢」 「啊,嗯,请,还请多指教」 虽然很想辩解说那并不是我自己想去的,但怎么可能说的出口。内心开始为脸颊变烫的自己感到羞耻。 那之后,大家按顺序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就又回归到了日常的练习当中,星野老师则是站在教室的一角,看着丰桥老师手中的剧本同时听着她的讲解。虽然女生部员都在小声私语的同时,悄悄的朝他投去了热忱的视线。但与此同时相反的,男性部员们都是一脸冷淡的样子。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啊,我感觉有些失望。星野老师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任何错。只是,他就是那种,只是待在这里就会让气氛发生变化的人。对于女性部员来说,这或许会让本身就没什么人气的坏人角色更加难以找到扮演着。或者是因为在意星野老师,而没办法大声说话。而最坏的情况,讨厌这些变化的男性部员或许会选择离开。 但是身为一年级还没有完全融入这里的我就算感觉到了危机,就算感觉到了社团气氛的不和谐,也只能选择随波逐流。 社团活动结束朝着玄关走去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原本应该放在那里的雨伞不见了。是有谁拿错了么,还是说被谁偷走了。 「诶,不是吧….」 那可是价值差不多两千圆我非常喜欢的一把伞,突然就感觉有些想哭。外面豆大的雨点不断从空中落下,一点都看不出有要停的迹象,完全没有能跑回家的机会。还是等绘里的社团活动结束共用一下她的雨伞吧,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记得你应该是,铃城对吧。怎么了么,待在这种地方」 回过头星野老师就站在那里。他的手上还拿着包。 「雨伞,不见了」 「诶,现在这么大的雨岂不是很糟糕。正好我也要回去,我开车送你吧。稍等一下啊」 「诶,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关于这所学校还有关于演剧部这些,我也想听听学生们是怎么看的。正好这也是个好机会,拜托了」 被拜托了的话,就很难拒绝。我迟疑的点了点头。 老师在玄关旁边把车停了下来,雨中我看到他从车里将副驾驶的门稍稍打开。我打着刚才他给我的雨伞,为了不弄湿坐垫我在小心收起雨伞的同时快速的进入了车内。 「进入梅雨季的第一天这雨还真是大呢」 老师微微笑了笑,确认我已经系好安全带之后缓缓发动了汽车。他的脑袋和肩膀都已经被雨水打湿。看来教职员用的出口距离停车场还是稍微有一点距离的。 「不好意思,因为把伞借给我,害的老师被淋湿了」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没关系的。而且相对的也有好好守住可爱的你呢」 这突然的话语让我胸中泛起一阵甜蜜的痛感。兔子先生现在不在真是太好了。 「面对女学生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说出这种话来会比较好哦」 「哈哈,是这样啊,抱歉抱歉」 询问并得知了我的住址之后,「了解」老师嘴上说着的同时操作起了方形盘。他衬衫的袖子被卷到了手肘的位置,看着从那里延伸出来,干练漂亮的手臂和手指,感觉自己也能理解女生们为什么会为此雀跃了。如果现在待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绘里的话,她应该会昏倒吧。因为心跳擅自加速而觉得有些羞耻,于是我将视线扭开漫无目的的眺望着窗外。 星野老师一边小心的驾驶着汽车,同时向我询问着有关学校、社团还有其他老师的事情。为了不让对话中断而适时的附和或是转换话题,时不时还会穿插一些玩笑,他是个很擅长让对话变得开心的人。实际上我也确实好几次都笑了出来。仅仅只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内心的警戒似乎一点一点的被解开了,真是不可思议。然后他那甜蜜的声音,就趁着这个间隙的侵入了进来。 「铃城,你有兄弟或者姐妹么?」 「没有。我是独生女」 「这样啊。那么想必你的父母应该非常疼爱你吧」 「谁知到呢。父亲他平常不怎么说话所以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母亲也是,每天都在忙于工作还有家务。老师有兄弟之类的么?」 「有一个妹妹」 「嗯~,真好啊。妹妹一定很可爱吧?」 「就只觉得很傲慢而已。不过长大离开家了之后,才渐渐意识到,她果然是重要的家人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就在我们说着这些的时候,车子从我家的门前驶过。我慌忙说了这件事之后,星野老师面带笑容的道歉,熟练将车扳到倒挡上。注意的提示音在车厢内响起,老师将身体朝我这边倾斜,同时左手也伸向了我这边。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身体也变得僵硬。 他伸手抓着我座椅上方的靠垫,倾斜着身体从座位之间的间隙朝后方望去,同时用右手操作着方向盘向后倒车。他的侧脸,脖颈,我只是稍微看了一眼视线就马上就逃开了。一直屏住呼吸的我,为了不被注意的悄悄的呼出空气。感觉好羞耻。这样一来,我不就也跟那些聚在教职员室门前的女生们,一模一样了么。 终于车停在了我家的门前。一直下着的雨看起来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距离玄关虽然不远但我还是有点犹豫,看到我这个样子,「就算只是一点也不能让女生被雨淋到啊」,老师说着就把他的雨伞递了过来。道谢之后,我打开伞下了车。在门口再次向驾驶座的位置低下了头之后,星野老师就带着笑容打开了车窗。 「谢谢你今天告诉了我这么多。能了解这些真的帮大忙了哦。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能再跟你一起像这样回家就好了。那就这样,明天再见了」 他没有等我做出回应就轻轻挥了挥手,静静的开车离开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胸中,隐隐约约涌现出了一股热意,为了将其呼出我试着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不能,这么激动。 兔子先生,怎么还没来啊。 ?? 那天,我没有去上课。 向星野老师鞠了一躬之后,我就径直走到了班主任的桌子前,跟他说我来了学校之后感觉有些不舒服所以想要回去休息。班主任大惊小怪的向我表示担心,同时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宛如拖着双脚一样在走廊上行走,从已经坐了几个人的教室中拿起书包,朝着玄关走去。中途透过镜子看到的自己那张脸,宛如亡灵一样惨败。这样的话就算说自己是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也很有说服力吧,心里这么想着的我,逆行在举着雨伞来上学的学生人群中。 我在窗帘被拉上一片昏暗的房间中呆呆的度过了一段时间,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些事的我站了起来换上私服,朝着图书馆出发了。通过书籍和网络调查过之后,我了解到了,自杀者的器官提供给亲人以外的人法律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就只有脑死状态才会有可供移植的器官,如果是自杀的话这种情况似乎非常稀有。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呢,我没有问出这些,而且就算星野老师知道,他应该也不会说吧。而且,有关她生命最后一刻的详细情况,我现在并不想去思考。 看着电脑的屏幕,翻动手中的书页,呼吸,听心脏的跳动。心,感觉似乎变成了冰冷的灰色。 她。葵花。我所喜欢的人,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生活在光辉耀眼世界中她的最后,却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这个事实,还是让我觉得自己眼前被黑暗笼罩。 摇摇晃晃的走出图书馆,我伞也不打的任凭五月雨落在身上,就这样坐在了图书馆背后空无一人公园里的长椅上。雨水宛如温柔的瀑布敲击着我的全身,掩盖住了脸上的泪水。 「明明就是,自己想知道,所以才去问的….」 我自言自语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她曾经,是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是她那对生命充满了喜悦的心脏还有记忆,给这具身体带来了光明。但是她,却渴望着死亡。究竟是什么东西,将她逼到了如此的境地。到底,是什么——。 雨势渐渐变弱了。我微微抬起头,于是就看到了公园一段花坛中,那几颗摇曳着的立葵。我站起身,靠近了过去。虽然高度还不及我的脚,但它就算在雨中也没有弯倒,凛然的朝向天空挺立着,仿佛挺立着胸膛一样顽强的盛开着。 她,曾经也是如这花一样的人。或者说,她也许曾经期望自己是这样的人。但就是这样的她,也还是会遇到,自身的意志被折断这种事情吧。 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感觉在自己的心中,决意的灯火被点燃了。事到如今我终于打开了雨伞,迈步向前。 无论,前方等待着的是不是悲剧。 我,都想要知道真相。 回到家后,我洗过澡换了身衣服。通过手机,搜索她所居住的县,就读的高中,查找距离最近的车站还有换乘的路线。从这里出发的话,大概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到的样子。现在出发的话,中午过后差不多就能到。我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仿佛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离开了屋子。 平日白天的电车里空荡荡的,经过了几次换乘,我望着窗外雨水落下的景色,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的车站。葵花,至少在我所见到的梦中她没有坐过电车,对这个车站我也没有什么印象。用手机打开地图,首先我朝着高中走去。 打着雨伞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我就看到了那熟悉的校舍。现在应该还在上课吧。我站在关着的校门前望着那教学楼,心中不禁涌起了感慨,我所做的那些梦果然不是妄想,而是现实中发生过事情的重现。 回头望去,我看到了那条她每天上学都会走过的路。仿佛是在追寻着梦中的记忆一样,我沿那条路走着。穿过住宅街,有一条可以登上河堤的坡道。沿着两旁长满立葵的道路向上走去,视野一下就开阔了。 葵花曾经活过的,走过的地方,如今我就在这里。这份感动,让封闭着她心脏的胸腔不住的发出颤抖。 一边确认着这些曾经在梦中见过的风景,我沿河堤走着,再次顺着长满立葵的坡道走下去。穿过阳金花丛生的公园,在住宅区中稍微走了一会之后—— 「就是这里….」 我停下脚步的这户人家,门外挂着「铃城」的门牌。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心脏对这里感到了怀念,还是单纯因为我自己感到紧张,胸口传来了热忱激烈的感觉。 里面应该有人吧,声音还有光线都传达出了一股生活的气息。我通过深呼吸平静了一下颤抖的手指之后,按下了门铃。 「来了」 一阵平稳的声音之后,玄关的们终于还是开了,一位看起来五十来岁,面容温柔的女性出现了。她应该,完全不知道我吧。但是, 「母,亲,….」 等注意到的时候,眼泪已经从我的眼角流出。 ?? 雨,今天也是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然后,兔子先生也没有出现。 站在玄关前叹了一口气,无力垂下的左手拿着昨天从星野老师那里借来的雨伞,我撑开了放在家里的塑胶雨伞。伴随着咔嗒咔嗒的声音被打开的半透明雨伞,上面沾染了些许黄色的污渍,让我感觉有些羞耻。雨滴啪塔啪塔的打在伞面上。 我的雨伞,有没有被还回来呢。以后,带伞还是就带便宜的塑胶雨伞算了吧。心里想着这些的我走在河堤上,背后传来了绘里的脚步声。 「早上好葵花」 听到这没有活力的声音我回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她那副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情不自禁就笑了出来。 「啊,你竟然笑出来了!」 「抱歉抱歉。早上好,绘里」 绘里用没有拿伞的另一只手理着头发走到了我的旁边。 「因为湿气的关系头发怎么都理不顺真是糟透了。葵花真是好啊,头发这么顺。诶?」 她抬头看了看我拿着的雨伞,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我左手拎着的另一把雨伞。 「那把伞是怎么回事?男式的?」 「啊啊,这个啊」 我把昨天的事告诉了她。 自己因为没有雨伞而正在困扰的时候,被来演剧部打招呼的星野老师开车送回家的那件事。还有那个时候他把这把雨伞借给自己的事。 「诶诶诶,怎么这样太狡猾了!偷跑~!」 「诶诶,我才没有想过那种事」 「葵花,你不是说过你已经有在意的人了么!」 「不,那个,虽然确实是这样,所以说跟星野老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明明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却平常的叫着你的名字,总感觉有些火大」 「诶….抱歉」 在那之后绘里就一直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一句话都没有说了。虽然从以前他就是个非常感情化的孩子,要是没有跟她说这些就好了,我心里有些消沉。我们保持着尴尬的沉默,走到了校门前,在鞋箱前换鞋,走到教室。那天自那之后,绘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演剧部,今天星野老师也来了。在他出现的瞬间,应该说是房间内的空气吧,能明显感觉到部员们的表情和动作所散发出来的气氛都发生了改变。星野老师跟正前方的我视线交汇了,他露出了微笑。我却下意识的躲开了视线。….等下,还要把伞还回去才行。 生硬的气氛中社团活动的时间结束了,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样女性部员们全都聚集到了星野老师身边。七嘴八舌的向他询问着住在什么地方以及有没有恋人之类的问题。星野老师脸上带着微笑回应着她们,丰桥老师在一旁「哎呀哎呀」的面带笑容看着这些。我则是在旁边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快速的离开了多功能教室。 换上制服之后,在教职员用的玄关旁昏暗的走廊上,我拿着自己的塑胶伞,还有老师的雨伞,背靠在墙上。虽然有想过要不要写一张道谢的字条,然后直接放在教职员室里面老师的桌子上,但总感觉这样的话有点不太好所以就在这里等星野老师了。只是,今天早上已经发生了绘里的那件事,还是尽量避免跟那个人扯上关系会比较好。我心里这么想着。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马上回家吧。 终于伴随着脚步声,拿着包的星野老师出现了。还不是正式教师的星野老师,回去的时间似乎比其他老师要早一些。 「哦,这不是铃城同学么。在这里莫非是在等我?」 「是的,我想把这个还给你」 我伸出昨天他借给我的雨伞,他伸手接下了雨伞。 「哈哈,这种事情刚才社团活动的时候给我不就好了。还是说,你想要跟我两人独处?」 面对突然靠近过来的老师我慌忙保持了距离,朝他低下了头。加速的心跳丝毫不在意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让我有些讨厌 「真是冷淡啊。发生什么事了么?昨天我们一起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很开心的么」 「不,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再见了」 就在我准备朝学生用的玄关走去而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老师的语调发生了变化。 「抱歉,是我在不经意的时候,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么…。虽然努力想要跟学生们搞好关系….不过好像不行啊,我」 这消沉的声音,让我停下了脚步。 「….不,老师,一点都没有错。只是,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会被朋友讨厌」 「为什么?」 视野的一角,我看到老师将身体转向了我。为什么,就算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 老师的手动了起来。不行。 他的手,触碰到了我的头发。不行。 「我想要跟你,搞好关系」 我感觉到,被触碰到的地方热量似乎正在聚集。心动什么的,不行啊。 兔子先生,为什么还不来呢。 ?? 面对突然对着自己叫「母亲」还流出眼泪的陌生男高中生,葵花的母亲一本正经的做出了回应。 「….抱歉,请问你是哪位?」 「啊!」 我用空着的右手稍微拉了拉衬衫的衣领,露出那一直延伸到咽喉的伤痕说。 「我,是移植了葵花心脏的,受捐者」 听到我这么说,葵花的母亲缓缓张开嘴巴瞪大了眼睛,然后又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如丝线一般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啊啊….,是你啊,原来是这样啊。好几次,我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通过移植协调员寄信出去」 母亲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朝我靠近,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她的头发、肩膀还有手腕,都已经被雨水所浸湿。 「伯母,雨….」 「今天是怎么了。是从哪里来的。啊啊,比起这些,对了,还请先进来吧」 我被温柔的牵着手腕,带进了这个家。无论是有些阴沉的玄关,古旧发黑的木质地板和墙壁,还是在昏暗灯光下所投射出的影子,映入视野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胸口仿佛被痛苦的乡愁所碾压一样。 寂静的和室里,微微传来了一股线香的味道。那里面有一个门被关上的佛坛,看到这些的我感觉后背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划过。因为在梦里所见的场景中,那里,并没有那样东西。 「那个….这是」 「诶诶。可以的话,来打个招呼吧,没关系吧?」 我静静的点了点头,母亲在佛坛前铺开坐垫正坐了下去。伸出手,握住佛坛的门。然后缓缓的移动,那扇被无声打开的门扉深处,有一张葵花笑着的照片。 我缓缓的深呼吸,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下来。没关系,我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在我认识她之前,葵花,就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葵花,继承了你生命的人,到这里来了哦」 在她母亲的示意下,这次我坐到了坐垫上。「礼仪什么的,不用那么在意」她能这么说真是太感谢了。 不是很明白该怎么做的我点燃线香供奉了上去,敲响了碗形的钟之后,凉爽的声音似乎是要将房间包裹起来一样扩散开来。在这清澈的声音中,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感觉这就像是要在自己的心中确认葵花已经死亡的仪式一样,就算要紧牙关也无法掩盖从喉咙深处传来的那难为情的呜咽声。为什么。为什么,葵花她。 「谢谢你,为葵花流泪」 回过头,看起来比梦中似乎要年老了不少的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哭了。 「伯母….我,为什么….」 声音中带着颤抖,心脏,在痛苦中剧烈的跳动。我伸出手臂,靠到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葵花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吃惊而瞪大了双眼,但她马上就温柔的抱住了我的脑袋。我将脑袋埋在她的怀中,放声哭了出来。仿佛是一直积蓄着的东西崩坏了一样,就算她那柔软的开襟衫被我的泪水所打湿,我,还是没有停止哭泣。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我横躺在榻榻米上。对折的坐垫代替枕头被铺在了脑袋下面,身上还盖着一层毯子。感觉似乎梦到了什么,但是却已经忘记了。也不知道那是葵花心脏中的记忆,还是我自己单纯的梦。 坐起身,葵花的母亲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了过来。 「哎呀,起来了么?你一定很累吧。再休息一会也没关系哦」 「抱歉。初次来打扰就突然在这里睡着什么的,非常失礼吧,我」 听到我的话,葵花的母亲柔和的笑了。 「谢谢你。还有,那个….」 我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她也面对我正坐了下来。 「我也只是说的,葵花她….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母亲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我的胸中也传来了痛楚。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知道,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这样啊」 看到她的母亲带着阴郁的表情沉下了身体,我慌忙摇了摇头。 「那个,如果这让你觉得痛苦的话,当然也不勉强」 嗯嗯,伴随着无力的笑声,她坐了起来。 「你跟那孩子一样温柔呢。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一直,都想要把这些说出来」 说着,她直直的看向我的眼睛。 黄昏中的雨滴落在了这个她生活过的家上,温柔的声音将我们包裹在其中。 ?? 昏暗灯光中阴沉的走廊,被星野老师抚摸着头发,我的身体变得僵硬。 「我,很寂寞啊。就算被人群围在中间,内心也还是,无可救药的孤独。但,如果是你的话」 想要逃走,但是那震颤鼓膜的低语,指尖触碰的触感,都宛如荆棘一样缠住了我的双脚,甜蜜的,痛苦的,将我束缚。我的身体开始变热,心脏痛苦的跳动着。 老师也,很寂寞吧。而我,能够缓和那股感觉。 这,一定比那无法触碰的初恋,要更加——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星野老师胸口的时候,炽热的东西突然在胸中浮现。这让我不禁吸进了一口气。 我推开了老师的手,向后跑了几步。回过身低头致意之后,再次转身跑了出去。这次老师什么都没有说。 胸中还在剧烈的跳动,脸上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一般炽热。 「兔子先生,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跑到了学生用的玄关之后,我背靠在走廊上坐了下来,平复着混乱的呼吸还有心跳。 回过神来的时候,胸中那温暖的感觉已经不剩一丝痕迹的消失了。 「真是的。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双手捂住脸稍微哭泣了一会之后,我撑着塑料伞,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回家路上。 虽然在家人面前我还是表现的跟平常一样,只是稍微,有些痛苦。 第二天,我撑着伞跟平常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 今天星野老师也会来社团吧。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今天已经是周五了,等周末过后,下周开始星野老师就会作为正式的临时教师开始教数学。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呢。平常肯定会内心激动的休息日前的周五,却因为昨天绘里和星野老师的事情,导致我今天的意志相当的消沉。 背后,传来了跟平常一样的脚步声。是绘里。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些不安。 「葵花」 听到她叫我的名字回过头的时候,绘里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昨天,抱歉。感觉自己有些太过情感化了,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非常无聊的琐事而失去了朋友」 「啊哈哈,这种事没关系的啦。绘里是个非常情感化的人,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 我带着笑容回应了她,同时也感觉到了一股安心感。因为如果失去了这个从小学就一直交往的朋友肯定会很痛苦,我的内心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跟往常一样进行着没什么意义——但是却又非常开心——对话,两人举着伞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刚才那股忧郁此时已经彻底的消失了,这不禁让我意识到朋友的存在对人生是非常巨大的影响。跟她的这份联系就让我一直好好珍惜下去吧,我望着在屹立在雨中摇曳的立葵,心里这么想着。 「说起来亚子去的那个高中,据说室内鞋是居然是拖鞋!这也太奇怪了吧?」 「啊,这样啊。制服下面如果不穿鞋子的话总感觉会缺少束缚感呢。不过电视上说最近很多学校都这么做了」 「诶——,大人们还真是会定一些莫名其妙的规则呢」 「啊哈哈,就是这样。不过还好我们学校穿的不是拖鞋」 在这样的对话中我脱掉了鞋子,就在我把室外鞋放进鞋箱,伸出手指准备取出室内鞋的时候。 「好痛」 感觉终止似乎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手上传来了一股尖锐的痛感,我慌忙缩回了手指。感觉内心的深处,仿佛被浸在冰冷的水中一样被恐惧和不悦所包围。 悄悄看了一眼绘里,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这边情况的样子还在跟班上的同学打招呼。看到她的那副模样,还有现在兔子先生并没有在我的内心中这点让我稍微有些安心,悄悄从上方看了一眼鞋子里面。两只鞋子的内侧,脚后跟的位置都各有一个,被胶带黏在上面的金色图钉。我马上就把它取了下来,注意不被尖端刺到的同时用左手把它藏了起来。然后又用手指确认了一下里面没有其它东西之后才把鞋子拿了出来,换上了。 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这,是什么。是有人在找我麻烦么。 这份明确对着我而来的恶意,让我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恐惧。同时,也让我心生愤怒。我到底做什么了。对于做出这些事的人来说,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如果有的话,直接对着我抱怨不就好了。就算用这种方法来间接传达,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更不可能会有所改善。只是单纯的让我受伤,现状不会有任何进展。 「葵花,看你一脸凝重的怎么了么?」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如果让这个感情丰富的朋友知道了这些的话,感觉事情肯定会被扩散开来变成大骚动,总感觉有些害怕事情会变成这样。 左手握住的图钉和胶带,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是在舔舐这我的内心一样,我又做了一个深呼吸。 ?? 「葵花,准确来说并不是自杀,而是自杀未遂」 「诶….」 雨声,似乎渐渐从我的耳中消失了。我注意到了自己的耳朵,内心,全身,都已经都集中在了她母亲所说的话上了。 「三年前,那天也像这样下着雨。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似乎是用电线吊住自己脖子的…。但是,因为挂着电线的,天花板上屋梁后面的检测口坏掉了,所以在断气之前,葵花就掉了下来。工作回来后的我,发现了那样的她之后马上就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去了医院。但是,葵花的意识却一直没能回复。最后,被判了脑死亡」 她的母亲,眼神似乎在看着远方的某处。那视线的前方,映照着的应该是存在于遥远过去里女儿的笑容吧。 「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那孩子拿着捐献卡的事,虽然知道这些,但是在戴着呼吸器沉睡着的葵花面前,我还是不断的,不断的接连烦恼了很多天。葵花想要拯救其他人,我也想要尊重她这个伟大的意志。但是,那孩子是我重要的女儿,我也不想就这么放手。但是,看着身上通过大量管路与机械相连,只有身体还活着的葵花,我想要让她解脱,就是这么一回事」 母亲用她的右手捂住了嘴。她的声音中夹杂着颤抖。 「不要就这样一个人离开,希望你能,跟我说说。觉得痛苦的话,不去学校也没有关系,想要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能活着就好,解决这些的办法,要多少就有多少。为什么….」 面前的人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自己,好没用。稍微犹豫了一会之后,我还是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都在意的问题。 「那个….有没有留下,遗书什么的?」 母亲静静的摇了摇头。 「冷静的时候,我整理了那孩子的房间,但是没有找到那样的东西。那段时间,虽然感觉到她有些没精神,但没想到竟然会已经被逼到了那种地步…。如果注意到了的话,应该就能做些什么」 宛如深沉纤细的叹息一样的呼吸声,母亲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但是,在那之后又过去了数年的现在,那孩子,就算自己终结了也想要拯救其他人的意志,让我觉得非常自豪。毕竟,因为这样你才会获救,你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她眼角的皱纹微微扬起,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这个人丧失爱女的深切悲伤,葵花那光辉生命的价值,我的生命真的能抵的上这些么,内心感觉有一些对不起她们。 「….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不过器官捐献的事还请不要在意,对于你,我并不是希望你跟她走上同样的人生。你能够为葵花着想我也很高兴,但是让你被她所留下来的东西束缚住这种事情,肯定不是葵花想要看到的。」 虽然她是为我着想才说出这番话的,但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因为有了她的心脏我现在才会活着的这个事实,还有透过她的心脏强行让我所见到的这些属于她的记忆,在那里她所见到的景色还有她自身的美丽,对我来说这些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宝物了。就算她不希望见到这些,但是被她的存在束缚住的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我的期望。 住的那么远就留下来吧,晚饭也已经做好了,被她的母亲这样邀请了,但是再怎么说这也有些太过意不去了,于是我一再想要拒绝,不过一想到明天是周六学校休息,最终内心还是输给了想要再了解一点葵花的心情,结果还是同意了。不,原因其实不止这些,或许,是因为名为母亲的存在还有家庭的温暖,可能是我自己在渴求这些吧。表达了感谢之后,我给自己的母亲发去了虚假的回家联络。 作为单方面对葵花抱有想法的男性,要面对她的父亲这点让我多少有些犹豫和紧张,但或许是因为事先联系过的关系,一回来他就用坚实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了我。就像梦中所见到的那样,沉默寡言却又温柔强烈的爱着自己女儿的父亲,手臂中的我也感到了些许痛楚,他西服的外套被我的泪水些许浸湿。 享用着温暖的晚餐,听着那些有关她的回忆,时而因为她的失败和奇怪行径而露出笑容。葵花,这里温暖,安心,温柔,充满了爱。但是你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结局。如果那个时候我也在的话,你就绝对不会是孤身一人。 还没用过所以不要介意,她的母亲她重复了好几遍,将买给父亲用的男士内裤还有睡衣借给了我,还让我去跑了澡。我坐在浴缸中抱着自己的膝盖,葵花也曾经在这里….我拼命将邪恶的想法赶出自己脑袋。 在那间有佛坛的和室里铺上来客用的被子,今晚我就在这里过夜了。还空着的房间似乎就只有这里和葵花的房间了,因为让客人在有佛坛的房间睡觉这件事情她的母亲非常郑重的道歉。但是,我并不怎么在意这些,那个充满了女儿重要回忆的葵花的房间当然不可能拿出来给客人用。而且我想,现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一定就是这里了吧。 钻进被子,因为紧张和长时间移动的关系,我马上就感觉到了身体所传来的疲劳,片刻之间睡意带着我的意识沉入了海底。 然后,我又梦到了。 ●第二章 改变的,未来。 ?? 放学后的演剧部,气氛相比于前天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不过,虽然也确实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但站在这个教室前的我会这么犹豫的还是因为昨天,因为我跟星野老师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星野老师理所当然的一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表情,今天也在女生们的惊呼声中出现了。老师的态度很普通,普通的甚至让我觉得昨天的那些会不会都是我自己的妄想。不过就算如此,头发被抚摸的感触,他在我耳边诉说的孤独,就算是经过一整晚也还是鲜明的残留在我的身体上,所以在看着那完全不知道我内心的烦闷,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的星野老师时,内心就会有些不满。 不过,事情如果能就这样过去,生活回归到平常的话,那再好不过了。我是这么想的。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是这样。 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我朝着学生用的玄关走去准备回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还在下雨,叹了一口气的同时我也做好了今天袜子和室外鞋也都会被雨水打湿的觉悟,打开鞋箱,但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室外鞋却不见了。 不寒而栗,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就像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一样。 我又回想起了,今天早上,在自己的室内鞋中发现并马上被我藏在了左手中的东西,那之后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就一直放在了包中的,贴着胶带的图钉。某人正带着明确的恶意,想要伤害我。 上学穿的那双鞋,是高中入学的时候母亲买给我的。感觉无论是面对母亲,还是面对父亲,都很抱歉。这样的心情,让我眼中不禁渗出了泪水。 呼吸开始混乱,双手不住的颤抖。身周的温度仿佛正在急速下降,恐惧与悲伤包裹住了我,此时在我的身体里,一团热意出现了。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到来! 「啊,那个,这个,不是的」 已经不知道是在向谁辩解的我那颤抖着发出声音的嘴唇,顷刻间就无视了我而仿佛是遵从了心中的那股热意一样,发出了声音。 「我是不会,让你独自一人的!」 这充满力量的声音还有语言,除此之外的其它杂音,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诶….」 自己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到这种事,大概,自我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胸口传来的热意宛如燃烧着的火焰一样不断上升,心跳仿佛都是如此的炽热。 「诶….?」 几秒之后,惊讶的声音再次从我的口中传出。不过,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接下来,我自己组织起语言,用我自己的意志,发出了声音。 「莫非,你,就是兔子先生么?」 (….说起来你确实偶尔就会说出这个词呢,不过那是什么意思?至少我,不是那种有着长长的下垂耳朵的生物,而是人类哦?) 这次声的音在我的脑袋中响了起来。以前,叫出我并不知道的星野老师名字的,跟这是同样的声音。不过通过我的嘴巴说出来和在我的脑袋中说话,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只是因为内心的兴奋,这个疑问马上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太狡猾了,我现在,是在跟兔子先生说话!啊,所谓的兔子先生,就是偶尔会感觉到,存在于我内心中的你,是我擅自这么称呼的」 (诶….从以前开始,你就能感觉到我么?) 这仿佛震颤在我头骨内侧的温柔声音,让我内心不免有些痒痒的。 「是的哦,从很久以前就——」 说到这里,我注意到从连接玄关的走廊那边传来了逐渐接近的说话声,于是慌忙闭上了嘴。虽然很兴奋,不过一个人独自对话的样子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就糟糕了,这种程度的冷静我还是有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穿着室内鞋的我撑起伞,跑出了玄关。雨水马上,就浸染了这个缺少防水性能的学校指定的量产型鞋子,就连袜子也都被打湿了。 「哇,你没事吧?」 脑袋里的声音向我表示了关心。 「没关系的。因为明天就休息了!」 (不是这个问题啊….) 实际上,无论是脚下潮湿的触感,还是鞋子被雨水打湿,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能够跟兔子先生对话这件事已经让我开心到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自己的单纯还有这份摇摆的感情,都没办法告诉绘里啊,我在心里想着。走在雨中回家路上的我们,继续着对话。 「呐呐兔子先生,你,到底是谁?名字叫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犹豫,他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通过脑海中的声音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ho zu mi 、i ku to」 「ho zu mi?听起来好奇怪呢。字是怎么写的呢?」 (写作『八月一日』。不过,一日,正式的写法是比较难写的『朔日』就是了) 「嗯~,真是少见的姓呢。那名字呢?」 又是经过了一番犹豫之后。 (….奔走,的,兔子,写作『行兔』) 「诶,居然真的是兔子先生啊!啊哈哈」 听到我笑了出来,他马上就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不要笑啊,我自己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 「诶,为什么?」 (因为,男性的名字里出现兔这个字,就很容易被捉弄。小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被捉弄过很多次…。而且,全名写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八月朔日行兔,文面看起来就很不祥。感觉就像是,百鬼夜行一样) 「啊哈哈哈」 走在我前面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我慌忙用雨伞挡住了脸。 「不过,我觉得是个好名字哦。兔子似乎是结缘之物。肯定,是希望你能够像兔子一样轻快的前行,明明的人大概是怀着这样的愿望吧」 (会是这样么) 虽然他似乎不太能接受的样子,但我却很高兴,不断的在心中,将他的名作当成是歌谣一样反复默念着。 ho zu mi、i ku to。八月朔日,行兔。(注:原文此处均为片假名) ?? 「那么,八朔君到底是什么。应该不会是我自己在心中所创造出来的另一个人格,这种悲伤的存在吧」 听到葵花这么问,我有些迷茫该怎么回答。如果直接告诉她说我是在你死后接受了你心脏的人,这样回答的话,不就像是在宣告她的死刑么。 (这个….因为某些原因,只是现在没办法说出来。但是,我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 「啊哈哈,所有可疑的家伙都会这么说哦!」 (不,是真的——) 「嗯,我知道的。你一直在我的身体里,一直都非常重视我,这些我都知道」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脏愉悦的加快了跳动。 「所以,我想要知道,有关你的事。刚才你说你是人类,那你的身体现在在别的地方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身体中呢?」 她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呢。我慎重的选择着词语,在她的身体中,发出了声音。 (身体,确实是在别的地方哦。我也有好好的作为一个人在生活着。虽然详细的理由,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似乎在睡着失去意识的时候,偶尔就会进入你的身体) 「诶,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为什么会是我呢」 葵花用有些开玩笑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感觉就像是命运呢」。 「啊,莫非,连我正在思考的东西也会被传到你那里去么?」 (不,那些没有哦。会被共有的似乎就只有你所见到的,听到的,还有触碰到的这些感觉而已) 「这样啊,太好了」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轻抚着自己的胸前。或许她是在想一些被我听到了会不太好的事情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内心被他人窥探这种事,没有人会觉得开心吧。 「嗯~,那,八朔君,你几岁了?」 (今年十六岁了哦) 「哇,那不是跟我一样么!」 没有多想就回答了她之后我才意识到不对。在她还活着的这个时间,真正的我应该是几岁来着的。 「太好了,很自然的就用了平等的口吻交流,我还在想如果你年龄比我大的话该怎么办才好。那么,那么,你住在什么地方呢?想要去见你的话,可以么?」 ——梨枣黍栗?四季更替—— 那首短歌在脑海中浮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的激动。这些,是你的真心话么? 我想见你。希望,有一天能与你相逢。但是—— (不….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我想应该很难) 「这样啊,真是遗憾…。那么,那么啊」 她的心脏,现在正飞速的跳动着。我能感觉到她的脸颊也热了起来。 「在我身体里的你,一直以来,都感觉很温暖,但为什么,你….会这么重视我呢?」 感觉胸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我的脉搏,与你的心脏联系在一起,你应该也能听得到吧。你对我来说,就是无比重要的—— (那是因为,我,对你——) 突然就像是连接被切断了一样视野变得一片漆黑,我猛地睁开眼睛,微弱的阳光照在和室的天花板上。耳边还能听到,细小的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啊,啊啊….」 我闭上了眼睛,一连串的泪水将我的耳朵打湿。左胸里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个不停。 被子中的我匍匐着撑起上半身,伸出右手打开了我脑袋正前方佛坛的门扉。仿佛就像是在证明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样,昨天我所见过的那张她面带笑容的照片,如今就在那里。 「葵花….」 那个梦,真的,只是她记忆的再现么。为什么我可以,对那边做出干涉呢。难道说,那里真的连接着过去的时间么。不,那只不过是梦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但是,如果。 如果,通过那个梦,可以防止葵花做出悲伤的选择的话。 她的未来,如果可以被改变的话——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左胸里传来了仿佛要被拧断一样的痛楚。 「咕唔唔!啊!」 脑袋顶在地板上,手紧紧抓住了左胸处的衬衫。全身都喷出了汗水,喉咙仿佛要被撕裂开来一样无法呼吸。万幸的是这股疼痛马上就消失了,我保持这这样的姿势稍微整理了一下呼吸。 我,因为有她的心脏才能活着。如果过去发生了改变,葵花因此而得救的话,那么在她活下来的世界里,我…. 「梨枣黍栗,四季更替,葛藤攀延,时光流转,相逢,之日….」 口中念着那首她喜欢的和歌,我发出的纤细的声音中,还带着颤抖。 好想,见你。希望有一天,能与你相逢。但是,我与你所在的道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所交汇。 就算这样,我…. ?? 「啊….」 回家的路上穿着湿透的室内鞋,就在走到堤防的时候,我感觉到胸中的热意突然就消失了。兔子先生他——不,应该是八朔,他已经回去了。还想,再多跟他说说话啊。 「那是因为,我,对你——」 我在口中试着重复了一遍他最后没有说完的这句话。他想要说的会是什么呢。 我停下来脚步,将高湿度的空气吸入肺中。就像是要将还残存在胸中的激动都赶走一样缓缓的呼了出来,感觉心中那零星的想法都随着呼出的气息升上了这夕阳下飘着雨的天空。 「真的,好紧张啊」 刚才那奇妙体验的余韵仍旧残存在身体里。在跟喜欢的人交谈过之后,胸口眼睛还有脸颊的周围,感觉都浮现出了热意,暖暖的感觉好舒服。 只是相对的,持续的雨中没有办法被鞋子好好保护住的脚无时无刻不在夺走我的体温,这份事实让我的心不禁又落入了黑暗。没关系的,虽然刚才,我这么对他说。 这里的话,距离学校的玄关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距离,果然还是再回去找找吧,于是我调转了脚步,一个人走在了,刚才跟八朔一起走过的那条路上。 当然,就算再看一遍自己的鞋箱,也还是找不到那个暗茶色的室外鞋。然后我又在鞋箱的周围寻找,一边祈祷着不要在那里的看了楼梯口的垃圾箱,结果都没有找到。我带着想哭出来的心情,发出了叹息。或许刚才就那样直接回家,反而会比较好。 「铃城同学」 「哇」 身后很近的位置传来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吓了一跳的我回过头,是星野老师。 「这次又怎么了么?雨伞又不见了么,看起来应该不是啊」 「啊,不….」 然后,老师就注意到了站在不应该站的地方的我,还有我的脚下。 「哎呀,那不是室内鞋么——啊,莫非,鞋子被偷了?」 「那个」 「偷别人的东西真是不像话啊!这肯定是犯罪,必须要申报才行。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找教导主任」 「啊,请等一下!」 我慌忙叫住了已经扭头的老师。感觉现在把事情闹得越大,过后的报复就会越恐怖,比起那样不如等这股恶意随着时间慢慢平息,静静的等它过去反而比较好。 「那鞋子,反正已经旧的都准备扔掉了,所以没关系。正好还省了自己处理的功夫」 我忍着泪水,说出了这样的谎言。老师稍微看了看我的脸之后,「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接受了我的说法。 「但是你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回去了吧。我再用车送你回去吧」 「诶,不,这个….」 「按照之前开车过去的距离来看,从这里走回你家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吧?这种雨在天穿着室内鞋在外面走,我劝你还是不要比较好」 「但是,果然还是」 「我也正好也有想要向你道歉的事。稍等一下,我去把车开出来」 面对我这强烈的顾虑,老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朝着教职员用的玄关走去了。 结果他的车还是在学生用的玄关前停下了,事已至此如果再强硬的拒绝的话感觉反而会不太好,于是我撑起塑胶伞走出了玄关。跟上回一样坐在了那个门已经被稍微打开的副驾驶位置上,系上安全带之后,车子缓缓发动了。来回运动的雨,刮静静的扫掉了落在前窗上的雨水。 「鞋子的事,真的这样就好了么?」 「….是的」 「是那种会被人盯上的,高级品么?」 「….不」 「嗯~」 或许是注意到了车内的气氛跟尴尬。老师用左手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出了有些悲伤的爵士歌。他马上又调换了频道,但是不管哪个都感觉有些不太适合当下的情景,结果最后他还是又给关上了。 「….啊说起来,明天就是周六休息日了呢。铃城平常休息日都在做些什么呢?」 「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有点对不起老师,不过我现在内心因为悲伤而陷入了消沉,被看不见的恶意所盯上,因为恐惧而感到害怕的我,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办法与别人交流。 像是星野老师昨天的行为,鞋子里被人放了图钉,室外鞋的丢失,八朔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脚下冰冷的触感,以及穿着室内鞋回去之后要怎么跟母亲解释,各种各样的事情杂乱的填满了脑袋让我感觉心烦意乱,就算低着头眼泪也还是忍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我慌忙用手擦拭,老师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吧。 十字路口停车等待信号灯的老师,呼出一口气之后,「好」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伸手提起了转向灯的拉杆。机械的声音有规律的在车内响起。 「你的家里,有门限之类的么?」 「诶,不,没有」 「那么」 星野老师依旧面向前方只把视线转向了我这边。在信号灯红光的映射下,他漂亮的侧颜在这黄昏时分的气氛中隐约浮现了出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有些恶作剧的笑容说道。 「现在就去买吧,鞋子」 「诶,可是,我现在没有带多少钱」 「我来买给你」 「诶,这,不太好吧」 「我不是说了有件事想要向你道歉么。你就当做是道歉的证明,接受吧」 「但是,不但让老师开车送我回去还让老师出钱….」 「可是我一点都不在意,面对大人的好意,有时候过度的顾虑也是一种失礼哦,这点你最好也注意一下哦,而且别看这样,我好歹也是公务员哦」 这个人真是擅长制造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情景,我在内心这么想着。照亮老师侧脸的信号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车朝着与我的家不同的方向驶了出去, ?? 在她的家中吃过早饭,郑重的向葵花的父亲和母亲表示了感谢之后,我走出了这个家。离开的时候她母亲对我说的话,让我再次留下了眼泪。 「随时都可以再来玩啊。对我们来说,你就已经像是我们另一个孩子一样的存在了」 名为亲情的温暖似乎在胸中逐渐扩散,我深深的低下了头。 非常感谢。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这个约定,不过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对我来说,虽然很短但却是绝对无可替代的。 离开了葵花的家之后,我再次顺着梦中的记忆。在柔和的细雨中大约走了五分钟,找到了那个家。不愧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说是邻居也不为过的距离。 虽然因为葵花对那人一直都是直呼名字所以我对她的姓并不熟悉,不过毕竟在梦中已经见过好几次那个写着「守山」的名牌了。反复确认过之后,为了缓和紧张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过了一会之后,从对讲机中混杂着噪音的声音中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性声音。 「来了」 于此同时我也对着对讲机下方的麦克风说。 「那个,请问绘里在么」 「诶诶,在的,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她高中时候的,朋友。因为正好到这附近来,所以想久违的打个招呼」 虽然用了拙劣的谎言,不过就算这么说我感觉也有可能会被对方直接赶走。 终于她的家中传来了似乎是下楼的声音,「男朋友?」「才不是!」从对讲机中传来了这样的对话之后,距离我面前伸缩式栅栏几米远地方的玄关门被打开了。一头明亮的栗色头发被束成了高马尾的发型,葵花的亲友,穿着牛仔裤的她从那里出现了。 「绘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叫了出来,比我的意识更先一步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我感觉到一阵眩晕,用左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诶,这个感觉是…. 「诶….,你是谁?」 面对突然叫出自己名字的我,绘里明显表现出了警戒的样子。 「啊,抱歉,这么突然…。那个,我是,铃城葵花的,熟人」 本想着只要说出了她的名字,对方肯定就会敞开心扉。但我拿上就意识到,这么想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你有什么事?」 绘里的表情更加僵硬了,警戒心似乎比刚才更强了。让人不由感觉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生气。 「我想要知道葵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知道什么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为什么我一定要把那些事情告诉你不可啊」 「我听说,你是葵花最好的朋友。对我来说,她也是特别的人。所以,为什么她,会选择那样的结局,我想要知道这些」 绘里皱起了眉毛,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的开口了。 「那种家伙….」 我的面前,吹起了寒冷的风。 「才不是,什么朋友」 那股风突然就变成了狂风,卷着如同冰粒一样的雨滴打在了我的身体和葵花的心脏上。我感觉到胸口伴随着碎裂的声音发出了疼痛。 仿佛是在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的一样,绘里推开了玄关的们,消失在了阴影中。 「为什么——」 头脑还有些眩晕,开口想要发出声音的我,声音却被另一个自己给盖了过去。 「绘里!为什么!」 手中拿着的雨伞落到了地上,我双手抓住栏杆。坚硬的响声,马上就消失在了这雨中的小镇里。绘里带着很不开心的表情,再次从门后的阴影中出现了。 「从刚才开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初次见面你为什么直呼我的名字?」 「为什么你要说我们才不是朋友这种话?我到底做了什么?告诉我我会道歉的!」 嘴巴擅自就动了起来。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感觉大脑都旋转了起来。等等,现在必须要慎重。 「你,怎么回事,真是恶心。能请你回去么?」 眼泪从我眼眶中滑落。 「觉得是朋友,一直以来,就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么….?」 「你再这样我要叫警察了啊」 冷冷的说完这句话之后,绘里就走回了屋里。冰冷的雾雨将我打湿。左胸传来的疼痛还有混乱,没有停歇。 「这里….」 我缓缓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我感觉到了那股,伴随着疼痛的脉动。人类,为什么在痛苦的时候胸口会感觉到痛呢。 「….你在,这里么?葵花」 我张开嘴,吸入了那混杂着雾雨的空气。因为悲伤而萎缩的的肺部稍微膨胀起来了一点,仿佛是在踌躇,也仿佛是在疑惑的将空气吐出来之后,我的喉咙发出了颤抖。那声音,呼唤着我自己的名字。 「八朔,….?」 连起来了——,我心里想着。 ?? 开着车朝车站前的购物中心驶去的同时,星野老师宛如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的小声说了起来。 「我啊,高中的时候就加入了演剧部,大学的时候还在剧团里头当演员,所以『演戏』这件事,大概已经渗透了我的身心」 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的我,默默看向了他的侧颜。 「成为自己所演的那个角色,按照周围人所期望的那样去演绎,被他人评价,为此感到欣喜,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就连在舞台之外,我也总是在意着周围人的目光和脸色,不知不觉间就制作出了一个合适的自己并开始演扮演起了这个角色」 老师的侧颜,偶尔会被窗外的街灯和对象驶来的车灯所照亮,冷冷的浮现在这夜晚的黑暗中。 「但如果那样的话,角色的里面,我的身体中,真正的自己就会消失,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这些」 被些许灯光所照亮的那张脸,毫无表情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真正的自己,到底会怎么做,会怎么想,真正的自己到底在哪,我不知道。或许,真正的自己已经不存在了。让我意识到这些的….是那绝望般的孤独」 这些,就是老师昨天说过的,寂寞吧。 「那个时候所我交往的恋人和朋友,都只看到了我的外在。我为此而叹息,但是,这也没有办法啊,毕竟我就只有外在啊。自己的内心,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空洞」 外表俊俏被女生们所追捧的星野老师,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啊。既然生而为人,无论是谁都会心怀扭曲,活在苦恼之中吧。这么一想,我也感觉到有些无奈,对自己身旁这个手中握着方向盘的寂寞男人,心中也涌现出了少许亲近感。 「空洞的我,就这样,成为了大人。就算是取得了老师的执照成为了教师之后,被憧憬我的人团团围住,那些人,或许是怀着期待,或许是怀着憧憬,向我投来闪着光芒的目光,而我为了平衡自己,内心的空洞也变得越来越阴暗」 但是,这些话,为什么他要告诉我。 「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想要与他人产生关联,想要获得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实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太寂寞了。但是我,心底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跟任何人联系在一起过。无法得到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实感…。就算与他人交流,就算与他人接触,也仿佛像是吹进洞窟中的一股风,不断发出声提醒着我的空洞与孤独」 信号灯变成了红色,车子停了下来。 「然后一想到,这份孤独会一直延续到我死去….就觉得眼前无可奈何的黑了下来」 最后他仿佛是力量全部消失了一样,发出了如果不是在狭窄的车中就绝对无法被听到的声音。 「抱歉,啰啰嗦嗦的说了这么多,总之我就是这样一个扭曲的大人。昨天,想要依靠你的那件事。….抱歉」 我看向他的视线渐渐落了下来,俯下了身子。汽车中,只有空调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吵闹。 大家全都是一个人,在某处感受到了寂寞。无论是老师,八朔,我,还是绘里。大概,把我鞋子藏起来的人也一样。所以为了排解这份寂寞,才会将自己的视线逃到别的东西上去。 「会觉得,寂寞,是因为有会这样感觉的内心,我是这么想的」 我注意到老师似乎咽下了一口空气。 「无论是想要与谁产生联系的心情,还是无法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孤独,这些果然还是因为老师的内心在追求这些。所以,内心空洞什么的,才没有,我,是这么觉得。那个,老师的内心,应该承认那个寂寞的自己,并且让他走出来才行,我是这么想的」 信号灯变绿了,老师缓缓踩下踏板。 「感觉,好像说了些很自以为是的话,抱歉」 「不」 老师他,现在的表情是如此软弱,看着在学校时候的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些, 「我,应该也有吧,内心」 我宛如自言自语一样喃喃的说着。 终于车子到达了购物中心的大楼。透过被雨水打湿的窗户,商业街旁摩天轮,发出了缓缓旋转着的灯光。我们的车顺着坡道驶入了地下停场,平缓的停在了其中的一角。 熄灭引擎之后,老师将脑袋顶在方向盘上,数秒间陷入了沉默。然后, 「好!」 说着他立起身,转向了我。 「那就,开始愉快的购物吧!」 看着他满脸明亮的笑容,联想到他刚才为止还一直阴郁的表情,我微微笑了出来。 「哦,铃城笑了。太好了,能看到你笑,我很高兴哦」 「这也是你演出来的么?」 「谁知到呢,我,可是演员」 取下安全带,老师打开车门清爽的走到了车外。在我也取下了安全带的时候,副驾驶的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了,站在那里的老师恭敬的鞠了一躬之后,向我伸出了右手。 「让我们出发吧,公主大人。去寻找那双最适合你的玻璃鞋吧」 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我还是握住了那只手,带着微笑回答道。 「不过还是普通的室外鞋就好了」 「哎呀,那样的话不就没有办法参加舞会了么?」 「因为我本身就不会去参加」 说着我就面带笑容,拉着老师的手,穿着学校的室内鞋踩在了停车场的水泥地上。 ??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拉低了雨伞,仿佛是要隐藏自己的表情一样把脸深深的藏在了其中,背朝着结果还是被挡在了门外的绘里家走了出去。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晕,这种事让我在意的不得了。 「果然,是葵花啊。没想到你,居然会到我的身体里来」 声音,马上就在我大脑中响起。 (嗯….一直,感觉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在八朔的身体中,沉睡着….感觉,就像是这样) 跟我那个时候一样啊,似乎既有通过对方的嘴巴说话的情况,也可以直接在脑海中传达声音。莫非是根据情感强烈的程度不同,身体的同步率会有所变化。就像刚才的葵花,我的身体都已经完全被她控制住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很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意识和视野都很模糊,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擅自过着我的人生一样。然后马上,就因为困意而睡了过去。只是最近,这种感觉又开始变得清晰。就像现在,八朔,还有绘里,都能分辨出来) 葵花的声音,并不像在梦中听到的那样充满活力,而是有些消沉。毕竟从长年交往的友人口中听到了,你才不是什么朋友这种话,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看来我真不应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直接过去,感觉胸口又开始痛了。 「….葵花,刚才绘里的那些话,并不是对你,而是对我说的,所以那个,你也别太在意了」 (嗯,谢谢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绘里讨厌。我到底做了什么) 「诶」 (呐,八朔。这个,并不是我在做梦对吧?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在家里的时候,我也看到了自己的遗像…。呐,为什么我,会死呢?) 我停下了脚步。现在通过我在跟我对话的,如果不是我的脑袋坏掉了的话,应该就是葵花本人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至今仍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惊愕,这个葵花,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什么时候的葵花?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如果向这个葵花询问的话,或许就能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没准就能够改变过去的那个葵花的命运。但是。 (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八朔你醒着的时候所听到和看到的东西,还有你做梦所梦到的东西而已。感觉就只有在每次在你梦到那些的时候,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才会回想起来) 如果跟我共有的梦境就是她最近的记忆,那么就很难向这个葵花寻求事实了。 (呐,八朔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死?生病?事故?) 我有些迷茫。但是,对这个已经知道了自己死亡事实的葵花就算说谎糊弄她也毫无意义。 「你….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的,我是这么听说的」 (骗人!我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这是我在从星野老师那里听说这些的时候没能说出口的话,如今听起来就像是她代替我说出了这些一样,感觉自己的心结似乎被稍微解开了一点。 (之前的记忆中,只是鞋子不见了而已….虽然可能有些痛苦,不过我,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自杀这种事来。因为,不管再怎么痛苦,那种事都不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活着,肯定还会有更多,更多开心的事情) 「但是,事实上的你,用电线缠住了自己的脖子….」 (有遗书么?) 「不,据说没有」 (….那,我,会不会是被人给杀害了呢) 「诶….」 (因为,我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自杀。我,还想要继续活下去哦….) 我的眼睛中渗出了眼泪。因为我,也不相信葵花会做出这种选择。她用手抹掉了我流下来的眼泪,我开口说。 「伪装成自杀的他杀,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不知道,不过既然不是因为生病或是事故的话,那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 「那,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 葵花发出了无力的声音。不过这也没办法。连自己死因都不知道的她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不过话虽这么说,光是站在这里想也无济于事。 「….呐葵花,你想不想,见见你的父母?」 我感觉到在她的意识下,自己的身体不由的咽下一口空气。心脏因为困惑而不安的跳动着。 (想要见…。说起来昨天,就已经见过母亲了) 「诶,是这样么?」 (记忆有些模糊,或许那个时候我还夺走了八朔的意识。有一股非常,久违的感觉。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疲惫。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要好好跟她说说话。….只是,现在的话,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为什么?」 (因为,我,毕竟,几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两人或许,会害怕,或许会感到混乱) 「这样啊….」 如果能借用我的身体,让深爱着葵花的那两人与她见面的话应该会是个非常不错的想法,但如果葵花并不这么期望的话那也没办法。 (啊,不行啊….) 葵花这听起来像是要消失了一样的话语,让我焦急了起来。 「怎么了!?」 (感觉开始变困了。让我稍微,再睡一下) 「再见!」 一股觉得这份联系会消失的预感,让我无可奈何的焦躁了起来。还想再跟她说说话,还有很多很多,想要传达给她的事。 「你还会….来么?」 (嗯。大概。….八朔) 「嗯?」 (之前的….问题) (问题) (八朔你….对我….) 脑海中葵花那清澈的声音消失了,一直持续着的眩晕感也消失了。留下来的,就是有寒冷和寂寞。 「我….对你」 举着雨伞的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雾雨马上就打湿了我的脸,天空被阴沉的云厚厚盖住,就像是要将存在于那里的充满希望的青空藏起来一样。 ?? 周五晚上的购物中心人很多,因为害怕会被熟人看到而提心吊胆的我,努力的跟着在人群中穿行的星野老师身后。然后,他在一家散发着时尚气息的面向年轻人的鞋店前停下了脚步。 「价格太贵的话你也不太好接受,这里的话怎么样?」 「啊。是的。但是,这样真的好么?」 老师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伸手用食指指向了我的嘴。 「是的这种话也是禁语哦。对我你不用顾虑什么。来吧,选个你喜欢的吧」 向他道谢之后,我开始在店内挑选了起来。虽然穿着学校用的室内鞋走在店里不由的让我感觉到羞耻,但为了改善这样的现状,也是为了让老师少等一会,赶紧把东西买好吧。 在女性室外鞋的区域,找到了一双跟今天不见的那双很相近的鞋子,我伸手拿起了那双鞋子。赶紧叫来了店员姐姐之后,试穿了那双鞋。就在坐下来穿好鞋的时候,站在店门口眺望来往人群的老师也走了过来。 「这双就可以了么?」 「是的。感觉跟之前的那双很接近」 老师走到了我坐着的椅子前,弯下腰单膝跪地的同时,视线看向了我。 「非常适合你哦,公主大人」 「很害羞所以请不要这样」 站在旁边的店员轻声笑了起来, 「真是非常不错的男朋友呢」 同时投下了一枚炸弹。 「才不是的!」 不过就算我慌忙想要否认,他其实是学校的老师这种事也没办法说出口,结果我就只能默默的垂下了头。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真的当当看呢?你的男朋友」 「这种玩笑请恨得不要再说了」 「啊哈哈」 就算被我的盯着,老师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这种人真的是教师么。 跟店员说了鞋子就这样穿走,老师用银行卡付完钱之后,难得来了要不要顺便喝个茶再走,他这么提议,而我用刚穿上的新鞋踢了说出这样话的老师的靴子,然后就径直朝停车场走去了。 发动汽车,离开了停车场,在雨中行驶的汽车前雨刮再次动起来的时候,老师开口了。 「话说啊,刚才的那些,如果我说不是玩笑的话你会怎么办?」 「诶,你在说什么呢?」 「我成为你的男朋友的那件事」 一瞬,我甚至忘记了呼吸。虽然不甘心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那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老师就是老师啊」 「哈哈,我要到下周才会被正式雇佣哦」 「那等到下周你不就是老师了么。而且,我….」 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变热,我低下头继续说。 「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本以为只是在开玩笑但老师表现的却很平静,悄悄看了一眼,他那毫无表情的侧颜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冰冷。 「诶,是这样啊」 他用感受不到温度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有些让人害怕的,面无表情的沉默着继续开车。 虽然他一直都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不过刚才的那些,莫非他是认真在告白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感觉还真是有些抱歉。只不过,说到底我们也才刚刚认识了几天而已,而且话说回来,老师跟学生如果真的变成那种关系了的话会很糟糕吧,开车送我回家,把伞借给我还买了鞋子,我是真的非常感谢老师,不过我都已经有八朔在了,啊啊真是的,到底该怎么说才好。我的脑袋开始变得混乱, 「那么」 这个时候老师突然开口,我的心脏又加速了一下。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么?年龄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突然他就像是班上的女生一样乘着话题很开心的问着我这些,突然一下就觉得没了兴致。刚才的我居然还烦恼了那么久,真想让他把时间还给我。 「才不告诉你!」 「诶~,有什么关系么,告诉我么~」 「….老师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了?」 「那就请你的言行表现的更像个大人一点」 「哈哈哈,被你这么说了呢」 在那之后就跟老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还一起笑话了教导主任,就这样车在我家门前停了下来。 「鞋的事,真的非常感谢。近期,我会去向你道谢的」 「那种事就不用了。我不是说过了对我不用顾虑么?不过你不管怎么样都还是想道谢的话,就偶尔像这样陪我一起出去兜兜风就可以了哦」 「还请容我拒绝」 「真是冷淡啊!」 微微笑了笑之后,我下了老师的车。在车门前向他低头道谢之后,老师挥挥手就离开了。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提好手中那装着室内鞋的塑料袋,打开了门。 今天,还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呢。 ?? 虽然我已经试了好几次想要叫醒在自己身体中沉睡着的葵花,但她一点都没有要出现的迹象。如果她现在真的是处在类似的睡眠状态的话,感觉强行被叫起来的她可能会很不高兴,所以暂时就先这样吧。 就像我在睡着的时候会进入到葵花记忆中的过去一样,残留在这个心脏中的,不知道是她的意识、人格、还是记忆,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在她醒来的时候,似乎就会跟我的身体发生同调。要是把这个现象告诉研究人员或是媒体的话肯定会引起大骚动,不过我目前还没有要把这些跟谁说的打算。不过,如果葵花希望的话我是准备要告诉她父母的。 我一个人撑着雨伞走在雾雨中的小镇上,时不时确认一下手机上的地图,走到了车站。 因为今天是周六,明天的周日学校也休息。这是个好机会。我用手机预约了附近的胶囊旅馆,在车站前的购物中心随便吃了点东西又买了换洗的衣物,为了打发时间连晚饭都草草的解决了之后,就朝着旅馆走去了。 登记的时候,未成人需要有监护人的同意,我还在想如果对方这么说该怎么办,但结果只是我想太多了,负责登记的人态度很是平淡。冲过澡之后我就早早的钻进了那让人联想到蜂巢的胶囊房。为了能够长时间的深度睡眠,我在购物中心来回散步的行为也发挥了作用,将房间调暗之后一闭眼困意马上就来了。 小睡之中,我的意识向着深处,向着葵花的意识,声音,动作,记忆,还有喜爱,逐渐的沉了进去。 深深的….深深的…. 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陌生的和室还有木质的天花板。刚睡醒的脑袋感觉还有些不是很清晰,但马上,我就意识到自己成功了,这让我无比的兴奋。 「诶,奇怪,这个是!」 葵花从被子中跳了起来,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左胸上。右手的手掌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和她身体的温度,这让我内心变得有些混乱。 「难道说,八朔,你来了么?」 (嗯,早上好) 她的身体里今天也还是一样柔和又温暖,透过她的身体所见到的这个房间也一样,从窗外投射进了温暖的阳光。这幅景象,让我的内心,感到无比温暖。 「早上好…喂,现在该说的不是这个吧!为什么要在我睡着的时候突然袭击啊!」 她的这幅样子让我不禁的笑了出来。被我的感情所带动,她的身体也笑了。从旁人视角看来的话,葵花就是在一个人发怒的同时又一个人笑了出来吧。这幅模样可不能被别人给看到了。 (我也没有要袭击的打算,只是睡着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葵花慌忙用手梳理着头发。 「啊啊,真是的,这种时候出现。换衣服还有上厕所你到底准备要怎么办?」 (啊。是啊) 「你还说是啊。女生早上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她嘟起嘴这么说的同时,心脏愉快的跃动了起来。 「而且,你说你是睡着了之后就过来了,那也就是说八朔现在是在睡觉吧?之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你这样的生活节奏不会有问题么?不好好生活可是不行的哦」 在她的认识中,她觉得我跟她是生活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人。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办法,而且我现在也不能纠正她。 (说的也是呢,我会注意的) 「你根本就没有在反省!」 微微笑了笑之后,我又补充说道。 (但是,如果我晚上睡觉的话,不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跟醒着的你说话了么) 我的话,似乎让她的心脏发出了痛苦的跳动。 「这….确实是这样」 根据以往梦中的经验,实际上我自己的时间和这边葵花的时间似乎并不是并行流动的样子,没有办法对她说明这些让我稍微感到有些烦躁。 「接下我要去吃早饭了,在家人的面前绝对不能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啊」 (我知道啦。葵花母亲做的饭,很美味呢) 「诶,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刚才的发言有些大意了。毕竟对我来说,昨天早上才刚在你的家里吃过早饭。对从来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的我来说,那真是,让我感觉无比的温暖。 「啊,之前你好像也有在我在家的时候来过吧」 (对对) 「真是的,你到底都看过了些什么啊,奇怪的东西赶紧忘掉啊!」 (没关系的,完全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葵花口中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同时脸颊开始热了起来。 在那之后,她闭着眼睛堵起耳朵上完了厕所,躲避着镜子洗完了脸,怀着内心的紧张吃过早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成功闭着眼换完了衣服。这全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让我感觉自己都要坏掉了一样,不禁露出了微笑。 「哈,感觉好累….」 坐在书桌前的葵花发出了叹息。 (哈哈,辛苦了。葵花,说起来今天是星期几来着的?) 「诶,是周六哦」 (你有什么预定么?) 「嗯,今天的话没有」 (太好了。那么就,稍微陪我一下好么) 「诶….」 我,有些东西想要试试看。透过葵花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梅雨季的天空久违的露出了青蓝色。 ?? 八朔,用他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说了奇怪的话。 (什么东西都可以,我想要让葵花把你自己的东西埋到某个地方去) 「诶….为什么?」 (就是,稍微做个实验。不好意思原因还不能告诉你。还有,希望你,不要拒绝) 「诶,这算什么条件」 虽然整件事情听起来毫无逻辑,但八朔的语气非常认真。 (埋进去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不过那个东西应该是拿不回来了。抱歉,向你提了这么奇怪的要求。但是,对我来说,这件事非常重要) 「嗯,我知道了」 八朔还真是奇怪,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好在我今天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没什么事,就如他所愿陪他一下吧。而且,感觉做这些事,还挺开心。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既然要埋的话那最好不要是太大的东西。而且,还要是自己已经不需要的东西。 「呐,这样做,东西就会到八朔的手上么?」 (….如果实验成功了的话,结果就会是这样) 「诶,你要到这边来么?」 他似乎在犹豫要怎么回答。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那么,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嗯….我知道了」 能见到八朔了。一想到这些,就觉的胸口开始发热,心脏开心的跃动了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在我的心中萌芽。我回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 「那这个东西可以么?」 (这是什么,是信么?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样好么?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 「没关系,本身就是准备要扔掉的东西」 按照八朔的指示,我从母亲那里要了一个用来装点心的空罐把信封放了进去,然后又用塑料袋将其包好。带上挖土用的小铲子,跟母亲说要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之后,母亲就笑着对我说,你们是要去玩沙子么。 到了外面,久违的晴天让我不禁眯起了眼睛。太好了,今天是晴天。清澈的天空中,漂浮着棉花糖一样的浮云,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白色航迹线,从远方飞过。 「那么,要埋到哪里好呢?」 (从满是立葵的堤防那里,不是能看到河边草地上有一棵树么。就埋在那棵树下吧) 「哦哦,感觉很合适呢」 (是吧) 晴朗的一天。因为一个奇怪的请求,跟特别的人走在一起。初夏已经有些炎热的阳光照在身上,随风扬起的裙摆泛着光辉。 这一切都让我不由的开心了起来,内心一直都处在激动和雀跃之中,脸上也止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感觉,好像很开心呢,葵花) 「哼哼,确实很开心哦!」 配合着话语我小跳了一步,左手拿着的塑料袋也在风中晃动了起来,外出时候穿的浅口皮鞋与柏油路面碰撞,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盛开着阳金花的公园里,我注意到一个年幼的女孩跟她的母亲一起看向了我,脸颊开始烫了起来。身为女高中生的我一个人这是在干啥啊。八朔也在这个时候也笑着说。 (哈哈,你这是干什么呢) 「呜呜,稍微有点太兴奋了」 我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回答了他。而在我手后方的阴影处八朔又笑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喜悦还是开心,我也笑了。一个人的身体如果两个人同时笑起来的话肯定会变得呼吸困难,不过这同样也很奇怪,让我越发的笑个不停,结果不停笑着的我终于还是因为喘不过气而咳嗽了起来。 (等,等等,咳咳,冷静下来,葵花) 「啊哈哈哈,哦哦,抱歉抱歉,啊,真的好开心啊」 光是有你在这里,内心就会变得如此温暖。真的好开心啊,我好高兴。 我喜欢你啊。 向公园里的女孩挥了挥手,她也笑着向我挥了挥手。怀着喜悦的心情我再次迈出了步子,这个时候八朔却在悄悄的在自言自语。 (….我会,保护你的) 「诶,保护,为什么?」 (不,没什么。比起这个,你看) 已经能看见那蔚蓝色的天空背景下,绿色丛生的河堤了,茂盛的立葵在风中摇曳。我走上了坡道,站在河堤上望向河川。河川旁不断延伸的草地上,孤零零的,生长着一颗繁茂的栎树。走下通向河川的楼梯,脚下的草地因为连日下雨的关系稍微有些湿漉漉的。我有点后悔,不该穿浅口鞋的。 (没事吧?抱歉,是我指定的地方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 万幸的是,因为杂草繁茂的关系脚下似乎并不会打滑。我来到了栎树下,用小铲子开始挖了起来。 「哼嗯,像这样行么?」 (就是这样,辛苦了) 在这个足够将空罐完全埋进去的洞里,我将这个有些奇特的时光胶囊埋了进去,盖好了土。 感觉稍微,不,应该是非常的羞耻就是了,这封信,就这样送给八朔真的好么。 真希望,那个时候,我也在他的旁边,就好了啊。 ?? 埋完时光胶囊之后,顺着葵花的提议,我们坐在可以眺望河川的长椅上,交谈了起来。虽然让她的鞋子和漂亮的手因为泥土而被弄脏让我觉得有些抱歉,不过葵花似乎挺开心的样子,导致我的内心也有些兴奋。虽然她完全不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让我很是感谢,不过在听到她说「打开的时候绝对要叫我啊」的时候,内心多少会有些心痛。 因为在我活下来的未来里,是没有你的。而在你活下来的未来里,又没有我。 这份心痛,应该没有让你感受到吧。 在我们开心的聊着有关小学和中学时候流行过的东西的话题时,突然空中传来的电子音的铃声,将我从这温暖的梦中剥离了出来。睁开眼,面前既没有青蓝的天空也没有绿色的草地和藏青色的河川,出现在眼前的就只有胶囊旅馆那低矮的天花板。上层的胶囊房里传来了闹钟的铃声,声音马上就停了下来,我有些后悔自己睡觉的时候要是有戴上耳塞就好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次做梦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感觉自己就像是蜜蜂的幼虫一样爬出了胶囊房,准备了一下之后我马上就朝着目的地出发了。走出旅馆,直到刚才还跟葵花一起看到的晴空就仿佛是电影或是什么东西的布景一样,天空被灰色的云和细小的雨滴所覆盖,我叹了一口气的同时撑开雨伞。 在百元商店买了作业手套和铲子,快步朝着那个地方走去。走过了绘里的家,走过了葵花的家,穿过开满阳金花的公园,那个坡道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记得葵花的母亲说过,她是在三年前去世的。 「三年….」 我口中说出了这个词,虽然想要借此来感受时间的流逝,不过或许是因为平常就通过梦境回到过去的原因,并没有实感。 走上堤防,走下那由石板堆叠组成的楼梯。明明几个小时前我还和她一起走过这条路,但现在,我所行走的这个世界里,你已经不在了。我的视线转向了那棵孤零零的立在草原上的树,仿佛是在祈祷一样的握紧了双手。 我站在那棵树前,葵花挖过的的那个地方现在也是杂草丛生,完全看不出像是埋了什么东西的样子。不安紧紧揪住了我的内心。 「….葵花,我要打开了哦」 因为有约定,所以我小声呼唤了她的名字,不过就算这样,我身体中的葵花也还是没有醒来。 我将雨伞收起来放在树下,从百元商店的塑料袋中取出了铲子,开始挖土。 一定要有。一定要有。一定要有。 我在心中不断默念的同时,挥动起手上的铲子。被雨水浸湿的土壤非常柔软,手上的铲子传来了切断杂草根时的触感。 单调的运动,再加上内心焦急的祈祷让我觉得开始喘不过来气的时候,铲子的前端似乎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心脏震了一下。我咽下一口唾沫,扒开了周围的土壤,被泥土染成茶色的塑料袋,仿佛是在守护着其中那个沉睡着的方形箱子一样。我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慎重的把它从土中取了出来。 「呼,呼,呼….有了」 气喘吁吁的我,耳边现在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我直接用带着手套的手撕开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了那银色的罐子。没有进水,也没有被腐蚀,看起来还跟葵花母亲交给她的时候一样,闪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有了….」 我又自言自语了一遍,眼泪不禁溢了出来。左手拿着那个罐子右手则是紧紧的在胸前握住,因为喜悦而静静的发出颤抖。 这是,我拜托她,让她埋在这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个梦中的世界,跟这里是连系在一起的。而且我,能够对那边的世界作出干涉。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葵花的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咚,仿佛是烟花在身旁爆炸一样,心脏发出了一声剧烈的跳动。 与此同时左胸发出了剧烈的痛楚。 「呜!」 因为剧烈的晕眩感,手上拿着的罐子掉了下去。它落在了被雨水浸湿的草地上,里面的东西撞击罐子发出了干涸的声音。对了,葵花在那里面,放了一封信。 无法呼吸的我,跪在了地面上。伴随着心脏的跳动,疼痛在全身蔓延。 「啊,啊啊….」 额头顶到了地面。头发还有膝盖都被冰冷的雨水所打湿。 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改变。葵花也还没有得救。请再,等一下。 这或许就是命运在告诫我,过去无法被改变吧。不,我要做的并不是将整个世界颠覆那么夸张的事情。只不过是改写一个少女悲惨的结局而已,这种小事就算放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如果能办到的话这条命随便你想怎么样都无所谓。还是说,只是我的生命还不够么。 朦胧的视野中,我看到了,在堤防上注意到了这边有些奇怪,正顺着楼梯跑了下来的女性。我的意识,到这里就中断了。 ●第三章 无法消失的,约定。 ?? 坐在河边的长椅上开心说着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八朔消失了。他总是这样,突然就不见了。既然他说在睡着的时候就会过来,那么睡醒的时候应该就会回去吧。 我一个人站了起来,又走到了那颗埋着时光胶囊的树前,拍了两下手对着它祈祷「希望能顺利的传达」。因为感觉这样的行动有些奇怪,我不禁微微的笑了。 沿着河川散了一会步之后我就回到了家,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我还是取出剩下的信纸写上信息,放进了上学用的书包。吃过午饭后,在晴空下洗净晾干了室内鞋,然后,懒懒散散的度过了剩下的时间。 周日跟绘里和亚子越好了,一起去车站前玩。亚子是中学时代的朋友,她居然被班上的男生告白,而且两人还成了恋人。知道了这些的绘里非常兴奋的向她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亚子虽然既脸红又害羞,但还是很高兴的回答了这些。真好啊,能像他这样的。 中途,她的男朋友打来了电话,看着亚子一脸害羞着通电话的样子,对了我其实也可以啊,想到这里我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真想好好称赞一下想到这些的自己。 就在跟绘里两个人用带着祝福的,冷淡又温柔的视线,看着把手机放在耳边的亚子时,我的左胸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意。 「啊!来了!」 因为喜悦我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声音,绘里则像我投来了可疑的视线。 「诶,什么来了?」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我急切的拿着包站起来的同时这么说,而绘里却抓住了我。 「啊,那我也一起~。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恋爱空间里啊」 「诶….那个」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要犹豫啊!啊,莫非是大的那种——」 「笨蛋绘里—!」叫出来的同时,我慌忙堵住了绘里的嘴。 我所听到的声音,也会被他听到。奇怪的话就算不是自己说出口的,但光是被听到也会很羞耻。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从这种情况下开溜。如果花的时间太长八朔没准又会消失。 「喂,这么突然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抽走了自己的手,绘里露出了一脸不满的样子。 「啊,抱歉。那个,兔子先生他….那个….」 抬头望着我吞吞吐吐的样子,绘里突然就像是领悟了什么一样坏笑了出来,竖起了右手的食指,戳了戳我的后背说。 「快去吧」 我微微向她道谢之后就跑了出去。她像这样突然展现出来的关心,之前就已经帮过我很多次了。 等到两人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建筑物所遮挡,我用右手紧紧的握住手机,小声的说。 「八朔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想到今天也能跟他说话,他的到来让我很是开心,胸中的心脏愉悦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感觉脸颊也开始变热了。 但是,他的声音,却没有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八朔?」 「喂~,八朔~君」 不安开始在我的胸中蔓延。回想起来直到几天前,兔子先生没有办法说话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道了能与他对话之后,我心中的欲望便开始不断扩张,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内心的恐惧。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还是说,我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么。 (啊….) 脑袋里响起了声音。 (啊,嘎?) 「太好了,八朔。真是的,为什么不说话啊?」 安下心之后,我僵硬住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诶?我,刚才是怎么了….) 「噗噗,你这是睡迷糊了吧?」 (那个….啊啊,时光胶囊….) 「嗯,昨天埋进去了呢」 (诶,昨天?啊,啊啊,对了。是昨天啊) 八朔的状态似乎相当迷糊。时钟的时针也已经越过了正午到了该喝下午茶的时间了,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他是在夜间学校上学么。….还是说。 「又是为了,能跟我说话,所以才在这种时间睡觉么?」 他稍微沉默了一会。 (是的哦) 没有害羞也没有想要隐瞒,这直率的话语,甜蜜的抓紧了我的内心。这,如果是没办法看见对方表情的电话的话,我绝对会在把手机摁在耳边的同时既羞耻又开心的不知所措,不过现在因为两人共用一个身体所以并不会这样。 「啊,对了八朔!」 (诶,怎么了?) 因为自己的妄想,导致我差点就忘了自己的目的。我举起右手将手机拿到自己的眼前。 (联络方式!来交换吧!这样的话就算是在八朔没有睡着进入我的身体的时候也能交流,而且还能通电话!) 要是早点这么做就好了,我甚至还在为没有早点想到这个方法而后悔,但是我的左胸却微微传来了一阵悲伤的痛楚。 (….抱歉,我,没有手机) 「诶,现在还会有这样的高中生么?」 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对我说(确实也有这种人哦)。 「这样啊,真是遗憾」 我这么回答的同时,心里在想,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温柔的谎言,因为回想起了刚才胸口传来的痛楚,所以我才会想到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撒谎的理由…. (….葵花,是在买东西么?) 「只是跟朋友一起出来玩而已,既然八朔来了的话那我就先跑了吧」 (诶,没问题么) 「嗯~,应该,没问题吧。啊,对了」 我将手机的屏幕解锁打开了聊天软件,打字向绘里发去了信息。 『抱歉,我要去约会了!』 共享了我视野的他,胸口的温度开始上升。 (等等,你说约会) 按下了送信的按钮之后。手机马上就收到了一个惊讶的颜表情,在我关闭了屏幕之后又接连响起了好几次提示收到短信的震动。只是,我直接把手机收进了包中没有理会这些。抱歉了绘里,亚子。之后会跟你们道歉的。 不知道何时才会来,也没有办法打去电话的他,现在就在这里。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时间。 「哼哼,那么我们走吧」 跃动的内心仿佛是在推着我的后背一样,轻快的迈出了步子。 (去哪里?) 「去哪里,当然是约会了啊」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从来没有跟谁约会过,这种时候应该要做些什么才好) 「我也没有过,不过,应该就是一起逛逛店,散散步,喝喝茶,之类的吧」 (我连这些事情都没有做过就是了….) 「就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啊,不过,我像这样一个人说个不停,感觉会被当成怪人呢」 (只要把手机放在耳边不就好了。这样不是就可以装作是正在打电话了么?) 「….八朔,真是个天才」 我从包中取出手机,放到了耳边。我左胸中的心脏,因为开心而一直跳个不停。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周日约会。 ?? 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把意识交给葵花的身体跟她一起漫步在商业街,失去意识的我来到这里之前,应该是倒在了埋时光胶囊的河滩上。没准,现实中的我已经死了。就算没有死,也是躺在被雨水打湿的杂草地上彷徨于生死的边缘。 如果我的身体,就这样渐渐冷却无法动弹了的话,我又会怎样呢。我的精神会继续像这样,留在三年前葵花的身体中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意外的好像还不错,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就算回到了那边的世界,也没有葵花的存在。如果能在她的身体里舒服的与她同居,感觉虽然偶尔会被她讨厌,不过就算这样我们应该也还是能像现在这样开心的在一起,如果能这样的话将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我不禁这么想。但是,这也就是说—— 「啊。八朔快看快看!好可爱!」 把手机贴在左耳上的葵花,在一个洋溢着温暖色调的布偶店门前停下了脚步。她抚摸着那个装饰在店门前,有些圆圆的兔子形象的玩偶。她的右手传来了毛绒绒的柔软的触感。 (打电话的同时说「快看快看」还真是相当违和呢) 「啊哈哈,这种小事大家是不会在意的」 她的心脏,传来了柔和的脉动。这种小事不会在意。我在内心反复回忆着,这甜美的语言。对啊,不要在意那些小事,好好享受当下的幸福吧。 我们就这样一边交谈,一边流连于各种各样的店铺。在出售小商品店里,她买了一个装上之后看起来就像是上面长出了耳朵一样的粉色手机壳。 (这个耳朵不会很碍事么?)听到我的这个疑问,「这点没有关系啦」她似乎很高兴的做出了回答。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兔子吧。 提着购物袋,一晃一晃的拎着那个带兔子耳朵的手机壳在路上走着,或许是看到了前方自己朋友的身影,葵花慌忙说。 「糟糕,八朔,藏起来吧」 (诶,只要装作是在打电话的样子不就好了么?) 「不行!都说了要去约会却一个人走在路上,肯定会被以为是内心寂寞的家伙!」 慌忙中,葵花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店。在挂满了五颜六色衣服的架子身后藏了起来,视线紧盯着店外的,但不巧的是,她的两个朋友在谈笑中正朝着她所躲藏的这家店走来。 「不是吧」 (啊哈哈哈) 「不许笑!」 我像事不关己一样的笑了出来,而她则对我表示了抗议,她的心脏,跳的更快了。真希望她能好好珍惜一下自己心脏跳动的次数啊,不过,就算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对她说这些啊。 葵花慎重的观察着自己两个朋友的动向,从两人视线死角中的架子绕到了出口,敏捷的离开了那家店。作为客人看起来相当可疑的行为,没有被店员搭话这点还真要感谢一下运气。 「啊~,好紧张了」 在路上小跑着离开的同时,葵花开心的笑了出来。 为了防止再撞见她的朋友我们换了楼层,进入了一家首饰店。这并不是那种高级的店铺,而是面向年轻人的那种,店内摆放着各种色彩缤纷的项链耳环,手镯还有发卡之类的东西,种类繁多的商品看起来很是耀眼。 (女生的话,果然都喜欢这种东西么?) 「嗯~,我的话平时虽然不怎么戴,不过看着的时候确实会很开心。八朔呢,你喜欢戴耳环的女生么?」 (要在耳垂上用针开洞啊,感觉稍微有点吓人啊) 「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扎耳洞了」 (诶诶,跟我的喜好又没关系,你喜欢的就去做不就好了?) 「这样就好,这点很重要」 若无其事的从货架前离开,在看起来像是面向参加聚会的耀眼区域前,葵花停下了脚步。 「啊,那这种你觉得怎么样呢」 说着,她把手机收进了包里,单手拿起了货架上的一个头饰,戴到头上的同时她也向前走去。 透过镜子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平常不太容易能见到的葵花自身的身影,那身影正鲜明的映在上面。仿佛就像是,现在,她就站在了我的面前,与我面对面一样。胸中的心脏发出了痛苦的跳动,让我感觉几乎要晕过去。而镜子中的葵花,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八朔,现在,是不是心动了」 (诶,嗯,不是….) 她笑着摇晃起了肩膀,捏着自己身上那件白色连衣裙的裙边,在我面前微微摆出了一个姿势。 「呐,合适么?」,她用不会被周围其他人听到的音量,轻轻的说。 面对她这如同身披婚纱一样的姿势,我的内心无法掩饰的热了起来。但直率的夸奖她的话感觉又有些羞耻,于是我只好用开玩笑的口吻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害羞。 (诶诶,非常适合你哦,公主大人) 镜中的葵花微微瞪大了眼睛,脸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嘴里喃喃的说「不要跟星野老师说同样的话」。这句话,让我非常在意。 (诶,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的提问,被店员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从现在十七点开始,店内所有商品七折优惠!」 「诶,都已经到这种时间了么?」 葵花慌忙将头饰放回了货架。 「太阳下山前,还有别的事情想做啊」 说着,葵花就快步离开了吵闹的店铺。 这个购物中心,屋外的空地上有设置用来给孩子们游玩的道具,在那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摩天轮。这一切在三年后的未来——虽然对我来说就只是昨天——依旧,毫无改变的运作着。葵花将手机贴在左边,站进了乘坐摩天轮的队列。 「不好啊,一个人乘摩天轮这种事,没准比我想象中还要羞耻」 (两个人一起约会,几个小时前你不是这么说过么?) 「那跟这是两码事」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太阳开始散发出橘色的光芒,闷热的空气也渐渐沉寂了下来,空中吹拂过了凉爽的风。 好在这里并非游乐园,乘坐摩天轮的客人也不多,我们所排的这个队伍稳步前进着。 「这个购物中心啊,是我上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建成的,在那之前这周围还没有这类东西,所以当时这是个很热门的话题」 葵花对着手机的话筒说着这些。从周围客人的角度来看,这就只是一个一边打着长长的电话一边独自排队的女高中生吧。 「那时候这个摩天轮非常有人气,差不多要排一个小时的队哦」 (啊,原来你以前有坐过啊) 「嗯。是父亲带我来的。她一直背着疲惫撒娇的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排着队」 (….这样啊。真是一位温柔的父亲呢) 「嗯」 终于轮到了葵花,她多少带着点不安的把票递给了工作人员,外表只有一个人的她,进入了红色的吊舱。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呼」的长出了一口气 「会不会被别人认为是寂寞的孩子独自过来乘坐摩天轮啊」 (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我笑着引用了她刚才说过的话。 「对了,说的是啊。现在就只要享受当下就好了!」 我们坐着的吊舱,缓缓升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视野中还只能看见购物大楼,但是随着高度逐渐上升,景色接连在眼前展开—— 「哇」(哦) 我们同时发出了感叹。 大楼后方的街区,树木,云朵,还有人。全部都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仿佛是由光组成的海洋闪烁着光辉。透过葵花的双眼所看到的景色,无比温柔,无比温暖的颜色流入了我的意识,内心不禁随之颤抖。眼眶变热,一滴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滴眼泪究竟是属于谁的。 「呐,八朔」 眺望着这奇迹般的景象,葵花静静的发出了声音。 「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 (嗯…。我也是,真的好开心) 我直率的表达了同意。在这雄大的景色面前,害羞与紧张全都荡然无存,内心或许也因此获得了解放。 「呐,八朔」 葵花又一次,呼唤了我 (嗯) 「果然,我」 此时停止了呼吸的她,嘴唇中接下来会发出什么音我已经能想的到了。然后,自己应该回答的话语也在我的心中浮现,内心又痛了起来。 「还是想见面啊」 透过脸颊上的感觉我能知道,她现在露出了微笑。但是接下来又流下了眼泪,这次我很明确的理解到了,是葵花流下的眼泪。 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的话…。我还有过这样甜蜜的想象。但是,这果然,并不是真正的我们。 只是,真正的,我们…. (….葵花) 「是」 我驱使着她的右手,触碰了她的右脸颊。感受到了流淌在那柔软皮肤下的,温暖的血液。 抚摸了左边的脸颊,抚摸了头发。葵花似乎将身体交给了我,她似乎将所有的意识似乎都用来感受那被触碰的感觉,她静静的闭上了眼。我的视线也被封闭了,但是透过眼睑依旧能够感受到面前的夕阳所发出的那温柔的光芒。 (虽然现在,非常困难…。但总有一天,绝对,) 「嗯」 (….见面吧) 「….嗯」 我感觉到她再次露出了笑容。她那眯起来了的眼眶中,再次溢出了泪水,脸颊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我也,想要见你。想要与你相见。心中无法压抑的,这么想着。我想用自己的手,去触碰你。去拥抱你。 为了这些,果然,我应该去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在呢。如果是的话那我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现在还不是悠闲的时候。 热意仿佛在燃烧着我的胸膛,并非呼唤而是呼喊的,发出了强烈的思绪, 醒来吧。 醒来吧,醒来吧。 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 ?? 「啊….」 就在摩天轮的吊舱升到顶点的时候,胸中的热意突然就消失了。 眼前那金色的景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的关系感觉似乎有些变暗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突然就消失了。 我擦拭掉泪水,在吊舱中一个人孤零零的,仿佛是在回味一样,抚摸着刚才被他触碰过的脸颊,还有头发。 走出摩天轮之后,偶然遇到了在外面走着的绘里和亚子。绘里见到我,露出了开心的坏笑。 「哦,背叛了女生间友情跑出去约会的家伙在这里哦~。….诶,奇怪,葵花你怎么了」 或许是被我通红的眼睛所吓到,绘里靠近了过来,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后背。 「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需要我去把那家伙打飞么?」 我摇了摇头。被这么温柔的对待,眼泪又溢了出来。 「怎么办,绘里。我….」 「嗯。你说吧。我在听着」 我将额头埋在了她的胸前,温柔的友人就这样轻轻抱住了我的肩膀。 「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喜欢到痛苦」 绘里微微笑了笑,轻轻的敲了敲我的脑袋。 「这样啊…。但是,我觉得这同样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哦」 「是这样么」 「嗯…。话说啊,」 说到这绘里拿开了抚摸着我脑袋的手, 「你不光把我们丢在一边,现在居然还在这里炫耀~!」 说着她伸手开始挠我的痒。我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必须对葵花施以请吃可丽饼的刑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赶紧停下来啊!」 周日的夕阳中,残留着各种各样感情的我,就这样度过了这一天。 ?? 仿佛是从幽暗的海底突然浮上来一样,我的意识在光芒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同时我的上半身也弹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病房的房间,而我似乎正躺在角落里的一张床上。大概是因为窗外的夕阳,房间内除了荧光灯发出的光外,还闪烁着橙色的光芒。 看来,我似乎还活着。左胸中传来的脉动告诉了我这些。 「….你醒了啊」 身后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我马上就转过了头,那是我昨天才刚见过的人,她还是带着跟之前一样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站在那里。 「绘里!?」 她似乎有些害羞,躲开了我的视线,看着窗外的同时对我说。 「不好意思,之前为了确认身份,看了你的学生证还有保险证。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擅自做的,是跟医生一起看的,所以啊」 莫非,是这个人,帮助了我么。 「你,名字叫八月朔日行兔呢。真是奇怪的名字」 面前这个话语有些粗鲁的人,感觉跟梦中见到的有些不太一样,这大概是因为我不是葵花把。还是说,她也被时间给改变了。 「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医生给你做了检查,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说你的身体非常健康。真是太好了呢」 「那个,真是,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我只是不想看见眼前有人死掉而已」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还是受到了你的帮助」 绘里叹了一口气,又一度因为烦恼俯下了身子,然后她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向我。 「你,莫非….就是葵花口中说的那个『兔子先生』,是么?」 「原来你知道啊!」 坐在床上的我不禁身子向前倾,她伸手拿起了放在后方架子上的一个东西,递给了我。那是,我刚才从土里挖出来的,葵花埋下的时光胶囊。我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个罐子。 「就算失去意识,你也还是紧紧的抱住这个东西,急救的人光是要把他拿走都费了不少功夫」 我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那个罐子应该是掉到了地上才对。我能想到的,就只可能是葵花驱使着我的身体,把它捡了起来。 「抱歉,这个,也被打开了…。这个是,我擅自打开的。啊,但是,里面放着的东西我并没有碰啊!」 在绘里目光的催促下,我打开了罐子。里面装着的,是我在梦中见到过的,表面既没有装饰也没有文字的纯白信封。拿起来翻了个面之后,我看到了那用粉色的笔迹小小写下的字。写在信封右下角的,是她的名字,「铃城葵花」。而左上角写的则是,「给兔子先生」。 猛地一下,我抬头看了向绘里。 「中学的时候啊,朋友之间流行过去买可爱的信纸给自己喜欢的人写情书这种事啊。就算寄不出去,光是拿到学校在朋友之间说说也会觉得很有趣。….这其中就有葵花,我是不会写的,虽然她当时脸红着否定了这些,但结果她还是,也像这样悄悄的写了啊…。那支粉色的圆珠笔,她很喜欢那支笔,平常就经常会用,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葵花放进时光胶囊的东西,似乎,是她中学时代写给我的的信。 打开看看吧,绘里这么说,我拆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来的那被折叠起来的信纸也跟信封一样是纯白色,就像是描述了她的性格一样。郑重的将信纸展开,葵花那工整漂亮的字,整齐的排列在上面,这次用的是黑色的笔。 敬启、兔子先生。 你最近怎么样。我这边非常好。 因为朋友之间开始流行写情书,所以我就试着也写了一下。 不过话虽这么说,我跟她们还有些不太一样,因为我不是很清楚要把这封信交给谁。 原因,就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我的心中。 (啊,这么写出的话,感觉有点像是很羞耻的诗一样呢) 不过这都是真的,因为你,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偶尔会在我的身体中出现, 你很重视我这点,也不可思议的传达给了我。 这让我非常开心,每当你到来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内心升起了一股温暖的感觉。 无论是遇到讨厌的事情时,还是感到寂寞的时候,你的存在总是给与了我帮助。 因为你总是流露出一股寂寞的气息,所以我也想要为你带去温暖, 我也想要,为你的存在带去温暖。 …诶,情书的话都应该写些什么东西好呢。 算了,反正这封信也不会被人看到。我想写什么就些什么吧。 希望一直都在静静哭泣的你,能够露出笑容。 虽然你的声音、长相还有名字我全都不知道。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时候,你就的存在就已经是如此的自然。 同时,还有这股,强烈的心情。 兔子先生,我喜欢你。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你。 还有,大概,从今往后,我也会一直喜欢着你。 希望,有朝一日,跟你在一起露出笑容的那天,能够到来。 看完之后,我郑重的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样子折了起来收进信封里,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为这份心痛的爱咬紧了嘴唇。 就如同,我想着她一样,她同时也深深的想着我。而且,还是在我们能够交流的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想要,见我,她是这么想的啊。 自从父亲从家里离开之后我就一直觉得自己缺少了,对自身存在的承认——自己被允许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那种感觉,通过她的语言传达了给我,从炽热的胸膛逐渐蔓延至了全身。 「那个,你的心情我也能明白」 绘里的语气听起来稍微有些急躁。 「但只是哭泣,也没有办法吧….就是,该怎么说呢,那个,打起精神来吧」 我意识到了她这是在为我担心,这让我多少有些高兴。 「明明昨天,才把我从家门前赶走,如今却又这么温柔呢」 我放下捂着脸的手,面带微笑的回答,绘里的脸变得通红。 「你,原来没有在哭!居然被你骗了!」 「啊哈哈,我才没有骗人哦」 「因为,昨天,那么突然,而且初次见面你就那种态度让我觉得很失礼,就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家伙,所以就表现出了敌意….抱歉」 绘里对我的称呼在这个时候也发生了改变。(注:此处绘里对主角的称呼从比较无礼的变成了正常的称呼,中文无对应) 「而且,现在,我也知道了,你对葵花来说是特别的人」 「诶?关于葵花,你不是说过,她才不是朋友么?」 「那个….是因为」 我注意到,她的眼眶中浮现出了泪水。从窗户照进房间的夕阳,将她的眼泪染上了一层闪烁着光辉的红色。 「因为」 为了掩饰掉落的眼泪,这次换绘里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从手的下面,传来了她带着颤抖的声音。 「如果是朋友的话,就会想要跟她说话啊。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就一个人离开。被留下来的人究竟有多么悲伤,多么后悔,多么的寂寞,这些你有没有想过啊」 绘里似乎是终于抑制不住了不停的说着,伴随着话音还留下来泪水。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松了一口气,内心又有些高兴。葵花,你听到了么?你的好朋友,并没有讨厌你哦。直至今日,她还是一直喜欢着你哦。 我下了床,靠近了正在哭泣的绘里。 「虽然比不上绘里,不过我也很了解葵花….,她啊,在她的心里,一直也都把你看做是最好的朋友」 绘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就又把头埋了下去,眼泪再次溢了出来。就这样,内心的芥蒂似乎被一点点的解开了,蹲在地上的她持续,放声哭泣着。 等她冷静下来之后,我走出病房,前往柜台,瞪大了眼睛的我还以为那上面的数字是不是写错了一行。因为钱包中自己带的钱根本不够而慌慌张张的时候,绘里帮我付了一半以上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为了掩饰害羞我发出了生硬的声音,同时还向她深深的低下了头。 离开医院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也停了。久违的出现在天空中星星,转眼却又消失了踪迹。绘里说要送我去车站,两人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开口了。 「那个,绘里小姐」 「怎么?」 「刚才,葵花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商量,你有说过这句话」 「嗯」 「我,觉得葵花她….有可能,是被人杀害的」 绘里沉默着看向了我。 「她并不是那种会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人,难道你不这么觉得么?」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但是,虽然只是后来听说的,葵花她,似乎受到了一些轻微的欺凌」 我注意到,低着头的她正紧紧的握起了拳头。 「这些,确实,或许是真的…。但她也说过,只要活着,就肯定还会有很多的好事发生」 「这,确实像是葵花会说的话呢」 「所以如果你想到了什么线索的话,还请告诉我」 绘里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呼吸了三次之后,开口了。 「说起来,星野老师的车,似乎偶尔会送她回家的样子」 我咽下了一口唾沫。在这里,联系上了。我回想起跟葵花一起在那个饰品店里的时候,她不经意的说出了星野老师的名字。 「啊,那个星野老师,是临时来我们学校授课的数学老师,那个人,因为长相非常帅气,所以在女生中很受欢迎,不过关于他也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不过,那应该只是因为得不到女生的注意而嫉妒他的男生编出来的谣言而已」 「是什么样的传闻呢?」 「把迷恋自己的女学生带回家中,那个….做些不好的事情,之类的。而且,每次还都是不一样的人」 「….这样啊。谢谢你的情报」 「啊,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传闻啊?你不要因为这就做出奇怪的行动啊!」 「哈哈,没关系不用担心」 终于到了车站,我又向绘里道了好几次谢,而她则害羞的回应说「可以了不用这样」。 就在准备要临别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让绘里再稍微等等,我跑进便利店从atm上取了钱,把她在医院帮忙付的钱还给了她。幸好注意到了啊。因为我,往后或许就不会再跟这个人见面了。绘里有些惊讶,你还真是正经呢,笑着接受了。 绘里的背影已经走得看不见了之后,我也坐上了电车。总感觉身体好像很疲劳。明明今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准确来说应该是失去了意识,感觉现在回到公寓直接钻进被子的话,自己马上就能睡着。 乘客并不多的车厢内,坐在座位上的我不知为何,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思考原因的我马上就注意到了自己脑袋发出的那微微的眩晕感。为了不让周围的乘客觉得我是个怪人,我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车门旁,靠在那里隐藏起自己的脸装作是在眺望窗外的风景,同时小声的说。 「葵花,你在这里吧?」 (嗯。嗯。太好了,我,没有被绘里讨厌。太好了。八朔,谢谢你) 伴随着颤抖的声音葵花又留下了眼泪。脸颊上她眼泪传来了温热的感觉,透过车窗我看到了这些。 「嗯,太好了呢…。既然这些你都听到了的话,直接出来不就好了么」 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果然,还是跟幽灵差不多的存在。如果我出来,导致她又像之前那样害怕起八朔了的话,就太悲伤了) 「我倒觉得没有这回事啊」 (嗯,但果然,我还是觉得有八朔知道我的存在就可以了) 噗通,她的心脏发出了愉悦的跳动。 (信,你已经看了呢) 「….嗯」 (啊哈哈,果然还是好羞耻啊。毕竟写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给人看的) 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的速度又加快了。身体也开始变热。就算内心的想法不会被传达,我们也还是共有着同一颗心脏的。就算没有说出口,想法肯定也还是会被传达出去吧。 (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想过,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就算已经传达了出去,也还是希望得到语言和态度的表示。想要更加确切的证明。 (呐,八朔,关于我——) 胸中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速度还在不断加快。这感觉是如此的美妙,感觉自己似乎都要醉倒在,这甜美的心跳之中。我也是。我也一样,一直都对你—— 但是现在。 如果通过语言说出来的话,我就会萌发出对生的迷恋。不禁就会想要去依赖,现在的你。而这,无异于就是承认了你那悲惨的命运。 「葵花,听我说」 将痛苦咽下,仿佛是为了打断她的话语,我发出了声音。 「我想要再去,找星野老师谈谈」 (诶….) 葵花的视线向上看去,看到了映照在玻璃窗中的我。在你的眼中,现在的我又是怎样的呢。 ?? 周一,早上。天空中下着小雨。 玄关前,我穿上了星野老师买给我的焦茶色的室外鞋。感觉心中莫名的有一股骚动。没关系,人生,肯定会顺利起来的。我默默的对自己说着这些,打起精神走出了家门。 就跟往常一样和绘里一起走去学校,在鞋箱前,我换上了装在塑料袋里的室内鞋,将脱下来的室外鞋装进了空塑料袋。 然后,从包中取出信,放进了空无一物的鞋箱中。面上用小小的字体的写着,「给把我鞋子藏起来的人」。而折起来的信纸内侧,「如果我的言行让你感到不快,想要让我道歉的话,就算这样一直做让我讨厌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希望能通过交流以改善这种状况,所以今天放学后希望你能到中庭来一下」上面写着这样内容。 这么一来,如果来了非常可怕的人要怎么办。如果被许多人给围住了的话该怎么办。内心里依旧还有很多的不安,我通过深呼吸将这些从自己的心里赶出去,并对自己说,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然后我就朝着一直在等我的绘里走了过去。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之后,趁着午休的时间我去看了一眼自己的鞋箱,放在里面的信已经消失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有没有传达给对方,内心的紧张又增加了。 午后的数学课,是星野老师来到这里的第一节课。老师看起来并没有紧张的样子(倒是开始的时候学生这边反而有些紧张),他用穿插着玩笑的自我介绍缓和了教室内的气氛,课程就这样在一片轻松欢快的气氛中进行着。虽然只是临时采用,但有些人是真的很擅长「老师」的工作呢,我在心里这么想。虽然这么说感觉有点过于妄自菲薄。这个完美教师的外表,应该也是他的演技吧。不过就算真是这样,从某种角度来看,我觉得这同样也很厉害。 标志着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那些比较活泼的女生们一下子就围到了星野老师身边。而我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若无其事的悄悄看着这些,老师一边面带笑容的应对着女生们,同时还看向了我。视线正好对上了,我慌忙躲开了他的视线假装看向窗外。 然后,终于熬到了放学后。 怀着紧张的心情我快步走向中庭,天空中还下着小雨,所以我手上举着雨伞,站在中央喷泉的旁边。这个喷泉从我入学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见它动过,本身应该是白色的外表现在已经彻底被绿色的青苔和茶色的泥土所覆盖。多亏了这场雨,现在中庭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 就在我不断的深呼吸,想要将内心忍耐着的不安还有恐惧赶走的时候,通向中庭的其中一扇门被打开了。激动的心脏仿佛是在叩击我的胸膛,我看向了那边,从那里出来的,是跟我同样隶属于演剧部一年级的—— 「冈部同学….?」 她撑着伞默默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停下了脚步,不发一语的低下了头。 小个子的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黑色的头发仿佛是要将自己的脸藏起来一样留了一头长长的鲍勃头,因为班级不一样所以我跟她几乎没有说过话。社团活动的时候也都是在做些照明还有音响之类的后台工作,因为不怎么跟人打交道,所以我就觉得她会不会是那种喜欢一个人的性格。 「….既然你会到这里来,冈部同学,是你把我的鞋子藏起来的么?」 她的嘴唇犹豫的动了动之后,无言的点了点头。看向了我的眼睛。 「还有在我的室内鞋里头放了图钉的,也是你?」 冈部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她用没有打着伞的另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发出了颤抖。从她那洁白的指缝间传出了带着颤抖的声音。 「真的,对不起。我做了,过分的事情」 这些话语,缓缓的溶解了束缚住我内心中的紧张还有不安。这份威胁到我的,真相不明的恶意,剥开外表之后居然只是个跟我同样年纪的女生而已。 仿佛是要将心底里残存的怨恨都吐出来一样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对她说。 「那个….我也是,感觉悲伤、害怕、后悔,不过既然你都道歉了的话,我也会努力原谅你的。那么,能告诉我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我有做错什么的话,我也会道歉并改正的」 冈部挡住脸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眼神看向了我。她的眼睛还带着赤红,泪水在脸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看到铃城,跟星野老师关系那么好,就觉得讨厌」 「诶」 完全没想到。因为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跟星野老师关系有多好。或许是读到了我内心的想法,冈部眼神中渗透出了不满的神色继续说。 「开车带你一起回去,借给你雨伞,在走廊两个人单独聊天,这些不都是事实么」 「不,那只是,我雨伞被偷了正苦恼的时候老师偶然出现了而已,这根本就谈不上关系要好吧?」 「但是,他,摸了你的头发。你们这不是在交往么?」 这句话,让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热。那天的事,被看到了啊。 「那,只不过是老师单方面的而已…。而且我啊,早就已经有其他喜欢的人了?能相信我么?」 「是这样么?」 她的视线依旧注视着我。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不过还是有让人想要守护的可爱之处啊,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是的啊。所以我跟星野老师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就安心吧。冈部,你很喜欢老师么?」 听到我这么说,冈部红着脸点了点头。 「从他开始当老师之前,就已经….」 「诶,你们以前就认识啊?」 「因为哥哥在剧团里,所以我偶尔也会去帮忙,就是在那里跟他认识的」 冈部她,在剧团跟自己命运的对象星野老师相遇并有了交流,因为对方偶尔会很温柔的对待她,所以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因为老师在大学毕业的同时离开了剧团,所以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变少了,就在她陷入消沉的时候,得知了他会作为教师来自己所在的高中赴任的这个消息,这让她既惊讶又欣喜。只是虽然跟自己所憧憬的人再会,但对方却和别的女生表现的很亲密,所以她才会感到嫉妒吧。 「但是,就算这样,光是让我受伤,也什么都解决不了啊」 她又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低下了头。 「真的,非常抱歉。我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所以才会做出这些事」 是啊,感情就如同猛兽一样。一旦暴走就无法控制,自己也会因此而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我自己,也必须要注意才行。 冈部取下自己背着的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递给了我。接过来之后我看了一眼里面,那正是我消失不见的室外鞋。终于完好的,取回来了啊,安下心来的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谢谢」 面带微笑的向她道谢了之后,冈部快速的摇头。 「你会,原谅我么?」 「嗯~,我这边可是遭受了非常悲伤又恐怖的事情哦?」 「嗯,确实是这样….」 她的眼中再次浮出了眼泪。看来她应该已经充分反省了自己的行为,鞋子也已经还回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那么,你能听听我的委托么?这样的话我就原谅你」 「嗯,嗯,如果是我能做得到的事情的话….」 「跟我,成为朋友吧」 听到我这么说,冈部一下瞪大了眼睛,瞳孔中还闪烁着光芒。 「嗯,嗯,好的!但真的这样就好了么?」 「那么,就定个约定吧。就算因为嫉妒而痛苦,也不能在背后做伤害人的事情」 「嗯,我答应」 「还有,现在因为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所以不行,但如果到毕业的时候还依旧喜欢对方的话,要好好的把这些告诉星野老师」 「嗯,嗯….我会加油的」 她在自己的胸口前握紧了拳头。应该,是个本性不错的孩子吧。 和好了之后的我们,虽然有点晚但还是一起去参加了社团活动。一起向部长道歉,换上了体操服之后两人就一起开始做柔软体操。星野老师他,这个时候还没有来。 ?? 周一,刚到学校,我向坐在前面的朋友搭话。 「呐,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关于星野老师,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闻?」 小河原转过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哦怎么了么,八朔会关心别人还真是少见啊。….话说你的脸色怎么好像有些奇怪?」 「诶,有么」 「嗯,以前看你的表情总感觉像是在看着遥远的某处一样,但是现在,感觉你是在盯着不远的将来,有种很犀利的感觉」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这个朋友要远比我想的还要更认真的在看着我,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了对他的感谢。 「嗯,稍微,有些事情呢」 「这样啊这样啊,我觉得这样很好哦。那么,有关星野老师的传闻,确实听说过一些不好的内容,不过那些基本上都是男生们为了贬低他的形象而故意散播出来的谣言。不过就算有这些谣言,对于迷恋星野的女生们似乎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了」 绘里也说过同样的话。看来无论是什么地方的学校都差不了太多。 「但是啊,有一个好像稍微有一点可信度。就是说,他在跟曾经是自己学生的女大学生交往」 果然只是传言的话,并没有太多有意义的情报。我姑且先向小河原表示了感谢。 「这样啊,谢谢你了」 「这种事没必要道谢。话说上周的周五你是怎么了?感冒了么?」 「诶?啊啊」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所以都给忘了,说起来上周五我确实是请病假先走了。那之后,我就直接去了梦中见过的,器官捐献者的女生家中住了一晚,在她朋友家的门前还被威胁说要报警,埋下时光胶囊后的第二天就把东西挖了出来,失去了意识,在购物中心约会,在医院跟那位朋友和好,然后,就回来了。不过,这些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说出来。 「….就是,稍微发生了些事情,努力了一下」 或许是在心里琢磨些什么,小河原吊起了眉毛,「嗯~」的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轻快的扬起了嘴角, 「这不也挺好的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伸出右手立起了自己的食指,然后就转过身去看向黑板了。或许会感觉有些扫兴,不过保持这样的距离感也算是他的一种关心吧,这么想来,还真是要谢谢他。 这时候我看向窗外的视线前方,厚厚的积雨云从中裂开,出现了了一根直通天际的光线。 我趁着午休时间去了教职员室,但是没有找到星野老师。于是我就找到了班主任,向他打听了一些有关星野老师的事。班主任似乎跟星野老师关系还不错,有关他的经历还有兴趣,班主任都很坦率的直接就告诉了我。或许也是因为看到平常冷淡的我会这么积极而有些高兴吧。 数学课上虽然见到了老师,不过一下课老师就被女生们团团围住,根本没办法向他搭话。直到放学后再一次来到教职员室的时候,我才终于抓到了星野老师。 「诶,八朔同学,怎么了。身体已经没有关系了么?」 老师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抬头看向我。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各种各样的参考书和习题集。 「是的,已经没关系了。那个,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星野老师说说,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时间么?」 听到我的话,老师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哦哦怎么了?是有关课程的事么?」 「不,是有关铃城葵花的事」 我能够看得到老师的笑容似乎在一瞬间就凝固了,这或许是因为我现在正在怀疑这个人吧。连这么细微的变化都能注意到,我现在冷静的就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啊啊,记得,你说你们曾经通过信件来着的?」 「….诶,那个,这里稍微有些吵,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单独说说呢?」 「这是约会的邀请么?不好意思啊预约早就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排满了——」 「不好意思,但我是认真的」 我为了打断老师的玩笑话而发出来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视野中依稀可以看到周围有别的老师悄悄看向了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产生的效果,星野老师耸了耸肩对我说。 「我知道了。只是,等下还要做明天要用的资料,结束了之后还要去演剧部露下脸才行。如果需要很长时间的话,能不能请你等的稍微晚一点呢?」 「好。我会等的」 我低了一下头,走出了教职员室。我在梦中见到的过去的葵花,究竟是自杀,还是因为他杀,在她失去生命之前,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防止这些的发生。为了做到这些,我还需要知道更多。究竟是什么,将她逼到了绝境。 左胸仿佛像是在被针扎一样传来了阵阵刺痛,脸上的表情不禁扭曲,但那感觉马上就消失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要是在学校倒下的话那就麻烦了。 放学后的走廊上,到处都是准备要去要社团活动的人,早早回家的人,还有聚集在一起说着话的人。正在练习中的吹奏部中传来了小号和长号的声音。明明外面还在下雨操场上却传来了运动社团跑步时候喊口号的声音。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这名为青春的时间中用自己的生命,全力赞美着这一切。而我,没有这股热情的我,从葵花的手中得到了,或者说,是抢来了这一切。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在走廊上走着,伴随着一阵眩晕感,声音在我的脑袋中响起。 (呐,八朔) 「葵花,你起来了啊」 她控制着我的脑袋,点了点头。 (八朔,如果弄错了的话那我在这里提前向你道歉) 「嗯?」 (莫非,你是想要,改变我的过去么?) 我不禁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这样的反应某种程度上就已经可以算作是回答了吧。 (你想要救我,确实我也很开心….但我的心脏,不是在八朔你的身体里么?) 左胸中的心脏跳动的有些混乱。虽然没有直接跟葵花说过这些,但是在她醒着的时候通过别的途径得知了这些也不奇怪。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嗯。我,是移植了你心脏的受体」 (那么,如果我的过去发生改变,我活下来了的话,八朔会变成什么样?) 果然,她也想到了这些啊。但是不能让温柔的你,来为我担心。 「….这,我不知道,也不能去想」 (不能这样啊,这种事肯定要想好啊!如果我活下来了,而作为代价八朔却要死去的话,就不要再想着如何帮助我了吧) 请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我的视线顺着走廊的窗户向外看去。站在二楼向下看,放学的学生们所举着的雨伞就像是漂流在河川中盛开的花朵一样,校园里绽放的阳金花也在雨中摇曳。 「我啊,对自己的生命,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价值。就算从你那里获得了得以延续生命的基干,让我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也还是为了你的心脏而活的想法」 我的肺部感觉到她在此时吞下了一口空气。 「但是,如果要我说我找到的,自己这条生命的价值….那或许就是拯救过去的你这件事,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生命的价值了。这件事,肯定只有我才能做的到,而且,如果要将这件事情化为可能,而需要我的生命的话,如今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一件事」 左胸传来了深深的痛楚,这应该就是你的感情了吧。 「所以,我想要拯救你的这件事,还请允许吧」 眼前的景色变得有些模糊,一滴泪水,从我的眼眶中滴落。 (….梨枣黍栗?四季更替?葛藤攀延—— ) 脑袋里响起了葵花的声音,她念着那首她最喜欢的和歌,葵花用颤抖着的声音,继续说。 (我啊,只是想要好好的作为「我」,跟八朔见面。明明就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两滴,三地,葵花的眼泪还在滴落。请不要哭泣,葵花。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好,但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的话,我们也不会相遇,双方会在连对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状态下,各自活着,然后死去吧」 她用手擦拭掉眼泪,我继续说。 「但是,正因为发生了这些,我才会知道你。你也是,因为这些所以才会知道了我。我们因此被联系在了一起。而现在,多亏了这份联系,才能够拯救你。我觉得,这是一份,非常美妙的命运」 天空中覆盖着的云朵,稍微露出了一点缝隙。透过缝隙,雨中的夕阳洒下了光芒。看到这番景象,我感觉自己也能理解以前的人为什么会把这看做是神明了…. 「而且就算你活下来了,我也不一定就会死。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去,跟你相见吧。如果,我没有办法行动的话….」 那是,多么美丽,而又神秘的景象啊。 「那么你,就来找我吧」 葵花不断的,重重点头。 「嗯,嗯,约定好了呢。绝对,绝对会去见你的」 我们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那一次真正的。是作为「我们」相见的。不过就算这样—— 走廊上的我再次迈开了脚步,口中继续说着那首你没有唱完的和歌。 「——时光流转?相逢之日?葵花绽放」 我们一直都在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相逢的那天。 ?? 在为了秋季的发表会而对着剧本练习的时候,跟往常一样毫无预兆的,宛如胸中点亮了一盏灯一样,温暖的温度出现了。 「啊」 我不禁发出了声音。是八朔来了。虽然很高兴,不过在社团活动的时候没办法和他说话还真是遗憾。 没有专门教室拿来练习的演剧部,都是将空教室的桌子全部搬到一边,将其看做是观众席,然后再空出来的位置进行演剧的练习。现在还没到我出场,所以就这样在旁边看着前辈们的演技。 「铃城,你怎么了?」 旁边看着剧本记录音响时间的冈部正在看着我。 「啊,不,什么事都没有」 我慌忙糊弄了过去。刚才说过的那个我喜欢的人来了,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被认为是奇怪的家伙而已。 不知道八朔是不是也明白现在的状况,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就算如此,如今他就在我的身体里。我所见到的东西,听到的东西,触碰到的东西,全都会与他共享。感觉自己胸中心跳加快的同时我安静的看着面前的演剧,这个时候教室的门被打开了,星野老师走了进来。我能感觉到左胸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旁边的冈部,似乎也缩起了身子。 老师小声的说了句「请继续」然后就背靠墙壁站在了一边,抄起手看着前辈们的表演。作为曾经参加过剧团的人,关于演剧方面老师提出的建议很容易就被所接受,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深受部员们的信赖。 演完了一段场景之后,部长拍了拍手作为终止的信号。身为部长的田中前辈,是个同时负责剧本表演还有监督多个职位的全能手。不过这里头的原因,大部分只是单纯的,因为部员的人数不足而已。 星野老师离开了背靠着的墙壁,对刚才演完的那一幕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嗯,大家都很厉害呢。台词都有很好的传达出去,感情也表现的很到位。不过,整体上还请大家再试着稍微减缓一下语速。就算自己觉得普通,不过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来听的话,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快。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通过录音或者录像将演出记录下来,事后回过头来看看的话会更好」 「原来如此,这样好像挺不错呢。赶紧来试试吧」 田中前辈说完,就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了智能手机,一番操作之后,交给了我我旁边的冈部。 「冈部同学,那么就拜托你了」 「啊,好的」 冈部听部长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操作方法之后,就举起了手机。要留下记录的话感觉稍微有些羞耻啊,我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如果连这都不行的话是不可能登上舞台的,内心如此告诉自己之后,我带着心中的八朔一起,站起来准备登场。 社团活动结束,跟冈部道别之后我走出了教室。刚走出走廊我就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发出声音。 「八朔,谢谢你一直保持沉默」 (嗯。葵花的演技,很厉害呢) 「还在练习中就被看到了好羞耻啊」 (话说刚才的那个人,拒绝她真的好么?) 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冈部邀请我要不要一起回家,但是因为想要早点跟八朔说话,所以我就以还有别的事为理由拒绝了她。明明说了要做朋友却还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内心微微有些心痛,但是相比于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八朔,他存在的这些时间对我来说更重要。 「没关系,明天我会去跟她道歉的。啊,对了八朔你看,我把买的手机壳装上去了哦。很可爱吧?」 我从包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将那个带着毛绒绒耳朵的手机放入了自己的视野中。 (啊,啊啊,这个啊。那个,应该是,昨天来着的吧) 「是的啊,怎么了,你这就已经忘了?」 我不禁嘟起了嘴,而他则说, (因为我,经常睡迷糊啊) 他笑了笑似乎是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回想起来,埋下时光胶囊的那次,好像也是这样。心中不免微微有了一点违和感。那天的他还问了我,今天是星期几,这种话。如果是过着普通生活的话,应该不可能会忘记周六才对吧。 虽然没有办法好好说明,不过他,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有这样的感觉。 (….话说葵花,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稍微有点奇怪,不过还请你能在心里记住这些) 「诶,嗯,是什么」 这个时候,我正好走到了鞋箱前。说起来今天的我有两双外观差不多鞋子,应该穿哪双回去呢。 (往后,无论发生多么痛苦的事情,都绝对不要做出舍弃生命这种事情) 「诶?」 (还有,如果出现了要伤害你的人,请全力逃走,然后告诉我….不,应该是告诉警察)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呢。但是,在我的内心里,那些无意之中出现的疑问就像是拼图一样,一块一块的出现在了眼前。 为什么八朔,会出现在我的身体中。 为什么每次出现都是在白天。 为什么他会这么关心我。 为什么会向我确认今天是周几。 为什么要埋下那个时光胶囊而且还不告诉我理由。 为什么那天,他会自言自语的说要保护我。 为什么昨天,我提议说要交换联络方式的时候,会觉得心痛。 (葵花….?你怎么?) 见到我呆呆的站在鞋箱前,八朔语气中带着担心的问我。 「呐八朔,我也稍微,说点有些奇怪的话行么」 「诶,什么?」 立场跟刚才发生了反转,我露出了微笑。 然后,我就试着将那个由自己推导出来的,宛如一个玩笑的结论,试着用开玩笑一样的轻松语气说了出来。 「八朔你,是从未来过来的么?那里的我,已经死了么?」 在他猛的吸进一口气的同时,我胸中的热意也褪去了。 ?? 因为铃声我一下就醒了过来,这里不是葵花高中的鞋箱前,而是我自己高中的教室。 因为要等星野老师的社团活动结束,所以我就想在这里打发一下时间。但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八朔你,是从未来过来的么?那里的我,已经死了么?』 葵花最后所说的话语,依旧残存在我的耳朵里。关于她那悲剧的结局,我本打算是尽可能不告诉她的,但这词,是我太着急了么。 不,这样就好。传达给她的事,如果能改变她命运的话,那就够了。 比起这些,现在更重要的是。 伴随着椅子与地面的碰撞声,我拿着自己的包站了起来,快步的跑出了教室。 站在教职员室前的走廊上等待的时候,我知道了就算是在离校的铃声响起之后校内也还是会有很多人。一边跟着看起来像是顾问的老师打招呼一边开心走下楼梯的,应该就是吹奏乐部的人吧。挂在肩上的那个包里,装着的应该就是重要的乐器吧。我将右手放在胸前,确认自己那最重要的心跳。 没过多久,我就见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星野老师。 「哦哦八朔君,原来你在这里等着啊。抱歉了啊,让你久等了」 「不,毕竟这是我提出的任性要求」 他说要拿点东西于是就一个人走进了教职员室,大概一分钟之后他就出来了。右手上,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好像很重的商务包。 「那么,你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对吧?其实现在的话学生都应该要回去了,今天就特别,用一下老师的特权吧」 老师露出了一个有些恶作剧的微笑,仿佛在告诉我这是个秘密一样在自己的嘴前竖起了一根食指。那根手指上,看起来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声音的,在走廊荧光灯的照射下,我看到了那是个银色的钥匙,跟钥匙挂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属板。在那上面,写着「屋顶」两个字。 「诶,要去屋顶上么?外面不是应该还在下雨….」 「八朔没有注意到么?雨早就已经停了哦。而且今天,还是满月」 我跟在老师身后走上了屋顶,正如他所说雨已经停了。暮色中吹拂过的风感受不到平日里的那股闷热,有一股凉爽的感觉。散发出红色光芒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在了遥远建筑物的阴影中。再过几分钟,天空应该就会彻底暗下来吧。 「这种现象据说是叫草莓月亮呢」 屋顶上抬头仰望天空的老师这么说。我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也抬头看向天空,黄昏下天空中的云朵出现了一块空缺,微微放出红光的圆形月亮就此浮现。 「草莓——,么?」 「据说六月的满月是这么称呼的,是演剧部的女生这么说的。似乎是因为美国那边这样的景色预示着草莓的收获季节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称呼。只不过,对于她来说比起这样的背景,『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的话两人就能在一起』还是这种流传的传说更有意思就是了」 他朝我转过身的同时,耸了耸肩。 「没想到我居然会跟男学生两个人一起看这种场景,完全没想到啊。哈哈」 「这样啊…。那么,老师,有关铃城葵花的事情」 不想浪费时间的我直接切入了主题,老师这回又再次露出了笑容。 「还真是着急呢。你有什么想要问的么?我跟她有所关联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就算你问我可能也不会有结果哦?」 诡异的红色月光落在老师的身上,给他的脸增添了一层浓厚的阴影,此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跟在教室时候一样的,仿佛是戴了一层假面的微笑。 「是。那个,以前,虽然你告诉过我她是自杀的」 「….嗯,真的是非常遗憾啊」 老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毕竟这不是能笑着谈论的内容,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沉稳。 「她真的,是自杀的么?」 听到我的话,老师的呼吸略微停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我跟她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说过话了。那个人,葵花绝对不是那种会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她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也这么觉得」 「她会不会还有着朋友所不知道的烦恼呢。这些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她,好像背后有什么人在找她的麻烦」 「星野老师,你好像有开车送她回家过呢」 黑暗之中,我注意到老师扬起了眉毛。我目光凝视着他,再细微的反应都不会漏掉。 「啊啊,确实是有过这样的事啊。看她好像是因为鞋子不见了正在苦恼,所以就送她回去了。….诶,怎么,你莫非在怀疑我?」 老师摊开手微微的笑了笑,语气中还带着些玩笑。 「不,并不是这样,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真想什么的,她自己用上吊的方式自杀了。就只是这样而已吧?如果是他杀的话,警察应该早就开始调查取证了吧」 「老师,她上吊之后并没有当场死亡,因为失败了,所以进入了脑死的状态,这些你知道么?」 老师脸上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不,应该是没有办法变化了吧 「脑死状态,也就是说她的器官还活着。因为她曾经登记过器官捐献,所以她的母亲作出决断,要尊重女儿生前的意志,将她的器官捐献了出来」 天空中吹过的风,带着云朵动了起来。满月被遮盖,夜晚的气氛变得愈发浓烈。 「当时,身患名为拘束型心筋症的心脏疾病的我,作为合适的受体,接受移植手术,获得了她的心脏。如今胸前还残留着手术的痕迹」 面对沉默着的老师,我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继续说。 「然后,老师,你知道么。移植而来的心脏,还会带着原先主人的记忆,这种事」 对于尚不知道梦的后续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但是在微弱的月光中我看到了老师舔自己嘴唇的这个动作。这,是代表着内心感到了压力与不安的标志。 「诶….还真是有趣的话题呢」 透过天空中云朵的缝隙,月亮再次放出了光芒。老师低着头藏起了自己的眼睛,但他的嘴角却诡异的上扬。我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离开了。 「真是不可思议呢…。所谓人类,就只是由水和蛋白质所组成,单纯的肉块而已不是么?」 突然说出这些话的同时,老师向前迈出了步子。我所站的位置,距离楼顶的出口就只有几米而已,但他却缓缓的以一个弧形的轨迹慢慢朝那边走去—— 「然而为什么,这些蛋白质,会无比的珍视其他的蛋白质呢,无法控制的对对方产生欲望,一旦失去的话内心就会仿佛要坏掉了一样受伤呢….」 接着,老师就站到了我和门之间。仿佛是要,切断我的退路。 「那蛋白质的存在会支撑着心灵和思想,而活下去吧。但是我一直,都不明白这些啊」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听着这些话语感觉就仿佛是在窥探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样,身体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 「那么,形成那颗心脏的蛋白质所留下的记忆,到底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星野老师抬起头,看向了我。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脸上仿佛渗出了鲜血,那张美丽端正的脸上,如今浮现着比面无表情更加冰冷的微笑。 ?? 我将脱下来的室内鞋收进鞋箱,从塑料袋中取出冈部还给我的鞋子放到了地上,把脚神了进去。心里,还在意着那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结果,真相,就只有等八朔下次来的时候才能知道。不过,看他最后的那个反应,自己的猜测大概没有错。 八朔他,是从未来过来的。而且在那边,我似乎,已经死了。 心脏此时不安的跳动了起来。 所谓的未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多久以后的未来,不过这么一想的话,之前他说的,自己在非常远的地方很难见面的话,还有昨天交换联络方式被拒绝这些全都能说得通了。时间不一样的话,无论是邮件还是电话都不可能联系的上,也不可能见得了面。 不经意间,我的眼眶中就流下了眼泪。 跟本就不可能,相见。 事实,为什么会如此残酷。 埋下时光胶囊的那天,我们坐在河边长椅上聊天的时候,交流有关小学和中学时学校流行过的东西的话题也是,那个时候虽然觉得可能是因为地方不一样所以会有所不同,不过现在想想确实感觉似乎有几年的时间差。 是我想的太多了么。这些都是我青春期的大脑创造出来的幻想么。还是说,这个假设,豪不留情的解释了我全部的疑问。 我,在不远的未来,会死。 在八朔生活的世界里,没有我的存在。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出现在我身体里的他,为什么一直都感觉那么寂寞,那个理由似乎我也能想到了,眼泪就这样又落了下来。 待在这里的话,会有其他学生出现。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样的表情。我呜咽着举起了雨伞,走进黄昏。细小的雨滴,一粒一粒的打在伞上发出了声音。 我想要见你。有朝一日,想要与你见面。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然后我也觉得,只要等下去,这个愿望终归会实现。 「呜,呜….」 但是,不行啊 我,跟自己喜欢的人,无法见面。我,会死去。 「呜呜….」 眼泪再次溢出。 明明,就一直喜欢着。一直,想要与你见面。 太过分了,八朔。既然这份恋情无法实现的话,为什么还要让我喜欢上你呢。为什么还要让我的心中怀着期待呢。为什么,我—— 人总有一天会死去,这种事情就算不用说我也明白。但这些,我一直以为是在朦胧遥远的未来,就算现在不去考虑也没关系。与重要的人相遇,结婚,生下孩子,一起老去,在家族的围绕中,安详的闭上眼睛,像这样只是有着朦胧的想象而已。在那之前,我只要全力去做,去享受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但是,这些,我都没办法做到。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在意外人的视线放声哭了出来,仿佛是强行拉着自己的脚一样向前走去。 「喂」 突然自己的右手就被人用力的抓住了,我哭泣的同时看了过去。在那里的星野老师,手里举着曾经借给过我的那把藏青色雨伞。 「铃城,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 「呜,呜呜,星野,老师….」 「总之,先到这边来。不能让你一个女生就这样哭着走回去」 老师温柔的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到停车场。打开了那个我已经坐过几次了的副驾驶座的门,催促我赶紧坐进去之后。老师马上就做到了驾驶座上,发动引擎。空调开始运转,将潮湿的空气吸了进去。 「….发生,什么了?」 面对老师的提问,我没有回答。老师只是叹了一口气,缓缓踩下了汽车的踏板。 「总之,让我送你回家吧」 作为感谢,我深深的低下了头。 汽车平滑的,划开了夜晚的雨。老师默默的,听着坐在车中的我不时发出哭声和吸鼻子的声音。内心越是想要停下来,奔流的情感就越是强烈。 随着逐渐靠近我家所在的地方,敲击在窗户上的雨声逐渐的变弱,然后消失。「雨停了呢」老师对我说。而我却无法回答他。 终于,车行驶到了我家的门前。老师微微探出身子,看了一眼那间灯还没有亮起来的屋子。 「家里,没有人么?」 「….父母两人,都还在工作」 「哼嗯,大概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我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钟。我因为哭泣而有些昏沉的脑袋,并没有理解老师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母亲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吧」 「这样啊」 这么说完之后,老师就再次踩下了踏板。汽车缓缓开始前进。 「诶,那个,让我在家门前下来就好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散散步吧。好不容易雨也停了。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到昏暗的家里哦」 说着,老师就稍微往前开了一段,找了一处空地停下了车,熄灭了引擎。仿佛就像是直到刚才还活着的生物突然就停止了呼吸,身体逐渐冷却下来了一样,车内静悄悄的。 跟着取下安全带走到外面的老师,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跟着他到了外面。雨后的黄昏,风中还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那么,让我们稍微走走吧,公主大人。还请注意不要因为着急而弄掉了玻璃鞋」 听着老师的玩笑,现在的我笑不出来。我一步一顿的朝着自己家所在的方向走去,眼中看到的就只有自己会在不远的将来死亡的现实。 死因会是什么呢。生病。事故。这些,果然,会痛苦吧。会疼吧。会可怕吧。会寂寞吧。 在这样的恐怖之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八朔的存在。未来,还有能够让人的意识转移到过去人的身体中,这样的技术存在么。….不,这么厉害的事情如果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话,世界应该早就会变得一团糟了吧。既然这样,他到底——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旁边传来了星野老师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面对担心我的老师,一直这样的态度,肯定会很失礼吧。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又遇到了什么,讨厌的事情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去找校长,想办法做些什么的,所以你就说说看吧」 我摇了摇头。那种事,早就已经解决了。如今正在让我痛苦的事情,无论告诉任何人都不可能会有所改变。 我们现在所走的道路上完全没有其他行人,只有民宅中发出的灯光,和电线杆上设置的街灯,在夜晚的道路上洒下零星的光芒。 「….老师的话,」 「嗯?」 「如果知道了,自己在不久的未来就会死的话,会怎么办呢?」 星野老师微微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真是有趣的问题呢。你能够看到未来么?」 「不,并不是这样」 「也是呢,我的话,大概会因为知道了自己生命的期限而感到欣喜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终结,茫然前进的人生,感觉就像是被流放到了沙漠中一样。然后,我想我应该会不留悔恨的,最有效的利用自己残存的时间。….当然,如果不亲身体会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这么乐观」 真是个坚强的人呢,我心里这么想着。还是说,所有大人,都还是这样的呢。 「那个,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没有我能帮忙的么。——我的话,」 砰,砰,耳边传来了老师的脚步声。 「我是真的,非常重视你哦」 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温柔的握住了一样,这样的感觉。让我眼中再次溢出了眼泪。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就这样走到了自己那一片漆黑的家门前。我朝老师低下了头。 「那么,就到这里。一路送我回来,真的非常感谢」 「请等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准备向玄关走去的我停下了脚步。 「现在什么都还没有解决。我不想放着这样的你一个人。距离你的母亲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对吧?」 「但是….」 昏暗之中,我看到老师似乎有些寂寞的眯起了眼睛。 「我啊,曾经,因为没能从他人的恶意中守护住自己重要的人而在心里留下了遗憾」 「诶….」 「所以,虽然这其中也有我自私的想法,但是我没有办法放着受伤的你不管。至少,能不能让我再稍微陪你一会」 看着老师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有些不忍,于是我微微点了点头,拿出钥匙打开了玄关的门走进家中。老师也跟着我走了进去,脱掉鞋子。老实说,现在我的状态,如果真的待在空无一人的家中,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光是有人能陪在我身边这一点,就让我稍微有些安心。 走进茶室,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荧光灯。光芒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太好了,房间不是很乱。跟在我身后走进房间的老师,将他的包放在了地上,观察着这间十叠大小的和室。 「还有和室啊。榻榻米也有。真是让人安心啊」 「那么,我去泡茶了」 就在我准备向厨房走去的时候,老师抓住了我的手。比想象中还要强的力量,让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冰冷的感觉。 「这种事就不必了。对我不用那么在意。而且跟这些比起来」 「哇」 他强硬的拉着我的手将我拽过去,身体失去平衡的我就这样靠在了老师的身上。他的手,马上又搂住了我的腰。 「再考虑一下。成为我的东西吧。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遭受那么悲伤的事了哦」 我的「东西」——。这个人眼中所看到的,肯定并不是我。老师现在所看到的,是落入他那空洞之中孤独的影子。事到如今,我才对让这个人进到自己家这件事产生了危机感,恐惧在我的心中扩散开来。 我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试图要推开他。 「所以说,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么」 「那份感情,有顺利的进展么?」 我没有办法回答。眼眶中再次流下了眼泪。 「是吧,很痛苦对吧?既然这样的话,就当做是转换一下心情」 八朔—— 夕阳下的摩天轮中我们定下的约定,此刻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见面吧,他,是这么说的。 骗子。但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我脸上的表情已经崩溃,用几近叫喊的声音回答道。 「就算这样,我也喜欢他。无可救药的,喜欢着他」 老师此刻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也是,喜欢着你哦」 他小声的说。虽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是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冈部那张哭泣的脸。 「….爱慕着老师的人,还有很多。这句话,请你对那些人说」 「简简单单就能到手的东西,就不会那么想要了啊」 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所说出来的话语,让我感觉不寒而栗。被抓住的手腕隐隐作痛。 「….非常抱歉。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老师的东西」 老师缓缓吸入一口空气,然后又缓缓的呼出来。他松开了我的手 「我知道了。我会放弃的。抱歉了呢」 他语气轻松的说出了这句话,抬起了头,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而我则浑身失去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所发出的声音。 「那么,就当做是让我放弃的替代,我想稍微拜托你一点事情。可以么」 他,仿佛刚才的那些都只是在跟我做交易一样,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走向了自己放在地上的那个包,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茶色革制的女式手套。 「其实啊,有个认识的女性最近就要过生日了,想要作为礼物于是就准备了这个手套,但因为我是男性的原因,也不知道实际用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里一直在担心送这个会不会有问题。你的话手的大小看起来和她也差不多,能不能请你稍微试着用用看呢」 在这个马上夏天就要到来的时节,送手套这种礼物总感觉有些奇怪,而且让我来试用要送给别的女性的礼物感觉也同样有些奇怪。但是,面对对方这个出于好意的要求,强硬拒绝的话感觉也不太好,于是坐在地上的我,就这么伸手,接过了那双看起来好像很高级的手套。 刚一拿戴上,那柔软的里毛就温柔的包裹住了我的手,感觉戴起来会非常暖和。双手的手指轻轻用力握住,顺滑的皮革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抗力,是个非常柔软,手感极好的手套。 「诶诶,我是觉得挺好….」 「这样啊,太好了」 老师微笑着说,同时又从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会带着那种东西,然后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取出来呢,我心中冒出了疑问。 出现在我面前的,那是一根给电器用品用的电线延长线。 ?? 月光下幽暗的屋顶上,我咽下一口口水。就结果而言,应该是成功了吧。还是说,我被引诱到了陷阱当中了呢。 「….是老师,勒住了葵花的脖子么?」 「现在已经没有可以证明这些的方法了,同时也没有可以否定这些的证据」 老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朝我迈出了一步。仿佛是为了与他保持距离,我同时,退后了一步。 「也就是说事实,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颗心脏原本主人的记忆,直接去问问她不就好了。杀害你的人,是不是这个名叫星野的男人,就像这样」 一步。一步 随着他的靠近,我只能不断后退。但是,已经…. 「如果我已经知道了事实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就算那是事实,又有谁会去承认呢。结果那只不过是有妄想症的可怜少年说出的狂言而已」 啪嗒,冰冷雨滴打在了我的脸颊上。雨似乎又开始下了起来。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和愤怒,我颤抖着,紧紧握起了拳头。 「不过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如意啊,八朔君」 老师的语气突然就变得亲近了起来。仿佛是在演剧一样身体做出了有些夸张的动作,继续说道。 「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失去的东西回不来。一切都从指缝间溜走了。真正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听我给你说说吧,八朔君,虽然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啊,有过一个妹妹。她是那么的温柔,开朗,就像是春天的阳光一样」 为什么话语中用的都是过去式,其中含义,我可以想象。 「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一起被留下来的妹妹,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亲人。就算说她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意义也不为过。但是啊」 这个时候他弯下了身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的父亲,开始对妹妹使用暴力。那些行为,光是说出来就会觉得害怕,每晚,每晚,都在持续。但因为那个时候我也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是被虐待,也不知道还有反抗,报警,这些个选择。只是一味的忍耐而已。然后有一天,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妹妹她,在自己的房间,吊起了——」 时间似乎停止了一样,数秒间,老师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说出口的后续,我光是想想,就觉得仿佛是要将我的灵魂扭曲一样的痛苦。从葵花那里得到的心脏在我的左胸中发出了痛楚。但是,就算这样,也不意味着他能获得特别的允许。 老师抬起了头。贴在他脸上那张微笑的假面,早已破烂不堪,现在,他正看着我。 「我——我啊,一直,都在想。重要的东西,必须要守护的东西,都一定要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行,要藏在谁都无法伤害到的地方才行」 声音在微微的颤抖。这个人心中所怀抱的黑暗,还有扭曲,感觉从这颤抖的声音中就足以窥见。 老师用自己的右手痛苦的按住自己的左胸,继续说。 「但是,想要守护的东西!如果不想呆在我手中的话!如果一定要成为别人的东西的话!」 他双手无力的下垂,而他盯着自己手掌的瞳孔,似乎被染上了一层阴影。 「那么,不如干脆用这双手破坏掉——….」 「这种事——」 「你的话,应该知道这些吧」 「….什么」 「这个国家的自杀人数,大约每年都有超过两万人。其中学生的人数,大约千人。每年都有上千的年轻人,因为对世界、未来或者人际关系感到绝望、疲惫,而舍弃了生命。每年,每年,每年啊。开始了教师的工作之后,经常就会跟这样的孩子有所关联」 随着老师的逼近而一步步向后退的我,脚后跟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向后看去,楼底下那夜晚中的操场,就像是一副张开的大嘴一样。为什么这里没有防止坠落的护栏,为什么要通过钥匙出借这种方式让学生难以自由的上到屋顶呢,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在我的大脑中浮现。 「我曾经也想过,要去拯救那些孩子们。这样的话或许自己也能得救,这就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事实上我却什么都做不到。绝望是一种病。而我是教师,不是医生。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是教师,而是生了病的教师。我没有办法拯救他们。也就是说,我,没办法拯救我自己」 我的视线再次回到了前方,紧紧的盯着星野老师。心中开始怨恨起什么策略都没想就跟着他来到这里的,几分钟前的自己。 「但是跟以往的那些,舍弃了生命的少年少女们不一样,从你那空虚的眼神深处,我感觉到了对生命的责任感,还有那股责任感所发出的光辉。对你来说,肯定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吧。但是——对不起了呢,八朔君」 我双脚微微弯曲,做好了起跑的准备。为了拯救过去的葵花,我现在,还不能在这里被杀。这无异于,让她又被杀害一次。现在我必须要从老师的正面绕过去离开屋顶,然后回到过去告诉葵花。千万不要靠近,这个想要杀死你的家伙。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个危险,所以不好意思,危险就必须要排除」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右脚蹬着地上的台阶,朝着老师的右侧跑了出去。同时我注意到老师也脚蹬地面起跑了。虽然我拨开了老师伸向我的手,但马上就被他伸出来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衬衫,我的身体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倒在了水泥地上。 「啊!」 背后受到的冲击,让我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我仰面倒在了地上,老师骑在我身上压制住了我的手臂和前胸,他那加上了体重的双手紧紧掐住了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了。 「听你说想要聊聊有关她的事情,所以就把你带到这个没人的地方来真是太对了。接下来,你就会对这个没有了她的世界,和看不见希望的未来感到疲倦,从屋顶上跳下去了啊」 力量从身体中消失。眼前逐渐开始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所谓的生命,如此简单的就会被会被破坏啊。 「嘎….啊….」 感觉血液在头顶和眼球周围聚集,视野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夕阳下的摩天轮中我们定下的约定,此刻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见面吧,我是这么说的。而她含泪点头。 葵花。葵花。 眼前的景色在一片漆黑中消失了。 紧接着,我的意识,渐渐的,远去—— ——我,在葵花家的起居室醒了过来。 坐在地上的她手上不知道为什么戴着手套,星野老师就站在她的面前。手中还拿着一根电线延长线。吓了一跳的我叫了出来。感情,让她的嘴唇开始颤抖。 「葵花,快逃!这个人要杀了你!」 她的肺急速的吸入空气,用脚蹬着地板。 但是她朝起居室伸出去的手,被星野老师抓住了。被强大的力量抓住手腕的她,身体倒在了地板上。 「啊!」 星野老师将自己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想要把手里的电线卷到她的脖子上。就算拼命抵抗,身为女性的她力量还是相差太多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因为我啊,只要是想要的东西,不弄到手就不会罢休。但是你,无法成为我的东西。想要但是却没有办法入手的东西,如果持续放在手能够到的距离并且还时不时被光照亮的话,会痛苦的不行啊!」 「就算这样,也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只要内心的我认可就行了,这不是你说的么。至今为止我一直都在扼杀自己的内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这些可都是你注意到的。这才是,我的内心,这才是真正的我!空虚的内心,急切的想要用你来填满啊!」 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了坏掉的笑容,压住了葵花不停抵抗的手臂,将电线缠上了她的脖子。 ?? 脖颈处,传来了冰冷的触感。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八朔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我接下来,就会被杀。因为这个人,所以我才没办法跟八朔见面么。眼泪因为悔恨渗了出来。 「葵花,不要放弃!活下来!」 从我的口中,发出了呼喊。他,在我死去的未来,期望着我活下来。左胸的心脏,炽热的跳动着。 「听着,星野宗一!我是八月朔日行兔。从三年后的未来,进入的这具身体!」 老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你突然说些什么呢」 「就算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只是,你对这个女性所做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已经被我看见了。就算你杀死了她,我的精神也会回到三年后的未来,然后在那里告发你所做的一切!」 「哈哈哈,还真是可爱的威胁呢」 「星野宗一,兴趣是开车兜风和台球,本地的公立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东京的私立大学,在哪里取得了教师的执照。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然后父亲就变了一个人,在父亲的暴力下失去了重要的妹妹」 听着八朔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看得出来老师脸上的颜色渐渐发生了改变。压在我脖颈上的力量也变弱了。 妹妹——。第一次他开车送我回来的时候,回答我提出的有关妹妹的问题时,老师所说的那些话,唐突的在脑海中浮现。 『就只觉得很傲慢而已。不过长大离开家了之后,我才渐渐意识到,她果然是重要的家人啊』 这些,都是谎言。都是演技。那个时候,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呢。老师内心的空洞里,究竟有着多深的黑暗。 明明对方想要杀掉自己,但是想要杀死我的这个人心中所怀有的寂寞,仿佛就像是一股热意紧紧的抓住我左胸,刺痛着我的内心。八朔没有理会这些继续说着。 「怎么样,这些全都是你没有跟葵花说过的事情对吧?就算这样你还是要选择杀害这个人,在恐惧中度日,等待着未来作为杀人犯被逮捕的那天到来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压在我身上的老师稍微坐起来了一些,我的身体取回了一部分自由。我舍弃掉那些缠绕自己内心的恐惧,用尽浑身的力量—— 「哈!」 抬起膝盖向上踢去。这一下,直接命中了老师股间,一股不可思议的触感从膝盖上传来。 「唔!」 老师的脸扭曲了,摇摇晃晃的失去了平衡,双手撑在了地板上,我的身体动了起来,利用这个间隙从他的身体下方逃了出来。 「可恶….」 趴在地上的他手里抱着自己的包站了起来,朝着房间的出口走去,或许是打算逃跑,手扶着墙壁的同时,肩膀伴随着呼吸还在不住的摇晃。 「——老师」 这并不是八朔发出来的声音,而是我用我自己的意志,叫住了她。星野老师用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我。 「虽然遇到了很过分的事,不过,从结果来说,老师并没有杀掉我。所以,我不会报警」 「啥!葵花,这可是杀人未遂啊!」 八朔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而我则摇了摇头。 「通过刚才的那些话,我也知道了老师的过去。以前,在车里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老师内心为什么会寂寞,我感觉自己现在也稍微能理解一点了。只是那种事情就算我表示同情也只会让你觉得可笑吧,那些,肯定很痛苦吧」 老师的视线沉了下去。 「承认自己的内心,这确实是我毫无责任的发言。但我说这些,意思并不是直率的去遵从自己内心扭曲的欲望,而是认识自己内心的扭曲,为了能够获得幸福,敞开自己的心扉」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我,因为刚才脖子还被绞住,所以才能这么直率的思考。就算是老师,我也希望你能获得幸福。这并不是因为同情或是悲伤,我只是希望,经历过痛苦的人,也应该要获得相同程度的幸福而已。老师也有这样的权利,而且我觉得你也有这样的义务。….不光是老师的外表,肯定会有就算看到了老师的内心也会喜欢上你的人,肯定。但是,这些一定要老师自己先敞开内心,才有可能实现」 老师依旧面朝着拉门。我的话语,应该有传达给他吧。 他说他是真的很重视我,他是这么说的。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不过我希望这个寂寞的人,能够获得幸福的心情,是真的。 「….抱歉叫住了你。请走吧,老师。还有,请努力,去获得幸福吧」 听到我这么说,星野老师只是侧过脸微微的看了我一眼。他的脸颊上,划过一滴泪水。所有人都有作为一个人,寂寞的地方。但是,我们依旧可以接触他人,依靠他人。 老师的嘴有些犹豫的动了动之后,发出了声音。 「虽然这也没办法算的上是借口….你,让我觉得,跟我妹妹很像。抱歉。还有,谢谢」 老师推开门,走出了茶室。微微的脚步声之后,玄关的门被静静的打开,接着又传来了门被关闭的声音。 经过这些,终于,从紧张中解放出来的我浑身一下就没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呼唔~」 叹息,还有软弱的声音一起从我的嘴里流了出来。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取下了戴在手上的手套。说起来,这个手套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为了防止我抵抗?为了防止留下犯罪的证据?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无从知晓。 (葵花,你还好吧?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谢谢你八朔。本身我都已经觉得不行了~」 (我其实也很焦急….) 「但是,你不是大声的叫喊要我活下来么,真的好高兴,非常帅气哦」 (诶,不,哪有——) 因为他慌张的缘故,我自己也感觉到身体开始热了起来。肯定,他还不习惯接受别人的称赞吧。「哼哼」我不禁笑了出来。内心被温暖所填满。 果然,我,对这个人, 「喜欢啊」 (诶?) 说出来了。 「啊,等等,刚才的不算!我是准备等见面的时候,再好好告诉你的。所以再等等!」 (嗯,嗯,我知道了) 这次又换成我因为羞耻脸颊热了起来。绝对已经被他注意到了。但是,已经确信了互相的心意,这暖暖的辛福感,让胸口发出了开心至极的跃动。 但是,在这其中,却又微微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痛楚。这是,你的—— (真的,就这样放过老师真的好么?之后不会再被他袭击么) 八朔这么为我担心。让我觉得很是高兴。 「大概,已经,没关系了吧。而且,就算我再次陷入危机,也还有你会来保护我的对吧?」 我带着有些玩笑的语气说完这些,左胸却传来了一丝痛楚, (这….) 我感受着他有些踌躇的反应,胸口开始隐隐作痛。我有些害怕的,对他说。 「三年后的未来,刚才,你是这么说的吧」 (….嗯) 我发出了声音,脑袋里传来了他的回答。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体验。 「你是为了帮助我,才会来到这里的么?」 (….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自从成功的跟葵花说上了话之后,这就成为了我的目的) 「是你,帮助了我对吧?我没有死对吧?」 悸动。 (嗯,是的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悸动,悸动。 「那么!」 抑制不住感情的我大声的喊了出来,眼泪也流了下来。我用自己的右手按住了痛苦的左胸,拼命发出了声音。 「那为什么,我的胸口会这么痛呢!?这些,都是八朔所感受到的痛楚对吧?我,已经得救了吧?未来,我能够见到你吧?」 我的左手动了起来,擦拭掉了眼角的眼泪。 (不要哭了,葵花….) 我是知道的。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的身体里正在流泪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呐,八朔」 (嗯) 「昨天,我们两人一起坐了摩天轮对吧」 (….嗯) 「你对我说了,有朝一日要见面对吧」 他的声音,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左胸,仿佛是在替他说明一样传来了悲伤的痛楚。 「那些,都是骗人的么?」 (不是骗人) 颤抖而又沉静的,声音。 「那,为什么…。你,讨厌我么?」 (不是的!) 强烈的否定,胸口热了起来。但是,既然这样的话,他心痛的理由,肯定,肯定,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深深扎根了的,悲伤之物。 八朔在沉默了几秒之后,发出了声音。 (抱歉,这么重要的事,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是,已经,到了必须要说的时候了呢…。其实,未来的我是) 或许是因为还残存着犹豫,他用我的嘴唇吸入了一口空气,发出了温柔的声音。 (因为移植了死去的你的心脏,才活下来的) 就像是雷电贯穿了我的身体。仿佛就像是,最后的一块拼图终于也被拼了进去一样。无论是他一直以来的行动,痛楚,眼泪,这下就全部,都明白了。 (所以,大概,在你活下来的未来,我也活着的可能性,非常低。因为过去已经改变,所以就连现在跟你说话的我会怎么样,也无从得知)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一直都没有说!?」 他流着眼泪的同时,微微笑了。 (哈哈,果然就算这样,也还是惹你生气了呢。因为葵花,太温柔了啊) 「这样我当然会生气啊!拯救了我的八朔却没有办法得救这种事,太过分了!笨蛋!这算什么啊!」 就算想要停止哭泣,感情和眼泪也还是会止不住的往外溢。 (抱歉…。但这就是我所期望的结局。所以,就算我消失了,你,也请作为你活下去) 「这种事,就算你不说….」 (在我消失之前,最后,想对你说几句话。因为离别之际所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对你的诅咒,所以我很犹豫….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听听) 等等。离别什么的,别说这种话。 我的声音,并没有化作语言,现在充满我脑海的,就只有他那温柔的声音。 (葵花,我也,) 啊啊—— (喜欢着你) 等见面的时候再说,刚才我明明就说过了。 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是—— (一直,都喜欢着你) ——简直就像是,在说最后的道别一样。 (因为觉得,如果说出来的话自己的决心就会动摇….所以一直以来这个话题都被我岔开了,抱歉) 视线已经被眼泪所淹没什么都看不见了。内心仿佛要被撕裂,身体的感觉也已经消失。 (谢谢你,用你的生命拯救了身处不同未来的我) 我也,必须要向他道谢才行啊。 (多亏了这些,我才能像这样与你联系在一起。也是多亏了这些,才能拯救你。对我而言,这就是我的骄傲) 明明我自己,也有数不清的话想说。还有许许多多的思念想要传达给他。 但是,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办法,转化成语言。 (那个时候,我所说的让我们相见,是真的哦。就算超越时间,就算只有自己,我也想要,与你相见。这点,还请你相信) 哭泣着的我不停点头。我相信。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呢。 (啊,…唔,咕) 八朔发出了听起来似乎很痛苦的声音。 「诶,你怎么了?」 (大概,要道别了。太好了,最后还能有时间跟你说这些) 「诶….」 等等。 (再见了,葵花。我最喜欢你了。你永远,都在光芒之中) 等等! 「幸福的,活下去——」 透过我的嘴唇他说出了最后的话语,唐突的,胸中的热意就消失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突然就消失了。 但是,这一次,他已经不会在我的心中出现了,仿佛要冻结了一样冰冷的内心让我得以确信这一点。 「啊….」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无论是再见,还是谢谢,就连等一下,我都没有说出来。 「啊啊….」 明明刚才跟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已经像那样哭过了,如今我的眼中却还是不停的流下眼泪。 「唔,呜呜,啊啊啊….」 就让我这样,流干身体中的的水分,就此干枯吧。但是这么一来,他拼命所救下来的这条生命就…. 「呜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我,接下来,必须要活下去, 「哇啊啊啊啊!」 就这样,直到母亲回来为止,我都像个孩子一样大声的哭泣着。 ?? 「唔….!」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在校舍的屋顶上,一个人仰面躺在地上。身周一片黑暗,空中满是细小的雨滴,只有藏在云后的满月,洒下了微弱的光芒。我忍受着从全身传来的痛楚,翻过了身子变成了四肢趴在地上的姿势。 四周完全看不到之前绞住我脖子的星野老师的身影。原来如此,因为过去发生了重大的改变,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啊。他现在,应该也还活在这个「三年前没有杀死葵花的现在」里吧。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待在这里的,我。 「嘎,哈….」 左胸的内侧,仿佛有一根炽热的铁棒在胡乱挥舞一样,不断持续的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剧痛。感觉一旦松懈,意识似乎马上就会消失。现在我面前有的应该就只是灰色的混凝土而已,但就算这样我的视线也充满了噪点,耳朵里也不断传来杂音。持续不断的眩晕,想要将我视野中的影像抹除。 「唔呜呜….」 伴随着咕噜噜的声音,从我口中涌出的大量血液染湿了地面。而空中落下的雨滴,模糊了血迹的轮廓。 我,接下来,就要结束了吧。在这种地方,一个人。无法抗拒的孤独还有恐惧向我袭来。 因为有葵花死亡这个前提才能存在的我,如今在这个她没有死去的世界里,就是个矛盾的存在。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动摇,感觉就像是要被历史所吞没一样,相比起纯粹的生命结束还要更加黑暗,更加可怕。在我的身后,比黑夜还要更加黑暗的虚无似乎正朝着我张开了大口。 但是这…。 这,也就是在说,我拯救了葵花。 「哈哈….啊哈哈哈」 我笑了 成功了,我成功了,命运啊。我扭曲了时空,成功拯救了一位少女。来吧,我要做的事已经结束了。我这条生命就随你喜欢拿走吧。 「啊哈哈….哈哈,哈….」 视野变得模糊,但这并不是因为眩晕。溢出的泪水,混杂着天空中的雨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沉重,不协调,我的左胸发出了异常的声音。 「….我是知道的」 我们,是不可能相见的。 「这不是当然的么」 本身生活的时间就不一样。不,说到底,我们活着的前提就不一样。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这种,结局」 我们可以共存的世界什么的,不可能存在。 「但是….」 明明,都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自己的生命,怎么样都无所谓,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啊啊….」 自己还是靠的太近了啊。 无论是,在鞋子丢失了的时候向她搭话。 在雨中的回家路上开心的聊天。 一起去埋下时光胶囊。 在购物中心笑着约会。 夕阳下的摩天轮中,定下了,见面吧,这种,无法实现的约定。 透过她的手指,抚摸过的脸颊,还有头发。 阅读了她亲手写下的信。 一直喜欢着你,刚刚,才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唔啊啊!」 ——喜爱的,过于深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应该贯彻始终的作为一名旁观者的。在一旁淡淡的,看着她遗留在这枚心脏中的真实,不与她产生关联,只是静静的拯救葵花就好了。这么一来,自己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痛苦了。 「啊啊….葵花….」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美妙。她的体温,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我所追求的那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喜悦。 「葵花!」 我想要见你。因为有那些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所以我才会这么想。 「我不想,就这样消失….」 寂寞,恐惧。 因为孤独和恐惧而颤抖着的我,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八朔,君) 突然一下,昏昏沉沉的大脑中,就像是吹过了一阵清澈的风一样。 「葵花…。这边的你,还在啊」 (嗯…。一定很痛吧。很辛苦吧….) 为什么会这样。结果直到最后,还是把这个温柔的人给卷进来了。我在内心憎恨着这无情的命运。 「抱歉,让你受苦了…。还有,约定,结果还是没能遵守。抱歉」 听到我这么说,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最后,就让我们在一起吧。还有,那个约定,大概,也没有关系) 「….诶?」 (因为那边的我,会找到你的。绝对。会去见你的。所以,相信我吧) 我的脸颊上,流下了温暖的泪水。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在不断的,被你所拯救。 「谢谢….」 无法继续支撑的身体,缓缓的朝着右侧倒了下去。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颤抖的左手缓缓动了起来,轻轻抓住了我的右手。 (终于,我也,能说出来了。八朔,谢谢,最喜欢你了….) 我用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驱动着自己右手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了她的左手。 ——谢谢。 雨停了。我们两人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抬头望向夜空,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红色满月。『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的话两人就会在一起』,所谓的草莓月。这个迷信,或许意外是真的呢。 终于我的视野被黑色与白色的沙尘所填满。 听觉也,只剩下了如同雨声一样的噪点。 从指间传来的,逐渐崩坏的感觉开始延伸。啊啊,这就是消失啊。但是这一切,已经不那么可怕了。因为最后,还有你跟我在一起。 接着,沙尘的杂音变强了, 然后,一切, 都消失了。 ■ ?x ?? x ??x x x???x ??????x??? x??x xx??xxx xx????x??x?x??x xxxxxxxx xxxxxxx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 ? ●第四章 相逢之日,鲜花绽放。 一直,都在黑暗之中。 我想,自己大概会就这样死去,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 五年生存率大约七成,十年生存率约四成,患者是小孩的情况会尤为严重——这些情报,都是在我的身体还能行动的时候调查得知的。这个病陪伴着我,已经有四年了。依旧没有合适的捐献者出现,整日躺在床上浪费时光的时候,我眺望着自己这强延生命未来的可能性,希望什么的,早就已经被我舍弃了。 依靠机械送入的氧气维持呼吸,依靠机械运送血液。养分从刺入手腕的针管中流入身体,只是维持着这具肉体的每一天。刚入院的时候还会来看望我的小学的友人,如今也已经全部消失。 从黑暗中醒来,茫然的看着这不曾改变的现实,然后再在黑暗中入睡。 有时我会做一些不可思议的温暖的梦,在梦里我感受到了耀眼的光芒和希望,但如今留下来的就只有痛苦的憧憬而已。 就连哭喊的力气也没有,我只是静静的落下了眼泪。 干脆让这一切都结束,可能反而要轻松一些。 我强烈的,强烈的希望着的,就只有这而已。 我所希望的,就只有终结。 但是,我听见了谁的声音。 ?? 那天,看到了在屋里嚎啕大哭的我,母亲非常的惊讶,但她还是温柔的用力抱住了我,直到我平静下来为止一直抱着我。她问我到底怎么了,陷入错乱状态的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重要的人消失了」,自己似乎在哭喊中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这些都是她后来才告诉我的,据说,母亲工作回来的时候,似乎还没进门就已经听见了我的哭声。好羞耻。 「葵花,绘里来了哦~」 「好的」 我对着楼下母亲的声音做出了回应,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房间。 走到玄关,比平常打扮的还要细心好几倍的绘里正在等我。她的脸上似乎还化了妆。 「诶,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了啊?」 我露出笑容的同时揶揄她。 「因为那可是东京哦,首都哦,大都会哦!没准就会遇到艺人开展一段罗曼史啊!没准还会被星探之类的看上啊!」 绘里一脸兴奋的说着,而我则再次笑了出来。 离开家,外面的天气非常好。梅雨结束后的青空不留余力的发挥着夏日的威力,阳光下感觉自己的肌肤都在在被灼烧,我慌忙撑开了阳伞。 跟绘里一起走到车站坐上了电车,十五分钟左右后换乘。坐在特急电车上吃着车站便当度过大约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又经过两次换乘花了大约三十分钟。将徒步移动到时间也算进去的话,总共花了大约三个半小时。这样我们才终于到了目的地。为了这一天,我打工一个月的工资中,大约有一半都消失在了往返的车费上。除去家族旅行和修学旅行,这是我,至今为止人生中离开家最远的一次。 虽然在电车中绘里一直兴奋的静不下来,但是,等到了目的地从电车上下来之后, 「诶,真的是这里?大都会呢?蜂拥的人群呢?星探呢?」 她有些脱线的说着。 东京要全都是那种大都会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很痛苦吧。我们所下车的这个车站,虽说也算是首都东京的一部分,不过距离中心地区还是有些远的,虽然有个稍微还算大的车站大楼不过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他高层建筑了。这种有些脏的商店街印象,与其说是都会,感觉更像是以前的那种城下小镇。 我一边在手机上看着交通介绍一边说。 「接着是从这里,做八分钟的汽车」 「诶,还要坐车么?」 「绘里,要留在这附近玩么?」 「就这样吧——。这里看起来姑且也还有些商店之类的」 于是我朝绘里挥了挥手,一个人坐上了公交。本身一个人到这边来让我非常的不安,光是有她陪着一起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没准绘里就是注意到了这些,才会提出要跟我一起的。 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我打来聊天软件,是绘里发来了一条带表情的信息「你自己去就好了不用在意我~?」上面写着这些内容。回复了这条信息之后我眺望着窗外,内心想着,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朋友。 距离八朔跟我最后的道别,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那天之后有一段时间,我都怀着一股为了拯救了我的他,必须活下去的义务感而活着。 但就算这样,失去了从小学开始就一直陪伴着我内心的那股温暖,我仿佛变成了一具空壳。我甚至感觉将他包裹起来的我的内心,都是八朔带给我的。这或许,就是星野老师所说的,内心,充满了空虚吧。那股束缚着老师的,因为失去重要之物而带来的痛苦,我终于也亲身体会到了。 夜里,躲在被子里哭泣的我,为了不忘记曾与他在一起的回忆,不断的在脑海中回忆着他的存在和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话语, 从三年后的未来,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拯救了过去的我,我的兔子先生。 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独自消失的他,我重要的人。每当想起这些,胸口就情不自禁的隐隐作痛。 但是,某天我发现了。 一旦想通了,事情原来这么简单。 三年,并非那么遥远的未来。也就是说,拯救了我并消失了的他的过去——从我的角度来看也就是「现在的八朔」,应该就存在于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那个因为命运发生了改变,并没有移植我的心脏的八朔。 然后第二天,我就开始收集情报。因为他没怎么说过有关自己的事情,所以我知道的,也就只有他的名字叫做「八月朔日行兔」而已。仅凭这点,我依旧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下定决心把这一切告诉了绘里,结果当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事情也就被这么的一笑而过了。 毫无办法的我,烦恼的最后去了教职员室,找到了星野老师。将八朔的名字写在纸上给他看了之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莫非,这就是,那个时候的….」 「是的。我正在,寻找他」 「….因为这个姓非常少见,所以有印象。这跟文科省现任的女性大臣是同一个姓」 「诶」 「还有铃城,你平常都不看新闻的么?」 因为平常都不看新闻这点被指了出来,我的脸颊开始变红。 「如果是这么稀有的姓氏,那或许会有关系。我住在东京的熟人里,有从事政治报道相关的人,我稍微问问看吧」 联系上了——,我心里这么想。感觉就像是时隔多日空气再次流进了胸腔一样的舒畅。 「非常感谢!」 我深深的低下头,老师则是轻轻的摇了摇手, 「因为无论是对你你还是对他,我都欠下了巨大的无法偿还的恩情」 说着他露出了苦笑。 公交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的停车场,付完钱之后我下了车。 抬头向上看去,夏日的阳光中,伫立在我面前的是一栋有六层楼高的大医院。 为了得到这里的情报,我足足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虽然拜托了星野老师好几次,不过他的那个熟人似乎也很忙,而且能跟大臣接触的机会似乎也非常稀少的样子。而我只能在等待联络的时间里,焦急的度日。 梅雨放晴,夏日褪去,秋天结束,年历变更冬天也开始转暖,我成为了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但是就连一天,我也不曾忘记他。春天的樱花飘落之后,新绿的初夏到来,没有他的梅雨季来了,立葵开始在脚下开花的时候….,终于,有了联络。 在柜台前问了房间的号码之后,我走进了开着空调的医院。 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各种各样的情感在我胸中激荡。我的内心,不知不觉间就被空虚以外的东西所填满。这种感觉,是那么的舒服,是那么的温暖。 就算世界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也还有我一个人知道。 在不是这里的某处。在并非现在的未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拼上自己生命,拯救了我的英雄。 这里的他,肯定,不知道我。不过这也没关系。陪伴在那个痛苦的他身边,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什么都会为他做。 我伸手握住了门把,深深的,呼吸。 缓缓的打开了那扇门,透过那明亮的窗户,可以看见医院中庭的花坛,那里摇曳着许许多多盛开的立葵,仿佛是在快乐的宣告,长长的梅雨已经结束。 ? 一直,都在黑暗之中。 只有终结,是我所希望的。 但是,我听见了谁的声音。 「八朔」 就连这串音符代表着什么含义,都已经快被我忘却了。 所以,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是在呼唤我。 「八朔君」 那是我没有听过的声音。 但是,这震颤鼓膜的响声,却不可思议的,让我感觉得是那么的怀念。 「八月朔日,行兔君」 想要安静下来的我,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因为刺眼的阳光我眯起了眼,视野中出现了那些连接在我身上的管子。这些,都是我早已看厌的景象。 但是今天在这堆管子的另一边,一位不认识的女性,正面带微笑的同时看着我留下了眼泪。 「我来见你了哦….八朔」 沐浴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中,站在我床边的那个人,美丽的脸颊上如同宝石一样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她握住了我的右手。 将我的手包裹起来的,那带着温度的柔软的手,真是久违了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感觉这仿佛就是生命的温度。我用我微弱的意识移动右手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 「梨枣黍栗….」 为什么,在梦中听过很多次的,万叶集中的一首会从我的口中冒出来。或许是因为我从呼吸器深处所发出来的声音,这位我虽然不认识但却握住了我的手的女性,一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副样子,不知为何我就毫无缘由的感觉,是那么的怀念,是那么的可爱。 「四季更替,葛藤攀延….」 说到这里我的话语停住了,而她则接继续说出了。 「时光,流转….」 或许,我就是一直,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吧。 吸入一口气,空气进入胸腔。两人同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 「相逢之日,鲜花绽放」 曾经,只有终结,是我希望的。 但是你,给与了我生命的意义。 ?? ?? ?? 「要不,靠到我肩膀上吧?」 她有些顾虑的问我。 「谢谢。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行走。能在旁边,陪我一起走走么?」 「嗯,我知道了」 我拄着拐杖,向着河边的草地迈出了一步,陪着我一通来到这里的主治医生,在我的背后发出了声音。 「喂喂,千万不要勉强啊?就算是全置换型也不是万能的啊?」 现在,我的胸中被埋入了一颗由树脂和钛金属所制成的全置换型人工心脏。我回过头,向医生回答道。 「我知道了。但是我为了今天,一直都在努力,所以还请您在那边看着就好」 「….我知道了。去吧」 虽然医疗技术在不断进步,但是能够将人类的心脏用人工制品完全替换,而且还能不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的制品,很遗憾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为止还是没有出现。说到底,这也就只是在等待心脏移植的供体出现,或者是人类开发出能够完全替代人体器官的人工心脏出现为止的「替代品」而已。 但是,我能下定决心接受手术,不用说,都是多亏了她。 原本希望人生赶紧落幕的自己,如今却执着的渴望能继续活下去,这种感情强烈的甚至要将我的胸膛撕裂。 我想要活下去。想要跟她一起,继续活下去。 我经历了四年卧床生活身体早已衰弱的令人绝望,而现在我可以在人工心脏的允许范围内依靠拐杖行走,这期间我经历了疯狂到近乎死亡的几个月。不过就算如此,在世界上来看我似乎还是极其罕见的恢复案例。 老实说,供体何时才会出现,我不知道,如今左胸中跳动的人工心脏,也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故障。不过就算这样,只要有她在身边的话,我就绝对,不会死。 她缓缓的在我旁边走着,多次停下来调整呼吸的我怀着强烈的痛苦。终于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目的地,松了一口气的我露出了微笑。 那是,伫立在河边草原中的,一颗孤零零的,枝繁叶茂的树。它的枝叶在这梅雨季结束后清爽的风中摇晃,我抚摸着自己满是汗水的额头。 「就是这里?」我发出了询问,她点了点头。 「嗯,没有错。….但是,真的没事么?要不我来挖吧?」 「没关系。毕竟这就是约定」 我自己,并没有关于那个约定的记忆。但是,我相信,她所告诉我的,另一个我的人生,并以此为豪。 我从包中取出铲子蹲了下来,开始在那棵树的脚下挖了起来。 比预想还大的运动量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手上传来了铲子的前端撞到了某个硬东西的手感。慎重的拨开旁边的土,把那个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覆盖在箱子形状的东西外的那层塑料袋,或许是因为老化的关系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露出了里面那个布满了赤锈的罐子。 「哎呀,都生锈了。毕竟埋下去已经好几年了。这还能打得开么」 「试试看吧」 稍微一用力,意外的很简单就打开了。我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她。 「啊哈哈,还在里面!好怀念啊!」 「这是什么,信?….上面还写着,给兔子先生」 「嗯。这是我写的情书哦」 「啥!」 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回答,嫉妒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这到底,是写给谁的。 葵花看着我,呼呼呼的摇晃起来肩膀,就像是在风中摇晃着的立葵一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你好好的,遵守了约定呢。我的兔子先生」 说着她微微挺直了后背,身体向前,亲吻了我的脸颊。 后记 命运的道路只能向前。但是,过去并不会消失。 本应掌握在手中的幸福,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只有失去的东西,还有从手中溜走的东西,是那么的甜蜜痛苦而又美丽,如同宝石一样放出了光芒。 爱着的过去不会消失。但是,人却只能向前。 就算时常回头,温柔,残酷,时间就像是在时刻敲打着我们的后背一样推着我们前行。驻足不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过去是那么的苦恼,又是那么的甜美。想要舍弃,却又没办法放手。 但就算被名为回忆的手抓住了内心,意志消沉,满怀踌躇的走在生命的道路上,也还是会一点点的,获得新的联系。重要的东西也会增加。色彩,还有责任,都会增加。 这样一来就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大人,老实说,也还是不清楚活着的意义。直至今日,依旧也还是会,感到痛苦。在落樱如雪的春日里,就算想要拯救自己,内心也不知何时就已经在空虚和寒冷中枯萎,胸中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但是,这一路上获得的新的联系,那份温度,伴随着我一起前行,让我体会到了,过去是真的联系着未来。 至此为止的内容,与本篇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内心这样想而已。初次见面,我是青海野。 这本书,是把写不出东西的自己逼到极限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要找到活着的理由,类似复健运动一样写出来的东西。 在繁多的语言海洋中找到这个故事的人,将这本书尽力打磨至此的人。画出如此美妙封面的ふすい老师。在困难的状况中还尽办协助为我争取执笔时间的重要之人,真是感激不尽。当然,还有将这本书拿在手中一直看到这里的各位。 愿,这本书,能为我生命的道路带来光芒。 还有,如果能够为某人的内心,也带去些许温度的话,这将会是多么的美妙。 本书为第25回电击小说大赛《选考委员奖励赏》的获奖作品『相逢之日,鲜花绽放。』经过加工·修正后出版。 本故事完全虚构。与实际的人物·团体无任何关系。 青海野 灰 2019年5月25日 初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