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从夫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除夕,京城内的薛府中,薛媌正在菱花镜前精心梳妆,身後的丫鬟已然将发髻梳起,正开着首饰盒任她挑选适合今日的珠钗,薛媌看了一眼後,指了指那中规中矩的金丝雀首样式的发钗,示意其斜插两支即可。 「小姐怎麽不用那新打制的步摇?」丫鬟采青边麻利的将金钗插好,边小心地问道,在她眼里,那黄澄澄的金步摇要耀眼夺目得多,且上面嵌着红莹莹的珊瑚珠,论轻巧别致都比现在选的这个强,要知道今日进宫赴宴的各位小姐,那可都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要出头露脸。 「太扎眼了,倒让人看着不喜。」薛媌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觉得这大节下的,一眼看过来均是严妆繁饰,刚回宫的三皇子许就腻了呢,他那种宽厚大度品性之人,最喜欢的该是恬淡雅致的女子。 「可今日小姐若不打扮得出挑些,就要被人比下去了。」采青有些不赞同,轻声地提醒她,今日不比平常。 「哪能不知?不是让你备好了沉檀香。」薛媌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对於这不偏不倚的发髻极是满意,她还是不太喜欢现在宫中流行的飞天髻,太张扬了些。 许是自己不够美的原因,要不然怎麽姚千语梳着就那麽自然,和她整个人是相得益彰,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生得好就是占便宜,姚千语就是蓬头垢面在别人眼中,也算得上是粗服不掩国色,但若换个姿容丑陋的不梳洗,别人只能当成是个烧火丫头出来了,还会在背後加上一句,丑人多做怪。 「备好了,小姐早早吩咐下来,哪还能出岔子。」采青喜孜孜的走过去,将个小小的金制镂空香囊双手捧了过来,这可是她和府中诸人,费了半个月的工夫才制得的。 「这个香味才好,旁人是再也比不过的。」薛媌接过那香囊闻後,对着自己的丫鬟得意的浅浅笑了笑。 「哪里有人像小姐巴巴的找古方、配材料,您这样子倒像是要开香料铺子一样。」采青边玩笑边开始为薛媌穿上那淡淡绿色牡丹纹样的窄袖罗襦,系好了同花色的长裙,这衣裙自然也是用那香料薰制过了,细细的香气若有似无,可却让人更想凑近前去亲近才好。 「总该有一样与众不同才行,要不然那麽多的美人,哪能就显出你家小姐了。」薛媌最後披上银狐斗篷,理了理手上的赤金镯子,出门缓缓向娘亲房中行去,采青自然在後面亦步亦趋的紧跟。 薛家母女出门之时已然过午,虽说是冬日,可那天色却晴朗起来,预示着这个除夕并不烦闷,待行到那红墙碧瓦的宫中,眼中便真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不只是薛媌这样的年轻女子热络倾谈,就是薛夫人这样的当家主母也聊得甚为欢畅,因此在宇文皇后与诸位妃嫔未到锦辉殿时,其中便是乱糟糟的燕语莺声,但也只是杂乱而已,倒没有太高的调子让人耳畔生烦。 待宇文皇后带领众人进得殿内後,气氛便骤然凝重起来,薛媌都能感到周围人的举止分寸比方才收敛了不少,看来和她一样想在今日得到皇后娘娘垂青的,可不只是三五个而已。 「都落坐吧,别太拘着,且将规矩放到一边,今日这宴席可不同於皇上与诸位臣工在含元殿之宴,他们饮酒自是比不得咱们这里热闹。」宇文皇后温和的几句话,让殿中诸人都轻松起来,也是,大节下的,本就该恣意欢笑才对。 「姐姐说的是,咱们可都急等着各位小姐献艺呢。」脸色有一丝苍白的德妃闲闲地接过了口,薛媌每次见到德妃时都会在心里冒出疑问,这麽柔顺性情的母亲怎麽就会生了那麽硬朗的儿子呢? 也不怪薛媌有此疑问,本朝宣和帝这十几位皇子中,德妃所生的二皇子李重正是个不大轻言谈笑的,而惠妃所生的三皇子李重非则最肖宣和帝的温文宽和,外人均道是个良善之辈,因他无论何时对何人都是笑脸相迎,毫无怠慢之意。 虽说三皇子李重非有时会无意的带出一些皇子的尊贵出来,但那也是与生俱来的皇家风范,看着倒让人只想对他毕恭毕敬,难道这就是王者之气?薛媌在心里这样问了自己一句。 不过她倒从未想弄个明白,因她始终不认为坐上那个宝座有什麽好,一想着要是三皇子以後真继承了大统,那他还不得每日勤勤恳恳的问政,时日一长,必然会如二皇子李重正一样板着个冷脸,好似天下人都辜负了他一般。 这也就难怪宣和帝与当今皇后偏疼李重非一些,李重非这不过是出外半年,就为其在除夕夜大摆宴席接风,虽说也是藉着每年一度宫中盛宴的契机,但还是让警醒的人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想来此时含元殿中的他必然大受恭维,藉机亲近之人断不会少了与其共饮一杯。 其实宣和帝在诸位皇子之中,原本最中意的还是前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以往一向也是由他前往边城抚慰将士,无非是为他早日担当重任做些铺垫,但随着大皇子的年纪渐长,他的性子倒益发懦弱起来。 而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大皇子也不过就是仁慈了些,倾心於佛法教义,也无甚过错,但一国之君岂能如此,宣和帝亲自苦心教导了两年後,不但不见他有何收敛,反倒更加超然世外起来,连带着他纳的正妃也清心寡慾得与其夫唱妇随。 这都因宣和帝爱之深、责之切,操之过急,因大皇子之母生其而亡故的缘由,加了太多的期望於他,反倒让他起了避世的心,宣和帝眼看着自己本来的太子人选不堪重任,唯有再择良才,这才有了这次三皇子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的边城慰军,以致朝中已然有风声传出,将来的太子人选非三皇子莫属。 薛媌自然也听闻了些只言片语,但官拜尚书省少常伯的薛大人一向谨言慎行,对自己的子女也是同样的管教,倒让薛媌对於此事的谈及是三缄其口,别人好奇的问过来时,薛媌也是摇头做不知状,再多问了就是一句女子不言政事搪了过去。 但其实在她的心里,她还是喜欢三皇子一直是现在这样,至少在她怀春少女的心中,还是想着他一直如涓涓的明月般高洁,能远远的仰望已然足够,当然,能够在他身旁为他分忧解愁更是求之不得。 薛媌虽有着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却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眼下这锦辉殿的十几位小姐中,最惹眼的便是中书令之女姚千语,她不论人才还是家世均要占个先儿,旁人就算能入帝后的眼、配得了三皇子,也要在她之下,那正妃之位是别想了。 薛媌一想到这儿心里是有着少许失落的,但也就那麽一瞬,转念间便释然,自己一介女子,婚姻之事合该由父母作主便是,嫁做人妇後便尽好相夫教子的本分即可,不可因夫君的身分有高低而不同看待。 「媌儿,快随着去偏殿吧,过会儿可就要献舞了。」薛夫人这一句打断了薛媌的呆想,她连忙起身随着众人去往偏殿。 这锦辉殿的偏殿之中,十几位宫人正将献舞所需的衣饰一一摆放好,看来只等各家的小姐与月珍公主了,方才在殿中未出现的月珍公主此时也应该到了。 果不其然,薛媌与诸人刚进得偏殿来,月珍公主的大驾便已然到了门口,跟着她的四个小宫女,一如既往地捧着她最喜爱的画眉鸟笼,那可是她的宝贝,其实由这也看得出来她有多得宠,皇后生的公主,在这宫中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让她母后只她一个女儿呢? 再看那德妃所生的月珆小公主,不过刚刚十一二岁,便已然懂得察颜观色,见人未语便是三分笑,倒像极了德妃与宣和帝。 第二章 「才几日不见,你倒又像个闷嘴葫芦了。」刚到的月珍公主同旁人打过招呼後,便对着薛媌开了一句玩笑,她这一句说完,殿中的几位小姐和宫人均都笑了起来。 薛媌知她说自己无趣儿,倒也没太往心里去,对於别人的打趣,她向来是一笑置之,再说这里也都是差不多大的女孩,再来计较就更没意思了,不过还是回敬她一句为好,她虽有些任性,却还是个爽朗的女孩,薛媌做过她四五年的伴读,当然比别人还要熟惯一些,就是说个过头的玩笑话,彼此也不会介意。 「哪能个个如你这般风趣,倒不枉你养了这个画眉。」薛媌这话便同样有着打趣月珍的意思。 「瞧瞧,月珍,她也就只与你淘气。」旁边秘书少监的次女陶芷如,见薛媌出人意料地与月珍斗起了嘴,她便也凑上了一句,她不说还好,说完倒让月珍索性在嘴头上要争个上风。 「随她吧,说不准以後我还得唤她一声皇嫂呢,那可指不上我哪位皇兄替我收拾她呢。」月珍这一句说完便是放肆的笑声响起。 这屋中均是待嫁之人,又都是旧识,平日说笑本极平常,且本朝并不拘泥於诸多的世俗条框。 许是因为国力日渐强盛,且与外族多有往来,这民风越发的开放起来,就连宫中的宫人也比前朝活跃许多,但即便如此,薛媌还是被她们笑得红了脸,只因她在家中父亲管教得极严,常挂在嘴边的便是要她时刻约束好自己的言行,不可有太过的举止,也不许小家子气的同人使性子。 因此对於月珍这样露骨的打趣,她自然是有些羞恼,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未有一丝气愤的形状显出来,只是如常的笑了笑,未再开腔。 「怎麽,被月珍说中了?你倒是说说,月珍的哪位皇兄才配得起你。」不知为何,佯作天真的陶芷如这追问下来的话,总让薛媌觉得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来怕是她自己心里有人了,却想着套自己的话来做个心中有数。 其实她就算是知道自己心中放的是李重非又能怎样,身为皇子,他注定是妻妾成群,不对,以後若是得登大宝,那便可後宫三千。 「自然个个都是人中之龙,我这等庸脂俗粉岂能配得起。」薛媌心中这样想着,因而说出来的话便极是惶恐,脸色也是尊崇万分。 「别太过谦了才是,要真是庸脂俗粉,今日也到不得这锦辉殿了。」陶芷如有些不快的接了过去,她最见不得薛媌谨小慎微的样子,总像是怕说错话似的,自己不过是想听她夸夸几位皇子罢了。 「这话极是,我听母后前几日说,可真是要给三哥挑人呢,你们别太不当回事了才行。」月珍此时倒正色起来,说话间那脸便转向了薛媌。 「说起婚事,我倒听说圣上可为你费了不少的心思。」陶芷如见薛媌言语乏味,便同直言快语的月珍聊了起来。 「没影儿的事呢。」爽快的月珍听她这话,倒少见的有了一丝扭捏,招手让宫人过来为自己更衣,藉以掩饰她心中的忐忑不安。 「我可听说萧家的大公子得你父皇的意,就不知皇后娘娘舍不舍得你嫁与他。」陶芷如的信儿倒是来得快,也不知她打哪儿得来的,薛媌自问爹娘就少有这样对着自己诉说宫中之事的时候。 「谁能受得了他那块冰,亏得父皇当他是个人才。」月珍不屑的说着这话时,还做出一副受冻的样子,为她换装的宫人都被她逗得抿嘴儿笑。 「我见你二皇兄倒是与他走得近。」陶芷如这话说的倒带着些微试探的意思。 薛媌正换着舞衣,不知为何,听陶芷如这稍显小心的语气时,心中便是了然的轻松,看来她是对李重正留了心。 「还不都是一样冷着脸,像两个争吃食、赌了气般,互不服软。」月珍看来是真不喜太过严肃的男子,要不然也不会实诚的连她二哥都带上地损一通。 「哪有这样说自已兄长的。」陶芷如的语气是极不赞同月珍如此贬低二皇子。 「莫不是你对二皇兄有意?要不然怎麽他和什麽人走得近都知晓。」月珍恶作剧的笑道,她其实不过是随口玩笑,但薛媌知道这话真是会让人心惊的。 「不过是听人说的罢了。」果不其然,陶芷如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头也随即低下,藉着摆弄舞衣带子不再搭言。 「谁说的,我怎不知?」月珍不依不饶的还想继续淘气。 一旁的宫人低声催促道:「贵主莫再调笑,快些换装上殿要紧。」 「千语的琴抚完了不成?」月珍麻利地更换舞衣,跃跃欲试地伸了伸手臂,还真有几分翩然欲仙的姿态。 因本朝朝野上下均好歌舞,是以她这个公主也不甘学无所用,非要凑今日这个热闹,美其名曰为母后助兴,倒让人觉得她是至孝之人,其实还不是她争强好胜的喜欢玩乐。 「哪会这样快,她才刚刚上去。」陶芷如大概是不喜欢别人太出锋头,那语气中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意思。 薛媌倒没有陶芷如那般小气,她只觉得姚千语处处比人强,无论琴棋书画、歌音舞技,想来也只有姚千语这般的妙人才配得起三皇子,当真是金童玉女、羡煞旁人,自己也只配给姚千语端茶递水就是,看来今日不出意外又是姚千语艳压群芳了。 「宴後记得去我的宫中,咱们几个弹棋乐上一乐,你们再回府。」月珍穿好鞋子刚迈出几步,便又回头向众人道。 「那自然好,有些日子未同你对棋,手都生了,也不知还比不比得过你。」 「你就是不吃不睡的再练上一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倒真要和你较量一番,输了就拿你的画眉做彩头。」 「怕你不成,来就来。」 节日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她们这几位千金也不例外,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说笑,向锦辉殿行去。 因心情愉悦的关系,薛媌这一次的舞跳得还算顺当,至少没滑错步子,身段姿态也没有像平日里那般僵硬,这也是她为何要与众人一同献舞的缘由,如若由她独自献艺为这盛宴助兴,怕是只能写一幅字了。 但这大节下的,众人图的是喜庆吉祥的欢乐,自己若真是煞风景地上前挥毫泼墨,旁人即便嘴上是夸赞,可那心里还不得把大牙酸倒,还只当自己是个好出锋头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字写得好一样,且宫里宫外的女眷会些舞技在本朝可是平常,怎麽着也不能让人取笑了去。 月珍公主的凤阳宫中,不时传出几声娇喝,让还在宫门外的二皇子李重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里面声音最大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妹。 母后也不想着细心教导於她,这公主的脾性哪能如此,不知道自己身後的萧缜受不受得了她,反正这样的女子给自己可要掂量掂量,想到此处,李重正不由得重了重脚步,让还在宫内恣意玩耍的人有个警醒,来人了,收敛些。 「二哥不必每次来都如此,知道你武功高强,可也不要踏坏我凤阳宫才是。」 李重正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月珍的调侃,他无奈地背起双手轻咳了一声,藉以掩饰自己的兄长尊严未被人重视的失落。 「大节下的还不放人回府,只管陪着你玩乐。」李重正的这一句听在月珍的耳中便还是在摆兄长的架子。 「难得今日到了一处,当然要热闹一番才是,你不也是要人陪着?」月珍不输口的撇了下嘴角,她心知肚明,二哥带着萧缜过来无非是父皇的意思,趁着宫中聚宴时机,让他与自己多往来几次,这也是本朝的开明之处。 虽说男女婚事还少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青年男女相处的时机却是极多,当然这也还有月珍深得宠爱的缘故,若是那不得宠的,也就草草的招个驸马了事。 第三章 「父皇那边刚刚散了,我与萧缜不过是随便走走,哪曾想你这里大呼小叫的如此热闹。」李重正的意思是自己本不想来,可见妹妹你这样做,兄长的哪能不管一管。 「一定是父皇那边没意思,你喝了闷酒,这会儿也想乐上一乐才好。」月珍当然知道今日含元殿上的宴席有多乏味,不过是一味的饮酒罢了,最多宫里乐坊奏些丝竹管乐助兴。 「哪能个个都如你这般好玩。」李重正的脸上虽无笑意,但那话语中却有着对妹妹的宠惯之情。 「我也只能在这些玩艺上比得过二哥。」月珍自然听得出她兄长话中的意思,她撒娇状的上前拉起李重正的袖子晃了晃。 「你既这样说,二哥倒要与你玩上一局才是。」李重正虽不善此戏却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他藉着几分酒意,只想着自己还收拾不了这个丫头,再说这弹棋又不是没玩过,就是个准头的事儿。 李重正这样一来,屋中的几位小姐自然是收敛了些,比方才文静了许多,甚至还有微微的搔首弄姿之意,以博他另眼相看一番。 「那就看看二哥你的本事了,不过先胜得了她再说。」月珍说话间便将薛媌拉了过来。 薛媌有些措手不及,忙乱中想着的是怎样才能全身而退,但那脸上却还是一派的稳重,要知道这二皇子向来面冷,若真是败在自己手下,还不得给自己两句疙瘩话听,谁愿意大节下的被人尖酸地刺上两句? 「她自是比你高强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薛媌没想到李重正还会说玩笑话,不过仔细看他那脸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如此一来她倒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玩笑了,因此唯有先施一礼再微笑着上前,端坐与棋盘的对面。 「薛媌是刚才输得最多的一个,要是二哥连她也胜不了……哎,旁的我就不多讲了。」月珍说着话便调皮地站到棋盘的一边。 跟随二皇子李重正一同来的萧缜则站到另一边与月珍相对,其余的几位小姐或在薛媌身後,或在李重正身後,这样的一盘棋便在月珍的玩笑中开始了。 薛媌刚一见李重正下手便在心中叫苦不迭,他那个弹法明显是不精於此,还好自己刚刚输得够多,此时让他一让,别人也是看不出什麽,不过就是要绞尽脑汁的在人前作戏才最难受,她如此想着手上便只管失了准头的弹出第一子。 「看来赢她也不是件难事,月珍就等着输给二哥吧。」李重正初时还没看出薛媌有心让他,只当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无甚气力,因此他把握十足的弹出第二子,刚刚第一子未能攻破的对方棋门,便险险地被撞开。 「薛媌,方才的华筵舞跳得没力气了不成?这一子可定要破门才行。」月珍在一旁显然是着急了,指手画脚地对着薛媌道。 薛媌亲昵地斜了她一眼,照着月珍的意思使足了力气,众人便眼见着那棋子弹出棋盘外,一旁的月珍这次是叹气地跺了跺脚,薛媌见她那样子便低了头,彷若她的失望让自己很是不安。 「月珍也别难为她了,你再如此,她可就一子也攻不进了。」李重正再弹入棋门中一子,方才还有些担忧的他已然开始有些得意了。 「二哥,你不过刚攻入一个罢了,还有十个在後呢。」月珍此时还嘴硬的不服输,不过她的声音倒是没刚才的大了,且越说越没底气,因为在这话间,薛媌又失了一子。 「那就赢她十个好了。」李重正开始越战越有气势,连那平日板着的脸都有些和缓了,还别说,他那双利目此时倒泛起了微波,恍恍然像是要把人淹进去一样,起初抿紧的薄唇也弯了弯,整个人骤然间便换了模样。 这凤阳宫中如有春风拂过一般,薛媌倒是一心在棋局上未曾顾盼,可在她身後斜对着李重正的陶芷如便看得痴痴然,因怕被人窥见心事而强自挪开自己的眼光,但凑巧被扫了众人一眼的萧缜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替李重正记下,之後的两人便就此有了番谈笑,当然也只他二人独处时才会如此无顾忌。 「薛媌,你争点气成吗?刚刚对阵芷如时,你也没输得这麽快。」月珍这不过是随口的抱怨话,且孩子气十足。 可薛媌还是在心里划了划,她很怕别人看出自己手下留情,若是那多心的就会以为自己对二皇子有意,那反倒得不偿失了,自己不过是为了顾及他皇子脸面罢了,这样想着,她下手的这一子便跌跌撞撞地进了棋门。 「萧缜,你也该给我助威才是。」李重正此时方觉察出这不言不语的薛媌并未全心对阵,他这一分心,手上的一子便失了准头, 「重正,你稳操胜券便是,不必惊慌。」萧缜这笃定的话说得薛媌心里一惊,她拿着棋子的手都是一抖,还当是被人看穿了技俩。 「还真是让她为难呢,她若是输了,月珍这个丫头必不饶她,就算是陪她读了几年的书也架不住她难为人。」李重正见薛媌的手微微地一颤,一子便失了,更加调笑起来。 李重正这是用攻心战呢,他与薛媌原是旧识,以往也在月珍这宫中见过几面,只不过薛媌话语稀少,他也不是个多言的,两人并未有过多少往来。 李重正如今见薛媌这为人倒是和月珍两样,行事稳妥、心思细腻,样子嘛……倒也算得上顶尖了,淡淡的弯眉下温和的一双清盈美目,莹润的粉唇上只少许的一点胭脂,想是为了应景才抹上的,再看她这身装扮也是雅淡至极,整个人如馨香的茉莉般,杂在这凤阳宫的几朵牡丹芍药中却也别致,自己以往还真就是没太理会。 薛媌这一盘棋下得累极,不过倒也算得上功成身退,李重正不多不少地赢了她一子,别人还未瞧出什麽道理,独萧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薛媌转过去饮茶的身影,而这厢众人已然兴致十足地开始下一盘棋,陶芷如便自告奋勇顶替薛媌,萧缜此时在心中唯有祝李重正别输得太难看。 李重正因刚刚赢了一盘,下得自认是顺手了,所以接下来的这一盘,开局便大刀阔斧地攻占了对手的棋门,谁知换上来的对手陶芷如却是个强手,接着便也将他的棋门攻破,再接下来的十一子中,他不过是堪堪进了五子,而对面的娇俏女子却进了九子,当真是让他输得一塌糊涂。 「殿下可想着继续?」这一盘过後,陶芷如俏生生地问向李重正,那波光灩灩的大眼眨也不眨,倒让李重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要,二哥怎麽也要扳回来一盘才是。」月珍不怀好意地将了李重正一军。 「那就再来一盘。」李重正勉强才能沉得住气,扭了扭手准备重新开始,但接下来的三局,当真如萧缜所料,李重正输得是乾脆俐落,最後月珍不但将他二哥取笑了一番,还将他随身佩着的玉璧取了去,只说是做彩头。 「这玉璧样子粗陋,不合妹妹的意,哪天二哥寻个更好的与你。」 李重正这话说出口後倒让薛媌心里觉得不对,他一介皇子,自然见惯金银珠宝,何以妹妹讨个玩意儿还不舍?那玉璧看着也就是个寻常物件,想来宫中等级高的宫人都会有上那麽一两个,倒要好好瞧瞧他怎麽就如此稀罕这不起眼的东西。 「我就要这个。」月珍是个顽皮的,本不是十分想要,可见他这样反倒起了意,硬是要据为已有才甘心。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物什,比不得父皇与母后赏你的,带出去倒让别人笑话。」李重正也知这妹妹的调皮,无奈地有几分想要放弃了,不过最後还是要试着再讨一讨。 「谁敢笑话?」月珍有些刁蛮地仰起了头,形状甚好的眉眼都有些吊起,红菱般的小嘴也抿得弯弯。 第四章 「月珍若真是想要寻个彩头,莫不如让二皇子请咱们饮宴,也好让大夥儿跟着受惠,比你一人得个玉璧要好。」薛媌这话说完,几位小姐倒有两位赞同的,尤以陶芷如极是雀跃,极力怂恿旁边的那位也开口道好。 月珍也觉得薛媌的提议甚好,不过她还是想让二哥为难一下,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沉默多时的萧缜开了言。 「重正就把它送与月珍吧,我那里还有个同式样的,想来你也不会嫌沾过我身,当初那游方道士送与咱们时,可说是你我同是与其有缘,才能得这两枚玉璧。」 李重正听他如此一说便会意地向月珍一摆手,那意思你拿去玩儿吧,可月珍一听说这是他两人一起得的东西便有些不喜,忙不迭将玉璧塞回二哥的手里,那样子像是怕它烫了自己一样。 李重正不由得心内偷笑,看来这个妹妹是怕她自己真要拿了这个物什,就和萧缜的成一对了。 月珍当然不知道李重正是欲擒故纵,她只是想着千万别和萧缜有何牵扯,真要是因这个小物件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自己可真受不了他那张成日没个笑模样的脸。 「那二哥今日就说好,请我等饮宴。」月珍见他二哥收回了玉璧紧握在手里,便又跟上了一句。 「自然是好,输了就是输了,还能反悔不成。」李重正此时倒极是感激薛媌的解围,和月珍说完话便对着她翘了翘嘴角,只当是感谢了。 「到时唤上三哥一起,好久没和他一起聚了,不如就在我这凤阳宫好了,二哥挑些新鲜的东西让我们开开眼,别再弄那些宫里惯有的,这几日的宴席想上一想就觉得没意思。」月珍虽好玩乐热闹,却是心地单纯,只想着兄妹情深,还未知晓她这两位兄长已然在暗中勾心斗角,离势成水火只差一线罢了。 李重正听妹妹如此也不多言,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凤阳宫的几位小姐见月珍的玩兴也过了便都行礼告退,薛媌也同她们一道出了宫门,因彼此均要寻母觅姑的一同回府,便各自拜别而去。 薛媌思量着娘亲必在皇后宫中陪皇后闲话,便抬脚向皇后的栖凤宫行去,可这步子刚迈出去便又收了回来,她寻思着去往栖凤宫的近路倒是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但走远路却可从惠妃的两仪宫中经过,此时三皇子李重非说不定就在宫中陪他母妃呢,见不见得到他倒在其次,只要想着他在那宫中望上一望便心愿足矣。 薛媌在这除夕日心想事成,如愿以偿的巧遇了李重非,只不过他是从两仪宫中正送姚家母女出来,口中犹在客套的邀其常入宫中。 「薛媌,可是刚从凤阳宫过来。」姚千语倒是最先看到薛媌,柔声细气的同她打起了招呼。 「正是,这才要出宫。」薛媌边回她话边向惠妃和姚夫人施礼,随後又向李重非福了福身。 「半年未见,薛媌彷若清减了。」李重非以往同薛媌无生疏之态,此时虽说是半年後才见却也是同原来一样,彷佛挚友重逢般,全不必那些无谓的寒暄。 「殿下倒是更加神采飞扬。」薛媌这一句是发自真心的称赞,此时她眼中的李重非於往日的谦和仁厚上又添了几分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端地是俊秀异常,比起方才凤阳宫中的那株青松不知道好多少倍。 其实薛媌能把二皇子李重正看做是山岗上的青松也算是厚道了,只是别人不解的还以为是夸赞二皇子,殊不知薛媌向来不喜欢冷峻的松柏树木,只觉得它们长年的暗绿让人腻烦得很。 「还道我刚刚哄你,薛媌也是如此夸赞,殿下可是信了?」姚千语这一句说完便用纤手掩着绢子轻笑,那瞥过去的一眼,神态亲昵得让薛媌明白,他二人间现在已然比旁人近了许多。 「重非不过是自谦罢了,你这孩子犯不上较真儿。」惠妃这一句说得薛媌心中更加没意思起来,她觉得自己好似个没眼色的外人,因此唯有堆起笑脸与人告辞。 「你可是孤身前来?若是如此便要差人送你回府才是。」李重非说话间已然招手让近处的宫人过来侍候。 「殿下不必费心,我与家母一道,这会儿自去寻她便是。」薛媌感叹李重非还是如此的细心,自己要修几世才能有那个福气为他端茶递水呢? 「殿下今日也是劳累得很,这会儿只管歇息去,我同薛媌一道走。」姚千语娇媚的眼看向薛媌,让薛媌再次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但也唯有神态自若的与她同行,虽说有她衬着,自己显得丑笨了许多。 「薛媌,你可是这就要回府?」待薛媌与姚家母女转过两仪宫的墙角後,姚千语浅笑着问向薛媌,她这会儿的疏离与方才的态度又是不同了。 「还要再耽搁一会儿,你与姚夫人先行吧。」薛媌向姚夫人施了个礼,然後眼见着她们母女走得远了,才折向去栖凤宫的路。 薛媌未入栖凤宫门,便同几位告辞出来的夫人一路行礼,看来这宫中许是只余娘亲一个了,果然如她所料,皇后娘娘还在与薛夫人闲谈,讲的就是刚刚各府小姐的才艺都是如何出众,对於方才与薛媌同行的姚美人自然是交口一辞的夸奖,看来她俨然成了本朝大家闺秀的典范。 「不过薛媌的性子本宫也是喜欢,月珍要是有她一半的稳妥就成了。」宇文皇后见薛媌不声不响地站到了一旁,便开口夸了句。 「我倒是喜欢月珍的直性子。」薛夫人这句回话可是发自真心,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被家里的大老爷管教得太严了些,以後也不知会不会厌烦像她爹那样的男子。 「女儿还是乖巧些好,以後到了夫家才能得人心。」宇文皇后看来是怕自己的女儿以後同驸马不睦,虽说这驸马八字还没一撇呢。 「娘娘这麽一说才想起,倒真是该给她寻个好亲事了。」薛夫人刚担起这个话头,便只见薛媌假做看宫里开放的水仙走到一边去了。 「本宫心里有数,再等些时日,你先别急着把她许人。」宇文皇后看着薛媌赏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言道。 「那就有劳娘娘挂心了,天色不早,我与媌儿先告退了。」薛夫人心中一喜,没想到女儿倒得了皇后娘娘的意。 薛夫人瞧着这孩子可是对三皇子有点儿意思,每次进宫遇到那个俊俏的男子,她可都是少见的有些羞手羞脚,别人许是瞧不出,可自己这当娘的怎麽也养了她十七年,就算她嘴上一分也不肯透露,也该为她先打算着,但就是怕她受不了自己的夫君以後三房五妾。 「去吧,得闲了再过来,难得过个年,这几日宫里也是只管玩乐。」宇文皇后笑盈盈地让人送薛家母女出宫。 「媌儿方才与可是与月珍在凤阳宫中?」薛夫人上得车後便拉起女儿的手,温和地问道。 「正是在凤阳宫,本与月珍她们弹棋玩来着,谁知二皇子随後倒去了那里。」薛媌自知方才宇文皇后定是与娘亲说了什麽,要不然她也不会有此一问。 「他去了很扫兴不成?」薛夫人听女儿的语气像是带着些孩子气,这两年她在人前越发的沉稳,少有如此明显的表露喜恶。 「娘亲喜欢刻板的人不成?」薛媌同自己的娘亲倒还能实话实说,她也是真不想以後找个像爹那样的。 「二皇子不过是深沉些罢了,又不是要你嫁他,不过是凑到一处玩笑几句,你就如此厌烦?」 薛夫人心里暗自叫苦,女儿果然是照自己想的来了,她对三皇子的那点意思,大半还是因为那男子让人如沐春风,可不知她看不看得出,深藏不露的乖滑之人才会左右逢源,他让你觉得亲和,那转头对旁人自然也是一样,让人永远猜不出他心里真实的念头。 「倒不是厌烦,只是对着那样的人便觉得无趣罢了。」薛媌对娘亲嘻笑着说心里话,薛夫人慈爱的将她搂到怀里,母女两个心照不宣地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