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从夫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薛媌几乎是在忙乱中迎来了这一年的除夕,虽说她起得没有很早,若是简单俐落的梳妆也是不必有最後的手忙脚乱。 但她想是如此想,偏萧缜这人不知是心里哪根弦动得歪了,直要为她嘴上涂胭脂,其结果便是将她的粉唇涂了个一塌糊涂,她仔细地擦拭也是不行,到最後还是重新净了脸、匀了粉,倒耽搁了不少时候。 最後从房中出来时,薛媌终於打扮得差不多了,巧珠为她挽的朝月髻精致端庄,发饰也只选了华贵的明珠点缀其上,耳上自然也是同样简单的珠坠,身上着了件羽蓝色繁花丝锦襦裙,外面则披了镶白狐毛的妆缎斗篷,这样清新雅致的颜色,更衬得她淡妆薄粉的面容娇嫩莹滑。 因此萧缜见她姗姗出来便是展颜一笑,更扶着她小心地上了马车,看来对於方才在房内被人嫌弃帮倒忙并不以为意,心情依旧是大好,上车坐定後还像是面有得色似的,薛媌猜不着他这是何故,只直着身子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地理理领口及袖口处的狐毛,免得一会儿下车时被别人看出来有人在上面揉搓。 萧缜到了宫门前终於将薛媌的手放开,不再笼着她的袖口嗅那若有似无的沉檀香气,而薛媌则如释重负状地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阴沉沉似要落雪的天色。 「饮酒时记着先用些点心,莫空着肚子让自己难过。」两人下了马车後,薛媌不放心地叮嘱了萧缜一句。 「放心,定能与你一道回府便是。」 萧缜说完这话後迳自前往含元殿,而薛媌则与三三两两到了宫门处的诸府命妇夫人们往锦辉殿去,今年是新帝与新后头遭的新年聚宴,人来人往的还真是热闹,虽说其中各怀心腹事的也不少。 薛媌走来这一路已开始有些眼花缭乱,只因在她面前出现的各府小姐可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看来今日这宴会是依旧少不了争奇斗艳,就不知这是她们自己打的小算盘呢,还是新后宗凝有意而为之? 不管如何,这还不都是因隆兴帝後宫有太多的虚位以待,有意把握此良机者,自然要在新后面前展示一番才情,她向来大度宽仁,行事均是以隆兴帝为先,若真能过了她这一关,就多半会飞上枝头了。 锦辉殿之中,薛媌落坐没多久,宗凝与陶芷如还有两位嫔妃便在宫人的前呼後拥中一并到了,对於这殿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宗凝眼中皆是温和的赞赏,对於那面容极出挑的还会点头示意,而在其身侧的陶芷如,面上却现出了几分不屑的意思,让她那妆容绝艳的脸,看着像是有些讥讽别人似的。 薛媌自问不在其位,便没法弄懂如今这位陶淑妃的心理,但她还是觉得做了隆兴帝的嫔妃就要为他朝堂考虑,後宫可是一向与其牵扯不断的,没有几个国丈会做成宗大学士那个样子,女儿贵为国母也依旧是往日的做派,不过就是论政时更为宽和隐忍了些。 端坐於锦辉殿首位的宗凝心里通透着呢,对於今日的局面喜或不喜都不该表露其外,要知道这殿中的少女,哪一位的家世可都不能等闲视之,能在後宫便把前朝的各方形势安定了,不也是个途径?这道理隆兴帝该比她明白,但他不肯用这招棋,看来只能由她擅作主张了。 「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刘府的小姐吧。」几轮的歌舞献罢,国母宗凝示意那位操琴的少女上前。 薛媌对於这位小姐还是有些知晓的,她父现为户部员外郎,山东闹蝗灾之时正逢其旧患复发,明眼人谁不知当时就是为了推托,究其实不过就是因他是中书令一手提拔上来,派别早已成势,他如今便是首当其冲的中坚力量,宗凝此举看来是想拉拢安抚他这一派了。 反过来再看这位刘府的小姐,她今日的表现还真就算得上是可圈可点了,不但样貌极是过人,歌舞技艺一流,琴艺更是出神入化,侍君是再合适不过了。 薛媌甚至觉得她可堪比原京中的第一美人姚千语了,不过刘府小姐的那姿态却比姚千语可亲,至少没有一点儿孤傲的样子,被新后拉到其身旁坐後也极是恭敬,即便是知道新后选中了她身後的势力,也依旧谦卑含蓄。 薛媌见她那举止倒为宗凝担起了心,真若是此等心机深沉之人入了後宫,怕是她以後的日子不会清静。 锦辉殿的盛宴过後,新后宗凝兴致极高地邀了刘府及另外三位小姐过几日再次入宫听曲,原来是宫中的优戏班子排了出小戏,尚未演给新帝瞧呢,这年节下正是个得空儿的好时机,到时请各位夫人带着小姐再来凑凑热闹。 薛媌本意是在这宴後便打道回府,谁想新后有意与她多加亲近,她也就顺势随其回了栖凤宫,倒出乎意料地见到月珍,此刻月珍正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逗弄着还不会翻身的小皇子。 「你还真就一眼都不曾去看,倒不像你素日好热闹的形状了。」宗凝半开玩笑着先与月珍道。 「才不愿意看你那自找罪受的模样。」月珍是毫不留情地点到了宗凝的痛处,说得她笑容都像是僵在了脸上。 薛媌总觉得宗凝这番苦心,就算没人夸赞也不该遭此抢白,因此她笑着将话题转了开去,「你这阵子看着身子又重了些,怕是驸马爷都要将你捧到手心里了吧?」 「他就是把我捧到天上也是应当的,若不是他,我会遭这个罪?」月珍即使是有了身孕这麽长时间,也依旧还在怨怪驸马的独断专行,言语间提起他便是带出一丝愤然。 「哪个女人做娘不是这样辛苦。」宗凝以过来人自居的这话让薛媌心中一动,自己倒是想辛苦,可到如今还没那个福气呢,月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皇嫂,你不知我多想像薛媌现在这般。」同样地,月珍也有与薛媌一样的想法,她巴不得自己能身子轻便得照旧玩闹呢。 「等你将他生了出来,就知道自己这辛苦没白遭。」宗凝满脸慈爱地将宫人手中的小皇子抱进怀里,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等生了这个就再也不要了。」月珍像是对自己发誓般。 「若是男丁,这样也可。」宗凝的意思便是月珍总得要为驸马生个儿子才行。 薛媌也在心里颇为赞同,自此越发和宗凝有了引为知音的感触,同时感慨月珍还是有些不懂事,就算是驸马爷宠着她、凡事由着她的性情,可还是要为他的家族考量。 还好,月珍听了这话後没再还嘴,那沉默的样子像是对此会三思而後行了。 「过几日宫中的优戏班子排的新曲,一道过来看吧。」 看着宗凝热切的眼神,薛媌忍不住点了点头,她对人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便由衷地想与其亲近,况且薛媌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宗凝像是有一丝无助似的,自己许是能陪着她说会儿话开解呢,就算不能,陪着她说说各府的家长里短也好。 「你也来吧,月珍,太后与太妃她们也会凑这个热闹呢。」 月珍听她这样盛情的邀请,也只能点了点头,自己这个皇嫂真的没一点儿对不住二哥的地方,不知他上辈子积了什麽德。 萧缜与薛媌一道回了府中时已经是快近傍晚,还好萧缜的酒意不浓,两人还能陪在萧夫人房中守岁,兄弟两个更是兴之所至地在院里与下人一道放起了爆竹烟花等。 这个除夕里,一家人倒真是喜庆欢快,连徐妈妈都说今年这节大夥儿这般的高兴,若是明年少夫人给这府里添个丁,到那时还指不定更热闹成什麽样呢? 萧夫人听了这话倒像是没太在意,此後还把那话头转到了宫里的聚宴上,薛媌少不得将方才的见闻大致说了一通,婆媳两个说笑着品评了一番各府的女孩,末了,萧夫人那意思便是自己的儿媳妇处处比她们都要强,至少没那般的争强好胜,挤破了头似的要入那深似海的宫门。 「怎麽这会儿倒没了笑模样?」两人回房的途中,萧缜牵着薛媌的手,细心地问道。 「有些累了。」 「瞧你倒更像是有心事。」两人这时已进了房,藉着明晃晃的烛火,萧缜将薛媌的身子扳了过来,直盯着她的双眼瞧,渐觉有些招架不住的她,最後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宗凝过几日还邀我入宫听戏呢,我去还是不去?」 萧缜对於薛媌的闪躲也未深究,只闲闲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可是还有旁人?」 「自然是今日锦辉殿中人才出众的几个,说是到时陪着皇上一道观赏呢。」 萧缜听罢薛媌的话倒脸色有些凝重了,但也未再多说,只拉着她匆匆梳洗一番便歇息了。 第二章 这一晚的薛媌虽口中说累,可睡在她身旁的萧缜却能觉察到她睡得并不深沉,至少以往自己怀中的她没那麽地拱来拱去,别是方才徐妈妈无心的一句让她又多想了吧? 况她今日进宫这趟定是又与宗凝聊了许多,这新后如今与她是一般的言语行事,保不齐又说了什麽大道理让她心里堵得慌,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她多想,自己不也时不时地冒出那个念头,都成婚一年半了,怎麽就还没那个惊喜呢? 正月初七这日,薛媌早早的便去了宫中,她这也是带着几分好奇呢,宫中的优戏班子一向不演出成本的戏码,只取一些讨巧的段落演给宫中贵人们欣赏,如今少见的排了整场,自然是有些非比寻常,难不成宗凝是有意让新皇与这些世族大家的女儿们多看上那麽一阵子?宗凝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宫中戏班的排场就是不一般,光是那美轮美奂的行头就已然让人咋舌,再兼之唱作俱佳的伶人习演多时,所用的词藻均是精美且耐人寻味,唱出来的腔调更是华丽婉转,端的是让观赏的诸人由衷感叹,果有这绕梁三日之说。 薛媌同旁人一般,起初也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随着戏中人的悲欢而心情起落,但这戏行进未到一半时便觉得有些不妥,这戏码怎麽就选了如此俗套的才子佳人? 选了此种戏材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演出那私相授受、背着父母定终身的桥段?生生的太过露骨、引人遐思,难道不知今日这观戏之人中有怀春的少女吗?那可都是二八佳人待字闺中呢,若真是就此春心萌动,做出些不端的丑事,看这戏班要如何收拾被此拐带坏的局面? 薛媌想到这儿,不禁向一国之母之处看了过去,想从宗凝脸上寻到同样的不赞之意,但怎麽她的面色多少带着些尴尬,而隆兴帝另一侧的陶淑妃倒像是看得入迷了。 「今日也不知是谁选的戏码,竟然是那般的腔调。」薛媌这刚一回府便对萧缜道出了心中的怨怪,方才在宫中她自然是不肯多言,如今在自己的家中,对着萧缜便全无那种顾忌了。 萧缜初时对薛媌的举动开始还有些不解,再看了看她那副正经样子,心想大概是戏文没对她的口味。 「腔调是有何不妥?」 「不尊礼教,全不似正经人的行径。」 「你且说说,是如何不似正经人的行径了?」 「背着父母私下里便订了终身,就算是以後成了夫妻,不也在名节上有损?」 薛媌这话说得让萧缜心里一动,未等她再继续说下去便打断道:「你未在宗凝面前说过这话吧?」 薛媌有些诧异地瞧着萧缜紧张的神色,惶惑地摇了摇头,「我也就只回来和你说罢了。」见他面色又缓和了下来便又道:「倒不是顾及旁人,陶芷如还坐在那里呢,我怎麽敢说这样的话。」 「倒把她忘了。」萧缜一听薛媌提起陶芷如,方想起当初此人可不也是这般的大胆,比起宗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何在宗凝面前不能说这名节之事?」薛媌还是未懂萧缜这般提醒是何故。 萧缜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是未肯说上太多,只又叮嘱她道:「总之你记着就成。」 薛媌见他终不肯深说也就不再多问,怎麽着也是有关国母的德行,自己还是少知为佳。 不过这次的优戏演过後,宫中还是未传出隆兴帝纳妃之举动,而国母宗凝却不再独自一人打理後宫,陶淑妃此後要与其共理,新帝此举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那就是皇后眼看着就要失宠了,或者说正在失宠的边缘。 对於宗凝如今的境地,薛媌油然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况味,想着她向来宽仁和善,一心为李重正打算,又为其先育有皇子,可说是仁至义尽也不为过,但再贤良不也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又想起自己与她相比,不及之处更多,最起码如今连个後人的影儿都还未有呢,怕是萧缜迟早也会如出一辙的对自己,他与李重正可称得上是物以类聚。 「皇上不会有废后的念头吧?」薛媌这一晚坐在床上小心地问向萧缜,想着他与隆兴帝照旧是无话不谈,探听一下虚实也不为过,若是能让他劝上一劝是最好,毕竟这也才登上皇位不久,皇后又无有错处。 「别替人家胡乱操心。」萧缜明显对此并不太上心,只管宽衣上床,将她搂在怀里。 「可看皇上如今这举动,不是有那个苗头吗?」 「那也是宗凝自己惹的。」萧缜安闲地阖上双目,对此事并不像旁人那麽在意。 「若是如此对她也太寡恩了,她可还生育了皇长子呢。」 「重正若是有心的话,旁人也能生。」萧缜这话把薛媌堵得是哑口无言,可不是吗,男人若是想与你恩断爱绝,哪里还管什麽长子不长子的?一想至此处,薛媌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道理是没错。」 萧缜再睁开眼时便看着薛媌在枕上偏过了头去,心想自己这般说,她还像是不明其意,看样子对於延续香火一事她始终是极为看重,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就不会说什麽不孝有三,无後为大这傻话了,为免其多做他想,明日还是再请太医过来诊上一番吧,早些有了身孕,她的心境许就会轻松自在了。 「夫人的身体并无多大的起色,敢问可曾按时服用在下所开的汤药?」 上一次为薛媌看诊的王太医如今依旧是精神康健,记性也未减退,时隔一年,萧缜再来请他过府时便知仍是为其夫人的虚寒症候。 其实他来时也是有些困惑,自己当初开的方子本极对症,若是病人按时服药,此时怕是应该调理得差不多了,为何还要烦萧大人走这一遭?难道这方子不适於他夫人?不过等到他这一诊脉也就心知肚明。 薛媌听着王太医的话便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萧缜,他那眼中也有了同样问询的意思,她近来已然少见他这样面容深沉的探究,心中就此便又生出了以往那种怯意,顺口说出的话也就未多加思索,「自然是不曾断过。」 萧缜听完她的话本未想多言,毕竟薛媌自己的身子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但见她手臂抬起抚向鬓边时,便不为人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口气也稍带着不喜,「你可是想王太医重新开方下重药不成?」 还想再为薛媌重新诊一次脉的王太医,听了萧缜这话连忙摆手,「倒也不是如此说法,待我为夫人再诊上一回。」 薛媌明白自己这是被萧缜看了个透,看来以後在他面前还是别扯一句谎,今儿个这就是个教训,「其实、其实有时会记不得用药。」 「夫人可是每月只那几天身子不适时用上三四次?」王太医听了薛媌这话心中方有了些底气,看来不是自己医术不济,是这病人擅作主张才会这般。 「正是。」 王太医方微微点头,了然地笑道:「果与在下所料无二,这确不是药方的偏差。」 「可是继续用此药即可?」萧缜也像是随之松了一口气,不复方才因担心而生的紧张,房中也就此不再让薛媌感到压抑。 「夫人若是想快些有起色,也可再一并泡参姜药浴,但其实也不必那般的麻烦,只要从今日起用心服药,左不过一年也便调理好了。」王太医说话间已然又写了几味药材在单上,却是参姜药浴的材料,多为祛寒之物。 「有劳你了。」 薛媌眼瞧着萧缜送走了王太医,只等他转身回来摆出一张冷脸来对自己,不想萧缜却出乎她的意料,只是稍显淡然地规劝了两句。 「这回别再自作主张,良药苦口,就是难吃也得吃。」 「知道了,过会儿就让丫鬟们熬来喝。」 「知道就好,我也让人给你备些甜枣。」萧缜说这话时虽一本正经,可那微翘的嘴角还是让薛媌知道,他这是在暗暗地笑自己呢。 「我又不是真的嫌那个药苦。」 「那你这到底是为何?」萧缜也有些想知道,薛媌这虑事周全之人,怎麽倒将自己的身子疏忽了,这可不像她平日的作为。 「我以往在家中时也曾用过此种汤药,可每月都还是那样,并没有什麽大的好转。」薛媌说这话时还是有几分泄气的意思,看来对王太医的药依旧是未抱太大的希望。 「那时与今日如何能一样?」萧缜见此时房中无人,走过去将薛媌搂在怀里,轻轻的晃了晃,「你现在有我陪着你同甘共苦呢。」 他这话才一出口,薛媌便兀地挣脱了开去,脸色微红着道:「这药是女人才用得,你千万可不能乱吃。」 「谁说我要吃它了,难不成是你想让我喂你吃?」萧缜眉头微皱,故做为难状地问了回去。 薛媌被问得哑口无言,可不是,人家说的也未必是那个意思,自己却非要想得那般不庄重。 第三章 萧缜一见薛媌窘得已然有了无地自容的意思,他也就见好就收,真要再说下去,怕是以後自己病时她都要远着,近前侍候心里都会不情愿。 「让巧珠那丫头进来吧,着她以後每日仔细盯紧了熬药,再就是一应寒凉的东西都要忌口。」 「记下了。」薛媌这回倒是乖顺地应了下来,边说边重重地点着头。 「还有……」萧缜先时顿了顿,最终还是轻声道:「你我以後相守的日子长着呢,不急这一年半载。」 薛媌万没想到萧缜能这般安抚自己,感触间真就不知该张口说些什麽,半晌方才「哦」了一声。 萧缜见她那呆呆的模样,这才算是放了点心,他就怕薛媌因这些时日看着旁人陆续地生男怀女心中暗急,而她又是那种肯为身边人打算的,真要为此郁郁寡欢得闷出病可不得了,估摸着到那时,她都能去娘那里商量着为自己纳妾了。 之後的月余,薛媌对那汤药再不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用了,每日里萧缜回府後,都能见到她喝过汤药的碗放在显眼处,那意思明摆着呢,就是她此次没一点儿疏忽,都遵照他的嘱咐按时用药。 可萧缜却还像是心里不大痛快似的,和薛媌说不上几句话,就只倚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有时唤他也是心不在焉的,难不成朝堂之上有了纷争不成? 薛媌所料不差,如今的朝堂之上,正是暗流涌动之时,皆因隆兴帝重新启用了内阁大学士议政。 其实这内阁大学士议政在宣和帝一朝原本已是形同虚设,因他不喜入了内阁的大学士们总是对其决策指手画脚,以致於建朝之後,上好的议政举措在他手中渐渐名存实亡。 如今隆兴帝此举,他的用意怕是半为改弦更张,半为削减中书令等人手中权责,因此朝中一时间因这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大半臣工都抱起了暂做壁上观的姿态,生怕此时一不留神两边不落好,权杖更迭之时,明哲保身是最为明智的,一旦言语有失、跟错风向,头上的乌纱帽便有不保的危险。 隆兴帝自登基以来原本还遵照着议政堂议事之举,但这议政堂之中皆为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才能参言,而这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中,倒有一半是由中书令所引荐提拔。 中书令为官数十年,弟子门生甚众,在朝中可谓是根基深厚,即便他对政事不发一言,只皱下眉头,也会有其一党的臣子代其开腔,因此这半年来,他虽未有僭越之举,隆兴帝却还是觉察着被人暗中掣肘,心中好不恼恨。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兴帝年轻气盛,他在这一年的开端便想着快些革除本朝十余年来的陈习旧弊,大刀阔斧地推行自己精简机构的主张。 再因上次蝗灾,萧缜一行探察了几个州府,回京後便提议裁减冗官,倒是与他心中的主张不谋而合,但此事拿到议政堂上论後的结果却是要从长计议,太过急迫怕是朝野上下不得安稳。 李重正这人虽年少时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形状,但为君後却越发的性忍内敛,处置朝政更是极为慎重,不施那独断专行之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便要由人缚手缚脚而无可奈何,因此这一日,一个体察下情民意的奏章便由萧缜在堂前呈上了,其中大致说的便是,将京城的官员轮换着改任到各州府的太守、都督等职,如此这般方能做到有的放矢的为民请命。 隆兴帝的本意在於由此可以启用得力之人,但他万没料到,这提议既然有利那也就会生弊,年纪甚轻的萧缜有此高见,自然他便首当其冲的成了旁人发难的对象,群情众议的结果便是经验尚少的他必然也要出京放任。 对此结果,骑虎难下的隆兴帝唯有硬着头皮核准,但随後便将户部员外郎等人一并改任到地方,只说北部的上州急需经验老道的官员治理民生,至於萧缜这几个年资浅的便改任去东南的下州,至於去多久,那就要看各自在任上的作为了。 朝野上下因隆兴帝此举而开启了新局,以往唯中书令马首是瞻的臣工多半认明了此时的形势,那就是新皇虽说倚重各位朝臣,力争做到从谏如流、集思广益,但尔等若是还要一味的在政事上敷衍塞责,他不介意再使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暗贬行过後便是明降了。 薛媌原原本本地知晓此事时已然是二月底了,而萧缜在三日後便要去陵州任太守了。 「陵州不过是个小小的下州,为何贬你去此处?」 「倒也不算是贬去那里,就是到地方上体察民情罢了。」萧缜看起来依旧是气定神闲,没一点儿受此事影响,依旧坐定在椅上看着手里的书卷。 薛媌却没他那般的镇定,将他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桌上,「若真是个上州的太守也就罢了,偏还是个不足两万户的下州,不是贬又是什麽?」 萧缜此时唯有好言好语的压服薛媌,想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对这些耳濡目染惯了,就算岳父大人以往与她母女两个言谈不多,她也是对此事看得极分明,「重正此举也是不得不为,岳父大人对此最是知晓,你别太忧心。」 「那你可是这阵子有了错处?」 「与此无关。」萧缜开始有些头疼,这时真希望她和娘亲一般,对此少闻不问,最起码是一知半解的也好应付。 「还有何人与你这般?」 萧缜听薛媌这一问便带着几分得意地笑了,「倒还真是有几个呢,其中自然是少不了户部的员外郎刘大人。」 薛媌一听萧缜那意味深长的语调随即明白了,隆兴帝这是想让中书令以後在朝中孤掌难鸣,少行拉帮结派之事,否则这户部员外郎的下场便是个例子,但他如此做却也将自己得力的臣子弃於一旁,多少让人太过难堪。 「白费了宗凝的一番心意,人家还许嫌她多事呢。」 「重正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有自己的道理。」 萧缜这话说得还是没让薛媌有多服气,但君便是君、臣便是臣,他定要走这步棋,自己的夫君便只能一马当先。 「只这两日,收拾行装都太匆忙了。」 萧缜方才还带着无谓的形状,可听到薛媌提起行装一事面上便稍显局促,眼光也转到一旁,不肯再与薛媌对视,「只收拾我一人的即可。」 「皇上可是不准你带家眷?」刚刚气息平复了些的薛媌,乍听萧缜这话便又生起了恼怒,难不成还要夫妻两个分隔两地? 「与旁人无关,是我想你留在京城。」萧缜这一刻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软弱,再望向薛媌时眼中也像是带了一丝亏欠。 「你可是怕娘照看不来家中事务?」薛媌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孝子怕是早就做了如此安排。 萧缜无力地点了点头,他何尝不想带着薛媌同去,可真要是放着病弱的娘亲与年少的弟弟在府中,他怎麽能安心?是以这两日在心中权衡再三,终还是要独自上任。 「可你孤身在外,家中又如何能放心得下?」薛媌一想到萧缜要孤伶伶地南去陵州,心中便生出一股酸楚。 「你夫君上任後,自会有人在府衙中照顾,只管放宽心好了。」 萧缜拍了拍薛媌的手,起身准备去歇息了,薛媌却一丝睡意全无,想着这次与萧缜分开又不知要到几时,心中不知为何就空落落的,以往那分开一两个月时,自己还曾觉着心头轻快,今日生出的却是这般难舍。 可看他那形状,自己若是开口说要与其同行,怕是反要让他心中不喜,他将自己留在家中也是为着能无後顾之忧,就还凡事依着他的主意吧,家中也确实得有个拿主意的在。 薛媌这厢心里难受便没了睡意,可又不想在萧缜面前过多的表露,生怕他心头再起烦乱,因此在他起身後便独自去外间开始收拾衣物,想着他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要带的东西没个两三日怕是理不完的。 萧缜那边沐浴过後却不见薛媌,转出内室就看着她静悄悄地翻着手边的衣裳,整个人显见的是没精打采了。 「这些让下人们做吧,天晚了,赶紧歇着。」萧缜牵起薛媌的手,带着少许商量的意味说道。 薛媌此时倒想着萧缜还是如以往那般的冷漠淡然好,至少自己就不似今晚这麽难过了,偏他还温存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倒让她更舍不下了。 萧缜这晚当真是累紧了薛媌,不过在其身下婉转承欢的人,面上头一遭未有难耐之情,对於他刻意无休止的欺压也像是甘之如饴,倒让他兴致高涨至极处时心生庆幸,自己此次外任也构得上是不虚此行了,至少这两日薛媌是容得自己为非作歹的,就算将她胸房处揉弄得红痕遍布都未拦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