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过了一日,孟蓁蓁依旧在屋子里坐立不安,招手叫了丫鬟来问:「前些日子刘记那边是不是送了果脯来?」 丫鬟点头:「是,您不是让奴婢收起来了么?」 「你们拿去吃了吧。」孟氏心烦地道:「我总觉得那边要出事,早吃完早安生。」 「奴婢明白。」丫鬟应了,高兴地下去拿了果脯,四处分发当人情。 结果这人情就发到了湛卢的头上。 「哪儿来的啊?」湛卢问。 小丫鬟笑眯眯地道:「咱们主子赏的,您尝两个吧,挺好吃的。」 捏着果脯,湛卢一笑,捻了一会儿就伸手塞进那小丫鬟嘴里:「我还有事,不能吃这些,你们自己吃吧。」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小丫鬟脸一红,看了湛卢的背影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结果晚上的时候,相府又出事了。吃了果脯的小丫鬟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本以为是闹肚子了,可如厕了也没用,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汗水直流。 孟蓁蓁吓了一跳。在她房间里看着,又不敢叫大夫来,生怕当真又是果脯的问题,那刘记的罪名才真的是推都推不掉了。 「我先让人给你拿药,你再忍一会儿。」孟氏说着,便让人去药房胡乱拿了些止疼的药,一股脑全给小丫鬟吃下去了。 「主子…您给奴婢请个大夫吧。」丫鬟眼泪横流地看着她:「奴婢疼啊,这些药不管用……」 孟蓁蓁咬牙,坐在她床边看着她:「不是主子我心狠,而是现在外头风声正紧,咱们这儿再出事,情况就不妙了。」 「可……」丫鬟哭得厉害:「奴婢要疼死了……」 「刚吃了药,说不定一会儿就见效了,你再忍忍。」 「……」小丫鬟忍着了,可脸上却越来越惨白。眉头也越皱越紧。 第二天早晨,软玉里传出了一声尖叫。 有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边跑边喊:「死人啦!软玉里死人啦!」 沈在野刚起身,正在更衣就听见外头吵嚷的动静,忍不住看了旁边的湛卢一眼。 湛卢皱眉:「没有下死手,不至于会死人。」 那点药,随意找个大夫就能救回来的,怎么可能就死了? 微微抿唇,收拾好自个儿,沈在野打开门就跨了出去。 湛卢在旁边跟着,边走边小声道:「其余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大夫那边也已经知会过,那边在果脯和梅子里下的是茺蔚子,对肝血不足和孕妇有害。」 沈在野点头,一进软玉,就见孟蓁蓁扑了过来。 「爷!」她满脸泪水地道:「有人要害我软玉啊!您一定要给妾身做主!」 松开桃花。沈在野上前两步,慢慢蹲下来看着她:「是有人要害你,还是你自己要跟自己过不去?茺蔚子又不是什么毒药,你的丫鬟既然肝血不足不能吃,那及时就医也就是了,何以闹出人命?」 孟氏瞪大了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爷,您别听人胡说,小晴吃的哪里是茺蔚子!茺蔚子怎么会毒死人呢!」 沈在野挑眉,抬头看向旁边。 大夫在一旁站着,手里还捏着半包果脯,见他看过来,连忙行礼道:「老夫已经检查过了。这些果脯里面也没别的东西,就是在腌制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混入不少茺蔚子……顾娘子那边的梅子,里头也是这种东西。」 「腌制的时候放进去的?」沈在野轻吸一口气:「你确定不只是洒在表面?」 「不是。」大夫摇头:「若是洒在表面,那果脯和梅子的里头就不该有,可老夫检查过,就算把果脯划开,那肉里头都还是有茺蔚子的味道,所以只能是腌制的时候放进去的。」 「茺蔚子应该是微苦的。」沈在野转头看着孟蓁蓁:「你们吃的时候没吃出来?」 孟氏呆呆地摇头,她压根没吃啊,怎么知道其他的丫鬟也没吃出来? 「看来我还真是冤枉了桃花了。」眸色深沉,沈在野站起来,低喝了一声:「湛卢!」 「奴才在。」 「去京都衙门报案,把刘记干果铺的东家、掌柜。都一并抓起来!」 「是!」 孟氏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跪稳,连忙拉着沈在野的衣摆道:「爷!刘记那么大的铺子,怎么会在腌制的时候放这种东西?怀着身孕去买果脯梅子的人可不少啊,怎么就偏生咱们相府出了事?」 「你怎么知道只有相府出事了?」沈在野冷哼:「兴许外头还有无辜遭殃之人。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府上没了两条人命,其中一条还是我未来的长子!」 说着,眉头微皱,低头看向她:「刘记跟你有关系么?」 张了张嘴,孟蓁蓁也拿不准是说出来好还是瞒着好,急得眼泪直掉。 见她不说话,沈在野也好似没有耐心问,直接转身就出去了,准备上朝。 相爷一走。府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孟氏不管不顾地就冲到了凌寒院,扯着秦解语的头发就跟她扭打了起来。 「你这贱人!害我一个还不够,还想害我全家?!」 大早上的就来这么一出,可吓坏了旁边还在品茶的梅照雪。呆愣地看着她们两个,一时都忘记让丫鬟上来拉着人。 秦解语哪里是什么好惹的?莫名其妙被人抓了头发,当下就是一脚踹在孟氏的肚子上,将她踹得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你这泼妇,怎么不继续装柔弱无骨,体弱多病了?这么大的力气!」气得红了眼,秦解语一边骂一边上前,抓着孟蓁蓁就扇了两个耳光。 两人继续扭打,扯着衣服拽着头发,嘴里骂骂咧咧谁也不让谁,手上下的狠劲儿也算是旗鼓相当。 满院子的主子都跑过来看热闹了,柳氏看得忍不住笑:「这是干什么呢?」 梅照雪抿唇,瞧着差不多了,便让人上去将两人分开,沉了脸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眼看着要祸至全家,我还要什么规矩?!」孟蓁蓁两眼通红,狠狠地盯着秦解语道:「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至多是让我吃点苦头。可我当真没想到你的心会这么狠,我家人到底得罪了你什么?」 理了理衣裳,秦解语别开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孟氏冷笑:「你上次还嘲笑过我爹娶了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侧室,这回就把主意动到她哥哥开的刘记干果铺那里去了,可真是够明显的。正当的生意,没事怎么可能往果脯里掺茺蔚子?你这一步步的棋,下得可真是好,还把姜氏给拖下了水!」 秦解语轻笑,目光里夹着些得意,睨着她道:「自己家的人做黑心买卖,倒是怪到我头上来了?怎么?难不成我还能神通广大,去你家腌制果脯的地方下药?别逗了。」 「你……」孟氏气得直哭,又拿面前这女人毫无办法。 「吵够了没?」梅照雪沉着脸,一把将茶盏按在了桌上。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孟氏腿一软就朝夫人跪下了,哽咽着道:「求夫人救命!」 揉了揉眉心,梅照雪道:「事已至此,你要我怎么救你的命?爷先前就说过了,查出凶手,不管是谁都要重罚,绝不轻饶。现在是你家的铺子出了问题,还不止一条人命,你让爷怎么办?」 第二章 「我……」孟氏觉得冤枉极了:「我怎么知道那丫鬟吃了竟然会死。」 「茺蔚子是孕妇和肝血不足之人忌用,你那丫鬟既然还是个姑娘,那就是肝血不足。吃一点也不至于丧命,你难道没给她请大夫吗?」 「……」孟氏抿唇,心虚地低了头。 柳香君瞧着,掩了唇小声嘀咕:「这可真是够狠的,人家本来不用死,竟然活生生被自己的主子害死了。」 「因果有报。」梅照雪摇头:「你还是回去,等爷下朝了来处置吧。」 「夫人……」 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孟氏失声痛哭:「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当真是刘记的过错,也不关我什么事啊,那是刘家的东西,大不了我爹休了那女人……」 「这些话你留着给爷说。」梅照雪摇头,目光怜悯地看着她:「我帮不了你什么。」 孟氏心里也清楚,就算能帮,夫人也不会帮她。但是她当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坐在这里哭。 沈在野已经站在了朝堂上,向陛下禀明了一系列的重要事情之后,脸色不太好看地退回一旁站着。 皇帝关切地看着他:「听闻沈爱卿痛失一子,也当节哀,莫要太难过了。」 「多谢皇上关心。」沈在野叹息道:「微臣还是想为那无辜的孩儿讨个公道。」 「这是自然。」皇帝点头:「若真有人如此蛇蝎心肠,别说是你,朕都看不下去。」 当今朝上,连家事都能惊动皇上的,也就沈在野一人了。文武百官心里都有数,一旁站着的各个与沈府联姻的人,也就难免忐忑。 下朝之后,沈在野身边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众人都关心那没了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沈在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在下已经让人将凶手抓起来了,必定会讨个说法。至于与凶手有瓜葛的人,沈某也必定不会继续留在府里。」以尽扑号。 众人都是一惊,嘴上纷纷应是,心里还是祈祷千万别是自己家的女儿。 「孟大人。」沈在野侧头,看着旁边这圆滚滚的胖子,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这次你恐怕要跟我好生谈谈了。」 孟太仆一愣,看懂他的眼神之后,脸上瞬间惨白。 其余的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告辞先走,独留孟太仆一人,战战兢兢地看着沈在野。 「丞相?」 「刘记干果铺,害我没了长子不说,昨日晚上又死了个丫鬟。」他低头,一张脸背着阳光,显得分外阴沉:「这笔账,我会好好算清楚的。」 这话一出,孟太仆吓得双腿发抖,差点直接跪了下去:「相爷!您这是在说什么?怎么会扯上刘记?」 沈在野冷哼,睨着他道:「原来大人还不知道,我府上的顾氏,和蓁蓁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死在刘记干果铺的果脯上头。也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买卖,竟然在腌制的果脯里放茺蔚子。相府这两条人命,沈某若是讨不回个公道,那这丞相不当也罢!」 说完,一点犹豫也没有,甩了袖子就走,任凭孟太仆在后面怎么追怎么喊,也没回头。 景王在不远处看着,心情大好。 「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笑着对身边的谋臣道:「看来孟太仆在咱们丞相后院里的女儿是保不住了。」 不仅他女儿保不住,他的官职也有可能保不住。 有谋臣拱手道:「恭喜王爷,瑜王又失您一城。」 「哈哈哈。」景王大笑,看着沈在野远去的背影,眼眸里尽是欣喜。 京都衙门的人已经在相府门口等着了,一见沈在野回来,京兆尹迎上来便道:「丞相。刘记的人已经被关进了天牢,铺子也查封了,里头甚至有不少偷税漏税的勾当。」 「很好。」沈在野引着他进府,去主院里坐下,神情严肃地道:「既然还有这等违法之事,又害了人命,那大人就立案,看定个什么罪名吧。」 这京兆尹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了看丞相的脸色,当即便道:「害了人命事大,东家定然是要偿命的。至于偷税漏税之事,丞相觉得,还要不要往上查?」 「当然要查。」沈在野一脸正气地道:「你只管查,有什么拦路的石头,尽管往我丞相府里踢!」 「下官遵命!」 京兆尹领命而去,沈在野就在屋子里坐着等。果然没一会儿。孟蓁蓁就哭着过来了。 「爷!」她进来便跪下,眼睛肿成一片,万分可怜地抬眼看着他道:「您开恩啊!腌制果脯的也不是刘记东家本人,怎么能将人命算在他头上呢?」 低头看着她,沈在野脸上一片冰冷:「你不来,我倒是差点忘了,那刘记的东家,跟你家是有姻亲关系的吧?」 孟蓁蓁一愣,连忙道:「有是有,但他的妹妹也只是妾身父亲的一个妾室,关系不深的!」 微微眯眼,沈在野看着她,目光锐利地道:「竟然有这样的关系。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本还想不通刘记怎么会往果脯里放茺蔚子,如此一来,倒是能想明白了。」 这是什么意思?孟氏身子一僵,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道:「爷,此事跟妾身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你觉得我会信吗?」站起身,沈在野看着她道:「你们在这后院里做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平时不想多计较,没想到这次会出这么大的事。蓁蓁,大魏的第一条律法是杀人偿命,你知道吗?」 倒吸一口凉气,孟蓁蓁哭都哭不出来了:「妾身没有……」 「你的丫鬟。是死在你自己手里的。」沈在野闭了眼:「而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间接死在你手里的,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不……」孟蓁蓁慌了,伸手就扯着沈在野的衣摆,眼神恳切地道:「爷,妾身伺候您也有这么长时间了,您难道觉得妾身会杀人吗?」 拂袖挥开她,沈在野抬脚就往外走:「湛卢,叫衙门的人过来……」 「爷!」孟氏大喊,眼里满是绝望:「您对妾身难道半点感情也没有吗!到底是伺候过您的,您怎么能这样无情!」 沈在野抿唇,回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状似隐忍地叹了口气: 「罢了。蓁蓁,你自己回孟家去吧,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其余的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 孟氏傻了,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张了张嘴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算什么?他要赶她出府,竟然还成了恩赐了?而她,居然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驳。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爷……」心里一阵翻腾之后,孟氏勉强站了起来,双目含泪地看着他:「妾身可以离开相府,但是您能不能…能不能网开一面,饶了妾身的家人?」 沈在野皱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爷恩典!」孟氏屈膝行礼,又慢慢起身,扶着丫鬟的手,跟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离开了。 下午时分,太阳正好,沈在野打开了静夜堂的门。 姜桃花对着桌上的白菜豆腐正叹气呢,一听见动静,飞快地回头。 「爷!」 看清来人,她欢呼了一声,跟只风筝似的就飞扑进了沈在野的怀里,搂着人家的腰就开始撒娇:「妾身能出去了吧?」 沈在野睨着她,淡淡地道:「不能,我只是过来看一眼。」 第三章 「骗人!」皱皱鼻子,桃花道:「要是事情没结束,您才不会有空过来呢。既然结束了,您还忍心把妾身关在这儿啃萝卜白菜啊?」 一边说,身子一边扭,扭得沈在野差点绷不住脸。 「姜桃花,站直身子,好好说话!」 「是!」立马收回双手背在身后,桃花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全是亮光:「妾身恭喜爷。」 跨进主堂,沈在野轻哼了一声,将门关上:「你又恭喜我什么?」 「恭喜爷达成所愿啊。」桃花跟在他后头,跟个牛皮糖似的贴着:「事情既然结束了,那该出府的人定然就出去了,该撇清的关系,爷也能一并撇清了。」 「哦?」撩了袍子在蒲团上坐下,沈在野斜了她一眼:「你又知道爷要跟谁撇清关系了?」 「这不简单么?肯定是孟家啊。」桃花一脸理所应当地道:「要不是孟家,您怎么还会让妾身把梅子送去顾氏那边呢?」 摆明了是帮梅照雪一把,将顾氏和孟氏都给诓进去。 眼神微沉,沈在野心里颇有些不爽,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是开口道:「你这女人,每次都说些不清不楚的话,瞎碰乱撞的想猜我的心思。今日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也好让我看看,到底是真看透了什么,还是不懂装懂。」 桃花也在旁边坐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您这是给妾身出考题?」 「那你答得上来么?」 「答上来了有奖?」 「自然。」 这个好!桃花盘腿坐好,随手捏了个小木条就在前头的空地上画。 「妾身想了两天,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顾氏还不确定有孕,咱们夫人先帮她将这事儿给敲定了,让顾氏骑虎难下。之后让妾身去给她买梅子。那梅子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是顾氏流产,牵扯到刘记,刘记恰好又是孟氏家的姻亲,爷顺势就可以问罪孟家,直接将孟氏遣送回府。这大概就是爷一开始的目的。」 沈在野垂眼听着,目光落在她在地上画的关系图上头,盯着自己和孟氏之间的线,轻声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撇清和孟氏的关系?」 「这个妾身怎么知道?爷自然有自己的安排,也不该妾身来过问。」桃花一笑,倒是在顾氏的名字上打了个问号。 「不过这里有两个疑点,妾身想请教相爷。」 还有她猜不到的事情?沈在野总算找回了点自信:「你问。」 「第一,顾氏真的怀孕了么?」桃花侧头,盯着他道:「妾身总觉得她这身孕很蹊跷,来得快,去得也快,爷还半点不着急。」以尽肠亡。 眉梢微动,沈在野没回答她,反而问:「第二呢?」 「第二,刘记的果脯里真的有茺蔚子吗?」歪了歪脑袋,姜桃花笑得了然:「茺蔚子可是一味苦药,顾氏又不是没舌头,真吃了那么多梅子,怎么可能尝不出梅子有问题?」 还是被她抓住了关键啊。 沈在野勾唇一笑,伸手将她的下巴捏过来,轻轻一吻:「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那你也该乖乖回争春了,其余的事情,不必多管。」 嫌弃地拿手背擦了擦嘴,桃花道:「您每次心虚的时候都来这招?」 看着她的动作,沈在野脸色微沉:「你的手是不是长着有些多余了?不如……」 「不多余不多余!」桃花一惊,立马反应了过来,抱着面前这人的脸,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您看,要是没有手,妾身就没法儿抱您了!」 沈在野:「……」 温热的香气扑在他鼻息间,叫人心情不错。可是这胆大包天的丫头,怎么就总是这么没羞没臊的? 轻咳一声,他站起来,板着脸道:「别贫嘴了,回去收拾一下,去给夫人请安。」 「妾身明白!」桃花狗腿地笑着:「爷晚上来争春么?妾身可以帮您按摩!」 斜她一眼,沈在野没回答,甩了袖子就离开了。 桃花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远,伸了个懒腰招呼了青苔一声:「走喽,回去吃大肉去!」 躲在角落里面红耳赤的青苔应了一声,掐指算了算时辰。 前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被关进来的,正好两天了。 两天的时间一过,争春里依旧一片宁静,但相府里却已经是风云变色。 孟蓁蓁好歹是个娘子,如今竟然被遣送回了娘家,这事儿不仅让府中众人心思各异,更是成了京城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下孟家可算是跟丞相结梁子了!」茶肆里有人笑道:「平时仗着是丞相的丈人。可没少干缺德事,先前还有人告他贪污呢,也没个结果。不知现在这事儿一出,会不会陈案得昭?」 有人从茶肆旁边打马而过,听见这话,便停下来问了一句:「什么陈案呐?」 说话的人回头一看,是个穿着普通衣裳的路人,便肆无忌惮地道:「还能是什么?就是修建马场的案子呗,工地上累死了人,没给抚恤不说,工钱也少得可怜。有苦力状告孟太仆中饱私囊,马场的房子都是粗制滥造,被压得死死的,难达圣听。」 「原来是这样啊。」湛卢含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看什么时候到罢了。」 说完,继续策马往相府走。 沈在野手里已经捏着了孟太仆串通瑜王贪污的证据,只是什么时候揭发,怎么揭发,倒是需要仔细考虑的。 湛卢回来,直接将在街上听见的消息传给了他,末了拱手道:「奴才先前就已经去马场看过,那边的人守口如瓶。但看样子,民间有不少人知道这案子。」 「如此倒是不错。」微微一笑,沈在野抚着桌上的信纸:「既然有天相助,那咱们也得顺应天意才行。」 湛卢也笑了,低头正想再说,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爷!」姜桃花今儿穿了一身渐变的粉色桃花裙,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夺目,跟蝴蝶似的就扑了进来:「借您地方避个难啊!」 嘴角微抽,沈在野脸色沉了沉:「我有没有说过,书房不能擅闯?」 关上门。桃花一脸无辜地回头看他:「没有啊。」 「……那现在你听着,以后进书房要经过我的允许。」沈在野无奈地道:「不能这样直接闯进来。」 「知道啦。」 看了看外头,桃花转身就朝他跑过来,沈在野眼疾手快,连忙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个干净。 「你在躲什么?」他状似平静地问。 姜桃花也没注意他,轻轻喘着气道:「还能躲什么啊,您的几位娘子和侍衣都想找妾身聊天,妾身躲去哪儿都会被找出来,想想还是只有您这儿安全了。」 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沈在野道:「聊天有什么好躲的?」 「那也得看她们聊什么吧!」提起这个桃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妾身是被冤枉的受害者啊,不说慰问,放我安安静静休息两天不成吗?非来挑拨,都说谁谁对我不满,让我早做打算。我的天啊,这还能怎么打算?难不成半夜拿把刀把威胁到我的人都砍了?」 湛卢一愣,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朝他咧嘴一笑,桃花自然地在旁边坐下,拿了沈在野桌上的茶就喝:「妾身只躲半个时辰,绝不干扰爷,爷继续做事即可。」 第四章 瞥了她一眼,沈在野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心想怎么就有这么个冤家呢?她在这儿。他怎么可能还放心大胆地做事? 「湛卢,你先出去继续收集东西吧。」叹息一声,沈在野认了,吩咐了湛卢之后,把手里的东西都放进盒子里锁好了,才抬头继续应付面前这人。 「这书房里连个柜子都没有,待会儿要是她们找进来,你也没地方躲。」 「没关系。」桃花道:「进这儿不是要您的允许才可以么?您不允她们进来就好了。」 说得也是,沈在野轻笑,正想夸她聪明呢,湛卢竟然去而复返了。 「爷!」声音里微微有些慌乱,湛卢推开门就道:「景王爷来访!」 什么?! 沈在野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快走!」 桃花也吓了一跳,连忙提着裙子想冲出去。湛卢脸都白了,急急忙忙喊:「人已经进府了,姜娘子您别乱跑!」 这么快?桃花一个急刹车停在临武院门口,伸出脑袋去看了看。 管家引着人,绕过前庭的花园,已经往这边来了。 「进去!」低喝一声,沈在野一把便将桃花拎起来,潇洒地往身后一丢! 然后便理了理袍子,镇定地朝景王迎过去。 穆无垠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一见沈在野便拱手行礼:「相爷,冒昧登门,没有惊扰之处吧?」以亩医弟。 没有才怪! 沈在野微笑,拱手回礼:「怎么会惊扰呢?王爷一来,倒是令蔽府蓬荜生辉,里面请。」 穆无垠颔首,跨进临武院,抬脚就要往主屋走。 沈在野心里一跳,暗想姜桃花多半是藏在主屋里的,于是连忙拦着他道:「王爷,微臣的书房里有东西要给您看,不如先移驾这边?」 「好。」什么也没察觉,穆无垠笑眯眯地就进了书房,在书桌旁边的客座上坐下。 丫鬟上茶,沈在野也就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刚要落地,放进桌下的脚却像是踢到了一个人。 心里「咚」地一声,沈在野僵硬了身子,低头一看。 姜桃花这不要命的,捞开桌布露出一张脸来,朝他心虚一笑。 「……」 这人是有多蠢才会放着主屋那么大的地方不躲,反而躲到这桌子下头?!脖子上那个球到底长来干什么用的?!不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该用脑子的时候就被门夹了?! 如果条件允许,沈在野真的很想伸手掐死她! 「相爷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无垠看。」景王开口了,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东西让您神色这么严肃?」 深吸一口气,沈在野勉强笑了笑,也不敢起身,就伸手把旁边的盒子打开,递给他:「王爷过目。」 景王一愣,连忙接过来,仔细翻阅。 趁着这时候,沈在野就低头,眯眼看着这祸害,做了个口型。 你死定了! 桃花垮了脸,万分无辜地回他口型:谁知道你们会直接来书房啊,一般招待客人不都是去主屋的外室吗? 沈在野:…… 还怪他咯?谁让她这么不按常理做事的!那么慌乱的情况还想这么多,直接冲进主屋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也幸亏这书桌四周都被桌布给遮了,不然今日才真的是大祸临头。 瞧他这一脸怒气,桃花也有点害怕,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脑袋蹭上来便做了个可怜巴巴的求饶表情:都是身处险境之人,咱们何必互相责怪呢?是吧,一条船上的! 谁他妈要跟你一条船!沈在野气得爆了粗,伸手狠狠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啊!」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桃花下意识地小声痛呼。 「嗯?」景王看得正专心,听见动静,有些茫然地看向沈在野:「什么声音?」 桌后的人连带微笑,镇定地看着他:「沈某刚刚打了个喷嚏,王爷不必在意。」 「哦。」景王低头,皱着眉继续看。 桃花揉了揉自己的脸,扁扁嘴,脚蹲麻了,很想换个姿势。 然而这桌子不大,她一动弹很可能就要撞着桌布,现出形状来。想了想,她果断伸手将沈在野并拢的两只腿「刷」地掰开。 「……」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沈在野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 桃花赔着笑,撑着他的腿,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然后朝他作揖:妾身实在蹲不稳了,见谅,见谅。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诡异。沈在野闭眼,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心想今儿一过,自己怕是得短命两年。 「这些东西若是放去父皇那里,瑜王弟可是要遭殃了。」 看完盒子里的东西,景王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抬头看着他道:「相爷打算怎么做?」 沈在野睁眼,微笑道:「沈某要怎么做,自然是听王爷的吩咐。」 心里一喜,景王笑道:「相爷如此为国为民,惩恶扬善,实为百官之表率。瑜王弟虽然是本王的亲弟弟,但犯下此等滔天祸患,本王也没有包庇的道理。马场新建,本王会说服父王前去视察一番的。」 「好。」沈在野颔首:「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该怎么做,沈某心里就有数了。」 景王大笑,站起来就朝书桌这边走:「丞相……」 「王爷!」沈在野低喝一声,抬手止住他的步子:「沈某最近感染了风寒,您别靠太近。」 「这样啊。」景王点头,关切地看着他道:「那丞相可要好生休息,方才看您脸色就不太好,现在又有些泛红,可能是发高热了。」 「等会便会有大夫过来,王爷要是没别的事……」 「还有一件事。」景王一笑,挥手让人捧了个盒子进来:「这是刚送来京城的东海明珠,听闻府上女眷多,本王也就做个人情,送给丞相了。」 「多谢!」沈在野微笑,站起来想去接。 然而,他的腿还被姜桃花的手搭着,这一下子还没能站起来,景王那头却已经将盒子递过来了。 两人的手错开,沈在野就眼睁睁看着那一盒闪闪发光的东海明珠,跟下雨似的洒了满地。 「哗啦啦——」 这声音响彻书房的时候,姜桃花的脑海里就只浮现了三个大字—— 完蛋了! 她不用低头都看得见,有活泼可爱的明珠从桌布下头滚进来,刚好停在了她身边。景王现在的视线肯定是在地面上,她绝对不能逆着珠子自然滚动的方向把它们弹出去,不然就会被他发现桌下有问题。 可万一这王爷心血来潮蹲下来捡珠子怎么办啊?! 沈在野一时也傻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地的珍珠光芒,半晌才反应过来,抽身出去就抓住景王的胳膊道:「王爷快走!」 景王正想低身下去捡呢,莫名其妙被沈在野拉出书房,很是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丞相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在下不过是担心王爷踩着珠子摔倒罢了。」沈在野一笑,转身吩咐湛卢:「进去让人收拾,一颗珠子也不能少。」 「是!」湛卢应了,连忙找了丫鬟进去,沈在野就拉着景王往外走:「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还有事情要做。」 穆无垠挑眉,扫了一眼沈在野的神色,停下步子道:「本王认识丞相两年,从未见丞相像今日这般慌张……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 第五章 「没有。」沈在野笑了笑:「王爷想多了。」 「无垠虽然愚钝,这点直觉还是有的。」眯眼看了看他,景王轻笑一声。竟然甩开他就返身回了书房。 「王爷!」沈在野捏紧了手:「您这是何意?」 景王没理他,目光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书桌下头。 瞳孔微缩,沈在野伸手就想拦,却比景王的速度慢了些。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径直冲过去,一把将桌布给掀了起来! 书房里一阵安静,春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穿过空空荡荡的书桌下头,又从另一边的窗户吹了出去。 沈在野觉得自己的心跳是停了两拍的,眼睛也过了一会儿才看清东西,等脑子反应过来那下头已经没人了的时候,心脏才重新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景王爷?」 穆无垠有些尴尬,伸手将书桌下的几颗明珠捡了出来,然后慢慢将桌布放下,笑道:「方才就看见有珠子滚到桌子下头了,想来丞相府上的丫鬟也许没这么细心,还是本王亲自来捡比较好。」 沈在野面上有些微不悦之色。却像是忍着了,侧身朝外头作「请」。 干笑两声,穆无垠跟着他出去,低声道:「本王一向有些疑神疑鬼,相爷切莫往心里去。」 「在下明白。」沈在野抬头看天,状似沧桑地道:「就算在下一颗忠心带着血放在你们面前,皇室中人,都难免还心存疑虑,嫌这血太热。」 「丞相言重了!」穆无垠一惊,连忙拱手,一揖到底:「无垠绝无怀疑丞相之心,丞相一心助我,无垠岂能不知?心中只有感激,哪里还能有别的想法?」 沈在野叹息,嘴里应着「在下明白」,眼里的伤心之色却是更浓。 穆无垠急了。拦在他身前道:「本王愿意许诺,只要本王位及东宫,必定事无巨细,全部交给丞相过问,以表信任之心!」 微微一愣,沈在野垂眸拱手:「沈某无德无能,岂能当此重任?」 「这天下没有人比相爷更合适了!」穆无垠道:「只要相爷真心助我。他日登位,必定许丞相荣华百世,福荫儿孙!」 微微一笑,沈在野还了他一礼:「荣华不过是浮云,沈某未必有多看重。不过王爷能这般信任沈某,倒是让沈某欣慰了。王爷慢走。」 看他像是释怀了,穆无垠也就松了口气,颔首行礼之后,大步离开了相府。 听着马车启程了的动静,沈在野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扭头回去书房。 「姜桃花!」扫了一眼四下无人,沈在野怒喝了一声。 窗外冒出个脑袋,桃花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求奖赏的神色看着他:「看了青苔飞檐走壁那么多年,妾身的身手还是很敏捷的!怎么样,化险为夷有赏赐么?」 吐了口心里的闷气,沈在野伸手便把人拎进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被他看得背后发凉,桃花连忙伸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看着他道:「爷可别想毁了妾身的容,妾身靠这个吃饭的!」 「你难道不是靠我吃饭么?」沈在野微笑:「舍弃一点东西也没关系吧?爷会一直给你饭吃的。」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桃花脸色发白:「您不能这样啊,今日只是意外,以后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了,妾身保证景王再也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我不喜欢有不确定的危险埋在身边。」伸手掰开她的手,沈在野凑近她,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命和脸,你选一个?」 心里沉重得厉害,他们两人虽然脸上都是笑着的,但是姜桃花心里明白,沈在野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很认真地想让她的容貌变得让景王认不出来。 喉咙微微有些发紧,桃花觉得男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凉薄的动物了。先前还能与她你侬我侬,缠绵难分,一转眼却又可以这么冷血地想毁了她。 这样的人,交不得心。 「爷……」她小声道:「您舍得吗?妾身这么好看的脸,三国之中可找不出第二张了。您手里捧着的是稀世珍宝呐!轻易毁了多可惜?」 左手还捏着她的手,沈在野微微挑眉,看着她脸上明艳的笑容,再捻了捻她手里的汗,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柔软了下来。 瞧把人给吓得。 微微勾唇,他手上用力,将人拉进怀里抱着,低头在她耳边道:「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哆嗦了一下,桃花伸手环抱着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外人看起来,她多半是像被玩笑吓着了的小女儿家,扑在人家怀里要安慰。只有桃花自己知道,她分明是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怀里的身子微微抖着,单薄又柔弱。沈在野抿唇,轻轻叹息之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眼泪刷地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桃花口齿不清地哽咽:「您原先总嫌妾身脏,现在怎么倒是总爱亲我……」以边向圾。 「不脏。」沈在野眸子温柔了下来,轻轻抱着她,像是哄小孩儿似的:「你的唇最柔软了,像糯米糕,又香又甜。」 泪珠儿成串地滚,桃花扁扁嘴,还是意思意思红了个脸。沈在野垂眸看着她,伸手想将她脸上的泪水擦了,却不知怎么越擦越多。 「别哭了。」 桃花的眼眶和鼻尖都粉红粉红的,虽然点头应了他,但眼泪还是一直掉。 心里莫名有些焦躁,沈在野一把便将她抱了起来,抵在后头的书架上:「再哭你今儿就出不去这院子了!」 「爷这话,是鼓励妾身哭,还是想让妾身别哭了啊?」眼里水汪汪的,桃花抽抽搭搭地问。 沈在野失笑,低下头去就吻她,双手将她的腿分开,缠在自己腰上,两个人瞬间就像是融为了一体。 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桃花是有些脸红的,然而像沈在野这种禽兽,方圆三丈之内应该也不会有人轻易靠近,所以她还是一门心思扑在怎么勾引他上头。 衣衫松垮,肌肤相亲,姜桃花哭过的眼睛看起来像雨后的池塘,清凛凛地就引着人往里头掉。 沈在野望进她的眼里,觉得方才她那句不要脸的话说得也未必没有道理,她这张脸,三国之中的确是难得了。他也该舍不得。 「爷,您是真心要放过妾身了么?」桃花温温柔柔地问。 这种问题放在平时,沈在野是不会答的,然而不知怎么的,望进她眼里,他竟然开口了:「真心的,只要你为我所用。」 是他自己的声音,却不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心里一紧,沈在野咬牙,拿出书架上藏着的匕首就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视线瞬间清晰了起来,面前的女人香肩如玉,楚楚可怜,眼里满是无辜地看着他: 「爷,您怎么了?」 该死的,竟然又被她钻了空子! 眼睛一眯,沈在野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压在书架上,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女人,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说好的不能再对他用媚术,她的胆子倒是大! 扁扁嘴,桃花哼声道:「许爷开玩笑,就不许妾身也开一个?」 「……」 好吧,她有理,这张嘴很厉害。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床上也能依旧厉害,不要总是跟只被欺负的兔子一样,一双眼睛纯洁又无辜,看得他想揉碎了她! 第六章 抿了抿唇,沈在野抱起她,直接转身去将两边的窗户关了,然后将她抵在窗户上,肆意纠缠。 屋子里明珠遍地,尚未收拾完,丫鬟已经是不敢在这附近待了,放下珠子就跑。 太阳渐渐落山,月亮挂上来的时候,沈在野打开了窗户。 珍珠在月华之中盈盈发光,像极了姜桃花的肌肤。 有时候他觉得,史书里不少君主被女人迷惑,也不是没道理的。若是遇上姜桃花这样的女人,有几个君王能抵挡得住? 不过也可惜了她了,这世上一物降一物,遇上他沈在野。纵她姜桃花有万般风情,也只能乖乖困于这一院之内,再也没有赢的可能。 这样想着,沈在野的眸子更深了些,低头又想咬身下之人的脖子,然而这人却软绵绵地打了个呵欠,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爷,您明日难不成又休假不上朝么?这都二更天了。」 微微皱眉,他睨着她道:「你这功夫是不是不太到家?擅长勾引男人的人,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桃花眯眼,努力忽略他对她的定义,笑着道:「男女有别,爷身强体壮的,妾身可经不起太久的折腾。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轻哼一声,沈在野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扯过一旁的袍子裹好,径直抱了出去。 这个时候姜桃花才发现,颠鸾倒凤那么几回了,这禽兽竟然连衣裳都没脱。绣着金边儿的藏青色袍子,衣襟都是工工整整的。 心里无端火起,桃花抿唇,闭着眼不看他。等挨到床的时候,径直就滚进去睡了。 闹脾气了?沈在野挑眉。站在床边抱着胳膊看着她:「有什么不满的,不如直接说给我听听?」 床上的人没动静,身子朝里头侧躺着,肩头光滑,看着有些凉。 嗤笑一声,沈在野脱衣上床,伸手拉了被子将她盖好,从背后将她搂过来道:「就没见过你这么脾气古怪的女人……」 话还没说完,桃花竟然翻身了,吧砸着嘴抱住了她。头埋进他胸前,腿也缠了上来。 这是她睡熟了才会有的动作,沈在野眯眼,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气都不知道该气什么。睡得也太快了! 轻轻叹了口气,沈丞相抬头看着帐顶,努力盘算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第二天早朝之后,景王在御书房里,言辞恳切地劝说帝王去新建的马场游玩。 「马场有什么好玩的。」明德帝不耐烦地道:「出去一趟还得好一顿折腾。」 沈在野听着,上前道:「皇上在这宫里住习惯了,兰贵妃娘娘怕还是喜欢外头的。这都两年了,您也该带娘娘出去走走。那马场在西山之下,山上就是猎场,不正好来一场春日狩猎么?」 皇帝一愣,低头想了想:「爱卿说得也是。兰贵妃在这宫里,怕是许久没见过外头的风光了。怪朕一心专政,倒是忘记体谅她。也罢,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召集朝中文武百官,都带上家眷,一起去春日狩猎吧。」 景王一喜。连忙跪下道:「儿臣遵旨,父皇只管游玩,儿臣会将其余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嗯。」明德帝想了想,突然转头看着沈在野:「赵国公主进你的府,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沈在野抿唇道:「是有一个多月了。」 「相处得如何?」 昧了昧自己的良心,沈在野低头吐出四个字:「相敬如宾。」 「那朕便放心了。」明德帝叹息道:「虽然如今赵国式微,但咱们也不想花精力打仗,两国之间的联盟还是要的。赵国公主嫁过来,也是朕一时冲动,委屈她了。这次春日狩猎,爱卿便将她带出来吧。」 眉梢跳了跳,沈在野连忙道:「皇上,最近姜氏身子有些不适,带她出来恐怕……」 「怎么?不能带么?」 这点借口显然是不能把皇帝给糊弄过去的,明德帝一双眼睛充满探究地看着他:「可是发生了什么朕不知道的事情?爱卿亏待了姜氏?」 「……没有。」闭了闭眼,沈在野的余光扫着旁边一脸好奇的景王,心里长叹一声。 难不成这就是命中注定么?都想尽办法在躲了,还是终究会撞上。 「臣……遵旨。」 明德帝点头,景王眼含喜悦,沈在野却是垂着眸子,心思千转。 争春。 桃花今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坐在软榻上想来想去,头却是越来越疼。 「青苔。」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声音太小,门外的人根本听不见。 咬咬牙,桃花揉着自己的脑袋,想下软榻,脚却一软,整个人都摔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反而还好受了些。 蜷缩在地上,她感觉浑身好像都疼了起来,像有千百把钩子勾着她周身的肉往外扯,心口也是钝痛,呼吸都困难了。 这种疼痛好熟悉,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了。 「主子!」青苔听着了动静,终于推门进来。一见她这个模样,连忙拿出个小青瓶,倒了一颗药塞进她嘴里。 剧烈地喘息了许久,桃花的神智才清醒起来,抬头看着她,轻声问:「怎么回事?」 「您不记得了么?」青苔皱眉,摇了摇手里的青瓶:「皇后给您种的东西。」 脑子里一阵疼痛的记忆涌上来,桃花轻吸了一口气。 她是记得的,只是太疼了,疼得她都不愿意回想起这件事。 上一次这么疼是在五年前,新后第一次给她种媚蛊的时候。 「这东西你每月吃一颗,体内的媚蛊就不会发作。」当时的新后笑得很灿烂,往她嘴里塞了个药丸:「每月本宫都会让人按时给你吃的,你就再也不会痛了。除非你不听话,想自己找死。」 闭了闭眼,桃花低咒一声:「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是奴婢的错。」青苔抿唇:「奴婢这个月忘记了,让主子受苦了。」 「咱们离开赵国的时候,她给了你多少颗药啊?」桃花白着嘴唇笑着问。 青苔道:「十二颗。」 算得真准啊,十二颗就刚好一年,一年之后,赵国使臣就该来大魏了,到时候就看她听不听话,新后才会决定给不给她续命。 敢情自己就是个风筝,虽然被放到了大魏,线轴却还在别人手里扯着。 咬了咬牙,桃花想了一会儿,扶着青苔的手站起来道:「没事了,你下次记得按时给我吃就好,下去吧。」 「是。」青苔将她扶回软榻上,刚准备转身出去,却见相爷跨进了院子。 「你先出去。」一进主屋,沈在野直接将青苔给关在了门外,脸色很不好看。 桃花连忙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妾身给爷请安。」 皱眉看着她,沈在野本来想说春日狩猎的事情,却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桃花抿唇,手指轻轻捋着袖口,微笑道:「方才在这软榻上休息,不小心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能让你变成这样?」沈在野眯眼,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自己坐在软榻上,低头仔细打量:「满头是汗,脸色苍白,梦见怪兽要吃你也不该这样吧?」 「那可未必。」桃花张口就道:「上次梦见爷,妾身醒来也是这个样子的。」 沈在野:「……」 敢说梦见他是噩梦?! 第七章 手微微收紧,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爷在梦里是会吃了你,还是宰了你?这么可怕?」 干笑两声,桃花眨眨眼看着他:「爷要听真话吗?」 「自然。」 「爷在梦里就是像现在这样对妾身笑着的。」桃花缩着脖子,很怂地看着他道:「像马上要露出獠牙咬人了的样子。」 「……」张口就狠狠咬在她的肩头上,沈在野口齿不清地放狠话:「恭喜你,噩梦成了现实!」 「扑哧」一声,桃花没忍住,竟然笑了,脸上也瞬间有了些血色。 吐着信子的沈毒蛇,怎么也有这么幼稚可爱的时候? 「爷方才那么着急地进来,肯定不是为了来咬人的吧?」桃花躲着他,一边笑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想起正事,沈在野还是松开了她,严肃了神色道:「皇上要举行春日狩猎,让我带你去。」 哦,春日狩猎。桃花点头。 等等!猛地想起什么,桃花瞪大眼看着沈在野:「这种狩猎,皇子是不是都会去?」 「废话!」沈在野忍不住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皇子要是不去,我在着急什么?」以边序才。 桃花立马就捧住了自己的脸:「我可以戴面纱吧?」 「按照规矩,官宦女眷面圣都是要戴面纱的。但是……」低头看了看她这张脸,沈在野抿唇:「你戴着面纱也挺好认的。」 松了口气,桃花拍拍他的肩膀:「能戴面纱,难度就小很多了,妾身好生装扮,弄得跟景王记忆里的那姑娘不一样不就好了?」 沈在野眼含怀疑地看着她。 「您别不信啊,您瞧妾身淡妆和浓妆的时候,是一个人么?」桃花自信十足地道:「上妆可是个大学问,你们男人不懂。」 「那好。」沈在野道:「你得对你自己的性命,以及我相府上下的人命负责。要是景王认出了你,我可能会第一时间舍弃你,这点你要知道。」 「妾身早就知道了。」桃花笑眯眯地离开他的怀抱,站在下头行了个礼:「本也没指望爷会无条件护着妾身。」 这么懂事的女人其实是很让人省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这句话,沈在野竟然觉得有一丝丝、就头发丝儿那么少的一点心疼。 她聪明,所以看得透很多事情,也就知道他从未将她放在什么特别重要的位置上。明白了这一点。还要继续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是不是也挺寒心的? 抿了抿唇,沈在野起身:「这两日宫中还要布置皇上出宫的礼仪,你也就好生准备吧。」 「是。」桃花笑着应下。 等人离开了争春,姜桃花才坐回软榻上,深吸了几口气。 前有狼,后有虎,就这样的情况,还怎么安生过日子呢? 孟氏一走,府里也安静了一段日子,先前投靠在孟氏那边的几位娘子侍衣都关在自己屋子里没敢出来。这府里此消彼长,秦氏一派自然就嚣张得很了。 「听闻有春日狩猎,皇上让文武百官都带家眷去。」秦解语笑眯眯地捧了一套新衣裳上前,给梅照雪看。 「您穿这个怎么样?」 梅照雪皱眉,看了她两眼:「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爷说了要带姜氏去。」 「没到出发那天。谁知道最后到底会是谁去呢?」秦解语笑着凑近她,轻声问:「您才是正室的夫人,难不成就让景王看着您被个娘子压一头,连个面儿都不能露?」 心里也是不悦,梅照雪面上却没显出多少情绪,只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姜氏只是娘子,那也是赵国的公主。爷带她出去。也算合情合理。」 「您要是这样想,那以后姜氏都替您出席各种宴会,替您去面圣,再逐渐替您掌管这府中之事,也就都合情合理了。」秦解语摇头:「该是您的,就要一步不让才行。一旦让了,那恐怕您所有的东西都将落在她的手里。」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梅照雪终于抬头看着她问:「你有什么想法?」 秦解语咯咯笑了两声,低头俯在她的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温清。 顾怀柔以养身子为名。一直关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虽说是已经躲过一劫,但总觉得还心有余悸。 她不敢保证府里的人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但等了这么多天,竟然也没别的消息。 难不成还真的统统被她蒙过去了? 「主子!」越桃从外头跑进来,脸色很难看地道:「秦娘子来了。」 心里一跳,顾怀柔皱眉:「她来干什么?」以妖页亡。 话刚落音,秦解语就踏进了内室,脸上的神情严肃极了:「顾娘子,出事了!」 手微微捏紧,顾怀柔皱眉看着她:「这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要劳烦娘子亲自过来传话?」 秦解语欲言又止,回头看着越桃和旁边的丫鬟。 犹豫了片刻,顾怀柔还是挥手道:「都下去吧。」 「是。」 房门关上,秦解语脸上的忧虑也就不掩饰了,神色古怪地看着顾怀柔道:「刚传来的消息,孟氏在孟府里吞金自杀了。」 「什么?!」顾怀柔一惊。脸都白了:「人没了?」 「没了。」秦解语叹息:「到底是同府多年的姐妹,乍一听这消息,把我也吓着了。现在孟府压着这事儿不敢声张,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倒吸几口凉气,顾怀柔捂了捂心口,眼神发直,嘴里忍不住喃喃:「不过是被休回去而已。怎么会这样想不开……」 「你说得轻巧。」扫了扫帕子,秦解语嗔怒地看着她:「换做是你,因为谋杀夫家子嗣被休回娘家,你能受得住?更何况她害的是相爷的子嗣,肯定没少被家里责难。虽然……」 语气一转,秦解语突然诡异地笑了笑,睨着顾怀柔道:「虽然她也不是真的害死了爷的子嗣。」 背后微寒,顾怀柔惊愕地抬头看着她,声音发紧:「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低头扫了她的腹部一眼,秦解语轻哼道:「你这肚子里有没有过爷的子嗣,我是清楚的。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也就不曾想给爷说。但是如今竟然出了人命……」 倒吸一口凉气,顾怀柔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世上的事儿就是有这么巧,你那日找进府来收买了的悬壶堂大夫,我也认识。」秦解语妩媚一笑,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顾怀柔浑身发抖,眼里满是惊慌地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别紧张啊,到底都是相府的人,我也不会有赶尽杀绝的心思。」秦解语看着她道:「只要你帮我个忙,这事儿就会烂在我的肚子里,谁也不会知道。」 微微睁大了眼睛,顾怀柔的瞳孔里映出了秦解语的脸——眉心的菱花痣灼灼烫人,一双眼里含着令人浑身发冷的笑意,像美丽的妖精,舔着嘴边的血看着她。 争春。 姜桃花细心挑选了衣裳和首饰,又让青苔去管家那里领了新的螺黛胭脂,然后坐在妆台前仔细比较哪个妆更合适。 正画着呢,青苔就进来通禀了一声:「主子,顾娘子来了。」 顾怀柔?桃花一愣,转头就见这人一脸苍白地走了进来,到她面前行了个平礼:「姜娘子。」 第八章 「不是刚刚没了孩子,要养着么?」好奇地打量她两眼,桃花坐着没动:「怎么倒是跑我这里来了?」 脸上一片慌张,顾怀柔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丫鬟在了,直接朝姜桃花跪了下去:「娘子救命!」 青苔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娘子与我家主子是平等的位份,切莫行此大礼。」 「你们先出去。」顾怀柔哽咽着看了青苔和自己旁边的越桃一眼,眼含哀求。 桃花抿唇,看了她两眼,朝青苔点了点头。旁边的丫鬟便一串儿都溜了出去,关上了门。 「先前是我小心眼,以为娘子要和我过不去,所以才会那般对娘子,险些冤枉了你。」顾怀柔抬头,情真意切地看着桃花道:「眼下大祸临头,我才发现娘子一直是为我好的,特地来请娘子原谅,并且救我一命!」 「这是出什么事了?」桃花抿唇:「你要让我救你,也得让我知道情况。」 顾怀柔眼泪横流,哭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起身到旁边坐下,哽咽道:「我被悬壶堂的大夫骗了,他说我怀了身子,我就信了。结果是假的!娘子也知道这府里的情况,当时我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认了,没想到那大夫现在反过来威胁我,说要是不拿出三千两银子给他,就要将我假怀孕嫁祸孟氏的事情告知孟府!如此一来,爷也就会知道了,那我就定然会没命了啊!」 竟然真的是假怀孕?桃花吓得眼睛直眨,呆呆地看着她。 敢这样什么都告诉她,那顾怀柔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吧。先前还企图咬着她不放呢,现在倒是醒悟了。 不过……桃花笑了笑,很是莫名地看着她:「这关我什么事呢?」 能置身事外,她为什么要去淌这浑水?又不是浑身发圣光的观音菩萨,顾氏的生死,从她与自己反目那天开始,就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吧? 瞪大了眼,顾怀柔颤抖着道:「咱们不是联盟么?说好一条船上的。」 「这船娘子已经先跳了,现在浑身湿漉漉地想再上来,我也怕船沉。」桃花笑得甜美:「不如你再去寻另外一艘船吧。」 ……真是难缠!顾怀柔咬牙,这姜氏看起来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模样,心思怎么就这么深,这么会防人呢? 「眼下这府里,只有娘子能救我了。」就当没听见她前一句话,顾怀柔厚着脸皮道:「这府里其他的人我都信不过,就算有三千两银子,也不敢放在别人手里送出去。而我自己,又是养身子的时候,贸然出府,怕是要引人怀疑。我这辈子没求过人几回,这次娘子若是愿意帮忙,那怀柔必定重谢。」 「哦?」桃花终于把身子坐直了:「能有什么重谢?」 「娘子想要什么?」 摸着下巴想了想:「有来有往,既然这次我帮你免一次罪,那你要报答我,下一次有什么祸事落在我的头上,你可要无条件出来帮我顶了。」 顾怀柔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好吧,既然是举手之劳,那我就以出门买首饰为由,去问夫人要出府的牌子。」站起身,桃花道:「你把悬壶堂的地址给我便是。」 「好。」顾怀柔点头:「但是你最好一个人去,连身边的丫鬟都不要告诉,这毕竟是关乎我性命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我就多一天睡不好觉。」 「知道了。」桃花毫无戒备地点头:「我连青苔都不会带的,出府就打发她去别处便是。」 松了口气,顾怀柔伸手拿了银票出来给她,又将悬壶堂的地址写了,放进她手里。 桃花接着,看了一眼便笑眯眯地送顾氏出去,信誓旦旦地保证今日一定办成。 顾氏放心地离开了,心里甚至还有点愧疚。姜氏虽然是要她付出代价才肯帮忙的,但到底是伸出了援手,说明她的心很善良。欺骗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谁让这世道这么残忍呢?不是她遭殃,就是自己遭殃。总得倒霉一个。只希望秦解语下手别太狠,困住姜氏两天就得了。 叹了口气,顾怀柔回去了温清。 善良的姑娘姜桃花笑眯眯地把青苔招来,嘀咕了一阵之后,去梅照雪那儿拿了牌子便微服出府。 门口有人蹲着在看,发现姜娘子也的确是胆子大,当真一个人上了马车,没带那身手灵活的丫鬟。 马车上,桃花撑着下巴看着手上的纸条,问了外头的车夫一句:「您确定这上头写的是悬壶堂的地址么?」 「确定,奴才经常去的,自然清楚。」 「这样啊。」桃花点头,打了个呵欠道:「那就辛苦你了,我先睡会儿,到了地方喊一声便是。」 「奴才遵命。」 马车骨碌碌地行驶在路上。从官道上一路出城,往郊外驶去。车夫绷紧了身子,眼瞧着要到地方了,却听见耳后突然有人问了一声:「这不是去悬壶堂的路吧?」 吓了一跳,车夫连忙回头,就见姜娘子脸上半点没有睡意,一双眼睛盈盈泛光,温柔地看着他。 心神微动。车夫拉了拉缰绳,小声道:「的确不是,顾主子吩咐,让奴才把您带去前头有树林的地方。」 「哦?去那里干什么呢?」 「这个奴才不知道。」眼神发直,车夫喃喃说着,脸上也有些愧疚:「娘子若是现在想回去,奴才就将您送回去。」 微微一笑,桃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你慢些驾车就是,我也不能让你难做。」 多好的主子啊!车夫感动极了。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什么突然倒戈——他可是收了不少钱的! 马车继续在小道上前行,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埋伏,等待她的到达。 不过说来也巧,景王今日恰好也出城了,打算去西山脚下安排礼仪,好迎接皇帝。 然而走到半路,不经意地一扫,就看见左边的一片树林里有动静。 「什么东西?」眉头一皱,穆无垠赶紧挥手让身后的护卫过去:「把他们抓起来,父皇出巡的时候,这方圆十里都是禁区,不能有人。」 「是!」护卫应了,提着刀剑就冲了过去。 桃花正笑眯眯地在拖延时间,青苔已经去官府报案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 「各位好汉。小女子与你们无冤无仇,何必要这样呢?」扫了四周一眼,她道:「若是缺钱,小女子这儿倒是有些银票,你们不如分一分?」 黑衣人们不为所动,心想一个姑娘家身上能带多少银子? 结果就见中间站着这姑娘「刷」地一下掏出三十张银票,每一张还都是一百两银子的面额。 众人都看傻了。他们接的单子总共还没一百两,这姑娘却愿意给他们三千两? 心念微动,领头的那人犹豫着就想来接银票了。然而他们当中有个眼睛尖的,一眼便看穿了:「头儿,这女人手里的银票是假的!」 「什么?」领头人大怒,立马就提刀看向桃花。 桃花干笑,小声嘀咕道:「人家就是推我进坑的,还能指望她给的银票是真的啊?你们也别这么在意细节行不行……」 话没落音,那头儿手里的刀就要落下来了。以妖双号。 说时迟,那时快,青苔飞一般地从另一边跑过来,捏了石子儿就将那人的刀给打偏了。正想带着身后的官兵上去救自家主子,却见对面竟然也有穿着官服的人涌了过来。 第九章 「等等!」连忙拦住身后的官兵,青苔瞧着不对劲,跟着自家主子久了,怎么也能有点聪明劲儿,连忙带着一众官兵藏了起来。 穆无垠的人瞬间就将那一伙人给包围了起来。黑衣人都傻了,也没想到这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一时间都被押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桃花眨眨眼,回头看过去。 护卫分开一条路,中间走出个锦袍上有四爪龙纹的男子,面目儒雅,眼神炙热。 「怎么会是你?」景王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面上有狂喜,也有恼怒:「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才想问呢,怎么哪儿都是这人啊?桃花内心很崩溃,面上还是得楚楚可怜,余惊未定地看着他:「贵…贵人?」 「我找得你好苦!」上下打量她一圈,穆无垠是很想发火的,毕竟这个女人差点害得自己被父皇重罚。 然而,一看她的脸,再看看这无辜的眼神,他又觉得舍不得了,伸手就将她死死抱进了怀里。 「以后就跟着本王吧,不要再离开了!」 桃花嘴角抽得厉害,手尴尬地伸在两边,回抱他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这时候遇见了,该怎么收场啊?真跟他走了,沈在野非把她大卸八块加了辣椒炒了不可! 事发突然,也就是考验一个人真正演技和瞎掰能力的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桃花掐了自己一把,眼里迅速蹿上泪水,推开他道:「贵人这样的身份,哪里是小女子可以高攀得起的?您上次能让人将小女子绑走丢掉,这次又何必装得一往情深?」 什么?穆无垠一头雾水,好奇地看着她:「本王什么时候叫人把你绑走丢掉了?本王一直在找你……」 「骗子!」桃花扭头,抬袖伤心地挡着脸:「你们男人都是骗子,一边说要对我好,一边又派人加害于我,早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小女子一开始就该回家乡去了!」 「你别哭。」穆无垠有点慌,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又扫一眼周围这些碍眼的人,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押回大牢去,你们统统都去外头等着。」 「是!」 四周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桃花伸手抱着旁边的一棵树,一边急得直抠树皮,一边哭得惹人怜惜。 「你跟本王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无垠站在她旁边,皱着眉道:「本王差点以为你是骗子,要通缉你了,又怎么会派人绑你?」 「那日在赌场,贵人不是一直在赌钱么?小女子跟您说了先去找爹爹,您应了的,结果小女子刚走没两步,就被人抓了起来,说小女子妖言惑主,不能留在京城,就将小女子绑到了郊外。要不是好心人路过,救我一命,现在怕是早就饿死在外头了!」 秉着恶人一定要先告状的宗旨,姜桃花信口胡诌,说得声情并茂:「那些人难道不是您的人吗?」 穆无垠一愣,冤枉极了:「的确不是本王派的人啊!」 不过,他身边谋臣众多,有人有这样的心思,也一点不奇怪,看来他的确是冤枉她了。 叹了口气,穆无垠上前拉着桃花的手:「千错万错都是本王不好,你原谅我一回可好?」 桃花闭眼,咬牙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女子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什么?! 晴天一道霹雳,穆无垠脸都白了,抓过她的肩膀来就问:「怎么会这样?!」 「您没见今日小女子被人追杀么?」桃花苦笑:「就是娶了我的那家人,府上的姬妾太厉害,看不得小女子得宠,所以派了杀手来,想取我性命。」 多么天衣无缝又顺理成章的故事啊!姜桃花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聪明了! 景王的表情很复杂,眼里的神色很受伤,半晌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本来是该属于他的美人,现在竟然成了别人的人了。他辗转反侧那么久,一直惦记的人,竟然成了别人的人了? 「那人是谁?!」良久之后,他沉声道:「府里的姬妾都敢杀人了,本王也该为你做主,去讨个公道!」 腿一软,桃花差点没站稳,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景王一眼:「这……不妥吧,小女子与贵人非亲非故,您贸然为我出头,只会给我惹来更多的祸患而已。」 先前沈在野说什么来着?景王沉稳谨慎?这简直就是个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傻子啊,她有那么好吗?都成别人的人了他还不肯放手?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用媚术,可是也没花太大劲儿啊,他至于这样吗? 「本王不甘心。」景王闭眼,眉目间全是痛苦:「你既然在那家人那里过得不好,不如还是跟本王回去吧。」 桃花坚定地抱住了旁边的树,摇头。 青苔在远处看着,觉得事情不妙,连忙让身后的官兵回去通知相爷。 沈在野刚做完事回府,却见争春里空荡荡的。正想问人哪儿去了,就听见外头的人禀告:「相爷,青苔姑娘请您往城郊树林去一趟。」 城郊树林?沈在野皱眉,扫了争春里的粗使丫鬟们一眼:「今日谁来过了?」 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答:「顾娘子之前来过,不知道说了什么,咱们娘子便出府去买首饰去了。」 买首饰能买到城郊树林里?沈在野冷笑,拂袖就往外走,边走边问湛卢:「知道什么情况么?」 「消息暂时还没传回来,不过据奴才所知,青苔姑娘一早就在官府衙门里用您的名义支了人。」湛卢皱眉道:「既然支了人,怎么会还劳烦您亲自去一趟?」 沈在野沉默。脑子飞快地转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景王今日似乎出城去了西山那边勘察。」脸色沉了沉,他低声道:「不会碰上了吧?」 他是绝对不希望这两个人碰上的,然而除了景王,他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人能让她束手无策到要请他过去。只要情况稍微有回转的余地,以姜桃花的机灵劲儿,肯定就自己逃了。 大步跨出门,沈在野看也没看门口的马车,骑上宝马便朝城外飞奔。 景王已经忍不住动手了,直接将桃花整个儿抱起来,放上了自己的马。 「贵人!」桃花有点急:「您这算是强抢良家妇女,不太妥当吧?」 景王翻身坐在她背后,笑着将她拥进怀里:「是强抢么?你不愿意跟了本王?」 「虽然贵人看起来有权有势,应该是王爷一类的尊贵身份。」咽了口唾沫。桃花可怜兮兮地道:「但是小女子只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这倒是难得。」景王轻笑,凑在她耳边道:「换做别的女人,早就欢天喜地了,可本王偏就喜欢你这种不慕富贵的样子。」 「……」老娘改还不行吗!桃花的内心在咆哮,努力想挣扎,奈何这景王身强力壮的,她压根不是对手。 青苔看得着急得很,躲在石堆后头直跺脚。很想拿石子儿砸景王的手了,然而他将自家主子抱在身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相爷怎么还不来! 刚在心里骂了两句,就听见后头有马蹄疾驰之声由远及近。青苔回头,就见沈在野锦袍烈烈,策马如风,飞快地从她旁边经过,朝景王那边去了。 这动静不小,景王那边的人,包括姜桃花。都纷纷侧头看向了他。 第十章 「丞相?」景王有点惊讶,看着这人在自己面前勒马,忍不住问:「您今日为何也出城了?」 扫了这一马双人一眼,沈在野眸色微沉,拱手道:「沈某前来,只为扶正王爷前行之路。」 「丞相此话何意?」景王皱眉:「本王的前行之路,可有不正之处?」 沈在野眯眼,看向他怀里的女人:「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桃花眨巴着眼,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就装作不认识沈在野的样子,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见着救星给兴奋的。 然而她这一抖,景王竟然伸手环抱住了她的肚子,轻声道:「你别怕,这是当朝丞相,不是坏人。」 你从哪儿看出来当朝丞相不是坏人的啊?桃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抬头却见沈在野脸色更沉。 「王爷。」他语气阴沉地道:「来历不明的女人,您若是带回王府,一来让王妃寒心,二来若有人告知陛下,陛下也定然会生气。王府的大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以见引弟。 「她不是来历不明的女人。」景王皱眉:「本王找她很久了,上次赌场一别。可让本王半月没睡好觉。她人不坏的,也没有不轨之心。」 这傻犊子怎么见谁都觉得不是坏人啊?沈在野和姜桃花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同样的想法——景王在识人方面就跟缺了根弦儿似的! 「这么说来,这姑娘还是上次害得您被皇上重罚之人?」沈在野恼了:「您怎么这般执迷不悟,被迷惑了一次还不算,亏还没吃够?」 景王一愣,微微抿唇:「上次是意外,是本王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本王会将她带回王府去,好生照顾。」 心里烦躁极了,沈在野很想上前去将这傻犊子的手给扯开,然而理智告诉他,还不行。 低眼看了看姜桃花,他用眼神恶狠狠地道:别再用媚术了! 桃花欲哭无泪地回他:妾身已经没用了,这人还就这么执迷不悟了,怪得了妾身么! 没用?没用景王怎么会这样?沈在野不信,张口问他:「您看上这女子哪一点了?」 景王一愣,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本王未曾见过像她这般清新动人的女子,她的眼睛太清澈了,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 「贵人!」瞧着这人的头又凑过来了,桃花连忙护住自己的耳朵,脸色微红。 沈在野颔骨微紧,冷笑了一声:「没想到王爷也是贪恋美色之人,倒是沈某看走眼了。」 景王一怔,皱眉抬眼看着他:「相爷这是什么意思?」 「当今圣上在即位之前,是压根不近女色的,也就是在皇位坐稳了之后,才广纳后宫,这是明君之举。」沈在野目光冰凉,落在他手上道:「而王爷显然没有自制之力,成不了明君。既然如此,沈某也便和王爷作别,此后各走各路吧。」 「丞相!」 被这话吓傻了,景王连忙策马上前挡住他要离开的动作,焦急地道:「您既然已经相助无垠,又怎能在这里离开?」 「王爷不听谏言,宠幸此妖媚惑主之人,臣觉得已经没有继续帮您的必要。」沈在野神色冷峻,眼里满是失望地看着他:「在您抱着这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您身后的人会怎么看您?」 心里微沉,景王皱眉想了想,表情纠结极了。他舍不得这美人,但更舍不得这江山。 「江山和美人,不能兼得么?」他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沈在野冷笑:「可以兼得,但要先得了江山,才有资格得美人。江山尚未稳,便被美色所迷。这样的君主,莫说是沈某,朝中文武百官,怕也没几个人愿意效忠。」 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景王松开了抱着桃花的手,低头沉思。 「王爷要是迷途知返,沈某还尚有信心,继续护您上路。」扫了他一眼,沈在野的神色终于好看了些,伸手就将他身前的姜桃花给拎到了自己马上。 终于松了口气,桃花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抱他,然而景王还在旁边,她只能硬生生地忍住,抬头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 没好气地给了她个白眼,沈在野睨着她对景王道:「此女子面相刻薄,一看就是祸国殃民之色,王爷万不可留在身边。」 嘴角微抽,桃花摸了摸自己的脸。哪儿就祸国了!哪儿又殃民了!她面相很旺夫的好不好? 景王听着,还是有些不舍得,目光留恋地落在她身上。 沈在野就跟买菜似的,拎着桃花左看右看:「鼻梁太细,运气不好。额头太饱满,会夺了夫君的福气,嘴唇有些薄,肯定诡言善辩。这样的女人,王爷怎么会看得上的?」 姜桃花:「……」 就算知道这只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她还是想照脸糊他一巴掌!她的五官是大魏公认的精致无比,最有福气的,怎么落他嘴里就没一处好的? 「那丞相打算怎么处置她?」景王叹息着问了一句。 沈在野眯眼:「留这祸害继续在人间,王爷定会一直惦记,不如就在这儿杀了吧,也好让您无牵无挂地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瞪大了眼:「妾…民女是无辜的啊!你们当官的不能这样动不动就不把人命当回事吧?」 景王也吓了一跳:「相爷,她什么也没做错,滥杀无辜未免不妥。」 「从她勾引得您魂不守舍开始,就已经不是无辜的了。」沈在野冷哼,挥手就让后头的湛卢递了个小瓶子过来。 那瓶子桃花不认识,景王却是很熟悉的,皇家和官家常用的「逍遥散」,别看名字好听,一瓶就能要了人命。 「丞相……」他皱眉看着桃花:「这样的女子死了,您不觉得可惜么?」 「您要是坐不上东宫之位,那才更可惜。」捏开桃花的嘴,沈在野拿起瓶子就往她嘴里倒。 桃花是奋力想挣扎的,生怕这毒蛇真的顺势把自己弄死了。然而望进他的眼睛,里头竟然有一片让人安心的神色。 放心。他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心里一动,桃花减缓了挣扎的动作,就意思意思抵抗了两下,便将那一瓶子东西给吞了下去。 很快就是一阵眩晕袭来,桃花最后看了景王一眼,充满无辜和不舍。 景王咬牙,眼眶都红了,看着那女子缓缓倒在沈丞相的怀里,一时竟不知道该有何反应。 这难道就是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沈在野面无表情地将桃花接住,递给身后的湛卢:「送去埋了,不要让人发现。」 「奴才遵命。」 粉色的裙子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线,景王看着那抹影子被人带着越走越远,再看一眼地上扔着的空了的「逍遥散」瓶子,还是没忍住,流下了心痛至极的泪水。 然而,也就一会儿,他便恢复了正常,拱手朝沈在野道:「多谢丞相!」 看他一眼,沈在野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笑意:「王爷能明白沈某是为王爷好的,那也不枉沈某担上这一条人命了。」 景王点头:「本王自然知道丞相的心意,只是,丞相府里的美人也甚多,丞相您……不也贪恋女色么?」 「所以沈某一辈子只能为臣。效忠于人。」沈在野镇定地道:「王爷若是觉得沈某自己未能做到,却来要求您,有些严苛的话……那咱们不如都当好臣子,忠心辅佐他人上位?」 第十一章 连忙摇头,景王低笑:「本王明白丞相的意思了。」 失去一个美人固然可惜,但若能最后登顶,他定然还能遇见更多的美人。 「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字。」怅然叹息一声,景王看着前头已经没了人影的路,低声道:「以后梦见,怕是连喊她都不能了。」 斜他一眼,沈在野调转了马头:「王爷别忘了,您今日是出来勘察西山的,时候不早了。沈某也就不多打扰,先行告辞。」以见女巴。 「丞相慢走。」 马蹄声起,沈在野十分镇定地慢慢离开了景王的视线,进了城之后,却开始策马疾驰。 丞相府。 桃花觉得自己身处混沌的黑暗之中,怎么挣扎也看不见光。她一度怀疑沈在野真的给她喂的是毒药,但是还没看见黄泉路,她决定再多等一会儿。 嘴里有人想灌什么东西进来。然而昏迷之中,她是绝对不会张口的。 「相爷给主子喂的是什么?」青苔站在旁边焦急地道:「若真是毒药就麻烦了,解药灌不进去的。」 「不是毒药,一般的迷药罢了。」沈在野坐在床边淡淡地睨着她:「想让她快点醒,就得灌清凉水,不然她得睡上大半天。」 松了口气,青苔捂着心口道:「那就让主子睡吧,反正也没法儿叫她松口的。」 这是什么坏习惯?捏着碗,沈在野轻哼了一声,低头便自己含了一口清凉水。捏着姜桃花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青苔一愣,立马转身看向别处,心想这相爷也真是……半点没有考虑周围人的感受啊! 唇齿纠缠,沈在野瞪着床上这人,发现她还真是半点都不肯松口,跟上次缝伤口的时候一个倔样。 但,她守得越牢,他便攻得越狠,牙齿抵着牙齿,死活给她撬开一条小缝,将清凉水都灌进去。 昏迷中的桃花皱紧了眉,侧头就将刚喝下去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 「姜桃花!」沈在野有些恼了:「你再吐试试!」 青苔吓了一跳,连忙小声解释:「主子只是怕有人会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灌什么不好的药,所以才养成了这种习惯。」 「在你们赵国,她一个公主还有人敢害不成?」沈在野皱眉:「她这哪里像金枝玉叶,分明像是在牢里长大的。戒备心这么重。」 微微一愣,青苔张了张嘴,嗫嚅了两声,却是没能说出来。 她长大的环境,比监牢可能也好不了多少。 反复又试了几次,还是灌不进去,沈在野也就放弃了。抹了把嘴沉声道:「湛卢,去将公文拿来这里。」 「是。」湛卢应声而去。 青苔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相爷已经躺上了床。自家主子一感觉身边有东西,很自然地就抱了上去。 这场景……瞧着竟然有那么点温馨? 摇摇头,青苔连忙退身出去,将门带上,然后站在外头揉眼睛。一定是她眼花了,主子说过这丞相阴狠毒辣,怎么可能那么温柔。 姜桃花一回府,府里有几个人就难免慌了。 顾怀柔急急忙忙就想去找秦解语,却被她一道门挡在了外头。 「这是什么意思?」顾怀柔跺脚道:「事儿是她让我办的,现在没办成,人回来了,她也不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越桃皱眉道:「姜娘子是被湛卢带回来的,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过看爷已经在她那儿守着了,想必情况不太妙,秦娘子恐怕是想让您把这罪责担下来。」 「我担?」顾怀柔又气又笑:「我怎么担?陷阱是她布置的,人是她请的,我只不过去争春说了两句话。」 越桃叹息:「可别人查不出陷阱是谁布置的,也查不出人是谁请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您去过争春之后,姜氏出门就出事了。等姜氏醒过来,定然也要说是您让她出府的。」 眼前一黑,顾怀柔差点没站稳,气得浑身直哆嗦:「好个秦娘子,一开始就算好了让我当这替罪羊!」 越桃也很着急,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自家主子不管怎么做,都没有活路了。只能看相爷会不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主仆二人就在温清里等着,可等到晚上姜娘子醒了,也没见爷的传召。 「怎么回事?」顾怀柔有些意外:「争春那边什么情况?」 姜桃花要是醒了,不可能不告她一状。既然告了,那爷就不可能不传召她过去问罪啊。 越桃也想不通,连忙找人去争春打探。 桃花睁开眼,脑子里还是一片浑浊,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东西。 沈在野一手捏着公文,一手环抱着她,正靠在床头想事情。感觉到她醒了,低头就是一个白眼:「你怎么不直接睡死过去?天都黑了!」 眨眨眼,桃花伸了个懒腰,撒娇似的就将他给抱住:「多谢爷救命之恩!」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问你的罪了。」眼神凌厉地看着她,沈在野放下手里的东西,尚有余怒:「怎么会跑去城郊树林的?」 「被顾娘子骗了。」桃花微笑,歪着脑袋娇俏地看着他:「很显然这后院里有人不想让妾身陪爷去春日狩猎,急吼吼地就想要了妾身的性命。」 手上一紧,沈在野皱眉:「你好歹是和亲的公主,她们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桃花轻笑:「等妾身当真死了的时候,爷身为丞相,还不得帮忙隐瞒?到时候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安个病死的名头拿去埋了,也不会有人为妾身讨个公道。」 说着,她颇为委屈地叹息了一声:「也幸亏妾身聪明,瞧着顾氏有问题,提前做了准备,打算留足了证据,好一并交到爷手里的。没想到怎么就半路杀出个景王爷,害得妾身在爷手上死一回。」 眸色微动,沈在野问:「你现在手里有顾氏害你的全部证据了?」 「是。」桃花笑了笑:「人证物证齐全,就看爷要怎么做了。」 沈在野想废了顾氏也不是第一天了,只是眼下孟家的事情还没落定,他还要等。 「既然如此,也算你将功抵过了。」他道:「待会儿把人证物证都交给湛卢。」 「是。」桃花点头应下,转念一想,不对啊! 「妾身有功是肯定的,可这过是哪来的?」 斜她一眼,沈在野道:「你身为我的女人,当着我的面坐在别人怀里,还不是第一次了!这算不得过么?」 不要脸啊!桃花愤怒了:「妾身这都是为了谁!」 「我没有窝囊到要你去献身才能成事的地步。」眯了眯眼,沈在野沉声道:「你要迷惑人可以,想骗人也可以,但以后不管什么情况,不要再让人碰你。」 微微一愣,桃花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吃醋了?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收起来比较好。」看着她的眼睛,沈在野黑了脸:「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不是别的。」 「哦……」桃花乖乖点头:「妾身明白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沈在野起身:「既然没死成,那就准备好跟我一起去西山吧。至于顾氏,等回来再说。」 「是。」 顾怀柔就这么莫名其妙逃过了一劫。秦解语瞧着形势不对,还是去了温清一趟。 第十二章 「爷没罚你,说明了什么?」看着顾怀柔,秦氏笑语盈盈地道:「说明在爷心里,你比姜氏重要啊!」 没什么好脸色,顾怀柔看着她道:「多的话娘子也不用说了,只要做到答应我的事即可。」 「哎,你别生气。」秦解语道:「先前我是心情不好,闭门不见客,不是针对你的。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姜氏只要还活着,你就不安全,那么我就得让她藏着你的秘密,永远出不了声儿。」 顾怀柔抬眼,看着她道:「这么帮我,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这还不简单么?」秦氏微笑:「少了个姜桃花,对后院里所有人都是有好处的,只是我没由头直接动手,但你有啊。」 「那万一事情要是再不成,你是不是依旧打算让我一个人承担罪责?」顾怀柔冷笑。 秦解语皱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归你身上也有不少罪名,等着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就拼一拼呢。你觉得呢?」 顾怀柔嗤笑,闭了眼不再看她:「我累了,娘子先回吧。」 秦解语笑了笑:「累了可以好好休息,但人要是死了,那可才是什么都没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令尊大人最近屡屡犯错,已经惹过龙颜大怒。若你还失了在相爷面前的地位,那你们顾家。可是要倒霉了。」 心神微动,顾怀柔眼皮跳了跳,抿唇道:「不劳娘子费心,我自己会想办法。」 「好吧。」秦解语起身,微笑着看着她道:「你若是什么时候改主意了,让人去我那儿知会一声,我依旧愿意拉你一把。」 「多谢。」顾怀柔颔首,看着她推门离开,眉头一直没松开。 她的父亲虽然官列九卿的郎中令,但不依附任何党派,在朝中一向明哲保身,有时候连相爷的面子都不一定会给。若是当真出事,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帮他。 要不还是写信去劝劝,让他投诚相爷算了? 可是,她也没少劝。父亲就是不听。她这个嫁出去了的女儿,能起多大作用呢? 转眼就是春日狩猎的时候了,桃花起了个大早,化了极为浓艳的妆,还抹了眼尾。再把面纱一戴,梅照雪都差点没能把她认出来。 「姜娘子?」她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桃花笑着行礼:「夫人,妾身怕妆太淡,到时候万紫千红之中。爷把妾身弄丢了怎么办?」 沈在野坐在旁边,很淡定地喝着茶,目光从姜桃花身上扫过,神色也没半点异样。 沉默了一会儿,梅照雪抿唇道:「爷觉得没问题的话,那你们就快启程吧,路上小心。」 「是。」桃花颔首,把礼数做周全了,便跟在沈在野的后头,跨出了相府的大门。 秦解语在梅照雪身边站着。轻轻叹息道:「失手了,是妾身无能。」 「不会被人发现吧?」梅照雪问。 「不会,那群杀手也不知道是谁雇的他们。」秦解语笑了笑:「妾身办事,夫人应该放心。就算事不成,也不会溅咱们一身泥。」 微微点头,梅照雪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多办点事吧。」 「是。」秦解语风情万种地屈膝行礼,笑着退了下去。 御驾出城,所有随行官员和家眷都在城门口汇集,龙车先行,众人随后。 沈在野悠闲地坐在车上,手里捏着本册子在看。桃花打着呵欠,头枕在他的腿上,困倦地问: 「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半天。」 「这么远!」桃花扁嘴:「那岂不是要在那边过夜了?」 侧头看她一眼,沈在野道:「你们赵国的皇帝。没去春猎过不成?要在马场住两日的。」 赵国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春猎,这种游玩的事情,她父皇跑得比谁都快,只是每次不会带上她而已。 翻了个身,桃花伸手抱着沈在野的腰,半睁着眼看着他道:「那万一再遇见景王怎么办?」 「你现在的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来。更别说景王了。」重新看向手里的册子,沈在野淡淡地道:「况且这次,对你来说最危险的不是景王。」 「嗯?」桃花一愣:「不是他是谁?」 「你小心些就是了。」沈在野道:「往年狩猎,不是没发生过失手错杀女眷的事情。」 猎场上冷箭横飞,是个借着「失误」二字杀人的好地方。 桃花打了个寒战,更加抱紧了他,眼神灼灼地道:「那妾身就跟着爷混了,必定寸步不离地保护您!」 到底谁保护谁?斜她一眼,沈在野也没计较,看着册子上的名字,指尖沾了点茶水,就将一个人的名字给抹了。 马场是朝廷拨款新建的,由孟太仆负责。北山下的一片草场和行宫刚完成不久,此番御驾前来,也算是视察。 到了地方,沈在野拎着桃花就去了御前。 「车马劳顿,陛下先歇息一会儿吧。」他微笑道:「等用过午膳,再去山上看看不迟。」 桃花就站在沈在野的身边,跟着他一起行礼。眼睛低垂着,只能看见皇帝的一双龙靴,以及旁边的一双绣鞋。 那鞋子可真好看,缎面绣雀,虽不是凤,却温柔妩媚,精致非常。鞋上头垂着的裙角也是金丝银线,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受宠的妃嫔。 「丞相一路也辛苦,就留在这里同朕下一盘棋吧。」明德帝心情不错,搂着兰贵妃看向他旁边的人:「赵国公主倒是头一回面圣,也留在这里吧,陪兰贵妃说会儿话。」 「是。」两人一起应了,沈在野随着皇帝去内室,桃花便小心翼翼地站在兰贵妃身边,低声请安:「见过贵妃娘娘。」 屋子里一片安静,没人应她。桃花觉得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这兰贵妃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便偷偷抬眼看了看。 这一看,就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你就是错嫁给丞相爷的赵国公主啊?」兰贵妃微微一笑,一张脸明若夜珠,艳若牡丹,长长的凤眼妩媚又端庄,眼神不明地看着她: 「果然是与众不同。」 这是夸她还是怎么的?桃花赔着笑,总觉得被这贵妃娘娘盯得浑身发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兰贵妃起身,拉着她的手道:「他们在里头下棋,那咱们就去外头走走吧,许久没人陪本宫说话了。」 「是。」 内室里坐着的沈在野身子微僵,回头看了外面一眼。 「爱卿不必担心。」皇帝笑道:「兰儿只是闷了找人说说话,不会把你的人吃了的。」 笑了笑,沈在野低头道:「微臣倒不担心姜氏,却怕贵妃娘娘被姜氏冒犯。姜氏大概是在赵国被宠坏了,没个规矩的。」 「哈哈。」皇帝笑得开怀,将象棋摆好,睨着他道:「你这个当哥哥的,到底还是最心疼妹妹了。」 沈在野一笑,垂眸不语。 桃花跟着兰贵妃往外走,外头四处都是人,只有走到马场的边儿上才安静些。 「还没来得及送个贺礼。」兰贵妃望着远处,淡淡地道:「看公主好像格外得相爷的喜欢,本宫也该表示一二。」 微微一愣,桃花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娘娘……与相爷有什么关系么?」 沈在野是外臣吧,纳个妾怎么也要贵妃来送贺礼了?以见木亡。 第十三章 「他定是没告诉你。」兰贵妃回头,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轻笑道:「相爷可是本宫的哥哥呢。」 啥?!桃花震惊不已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不是说相爷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么?」 这突然冒出个妹妹是怎么回事?还在宫里当贵妃?为什么青苔完全没打听到这个消息? 「你不知道也没什么稀奇。」兰贵妃勾唇:「整个大魏就没几个人知道。不过他与我也不是亲生,你就当他依旧是无亲无故即可。」 张大了嘴,桃花半晌都没能回过神,心里飞快地理着这一段关系。 兰贵妃是沈在野的妹妹,既然不是亲生,那便是认的妹妹。两年前沈在野入朝为官,兰贵妃估计也就是前后进宫,颇得圣宠。 那么,也就怪不得沈在野在皇上跟前有那么大的话语权了,他连皇帝的枕头边儿上都安插了人! 震惊之后,桃花就觉得有点佩服了。那人两年之内能爬上丞相的位置也不是没道理,人脉多,手段又狠,还会为人处事。这样的人,当不上丞相才怪了。 「公主进相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吧?」兰贵妃笑着问:「你觉得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忙回神,桃花恭恭敬敬地道:「相爷足智多谋,又温柔体贴,是个难得的好人。」 「哦?」兰贵妃笑了:「那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他。」 桃花赔笑:「妾身入府才这么点时间,府里人又多,花又艳,的确没多少机会让妾身好生了解相爷。」 暂时摸不清这两兄妹是个什么感情状态,她说话还是小心些吧。真要说实话,她能叉着腰骂个三天三夜! 兰贵妃没说话了,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山,眼里的神色缥缈,看起来有些悲伤。 见她心情不是很好,桃花也没敢贸然开口,就陪她站着。 「儿臣给兰贵妃请安。」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少年气十足的声音。兰贵妃一愣,回头就看见南王正朝自己行礼。 桃花自然也看见他了,连忙笑着屈膝:「妾身见过王爷。」 穆无暇挑眉,本来是想给长辈见礼的,没想到旁边这戴着面纱的人竟然认识自己。 「你是……」眯着眼睛看了看,南王吓了一跳:「姜氏?」 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桃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想这种妆容果然是会吓坏小朋友的。 目瞪口呆,穆无暇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得兰贵妃道:「王爷竟然认识姜氏?」 「在相府上见过一面。」回过头,穆无暇神情有些古怪:「贵妃娘娘在和她聊什么?」 兰贵妃有些惊讶,看了他两眼,抿唇道:「随意聊聊罢了,你若是有空,就进去给你父皇请个安。」 「是。」 空气里有一丝让人不易捕捉的尴尬,然而桃花察觉到了,看着穆无暇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便问:「娘娘不太喜欢南王么?」 兰贵妃一怔,瞥了她一眼:「公主可真不会说话,本宫是皇上的贵妃,也算南王爷的母妃,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是妾身说错话了。」桃花连忙低头:「娘娘莫往心里去。」 话是这么说,但她又不傻。兰贵妃要是当真喜欢南王,怎么会说话那么僵硬,没说两句就让他去给皇上请安呢?好歹也寒暄两下,关心关心,才算尽到一个母妃的职责吧? 说来也奇怪,这兰贵妃要是沈在野的妹妹,那沈在野是南王这边的人,她怎么会反过来不喜欢南王,甚至有点排斥他的样子?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 「本宫不是小气的人,你也不用一直这样紧张。」看她一眼,兰贵妃道:「相爷很擅长打猎,你跟着他,等会儿就可以大开眼界了。」 「是。」 这聊天也压根没办法进行下去,两人随意逛了逛。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便开始往回走。 孟太仆满头是汗,跟着瑜王在马场里来回巡视。 「没想到景王兄会把父皇找来。」瑜王脸色不太好看:「你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一处马场位置偏僻,行宫也是随意修建的,根本没花多少银子,偷工减料自然不在少数。瑜王很担心在狩猎期间出什么问题,那责任可都是孟太仆的了。 「王爷放心。」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孟太仆道:「下官已经让人在几处不太牢固的墙边守着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定然会第一事件掩盖好。」 「嗯。」瑜王皱眉:「沈在野最近经常在景王兄身边走动,想必有意帮他,咱们不能被抓住把柄。至于你女儿,本王也懒得怪罪了,你将功补过就是。」 「多谢王爷!」孟太仆拱手,又不太甘心地道:「蓁蓁被休弃,单纯是因为刘记的牵连,她本身是没犯什么大错的,还望王爷明察。」 「她做了什么。错没错,本王一点都不在意。」瑜王抿唇,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本王在意的只是她能不能抓住沈丞相的心。但显然,她失败了。」 孟太仆一愣,连忙低头行礼。 瑜王抬头,扫了一眼蔚蓝的天,轻声道:「也不知道沈在野最近在想什么,似乎是当真要偏袒景王兄了呢,这可不太妙。」 景王本就势力最大,再有丞相相助,那东宫之位就真的没机会轮到他头上了。 「王爷可有什么想法?」孟太仆问。 「很简单。」瑜王笑了笑,负手道:「若他当真决定了帮助景王兄,那咱们这边,可就不能对他留情了。」 「您的意思是……」 瑜王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是敌人了。对于强大的敌人。当然是越早除掉越好。 行宫里的沈在野打了个喷嚏,微微皱眉。 「爱卿身子不适?」皇帝捏着棋子,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在野摇头,笑道:「兴许是被人惦记了,这样暖和的天气,想生病也不容易。」 皇帝挑眉,伸手吃掉他一个卒。轻笑道:「堂堂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有不少人惦记。」 话还没落音,外头就响起南王的声音:「儿臣来给父皇请安。」 因着先前一连串的事情,皇帝最近对南王倒是印象深刻,挥手就让人放他进来。 穆无暇穿着一身滚红边儿的白色骑装,看起来精神极了,上来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父皇万安。」 「免礼吧。」侧头看着他,皇帝脸上似笑非笑:「倒是你最懂规矩,第一个来请安。」 穆无暇抬头,微微一笑:「夫子说过,礼不可废,向父皇问了安,儿臣才好去做其他的事。」 「嗯?」皇帝挑眉:「你有什么事好做?」 「景王兄让儿臣去巡山。」 巡山?帝王神色未动,心里却是敞亮。巡山是景王自己揽过去的活,说是不怕苦不怕累,却一转头就丢给了南王,真是会讨赏,又会推事。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是。」南王应了,压根没看旁边的沈在野,几步就退了出去。 皇帝继续看着棋盘,心思却不在下棋上头了。 「上次爱卿评价朕的几个皇子,说起南王,只评他天真无邪。」许久之后,帝王轻声开口道:「朕倒觉得,他其实也踏实肯干,小小年纪,却没有别的皇子身上的浮躁之气,颇有大将之风。」 「是么?」沈在野垂着眸子,淡淡地道:「微臣倒是不曾注意,说起能干,陛下的皇子当中没有比景王爷更能干的。」 第十四章 景王?皇帝轻笑了一声,眼里的意味不明。 原先他还挺看重无垠的,但是……也罢,再多看看吧,反正也不急立太子。 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也整顿得差不多了,皇帝兴致勃勃地就带着兰贵妃上了双鞍马,要去山上走走。 「相爷也带着姜氏来吧。」兰贵妃一笑,看着沈在野道:「方才本宫还说呢,相爷擅长狩猎,能让姜氏大开眼界。」 宫人已经牵了双鞍马过来,沈在野便朝皇帝和贵妃颔首,伸手将桃花抱了上去。 「终于有机会能问问您了。」靠在他胸前,桃花抓着鞍头小声问:「您同兰贵妃什么关系啊?」 脸色微沉,沈在野有些不悦地道:「你在她面前乱说话了?」 「没有没有。」连忙摆手,桃花道:「妾身只听她说,您是她的哥哥。」 哥哥?沈在野抿唇:「就算是吧,如今也没什么干系了,你就把她当贵妃娘娘即可。」 没什么干系?桃花挑眉看着他,眼里多了些揶揄:「妾身瞧着,娘娘还是挺关心爷的,莫非以前……」 「闭嘴!」沈在野目光里跟含着刀子一样,低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这样说话?」 心里一跳,桃花连忙捂着嘴往四周看了看。 皇帝的仪仗已经到前头去了,他们的马周围是护卫,不过站得远,应该没听见。 「妾身知错。」她捂着嘴口齿不清地道:「妾身不问了。」 「好生抓紧了!」沉声吩咐了一句,沈在野策马就冲开了旁边的护卫,走另一条道上山。 马跑得太快,吓得桃花吱哇乱叫,怎么抓马鞍都觉得不踏实,干脆还是死死抓着身后人的腰带来得可靠! 「你想勒死我?」沈在野咬牙怒吼。 「我…妾身怕啊!」桃花欲哭无泪:「您慢点!」 「慢了还有什么东西好打?」冷哼一声,沈在野伸手就抽出了背后的长箭,搭在弓上就朝远处射了过去。 桃花还什么都没看见,就听得后头一阵欢呼,有护卫大喊:「是只兔子!」 这也能射中?桃花惊讶了,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道:「妾身一直以为您是文官,不会武的。」 「所以我那一暗格的刀剑都是摆着看的?」嫌弃地看他一眼,沈在野一边抽箭一边道:「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浑身披着金鳞的毒蛇。」桃花老实地道。 沈在野:「……」 她就一辈子忘不掉「毒蛇」这个词了是不是?! 气不打一处来,沈在野伸手就将她拎起来,悬在空中:「为了奖励你的诚实,毒蛇想送你一双翅膀,去飞吧!」 说着,就作势要把她扔出去。 「爷!」桃花吓得手脚乱抓,眼泪都要出来了:「您不能这样啊!每次又要妾身说实话,又不爱听,干脆就让妾身撒谎好了啊!」 「那你撒个谎来听听?」 「爷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善良会好看的男人!」 呵呵笑了两声,沈在野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还是勇敢地去飞吧!」 「不要!」手拽着了他的衣裳,桃花整个人跟八爪章鱼似的卷住了他,眼泪汪汪地道:「爷最好了,看在妾身这么娇小又不占地儿的份上,就把妾身放马上吧?」 斜她两眼,沈在野轻哼一声松了手,任由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然后兀自抽箭,朝草丛里射了过去。 有东西被射在了后头的树上,护卫赶上来看,大喊了一声:「草蛇!」 「哇塞!」桃花打了个寒战,小声道:「狠起来连同类都不放过啊……」 「姜桃花。」头上传来个平静的声音:「你有胆子就把刚刚那话再说一遍。」 「妾身说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真真是这大魏江山里一颗亮眼的明珠!」一口气说下来,脸不红心不跳,桃花眼里满是赤诚:「能和爷同乘一日,妾身死而无憾!」 气不起来,又不能笑,沈在野直摇头,箭射得越发狠了,不停有小动物遭殃,背后的护卫倒是一片欢呼。 男人身上独有的刚烈气息从他身上传过来,桃花突然觉得,这男人要是心不那么狠,还是挺可靠的。往他怀里一躺,感觉天塌下来都砸不着她。 只是,他打这么多东西,万一比皇帝还多怎么办?以见吗弟。 两人一路上山,刚穿过丛林,竟然就有冷箭不知从哪儿射了过来。杀气逼人,沈在野拉着桃花就躺在马上,险险地躲了过去。 「不会吧?」桃花愣了愣:「还真有放冷箭的人?」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沈在野神色严肃了起来,抱着桃花就策马在山林间疾驰。背后的破空之声没断,听得桃花背后发凉。 皇帝这次的春日狩猎,来的都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且西山周围十里都是禁区,别人压根进不来。也就是说,放冷箭的只会是沈在野认识的人。 谁这么狠呐?要射沈在野。也先让她下个马行不行? 叹了口气,桃花紧张地抓着身后这人的衣裳,转头看着后头,小声嘀咕:「没看见人影。」 「要是让你看见了,谁还敢继续放箭?」沈在野嗤笑,专心地看着前头的路,打算跑回皇帝所在的那条道上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轻声问了怀里的人一句:「要是等会被杀手围住,你会选择陪我一起死,还是一个人活命?」 桃花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吗?能活一个算一个,为什么要一起死?」 微微皱眉,沈在野黑了半边脸。 他是傻了才问她这个,还指望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能给他说什么好听的话不成? 前头是林间围猎的栅栏,桃花瞧着,紧张地喊:「一鼓作气带马跳过去吧。别停!背后全是乱飞的箭!」 然而,沈在野竟然跟没听见似的,勒马停了下来,低声道:「马过不去。」 怎么会过不去?!桃花急得抓起他的衣襟道:「我记得你们大魏骑马都很厉害的!上次有杂耍的人去赵国献艺,马都能跳火圈!」 斜她一眼,沈在野又气又笑地道:「你当赵国人人都会杂耍?」 「……」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桃花瞳孔一缩,眼瞧着一支箭直冲沈在野背心而来。立马就一胳膊抡在他的肩上。 沈在野半点防备都没有,突然被她推这一下,要不是还抓着缰绳,整个人就要掉下马了,还是脸着地的那种。 「你做什么?」他怒喝。 但是,比他声音更快的是羽箭没肉之声,一声钝响,带着皮肉撕裂的声音,让他惊愕地抬了头。 一支羽箭穿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直直地射进了姜桃花的肩头! 脸色微白。桃花轻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侧头看着沈在野,咬牙切齿地道:「你后脑勺不长眼睛的?!」 让他跳不肯跳,现在好了,她又被殃及了!简直是比窦娥家的鹅还冤! 林间的破空之声就这么停了,沈在野坐回马上,眼里神色复杂,下意识地学她接了一句:「你后脑勺会长眼睛?」 姜桃花:「……」 抬手捂着肩头,她脸上冷汗涔涔,显然是没精力跟他生气的。身子开始发抖,声音也打着颤,整个人像只无辜受伤的小兔子,可怜又委屈地看着他:「好痛……」以沟叼亡。 第十五章 回过神,沈在野连忙调转马头往山下跑,边跑边皱眉道:「你方才不是说,要丢下我。一个人逃命的么?」 结果怎么,还替他受这一箭。 「下意识的行为,妾身也不想遭罪的。」桃花抿唇,手心都疼出了汗,努力想忽略肩上的伤,轻笑道:「爷也算欠妾身一个人情了。」 沈在野沉默,眼里的颜色深沉如墨。捏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真是要了人命了! 很快回到马场,竟然已经有太医在等了。桃花闭着眼,难受得很,什么也不想去想,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拔箭疗伤。 湛卢有些意外地迎上来,看着自家主子,眼含不解。沈在野摇了摇头,浑身都是戾气:「去找人禀告圣上。」 「是。」 屋子里的太医和医女都被吓得不敢出声,闻风而来的大臣们也站在外头不敢进来。 难得沈丞相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啊,一张脸跟从地狱回来的一样,眼神阴冷得没人敢对视。带血的羽箭捏在他手里,上头有某家的标志。有人努力想看清楚,却被沈在野伸手挡住了。 「丞相,皇上和几个皇子,并着孟太仆等人,都还在山上。」湛卢回来了,拱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来。」 「那就等着。」沈在野道:「先让人快马回城,去找些补药过来。」 「奴才遵命!」 伸手将吵嚷的人群关在门外,沈在野走到床边,医女已经将多余的纱布收了起来。 「好在伤口不深,但一路颠簸,有些发炎。」太医道:「上过药,再内服两贴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看他一眼,沈在野低声问:「知道怎么对皇上说吗?」 「下官明白。」太医拱手行礼,带着医女便下去煎药。 床上的桃花安静地躺着,小脸苍白,嘴唇也没了颜色。沈在野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多灾多难。」 那不都是拜您所赐么!桃花很想睁眼给他顶一句,然而一来她实在没力气了,肩上疼得难受。二来听沈在野的语气,说不定会趁她昏迷的时候说些秘密呢,她不听白不听! 但是,说了那一句话之后,沈在野竟然半晌都不曾再开口。桃花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唇上却突然一软。 温温热热的东西覆盖上来,摩挲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 偷亲她?桃花傻了,心想丞相爷也不嫌自己前后说话矛盾啊?先前多嫌弃她脏,不肯亲她来着?现在是醒着也亲,昏迷了还亲?怎么想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她不睁眼也知道他在看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相爷!」半个时辰之后,湛卢在门外道:「圣驾回来了,已经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正朝这边来。」 「知道了。」沈在野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不管你现在是真昏迷还是假寐,等皇上来,一定不准醒。」 姜桃花:「……」 这人精,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屋子的门被人打开,帝王携兰贵妃一起进来,背后跟着一众皇子大臣。 「爱卿你无碍吧?」明德帝开口便问。 沈在野沉着脸摇头,拱手道:「微臣无碍,有姜氏相救。可姜氏……」 话说不下去了,他回头看着床上。 帝王一愣,连忙召了太医来问:「姜氏伤势如何?」 太医拱手道:「伤口极深,差点就没了性命,现在还在危险期,若是今晚无法醒过来,那……微臣也回天乏术。」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南王忍不住站出来,皱眉问:「怎么会这样?」 沈在野抿唇,伸手将带血的羽箭呈到皇帝面前,半跪了下去:「微臣请皇上,一定要替姜氏做主。若不是她,今日死的可能就是微臣了!」 皇帝皱眉,伸手将他手里的箭拿过来看了看。 狩猎的箭都有各府自己的标志,而这一支的箭尾上,有绿色的「孟」字。 「皇上。」旁边的太监看了一眼,连忙小声道:「这是孟太仆的箭。」 「孟太仆?!」皇帝大怒,转头就找着了人,挥手便让护卫将他押了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孟太仆有点傻了,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皇上丢在自己面前的箭,连忙喊:「冤枉啊,微臣怎么可能会刺杀丞相?」 沈在野冷笑:「那可能是沈某自己倒霉,撞在了孟大人的箭上吧。只是孟大人箭术真不错,一连数箭都是朝着沈某来的,想躲开都难。」 「这……」孟太仆有点慌了,下意识地看了瑜王一眼。 瑜王神色严肃,没敢看他,只低头置身事外。 明德帝是看见了他的眼神的,跟着就也看了瑜王一眼,眼睛微眯:「无痕跟这事也有关系?」 「儿臣冤枉!」瑜王连忙跪下道:「儿臣一直伴在父皇左右,也是刚知道此事,又怎会与之有关?」 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皇帝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孟太仆身上:「物证确凿,丞相总不能冤枉你。既然如此,那便先将你关起来,等狩猎完了,带回京城定罪。」 「皇上!」孟太仆连连磕头:「微臣当真冤枉啊,冤枉!」 皇帝挥手,显然是不想听他多说。旁边的护卫麻利地就将他带了下去,关进行宫地牢。 「爱卿莫急,朕一定会还你和姜氏一个公道。」回过头来,皇帝道:「姜氏为护你,竟然舍得连命都不顾,爱卿也是好福气。」 沈在野颔首,脸上忧色不减。旁边的兰贵妃瞧着,抿了抿唇,走到床边看了看。 床上的女子哪怕颜色尽失,也还是十分动人。这样的女子,舍身也要护他,沈在野应该挺感动的吧? 还真是段奇缘呢。 「既然姜氏受伤,相爷想必也没心思打猎了吧?」她开口,笑盈盈地道:「那明日的狩猎可真是没意思。」 沈在野低头,朝她拱手道:「陪驾是臣等的职责,不会因为姜氏受伤而舍弃。明日微臣定会随陛下上山。」 微微挑眉,兰贵妃巧笑嫣兮地看着他:「人家为了你命在旦夕,丞相竟然都不多陪陪,要是让姜氏知道了,该多寒心呐?」 「夫为妻纲,君为臣纲,想必姜氏醒来,也会理解微臣的。」沈在野脸上没什么笑意,朝兰贵妃行礼之后便转头看向了皇帝:「皇上与娘娘也该先回去歇息了,晚上此处风景甚好。倒还可以赏月。」 兰贵妃抿唇,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便回到皇帝身边。 帝王搂着她,点头道:「好,那朕就同他们回去休息。」 沈在野颔首,皇帝起驾,众人也就跟在后头一起离开。南王一步三回头,看向床上的眼神甚为担忧,但景王走在他身后,他也就没敢停留,只能径直跟着皇帝离开。 穆无垠没走,不声不响地就留在了沈在野的房里,轻声问:「丞相要动手了?」 「是。」沈在野淡淡地道:「王爷只需将秦升带去,晚上有用。」 秦升?床上的桃花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景王应了。迅速离开。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湛卢关上门守在了外头,沈在野也就回到了床边坐下,睨着床上的人道:「醒着就睁眼。」 「……」睁眼看向他,桃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妾身还以为情况当真很危急,救爷一命,爷必定感念于心。没想到倒是妾身鲁莽,打乱了爷的计划。」 第十六章 一听他这些安排。就知道今日刺杀的事情多半是他自导自演的,可怜她什么也不知道,傻兮兮地就替人挨了一箭。 沈在野的眼神里有奇异的色彩在流转,片刻之后,竟然笑了:「你能有救我的心思,没扯着我去挡箭,我已经是会感念于心的了。」 嘴角微抽,桃花捂着肩头坐起来,一脸悔恨地道:「妾身真该那么做的,反正这箭力道不大。也弄不死爷,何必在妾身这冰肌玉肤上又添一道伤疤呢?」 「姜桃花。」沈在野抿唇:「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我多高兴一会儿?」 「妾身受伤您很高兴?」桃花扁嘴,颇为委屈地嘀咕:「果然是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沈在野:「……」 这女人的脑子有问题吧,他说的是好话,怎么被她一转述,就成这种意思了? 无奈地摇头,他大方地脱了外袍躺上床去,睨着她道:「给你抱着,睡会儿吧,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 就算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那也是要养许久才能痊愈的。 戒备地看了他两眼,桃花试探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好像在检查有没有刺似的,看得沈在野当即就想把她拎起来丢到窗户外头去! 她也就是仗着肩上有伤了。不然他真的会动手! 桃花抱着他,安心地叹了口气,很快就睡了过去。沈在野拿出枕下放着的册子,继续细细看着。 马场很大,行宫虽然看起来不华丽,但门口也有小桥流水,颇为雅致。夜幕降临的时候。皇帝就带着兰贵妃和众臣一起在院子里设宴赏月。 「这行宫修建得不是很好,但好在风景怡人。」兰贵妃皱了皱鼻子,靠在皇帝身上道:「让皇上住在这里,倒是委屈了。」 抬头看了看四周,明德帝心里也颇为不悦:「为这马场,朝廷可是拨了不少银子的,最后却不知落进了谁的口袋。」 景王一笑,拱手道:「马场修建是孟太仆负责的,又有瑜王弟监工,父皇应该放心才是。」 瑜王微愣,看了景王一眼,连忙道:「这马场虽是儿臣监工,但期间父皇又有另外的差事交给儿臣,所以儿臣也没常来看。」 「瑜王弟的意思,是挂名监工,但没尽责啊?」景王笑了,侧头睨着他道:「这话在父皇面前说出来,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对你的信任么?」 瑜王低头,起身就到御前跪下,正色道:「是儿臣失职,儿臣愿意领罪!」 宁可现在认罪,也不愿意到时候被孟太仆牵连,瑜王是个很聪明的人,嗅着了沈在野要咬死孟太仆的意向,连忙撇得干干净净。 明德帝皱眉,眼神凌厉地看着瑜王:「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抢事情跑得积极,真正要做的时候,又有百般借口!孟太仆今日为何刺杀丞相,朕开始还没想明白,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他该不会是中饱私囊被丞相发现了,想杀人灭口吧?」 「父皇。」瑜王皱眉:「孟太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先前孟家嫡女还是丞相的娘子,两家也算姻亲,颇有来往。儿臣觉得今日之事,很像是有心人故意陷害……」 「说起姻亲。」景王也站了出来,笑道:「父皇,儿臣倒是听说,那孟家嫡女毒杀了丞相尚在姬妾腹中的长子,所以被休回府了。」 「还有这等事?」皇帝一惊:「原来凶手是孟家的女儿?丞相怎么没跟朕提?」 「相爷是以和为贵,看在孟太仆的面子上,都未曾追究,只将孟氏休了而已。」景王说着,看了瑜王一眼:「可恨孟太仆不知好歹,还怀恨在心呢。」 如此一说,今日的刺杀就更加顺理成章了。先有旧恨,再有顾忌,孟太仆要铤而走险杀沈在野灭口,也不是没可能。 明德帝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眼神深沉地看着瑜王道:「朕记得,孟太仆还是无痕举荐上位的。」 「儿臣……」瑜王有些进退两难,现在尚未定孟太仆的罪,急着把关系撇太清了,那就等于直接舍弃了这人。可要是不撇清,那就默认了自己与他是有关系的,万一有什么连坐之罪…… 瑜王很纠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兰贵妃笑盈盈地往皇帝嘴里塞了颗葡萄,轻声道:「出来游玩的,怎么还论起朝政之事了?」 眉头微松,帝王咬了葡萄,侧头看她一眼,眼里带着愧疚:「是朕忘记了,你莫要生气。」 「臣妾不会生气,皇上有皇上在意的事情,臣妾女流之辈,也只懂吃喝玩乐了。」兰贵妃道:「皇上可别嫌臣妾没用,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皇帝目光温柔,搂了她在怀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景王一愣,皱眉看着兰贵妃,神色颇为不满。瑜王倒是松了口气,不声不响地退回一边去。 要说这朝中最能影响皇帝的人,那必定是沈在野。可要从前朝后宫整个的范围来看,兰贵妃还是更胜一筹。轻笑低语几句,皇帝就暂时略过了此事,继续搂着她看星星看月亮了。 景王有点着急,本已经能将瑜王一军了,却被兰贵妃逼得退了兵,这感觉可真糟糕。 「王爷。」背后的秦升突然开口,小声道:「您等会小心些。」 嗯?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景王正想问小心什么,却见远处有一群护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领头的人老远就大喊:「护驾!护驾!狼群闯宫啦!」 什么?!明德帝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文武百官也惊呆了,纷纷退到后头去。 护卫统领过来就跪下,急声道:「皇上,狼群闯宫,围墙倒塌数十处,已经有人丧命,还请皇上速速回宫殿里去,卑职必将誓死护驾!」 「荒唐!」一手护着兰贵妃,帝王一手甩袖,怒不可遏地道:「堂堂行宫,几头狼就能轻易把墙给弄垮了?纸糊的不成?!」 瑜王心里一紧,头上冷汗直冒,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好端端的狼群围攻行宫干什么? 护卫统领低头道:「卑职也很惊讶,但事实如此。狼的数量极多,门口已经是抵挡不住,等会只能借着宫殿的门拖住它们,等待增援。」 众人都慌了,纷纷往宫殿里跑。明德帝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被太监架着退回大殿,心里的怒火可想而知。 兰贵妃在跨进宫殿的时候还问了身边的宫女一句:「沈丞相呢?」 「回娘娘,还在房间里照顾姜氏。」 那咬死他算了吧,兰贵妃冷哼,拂袖就让人关上了大门。 「嗷呜——」 狼嚎之声在四面八方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文武百官都十分慌乱,女眷被吓哭的更是不少,吵得皇帝心里更烦。 「这行宫比纸糊的都不如,孟太仆和无垠该给朕一个交代!」 「是。」瑜王硬着头皮行礼,皱眉看向外头。以沟余扛。 这状况是皇室中人从未见过的。跟老虎一样大的狼一头头往宫门上撞,震得抵门的护卫都两腿发抖。 要完蛋了! 情况危急,千钧一发。然而另一边,桃花正惬意趴在沈在野的大腿上,不慌不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妾身想起来了!」脑子里灵光一闪,桃花抬头看向沈在野:「爷府上是不是有个门客会驯狼,就是那个叫秦升的!」 第十七章 微微一愣,沈在野睨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南王说过的,妾身记性好。」笑了笑,桃花手撑着下巴,捧成一朵花的形状看着他:「妾身与南王大婚那日,也是秦升操控野狼来拦的路吧?」 眉心微皱,沈在野看也没看她,低声道:「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南王跟这人关系还真是好啊,竟然连这种消息都告诉她! 沈在野心里是很不爽的,毕竟做的是亏心事,再度被提起来,也有点心虚。不过姜桃花这没心没肺的,竟然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扑到他身上眼睛亮晶晶地道: 「这么说来,今儿这野狼围宫,也是他干的了?好厉害啊!」 厉害?沈在野抿唇,斜着姜桃花就翻了两个白眼,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她的婚事好歹也是被野狼毁了的,能不能意思意思气愤一下? 桃花是觉得没啥好气愤的,反而有点兴奋,感觉沈在野好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她就愉快在旁边围观他弄死别人。 不过…… 「兰贵妃是不是曾经喜欢过您啊?」想起那会儿听见的话,桃花揶揄地看着沈在野:「听起来倒像是有些醋意。」 身子一僵,沈在野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不该你问的就少问。」 这话语气有点重,桃花微微一愣,看了他两眼便松开手躺回旁边,淡淡地应道:「明白了。」 沈在野皱眉,侧头看着她:「你还闹脾气?」 「妾身怎么会闹脾气。」疲惫地闭上眼。桃花道:「只是累了想睡一觉,反正狼群也不会到这儿来,您要是出去,记得带上门。」 没闹脾气,会突然这么安静?沈在野心下烦躁,侧过身子就捏了捏她的脸:「我不出去,就留在这里。」 「哦。」桃花点头,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当真是打算睡觉的模样。 「姜桃花。」沈在野眯着眼睛道:「你别企图打探我的过去。」 「嗯。」 「该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没告诉你的,就是你没必要知道的。」 「嗯。」 除了这一个字,她什么也不说了,沈在野却觉得更恼火。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又急又气,又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兰贵妃的事情……他是没办法跟人开口解释的。欠了人的就得还,因果循环,都是业障。 伸手掀开她的衣裳看了看伤口,沈在野也不说话了。将她搂过来,便继续等着外头的动静。 狼群肆虐,皇帝与贵妃都受惊不小。宫殿的门被撞了两下,房梁上竟然掉了灰下来。众人都惊呼,心想这宫殿怕是也撑不了一会儿。 「父皇!」紧要关头,景王带着秦升跪了出来,正色道:「儿臣门下有一门客会驯狼,现在情况危急,不如让他去试试?」 「驯狼?」皇帝眉头一皱:「你怎么不早说?」 秦升连忙跪下,抖着身子道:「皇上息怒,草民的驯狼之术也无法同时驯服这么多狼,只能拼命一试。若不是没别的办法了,王爷也不愿让皇上冒险。」 看了他两眼,皇帝挥手道:「你去试试吧,若能解了今日之难,朕重重有赏!」 「是!」秦升起身。转头就开门出去。群臣哗然,眼睁睁看着野狼扑过来,将他扑倒在外头。 大门飞快地又关上了,皇帝忍不住好奇,连忙凑到门边去看,其余大臣也纷纷跟上,从大门的雕花镂空里往外瞧。 秦升一人身处狼群之中。被飞扑过来的野狼咬到了手臂,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拿了一支骨笛,轻轻一吹。 四周的野狼立马就停止了攻击,绿莹莹的眼睛都看向他。 深吸一口气,秦升一边往外走一边学狼叫,众人都看得心惊胆战,以为他定然要葬身狼腹。 但,奇迹发生了,乌压压的狼群竟然没一头继续咬他,而是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了。远处的狼应和着他的狼嚎,一声声的,越传越远。 「这可真是奇了啊!」老太监尖声叫道:「狼居然真的听他的话了!」 这声音一出,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赞叹。皇帝更是龙颜大悦,看着外头,一连喊了几个「好」字。 景王微笑,看了旁边脸色苍白的瑜王一眼,拱手朝皇帝道:「父皇今夜可以安眠了。」 明德帝回头,正想夸他两句,却又瞧见了瑜王,当下脸色就又不好看了,皱眉道:「过了今晚,明日就启程回宫吧,这破烂行宫让人怎么待?」 瑜王「咚」地一声跪下,低头认罪,态度极为诚恳地道:「儿臣一定会好生检讨!」 见他这样,皇帝张了张嘴,只怒拂了衣袖,倒也不好继续责备了,转头就让众人都回去休息。 外头的狼群已经散了,护卫重新将行宫圈了起来,打算通宵看守。皇帝就在大殿里等着,等秦升回来了,连同景王一起,大肆褒奖。 「秦升既然这么擅长驯养动物,那倒是更适合太仆之位。」帝王道:「等回京之后,把孟太仆的罪状查清楚了,数罪并罚。太仆之位,便让更贤能的人来坐。」 「草民多谢皇上赏识!」秦升连忙行礼,磕头到地。景王也拱手微笑,甚为愉悦。 瑜王在朝中本还是呈上升之势,然而马场这事一出,他必定折了孟太仆,还要被皇上责罚,声势大跌,瞬间就被踩回了泥里去。 景王高兴得很,从皇帝这边离开,立马就去了沈在野那儿。 「丞相觉得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 沈在野看了一眼旁边睡着了的人,轻手轻脚地下床,将景王拉到一边道:「该给王爷的东西,沈某不是已经都给了么?」 眼前一亮,景王这才想起来那一盒子证据,点头道:「那本王便直接状告瑜王背后贪污,请父皇处置。」 「别急。」沈在野道:「皇上是用人唯亲,甚为看重自己的皇子的。就这点事情,顶多抓着个孟太仆,要拖瑜王下水,您还得等回京。」 还等?景王皱眉,他觉得证据已经很全了,就算父皇不会太过重罚,那瑜王也起码会少层皮啊。 不过,既然是沈在野的建议,他还是要听的,犹豫了一会儿也终究点头:「本王明白了。」 送走景王,沈在野回头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明日回城,你便在府上好生休养,我会给你找大夫想办法,看能不能去掉这疤痕。」 翻了个身,桃花困倦地道:「不用啦,消掉的可能性不大,反正这身子也只有爷看,爷能记着这是欠妾身的一个人情即可。」 沈在野抿唇:「可能性不大的事情,你就会轻易放弃?」 「是没什么必要的事情,为了省心,妾身会放弃。」桃花半睁开眼,看着床边这人道:「反正爷也不会对妾身这种女人动心,有疤没疤都没什么区别。」 「嗯?」微微挑眉,沈在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还想要我的心?」 「这不是很正常么?」桃花撇嘴:「您要是真能爱上妾身,那妾身还何愁小命难保?」以沟欢圾。 沈在野就是那种标准的护犊子的人,对其他事物都冷漠至极,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是格外爱护有加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总会伤痕累累的原因了——媚术不到家,连人家的心门都敲不开!活该在外头弄得满身伤。瞧瞧人家兰贵妃,在宫里锦衣玉食的,皇帝又宠,过的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第十八章 叹了口气,桃花滚回床里,继续睡觉。 眼眸深邃,沈在野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嗤笑一声,转头去软榻上休息了。 两个都是工于心计的人,谁会傻到把自己的心交出去?那不是玩命么?她不傻,他也不傻,谁也别奢求对方能给自己特殊待遇。 行宫里安静了下来,有人一夜难眠,有人睡得极好。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众人不太愉快地收拾行李,踏上了归途。 「可真没意思。」兰贵妃靠在皇帝身上,望着龙车两边倒退的路道:「跑这么远,也没玩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你别气。」皇帝沉声道:「朕回去会好生收拾他们的。」 兰贵妃抿唇,掀开帘子看着队伍前头骑马的沈在野。 他倒是好,直接把姜氏一并带在马上了,也不怕人笑话。 桃花是没睡醒的,靠在沈在野胸前小鸡啄米,沈在野也就伸了只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安心睡。 然而路走到一半,桃花还是被吵醒了。 「草民有状,要告当朝孟太仆!求见陛下!」 一群人拦在大路中间,将路挡了个严严实实,群情激奋。护卫们连忙出动,生怕是暴民。 沈在野看着,却喊了一声:「难得有民意能上达天听的时候,带个人去御前说话吧。」 「是。」护卫应了,拎了个捏着状纸的百姓,就带去了龙车前头。 皇帝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就见一老叟跪在车前,举着状纸大喊:「孟太仆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还请皇上明察!」 又是孟太仆?皇帝黑了脸,一拍车辕,沉声道:「你有什么冤情,都一并说了!」 那老叟跪地磕头,边哭边道:「孟太仆修建马场,却拖欠工钱,还让我儿累死在了工地上!草民的弟弟听闻瑜王是监工,曾去瑜王府告状,没想到瑜王比孟太仆更蛮横,直接将草民的弟弟打死了!求皇上做主!」 这话一落音,四周都是一片哗然。坐在后头车上的瑜王当即就要下车,却被景王给拦住了。 「瑜王弟,你现在过去,不是送上门给父皇骂么?」景王微笑:「还是等人把话说完吧。」 瑜王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景王兄原来是有备而来。」 「哎,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景王耸肩,满脸无辜:「瑜王弟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么?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瑜王咬牙,伸头看向前面。 告状的老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虽然看不见父皇是什么表情,但看旁边的太监都跪下了,那定然就是龙颜大怒。 这次可当真是不妙了! 捏着状纸从头看到尾,皇帝气得手都抖了,扭头就冲旁边的禁卫统领道:「把人一起带回京城,开京都衙门,朕要亲审此案!」 沈在野微微挑眉,想了想便下马走到龙车前,拱手道:「陛下,您在京都衙门亲审,此案可就非同小可了。瑜王殿下毕竟是皇子……」 兰贵妃睨了他一眼,挽着皇帝的手道:「丞相觉得,陛下是会徇私偏袒不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就是为了公正昭然,才会在衙门亲审。如此英明的君主,当臣子的不但不歌颂圣德,反而还想来阻止?」土向丸技。 轻笑一声,沈在野低头道:「娘娘息怒,臣并无阻止之意,只是看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想让陛下三思而后行。」 火气稍敛。皇帝拍了拍兰贵妃的手,看着沈在野道:「丞相向来是最懂朕的心思的,劝一劝朕也是自然。只是这回出了人命,又牵扯到马场贪污之事,朕必须要严惩,以儆效尤!所以你也不必多说。」 「微臣明白了。」沈在野颔首行礼,退回了马上。 桃花还在小鸡啄米,虽然方才被那老叟吼得一个激灵,但这会儿好像又要睡过去了,眼皮都是半垂着。 沈在野上马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就见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吧砸了嘴道:「爷可真了解兰贵妃的性子。」 「嗯?」沈在野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您要的就是皇上严惩瑜王,却故意反了说,可不就是算准了兰贵妃会同您唱反调?」蹭了蹭他的胸膛,她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好。眯着眼睛道:「看来少说也有好几年的交情了,不然也不会知根知底到这个地步。」 老叟和拦路的人被护卫带上了后头的马车,车队继续前行。沈在野一边看路一边面无表情地道: 「不是好几年,是有十年了。」 十年?!桃花终于把眼睛睁开了,震惊又好奇地看着他。 既然有十年的交情,怎么会看起来关系这么奇怪?像是曾经相爱过,又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然而她聪明地没开口问,因为问了沈在野也不会答。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提起兰贵妃,一提起来情绪就有些暴躁。 这种情绪让她觉得很熟悉,像是以前见过……在她问他要那块贴身玉佩做抵押的时候,沈在野恼怒的情绪,是不是跟她在他面前提兰贵妃的时候差不多? 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摸了摸下巴,桃花飞快地想了一出爱恨纠葛的大戏——两人本来相爱。无奈皇上棒打鸳鸯,沈在野顺势推舟送了兰贵妃进宫,兰贵妃便一直对沈在野怀恨在心。可怜沈丞相心里依旧还有兰贵妃,夜夜对着她留下的玉佩垂泪到天明! 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弃不得!世间情爱的痛苦,在这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太惨了! 想着想着,桃花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沈在野放在她身前的手,同情地道:「过去的事情,爷也不必太痛苦了,该放下的就得放下,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不要对人生绝望。」 沈在野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那一箭是不是伤着你脑子了?」 「妾身懂,妾身不会再多问了。」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桃花的眼里满是怜悯:「妾身以后会好好对爷的,给爷温暖,让您不再寂寞,不再孤独!」 「……我现在就挺痛苦的。」黑了半边脸,沈在野嫌弃地看着她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在马上坐就闭嘴别说话。再胡说八道,就算你身上有伤,我也会把你扔下去!」 伸手捏住了自己的嘴唇,桃花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再说了,然后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继续看向前头。 回城的速度和离开时候差不多,半天之后就看见了国都的城门。皇帝一行人连宫也没回,直接去了京都衙门。 京兆尹吓了个半死,听了圣命之后立刻升堂。皇帝亲自审案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等明德帝更衣坐上衙门高堂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沈在野当真是很了解明德帝的,这个男人十分偏私,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几个儿子。虽然平时也没少嫌弃责骂,但真正要给他们定什么罪,他是舍不得的。冲动之下来了衙门,但在屋子里更衣的时候,帝王就已经后悔了。 然而,退路已经被兰贵妃亲口堵死,他也不能做徇私舞弊的皇帝。上梁要是不正,下梁可就歪得没边儿了。况且百姓们都来了,这个时候后悔也不像话。 于是皇帝硬着头皮就上了公堂。 第十九章 沈在野和景王站在两边,瑜王和孟太仆以及那告状的老叟都跪在下头,衙门门口人山人海,姜桃花就和兰贵妃一起,站在公堂旁边的听审间里。 帝王开审了,那老叟也让人抬来了自家弟弟和儿子的尸体,都已经发臭腐烂,却没肯下葬。 看了两眼,皇帝就连忙让人抬下去了,皱着眉头道:「修建马场乃朝廷拨款,治粟内吏那儿也有记载。朕若没记错,一共拨款四十万两白银。可为何会修出那般不堪一击的行宫,甚至连工人的工钱都不付,还累死人了呢?」 孟太仆浑身发抖,连连磕头:「臣是冤枉的啊!马场的修建之事全交由下头的人在办,臣也不知怎么会……」 「啪!」惊堂木清脆的一声响,吓得孟太仆差点咬着了舌头,惊慌地抬头看了帝王一眼。 「你还敢不认账?」皇帝大怒:「都当朕是傻子不成?你若没从中捞取油水,下头的钱怎么会还不够给人工钱的?」 孟太仆俯身在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按理来说修建马场这种小事,怎么也不会让皇上亲自过问的,更别说开堂审理了。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怎么偏偏遇上皇帝要去马场狩猎,行宫还被狼群给围了。这接二连三的,跟谁安排好的一样。 更可怕的是,竟然连瑜王也牵连进来了。这主子要是置身事外,那还能拉他一把,可如今却是自身难保…… 「父皇。」瑜王拱手磕头,表情沉重地道:「儿臣监工不力,未曾发现马场出了这样的问题,请父皇降罪!」 「你何止是监工不力?!」皇帝转眼看着他,皱眉道:「堂堂王爷,不以身作则,反而草菅人命,你让朕拿什么脸去面对天下人!」 门口的百姓一阵沸腾,竟纷纷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有这样体恤百姓的好皇帝,他们还有什么好求的?胆子大些的,仰头大喊「吾皇英明」,声音直达圣听,以致龙颜严肃,龙心却大悦。 没几个皇帝是不想被天下人爱戴的,这种成就感比手里的权力还让人满足。 可是,满足归满足,他还是不想当真降罪瑜王的。死了一个百姓而已,还真让皇子偿命不成? 「父皇!」瑜王也知道这一点,连忙推脱:「儿臣不知道此事,恐怕是府上家奴太过蛮横,欺上瞒下,打死了人却没告诉儿臣。儿臣愿意赔偿,替无辜死去的百姓赡养老人,请父皇原谅!」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柔和了表情,打算就着台阶下来,轻罚也就是了。 然而,沈在野一早就猜准了皇帝的心思,当即使了眼色给景王。 穆无垠会意,立马捧着一盒子的证据站了出来:「父皇,儿臣还有状要告!」 「嗯?」微微一愣,帝王不解地看着他:「你又要告什么?」 「儿臣状告当今瑜王爷,勾结孟太仆,贪污修建马场银两数十万!这还不止,先前朝廷数次从番邦购马,每一次孟太仆都会捞数十万的油水,其中一半都进了瑜王的口袋!蛀虫噬国,损我大魏国祚,还请父皇明察,并且严惩!」 响亮的声音在衙门里回荡,听得所有人都惊呆了。 瑜王脸色发白,差点没能跪稳。穆无垠回头看他一眼,眼里尽是得意之色。 然而他没抬头看座上的皇帝,明德帝的脸色比瑜王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里揭发瑜王贪污,那就等于是把瑜王给钉死了。毕竟去年皇帝才力排众议,将一个贪污了五万两银子的吏官满门抄斩。今年瑜王犯事,要是轻饶,那帝王的威信何存?! 景王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的,他只当自家父皇想偏袒瑜王,生怕好不容易抓着了把柄,还让瑜王有翻身之机。于是立马动手,将盒子里沈在野收集的书信和账目统统放在了皇帝的案前。 「父皇请看,孟太仆与瑜王弟行贿受贿的书信俱在。还有被贪银两的流向和账本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任凭他如何舌灿莲花,也难逃罪责!」 明德帝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拿起来看了看。 「无痕,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瑜王都傻了,万分想不通这些东西怎么会落在景王的手里。他与孟太仆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除非亲信,否则根本没人知道他与孟太仆私下有来往,怎么会……怎么会连账本都被挖出来了? 就算沈在野真的倒向了景王,他也该不知道孟太仆与他的事情才对,孟太仆不是一直瞒得挺好的吗? 心里想不明白,瑜王也就没来得及回答皇帝的问题。公堂之上一阵尴尬的沉默,皇帝的脸色难看得紧,已经分不清是在生瑜王的气,还是生景王的气。 僵持之中,沈在野倒是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拱手道:「皇上,臣以为贪污乃大事,不是这会儿能查个清楚的。既然景王手里有证据,依微臣之见,不如就先立案。眼下最该处置的,还是瑜王府家奴杀人,和孟太仆阳奉阴违,贪赃枉法之事。」 明德帝就跟蹲在高枝上的猫一样,终于见人爬着梯子上来救驾,感激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爱卿所言极是!」 景王一愣,侧头看了沈在野一眼。却见沈在野垂着眸子,表情十分平和。 是有别的打算了么? 微笑抿唇,景王也就放下手没再纠缠,想着等会问个清楚再动作,以免乱了沈在野的计划。 而跪在地上的瑜王呢,自然更是记着沈在野今日救命之恩了,哪怕回宫之后也有好一顿责罚要受,那也总比今日就被景王兄逼得没命了来得好。 「他竟然会帮着瑜王。」 听审间里的兰贵妃皱起了眉:「怎么一会儿心思一个变的?」 桃花站在她身边,歪了歪脑袋:「娘娘哪里看出丞相是要帮瑜王的?」 「这还不明显么?」兰贵妃嗤笑:「先前在路上就想替瑜王解围,这会儿更是直接帮瑜王说话,给了皇上台阶下,让他逃过了一劫。」 眸子微动,桃花笑了笑,转头望向外头的沈在野,没吭声。 看来沈在野很了解兰贵妃。兰贵妃却未必明白沈在野的心思。这毒蛇分明是让景王得罪了皇帝,又咬死了瑜王,自己却在中间当好人,得了皇帝的好感,又承了瑜王的感激,甚至景王也得感谢他帮忙。 一箭三雕不说,沈在野的箭都没花力气射!到最后什么也不会改变,瑜王依旧会被皇帝责罚,景王也会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皇帝,在责罚了瑜王的同时,对景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看法。 就沈在野一个人站在泥泞边上,还满身的花香。 真够不要脸的! 「你在想什么?」兰贵妃侧头看了看她,眼神里颇为不悦:「本宫瞧着。你这眼神倒是跟丞相有几分相似。」 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厌。 桃花赔笑:「妾身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府,肩上的伤还疼着呢。」 斜了她的肩头一眼,兰贵妃皱眉道:「你的脾气也是太好了,受这么重的伤,还陪着出来没法儿休息,都不会生气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桃花笑了笑:「爷是当朝丞相,皇上都没回宫,他怎能急着回府?」 「不说回府,他连关心都没多关心。这你也不在意么?」兰贵妃很不能理解:「丞相昨日晚上可是说,今日要丢你在马场行宫,然后陪皇上上山打猎的。」 第二十章 眨眨眼,桃花不解地看着她:「这有什么不对么?」 兰贵妃一愣,柳眉倒竖:「没什么不对?你好歹是护着他才受的伤,他却没把你的伤当成最重要的事情!」 耸耸肩,桃花道:「夫为妻纲,君为臣纲。妾身该听相爷的,而相爷该听皇上的,这样的决定不是很正常的么?」 兰贵妃:「……」 这女人是有毛病吧?怎么说起话来都跟沈在野那么像?要不是赵国的公主,她真的要觉得姜桃花可能是沈在野失散多年的亲生妹妹! 气愤地扭开头,兰贵妃甩着帕子道:「你觉得正常,那便正常吧,又不关本宫的事,本宫何必瞎操心?」 桃花一顿,悄悄打量一番这位贵妃娘娘的表情,只觉得又别扭又有些孩子气。 如果她与沈在野真的相爱过,那也可以轻松猜到这两人最后没有在一起的原因了——沈在野这种毒蛇,怎么能跟一只纯种小白兔生活下去?要生活,也得找她这种只是外表小白兔的! 皇帝很快下了圣旨,孟太仆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有辱大魏朝廷声誉,满门抄斩。 惊堂木落下的时候,外头的百姓一片欢呼鼓掌,高兴不已,瞬间就没人记得瑜王贪污的事情了。 见景王还想说话,明德帝「腾」地就站了起来,飞快地扶着太监的手起驾回宫了。 兰贵妃打开门,跨出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桃花一眼,眼神里有让人看不懂的复杂东西。 桃花天真一笑,朝她屈膝行礼:「恭送娘娘。」 轻哼了一声,兰贵妃回去了帝王身边。沈在野倒是不慌不忙地朝这边走过来,问她:「还疼么?」 「疼!」桃花的脸立马皱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朝他伸手:「要抱抱!」 「……」哭笑不得,沈在野正想说她没个规矩,却听得身后有人喊:「丞相。」 身子一僵,沈在野立马转头,将桃花挡在了身后。 景王皱着眉走上前来,看着他低声道:「为何放瑜王一马?方才分明可以趁势彻底除掉他!」 轻轻摇头,沈在野道:「王爷看不明白么?方才的确是可以给瑜王扣上死罪的名头,可皇上摆明是不愿意的。您要除掉瑜王,总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景王皱眉:「此回不除,以后就再难有机会了。」 「机会多的是,这次铁证如山,换回皇宫里去审,陛下也未必能轻饶瑜王。只要王爷现在回去进言,联合朝中有威望的大臣,表明皇子贪污的严重性。就算皇上不杀了瑜王,也会逐他出京城。一旦逐出京城,哪里还有回来的可能呢?」 低头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景王的眉头舒展开了,也瞬间明白沈在野这是当真在为自己着想,于是朝他深深一揖:「多谢丞相!」 「王爷言重了。」沈在野微笑道:「接下来的事情就看您自己了,姜氏受伤,微臣就先回府了。皇上那边,也请王爷替沈某告罪。」 「好。」景王一笑,伸头就想看他背后的人:「说起来本王还一直无缘得见赵国公主的真容呢,能让丞相如此上心,想必是倾国倾城之色。」土反助划。 「王爷过奖了。」沈在野侧身,将桃花挡得更严实些:「姿色平平,只是天真可爱,故而让沈某有些偏爱。」 背后的桃花翻了个大白眼。 「天真可爱」四个字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夸奖的词儿,从他嘴里说出来用在她身上,怎么听怎么别扭。 景王一愣,看着沈在野的动作,了然微笑。 连看都不让看,想必是真的很在意这位公主吧。幸好她背后没什么大魏势力,随意沈在野怎么宠,也没人会有意见。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王爷慢走。」 拱手行礼,景王转头就离开了。沈在野松了口气,回眸睨着身后的人道:「赶紧回府去吧。」 桃花好奇地看着他:「您不随圣驾进宫么?还要处置瑜王呢。」 「口子已经划开了,剩下的血和肉,他们爱怎么争怎么争。」沈在野勾唇,颇为邪气地一笑: 「爷不沾腥味儿。」 ……这一股子狂妄又霸气的味道,震得桃花两眼发光,拍着手感叹道:「爷真是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听着是夸奖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高兴不起来。斜了她两眼之后,沈在野抱起人就往外头走。 原本计划的是出去两日,现在提前回去,也不知道府里会是个什么况状。 丞相府。 一早就有家奴回来报了信,然而府里还是一团乱。梅照雪带着人在顾氏的温清里,一直柔声安慰,外头的人三两成群,轻声细语地议论着什么。 争春的门口也站着人,里头被翻得乱糟糟的。几个丫鬟都跪在院子里,神情紧张。 桃花一进府就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到自己院子里一看,当即就捂脸往沈在野怀里一倒:「爷,妾身真的很累了,没精力陪她们折腾。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您替妾身摆平了成么?」 沈在野皱眉,脸色不太好看,上前就抓过门口的家奴问:「出什么事了?」 外院的粗使丫鬟清雨连忙道:「爷!奴婢们冤枉啊!顾夫人派了人过来,说咱们院子里藏了什么污蔑顾娘子的东西,强行要搜……」 顾夫人?桃花眨眼,看向沈在野。后者脸色阴沉了下来,推开她就跨进了屋子里去。 片刻之后,几个家奴就被扔了出来。「嘭」地几声摔在院子中间。 「反了你们了,谁给的胆子,敢在我相府里搜东西?!」怒喝一声,沈在野抬眼就朝湛卢道:「把温清里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是!」湛卢应了,转身跑得飞快。 缩了缩脖子,桃花顶着这位大爷的怒气进来瞧了瞧。地上躺着的几个家奴穿的不是相府的衣裳,竟然还是别人家带过来的。 那也就不能怪沈在野这么生气了,谁这么没眼力劲儿?带人上相府来搜查,还被丞相撞见,那不相当于是去蛇洞里掏蛋么?咬不死这群蠢犊子才怪! 府里很快吵嚷了起来,湛卢也真的是胆子大,还带了护卫去,竟然直接将个衣着华丽的人给押了过来。 「放开!都给我放开!反了你们了!」 尖锐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桃花一愣,连忙跳到沈在野身后去站着。 梅照雪是最先跨进院子的,脸上有些惊慌。就像当真不知道沈在野回来了似的,上前就行礼道:「妾身给爷请安,不知爷提前回府,未曾迎接,请爷恕罪!」 沈在野没看她,抬眼就看向了后头被押着的人。 一见是相爷回来了,顾夫人也就不吵嚷了,但脸上的神情还是颇为不忿,小声嗫嚅着什么。 「爷!」顾怀柔扑上来就道:「家母不懂规矩,若有什么冲撞了爷的地方,还请爷包容。」 「不懂规矩?」沈在野冷笑了一声:「堂堂郎中令的夫人。竟然连规矩都不懂,还要别人来包容?我可不是顾大人,没那么广阔的胸襟。没有圣旨就敢在我相府搜人的,顾夫人可是头一个,这笔账不去找顾大人算清楚怎么行?」 顾怀柔一愣,连忙回头看向自家母亲,连连使眼色。 第二十一章 顾夫人在府里是骄纵惯了的,因着顾大人耳根子软,她也就一向盛气凌人,心高气傲。原先顾怀柔在相府里得宠的时候,她更是拿自家女儿当丞相心尖上的宝贝,没少作威作福。 所以现在,即便沈在野的脸色很难看了,她也只是把声音放小了些:「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丞相有什么好算账的?」 「母亲!」顾怀柔急得脸都白了。慌张地看了沈在野一眼,连忙退到她身边去扯着她道:「您说话别这么冲!」 「我怎么冲了?」顾夫人皱眉道:「难道不是吗?分明是有人要害你在先,你软软弱弱的像个什么话?」 气极反笑,沈在野负手俯视她,问:「谁要害谁了?」 「相爷还不知道呢吧?」抬眼瞥了瞥一旁的姜桃花,顾夫人跪坐在地上,冷声道:「您一离开京城,府里府外就开始传怀柔借身孕陷害孟氏,栽赃姜娘子的事情了。可巧的是,这消息还是从争春传出去的。」 啥?桃花一脸惊愕地看着她:「我一走,争春都没人了,消息打哪儿传啊?」 「这就要夸姜娘子您聪明了。」顾氏轻哼,斜着眼睛道:「您跟着相爷一走。看似就撇清了关系,可暗地里却安排丫鬟中伤柔儿!可怜柔儿痛失孩子不说,还要被人污蔑!」 这倒是有点意思嘿!桃花眯了眯眼,上前一步看着她道:「烦请您再说一遍,我污蔑顾氏什么?」 「您搁这儿装什么蒜啊?」顾夫人皱眉,抬眼看着她道:「还当谁不知道么?您派人在府里和坊间四处碎嘴,说我柔儿并没有怀孕,而是借着身孕同您与孟氏过不去,小肚鸡肠。心机深沉。还说她买通了悬壶堂的大夫,端的是有鼻子有眼,让我差点都信了!现在外头骂我柔儿骂得可难听了,您高兴了?」 桃花很惊讶,这事儿是从哪里传出去的?知道的应该只有她和顾怀柔才对,而她忙着应付沈在野呢,哪来的闲工夫去陷害顾怀柔啊? 转头看了顾氏一眼,她眼里满是探究。顾怀柔明显很心虚,一对上她的眼睛就连忙避开,低了头。 什么情况啊? 沈在野在上头听完,淡淡地便开了口:「照雪。」 「妾身在。」 「你乃府中主母,当我不在的时候,这府里由你主事。然而如今却任由别人带着家奴上门撒野,你可知错?」 梅照雪一愣,连忙低头:「妾身甘认失职之过。」 「回去罚抄心经十遍吧。」 「……是。」 顾夫人一愣,瞪眼看着沈在野。这罚的是梅照雪,却分明在打她的脸,凭什么啊? 「相爷难道就这么偏心,都不好生查查此事么?」她愤怒地道:「好歹也与相府的声誉有关!您不能轻饶了背后作怪的小人!」 「我自然会查,不劳夫人费心。」凉凉地扫她一眼,沈在野转头看向顾怀柔:「既然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那便请悬壶堂的大夫先过来重诊一次吧。」 顾怀柔微惊,连忙低头道:「爷要请就请张大夫吧,他对妇女之疾分外有经验。」 「光请一个怎么够?」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沈在野道:「悬壶堂医术精通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一并请来,我也请得起。」 脸上一白,顾怀柔心里乱成一团,连忙就使劲扯自家母亲的衣裳。 「怎么了?」顾夫人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扬着下巴道:「该诊断就诊断,总不能让你白受委屈!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所以在这府里总是被人欺负!」 桃花笑了笑,看着顾怀柔道:「的确是挺善良的。」土反阵才。 她都还没跟她计较上次企图杀了自己的事,如今竟然怕她捅破身孕的秘密,先反咬她一口?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万一查出来她当真没怀孕,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孟家一进大牢,沈在野就已经没有顾忌了,直接用假怀孕的罪名处置了顾氏都没问题。 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自己找死呢? 顾怀柔急得说不出话,看了桃花两眼,眼里满是哀求。 这事儿不是她弄出来的,她没这么傻!躲都来不及,还想跟人玉石俱焚不成? 桃花一愣,微微挑眉。 不是她,那又是谁? 没多余的时间给他们眼神交流,沈在野拎着桃花就进了内室,让她躺上床去好生休息,然后让顾氏和顾夫人连同其余看热闹的人,都在外室等着。 顾夫人坐在一边,往内室里看了好几眼,小声嘀咕道:「这么多人坐着呢,她倒是躺着了?」 「母亲。」顾怀柔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我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得宠了,您这架子就不能收一收吗?」 「你……」顾夫人皱眉:「自己都把自己放那么低,谁会高看你?」 「您以为哪儿都是顾府么?」顾怀柔气得跺脚:「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被她吼得一愣,顾夫人收敛了些,撇嘴道:「知道了,你那么急干什么?相爷还看着呢。」 「……」顾怀柔气得闭眼。以前她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导致母亲觉得她当真是很了不起了,四处借着她的名头得罪人,到头来苦都是她吃。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沈在野安静地喝着茶,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手边放着的册子里,已经多了一个名字被划去了。 悬壶堂的大夫很快就来了,一共十个。顾怀柔很不想伸手,想借着头晕身子不适躲过去。顾夫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小声问:「怎么了?」 屋子里这么多人,顾怀柔哪里敢说什么?只能咬牙对沈在野道:「妾身不想诊脉,爷能让妾身回去休息么?今日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若是你受了委屈,那说出这句话来,我会觉得你很懂事。」抬眼看向她,沈在野淡淡地道:「但今日是你母亲让桃花受了委屈,你还这样说,就未免有些骄纵了。」 顾怀柔一愣,提着裙子就跪了下去:「妾身愿意给姜娘子赔罪。」 「知错能改是好事。」沈在野道:「但大夫都来了,你还是看一看吧。若是不看,那连我都会觉得你是心虚。」 身子一僵,顾怀柔低着头不动了。旁边的青苔接着沈在野的眼色,立马上前将顾怀柔按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伸手便让大夫挨个把脉。 顾怀柔脸都青了,看着青苔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这是干什么?」 「按照顾夫人的话来说,这是给娘子证明清白,也是洗清我家主子污蔑之罪。」青苔面无表情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娘子不必紧张。」 不紧张才怪了!顾怀柔拼命挣扎,眉头皱成一团地吼:「你给我放开!」 「你若再挣扎,那就说明外头的传言是真的了。」沈在野板着脸道:「怀柔,假孕嫁祸于人,这罪名可不比孟氏谋害子嗣来得轻。」 顾怀柔一怔,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眼里迅速蹿上了泪水:「爷……妾身在您身边也有一年多了,从未犯过什么大错,您为何就不肯相信妾身?」 沈在野平静地看着她:「你们女人急起来是不是都这样胡搅蛮缠?是你先做了让我怀疑的事情,不肯证明自己的清白。还非要我无条件相信你?」 「妾身……妾身在爷心里,是会假孕骗人的人么?」 第二十二章 「我不知道。」沈在野摇头:「所以让大夫诊脉,孩子没了之后身子会有相应的症状,很简单的事情,你若是不心虚,何必哭哭啼啼的?」 「……」顾怀柔低头,很明显就是心虚。 顾夫人看得怔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处境,立马护在她身前看着沈在野道:「柔儿不愿意,相爷又何必强人所难?」 「那夫人带人来搜这争春的时候,问过这里的人愿意不愿意了吗?」转头看着她,沈在野眼神微冷:「您现在似乎没有立场说话。」 微微一抖,顾夫人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抿了抿唇道:「那相爷想怎么对柔儿?」 「很简单。」沈在野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大夫:「若是怀柔愿意就诊,那便按照诊断的结果论事。的确小产过,就罚乱传流言之人;当真假孕欺人。那就休书一封,送她回府。可若是她连诊断都不敢,那就只能当假孕论处了。」 顾怀柔一惊,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众多大夫,直接就起身朝沈在野跪了下去:「爷!妾身有话要说!」 「你说便是。」 「妾身…妾身的身孕的确有问题,可是那是有隐情的!」顾怀柔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抬眼看着沈在野道:「妾身也不知道谁在背后作妖,本不是身孕,却让个外头的大夫进来骗了妾身,说是有了。让妾身骑虎难下,不得不……」 「你说什么?!」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秦解语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震惊地道:「那身孕当真是假的?你不是还动了胎气么!」 回头看她一眼,顾怀柔冷笑:「秦娘子何必这么惊讶呢?您不是一早就知道么?还拿这事威胁我,要我去骗姜娘子呢!」 倒吸一口凉气,秦解语往沈在野那边靠了靠,一脸震惊地道:「爷,顾娘子是疯了,见谁咬谁啊!妾身要是知道她的身孕是假的,以妾身的性子,肯定一早就说出来让她倒霉了,怎么会瞒到现在。还扯姜娘子……看来顾娘子是深知爷现在偏爱姜氏,怎么也要拉她下水了。」 侧头看了她一眼,沈在野继续望向顾怀柔:「你的身孕是假的。此事当真?」 「当真是当真……」顾怀柔皱眉:「可这根本怪不得妾身,不是妾身故意要骗爷的!」 「嗯。」沈在野眼里含怒,嘴角却带笑:「你就是想借着孩子争宠,只是顺便骗了我一番,是么?」 顾夫人在旁边吓坏了,差点没站稳,震惊地看着顾怀柔道:「你怎么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顾怀柔摇头,眼泪成串儿地掉:「是有人骗了妾身,妾身也是受害者!」 「可真是好笑。」秦解语轻哼了一声:「你怀孕的时候,爷可没少往你院子里送东西,又是关心又是照顾的,最后你骗爷说孩子没了。害爷伤心不说,孟氏还被休了回去,姜氏也被关在静夜堂两日。整个府里当宠的人都被你害了个遍!现在东窗事发了,却说是有人在骗你?」 顾怀柔哽咽:「我真的一开始不知情……」 「可后来你假装流产,说明就知道了自己的身子是假的,故意为之吧?」秦解语啧啧摇头:「就不能跟爷说实话吗?可怜了孟氏和姜娘子了,你这女人心可真狠,自私又毒辣!」 「我……」 「好了。」沈在野闭眼,很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真相大白了,怀柔的身子是假的,害得我冤枉了府里别的人,更是白高兴也白伤心了一场。此弥天大谎,给一封休书不算过分吧?」 「爷!」顾怀柔扑到了他脚边,哭着道:「您怎么能这样心狠呢?妾身伺候您这样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与妾身虽不算是有多情深,但好歹同床共枕了一年多!这次的事情妾身也是受害者,您却二话不说要休了妾身吗!」 微微睁开眼,沈在野睨着她,轻声问:「我还留你这样的人在府里干什么呢?你害人也就算了,还想杀人。蛇蝎心肠,人神共愤,留着怕是要脏了我相府的地。」 「杀人?」顾怀柔一愣,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万分无辜地看着他道:「妾身什么时候杀人了?」 「就是前天,城郊树林里,你雇人想杀姜氏。」沈在野起身,走到一边将一叠银票拿出来,又让湛卢去领了个车夫进来。 「人证物证俱在,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审你罢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本来若只是假孕的事情,那她哭一哭,求求饶也就罢了,还有继续留下来的机会。但若是有杀人之心……那别说留在相府了,再嫁都嫁不掉。 顾夫人有些慌了,连忙拿过沈在野手里的东西来看。 那是一叠假银票,纸张和印刷都是能查出来源的,毕竟国都里敢伪造银票的,也就那么两个地方。刚刚怀柔想让人来找的也是这个东西,没想到藏得太好了,还没来得及找出来,沈在野就回来了。 捏了捏手心,顾夫人小声道:「这银票能看出个什么来?」土反亚技。 「夫人不知道吗?」沈在野微笑:「那我告诉夫人好了,京城的融汇和贯通两家钱庄最近伪造银票被官府查封,衙门正在四处追查假银票的去处。不巧的是,郎中令顾大人家好像就收了不少的假银票。」 「……那是我家老爷运气不好。」顾夫人抿唇道:「那么多假银票流出去,您怎么就能说这些一定是我顾家的?」 「很简单。」沈在野道:「银票上有票号,我手上这三十张银票票号都是连贯的。钱庄里有银票流向的账目,一查便知。」 顾夫人这才是真的慌了手脚,伸手就把银票撕了! 「您要怎么撕都可以,别脏了我相府的地。」沈在野淡淡地道:「顾大人背后在做什么勾当,我也没兴趣知道,就算假银票到我手里,我也没兴趣查他。但令媛买凶杀人之事,却不能轻饶。」 「不是我!」顾怀柔连忙伸手指着秦解语:「是她!她用我身孕的秘密要挟,让我骗姜娘子出府的!」 秦解语翻了个白眼,微笑着看着她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溺了水逮着谁都想扯下去的女鬼。姜娘子与我无冤无仇,你以为这么说,爷就会相信吗?」 沈在野沉默。 说实话他是信的,然而今日,他只想处置了顾怀柔而已。 「前日是你亲自来的争春。」沈在野道:「是你让姜氏出府的,车夫也是你的人。这种情况下,你还想把责任推给别人,是不是有些说不通?」 「……」顾怀柔嘴唇直哆嗦,眼含恨意地看了秦解语一眼。 这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盛传的流言,肯定是秦解语干的,为的就是逼她咬姜氏一口。若是咬不成,那她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母亲不是她叫来的,她就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去她面前说那么多话,让母亲急得赶了过来闹事,结果一切的源头都是秦解语! 好一个秦娘子,将她害到这个地步,却让她有苦都说不出! 「你会有报应的!」看着秦氏,顾怀柔眼含万分恨意,咬牙切齿地道:「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沈在野侧头看了秦解语一眼,后者表情十分惊慌和无辜:「你这人怎么这样?搞得真像是我做了什么一样!我秦解语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第二十三章 顾怀柔哽咽,闷声哭了许久才看着沈在野道:「爷能让妾身在府里多留两日么?毕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妾身也想好好收拾东西,与姐妹拜别。」 「可以。」沈在野板着脸道:「但我不会再见你。」 「……好。」咬牙站起来,顾怀柔扶着越桃的手,朝沈在野屈膝行了礼,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扯着自己的母亲就往外走。 「柔儿!」顾夫人气急:「你这样就认罪了,那以后谁还敢娶你?」 「您还觉得不够吗?」顾怀柔边哭边吼:「非要爷把我移交京都衙门,您才肯罢休?」 顾夫人一愣,连忙噤声,跟着她一路回温清去。 梅照雪看够了热闹,平静地回去抄她的心经了。秦解语委委屈屈地看了沈在野两眼,屈膝道:「妾身也就不打扰爷休息了,但还希望爷能相信妾身。」 「嗯。」沈在野挥手:「都回去吧。」 「妾身告退。」 吵吵嚷嚷的相府瞬间安静了下来,温清里的哭声也就格外清晰,响彻整个相府。 吵了这么久,姜桃花肯定是睡不着的,沈在野进来的时候,就见她睁着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又在想什么?」在床边坐下,沈在野很自然地解开她的衣襟。看了看肩上的伤口。 桃花歪着脑袋道:「顾娘子在这院子里算是势力很弱的,未曾选秦氏和孟氏的船站,但是爷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打算舍弃她?」 沈在野轻笑:「她生于高门,是借着父亲的光进的相府。如今他父亲犯错,即将被诛,我为何要留着她连累相府?」 微微一愣,桃花道:「假造银票的事情,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被官府知道了?」 「没有,是前些天刚查出来的。」 「那……」那他为什么那么早就有了准备? 这话也不用问出口了,动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除了黑白无常之外,唯一能预料到某个好端端的人即将会死的,只能是凶手。 顾大人可能是哪儿得罪了沈在野吧?这下手狠得,好歹顾怀柔也是他曾经宠爱的女人,现在就打算这样对人家?土找大亡。 伤口上的纱布被拆开,沈在野慢条斯理地给她换了药。又轻柔地包上,睨着她道:「这两日你就不要乱走动了,呆在争春里休养吧。我会很忙,晚上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桃花点头。要定瑜王的罪,景王和皇帝肯定会有好一番拉扯,沈在野必定要在中间调和当好人,自然就忙。她也就趁着这机会,先让青苔去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吧。 造假币这种事情自古有之,只是大魏律法森严,民间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渠道,所以假银票。大多是通过官员,向民间流通。毕竟官老爷给的银票,很多人是不敢查真伪的。用假银票换朝廷拨下来的真银票,也是贪污的手段。 顾怀柔的爹是郎中令,掌管宫殿警卫的武将,没想到也会玩这一招。虽然有可能是沈在野下的套,但他本身若是不贪婪,那也不会中计。有报应,也不算冤枉。 只是,她总觉得这回顾怀柔做的事情,不像是她本身想做的,毕竟她性子冲动,脑子简单,想不出这么毒辣的害人法子。 那会是谁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呢? 第二天天亮,沈在野出门了。争春没一会儿就来了客人。 「我也是心疼娘子,这大伤小伤的怎么就没断过?」秦解语掩唇看着她,叹息道:「果然是红颜多波折,有人见不得娘子好。」 微微一笑,桃花天真地看着她道:「秦娘子也是天姿国色的绝世红颜,却未有我这样坎坷,想必跟容颜没多大关系,还是跟人心有关。」 秦氏微愣,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娘子说得是,好在顾氏马上要走了,在这府里多留两日,也未必能有什么改变。」 「秦娘子在这府里的时日比我长多了。」桃花看着她。好奇地问:「顾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是自然。」秦解语嗤笑道:「她就跟她爹性子一样,假清高,惯常不肯跟咱们姐妹几个玩的。在爷面前又妖又媚,浑身骚劲儿。」 「嗯?」桃花听见了重点:「顾氏跟她爹很像?」 「自然,有其父必有其女。」秦解语不屑地道:「咱们后院里的人,谁家不是高官贵门?因着成了姻亲,都对相爷是恭敬有加。唯独她那爹,只不过是个郎中令。却屡次当朝顶撞相爷,做些愚蠢坏事之举,她现在被休,也算是活该。」 顾大人竟然是这种性子?那就怪不得沈在野了。桃花抿唇,沈在野的脾性明显是「顺之昌,逆之亡」,站在他对面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是,秦解语与顾氏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该说几乎没什么交集。如今顾氏落井,她这石头也下得太狠了吧? 「顾氏在这府里,最得宠的时候是个什么状况啊?」桃花问:「能到随意出府的地步么?」 「那怎么可能。」秦解语冷笑:「不管这院子里谁多得宠,想出府,都得找夫人拿牌子的。连丫鬟出门都要记录去向缘由,这是规矩。」 这样啊,桃花点头:「规矩得遵守才是。」 看她两眼,秦解语笑道:「不过若是娘子你想出府,尽管去跟夫人知会,夫人都能允的。」 「没什么重要的事,也能出府走走么?」桃花挑眉。 「别人我不敢保证,你倒是可以的。」秦解语拍着她的手道:「咱们夫人很喜欢你呢。」 打哪儿看出来的喜欢她啊?桃花赔笑,心里直嘀咕。她总觉得梅照雪虽然看起来端庄大方,但反而是这院子里最难缠的一个。 「我这次来,一是为了探望娘子。这二么,也是想跟娘子传个话。」秦解语轻声开口,目光里满是深意地看着她:「在这院子里想存活下去不容易。不赶紧挑棵大树抱着,那风一来,就得像顾娘子一样被吹走。咱们夫人对娘子很有眼缘,娘子若是愿意,不妨多往凌寒院走走。」 竟然是来拉拢她的?桃花惊讶了,她一直觉得梅秦二人应该是有些敌视她的才对,像她这样得宠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棵大树了,哪里还用得着抱别人?而对于比夫人还大的树,在林子里就该只有被砍了这一个下场。 她们在盘算什么? 想了想,桃花笑着道:「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我多想两日,伤好了再去拜见夫人吧。」 「也好。」秦解语点头,想了一会儿起身,看着她道:「姜娘子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让我与夫人失望,好生休息。」 微微颔首,桃花有礼地目送她离开,然后飞快地吩咐青苔:「帮我去看看府里的出入记录,看前几日温清有没有人出去。」 「是。」青苔应了,立刻出门,没一会儿就带着抄好的前几日的出府记录过来了。 接过来看了看,桃花眯了眼。温清里的人只有在顾氏流产前后出府请过几次大夫,之后养身子期间,就再无人出府。 这倒是有意思。 晚上天黑之后,宫里传话来,说丞相今日就宿宫中,府里的人也就不再等了,纷纷熄灯就寝。 月亮高挂,温清里的顾怀柔正坐在院子里流泪。 她舍不得这里,更舍不得沈在野,无奈时间不多了,能多看几眼是几眼。 第二十四章 想不到进府一年多,她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她后悔了,从身子有异的时候就该听听姜桃花的话,不要那么急忙地想确诊,也就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下场。 长长地叹了口气,顾怀柔起身,正准备回屋去继续收拾东西,却听得院门「吱呀」一声。 微微一惊,她转头便喝:「什么人!」 温清里已经只剩下越桃和她两人了,连个护院都没有,所以她这一声也不会有人听见,除了进来的姜桃花。 摘下斗篷上的帽子,桃花看着她行了个平礼:「不必惊慌,是我。」 瞳孔微缩,顾怀柔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三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有话想同娘子说。」桃花自然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就朝主屋里去。 顾怀柔的手冰凉,冷不防被人一暖,饶是脸上还有戒备,心里也不免有些酸楚。自相爷说了要休了她之后,母亲走了,越桃也只会哭,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这一腔委屈和愤懑,当真是无处倾诉。 所以一坐下来,她的眼泪就没忍住,看着桃花道:「我当真没有要杀你。」 「我知道啊。」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然今晚我也不会过来了。」 「多谢。」哽咽两声,顾怀柔道:「这人情冷暖,向来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管娘子今夜过来是为何,怀柔承您一份恩。」 眨了眨眼,桃花失笑:「娘子这会儿倒是温顺得惹人怜爱了,既然本心不坏,先前又何苦跳下我这船呢?」 「是我傻了。」顾怀柔闭眼:「若是有重来的机会,我定一心跟随娘子,不做那些蠢事!」 「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桃花道:「我觉得城郊树林的事,应该不是你安排的,那又是谁在背后害你?」 心里一跳,顾怀柔抬眼看她:「娘子怎么会觉得不是我?」 连相爷都说是她了,她也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不是自己做的。 「很简单啊,你的人在那段日子里都没出府,怎么买通的杀手?」桃花撇嘴:「飞鸽传书?这府里没鸽子。」 错愕地张大嘴,顾怀柔一拍椅子扶手就站了起来:「对啊!有出府的记录!我可以跟爷证明清白的!」 说着,竟然就想往外走。 「你歇会儿吧。」桃花摇头:「这种证据只能让相信你的人相信你,却无法说服一个不相信你的人。」 身子一僵,顾怀柔回头看她:「爷不相信我?」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桃花叹息:「从你父亲屡次忤逆他开始,他就再也没完全相信过你了。」 「你……」顾怀柔很想反驳她,姜氏才进府多久?哪来的自信下这样的结论? 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说的好像没错,从上次父亲当朝顶撞过相爷之后,他便开始不常来她院子里了。 这相府后院。姹紫嫣红,想要争宠靠的自然不只是自身,还有背后的家世地位。相爷虽不是看重权势的人,但定然也不会喜欢有人跟他对着干。父亲把他得罪了,还能指望相爷有多宠信她? 泄气地回到桃花身边坐下,顾怀柔道:「我明白了,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爷不想继续留我。」 「是。」桃花点头,看着她道:「那你想留在这里么?」 「自然想。」看她一眼,顾怀柔抿唇:「一旦当真出府了,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我给你支个法子,或许你和你顾家,还有一线生机。」微微一笑,桃花看着她道:「这回愿意相信我了么?」 疑惑地看着她,顾怀柔抿唇:「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但你有什么理由这样帮我?」 「今天秦娘子来找过我了。」桃花道:「她的意思。是让我投靠夫人,好在这府里立足。」 眉头一皱,顾怀柔摇头:「她的话信不得,我就是被她骗了的!」 「哦?」桃花问:「怎么骗的?」 「她骗我说孟氏因为被休的事自尽了,我身上担了一条人命。」抿了抿唇,顾怀柔颇为气愤地道:「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我的身孕是假的,借此要挟,骗我去引你出府,说是不想让你陪爷春日狩猎。我…我照做了,谁知道她却是想直接杀了你,然后嫁祸于我。」 这么厉害?姜桃花惊讶了:「她看起来不像那么聪明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顾怀柔认真地看着她道:「无论如何。她的话,娘子千万别信,指不定又挖了什么坑等着你呢!」 「我知道,所以才半夜过来,打算拉你一把。」桃花一笑,眼里清澈极了:「孤立无援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孟氏已经不可能再回来,要是你也出府了,那这府里就是秦娘子独大。这种情况之下,我若是不归顺于她和夫人,日子就必定不得安宁。可就算是归顺了,她们也未必会让我好过。这就是我帮你的理由。」 顾怀柔一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娘子很聪明。」 入府还不到两个月,竟然把这些事情都看了个通透。 「我只是擅长保命罢了。」桃花看着她:「你留下来,对我有益无害。所以我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顾怀柔深深地看着面前这女子。她身上没有半点攻击性,温和柔软得像一只兔子。可是脑子却很清醒聪明,十分靠得住。想必爷对她动心,也不是没道理的吧。 「你说吧。」她道:「若是可行,我必定全力以赴。」 轻轻松了口气,桃花勾勾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后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沈在野正在御书房,安静围观景王和皇帝的争吵。 「父皇,您先前在京都衙门的公审,已经让天下百姓觉得您大公无私,实乃明君。可现在瑜王弟犯错。您为何仍要偏袒?」土找引才。 皇帝沉着脸道:「朕罚他闭门三月,相当于幽禁,还算偏袒?」 「可是……上次的贪污案,您判的是……」 「朕判的是满门抄斩!」一巴掌拍在桌上,皇帝怒而起身,瞪着他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无痕犯罪,朕也要跟着上断头台?!」 心里一跳,景王连忙跪了下来,皱眉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定官员的罪那么重,瑜王弟却性命仍在,还锦衣玉食地囚禁府中,未免令文武百官心寒!」 眯了眯眼,皇帝心里大震:「你不取你皇弟的性命,还不甘心了?无垠,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瑜王跪着没吭声,心下只觉得穆无垠这次急功近利,太不明智。本来父皇还是在生他犯错的气的,现在完全变成了气景王残害手足。 旁边站着的沈在野竟然也没想拦一拦他。 御书房里咆哮之声不绝,等沈在野看够了戏,上前调和两句之后,瑜王的处置也就定下了——依旧是幽禁府中三月。 景王很不满,但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在这三月之内,把他朝中的势力逐步瓦解了去。 沈在野优哉游哉地乘车准备回府,然而路上竟然有人拦道。 「相爷!」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躬身到车旁,恭敬地道:「郎中令大人就在旁边的茶楼上,请丞相移步。」 郎中令?顾世安?沈在野嗤笑一声:「我赶着回府,并不想喝什么茶。」 第二十五章 「大人!」小厮连忙拉住马绳,伸手往车里递进一封信:「顾大人是诚心相邀,还请丞相仔细看看!」 扫了那东西一眼,沈在野微愣,伸手接过来仔细瞧了瞧。 信封上头就三个字——请罪书。 这是什么情况?沈在野皱眉,掀开帘子就下车,往旁边的茶楼上走。 「沈丞相!」顾世安一改往日的倨傲,上来就朝他行了个大礼,眉目间全是忏悔之意:「下官有罪,特向丞相请罪,并愿自降郎中令之职,改为内吏小官!」 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太阳,沈在野笑了:「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茶楼上没人,顾世安半点颜面也不要了,跪下来就道:「下官以前不懂事,如今大祸临头,方知丞相才是一心为国的良臣忠将,不求能保官位,但求丞相救下官一命!」 低头看着他,沈在野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以前的顾世安哪里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他忏悔啊?伪造银票的事儿也还没查到他头上,怎么会这么慌乱的? 不过他这想法倒是很好,让出郎中令之位,自己情愿当个小官。那也就是说,他手里的人脉都肯交出来给即将新上任的人。 这笔买卖倒不亏,还省了他不少的事情。 「大人有话还是坐下来说吧。」柔和了脸色,沈在野伸手将他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以前不能与大人交心,是沈某的遗憾。如今大人既然顿悟,沈某自然也乐意帮忙。」 擦了擦头上的汗,顾世安点了点头,心想怀柔还当真没骗他,这一招有用! 要是平时,他是不会听怀柔的话的,但最近很多地方出了岔子,皇上又刚定了孟太仆的贪污之罪。若是再有火烧到他身上,那也是个全家遭殃的下场。怀柔偏巧这个时候被休回来了,他就算再笨,也知道沈丞相这是要切断关系,让他自生自灭。 这种时候就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有法子就得尝试。根据消息说,丞相手里已经有他伪造银票贪污的证据。既然如此,那投诚于沈在野,就是唯一的保命之法! 他头一次觉得嫁出去的女儿也是很有用处的! 两人在茶楼上交谈许久,沈在野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多,最后起身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辛苦丞相,下官哪敢承谢字?」顾世安拱手行礼,恭敬地将沈在野送下了楼。 上了马车,沈在野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眼神深沉地盯着某处,微微眯眼。 若是今日顾世安不投诚,那至多再过半月,他就会被扯进新的一桩贪污大案之中。可这人却像是得了谁指点一样,这么乖地来找他了。而且说的条件都是符合他心意的,他本就打算在郎中令之位空出来之后,扶自己的人上去,人脉自然很重要。顾世安愿意帮忙,换得他的信任,对他有利无害。 谁会这么了解他? 下车进府,还没走两步,就见温清的越桃过来了,跪在他面前道:「相爷!我家主子当真是冤枉的,找到证据了!」 眉梢一跳,沈在野睨着她:「什么证据?」 「府里的出入记录,能证明我家主子没有机会买凶杀人,而原先说我家主子怀孕了的大夫也找到了,他招供,说是收了银子,故意骗我家主子的。请相爷去温清一看!」 这才两天的时间不到,顾怀柔竟然找到了活路?沈在野眯眼,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梅照雪和秦解语一早就在温清了,见他进来,秦解语上前就道:「爷!您不是说了不会再见顾氏么?」 「到底是同床共枕过。」沈在野板着脸道:「听说有证据能证明她是冤枉的,我自然要来看看。」 「哪来什么证据,都是她瞎编的!」秦解语气愤地指着屋子里站着的一个大夫道:「这根本就不是当初给她诊断的大夫,顾氏随意收买了个人来,就是想骗您!」 看了那大夫一眼,沈在野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当初给顾氏诊断的大夫?我听说最开始那大夫只有顾氏见过,银子都没收就走了,你又是怎么认得的?」 秦解语一愣,连忙低头道:「妾身觉得他不像……」 「秦娘子!」梅照雪轻斥了一声,看了看沈在野的脸色,低声道:「你又没见过,怎会觉得不像?虽然先前顾氏诬告了你,但你也算虚长一岁,怎能这样小气。还同人计较起来了?」 秦解语一愣,连忙退回旁边,屈膝道:「是妾身一时气急,妾身知错。」 顾怀柔抿唇,看着她们轻笑了一声:「爷来我温清,什么话都还没能问,就先看了一出好戏,也真是热闹了。」 沈在野皱眉,也看了秦氏一眼,颇为不悦地道:「既然没什么事,你也不必在这里呆着,出去吧。」 身子一顿,秦解语下意识地瞥了梅照雪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没什么反应,便无奈地顺势行礼,退了出去。 「爷。」顾怀柔递过府上的出门记录和大夫的口供。看着他道:「妾身只是一时糊涂,被人所害,并非有意要搅起这后院风雨。妾身有虚荣之心,并且为此连累了姜氏,甘愿受罚。但妾身实在没犯什么大罪,不至于被逐出府,还请爷怜惜!」 沈在野看了她几眼,状似犹豫地将东西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梅照雪皱眉,她不明白相爷这是怎么了,按照之前他那般决绝要休了顾氏的态度来看。今日压根就不该来这温清,更不该看她给的东西。 难不成他心软了?可是相爷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定,从来没有改变的时候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怀柔给的证据都算是站得住脚的,尤其是大夫的供词,反正当初那大夫只有顾怀柔和越桃见过,旁人谁也无法说这大夫是假的。姜桃花出这主意极妙,轻松地就洗清了她身上的罪责,只要给受罪的大夫一些补偿即可。 现在关键就看相爷愿不愿意留下她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梅照雪也在偷偷打量沈在野的表情,想揣度他的心思。然而,她看不穿他,从嫁过来开始,她看得穿很多人,就独独看不穿这位厉害的相爷。他在想什么。接下来会怎么做,她从来都猜不对。 良久之后,沈在野神色轻松了些,抬头看着顾怀柔道:「如此说来,是我那日太过激动,冤枉你了。」 顾怀柔大喜!连忙跪下行礼,哽咽道:「妾身不冤枉,妾身的确是做错了事,甘愿受罚!只要爷还肯留妾身在这府里……」 梅照雪皱眉:「爷,您已经知会了顾家那边,休书也拟好了,这……」 「既然是冤枉了她,那休书就作废吧。」沈在野淡淡地道:「她的罪过也没严重到那个份上。至于顾家那边,你就再去知会一声,将情况说清楚,想必顾大人也会很高兴。」 「……」梅照雪抿唇,垂了眸子行礼:「妾身明白了。」 已经快淹死的人,竟然不知在哪儿抓着了救命稻草,就这样又爬回了岸上!梅照雪心里是不舒坦的,更觉得爷有些变了,怎么会变得这样心软? 罚了顾氏闭门思过十日。沈在野抬脚就往争春走。 推开争春的大门,一只笑眯眯的小狐狸就朝他扑了过来,双手环抱住他,仰头道:「爷,妾身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点心,您快来尝尝!」 第二十六章 睨她一眼,沈在野脸色不太好看。 厚着脸皮装没看见,桃花扭着他就往屋子里拖,边走边道:「里头有燕窝薏米甜汤、梅花香饼、七巧珍珠糕,妾身觉得您肯定爱吃!」 沈在野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拿吃的打发我就够了?」 皮一紧,桃花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满脸无辜:「爷这是怎么了?好像在生妾身的气啊?妾身做错什么了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沈在野扯着嘴角笑了笑:「故事的名字叫《装傻的小狐狸被狼一口吃了骨头渣子都不剩》。」 「……」桃花皱眉:「这名字太长了,听起来就不是个好故事,爷还是吃点心吧!」 「姜桃花。」沈在野沉了脸,没耐心跟她绕圈子了:「我记得我说过,后院的女人,就应该呆在后院里,不要妄想插手前朝之事。」 「爷说过的话,妾身都记在心里呢!」桃花十分正经地道:「一个字都不敢忘!」 「是吗?」沈在野嗤笑:「那你解释一下,今日顾氏是怎么回事?我不信先前还歇斯底里的女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立马翻身。」 「瞧爷说的,把妾身当什么万能的神仙了不成?」桃花掩唇一笑:「顾氏找到了证据,跟妾身有什么相关啊?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相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关前朝什么事?」 「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沈在野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怀中,一双眼睛凌厉地望进她的眸子里,低声道:「同样,我也是最了解你的人。今日顾世安反常,顾怀柔也反常,这背后没你相助,我不信。」 双手捧腮,桃花高兴地道:「原来妾身在爷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妾身真是欣慰!」 屋子里一阵安静,沈在野眼里的神色也越来越不友善。 冷汗湿了背后的衣裳,在他这目光之下,桃花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背着手道:「妾身知错。」 「你怎么办到的?」沈在野皱眉:「顾世安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人,更何况说服得那么彻底。」 「这个很简单啊。」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桃花道:「爷先保证不会怪罪妾身,妾身再讲。」 还敢跟他谈条件?沈在野眯眼,瞧着她这一脸的贪生怕死样,咬牙道:「不怪你,说吧。」 「顾大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并非什么大忠之臣,却有些自负。从顾夫人的表现来看,他在家里也许是很沉默,不管事的。但是在朝堂上敢顶撞相爷的人,怎么也该有胆量和自己的见解,否则根本站不住脚。妾身猜测,这位顾大人应该是会算计,但未必算计得有多好。」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听自己女儿的话的,除非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已经很危急。妾身给顾娘子出了主意,让她写家书回去阐明爷接下来会如何一步步弄死他,并附上被顾夫人撕碎的假银票。这样一来……」 「等等。」沈在野皱眉:「阐明什么?」 脖子缩了缩,桃花咽了口唾沫:「妾身瞎编的,为的就是吓唬吓唬顾大人。」 「拿来我看看。」 「已经在顾大人那儿了。」 「那你背一遍!」 桃花抬头望天:「妾身忘记了。」 她又不傻,真把那些东西给沈在野看,不掐死她就有鬼了!虽然现在这位爷身上的杀气也挺重的……但她还有说话的机会不是? 「爷看结果不就好了,看过程做什么呢?」嘿嘿一笑,她伸手替沈在野捏着肩:「真正除掉对手的法子是让他变成可以为您所用的人,弄死对方是最愚蠢的办法,爷觉得呢?」 「我觉得你很聪明。」沈在野淡淡地道:「聪明得不敢屈居这相府后院。」 心里一跳,桃花连忙道:「爷请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绝无插手前朝之意!只是想救救顾氏罢了。」 「救她做什么?」沈在野抬头:「你一个人就抵得上这满院子的人,还需要帮手不成?」 「谁会嫌帮自己的人多啊?」桃花抿唇:「爷的心思变化莫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宠妾身了,难道还不许妾身在这院子里交个朋友?」 脸色阴沉沉的,沈在野垂了眸子没有再开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有些沉重。 桃花无力地叹息,小声嘀咕道:「爷是不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想弄死妾身啊?这简直跟女儿家的月信一样准。」 沈在野:「……」 抬头瞪她一眼,他起身,淡淡地道:「你好生呆着吧。」 「爷,点心不吃了?」桃花眨眼。 沈在野没答她,挥袖就走了出去。 青苔站在一边,手心里全是汗,等沈在野一出门,便跑到桃花身边道:「主子您这是何必?救个顾氏,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有什么关系?」桃花耸肩:「早搭晚搭,早晚要搭,我不可能装傻一辈子,他也始终会对我有戒心。现在能捞着个一边站的人,不是挺好的?」土找估扛。 「可……」青苔抿唇,总觉得很可惜,本来爷多宠自家主子的啊,今儿竟然连糕点都不吃就走了。 「你安心些吧。」桃花挥手,舒舒服服地躺去软榻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在野对她,也从来不是打心底的真宠,只是相互利用罢了。这样的宠爱,没了的时候,她还能好好休息呢。况且,接下来的日子,沈在野本就不可能继续宠她。 与景王的关系日渐紧密,这后院里的形势变化还会继续。 临武院。 沈在野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湛卢站在一旁,轻声问:「主子,要用膳么?」 「我不饿。」抬起头,沈在野看向自己身边这个跟了多年的随从,突然问了一句:「湛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湛卢一愣,被自家主子这突然的问题惊了惊,小心地看了他两眼:「奴才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您现在在想什么?」 「换个问法。」沈在野抿唇:「今天我饶了顾氏,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奴才哪里能猜得到主子的想法?」湛卢低头:「奴才只不过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罢了。」 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人。竟然都不了解他的心思,那姜桃花这个进府只有一个多月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了他的想法的? 是他太大意了吗?最近跟她太亲近了,所以被她找到了破绽?这种情况是不太妙的,她若是能找到,那别人或许也能找到。这么多年的算计,总不能溃在一个女人身上。 闭了闭眼,沈在野低声道:「罢了,先冷落她一段时日吧。」 湛卢微愣,茫然地看着自家主子,一时也没想到他嘴里的这个「她」是谁。 后院姹紫嫣红,一部分人得宠,就会有一部分人失宠。但风水轮流转,沉寂了许久的几个女人,此时开始,也总算有了翻身的机会。 凌寒院。 梅照雪坐在桌子后头。依旧在摆弄桌上的茶具。但今日她是眉头紧锁,半点也没松开。 「夫人。」秦解语坐在她旁边道:「妾身实在想不明白,爷到底为什么放过了顾氏?」 「你问我,我问谁?」梅照雪不悦地道:「爷的心思一向难猜,也许是一时心软吧,毕竟顾氏也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了。」 第二十七章 「可是,这对咱们不太妙啊!」秦解语皱眉:「顾氏是知道咱们要对付姜桃花的,万一去告状……」 「她去爷那儿告状是没用的。」轻嗤一声,梅照雪伸手倒茶:「没有证据,爷不会信她。顾怀柔至多能做的就是去告诉姜桃花,且不论姜氏信不信。就算信了,又能拿我们如何?」 捏着帕子想了想,秦解语道:「您不是还想让她投靠咱们么?这样一来,她定然就不肯了。」 「她本也不会当真来投靠咱们。」梅照雪似笑非笑:「姜氏机灵着呢,若是愿意投诚,一早就会来了,不会等到现在都没动静。」 说的也是,姜娘子瞧起来是傻兮兮的,可是做事却半点都不傻,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秦解语有些不高兴了,连连叹气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梅照雪看了她一眼:「你与其想法子去对付别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爷重新宠幸你。你那院子也是荒芜许久了吧。」 脸上一僵,秦氏坐直了身子,小声道:「妾身也在想法子呢。只是爷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好像又不喜欢了,也是不好拿捏……」 「那就多花点心思。」梅照雪道:「如今孟氏不在了,院子里你是一枝独秀,这么好的境况,若还抢不过别人,那也有点说不过去。」 「……是。」 应是应了,秦解语心里却是没什么底。正有些发愁呢,外头的点珠却飞一般地跑了进来,高兴地道:「主子!爷在往海棠走呢!您快回去!」 什么?!秦解语立马站了起来,喜上眉梢地看了梅照雪一眼。 梅照雪颔首,轻轻笑了笑:「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吧。」 「是!」行了礼,秦解语提着裙子就往外跑。一路上都笑得甚为开心,不断地问点珠:「爷怎么突然想到过来了?」 「奴婢哪里知道啊。」点珠笑道:「肯定是想您了,许久也没过来咱们院子了。」 秦解语颔首,回到海棠门口,整理了一番妆容衣裳,才笑着跨进去。 沈在野心情不是很好,坐在主屋里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眼眸里有暗光流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爷!」秦解语回来了。一来就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没想到爷这时候过来,让您久等了。」 「无妨。」看了她两眼,沈在野抿唇:「你这儿有点心么?」 微微一愣,秦解语连忙问:「爷想吃什么点心?妾身马上让人去做。」 沈在野垂眸,盯了桌面一会儿,淡淡地道:「燕窝薏米甜汤、梅花香饼、七巧珍珠糕。」 「好,爷稍等!」秦解语连忙转头出去吩咐丫鬟。 海棠和争春一样,都是娘子的院落,所以布局大小也都相去无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儿坐着,总觉得空荡荡的,房间都像是大了不少。 「最近冷落你了,今晚便在你这儿歇息。」沈在野道:「你准备一下吧。」土农池才。 秦解语一喜,连忙颔首:「妾身明白,那晚膳爷也在这儿用了?」 「嗯。」 「妾身立马让人去安排!」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都不用她费尽心思去引爷注意,爷自己就上了门。这机会可一定得把握好!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在野和湛卢,沈在野闷头没吭声,湛卢却悄悄地看了他很多眼,小声道:「奴才好像明白主子在想什么了。」 「嗯?」身子一僵,沈在野抬头看他:「我在想什么?」 「姜娘子。」湛卢一脸肯定地道:「您是在争春呆太久了,到别的院子里就不习惯了。」 沈在野:「……」 他好端端的想她干什么?湛卢可真是瞎猜! 不过有点不习惯倒是真的,这段日子他已经默认了一推开门就有人扑过来没大没小地抱住他,没责怪她,倒是养成了她随时顶嘴的毛病。气也是气的,但也没想过要怎么罚她,反而觉得这死气沉沉的丞相府,好像因为她而有了点趣味。 这是不对的,长期要在水里游的人,就不该喜欢暖风吹干衣裳的感觉,不然还怎么继续游下去?他一开始就知道,跟谁过于亲近,会导致自己做出理性之外的判断,所以这满院子的女人,他从来没真的宠谁。 姜桃花是个意外吧,是他一时放纵得来的意外。原以为她不会活太久,没想到不仅活到了现在,还真的对他产生了影响。 闭了闭眼,沈在野轻笑,他不是神,只是普通的凡人,凡人该有的情感他都有,不可能灭了人欲。但……他能做的,就是控制。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他就只能好生控制了。 争春。 桃花正在看府里的花名册,青苔便皱眉进来道:「今晚爷要在海棠过夜。」 「嗯。」桃花头也没抬地应了,继续看。 「您一点也没感觉吗?」青苔不悦地蹭到她旁边:「秦娘子可是算计过您的,顾娘子不是说了么?爷那么聪明的人,未必就不知道这些女人有多心狠手辣,可他还是……」 「青苔啊。」桃花叹息,抬头看了她一眼:「我问你,你去菜市场买青菜回来喂鸭子,卖菜的人告诉你那些青菜叶子是被虫蛀过的,你还买不买?」 青苔一愣,皱眉道:「又不是我自己吃,给鸭子吃的青菜,虫蛀了说明新鲜啊。」 「这不就结了。」桃花轻笑:「后院里的女人心狠手辣,又不是用在沈丞相身上的,他怎么会在意呢?」 还有这样的说法?青苔很不能理解,正想再说,外头却传来越桃的声音:「姜娘子,我家主子请见。」 微微一笑,桃花收好桌上的东西,起身就跨出了门。 顾怀柔站在温清的院子里,一见桃花就行了大礼。 「这是干什么?」伸手把她扶起来,桃花道:「你我平级,行这大礼不是折煞我了?」 「娘子受得起。」顾怀柔感激地看着她:「要不是娘子大度,不计前嫌伸手相助,妾身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会感恩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啊!桃花觉得很欣慰,她总算是没看错人。以前一时鬼迷心窍没关系,只要以后聪明点儿了就好。 「咱们进去说话吧。」她道:「站在这里也不像话。」 顾怀柔连忙点头,扶着她往里走。 「听闻爷去海棠了。」看了桃花两眼,顾怀柔抿唇:「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娘子把爷得罪了?」 「是啊。」桃花点头。 心里一跳,顾怀柔皱眉:「这可怎么是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花无百日红。」桃花笑道:「明儿爷就可能来宠幸你了。」 宠幸她?顾怀柔摇头:「妾身还在闭门思过呢,怎么可能……」 「这相府是他的地盘,他想去哪里,还能被关在门外?」桃花笑了笑:「顾大人只要懂事,你的恩宠不会比秦氏少。」 微微一愣,顾怀柔其实是不太懂前朝的利益纠葛的。不过看桃花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就点头道:「若是爷来了,我定会替你美言两句。」 「不用啦。」桃花摆手:「牵扯上我对你没好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伺候他吧。」 不解地看着她,顾怀柔问:「娘子是有别的自救之法吗?」 「没有。」 「为什么?」顾氏皱眉:「你连我都能救,怎么就不能救自己?」 「医者难自医。」桃花耸肩:「只能看命运的安排了。」 第二十八章 顾怀柔不信,她觉得姜桃花有可能是不想告诉她而已,毕竟她那么厉害,在这次的事情一出,她觉得梅夫人都未必有姜娘子这么聪明。况且爷还一直喜欢她,怎么可能找不到翻身的机会? 既然她不肯说。那她也没必要一直问了,总会好的吧。 两人寒暄一番,顾怀柔一直是眼含敬意地看着桃花,再也没有以前的防备和猜疑。 她的眼神太炙热了,桃花也就很快明白,顾怀柔是真的服了她了。这次上船,没给自己留逃生的小船,而是全心全意地选择相信她、跟随她。 「娘子回去好生休息。」送她出门的时候,顾怀柔还道:「等我这禁闭之期过了,一定去争春看你。」 「好。」桃花点头,笑着朝她颔首之后,便带着青苔离开。 春意越来越浓,后院里走动的人也就多了。刚经过花园,桃花就瞧见了个有些面生的女子。 「那是谁?」 青苔跟着抬眼看了看,道:「许是段娘子吧,府里人常说她爱花。就是身子不太好,不喜欢跟人来往。」 段娘子?桃花挑眉,脑子里飞快地回忆了一下看过的花名册。 段芸心,治粟内吏之女。这名字她应该早就看过,沈在野一开始企图给她引人妒忌的时候,挤掉了两个人的侍寝机会。一个是孟蓁蓁,还有一个就是段芸心。 只是,孟蓁蓁的反应颇大,一下子就跳到她面前来了,但是段芸心没有,一直没正式见礼不说。好几次在众人集聚的时候碰面,都没正眼看过彼此。 是个不爱惹事的人么? 想了想,桃花带着青苔就往花园里走。毕竟都是后院的人,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段芸心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着,一边欣赏花园里的花,一边小声说着什么。桃花走近的时候,就听得她道: 「春意浓了,院子里花草也就杂了起来。爷对有些花是过敏的,等会你回去的时候,拿瓶子新做的药,给爷送去。」 旁边的小丫鬟应了,低声道:「今晚爷是在海棠里歇息,那位的性子一直不太好,咱们要不明日再送去?」 「无妨的。」段芸心抿唇:「是为爷好的东西,自然是越早给他越好。如今孟氏不在了。秦娘子也未必会那般针对咱们,大不了你就多赔赔礼,让她体谅一二。」 听着这话,桃花就顿住了步子,绕到了旁边的假山后头去。 「主子?」青苔小声问:「怎么了?」 「她们在说事情,咱们这样过去似乎不太好。」桃花抿唇:「而且听起来,段娘子跟孟氏曾经交情不错,那与我就有些尴尬了。」 孟蓁蓁先前毕竟是担着「陷害姜娘子」这罪名的,后来顾氏假孕之事真相大白,但孟家上下遭殃,沈在野也就未曾给她平反,依旧默认此罪。虽然不关她什么事,但是在孟氏的朋友眼里。估计也不会把她当什么好人。 这招呼不打也罢。 「回去吧。」看人走远了,桃花摆手道:「屋子里还有点心没吃完呢。」 「是。」 争春里安静得很。桃花进屋坐下,看着盘子里的点心,抿了抿唇,拿起来慢慢吃。 沈在野现在应该是在海棠逍遥,以他那么粗暴的行为,秦娘子明日怕是去不了凌寒院请安了。 要说心里没半点不舒服那是假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和沈在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现在毕竟还是在一起的。跟她恩恩爱爱一阵子。又转去同别人欢好,怎么都让她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也不算是吃醋吧,就是觉得有点寒心。沈在野那人的心可真冷。这后院里的女人都是他的,他却未曾见得对谁有真心。说休就休,说害就害。那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宠幸她们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青苔从外头进来道:「主子,海棠已经点灯了。」 点完灯就是侍寝的时候,桃花点头,打了个呵欠就躺上了床。青苔却跟了过来道:「奴婢总觉得今日段娘子在花园里说的事儿,可能会闹得秦娘子不愉快呢。」 「怎么?」桃花闭着眼睛道:「送个东西而已,能有什么不愉快的。」 「可她挑的时候不对啊。」青苔道:「现在海棠已经在准备侍寝,定然不会有人理她的丫鬟。一直在外头站着,秦娘子也不会高兴,就像秃鹰吃食,旁边还守着别的秃鹰一样。」 「你这比喻很恰当。」桃花笑了:「不过也不关咱们什么事儿,让她们去折腾吧。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 「是。」 夜幕越来越沉,丞相府里和往常一样宁静,然而沈在野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直留在侧堂。 屋子里黑漆漆的帘子一拉,里头自有人替他去宠幸秦氏。他无声无息地隐到院子后头,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湛卢小声道:「瑜王差点被暗杀,皇上连夜召人进宫问情况,景王有些慌了。」 「这点小事他也能慌?」沈在野黑了脸:「以前是我高看他了。」 「这怪不得景王,因为陛下慌了,看得出对瑜王舐犊情深,景王难免担心瑜王借此机会再翻身。那边的意思,是想您能暗中过去一趟,当面商量该怎么做,明日一早恐怕就得行事。」 微微抿唇,沈在野点了点头。反正晚上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去准备,小心别让人看见了。」 「是。」 湛卢出门,左右看了看,院子里的人都歇息了,没敢打扰秦娘子侍寝,院子外头自然也是一片寂静。于是他便放心地去准备马车,然后回来请沈在野出门。 丞相府里晚上是不会有人乱走动的,所以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仔细看看周围。 躲在墙角拐角处的小丫鬟手里还捏着药瓶,惊讶地看着丞相出门,又看了看海棠。 她来这里很久了,奈何海棠里的人根本不让她进去。想着自家主子的吩咐,也就只能等三更天爷起身的时候再送了。 结果没想到,却看见这么一出。时辰还没到呢,爷怎么就走了? 想了想,小丫鬟干脆就在这里守着,看爷什么时候回来。 三更天的时候桃花就醒了,看看外头的天色,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大概是两个人睡太久了,她一个人的时候抱枕头都不习惯了吧。翻来覆去到了四更天,还是睡不着,桃花干脆就起身,披衣出去走走。 青苔仍旧在沉睡,外头的月光皎洁极了,桃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院门就往花园的方向走。 所以说人这一生里,有很多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姜桃花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也从来没半夜醒过,偏巧就是今夜醒了,偏巧还想出来走走,偏巧走到侧门附近的时候,还遇见了刚从外头回来的沈在野。 沈在野也是一向少在晚上出去的,为了保险起见,他都会在被宠幸的女人院子里休息,直到三更天离开。可偏巧今夜出了事,必须让他出府,偏巧事情还有点复杂,让他四更天才能回来,偏巧回来的时候,还好死不死地撞上了晃荡的姜桃花。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对方是在做什么。不过沈在野的反应还是比桃花快一步,上前卷起她就推开了旁边小黑屋的门。 「你在这里干什么?!」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沈在野盯着她,恶狠狠地问。 第二十九章 桃花被吓懵了,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道:「妾身睡不着,出来随意走走……」 「你骗得了谁?」沈在野皱眉:「一旦睡着,你什么时候半夜醒过?随意走走,怎么就走到侧门来了?」 桃花当真很冤枉:「爷,从争春去花园,侧门这条路是必经的啊!」 「……」抿抿唇,沈在野道:「你这女人,让我不敢轻信。」 「爷还让妾身觉得不可思议呢!」趁着四周一片漆黑,桃花终于壮着胆子朝他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您不是该在海棠么?怎么跑到府外去了?」 「这个你管不着,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眯了眯眼,沈在野沉声道:「我出府的事情是秘密,你若是敢让第二个人知道,那你就完蛋了。」 缩了缩脖子,桃花撇嘴:「您不见了,秦娘子也是会知道的吧?」 「这个你不用管。」沈在野道:「我自有让她不知道的法子,一旦消息走漏,那我便只能拿你是问。」土农以技。 「妾身明白了。」扁扁嘴,桃花举起双手道:「妾身发誓,一定替爷保守秘密。」 斜她两眼,沈在野点了点头:「莫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放心吧您呐!」打了个呵欠,桃花泪眼婆娑地道:「本来还睡不着的,但是一看见您,不知怎么的睡意就回来了。要是没别的事,那妾身就继续回去休息了。」 「嗯。」应了一声,沈在野打开门,带着外头的湛卢,跑得比她还快。 奇奇怪怪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丞相这种位子上的人,秘密更是不会少,所以桃花也没打算刨根问底,今晚就当没见过他便是。 回去争春,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梳妆打扮,便去凌寒院请安。 府里请安的规矩是一直都有的,但姜桃花没怎么去,要么就是不在府里,要么就是有伤在身,请不了安。所以这次过去,倒是让里头坐着的人觉得新鲜了。土农节号。 「哟,姜娘子竟然来了。」秦解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太阳今儿可能是从西边出来的。」 包括梅照雪在内,屋子里一共坐了四个人,柳香君是一早就过来了,正微笑着看着她。旁边还有个人,却是昨儿在花园里见过的段芸心。 桃花没来得及仔细看她,还是先给夫人见礼:「妾身请夫人安。」 梅照雪笑着抬手:「难得你过来一趟,先坐下吧。」 「是。」 段芸心旁边的位子还空着,桃花过去就先朝她颔了颔首:「段娘子有礼。」 「姜娘子有礼。」段芸心细声细气地道:「一直没仔细瞧过。今日方得一见,娘子真是倾国之色。」 先前青苔说什么来着?段芸心身子不好,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桃花一边笑着坐下一边腹诽,瞧这话说得多顺溜啊,哪里像不善交际的模样了? 「这院子里还有好多姐妹都没仔细瞧过咱们姜娘子吧?」秦解语笑着掩唇:「真该都来瞧瞧,也好勉励自个儿,没有这般的倾国之色,就要多在别的地方下功夫,才能得到爷的欢心了。」 柳香君失笑:「听听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爷昨儿可还是在您那儿歇的呢。」 一提起这个,桃花就忍不住打量了秦解语两眼。 沈在野昨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门,所以到底是宠幸她了还是没宠幸啊? 娇俏一笑。秦解语揉着帕子道:「一时运气罢了,爷大概也是想起许久没去我那院子了,所以顺便去瞧瞧杂草长得有多高。」 「娘子莫谦虚。」柳香君道:「谁不知道爷昨儿破天荒在海棠留到了五更天啊?往常侍寝,可都是三更就回临武院的。」 说到这里,又看了姜桃花一眼,掩唇道:「妾身说的往常可没包括咱们姜娘子,爷在争春一连呆上好几天也是寻常之事。」 秦解语脸上似笑非笑,看着桃花道:「是啊,爷在我院子里留到五更天就已经是稀罕事了,在姜娘子看来,怕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 桃花有点惊讶,看了秦解语两眼,试探性地问:「爷当真在海棠留到了五更天?一直都在?」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秦解语撇嘴:「难不成爷中途还上哪里去不成?」 「……」桃花沉默了。 秦娘子不是傻子,沈在野就算有再好的理由,中间离开过。她也应该知道才对,怎么会什么都没察觉?况且看这样子,当真是承过恩的,脸色比往常红润不少不说,眼里也都是情意。 沈在野难不成还会分身术? 「大早上的,就不能换个话头么?」梅照雪开口了,淡淡地道:「一屋子的酸味儿,也该通通风。」 秦解语一愣,连忙坐直了身子,笑道:「夫人说的是,妾身跟她们开玩笑呢。爷是大家的,宠谁不宠谁,我们有什么好争的?」 桃花也颔首。恭敬地道:「秦娘子说的是。」 秦解语悄悄白了她一眼,脸上有些得意,又有些高傲。下巴扬得高高的,像极了一只孔雀。 前些天她的眉目间还满是怨气呢,现在这底气,肯定也只能是沈在野给的了。那么问题来了,沈在野是如何做到半夜离开海棠,还没让秦解语察觉的呢? 沈在野正在朝堂之上,安静地看着上头的帝王。 景王和瑜王都跪在大殿中间。瑜王手臂带伤,脸上也有划痕,景王面无表情,低垂着头。两人已经进行过一轮争辩了,现在就是皇帝下定论的时候。 瑜王府昨晚遇刺,有证据指向景王,景王大呼冤枉,已经凭借他给的证据证明了清白。现在有臣子提出的问题是——瑜王被幽禁,护卫难免疏漏,恐怕未到三个月,瑜王性命不保。 皇帝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恐怕是正在斟酌。 沈在野知道,皇帝是很想宽恕瑜王的,奈何景王死咬着不放,让他不悦的同时,也让他开始怀疑要害瑜王的人是不是真的跟景王有关系。 对这种护短的皇帝来说,自己两个儿子手足相残是最可怕的事情,然而东宫之位诱惑太大,引起争抢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罢了。」许久之后,明德帝终于开口了,看着下头的两个王爷道:「朕会让人加强对瑜王府的护卫,无垢就先回去吧。至于无垠,既然与此事无关,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儿臣谢过父皇!」两个皇子一同行礼,景王没有多高兴,瑜王也没有多伤心,反正各有所得,也各有所失。 下朝之后,皇帝把沈在野一个人留在了御书房。 「爱卿觉得,朕是不是早立太子为妙?」帝王担忧地问:「再这样让他们争下去,恐怕会招致兄弟阋墙。」 「陛下心里可有人选?」沈在野拱手问。 轻轻叹了口气,帝王道:「先前朕是觉得无垠乃可造之材,但最近发觉,他的心思不纯,时常走些邪门歪道,甚至对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手。这样的人,恐怕当不了仁君。」 「但是除了景王,朝中其他王爷,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了。」沈在野微微一笑:「陛下心里应该有杆秤。」 「是啊。」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明德帝想了一会儿,道:「不如就先让无垠监国试试,丞相觉得如何?」 沈在野低头:「臣觉得可行。」 王爷监国,那地位也就跟太子差不到哪里去,此旨一下,瑜王哪里还坐得住。 第三十章 明德帝抬头,盯着明亮的窗户思忖良久,然后起身到书桌前,开始提笔写旨。 半个时辰后,沈在野跨出御书房,景王已经走了,可稀奇的是,瑜王竟然在不远处等着他。 「王爷还未回府?」 穆无垢似笑非笑地拱手:「本王特意等着丞相。」 「哦?」心里一跳,沈在野看着他:「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本王觉得丞相乃我大魏第一忠臣,十分忠于父皇。」穆无垢眼里的神色很深,盯着面前这人,态度有些古怪:「只是,好仆不事二主,别说父皇正当盛年,就算他已经迟暮,东宫要继位,那也得在新皇登基之后,您再效忠于新主。要是表面忠于父皇,私下却对某个王爷有偏意,恐怕有些不妥。」 这个某个王爷就算他不明说,也只会是景王。 沈在野微微眯眼,他面上的功夫是花了心思在做的,在外人看来,他对众位皇子都是一碗水端平,瑜王上次也承着他的搭救之恩,如今怎么会突然来说这样的话? 「沈某有些不明白王爷的意思。」笑了笑,他问:「王爷可能说得具体些?」 瑜王轻笑,凑近他一些,道:「具体些就是,昨晚若没有丞相相助,今日本王就不会被景王兄压在府内,继续幽禁了。本王觉得丞相可能是迫于景王兄的威胁,不得不帮忙,也不打算与丞相计较。但还望丞相当好百官表率,莫涉夺嫡之争。」 心下一沉,沈在野垂了眸子。 瑜王怎么会知道他昨晚去帮景王了? 「话说多了没意思,不过本王是真心仰慕丞相之高德,所以才会等在这里。」穆无垢深深地看着他道:「将来的皇位会落在谁的头上还未可知,丞相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沈某明白了,多谢王爷宽恕。」拱了拱手,沈在野满脸愧疚地道:「有些话沈某也无法说得太清楚,但王爷要明白,沈某效忠之人只有皇上一人。」 微微颔首,穆无垢道:「本王相信丞相。」 两人对着行了礼,瑜王便转身先走了。沈在野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拳头也渐渐握紧。 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世上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的,可是,如今竟然傻到去信了一个女人。 他昨晚出府的事情,除了姜桃花,没人会知道。姜桃花打起算盘来比他还精明,现在又在盘算什么? 一路带着怒气回府,沈在野很想直接冲去争春问个清楚。可是下车的时候被凉风一吹,又稍微清醒了些。 他会不会冤枉她了?毕竟她不认识瑜王,在这京城又没有任何人脉,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 仔细想了想,沈在野还是转身,先去了守云。 段芸心有些意外,迎着他进门,轻声问:「爷怎么一下朝就过来了?」 「许久没来看你,顺路来看看。」微微一笑,沈在野看着她道:「身子好些了么?」 「好多了,谢爷关心。」段芸心笑了笑,看起来有些不安。 沈在野没说话了,就这么盯着她,眸子里充满探究。 段芸心自进府以来话就甚少,也没在他面前抢过什么风头,在沈在野心里,她其实算是个很懂事不争的女子。 但是他不傻,也没忘记段芸心是治粟内吏段始南家的女儿,而段世南。私下与瑜王的联系可是不少,说是党羽都不为过。这府里要是有人往瑜王那里传消息,先问段芸心总是没错的。 他没有任何证据能指证段氏,所以上来先用的就是沉默战术,看能不能逼她自己认错。 「爷……」片刻之后,段氏的腿都有些站不稳了,脸色苍白,额上也出了冷汗,看起来十分慌张:「爷想问什么,不如直接问,何必这样吓唬妾身?」 微微一笑,沈在野看着她道:「比起问,我一向更喜欢主动招供的人。」 「……」神色看起来更加不安,段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揉烂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十分无助的气息,软弱又惊惶。一瞧就知道当真是有什么事瞒着他的。 「还不肯说?」收敛了笑意,沈在野看着她道:「是要我去查从昨晚到今早的出府记录?」 「爷!」段芸心跪了下来,愁眉紧锁,模样好生可怜:「您不用去查…妾身,妾身认错!」 心里微沉,沈在野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你认什么错?」 「您听妾身说。」段芸心咬牙,眼里满是泪花:「妾身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今天芙蕖天没亮就跟厨房的丫鬟约好了一起出府买菜,刚走到路上却听见了些消息……芙蕖是妾身娘家带过来的丫头,惯常听父亲的话,一有什么消息。就…就传出去了。回来告诉妾身是与爷有关的,妾身才知道她做了这样逆主的事。」 在路上听见的消息?沈在野手微微捏紧:「她人呢?」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已经收拾包袱回了妾身娘家了。」 跑得倒是挺快,可跑之前也该说说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吧?沈在野有些恼怒,伸手就砸在了旁边的红木桌上! 「爷?」段氏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了缩。土农投划。 沈在野起身,一句话没说就往外走。湛卢跟在他身边,看了他好几眼,小声道:「这次奴才也能猜到爷的想法,爷是知道消息肯定是姜娘子走漏的,所以生气了。」 「湛卢。」 「奴才在!」 沈在野回眸,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是再敢乱猜爷的心思,爷会拔了你的舌头!」 湛卢:「……」 为什么啊?开始要他猜的也是他,现在猜准了又要拔他舌头?委屈地捂住自己的嘴。湛卢闷不做声地低头跟在后头,心想都说女人善变,自家主子比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沈在野没去争春,直接回了临武院,关在屋子里发了两个时辰的呆。 下午的时候,桃花兴致勃勃地做了桃花饼,带去书房请安。她想的是,沈在野就算不宠幸她,那搞好搞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要是这位大爷一直生她的气,那对她可没半点好处。 可是,刚想进书房,竟然还是被湛卢拦住了。 「我就送个点心。」举了举手里的盘子,桃花笑着道:「不会耽误爷做事的。」 「娘子请回。」湛卢摇头道:「爷不想见人。」 又不是得了天花。有什么不想见人的?桃花撇嘴,端着盘子在门口晃荡了好一会儿,不高兴地问湛卢:「你确定我不能进这门?」 「是。」湛卢严肃地点头。 「那好。」桃花点头,后退两步朝青苔小声嘀咕:「拖住他!」 青苔应了,上前与湛卢对峙。湛卢皱了眉:「娘子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让她在这儿守着而已,看爷是不见我一个人,还是所有人都不见。」桃花笑眯眯地说完,竟然端着盘子出了临武院。 湛卢很不安。因为青苔是会武之人,而且未曾切磋过,不知道深浅。就她身上散发的这种气息来看,怎么都像是想硬闯! 无奈,他只能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丫鬟,生怕给了她什么破绽,让她闯了进去惹主子生气。 湛卢和青苔是差不多的人,武力值很不错,脑子不太够用。他完全没想过姜桃花为什么会转身出门,一心只扑在防备青苔身上。 第三十一章 桃花端着桃花饼出门,绕到书房后头的院墙外,想了想,把一碟子饼都倒进袖袋里,然后拎着盘子就开始爬墙! 相府的院墙还是没有宫墙那么夸张的,爬上去也只是有点费力而已。一炷香之后,姜桃花轻手轻脚地落在了院墙之内,然后重新把桃花饼拿出来,摆好盘。 这年头,她给别人送吃的,竟然还这么难!也是她有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要不然沈在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了! 在心里夸奖了一下自己,桃花飞快地跑到窗边,一伸爪子就把窗户给拍开了! 沈在野正皱着眉在看折子,窗户就在他的左手边,冷不防被人拍开,吓得他差点将折子飞了出去。 「你干什么!」 看清来人,他脸色更沉:「这府里的规矩,是不是对你半点不起作用?」 桃花一惊,感觉沈毒蛇今天好像格外暴躁,她是不是不该硬要来的? 可是,难得她亲手做出来这么好吃的点心,一没糊二没多放糖,连青苔都说好吃,就想给他尝尝而已,怎么跟要了他命似的反应这么大? 「妾…妾身给您送个桃花饼。」桃花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捧过去,抬眼看着他道:「湛卢说不能进门,所以妾身才选择了窗户,又不是要进去,爷别这么凶啊……」 瞧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嘴扁着,像是做了好事还被大人骂的小孩子,无辜极了。 要是以前,沈在野说不定就心软了,可是今日,他的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就这么睨着她,冷冷地道:「拿回去,没有我的吩咐,你别过来了。」 「……」歪了歪脑袋,桃花问:「妾身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很聪明。」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是不会做错事的。」 就算当真做错了,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也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以他根本连说都懒得说。 桃花有点反应不过来,手高高地举着,盘子都微微有些颤抖,眼神茫然极了。她张嘴想问,可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把饼往他怀里一塞:「那爷尝尝吧?尝了妾身就走!」 眼神一沉,沈在野挥手就将盘子扔在了书桌上,颇为不耐烦地看着她,朝外头喊了一声:「湛卢!」 还在跟青苔对峙的湛卢连忙跑了进来,一看这情况,吓了一跳:「姜娘子,您不是离开了吗?」 「我又回来了啊。」桃花干笑两声,被沈在野浑身的戾气震得心里拨凉拨凉的,退后两步道:「不耽误爷办事了,妾身告退。」 说完,跟兔子似的跑得飞快。 沈在野不悦地睨了湛卢一眼:「你这样办事,让我怎么放心?」 湛卢连忙跪下,很是认真地道:「爷放心,除非有您的吩咐,否则奴才以后定然不会再让姜娘子靠近这院子!」 抿了抿唇,沈在野挥手:「你出去吧,让人在院墙上加点钉子玻璃。女人都可以随意翻的墙,怎么让我安心。」 「是!」湛卢应了,连忙退出去。 门窗都重新关上了,沈在野回到桌边,看了一眼那桃花饼。粉嫩嫩的颜色,看起来应该很好吃,只是,谁知道她会往里头放什么东西呢? 回争春的路上,桃花很郁闷,她不明白沈在野在抽什么风,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兴许是因为朝政之事烦扰,所以连带对她没好脸色? 那最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了,免得被殃及。 「主子。」青苔更担忧了:「爷是不是讨厌您了?」 「有可能。」耸耸肩,桃花道:「咱们安静一段时间再看看吧,反正顾氏是一定会得宠的,有她在,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是。」 她这猜测是很准的,沈在野当晚就去了温清。 顾怀柔在院子里迎接的时候,忍不住惊叹,桃花说今日爷会宠她,爷还真就来了。她到底是有多了解爷的想法啊? 「妾身惶恐,还在思过期间,竟然得爷恩宠。」低头行礼,顾怀柔小声道:「这是不是与规矩不合?」 「这相府都是我的,什么规矩能管到我头上来?」沈在野轻笑,伸手扶她起来道:「你父亲最近帮了我不少的忙,再委屈他女儿,我岂不是成负心人了?」 顾怀柔一笑,很是高兴。父亲肯听话,那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了。 院子里其他的人自然是不满的,凭什么顾怀柔还在受罚都能侍寝?可侍寝的第二日,沈在野竟然宣布,免了顾氏全部的罪责,只要她一心向善,便既往不咎。 「简直荒唐!」柳香君扶着段氏在花园里走,边走边道:「这样看来,爷是当真没把孟姐姐放在心上了。」 段芸心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是很正常么?若爷将蓁蓁放在心上,就不会那么草率地休了她了。」 「可这样一来,府里规矩何存?」柳香君不悦地道:「犯了那么多大错的人,先是继续留在了府里,后竟然连惩罚也没了,还得爷宠幸!」 「你在府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段芸心看了她一眼:「难道还看不明白。这府里从来没什么规矩,都是相爷一人说了算。」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如此一来,若是爷偏私顾氏,那这块石头岂不是一直踢不开了? 柳香君很愁,她当初是选择了抛弃顾氏,投靠这段娘子的。可如今顾氏翻身了不说,还愈加得宠,岂不是打她的脸么? 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段芸心轻轻一笑,道:「你急个什么呢?风大的时候不能出门,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且等等吧。」 轻轻点头,柳香君眉头未解,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府里形势风云变化。沈在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宠幸了顾氏、秦氏、段氏,可就是一次也没去过争春。 顾怀柔得宠之后,气色好了很多,身上的衣裳和头饰也华贵了些。只是坐在桃花面前,神色担忧得很。 「娘子是不是哪里得罪爷了?」 桃花耸肩:「我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他突然就不想理我了。」 并且连解释和询问的机会都不给她,每次她去临武院,都会被拦在外头。刚开始桃花觉得很委屈。可是后来也就想明白了。他应该是在忙吧,而她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坏他的事,所以他防着她了。 但是,想通是一回事,释怀又是另一回事。本来她觉得沈毒蛇是嘴硬心软的人,现在看来,心是一点也不软的。 他不想见她,那她也没必要一直折腾了,好吃好喝地过着也不错。 「这也不是个办法。」顾怀柔皱眉:「要不我还是去说说吧?」 「你好生揽住自己的恩宠就得了,别沾我这一身晦气。」桃花抿唇:「眼下府里似乎又三足鼎立了,你还有精力担心我?」 顾怀柔一愣,很是茫然:「什么三足鼎立?」 「你没看出来?」嘴角抽了抽,桃花伸手拿过桌上的三个小茶杯,摆在一起道:「秦氏、段氏、你。你们三人如今包揽了相爷的恩宠,府中其他人也是会看形势的,比如前些日子就有侍衣去你院子里投诚了,也有人选择了其他两位主子。孟氏没了,府中两分之局崩塌,你因祸得福,占得一席之地,还不长点心,定然是会被其他两位挤下去的。」 第三十二章 顾怀柔错愕,盯着桌上那三个茶杯,喃喃道:「所以先前那些人来找我,说一堆好话,是想跟着我?」 「不然你以为她们是闲得慌么?」桃花摇头:「这府里可没什么真朋友。都是利益相通就站一边,利益冲突便是敌人。」 所以,前些日子桃花让她给人回礼,算是与人结盟了?顾怀柔咋舌,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就扑在怎么伺候相爷身上,幸亏还有她在…… 「娘子觉得,来找我的那几个侍衣靠得住吗?」 桃花轻笑:「要是靠不住,我怎会让你去回礼?去你院子里的两位侍衣。一个吴氏,是驱虎县县令之嫡女。一个冯氏,是长宁郡郡守之庶女,两人家世背景都不算高,但为人还不错,只是想找个栖身之地,却无踩你上位之心。」 顾氏傻了:「你怎么知道?」 「她们的身世花名册上都有,而为人,你难道不会看吗?」桃花眼神古怪起来:「人家去拜访你的时候,你都看什么去了?」 「看了一下她们的衣饰和礼物。」 桃花:「……」 两人都沉默了,在沉默之中达成了共识——没有姜桃花,顾怀柔在这府里绝对混不下去。 这个问题她们还算发现得晚的,毕竟当局者迷。外头的某些人却是很早就看出来了。 「与其花心思对付顾氏,还不如将姜氏除了,一劳永逸。」柳香君跪在秦解语面前,笑盈盈地问:「娘子觉得呢?」 秦解语皱眉,想了想道:「爷现在已经冷落她了,咱们好像也没别的办法能把她怎么样。」 「办法总是要人想的。」柳香君道:「咱们姜娘子与别人不同之处可多了,比如她身为女眷,却总是与南王见面。要知道,南王可曾是与她有过婚约的人。」 「那不是爷默许的么?」秦解语抿唇:「我倒是也听见些风声。」 「爷为什么默许咱们是不知道的,可姜娘子作为相府女眷,肯定还是有些忌讳不能犯。」压低了声音,柳香君看着秦氏道:「娘子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沉吟片刻,秦解语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张嘴,倒是挺会挑弄是非的。」 「娘子过奖,妾身也不过是想为娘子做点事,好在这府里继续生存下去罢了。」柳香君一笑,慢慢起身道:「主意是给了,具体要怎么做,妾身也不能在您面前比划,您还是自己来吧。」 秦解语似笑非笑,看着面前这人行礼出去,垂着眸子想了好一会儿。 又到了南王过府的日子,沈在野一脸平静地在门口等,见着穆无暇来了,便行了礼:「王爷。」 穆无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往里走:「有句话本王想问丞相很久了——丞相最近是病了吗?」土何爪扛。 「没有。」沈在野看他一眼:「王爷怎么会这么问?」 穆无暇认真地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而且最近好像很少笑,连父皇今日都在问,说是不是给你的事情太多了,累着了你。」 沈在野抿唇,忽略了他的问题,反而问他:「皇上什么时候问的?您也在场?」 「今日不是颁旨让景王兄监国么?」穆无暇道:「所有皇子都在御书房听训,父皇就提了那么一句。」 心神微动,沈在野看着旁边这人:「听见景王监国的消息,王爷有什么想法?」 步子一顿,南王侧头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想法?本王不见得比景王兄差,但父皇对我有偏见,治国理念又与我不同,没让我监国,是正常的。」 四下无人,沈在野请他进了花园的凉亭,坐下来看着他道:「若景王监国是微臣一手促成,王爷是否就会多倚仗微臣一些?」 脸上一黑,穆无暇皱眉道:「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总归不会是害您的算盘。」沈在野轻轻勾唇:「但王爷一直不肯配合微臣,微臣也有些苦恼。」 「丞相。」穆无暇看着他,很是认真地问:「你觉得一个人若是要靠别人帮扶到自己什么也不用做的地步,那人若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位子能稳吗?」 「您不是什么都不用做。」沈在野抿唇:「好好学习皇上的治国之道就对了。」 脸上浮现出了些恼怒,穆无暇起身拂袖,双眸似箭地看着他:「丞相把无暇当工具,当木偶,从未考虑过无暇真正的感受。这样的你,想让我倚仗,真是痴人说梦!」 气氛瞬间僵硬了起来,沈在野沉了脸,一瞬间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依他的安排,南王不出两年就能位及东宫。可现在他不配合,自己就得多走许多的弯路,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姜氏上次春日狩猎受伤了吧?」穆无暇转头道:「我想去看看她。」 提起桃花,沈在野心情更差,闷声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伤口早就好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她毕竟是内眷,王爷还是少见为好。」 「本王把她当姐姐而已。」穆无暇道:「连见面都不成了?」 姐姐?沈在野冷笑,他的姐姐可没姜桃花那么诡计多端。 这边开始僵持,另一边的争春,桃花刚刚打扮好。 南王来了,按理说就算沈在野不待见她,那小王爷也会想见她一面的,所以还是打扮打扮,再送小王爷一只刚绣好的枕头。 「姜娘子。」没等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来传话了:「相爷请您送点心去花园。」 「好。」桃花点头,让青苔捧着点心,自个儿抱了个枕头,高高兴兴地就朝御花园去了。 沈在野想阻拦的事情,就算是南王也拧不过。穆无暇正气得要走,却听见花园门口有人喊了一声:「王爷!」 眼睛一亮,他抬头,就见姜氏抱着东西站在门口,正冲他笑。 沈在野脸「刷」地就黑了,站起来看着走过来的姜桃花,眼神凌厉。 他其实有大半个月没看见她了,乍一见,她好像清瘦了些,身子也单薄了,不知道是不是没好好吃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没传召,她竟然敢擅自过来见南王? 「妾身给爷、南王爷请安!」脸上笑得很灿烂,桃花捧着枕头就递到南王面前:「这是给王爷的谢礼,妾身亲手缝的,王爷别嫌弃。」 穆无暇一愣,接过来看了看。蓝底银花的锦绣枕头,带着股药香,里头想必塞的都是安神助眠的药草,味道很好闻,香甜不苦。仔细看看。那银色丝线绣的应该是团花,很复杂的花纹,明显花了不少心思。 「多谢。」微微一笑,穆无暇抱着枕头看着桃花:「你当真是有心了。」 桃花一笑,屈膝道:「王爷上次救妾身于危难,这点谢礼不成敬意。」 沈在野眯眼,冷声开口问:「谁让你过来的?」 「嗯?」侧头看向他,桃花挑眉:「不是爷派人叫妾身过来见王爷的么?」 「我没有。」目光冰冷,沈在野睨着她道:「你怕是自己想过来,故意找的借口吧。」 他冷落她许久,想也能知道她有多不甘心。南王过府是一个好机会,聪明如她,当然会好好把握。只是,竟然这样当着他的面送南王枕头,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半点妇德? 桃花的脸色僵了僵,看着沈在野这沉怒的神色。不用想就知道这背后定然有人作怪。 第三十三章 这院子里的女人是怎么了?她都失宠大半个月了,还不肯放过她?这样费心费力地给她扣罪名,对她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你们这是怎么了?」穆无暇有些意外,站在中间左右看了看这两个人:「先前感情不还是挺好的么?如今怎么见面就吵?」 桃花很无辜,看了沈在野一眼,叹息道:「男人心,海底针。」 沈在野冷笑:「分明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穆无暇:「……」 有一瞬间小王爷觉得身边这两人可能不是当朝丞相和赵国公主,吵起嘴来简直跟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说些没用的。」他无奈地道:「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姜氏进府也不过才两个多月。」 桃花耸肩。无辜地看着沈在野:「不是妾身不愿意说,是爷不愿意听,到现在妾身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沈在野嗤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开了荤的和尚,还能继续吃素?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你连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心里一凉,桃花有些生气:「断头台上都还要讼罪呢,杀人也要有个名头,爷这样不清不楚就觉得妾身错了,妾身怎么认?」 穆无暇点头:「话得说清楚一点,不然很容易误会的。」 沈在野咬牙,他现在怎么说清楚?难不成当着南王的面说自己半夜出去帮景王,结果消息被桃花走漏,让人传给瑜王了?南王本就不喜欢他私下做这些事。哪里还能说得出来! 看姜桃花这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就来气,这女人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演技高超得让他都分不清,这才更可怕。 桃花本来不生气的,她与沈在野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信任可言。但是平白被人冤枉,几个人受得住?好歹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当真去做了,也不枉担着这罪名这么久啊! 气氛紧张又尴尬,穆无暇在中间站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干脆拉起桃花的手道:「今日天气甚好,姜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吧。」 又出去?沈在野气不打一处来:「王爷,您得注意身份。别总喜欢跟乱七八糟的人玩。」 你才是乱七八糟的人,你全家都是乱七八糟的人!桃花当真是生气了,狠狠地瞪了沈在野一眼,转头温和地看着南王问:「王爷想去哪里?」 「随意走走便是。」穆无暇抿唇,看着沈在野:「本王已经十六岁了,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什么人能结交,什么人不能,本王心里清楚。」 「您当真清楚?」沈在野皱眉,指着桃花道:「她是我相府女眷。总与您一起出去,您觉得像话吗?」 「说起相府女眷。」眼神微沉,穆无暇不悦地看着他:「姜姐姐到底是怎么从我南王府的正妃变成了你丞相府的娘子,中间的故事,相爷没忘吧?」 沈在野:「……」 说到底,是他抢了人家的正妃,人家现在就当姐弟在一起玩玩,外头也没人认识姜桃花,真要阻拦,也有点不厚道。 桃花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却是冰封十里:「相爷若是默许,那妾身就出门了。」 别开头,沈在野觉得心里窝火,却一时拿她没什么办法,只能朝穆无暇行礼:「王爷路上小心,天色不早,半个时辰之后请务必让姜氏回府。」 「本王知道。」穆无暇点头,当即就带了桃花往外走。 花园里空落了起来,沈在野拂袖就砸了桌上的杯子,清脆的声音响彻庭院,吓得湛卢后退了半步。 主子最近真是喜怒无常,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人找到了吗?」他问了一句。 湛卢回神,连忙道:「已经在追了,说是回了老家。」 「那就把她老家翻过来找!」沈在野低喝:「大半个月了都找不到人,府上那些个号称千里眼顺风耳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奴才马上去吩咐。」 沈在野闭眼,伸手揉了揉眉心,慢慢冷静了下来。良久之后,又问了一句:「府里最近是没给争春送吃的么?」 「嗯?」湛卢一愣,抬头看他:「这怎么可能,饶是姜娘子不得宠,那也是娘子,府里不敢亏待。」 没亏待,那怎么会瘦了?沈在野拧眉,心里烦躁极了,摆了摆手就往温清走。 桃花和南王一出府,秦氏瞬间就不镇定了:「又出去?!」 还真没把「避嫌」二字放在心上啊,爷是怎么想的,竟然也允了?! 梅照雪微微一笑,剪了枝花插进瓶子里:「姜氏与南王姻缘未成,是被爷误断。爷对他们宽容一些也是正常。但爷心里是守着底的,只让姜氏出去半个时辰。」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让她出去了?」秦氏不高兴得很,艳唇嘟着道:「要是出去了就别回来才好呢!」 捏着花的手一顿,梅照雪看了她一眼,垂眸想了想。 一出相府,桃花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上了马车就忍不住对南王道:「多谢您,这些日子妾身在府里都快被闷坏了。」 穆无暇看着她,眼神清澈地道:「姜姐姐好像真的惹丞相生了不小的气。」 「他脑子有问题。」桃花脱口而出,随即瞧见小王爷脸上惊愕的神情,连忙缓和了语气道:「莫名其妙就生气了,妾身当真很无辜。」 「丞相最近是有些不正常。」仔细想了想,穆无暇疑惑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父皇面前都没什么好脸色,听闻朝堂上还跟人争执起来,脾气大得很。」 摸了摸下巴,桃花道:「妾身只知道女人每个月有那么几日会很暴躁,没想到相爷也会。」 「哦?」穆无暇好奇地看着她:「女人是为什么暴躁?」 「……」桃花干笑,伸手掐了自己一下。面前这还是个小孩子呢,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没什么,您还是别问了。现在咱们要去哪儿?」 穆无暇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窗外:「你既然想散心,那就让车夫围着国都绕半圈吧,半个时辰也差不多。」 「好。」桃花点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忍不住又多了点慈祥:「妾身给王爷的枕头,王爷记得用,很舒服的,也不扎人,中药外头还裹了荞麦皮。」 微微一愣,南王看了看她,语气有些古怪地道:「你是不是真的把本王当弟弟了?」 「恕妾身冒犯。」桃花低头:「但是您实在…让人很想好好照顾。」 南王这一张脸虽然星眸剑眉,但到底还没长开,有些孩子的奶气,又总是挺直腰杆,一副大人的样子,像极了她弟弟长玦。 穆无暇错愕地看了她两眼,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嘟囔道:「你可真奇怪……」 别人都觉得他脾气古怪,很凶的,也就只有她看见他会觉得想照顾。 不过……摸摸手里的枕头,他抿唇。这种被人当弟弟疼爱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车行得很快,因为国都较大,就算只在半城里绕一绕,也需要挺长的时间。姜桃花掀开帘子看向外头,发现前头好像是贫民窟,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端着破碗四处躺着靠着,跟内城里繁华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就是大魏国都的伤口。」 第三十四章 她旁边的小王爷低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主城里的人,才不会管外头的人饿死了多少,当官的还会去父皇面前吹嘘盛世繁华,这些人从来就没被当成人看。」 桃花一愣,有些唏嘘,不由地问他:「王爷心善,可有在这些地方开粥棚施舍?」 「没有。」 啥?有些意外,桃花转头看着他:「为什么?」土何丰亡。 她还以为以小王爷这种善心,一定会做这种事的。 「粥棚救一时,救不了一世。救数十人,救不了全天下的人。」穆无暇抿唇,脸上的线条紧绷起来,眼神格外炙热:「想救他们,就得坐上皇位才行。」 桃花一震,下意识地就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跟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 「您疯了?这样的话落进别人耳里可怎么得了?」 穆无暇眨了眨眼,拉开她的手道:「这里没外人,我声音不大,没什么要紧。」 「王爷连妾身也不防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桃花瞪大眼看着他:「妾身与您相识也不久,您怎么就肯定妾身不会说出去?」 歪了歪脑袋,穆无暇一脸天真地问:「你会说出去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微微一笑,他道:「我看人很准的,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心里都清楚,你不用担心。」 这倒是,桃花轻轻点头。比起景王那种睁眼瞎,南王年纪虽小,却的确会识人。就凭他对沈在野又亲近又防备的态度,也知道这小王爷绝非池中之物。 不过皇位……夺嫡之路向来凶险,这孩子不愿按照沈在野铺的路走,那前头又会是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马车离贫民窟越来越近了,本是打算从这里借道过去,然后回相府的。但他们这马车。一看就知道里头坐的是皇亲贵胄,街边躺着的贫民慢慢地都站了起来,跟着车走。 「不太妙啊。」桃花被四周射过来的视线吓得放下了车帘,皱眉对外头的车夫道:「快些穿过去!」 「是。」车夫应了,使劲一策马,马车便飞奔起来。 南王一愣,正想问怎么了,却感觉前头的马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嘭」地一声闷响。 车夫勒马,车旁的护卫也都紧张起来,有人去前头看了。回来禀告道:「王爷,撞着人了。」 瞳孔一缩,穆无暇当即掀帘下马,桃花皱眉,也只能跟着下去。 马前有人被撞出去老远,嘴里不停吐着血。车夫吓得脸都白了,跟在南王身后道:「王爷,这人是突然蹿出来的,小的勒不住马……」 穆无暇大步走上前去看,旁边的侍卫勉强将汹涌而至的贫民隔开,给他留出一块空地。 被撞的人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眼里也没什么神采。边吐血边挥手想抓他衣角,却被旁边的护卫拦住了。 那孩子抬头看向穆无暇,目光触及他头上的金冠和一身锦绣的时候。眼里的神色像汹涌的海水,充满羡慕和不平,张嘴呜哇呜哇地说着什么。 桃花抿唇,低下身子凑近他些:「你想说什么?」 「他……看起来是个贵人。」小男孩儿又庆幸又带着些恨意:「撞死了我,就要给我母亲一两银子,否则……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穆无暇大恸,也蹲下来愤怒地看着他:「你跑出来撞马,就为了这一两银子?!」 人命这么不值钱吗?他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啊,就值一两银子? 大概是被穆无暇这脸色吓着了,小男孩儿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道:「那就半两吧?或者…给…给我妹妹两个馒头吃……」 桃花心里一震,转头看穆无暇,后者眼眶都红了。伸手捏着那孩子的手腕问:「你母亲和妹妹在哪里?」 男孩一愣,好像松了口气,又吐了口血,勉强挣扎着想继续说。穆无暇盯着他的嘴,却见那惨白开裂的嘴张合了两下,手里捏着的木柴一样的手腕,突然就失了力。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连忙捏了捏他的脉。 已经没有动静了。 四周都是贫民吵嚷的声音,穆无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面前这人,许久都没动,也没说话。 桃花抿唇,有些担忧地喊了他一声:「王爷?」 脚可能是蹲麻了,穆无暇想起身,却跌坐在了地上,半晌才看着她,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他死了,我却活得这么好呢?」 「因为您是王爷,天子之子,而他只是平民,或者说是贱民。」桃花伸手将他扶起来,眼里也有波浪翻滚,但最后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就是有天生的贵种啊。」 穆无暇身子微抖,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敢再瞧地上的尸体,只朝旁边的侍卫吩咐:「将他葬了,找到他的母亲和妹妹,一人给两个馒头!」 说完,便拉着桃花回去马车上。 外头的贫民暴动了,有人大喝:「皇家的人就是没把咱们当人,这都撞死人了,才给几个馒头?!」土页私技。 「草菅人命的东西!你们会遭报应的!」 有人开始捡了石子儿往马车上砸,车身车顶上都是一阵乱响。 桃花看了南王许久,轻声道:「王爷真是让妾身敬佩。」 「有什么好敬佩的?」穆无暇的手依旧在发抖:「敬佩本王用四个馒头抵掉一条人命吗?」 「是。」桃花点头。 穆无暇皱眉,眼里带着血丝看向她。桃花微微一笑,像是安慰一样地柔声道:「若您真赔他一两银子,恐怕以后想撞贵人家马的贫民就更多了,死的人也更多,王爷做法冷血,心却是无比温热。」 喉咙一紧,小王爷的眼神突然就脆弱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别开了头。 头一次有人理解他,不骂他是疯子。他真的不是疯子,只是想法跟他们不一样罢了。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的想法,就一定要被认为是错的呢?他没有错,以后总会一点点向沈在野和父皇证明,他真的没有错。 贫民暴怒,马车寸步难行,车外的护卫急忙道:「王爷,属下去衙门找人来救驾吧?」 「别。」穆无暇皱眉:「去相府找人即可。」 到衙门找人,那就是京兆尹管辖国都不利,这些贫民没一个会有好下场。 护卫一顿,还是领命去了。桃花听着车身上下被打砸的声音,抱着胳膊笑道:「王爷可真是宽厚善良。」 「不知者无罪。」穆无暇垂眸:「只是连累你了。」 摇摇头,桃花笑道:「这样的经历倒是挺新奇的。」 半个时辰是早就过了的,不过今日来这么一遭,就算她回去晚了,沈在野应该也不会责怪她吧? 报信的侍卫将话传给了相府的门房,门房没去临武院,倒是飞快地让人禀告了凌寒院。 「这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秦解语站在凌寒院的院子里,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用告诉爷,让护院带些人赶过去就是了。」 「是。」家奴应了,躬身退下。 姜桃花是申时出的门,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了。一个时辰未归,违背了相爷的吩咐,回来可有家法要受了。 临武院。 沈在野看了看时辰,问湛卢:「还没回来?」 湛卢低头:「爷息怒,姜娘子与王爷关系一向亲近,也许多玩了一会儿。」 第三十五章 亲近?沈在野冷笑,扯了旁边放着的一本家规就扔在湛卢面前:「你翻翻看上面写的什么?」 这哪还用看啊,他都会背了。湛卢叹息:「姜娘子在您这里一向就没守过这东西,您以前也没同她计较……」 「所以就养成了她这无法无天的样子!」揉了揉眉心,沈在野不悦地道:「你去门口守着,等她回来,立马把人关去静夜堂。」 湛卢一愣:「又关?」 抬头看他一眼,沈在野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上次关了也没见她有什么觉悟,这次不仅关,连白菜豆腐都别给了,饿两天再放出来!」 「……是。」 先前还担心府里是不是克扣姜娘子的膳食,如今又是这位主子自己不给人家饭吃,到底在想什么?湛卢抿唇,不管怎么说吧,还是按自家主子的吩咐去办。 天色有些暗了,桃花和穆无暇在贫民窟里堵了许久才被相府的人救出来。两人在相府门口作别,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南王道:「您回去不用多想,继续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手里捏着车帘,穆无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认真地点头。 马车走了,桃花也就转身准备进府,可刚进侧门呢,湛卢就带着人过来,将她架了起来。 「怎么了?」吓了一跳,桃花皱眉看着他:「这又是干什么?」 「姜娘子,得罪了。」湛卢硬着头皮道:「相爷心情不佳,说您犯了家规,要去静夜堂思过两日。」 哈?桃花很不能理解:「我又犯什么家规了?」 「违背相爷的吩咐,就是犯了家规。」湛卢小声给她解释:「您今日的行为,都是在跟爷对着干。」 ……低头想了想,桃花觉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毕竟他没让自己去花园,但是她去了。看样子不想让她出府,她也出了。说好半个时辰回来,结果也晚了。 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他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怪在她身上吧? 「我能给爷当面解释一番么?」桃花问。 湛卢摇头,挥手就让人将她关进了静夜堂。大门上锁,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上次好歹还有青苔啊,但这次青苔还在争春,可能都不知道她被关进来了。 沈在野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桃花觉得很委屈,蹲在院子里扁扁嘴,差点哭出来。 她今天已经很惨了好吗?只是毕竟比南王大,当着小孩子的面也不敢露怯。但那些石头砸在马车上、从车帘里飞进来打在身上的时候,她真是吓了个半死。自己好歹是宫里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本来想着回来被沈在野骂一顿也好。只要骂了之后能抱抱她、安慰一下她,那她就可以原谅他,既往不咎了。 可是,别说抱了,他连她面都不肯见,又把她关了起来!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桃花伸手抱着自个儿碎碎念:「没事的,没事的,他是坏人,咱们不跟他计较……咒他今儿晚上睡觉着凉高热不退噩梦连连!」 「啊嚏!」 临武院的沈在野打了个喷嚏,皱眉看着湛卢问:「人关进去了?」 「关进去了,大门已经锁上,不会有人去送吃的。」湛卢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自家主子两眼:「真的要关两天吗?两天不吃东西,姜娘子怕是要饿坏的。」 「我就是一直对她太温柔了。所以才养成她如今这种骑到我头上来的架势。」沈在野不悦地道:「就两天而已。饿不死人,两天一到你记得去开门就好了。」 「是。」 背后莫名地发冷,沈在野眯着眼看了看外头。 那丫头现在肯定在骂他吧?他感觉到了。不过随意她怎么骂,这顿苦她是吃定了的。 争春里一片慌乱,青苔听见自家主子被关的消息,想也不想就要往静夜堂冲。旁边几个丫鬟连忙拉住她,皱着眉道:「姐姐使不得!这府里规矩森严,您若是硬来,不仅自己会遭罪,更会连累主子的!」 气得直发抖,青苔瞪着她们道:「我不去的话怎么办?就让咱们主子被关在那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非爷心软,否则谁也没权力放主子出来。」小丫鬟连连摇头,将她按在椅子上:「你稍安勿躁吧。说不定爷关上主子一天,就提前放出来了。」 丞相会心软?青苔皱眉,想了想也冷静了下来。她的确是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硬来,只能盼着沈在野念起自家主子的好,让她少受点罪。 姜桃花这事儿一出,府里就热闹了。凌寒院和守云的人都是喜上眉梢,小声嘀咕着爷的恩宠无常,终于也轮到姜氏遭殃。 而温清的顾怀柔却是坐不住了,就算桃花三番五次跟她强调,不能在爷面前替她说好话,然而第二天,等沈在野下朝回府。顾怀柔还是在门口堵着了他。 「爷。姜氏何辜?您怎么就将她关起来了?」迎上沈在野,顾怀柔皱着眉道:「她那般喜欢您,您怎么忍心惩罚这么重?」 喜欢他?沈在野笑了,深深地看了顾怀柔一眼:「你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吧,别人的事情就莫要插手了。」 「可是……」顾怀柔跟着他走了两步:「爷难道不知道这院子里是什么情况吗?姜氏是遭人陷害的,您既然那般宠爱过她,现在怎么就不肯相信她?」 脸上没了笑意,沈在野淡淡地道:「你这话,先前就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怀柔,这院子里无论是你还是她,都是一样。不管怎样宠爱过,不该相信的时候,我都绝对不会相信。」 顾怀柔一震,呆愣地看着他,脑子里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不免有些唏嘘。 是啊,沈相爷相信过谁呢?上次她被陷害的时候,他不也是半点不肯相信么?什么恩宠,什么怜爱,他从来没把这些东西当真吧,当真的只有她们这群傻女人而已。 步子停了下来,顾怀柔无声地看着沈在野远去,心里拨凉拨凉的。 一路回去临武院,经过静夜堂的时候,沈在野步子稍顿,问了湛卢一句:「没人给她送吃的吧?」 「回主子,没有。」 垂了眼眸,沈在野点头,继续往前走。 静夜堂里是有被子的,桃花尚算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肚子就咕咕直叫了。 她从昨儿傍晚开始就没吃东西,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忍不住就起身去敲门:「有人吗?有早膳吗?」 没人理她,事先湛卢也没说不会给她饭吃,所以桃花就乖乖地回去等着了,想着就算是白菜豆腐,到了时候他们也会送来的。 结果这一等,就从清晨等到了下午。 眼前一片花白,桃花连生气都没力气了。沈在野这心狠手辣的玩意儿,看来是压根没打算给她吃东西!她上辈子肯定是杀了他全家,不然这辈子哪来的这深仇大恨?先前的恩爱都是喂狗的,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窝在被子里,桃花聪明地选择睡觉,以保存仅剩的体力,抵抗饥饿。入睡的时候,她诅咒了沈在野九九八十一句,像一个虔诚的法事,做完了才陷入梦乡。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诅咒真的生效了,今日一起来沈在野就有些头疼,应付了早朝之后,回府就有些发高热了。 第三十六章 「您这是感染了风寒。」湛卢担忧地道:「让大夫来开些药,先休息一会儿吧。」 「无妨。」沈在野白着脸,手上还拿着折子:「最近朝中事务繁多,没空生病,让它自己好吧。」 湛卢:「……」 病还有不吃药能自己好的? 沈在野不是想硬撑,是实在没什么办法。上次帮景王的事情暴露了,瑜王似乎对他颇为不满。但他毕竟也是想拉拢自己的,所以也没下什么狠手,只给他制造了些麻烦。这些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得让他费点力气才能处理好。 这都得怪到姜桃花身上吧,等抓住那传递消息的丫鬟芙蕖,他定然要让她俩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湛卢也不劝了,直接出去让大夫开药方,熬了药再送进去。 书房里人来人往,不少官员登门,沈在野也就再也没去想静夜堂里的那人。 桃花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手软脚软,压根不想动弹,可她还是爬出门看了看,想着万一沈在野良心发现,给她送点什么吃的呢? 事实证明沈毒蛇是没有良心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杂草和冷风。 现在饿是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是头晕而已。但是她很渴啊,想喝水,找了许久才在后院找着一口井,但是她连把水桶给拉上来的力气都没了。 挣扎了许久,桃花坐在井边直哭,边哭还边把眼泪往嘴里引,争取不浪费半点水。 这哭声可能是太惨了,黑夜里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她吸引了过来,蹲在屋顶上看了她许久之后,下来伸手就帮她打了一桶水上来。 桃花愣了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低头喝水,喝够了才准备看看是谁这么好心帮她。 然而,不等她看清,那一身黑衣的人竟然就踏着井台飞上屋顶,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目瞪口呆,桃花看看天再看看井台上的水桶,忍不住小声嘀咕:「难道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派了神仙来救我?」 不管怎么样吧,她能喝到水就是很幸福的事情。干脆就一鼓作气喝饱一点,然后继续回去睡觉。 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在相府房顶上穿梭,最后落在了沈在野的书房里。 「回来了?」咳嗽了两声,沈在野疲惫地看着他道:「又到了练功的时候?」 「是啊。」 伸手扯了面巾,徐燕归笑吟吟地看着沈在野:「是不是每次我回来,你都挺不爽的?」土引爪号。 「这是自然。」沈在野垂着眸子道:「不过看在你闻风堂功不可没的份上,我懒得跟你追究。这院子里新来了人,那人你别碰。」 新来了人?徐燕归挑眉,丹凤眼里满是戏谑:「该不会就是静夜堂里关着的那个吧?」 身子一僵,沈在野皱眉抬头:「你见过了?」 「见过啊,可怜兮兮的,又饿又渴,连井水都打不上来,坐在那儿直哭呢。」徐燕归啧啧摇头:「我还以为是丫鬟,想不到是你的人,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 眉头微皱,沈在野抿唇道:「她自找的,你别管就是了,那女人颇会算计,没事别靠近她。」 「知道了。」徐燕归颔首,顺手交上一大叠的纸:「你要查的事情都在上头,该怎么用怎么用,我没有意见。跑了一天,累死个人了,我就在你院子睡了啊。」 「自便。」伸手接过他给的东西,沈在野认真地看了起来。 可是,没看一会儿他就走了神,想了一会儿之后,起身打开门:「湛卢。」 「主子?」 「你去厨房……」话没说出来又顿住,沈在野有点犹豫,自己要是出尔反尔,那丫头以后岂不是更不把他当回事了? 不等他说完,湛卢就拍着胸脯保证:「爷放心,厨房里没有任何人敢往静夜堂送东西!奴才都吩咐过了,连争春那边也一并下了令。」 沈在野神色复杂地问了他一句:「姜氏身边那个功夫甚好的丫鬟,你也管得住?」 「这个奴才一早想到了!」湛卢道:「已经让人告诉过她,若是她敢往静夜堂送吃的,您会更加严惩姜娘子。奴才想以她的忠心,定然就不敢送了!」 考虑得可真周到啊,沈在野看了他两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越来越懂我的心思了。」 「主子过奖!」湛卢一本正经地道:「只要是主子的吩咐,奴才一定会拼尽全力!」 该拼的时候不拼,不该拼的时候瞎拼! 沈在野咬牙,挥手将门给关上,坐回书桌后头继续看东西。不送就不送吧,反正也就最后一天了,让她饿着好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静夜堂的院子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 桃花起身,披了衣裳好奇地出去,就看见有白花花的东西从院墙上头飞过来,落在地上。 竟然是个馒头! 眼睛一亮,桃花连忙跑过去捡起来。虽然有点灰,但还是热乎的,谁这么好心竟然给她送吃的? 「青苔?」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外头没回答,人可能已经走了。拍拍馒头上的灰,桃花咽了咽口水。正准备吃。却顿住了。 来历不明的东西,真的能吃?这院子里牛鬼蛇神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她饿得不行了来下毒啊? 浑身都戒备起来,桃花抱着馒头就跑回屋子里,将它放在桌上仔细观察。 有毒,还是没毒? 拔下头上的银簪擦了擦,小心地戳进馒头里,银簪拔出来,没变黑。 能吃!桃花眼睛都绿了,拿起来正要往嘴里塞,却沮丧地想起,师父说过,这世上很多的毒都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还是不能吃! 热腾腾的馒头在桌上慢慢变凉,桃花有气无力地趴在旁边。看得眼泪直流。她真的很饿,只是想吃点东西而已,谁来当好人不留名姓啊?好歹告诉她能不能吃,也不至于让她比没馒头还惨啊! 午时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又开始飘散饭菜香。桃花委屈地盯着桌上那不能吃的馒头,心里默默数着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出去。 结果,院子外头又有动静了。 院墙上吊了个竹篮子下来,桃花接着一看,是两道小菜,并着一碗饭,一看就觉得口水直流。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抓着那绳子问外头的人:「是谁?」 绳子一松,人又跑了。 这年头都流行做好事不留名?愤怒地看着这两盘子菜。桃花低头就在花泥地里刨了一个坑。边哭边把饭菜给埋了。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那些个文人说的「相见不如怀念」是什么意思了,看见饭菜,比看不见更痛苦,反正她都不能吃,眼不见还心不烦呢。 晚上的时候,桃花的精神开始恍惚了,坐在井台上喝着水,呆呆地望着月亮。 又有黑影从她头顶闪过,落在了她旁边。桃花侧头,看了看那扮相十分像刺客的人,也不害怕,就问他:「你是嫦娥吗?」 徐燕归:「……」 这人一看就是饿傻了,谁见过一身黑的嫦娥?还是个男人,怎么说也该是吴刚啊。 伸手递给她一个馒头,他低声道:「我有点看不下去了,给你吃。」 微微一愣,桃花眼睛里「叮」地一下亮起两盏明灯,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昨天帮我打了水,今天肯定不是要毒死我的,对不对?」 「为什么要毒死你?」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一跳,徐燕归忍不住轻笑:「没人舍得让你死的。」 第三十七章 她选择相信这个人!咽了口唾沫,桃花接过馒头来,嗷呜就是一口,眼里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我真的快饿死了……」 就没见过比她更惨的,小模样长得可人,眼泪汪汪的更是惹人怜惜。要是换做别的身份,徐燕归肯定是要拥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的。 可惜,沈在野已经下了不能碰的禁令。 「你是谁啊?」嘴里咬着馒头细细嚼着,桃花这才想起来问了面前这人一句。 徐燕归耸肩:「路过这里而已,何必相识。」 「该不会是来刺杀沈在野的吧?」桃花眨眼,双手捏着馒头,跟小老鼠似的边啃边打量他:「看打扮也是个刺客,昨儿没得手?」 微微挑眉,徐燕归看着她问:「你希望我得手?」 「身为相府的侧室,我怎么会希望你杀了相爷呢?」桃花笑了笑。 徐燕归一愣,正想说她被这么对待,竟然还对沈在野一往情深,可真是难得。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得她下一句道:「打个半死不活的就好了,我不介意守活寡。」 徐燕归:「……」一个没忍住,他笑出了声,声音在静谧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外头巡逻的护院恰好经过,当即就斥了一声:「什么人!」 连忙敛了声息,徐燕归深深地看了桃花一眼,立刻消失在了夜色里。 护院打开门进来瞧,就只看见姜娘子一人坐在井台上,幽怨地看了他们一眼:「还不许我笑了?」 「…打扰了。」 姜娘子是被关傻了吧?怎么笑起来跟个男人似的。 桃花翻着白眼看他们关上门,慢慢将馒头吃完,喝了两口井水回屋睡觉。一个馒头虽然不能吃饱,但却能垫着肚子,让她终于不用在梦里都不停找吃的了。 再次天亮,就是她能被放出去的时候。 沈在野没来,只让湛卢带着青苔去,将桃花送回争春。 「主子。」一看见她,青苔的眼泪就掉个不停:「饿坏了吧?奴婢给您准备了吃的。」 「嗯,好。」桃花笑了笑,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有什么好哭的?两天没吃东西而已,正好我也不饿,腰还能瘦些呢。」 青苔哭得更凶了:「您本来就瘦,好不容易长了些肉,如今这么一饿,脸颊上的肉都快没了!」 「哪有那么夸张。」桃花轻笑:「你别把你家主子想得那么惨,我挺好的,回去先沐浴更衣,然后好好吃个饭就行了。」 青苔抿唇,狠狠瞪了旁边的湛卢一眼,到了争春,一摔门就将他关在了外头,然后忙前忙后地伺候桃花沐浴吃饭。 摸摸鼻子,湛卢无辜地回去复命。 「她该知道这府里规矩有多严了吧?」沈在野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册子:「等休息好,让她过来请安。」 「是。」湛卢转头想走,想起什么事情,又回来道:「这府里不知是谁给静夜堂里送了馒头,今日奴才去看的时候还放在姜娘子的桌上。」 微微一顿,沈在野头也不抬地问:「既然送了,她怎么没吃?」 「奴才也不知道,一口都没动。」 眼眸里暗光流转,沈在野轻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怎么忘了,那丫头戒备心那么重,怎么可能随意吃来路不明的东西。罢了,出来都出来了,没饿死就成。 喝了洗了澡,喝了细粥,桃花好生打扮了一番,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去临武院给沈在野见礼。 「两日的思过,可悟出了什么?」沈在野问。 桃花垂着眸子,脸上挂着笑:「这相府里爷是老大,一切由爷说了算,任何人不得忤逆。」 「还有呢?」 「妾身以后会更加小心,不会掉进别人的圈套,也会更守尊卑规矩。」 「还有呢?」 深吸一口气,桃花闭着眼睛道:「妾身愚钝,还有什么请爷指教。」 打量她两眼,沈在野抿唇。这人大概是真生他气了,浑身都是紧绷绷的,再也没了先前那股子活泼劲儿。 不过,是她做错事在先,还能怪他对她狠了? 「过来。」 「是。」桃花应着,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在野皱眉:「你这是对我耍脾气?」 「爷何出此言?」桃花很茫然,终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妾身哪里做得与规矩有违了吗?」 微微一愣,沈在野沉默。 先前叫她过来,这人都会高高兴兴地扑进他怀里,跟只猫咪一样蹭来蹭去的。现在规矩是他亲手让她明白的,怎么反倒不习惯了。 「既然懂规矩了,那就好好守着规矩吧。」将手收回来,沈在野不悦地道:「你还该明白,既然已经在我相府里了,就莫要想着为别人出力做事,搭上关系。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古怪地看他一眼,桃花问:「妾身给谁出力了?」 「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沈在野皱眉,眼神凌冽地看着她:「那晚我从外头回来,就只撞见过你一个人,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说出去,结果呢?」 「结果怎么了?」桃花一脸莫名其妙:「妾身也没给人说过啊,连青苔都不知道。」 没说过?沈在野嗤笑:「所以那晚的消息是自己长了脚飞出去的?」土引乐技。 桃花皱眉,看了他半晌之后才道:「爷最近对妾身这么狠,该不会以为是妾身走漏了消息,所以在报复妾身吧?」 扫了她两眼,沈在野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她演技高超,还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为什么她看起来像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桃花脸上的笑不达眼底,恭敬地看着他道:「虽然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等黑锅,妾身还是不想背的。妾身在相府,完全仰着爷的鼻息过日子,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跟爷对着干。把明显只有妾身一人知道的消息传出去?妾身还不想那么早死。」 「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所以让人去查了,尚且不曾有消息。」沈在野抿唇,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我相信过你一次,但就是这一次的相信,付出的代价不小。」 「爷说笑了。」桃花眯了眯眼:「咱俩都是相互防备着的,都知道对方比贼还精。您所说的相信,也不过是您自己的判断,觉得妾身没有理由出卖您,并不是当真相信妾身本身。若当真相信妾身,您就不会一出事便问也不问就怪在妾身头上了。」 这话是没说错的,沈在野垂眸。 他们之间,的确是谁也不会全心全意相信谁,甚至在心里,他是把她当成一个很厉害的对手的,所以一旦出了什么事。定然会拿她是问。有时候她的心思和谋算。他不一定能看清楚,故而怀疑的程度也更深。 但这次,真的是他冤枉她了吗? 「爷信妾身也好,不信也罢,反正罚也罚过了,以后您再多防着妾身一些便是。」讥诮一笑,桃花屈膝行礼:「争春里比静夜堂日子好过,爷与其一直担心妾身做什么对您有害的事,不如直接将妾身关在里头,有吃有穿就行。」 「姜桃花。」沈在野不悦地道:「你何必跟我赌气?」 「妾身没有赌气。」桃花无辜地道:「妾身的命都捏在您手里,哪来的胆子?只是给您出个主意罢了,您听也好,不听也罢,想必都有您自己的打算。妾身就先告退了。」 第三十八章 说完。看也不看他,转身就出了门。 沈在野脸上有些难看,闷头生了半天的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问了湛卢一句:「该气的不是我吗?她这是饿出脾气来了?刚才没吃饭?」 湛卢低头道:「听说吃了两碗粥,两碟菜,应该是饱了。」 「给肉了吗?」 「给了的。」 都吃了肉还这么大火气?沈在野皱眉,十分不能理解。 「相爷。」外头有人进来禀告:「有人已经把芙蕖带回来了。」 心里一跳,沈在野连忙起身往前堂去。 芙蕖很尽力地在逃了,从那日清晨传了消息去瑜王府之后就知道会出事,所以收拾了包袱便躲去了乡下,以为有自家主子护着,还躲得这么远。肯定不会被找到了。 结果她还是低估了相爷手下的势力。东躲西藏了几天之后,还是被人逮住了,揪回了相府。 跪在前堂,芙蕖浑身发抖,看见沈在野的靴子在自己面前出现,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相爷饶命!」 眸色微动,沈在野坐下来看着她,微笑着问:「你这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竟然一上来就让我饶命?」土匠何号。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芙蕖连连磕头,声音都打着颤:「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还请相爷宽恕。」 「你说吧。」沈在野道:「若是这个迫不得已能说服我,那我便不怪你了。」 真的?芙蕖一喜,连忙道:「奴婢的一家老小都还在段府,有些事情奴婢一旦知道,必定是要跟段府的人说的,所以……那晚撞见爷出府,不知爷去了哪里,也就跟他们说了说。」 「撞见?」瞳孔微缩,沈在野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你在哪里撞见的?」 「就……在海棠门口。」芙蕖低头道:「奴婢本来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去给爷送药的,奈何海棠的人不让进,奴婢就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想到……」 眼神冰凉,沈在野侧头看了湛卢一眼,后者「呯」地一声就跪了下去:「奴才该死。」 当时谁也没想到那么晚了角落里会藏着人,他也没太注意,的确是失职了。 沈在野抿唇,深吸了一口气,瞪着芙蕖道:「你既然是撞见的,为何段氏却说是有人告诉你的?」 「是奴婢的错…奴婢怕惹上什么麻烦,就给主子说是别人说的。主子倒是什么也不知道,还让奴婢保守秘密……但,奴婢实在是身不由己。」 湛卢听得眉心直跳,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完蛋了,当真冤枉姜娘子了。 沈在野的神色还算镇定,就是眼神有些恐怖,盯了芙蕖好一会儿,对他道:「把她带下去吧。」 「是。」湛卢应了,起身就将芙蕖抓了起来。 只听见「带下去」三个字,没听见别的处罚,芙蕖心里还一阵狂喜,以为丞相真的要放过她了,边走还边低头行礼:「多谢相爷!」 沈在野冷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没一会儿湛卢就回来了,低头道:「处理妥当了。」 「嗯。」沈在野坐着没动,手里捏着腰上的玉佩摩挲,像是在想什么事。 湛卢瞧着,小心翼翼地问他:「爷,既然咱们冤枉姜娘子了,您是不是也该过去看看?」 「我不算冤枉她。」沈在野闷声道:「她也的确做错了不少事,去花园见南王不算错吗?回来得那么晚不算错吗?这放在别家是要浸猪笼的,我已经很仁慈了吧?」 看了他两眼,湛卢小声道:「奴才已经问过了,先前的确是有丫鬟去争春传话,所以姜娘子才去的花园。至于晚归……爷当真不去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黑了半边脸,沈在野抬头看他:「你没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奴才该死。」湛卢怂了,感觉到自家主子这气场不对劲,连忙找借口溜了出去。 前堂里安静下来,沈在野垂着眸子想了许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片刻之后,争春。 「什么?病了?」桃花挑眉看着来传信的湛卢:「病得厉害吗?」 湛卢一脸焦急地道:「很厉害,爷从前天起身子就不舒服,也没让大夫好生诊治,现在已经又发了高热。」 「太好了!」桃花激动地鼓掌! 什么叫报应,什么叫天道好轮回!她的诅咒还是有用的,病死他活该! 一屋子的人都错愕地看着她,满脸震惊。旁边的顾怀柔伸手就拽了拽桃花的衣袖,笑着对湛卢道:「姜娘子这是高兴有机会去照顾爷了,瞧瞧,一时都忘记心疼爷病了呢。」 湛卢干笑两声,心想他又不瞎,姜娘子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啊,眼睛都亮了! 轻咳两声,桃花端正了仪态,微笑着看着他道:「爷病得这么厉害,看见我肯定会病得更厉害,为了爷的性命着想,还是请顾娘子过去吧。」 顾怀柔一愣,拽着她退后两步,瞪眼道:「你傻啊?爷一罚你,院子里的人可都在看笑话呢。这上好的翻身机会送上门,你还不抓紧?」 无辜地眨眼,桃花道:「我怕我控制不住表情,太高兴了,爷会生气的。到时候又挨一顿罚,那才划不来呢!」 顾怀柔又气又笑:「爷是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这样啊,到底是要在后院里过日子的。」 理是这个理,但是她就是很生气,气得暂时不想看见他。见着主人会摇尾巴的狗都是聪明狗,但随时随地都摇尾巴,半点不会表达情绪,那也活得挺累的啊。更何况她还是个人。 「姜娘子,您还是快些过去吧。」湛卢无奈地道:「爷说了让您伺候,旁人也替不了。」 撇撇嘴,桃花问:「不去有什么后果吗?」 「有的。」湛卢低头道:「爷说不去就尝药,所有苦药一样两份,您在这院子里先喝完,确定没问题了,那边再让爷喝。并且爷吃什么,您就吃什么。」 ……算他狠!病人只能吃清粥小菜,她好不容易有肉吃,凭什么要陪他受罪啊? 眯了眯眼,桃花笑盈盈地道:「好的,我们还是过去照顾爷吧,免得病入膏肓了,还得让这一院子的人守寡。」 这是担心还是诅咒啊?湛卢听得头皮发麻,也不敢吭声,引着这位主子连忙回去临武院。 沈在野在床上躺着,脸色不太好看。桃花进去的时候,本来心情还有些不爽,一看他干裂的嘴唇,立马觉得心理平衡了。 「爷~」软绵绵地喊了一声,桃花坐在床边,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您没事吧?」 斜了她一眼,沈在野有气无力地道:「你觉得我这像是没事?」 「那妾身就放心了。」 「什么?」 「没,妾身是说,这样一来,妾身定然要好生照顾您了。」微微一笑,桃花伸手替他捻了捻被子,看了一眼刚端上来的碗:「先喂您喝药吧?」 勉强起身靠在床头,沈在野瞥了她两眼:「你表情好歹收敛一点,露出哪怕一丝担心的神情,别笑得这么夸张。」 「妾身一直很担心爷啊。」扁扁嘴,桃花指了指自己水汪汪的眼睛:「您看,都要担心哭了。」 这是笑出来的眼泪吧? 沈在野抿唇,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张脸。 要不是自己先做错了事,现在他绝对不会忍着,一定会把她扔出去的!不说有多心疼自个儿吧,好歹做做样子,也别这么高兴啊。他还没死呢! 第三十九章 「爷,来,张嘴。」舀了一勺药,桃花表情担忧地往他嘴里塞。 沈在野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张口去含药,冷不防被烫了一个激灵。 「姜桃花!」舌头又痛又麻,沈在野压着脾气咬牙切齿地道:「让你喂药,不是把药往我嘴里塞就可以了,要吹凉!吹凉你明白吗?」 无辜地眨眨眼,桃花耸肩:「大夫不是常说,药凉了药性就会减少吗?爷还是趁热喝了吧。」 「你喝一口我看看。」沈在野眯眼:「趁热。」 嘿嘿笑了两声,桃花轻声哄道:「爷听话,药是病人喝的,正常人喝了对身子不好。您先把这碗喝完吧。」 敢叫他听话?真当他是几岁孩子不成?气不打一处来,沈在野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心里得不断安抚自己才能压住怒火。 他不能生气。她被冤枉了。心里有气是正常的,就让她撒撒气好了。 又一勺药递过来,沈在野皱眉,深吸一口气含进嘴里,手上用力一扯,将桃花整个人拉过来,低头就吻了上去。 「嗷!」 药从他嘴里渡过来,又苦又烫,激得桃花下意识地就将碗给丢了,伸手推他。 沈在野嗤笑一声,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睨着她道:「你喝得下去吗?」 「废话!」桃花恼怒地道:「谁爱喝你口水啊,中毒了怎么办!」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沈在野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桃花一顿。坐直了身子小声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是觉得爷在病着呢,万一传染给妾身怎么办?」 「身为相府的娘子,你没有与我同甘共苦的觉悟?」沈在野挑眉。 「那你有本事先与我同甘共苦啊。」翻了个白眼,桃花小声嘀咕:「我受罪的时候,你哪儿去了?好吃好喝地过着,分明是有甘你尝,有苦我吃,当谁傻呢!」 沈在野一愣,扫了她一眼。 姜桃花生气的时候一张脸会鼓鼓的,像个包子,让人忍不住就伸手去戳。 想做就做,他真的伸手戳了戳。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这一碰着,他的眼神就柔软了下来,朝她张了张手臂:「桃花,过来。」 戒备地看他两眼,姜桃花不仅没过去,反而往后坐了坐:「爷有话好好说!」 「趁着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过来。」 「……哦。」挪了挪身子,桃花勉强朝他靠过去些,眼神跟盯坏人似的,看得沈在野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他低头将下巴放在她肩上,轻声说了一句: 「别生我的气了。」 乍一听这话,不知怎么的,桃花觉得委屈极了,眼泪跟泉水一样地冒了出来,啪嗒啪嗒地落在他肩上,但却咬着牙一声没吭,倔强地梗着脖子。 想罚她就罚她,想让她不生气她就得不生气?凭什么啊,他又不是姓玉皇名大帝,脸比天还大?土匠肝号。 「等明天府里有贡品过来,听说有西域的上等羊肉,还有很多好看的绸缎首饰,都送去你院子里好不好?」 「不要!」 「那给你加月钱好不好?连着争春里的丫鬟一起加。」 「不要!」 「那……」沈在野有些没辙了,他本就不是什么会哄女人的人,更不会愿意跟女人道歉。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想怎么样啊? 桃花抽抽搭搭了一会儿,抹了泪珠儿就要推开他。可这人的手臂竟然跟钢铁似的,怎么推都推不动。 「妾身还要继续伺候爷用药呢。」桃花撇嘴:「您这样一直抱着妾身,耽误了喝药,万一病死了是算妾身的还是算您自个儿的?」 哭笑不得,沈在野松开她,没好气地道:「你巴不得我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活着也没什么好处。」小声嘀咕了这一句,桃花拔腿就跑,开门让外头的人重新熬药,然后坐在桌边,离沈在野远远的,生怕他冲过来揍自己。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颇为头疼,低笑了一声道:「刚喝了药,嘴里苦,你拿点蜜饯过来。」 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桃花道:「您上次不还嫌妾身给您塞的蜜饯难吃么?」 「那我现在觉得好吃了,行不行?」 「行!」桃花点头,从袖子里摸了两颗梅干塞他嘴里:「您是老大,您说什么都行!」 张嘴含了梅干,沈在野扫了一眼她的袖子:「你随身带吃的?」 后退一步,桃花道:「这府里没有规矩规定妾身身上不能带吃的吧?」 「过来。」沈在野勾了勾手指。 桃花抿唇,挣扎了半天,还是坐回了床边,捂着袖口问:「爷有什么吩咐?」 懒得同她废话,沈在野伸手就将她的手扯了过来,拎着袖袋一阵倒腾。 一个个油纸包跟下雨似的掉了出来,打开一看,鸡腿、猪肉脯、花生、馒头、点心、梅干……什么都有。 桃花连忙扑上去把油纸包都拿回来,盯着他道:「妾身就随意带了点儿,没别的!」 这还叫随意?都能吃上两三天了吧?沈在野失笑,心里又觉得堵得慌,伸手把人拎到面前来,十分认真地道:「以后不会关着你不给饭吃了。」 桃花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将一个个油纸包塞回了袖袋。 「我是说真的,不会饿你了,你不用带这么多吃的。」沈在野抿唇:「以后你想吃什么就给厨房说,山珍海味都有人给你做。」 看他一眼,桃花继续点头:「多谢爷。」 沈在野微恼,翻身就将她压在床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手掐着这人的腰,明显感觉瘦了些了。 才两天而已啊,她怎么跟饿了两个月似的,倒真让他觉得愧疚了。 桃花皱着眉,承受着他的蹂躏,眼神里满是担忧。 沈在野没管她,快一个月没亲近了,怎么也得先吻个够本。等喘不上气的时候,他才抬头睨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桃花轻喘,面上泛起桃红色,眼里水光潋滟,当真是诱人极了。 然而她一开口说的却是:「爷压着吃的了!妾身都能感觉到点心被压碎了!」 沈在野:「……」 他能掐死她吗?煞气都快控制不住了!就没见过这样会惹他生气的女人,气氛已经变好了,她就不能说点应景的话? 心疼地扒拉开袖袋,桃花想看看点心碎成什么样子了。沈在野却伸手就将她外袍给扯了,嫌弃地道:「有什么好在意的?几块点心而已。」 「那是妾身刚做的桃花饼!」桃花很愤怒:「爷从来不知道珍惜别人的辛苦!」 轻笑一声,沈在野低头道:「你的桃花饼里全是蔷薇花,该叫蔷薇花饼吧?也不知道你这名字怎么取的。」 「那是妾身亲手做的饼,所以叫桃花饼,你管里头是什么花呢!」桃花忍不住顶嘴。 可是,刚一顶完,她好像就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向身上的人。 沈在野的眸子是深黑色的,很好看,里头像是有一汪暖和的湖水,将她一点点地围住。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都融在了一起,桃花还想生气,可一时间,竟然气不起来了。 沈在野一笑,温柔地睨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来不珍惜别人的辛苦?」 要是没吃过,从外头看,哪里看得出桃花饼里是蔷薇花? 姜桃花抿唇,小声哼哼两下,浑身的刺总算是顺了一些,闭嘴不做声了。 第四十章 沈在野低头,含着她的唇瓣轻轻摩挲,像是安抚一样,一点点地将她炸起来的毛捋顺。等身下这人彻底放松了,才扒了温柔的羊皮,跟狼一样地侵略起来。 也算是小别胜新婚,沈在野好像比以前更粗暴了,桃花这回没跟他客气,该抓就抓,该咬就咬,疼起来了跟只小狼崽子似的咬着他的肩膀不松口。 意外的是,沈在野这回总算没威胁她了,任由她咬着抓着,也没吭声。 恍惚间桃花觉得,沈在野好像从一条狠毒的蛇,变成了温和的马。 可惜了是个种马。 情浓之时,桃花忍不住出了声,脑子里不太清醒的时候,好像听人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错怪你了。」 心里一震,桃花睁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沈在野抿唇,表情平静得像是根本没开过口一样,趁她走神,卷着她就又赴巫山。 桃花扁嘴,绷着脸很想继续端一下架子,可到底是在床上,不是她把沈在野弄得神魂颠倒,就是沈在野夺了她的理智。而这次沈在野使诈,一句话让她没回过神,这一场仗她就输了。 天还亮着,湛卢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轻咳两声,将其他人统统都带了出去。 先前还担心主子搞不定呢,现在看来,自家主子也是无师自通,掌握了让女人最快消气的办法。 厉害!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桃花这么容易消气不是因为沈在野床上功夫好,而是因为他还没重要到要她生天大的气的地步。毕竟两人只是合作,她被冤枉了,吃了苦头,只要他认识到是他错了。给点补偿,那日子自然就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重要的是,桃花觉得沈在野的补偿应该很丰厚。 天快亮的时候,他低头睨着自己胸前耷拉着的小脑袋,伸手拨弄了两下:「别睡,我还有话没问完。」 「什么?」桃花半睁着眼,一脸困意地看着他。 「你同南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微微皱眉,沈在野道:「还送他枕头?」 打了个呵欠,桃花掩着唇,嘟囔道:「他跟我弟弟很像,照顾一下也是寻常。前些时候闲在府里没事做,就给他绣了个枕头。」 沈在野:「……」没事做怎么不给他也绣一个?就算是当成弟弟,这也太过分了吧? 瞧着面前这人微微阴沉的脸,桃花轻嗤了两声:「妾身还没喊委屈呢,那日与南王在街上被贫民围堵,爷没见有半句安慰。反而直接把妾身丢去了静夜堂饿肚子。好歹您也敬重南王。不看僧面看佛面……」 「等等。」沈在野眯眼:「你说什么围堵?」 微微一顿,桃花挑眉:「您该不会忘记了吧?就是妾身晚归那次,南王的马车经过贫民窟,撞死了个小孩子,被贫民围住了。您不是还派了人来救我们么?」 眼神里暗潮翻涌,沈在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 要是知道,也不至于生气关人。 桃花错愕,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原来这相府之中,也有不归爷管的地方。」 南王派人回丞相府找人的时候,沈在野是在府里的,然而他竟然没收到消息,但护院却是去了的。那又是谁在中间指挥? 「窝大了,难免有别的鸟叼来的草。」捻着桃花的头发。沈在野漫不经心地道:「我若是大事小事全部都管得滴水不漏,那大概便要像诸葛孔明一样劳累而死了。既然有东西作了乱,那拎出来处置了也就是了。」 「爷要以什么借口处置下人啊?」桃花蹭了蹭他,好奇地道:「人家背后肯定也是有主子的,一般的借口弄不死,太严重的借口又没有。」 「这个就交给湛卢去操心了。」沈在野伸手,将她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臂弯里,闭上眼睛道:「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哦。」桃花乖巧地点头,抱着他的腰身闭上眼。 然而,没一会儿她就反应了过来,撑起半个身子瞪着身边这人道:「这样说来,爷又冤枉了妾身!」 沈在野闭着眼睛装死:「过去的都过去了。」 「这话应该受害者来说,您没有立场!」桃花微怒。抬脚就跨到他身上。企图用体重压醒他:「您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呢?妾身这么聪明的人,能干这么多傻事吗!」 「谁知道呢。」伸手掐着她的腰,沈在野半睁开眼:「你再压着我,待会可别求饶。」 脸上一红,桃花又气又笑:「你理亏还耍流氓!」 已经理亏了,不耍流氓怎么办啊?沈在野抿唇,感受着手里这不盈一握的腰身,眸色微沉,翻身就又将她压在了下头。 桃花咬牙,一边推着他一边跟上战场似的喊口号:「您能控制妾身的身子,控制不了妾身的心!这事儿没完,妾身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沈在野嗤笑,张口就咬住了她的嘴唇,痛得她嗷嗷直叫。 徐燕归难得穿了常服出来,正打算来临武院找人呢,却见湛卢坐在院子门口捂着耳朵。 「怎么了这是?」 湛卢抬头,一见是他,连忙行礼:「徐门主,主子现在有事,不便见客。」土乒大巴。 「他还能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见的?」徐燕归挑眉,刚笑了一声,就听见主屋里远远传来的销魂蚀骨的声音。 他是情场老手了,遇过女人无数,自然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想想这院子里沈在野会碰的人,徐燕归挑眉:「姜娘子在里头?」 意外地看他一眼,湛卢点头:「是。」 「他待她,不觉得太不一般了吗?」徐燕归抿唇,神色有些严肃:「先前他自己说的话,也都不记得了?」 沈在野自己说过,不会跟大魏的任何女人有肌肤之亲,因为人非草木,一旦有夫妻之实,难免会动些感情,影响判断。他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只会将所有人当棋子,绝不会因为女人误事。 「话是那么说。」湛卢想了想:「可是姜娘子是赵国人。」 徐燕归:「……这有区别吗?都不是什么能放心动情的女人。」 「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湛卢抿唇,很认真地抬头看着他道:「但姜娘子一来,主子身上多了不少人味儿,也常常会笑了。奴才觉得没什么不好。」 「你们主仆这行为,早晚会惹大麻烦。」摇了摇头,徐燕归转身就走:「我去查查姜娘子吧,只是赵国有点远,可能要等一两个月了。」 湛卢恭敬地颔首,目送他远去。 相府里的各位主子还没高兴多久,一夕之间,姜桃花竟然又复宠了!而且这一次,爷像是要补偿她似的,什么好东西都往争春送,时不时就让人做一大桌子菜,然后陪姜氏一起吃。 「夫人,这是爷送给您的红珊瑚树。」小丫鬟恭敬地让人将一盆珊瑚树抬进凌寒院。 梅照雪头也没抬,淡淡地道:「多谢爷赏赐。」 丫鬟应了,躬身退下。旁边的秦解语新奇地看着那红珊瑚,赞叹道:「这可是个宝贝啊,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爷如此厚待,夫人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轻笑了一声,梅照雪道:「别人院子里送来的东西,又不是当真爷的心意,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当个花瓶随意找个地方摆了也就是了。」 秦解语微愣,伸手指着丫鬟离开的方向:「她不是说是爷送来的么?什么叫别人院子里的?」 第四十一章 「你还看不明白吗?」梅照雪抬眼:「那丫鬟是争春的人,这珊瑚树多半是爷送给姜氏的,姜氏怕盛宠之下得罪我,所以拿这个来讨好我呢。」 心里一惊,秦解语瞪大眼看着红珊瑚:「这种极品宝物,爷不给您,反而全给姜桃花?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她才是夫人?咱们后院里的人还没死完呢!」 「男人啊,一旦宠起一个女人来,那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还会管别的呢?」梅照雪叹息:「咱们姜娘子也真是很厉害,以后这夫人的位子,说不定当真要给她来坐呢。」 「那怎么行!」一拍扶手,秦氏怒了:「她凭什么?」 微微一笑,梅照雪看了她一眼:「你别光生气,想点办法出来才是。」 秦解语一顿,低头想了想,眼眸微亮:「是不是马上要到品茶会了?」 梅照雪点头,目光温和地道:「这次不知又是谁会得兰贵妃喜爱,不过说起来,咱们院子里有资格进宫的,今年又多了一位。」 秦解语会意,妩媚一笑,捏了帕子就往外走。 「品茶会?」桃花看着顾怀柔,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是兰贵妃承办的,一年一次各家贵妇进宫沏茶品茶的风雅聚会。」顾怀柔很严肃地道:「你最好提前花点心思准备一下,当今兰贵妃独得盛宠,能得她的喜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们这种侧室也能去?」桃花挑眉。 顾怀柔摇头:「这盛会是不分正室妾室的,只要你是三公九卿家的女儿,都可以参加。娘子是赵国公主,自然也是有资格的。」 「这样啊。」桃花点头:「那你知道兰贵妃喜欢什么茶吗?」 「没人知道。」顾怀柔神色古怪地道:「每年选出来的茶都不一样,咱们夫人为了得她青睐,已经练了一年多的茶艺了,可心里多半也是没有底的。」 这么难搞?那她去凑个热闹就好了,根本不用企图得到兰贵妃的喜欢,因为上次见面,好像气氛就不太对劲,要她喜欢她,有点难吧。 府里各方各院好像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品茶会做准备了,桃花去库房里选茶,迎面就遇见了段氏。 段芸心柔柔地朝她行了平礼,微笑道:「几日不见,娘子的气色好了不少。」 「过奖。」桃花颔首回礼,捏了一包茶问:「段娘子想选什么茶?」 「我不太会泡茶,也只是去凑个热闹罢了。」段芸心微笑道:「不过听说兰贵妃喜欢苦茶,我自然要选苦一些的。」 桃花挑眉,点了点头,寒暄两句之后就带着青苔走了。 段芸心神色未动,慢悠悠地将茶选好,才看了她离去的方向一眼。 「顾娘子都说不知道兰贵妃的口味,她这又是什么意思?」桃花打了个寒颤,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嘀咕:「为什么每次跟她靠太近,我都觉得浑身发凉呢?」 青苔点头,小声道:「奴婢也觉得段娘子古里古怪的,瞧着让人不舒服。她的话,您还是别信为好。」 「我自然不会信。」桃花撇嘴:「要说关于兰贵妃的事,能信的人只有一个。」 「谁?」 「沈在野。」 青苔咋舌,意外地看着她:「您打算去问相爷?」 「我脑子又没被门夹。都说了只是去凑个热闹,又怎么会专门为这个去惹毒蛇不高兴?」翻了个白眼,桃花捏着茶包道:「回去随意准备准备就行了。」 泡茶她不是很精通,但好歹也学过,应付一下不成问题。 正想着呢,前头的小道上就起了些动静。 湛卢带着人,押了个门房模样的家奴正往临武院走。桃花一愣,转头就想回避,结果动作不够快,湛卢的声音已经在远处响起: 「姜娘子,爷请您也过去一趟。」 嘴角微抽,直觉告诉她,这去了可能没什么好事。被押着的人十有八九跟先前隐瞒消息不报有关,然而,她也没什么借口躲。 回过身,桃花笑了笑。带着青苔就往他们那边走。温和地道:「正好我也想去给爷请安呢。」 湛卢点头,心想您看起来明明是想跑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跟相爷一样高超。 沈在野正坐在主屋里等着,远远看见门外有抹熟悉的影子,他挑眉,忍不住就勾了唇角,颇有深意地一笑。 「桃花,过来。」 脸上微笑,姜桃花站在门槛外头,手悄悄地扒拉着门框:「妾身可以不过去吗?」 今天的沈在野笑得格外诡异啊,比段芸心更让她浑身发冷! 沈在野没说话,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她。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不过来,后果自负。 开玩笑!她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桃花有骨气地一扬下巴。然后飞快地朝沈在野跑了过去,坐进人家怀里,一脸讨好地笑着:「爷有什么吩咐啊?」 「你来看看,就是这个人害得我冤枉了你。」伸手抱住她,沈在野将下巴放在她头顶,温柔地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湛卢一脚就将旁边的门房踢倒在地,门房一惊,连忙跪起来,边磕头边道:「小人冤枉啊!」 桃花黑着脸回头看着沈在野,瞪大了一双杏眼:你不是说交给湛卢处置的吗!为什么又扯我下水! 沈在野微笑:他下的判断就是交给你定罪最好啊,你是受害人。 老娘不依!你又没给我加工钱,凭什么又要我出工! 这几天给你加的工钱还不够? 那是安慰!你别当我傻啊,不能混为一谈的! 两人眉来眼去。外人看起来是浓情蜜意。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里头有多少刀光剑影。 姜桃花很生气,咬牙瞪眼: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起码再给我一件宝贝,要小而精致的,不要红珊瑚那种! 沈在野嫌弃地看她一眼,这不识货的,红珊瑚树比她那一堆东西加起来都值钱,她还偏偏嫌弃! 不过为了成事,沈在野还是点了点头:成交。 桃花嫣然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娇俏地盯着堂前跪着的人,嗲声嗲气地道:「这人瞒着消息不报给爷,反而报给了别人,让妾身吃了不少苦头。若是还留着命,妾身可不依啊~」 饶是有心理准备,沈在野还是被她这语调震得一个激灵,眼里的嫌弃掩饰都掩饰不住。 能不能入戏一点啊?桃花伸手暗掐他一把。 轻咳一声,沈在野收敛了眼神,看向那门房。 被桃花这话给吓坏了,门房哆嗦着身子,脸上全是惶恐:「相爷,您听奴才说啊。那日南王派人来传消息的时候,您正在书房忙公事。奴才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才传去夫人那里,让夫人做主的!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怎么就要取奴才性命呢!」 「你这话说的倒是奇怪。」桃花眨眨眼,跟没骨头似的窝在沈在野怀里,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爷在忙的时候你没禀告也就算了,可事后怎么也该知会一声吧?毕竟这相府的主子是咱们相爷,不是夫人。」 门房一愣,心下颇为不爽,低头咬牙道:「后来事情有些多,奴才以为夫人告诉相爷了,所以才没禀告。」 「这么说来,还是夫人的错了?」沈在野皱眉。 门房不敢说是,可又的确是啊,只能闷头不做声。局面僵持,外头的下人却进来通禀了一句:「夫人到了。」 第四十二章 桃花一听,立马想从沈在野怀里跳下去。可也不知道这位大爷是不是抱舒服了,压根没想松手,跟抱只猫咪似的,还顺了顺她的背。 「别怕,你占着理呢。」 占着理也不能当着夫人的面儿坐他怀里啊,这像什么话?桃花瞪他,后者一脸平静地直视前方,压根不看她。 梅照雪跨进屋子来就吓了一跳,呆愣地看着座上那跟粘在一起似的两个人,脸色不太好看。 桃花死命挣扎起来,理了理衣裳给她行礼:「夫人安好。」 轻轻点头,梅照雪什么也没说,先恭敬地给沈在野请安,再扫了旁边的门房一眼:「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夫人救命!」门房跟看见救星似的,连忙朝梅照雪叩首:「奴才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 微微一怔,梅照雪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微笑着看向沈在野:「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派护院救南王的事情,妾身觉得这门房没做错。」 「还没做错?」沈在野皱眉:「他瞒而不报,让我误会了姜氏并且重罚于他,他没做错,难不成错的是我?」 梅照雪抿唇,低声道:「当时的情况,爷正在忙,妾身身为这相府的主母,自然能替爷做些决定,所以他才来凌寒院传话。妾身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在南王平安之后,也就没有特意向爷邀功。」 瞧瞧这话说得多漂亮,瞬间就把瞒而不报变成了低调不想邀功。梅夫人真的是很厉害啊! 沈在野侧头看了桃花一眼,后者连忙从看热闹的态度里回神,委委屈屈地道:「夫人这一句不想邀功,却让爷误会妾身不守规矩,让妾身活生生饿了两天!您没错,这门房也没错,爷更是没错,那错的是妾身吗?妾身就活该被冤枉?」土乒介号。 梅照雪抬头,温和地笑了笑:「你受了委屈,爷也安慰补偿过了,又何必抓着这忠心耿耿的下人不放呢?」 「忠心也得看是对谁忠心啊。」扁扁嘴,桃花小声嘀咕:「拿着爷给的工钱,忠的却是别人,这才可怕呢。」 「桃花!」沈在野佯装轻斥:「你这话岂不是怪在夫人头上了?」 「妾身委屈啊,妾身冤枉!」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桃花伸手拉着沈在野的衣袖,轻轻摇晃:「您说过不会让害妾身的人好过的,现在人就在这里呢,归根结底就是他害的妾身。您说,他不该死吗?」 沈在野皱眉,状似为难地看了梅照雪一眼。 梅夫人脸色不太好看,皱眉盯着姜桃花:「娘子最近得了宠,倒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还是知进退,守规矩的,今日怎么这般胡搅蛮缠? 当她乐意吗?桃花扁嘴,委屈地道:「若是跟以前一样,就得吞下这无数冤屈,那妾身宁可变一变,也得求爷做个主。」 「爷~」转头看向沈在野,桃花可怜兮兮地道:「当初您对妾身说过的,这一生一世都要好好保护妾身。有人犯我一寸,您还人一丈。如有违背,天打雷劈!这都是您说的啊。」 他什么时候说过了?沈在野眯眼看她,这不要命的小丫头,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变着法咒他呢! 不过账也要等这事儿完了再算,他压下火气,点头道:「我说到做到。」 「爷!」梅照雪皱眉:「门房再怎么错了,也罪不至死,您若当真为了姜氏如此残忍,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我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了?」沈在野失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外头都说我是奸臣呢,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是好人,那做点坏事又怎么了?」 背后一凉,梅照雪脸都僵了,完全没想到姜氏在爷心里能有这么重的地位,竟然为了她完全失了以往的理性。 她是一早就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的,料想不会有多严重,才任由秦氏让门房不通禀临武院,结果怎么会…… 「相爷,奴才只是听命行事啊!」见夫人要保不住自己了,门房连忙跪着上前两步,豁出去似的道:「奴才本来是打算通禀临武院的,结果……」 话不敢说完,他就看了梅照雪一眼。 梅照雪垂眸,袖子里的手紧握。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心里哪还有忠诚二字可言?她还不如养条狗! 「妾身替秦氏向爷道歉。」低下头,梅氏轻声道:「秦氏任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突然有这样的主意,妾身也没来得及拦住。」 「哦?」沈在野有些意外:「此事还跟秦氏有关?」 梅氏叹息:「确切来说,这件事跟妾身本就没什么关系。门房来报信的时候,妾身正在休息,秦娘子在院子里,就顺手吩咐了下去。至于她怎么想的,妾身也不知道。后来知道的时候。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没告诉爷。」 桃花咋舌,看着这面目平静的梅夫人,心里为秦氏捏了把汗。不声不响地就把责任全推给别人了,可怜秦氏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得硬生生背下这个锅。 「既然不是夫人的过错,那也怪不到夫人头上。」收敛了心神,桃花笑道:「夫人温和,一向会为人着想,秦娘子本性善良,想必也没什么坏心。以妾身之见,也不要这门房的性命了,直接让他交接了手里的事情,出府去吧。」 梅照雪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姜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想要他的命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妾身也愿意多积点德。」桃花靠在沈在野身边,低头朝他一笑:「况且咱们爷只是嘴硬。心却软。哪里会当真取人性命呢?」 一上来把惩罚说得严重,现在让一步,那门房反而觉得是受了恩了,连忙磕头行礼:「多谢姜娘子,多谢相爷!」 梅照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抿唇对沈在野道:「既然姜娘子大度,那秦氏的事……」 沈在野淡淡地道:「这次可以不追究,但如果有下次,再让我发现这府中有人动歪心思,那就是你这个当夫人的失职了。」 「妾身明白。」梅照雪颔首,起身道:「妾身这便先告退了,还要回去练习茶艺。」 「嗯。」沈在野点头,看着她退下去,挥手就让湛卢把跪着的门房也带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桃花站直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腰,皱眉嘀咕道:「夫人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的。」 「你还怕她不成?」沈在野轻笑,抬眼看她:「论聪明,她可不及你。」 「可论玩阴的,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扁扁嘴,桃花看着沈在野道:「要是之后出什么事,爷可得护着妾身。」 沈在野勾唇,伸手将她拎过来抱着,慢悠悠地道:「可不得护着你吗?要是不护着,就该天打雷劈了。」 背后一寒,桃花连忙伸手抱着他的脖子,朝着他的脸吧唧就是一口:「爷最好了!」 「一点也不好。」沈在野皮笑肉不笑:「有只小兔子说话不讨我喜欢。我正在想是清蒸的好还是红烧的好。」 「放它一命最好啊!」扭了扭身子。桃花嗲声嗲气地道:「小兔子那么可爱,您怎么忍心吃?」 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腰,沈在野冷哼:「好好说话!」 第四十三章 「是!妾身的意思是,妾身帮了爷这么多忙,爷就宽宏大量,别跟妾身计较那些个只字片语的!」桃花严肃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些计较,爷会长命百岁的!」 意思就是,跟她计较他就要短命了?沈在野又气又笑,抓着桃花的脸就是一阵揉捏:「说点好听的给爷听听?」 「爷英俊潇洒,是妾身见过的全大魏最好看的男人!」土乒女亡。 眼里带笑,沈在野挑眉:「当真?」 「当真,因为妾身一共也没见过几个大魏男人。」 沈在野:「……」 湛卢处理了门房回来,就听见临武院里一阵惨叫,接着就是鸡飞狗跳的声音。 惊愕地趴在门边看了看,他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一向正经的自家主子,竟然放下身段在和姜娘子打闹! 桃花死死抵着一把椅子,将沈在野隔远了一点:「妾身只是开个玩笑,您手下留情!」 沈在野似笑非笑地撑着椅子的扶手:「我也来跟你开个玩笑,你有本事别跑。」 「妾身没本事!」桃花撒丫子就跑:「妾身可惜命了!」 「你分明就最不要命!」 屋子里枕头花瓶横飞,却没一个东西打碎了的。姜桃花看不出来,湛卢在门口却看得清楚。自家主子这明显是在逗着她玩儿呢,就喜欢看她那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的样子,东西扔过来,全都接得好好的。 摇摇头,湛卢也有些担忧了。这样下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一炷香之后,两个人累得都躺在软榻上。桃花气喘吁吁地道:「妾身还准备回去泡茶呢,现在就只想沐浴就寝。」 泡茶?沈在野皱眉,恍然间想起,又是一年品茶会的时候了。 「你要准备什么茶?」 桃花一愣,眨眨眼道:「拿了龙井。」 「为什么?」 「反正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茶,爷往日最爱喝这个,所以妾身就拿了这个。」桃花狡黠地笑了笑。 侧头看她一眼,沈在野脸色有些紧绷:「换一种吧。」 「哎?」桃花翻身,眨巴着眼看着他:「贵妃不喜欢这种?」 「……嗯。」 没想到沈在野竟然会透露消息给她,桃花一喜,连忙爬起来整理好仪容,回争春去。 既然不喜欢龙井,那用什么茶呢?她跟顾怀柔商量了一番,顾怀柔道:「段娘子说兰贵妃喜欢苦茶,这话倒是有些奇怪,虽然去年是她赢了,嫁进了相府,但未必说的就是真话。」 「你不用去考虑她的话,就当没听过好了。」桃花道:「现在排除龙井茶,有什么茶好喝又好泡吗?」 顾怀柔想了想,道:「我今儿上街去找找,带些不同种类的茶回来给你选。」 虽说先前有些不愉快,但真交了朋友,顾怀柔还是相当耿直的,二话没说就去凌寒院拿牌子了。等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二十多种茶,看起来颇费了心思。 桃花瞧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还是转头让青苔去找两件宝贝出来,待会儿送去温清。 「娘子瞧瞧这种茶。」兴奋地捧了一个茶包出来,顾怀柔道:「掌柜的说这是新的茶种,叫蜂蜜花茶,里头是蔷薇花和绿茶混合的,用蜂蜜水浸泡,不仅香甜四溢,而且不论茶艺好坏,都能泡得好喝。」 这种茶赵国也有,桃花倒不是很陌生,想想也就接下了,让青苔先送去李医女那里查查,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除了茶,还有茶点,每人也要准备一样的。」顾怀柔问:「娘子有什么拿手的点心?」 「有啊。」桃花胸有成竹:「桃花饼刚好和这花茶相得益彰。」 「那就好,您这儿既然妥当了,我就回去准备自个儿的了。」顾怀柔起身道:「要进宫的时候,娘子可要等我同乘。」 点头应了,桃花目送她出去,然后试着泡了一包蜂蜜花茶来喝。 不知道兰贵妃喜欢不喜欢,反正她是挺喜欢的。这种茶应该也养颜,因为她师父就很爱喝。就算不讨喜,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本来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还有点紧张,但是顾怀柔这个热心肠,当天竟然主动过来帮她选衣裳挑首饰,一边弄一边告诉她宫里的规矩。 「只要别跟兰贵妃撞了衣裳颜色和首饰,那就没什么。」顾氏道:「宫里已经传来了消息,咱们避开金红色和孔雀样式的头饰就成。」 还真是讲究啊,桃花点头,按照她说的一一照做,然后跟着她一起出门。 看见别人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衣裳头饰,怕万一顾怀柔坑她。结果看了一圈发现,顾怀柔是真心在帮她这个头一回进宫的人。 原来敌人一旦变成朋友,还真的挺可靠的。 「姐姐今日不与妾身一起坐了吗?」看见她们,柳香君连忙迎了上来,颇为委屈地看着顾怀柔道:「往年不都是带着妹妹进宫的?」 「今年带不起了。」顾怀柔淡淡地道:「柳侍衣另有高枝,何必屈就我的马车呢?借过。」 说完,拉着桃花就越了过去,径直坐上外头的车。 桃花挑眉:「你们这是彻底翻脸了?」 「嗯,娘子也记得小心她一些。」顾怀柔垂眸:「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玩起阴的来也挺膈应人的。」 点点头,桃花表示明白,捏好手里的食盒就等着出发。 沈在野今日也是要进宫的,不过应该是处理朝政之事,所以桃花也没问。不过相府的势力可真是让人心惊,别家院子去的顶多就两三个人,可相府光是马车就有五辆,更别说里头还不止坐着一个人。 一瞬间桃花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后院里总是腥风血雨了,这架势比后宫也不差啊。 品茶会在兰贵妃的芷兰宫里举行,宫规复杂,经过好一阵子的盘查和行礼,这一群命妇才到了地方。 兰贵妃还没出来,院子里上下都是席位,错落有致,看样子是按照地位坐的。三公九卿各有官阶,同一家的女儿还分嫡女庶女,大家纷纷落座之后,桃花发现自个儿好像坐哪里都不对。 她是赵国公主,按理不比三公九卿家的女儿地位低。可是阶梯上头没有位置空出来,只有最下头空了一个席位。 情况有点尴尬,梅照雪忙着跟人寒暄,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一样,其余的人更是都装作没看见她,自顾自地谈天说地。顾怀柔倒是发现了不对,可自己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桃花抿唇,虽说她是抱了沈在野的大腿,甘愿当侧室没错,但她好歹还是代表着赵国,要是真的坐下最后面,那就是丢赵国的面子,自认赵国公主还比不得九卿最末之臣的庶女,那她非得被赵国的人戳着脊梁骨骂死不可。 想了想,桃花就施施然站在了院子中间,等着兰贵妃出来。 梅照雪的余光是一直在看她的,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她竟然站在那儿不动了。到底是相府的人,这样闹得她也有些尴尬,于是开口就轻斥了一句:「姜氏,去找位置坐好。」 「这儿没有妾身的位置。」桃花一笑,朝梅照雪屈膝道:「定是还没正式来拜见过贵妃娘娘。所以娘娘把妾身的位置给忘记了。妾身先等着给娘娘请安吧。」 秦解语皱眉,指着下头的位置道:「那儿不是有吗?」 第四十四章 桃花微笑:「那可不是妾身该坐的位置。」 「怎么?你在府里蛮横娇纵也就算了,真当进了宫人家还会迁就你?」秦解语黑了脸,颇为不悦地道:「你这样不懂规矩,万一被娘娘怪罪,可别牵扯我们相府。」 「哪能不牵扯呢,怎么也是相府的人。」梅照雪叹息:「娘娘出来顶多怪我管教不严之罪,怪不到姜氏头上,所以她肆无忌惮也是应当。」 这话一说,其余在场的夫人看向桃花的目光都不太友善了。这种恃宠而骄的女子,也就会在男人面前讨喜,在女人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桃花置若未闻,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嘴皮子仗,自己有理的时候。就等能裁断的人出来再说话,免得争吵起来失了仪态,反而让人没了好印象。 庆幸的是,兰贵妃出来得很快。 「这是怎么了?」看着下头站着的姜桃花,兰贵妃眼神微动:「姜氏怎么不坐?」 梅照雪起身颔首:「是妾身的错,以往常常坐娘娘左首,今年没考虑姜氏的身份问题,忘记让位了。」 看她一眼,兰贵妃淡淡地道:「你是九卿之首梅奉常家的嫡女,自然是要坐在左首的,这没什么问题。」 梅照雪一笑,颔首屈膝。众人看向姜桃花,瞬间都变成了看好戏的状态。 桃花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礼:「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扫她一眼。兰贵妃扶着宫人的手坐下。也没让她平身,只问:「娘子为何不坐?是嫌我这芷兰宫不够大?」 「娘娘严重,芷兰宫乃宫中仅次于正宫的宫殿,哪里会不够大?」桃花微笑,垂着眸子道:「妾身只是怕坏了娘娘在后宫的名声,所以才不敢入座。」 「哦?」兰贵妃笑了,盯着她道:「你入不入座,与本宫有什么相干?」 「自然是有的。」桃花抬手,指了指最左边的那位置:「妾身来得不巧,只剩下那一个位置。若是坐了,外头的人难免就会说娘娘宫里尊卑不分,不及正宫规矩严明。若被有心之人听去,恐怕还会小事化大,说娘娘不懂规矩却又常常伴君左右,恐致大魏法度荒废,届时引朝臣上奏,正宫责难,娘娘岂不是冤枉?」 顿了顿,赶在兰贵妃生气之前,她又道:「上次马场与娘娘一见,妾身以为娘娘不仅雍容华贵,而且端庄大方,进退有度,是知书识礼之人,所以颇得圣宠。今日这座位虽是小事,却也代表了芷兰宫的态度。妾身不忍因小事让娘娘蒙辱,故而迟迟不肯入座,还请娘娘宽恕!」 舌灿莲花,这才叫真正的舌灿莲花啊!顾怀柔听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兰贵妃的表情从阴翳变得怔愣,最后竟然想了想,然后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梅照雪一惊,连忙起身道:「这样说来,妾身的罪过倒是大了,那妾身便下去坐,这位置让给姜氏吧。」 「夫人是正室,哪有将位置给侧室的道理?」桃花嫣然一笑:「贵妃娘娘聪慧,自然有自己的安排,您又何必这么急忙替娘娘做决定?」 梅照雪微顿,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桃花不躲不避地迎上她的视线,笑不达眼底。 兰贵妃抿唇,挥手就让宫人把最后的那矮桌和坐垫搬到自己右手边来:「姜氏身份特殊,今日就不论正室侧室了。赵国的公主来我大魏,自然当以客礼相待,就坐在这儿吧。」 众人都吓了一跳,看着姜氏当真走上前去,心里真是想什么的都有。 「好厉害啊。」顾怀柔旁边的古侍衣小声赞叹:「这样的气势,真不愧是赵国的公主。」 换做别人,定然是下不来台要大吵大闹得罪贵妃,亦或是被贵妃娘娘的神色吓得不敢吱声乖乖就坐了。没想到姜娘子竟然还敢说这么多话,而且句句在理。 梅照雪和段芸心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倒是秦氏气了个半死,看着姜桃花脸上的笑意,差点把帕子给揉烂,小声嘀咕道:「我就见不得她那股子娇媚得意的劲儿!」 在她进府之前,爷都是最喜欢她身上的傲气和媚意的,谁知道在她进来之后,府里无人再说她媚,竟然都只说她傲了。 自己走自己的路没关系,但是把别人的路挤得都没法儿走了,这样的人就该死吧。 桃花刚坐下来,就觉得脸上跟有东西在刺一样,抬头就迎上了秦解语的视线,眼里颇为迷茫。这位主子又怎么看她不顺眼了? 移开了目光,秦解语伸手开始摆弄自己面前的食盒。桃花见状,也就没多想了,等着这品茶会开始。 「今年的品茶会还是一样。」兰贵妃扫了下头一眼,笑着道:「先尝茶点,后饮好茶。各位夫人小姐想必都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和茶,本宫就托大,一一尝过之后,来评个高低。」 众人都应下,桃花也跟着低头,但她心里忍不住想,这贵妃娘娘吃饱了没事干啊?为什么会弄这样一个聚会出来? 但是之后她就看出来了,这聚会名为品茶,实际却是在品人吧。各家来的不止有出嫁了的夫人,更有待字闺中的女儿。所谓绿叶撑红花,那一个个梳着未嫁发髻,穿着色彩鲜明长裙的姑娘,在她们一群已嫁之人里,可是显得格外水灵。 先前顾怀柔好像说过,段芸心就是赢了这品茶会嫁进丞相府的,那这些姑娘这么积极也就不奇怪了。可是,为什么她瞧着府上这一个个的也挺积极的? 「妾身做的是翡翠糕,用绿豆沙包着豆沙,很是开胃。」梅照雪将食盒打开,其他的人也就纷纷把盛着点心的碟子拿了出来。 秦氏做的是炸油酥,段氏做的是中规中矩的八宝蒸蛋,一溜烟看下去,各有各的好。 兰贵妃满意地点头,看了桃花一眼:「你这是什么饼?」 「桃花饼。」桃花笑道:「只是里头用的是最近开得正好的蔷薇,香甜酥脆。」 「那为何不叫蔷薇花饼?」兰贵妃撇嘴,嘀咕了一句之后,就起身拿了一个来尝。 好吃是好吃,但明显不是经常下厨做点心的人,手艺很生疏。兰贵妃没说话,继续去尝下一个。 旁边有宫人过来,引着众位夫人小姐去一旁的台子上沏茶。桃花终于暂时松了口气,找到顾氏,跟她一路前去。 「您小心些啊。」顾氏皱眉道:「夫人看起来好像要跟您过不去了。」 「才看出来?」歪了歪脑袋,桃花娇俏一笑:「夫人早就与我过不去了啊。」 只是今日尤其明显而已,大概是因为沈在野不在,也无法知道具体过程的缘故吧。 顾怀柔直摇头,领着她去远一些的地方拿热水泡茶,不停地碎碎念:「您现在是腹背受敌,无论是谁都要防备着点。」 「包括你吗?」桃花调笑了一句。 微微一愣,顾氏的眼立马瞪圆了:「防备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害您!」 姜氏这么厉害,就算抛开救了她的情谊不说,她也绝不会傻到再与她为敌。土乒讨圾。 轻笑出声,桃花端着泡好的茶往回走:「逗你的,走吧。」 泡茶的时间有长有短,她们回去的时候,座位还有许多是空的,兰贵妃却已经吃完了右边三公家夫人小姐的点心,正在吃秦解语的炸油酥。 第四十五章 「你们回来得可真早。」皱着眉将炸油酥吞下去几个,兰贵妃捏着筷子小声嘀咕:「这东西好吃,却是太油了,正好下茶。姜氏,你的茶先泡好,就先拿来吧。」 「是。」桃花颔首,恭敬地将蜂蜜花茶递了上去。 兰贵妃可能是吃噎着了,喝了茶好半天才品出味道,皱眉道:「怎么是甜的?」 「回娘娘,这是咱们国都刚有的新茶,叫蜂蜜花茶。」顾怀柔连忙解释:「有美容养颜之效。」 一听还有这功效,兰贵妃的眉头松了松,不过却是当喝水一样把蜂蜜花茶灌下去,然后道:「好是好,但本宫不喜欢甜的。」 桃花挑眉,心想段芸心难不成真的没骗她。这兰贵妃当真喜欢苦茶?那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放下茶,兰贵妃正想去继续尝其他的点心,肚子却冷不防的一痛,差点叫她没站稳。 「娘娘!」旁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低头就见贵妃脸色不太对劲:「这是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吃太多了。」捂着肚子,兰贵妃站了一会儿想缓缓,结果越站脸色越差,惊得桃花都站了过来:「娘娘?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众人连忙将她扶进屋,太医倒是来得很快,诊脉之后皱眉问:「娘娘方才吃了什么?」 旁边的小宫女指着桃花就道:「最后喝的是这位夫人的茶,一喝下去就不对劲了。」 「把茶杯拿过来。」 「是。」 心里一凉,桃花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跟着在门口看了看,就见那小宫女出去又回来,皱眉道:「茶杯不见了。」 外头泡茶的人三三两两陆续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四处找贵妃娘娘的影子。顾怀柔急得站在门槛处看了半天:「方才娘娘喝完就将茶杯放在你的案上了,谁也没注意,竟然就不见了。」 「那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了吧。」桃花抿唇:「不过奇怪的是。我茶里不可能有问题,在咱们泡好茶的时候,宫人不是就已经检查过了吗?」 「是啊,但凡要入娘娘之口的东西,都经过宫人检查的。」顾怀柔皱眉,看了看内殿,小声道:「宫人都没事,怎么她就有事了?」 芷兰宫的大姑姑芳蕊从内殿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桃花道:「茶杯不见了。许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收走,奴婢会好生追查的。至于咱们娘娘是不是因为您的茶才变成这样的,这个也好办,奴婢立马让人将其他人的茶和茶点统统尝一遍。若是没问题,就请夫人与奴婢去司宗府走一趟了。」 桃花抿唇:「妾身绝无害娘娘之心,姑姑要查,就请彻查,以免让真正想害娘娘的人逃之夭夭。」 「奴婢明白。」轻轻一颔首,芳蕊带着人就走去外头。 梅照雪一众人刚刚才回来。见着这阵仗,很是茫然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芳蕊姑姑端着手,睨着她道:「贵妃娘娘中毒了,太医正在解毒,请各位夫人将茶水茶点都放在案上,由芷兰宫的人一一尝过,再下定论。」 「中毒了?!」一群女人纷纷捂唇,秦解语皱眉问了一句:「中毒之前吃了什么啊?直接查那东西不就好了?」 「娘娘最后饮的是姜氏的茶。」芳蕊垂了眼眸,声音低沉地道:「巧的是,一个转背,那茶杯不见了,无处可查,只能查其他夫人的茶点茶水。以推消失了的那杯茶有没有问题。」 梅照雪脸一白,连忙就往大殿里走,到了外殿直接跪下:「妾身管教不严,但求娘娘凤体安康,否则万死难辞其咎!」 兰贵妃有气无力地躺着,根本没有精力理她。桃花站在外头看着她这动作,低声道:「妾身好歹也是相府的人,被人冤枉,夫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替妾身辩解,而是替妾身认罪,也不管这事会不会牵连到丞相府?」 「你闭嘴!」梅照雪眼里满是担忧,颇为恼怒地道:「往年品茶会从来没出过问题,今年全是你身上闹幺蛾子,早知道我便不带你来了,也少这些祸患。」 「若是妾身有那个胆子毒害贵妃娘娘,那您也不会好端端在这儿跪着说话了。」深深地看着她,桃花道:「妾身什么都没做,也会生祸患,那就不是妾身的问题,该问问暗处那些个不肯放过妾身的心,到底是有多狠。」 梅照雪正要斥责,旁边太尉家的夫人却冷笑着开了口:「你们后院争宠,倒敢拿到贵妃娘娘面前来闹,还害得娘娘凤体有恙。这要是传去皇上耳里,你们哪有机会争论谁对谁错啊?直接就得上下一起问罪了。」 身子一僵,梅照雪跪着没动了。后头的秦解语瞪着桃花,咬牙道:「谁闯的祸,谁就该一个人去担着,牵连别人还有脸嘴硬,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学的规矩。」 「自然学的是不害人、常自律的好规矩。」桃花眯眼:「在阴暗角落长毒蘑菇的人,大概才是真的家里没教好吧。」 「你……」 内殿的帘子掀开,打断了她们的争吵。 太医出来道:「不知娘娘所食何物,但的确是中了毒,已经开了解毒的方子,要辛苦娘娘吃几天清淡的东西了。至于其他的事,也不归微臣管,微臣就先告退了。」 「太医慢走。」芳蕊姑姑在门口送他,送人出去之后,几个宫人也已经将茶点茶水尝遍了。没一个人有跟兰贵妃一样的中毒症状。 捏紧了手,桃花跪在梅照雪旁边,看着芳蕊姑姑阴沉的脸色,忍不住道:「妾身的茶水不可能有问题,这芷兰宫里不是有专门的人检查吗?」 「这个奴婢不知。」芳蕊语气冰凉地道:「若有人成心要作恶,检查也是保证不了什么的。」 桃花皱眉,心想自个儿最近的危机意识是不是淡了点,莫名其妙被人坑了都没发现。而且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没有下毒,贵妃娘娘却中毒了,是中间有什么玄机,还是……还是贵妃娘娘看不惯她,故意刁难啊? 「来人。」芳蕊朝外头吩咐:「将姜氏请去司宗府,再派人去知会皇上和丞相。」 「是。」 这宫里的情况桃花是不怎么熟悉的,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沈在野。 然而,沈在野与兰贵妃之间的关系,她一直不是很清楚,毒蛇这次会救她吗?还是雪上加霜地又骂她一顿? 御书房。 皇帝与沈在野棋正下到关键之处,突然就听见宫人传来了芷兰宫的消息。 「什么?!」皇帝皱眉,立刻起身:「怎么会中毒了?」 宫人看了沈在野一眼,说了事情经过。沈在野抿唇,问了一句:「查实了是姜氏所为?」土尽状扛。 「……这,虽还没有具体证据,但芳蕊姑姑让人尝了其他的东西,都没有问题。」 皇帝脸色不太好看,带着沈在野就往芷兰宫走,边走边道:「朕是信得过爱卿你的,只是你后院里的女人太多,又太乱,若是当真有人害了兰儿,那可别怪朕心狠。」 沈在野一笑,颔首道:「若当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不用陛下处置,微臣都不会放过她。」 「哦?」皇帝侧头看他一眼:「不是说你对那姜氏宠爱得很么?也舍得?」 第四十六章 「在微臣心里,女人不过是消遣之物。」沈在野道:「无事的时候,随意怎么疼宠都可以,但若惹了事,臣也不会姑息,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谁作的孽,谁便来担后果。」 帝王抿唇,深深看他一眼:「爱卿不愧为我大魏栋梁之才。」 沈在野颔首,跟着他跨进芷兰宫。 人都已经散了,只有相府的人还跪在外头。沈在野扫了一眼,姜桃花已经不在这里了,多半去了司宗府。 「爱妃。」皇帝进内殿,将兰贵妃扶到自己肩上靠着,皱眉问:「怎么样了?」 兰贵妃笑了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难受,性命无忧。」 「若是伤及你性命,那还得了?」帝王恼怒,看向芳蕊:「犯上的人呢?」 「已经关去司宗府了。」看了丞相一眼,芳蕊道:「奴婢已经查过,芷兰宫里其他的……」 「盘问过检查食物的宫人了吗?」沈在野严肃地道:「他们的职责就是替娘娘挡去这些意外,结果今日失职了,姑姑也不问问?」 芳蕊一愣,抿唇道:「是奴婢疏忽,现在就去盘问。」 沈在野点头,床上的兰贵妃却睨着他,轻笑了一声:「丞相还是护着姜氏的啊。」 「娘娘明鉴。」沈在野拱手道:「臣不是护着姜氏,只是相信她没有这么愚蠢,会做当面毒害娘娘的事。若是有人在背后作怪,妄图用伤害娘娘的方式争宠,那臣也不能姑息。」 皇帝点头:「爱卿说得有道理,查是该查清楚的。」 「姑姑顺便再将今日所有人的茶点茶水单子送来看看吧。」沈在野道。 芳蕊犹豫地看了兰贵妃一眼,后者闭眼点头,她才下去拿了单子来。 与此同时,负责检查食物茶水的宫人也被带到外头跪着了,大声喊着:「奴才们都是仔细检查过,绝对没有问题才让她们呈去娘娘面前的,奴才们冤枉啊!」 皇帝听得皱眉,兰贵妃有气无力地道:「这可是奇了怪了,东西都没问题,本宫却中毒了,难不成怪我自己倒霉?」 「你别急。」轻声安抚她,皇帝抬头看了沈在野一眼:「丞相那么聪明,应该能看出什么端倪。」 将手里的单子扫了一遍,沈在野低头问兰贵妃:「在饮姜氏的茶之前,娘娘是不是吃了秦氏的炸油酥?」 兰贵妃挑眉:「丞相怎么知道的?」 「臣虽对养身之事未有涉猎,但也偶然翻阅过两本相关的书。」沈在野道:「有书上写过,蜂蜜若与油炸之物混食,则易中毒。导致腹痛腹泻。」 微微一愣,兰贵妃不悦地看着他:「丞相这该不会是为了给姜氏脱罪,瞎编出来的吧?」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询问太医。」沈在野垂着眼道:「臣若有半句虚言,甘愿与姜氏同罪。」 好个与姜氏同罪!兰贵妃冷笑出声,闭了眼道:「既然丞相一心要保姜氏,那本宫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兰儿,别闹脾气。」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丞相向来待你极好,怎么会有意为他人开脱?朕觉得按照丞相的话来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姜氏的茶宫人检查过没问题,其他人的东西也没问题,那就只能是混合在一起出的问题。以后检查吃食,就不用那么多宫人分开做了,只让一人来查,以确保各宫周全。」 「皇上说的是。」兰贵妃点头,低声问:「那姜氏该怎么处置?」 看了沈在野两眼。皇帝轻笑:「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姜氏与秦氏大概也不懂食物相克,所以就罢了吧。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捏了捏拳头,兰贵妃抿唇看向沈在野:「那就请丞相好生管教后院之人吧。」 「臣遵旨。」低头行礼。沈在野全程都没看兰贵妃一眼,事情解决了,便去司宗府接人。 桃花蹲在司宗府的临时牢房的角落里发呆,沈在野进去的时候,就看她跟只小耗子似的,缩成一团。 「还没待够?」 乍一听沈在野的声音,桃花立马蹦了起来,转头就飞扑过去,抱着他的腰抬头道:「爷!先给妾身一点解释的时间。兰贵妃中毒之事跟妾身没关系!」 他自然知道没关系,不过看她这紧张兮兮的表情,沈在野逗弄之心顿起,板着脸睨着她道:「要是跟你没关系,怎么就轮到你被关起来了?」 「妾身在这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不得娘娘待见,被关起来也是没办法的啊!」桃花跺脚:「妾身都想明白了,娘娘要是执意问妾身的罪,那就连检查食物的宫人一起问罪。这样一来那些宫人为了保命,肯定会想法子证明妾身的茶是没问题的。」 「哦?」沈在野挑眉:「你的茶没有问题,别人的东西也没有问题,那兰贵妃怎么中毒的?」 「这个妾身也想过。」皱了皱鼻子,桃花道:「两个可能,要么贵妃娘娘故意想教训妾身,假装中毒,要么就是有的食物茶水分开没问题,但一起吃就会中毒。」 心神微动,沈在野眯眼看着她:「你既然都清楚,那方才怎么不直接跟贵妃娘娘说清楚?」 桃花扁嘴,委屈极了:「妾身怎么说?贵妃娘娘在内殿诊治,就派她身边的丫鬟出来问罪。妾身说什么她都不信。反正要找人承担罪责,放过了我,她们那些做奴才的就得遭殃,所以今儿是被关定了。」 说完,又抬头看他,抱着他的腰撒娇:「妾身没用,就等爷来搭救了,爷这回一定要相信妾身!」 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沈在野道:「你竟然会把获救的希望放在我身上,那我要是不信你呢?」 「您没这么狠心吧?」一缩脖子,桃花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先前妾身帮您的忙您都不记得了?说好的要护着妾身的!」 「那好,这次我花点心思捞你出去。」沈在野微微一笑:「你先前帮我的功劳,也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 「不要脸!」 「你说什么?」沈在野挑眉。 桃花转头「呸」了一声,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妾身说,好险!幸好爷肯相信妾身,妾身就功过相抵了吧。」 「好。」伸手搂着她,沈在野眼里满是愉悦:「那我们回府吧。」 「是……等等,就这么直接回去?」桃花愣了愣:「您不用去跟贵妃娘娘说清楚吗?」 「这个你别担心,之后我会做的。」沈在野一本正经地皱眉,满眼惆怅:「看样子还要费不少功夫。」 也是啊,沈在野那么不喜欢提兰贵妃,现在却要为了她的事情去跟兰贵妃求情。这么一想,桃花瞬间觉得有点愧疚了,出宫一上马车,就乖巧地给沈在野捏肩捶背。 一声不吭地享受着,沈在野唇角微勾,突然觉得骗着姜桃花玩儿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不过,回到相府之后,气氛还是严肃了起来。 虽然沈在野在皇帝面前说这只是食物相克的意外,但他不信就有这么巧,刚好两样相克的食物都是相府里的人带去的。 梅照雪带着所有姬妾跪在临武院,桃花和秦氏跪在最前头,都低头不敢做声。 「先来说说吧,你们的炸油酥和蜂蜜茶,都是自己准备的?」土尽上扛。 秦解语皱着眉小声道:「虽说的确是妾身准备的,但妾身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啊!爷明鉴,妾身的炸油酥是几天前就定下要做的,早就知会过厨房,以免有人会跟妾身做一样的。而姜氏的茶,据妾身所知,是这两天才买回来的。」 第四十七章 桃花点头:「蜂蜜茶的确是这两日才买回来的,但妾身也的确不知蜂蜜与油炸点心不能混吃。」 顾怀柔跪在后头,犹豫了半天才道:「蜂蜜茶是妾身买回来给姜娘子的,妾身更是不知道有食物相克之事。」 「这倒是巧了,旁人不知道,夫人也不知道吗?」沈在野看向梅照雪:「夫人的养身之道应是学得极好。」 「妾身惶恐。」梅照雪皱眉:「妾身近日一直忙于茶道,不曾过问后院之事,自然也没注意她们做的什么点心,连单子都是秦氏过目的。」 「事事都让秦氏帮忙,你这夫人的位置不如也分她一半来坐?」沈在野微笑着说了一句。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秦解语慌忙磕头:「爷言重了,妾身只是偶尔帮夫人的忙……」 「那夫人的错漏,你是不是也该帮着担一担?」沈在野道:「凌寒院、海棠,这个月月钱用度都减半吧。」 「……多谢爷。」梅照雪叩头下去,秦解语却是有些不忿:「这事怎能只让妾身与夫人承担?姜氏和顾氏也该同罪。」 「我没说她们无罪。」沈在野道:「只是那两个院子最近奖赏颇多,减用度也没什么作用,就各抄《家训》三十遍吧。」 「多谢爷。」桃花和顾怀柔也低头行礼,秦解语虽仍有不满,却也只能按下脾气。 沈在野看起来很不高兴,府里出这样的事,难免会影响他和皇上的关系,最近还得花些心思去弥补,自然对她们不会有好脸色。处置完了之后,便回了书房,让她们各自退下。 众人在出去的时候都没吭声,可一离开临武院,秦解语就没忍住,上前拦住了姜桃花:「姜娘子做这些事情连累大家,可觉得惭愧?」 桃花上下看她一眼:「秦娘子怎么就觉得事情是因我而起了?今日被害得关进司宗府的人可是只有我。」 「你作的妖,不关你关谁?」秦氏嗤笑:「想借着这事拖我下水,心肠也是毒辣。」 顾怀柔皱眉:「秦娘子话别说得太满,谁想拖谁下水还不一定呢。姜娘子已经是盛宠在身,为何要自己害自己?只会是没得宠的人,才会想出这些馊主意来害人吧。」 「哟,咱们顾娘子如今是攀上高枝儿了,都会跟我犟嘴了?」秦解语打量她两眼:「怎么?爷原谅了你假传身孕的事儿,你就真当没发生过了?可夹着尾巴做人吧,小心又遭报应了。」 「你……」 「都别吵了!」梅照雪怒斥了一声:「这是菜市场不成?你们都是高门出身,像什么话!还不快回去?」 众人噤声,各自散去。顾怀柔也想拉着桃花走,然而姜桃花步子放得很慢,看着其他人走了,自己却留在了梅照雪身边。 「夫人,妾身还有话想说。」 看她一眼,梅照雪淡淡地问:「什么话?」 「您不觉得今日这一场好戏,来得有些蹊跷吗?」歪了歪脑袋,桃花笑道:「看样子不是您的主意,也不是妾身的主意,那是谁这么厉害,在背后引得咱们四个院子遭殃,相互怨怼?」 「你这张嘴,可真会颠倒黑白。」秦解语也没走,睨着她道:「分明就是你搞出来的,还想扣在谁头上?」 望了望远处某个人的背影,桃花摇头:「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妾身奉劝一句,别真把妾身当对手,真正的对手另有其人。当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梅照雪一愣,皱眉看了看前头。片刻之后,却又垂眸道:「这院子里就不该起争端,娘子的提醒有些多余了。」 她相信谁都不会相信姜桃花,这人太聪明,稍不注意就会被绕进去,当了垫脚石。纵观整个后院,她要防着的也只是她而已,别人都不足为惧。 「既然夫人这么觉得。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桃花叹息,抬眼看她:「若夫人以后改变主意想与妾身聊聊,妾身随时恭候。」 秦解语皱眉,看着她带着顾怀柔离开,忍不住嘀咕:「她想什么呢?您跟她有什么好聊的。」 梅照雪脸上无波无澜,目送她走得远了才道:「姜娘子的意思是,这院子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总有要与她同仇敌忾的时候。」 然而眼下,最大的敌人也只有她一人,她不会信姜氏说的任何一个字。 顾怀柔眉头一直没松开过,跟着桃花回去争春,坐在软榻上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桃花点头:「很明显是不对劲,瞧爷那生气的样子,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不过后院争宠,竟然闹到了宫里,背后的人胆子也真是大。」 「背后的人还能是谁?」顾怀柔不解地看着她:「这院子里与您过不去的。不就是秦氏和夫人了吗?」 「那是表面。」桃花一笑,看着她道:「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她们这次若是打定主意要害我,就不会把自己也扯下水了。咱们明显是被暗中之人一箭四雕,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是头一次去品茶会,有些束手束脚,对中间这些东西了解得也不透彻,所以给了人可趁之机都没察觉。但是秦氏和梅夫人已经参加过两次了,竟然也不小心中了招,要么是她们蠢,要么就是暗处那个人太聪明。 想想梅照雪那双睿智的眼睛,桃花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大一些。 「那会是谁这么厉害?」顾怀柔低头想了想:「院子里除了您与夫人。好像没人有这等智慧。」 桃花有点惊讶:「你为什么不怀疑段娘子?她瞧着也是个聪明人啊。」 「段芸心?」顾怀柔皱眉:「她一向不争不抢的,又经常不露面,我倒是没发现她有多聪明,娘子是怀疑她吗?」 「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是她做的,所以我也只是瞎猜。」捏着手里的杯子,桃花道:「如今这后院一共就四位娘子,爷一杆子打下来,伤着三个,只有一个置身事外。你不觉得奇怪吗?」 想了一会儿,顾怀柔摇头:「段氏与秦氏来往不多,她不可能有能力让秦氏准备炸油酥。而我们这边的蜂蜜茶是我亲自去买的,也不见她来说什么。所以应该跟她没关系。」 「你去买茶的时候,是怎么发现这蜂蜜茶的?」桃花突然问了一句。 顾怀柔老实地道:「这茶闻起来很香,就放在茶庄的中央,想不看见也难啊。而且掌柜的说是专门给女人喝的,一顿夸赞,我自然要买回来尝尝了。」 真是一点痕迹也找不到,完全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想必秦氏那边也是一样,因为个什么契机,突然就想做炸油酥了。跟别人毫无关系。 摇摇头,桃花叹息:「这个亏咱们只能硬吃了。不过,若任由那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继续在暗处害人,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得想个办法自保。」 顾怀柔点头,可是要动脑筋的事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陪着桃花发了会儿愁,也就自己回去休息了。 书房里。 沈在野皱眉看着面前的人,问:「你最近要休假?」 「相爷府里能有几天清净,我该做的差事也都做完了,自然要休假。」徐燕归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里,斜眼看着他道:「宫中一出事,你怕是有一段时间不会进后院了,还不许我在阳光下走走?」 第四十八章 「你随意。」沈在野抿唇:「但也得寻个由头,从正门进来。」 「就说我是你远房二大爷怎么样?」徐燕归笑眯眯地问。 「……」横空一个砚台飞过来,直砸他脑门! 徐燕归翻身伸手,稳稳当当地把砚台接住,失笑道:「相爷最近脾气好生暴躁,在下开个玩笑罢了,就说是你远房表哥也行。」 「当我门客吧。」看着手里的册子,沈在野漫不经心地道:「反正你有点本事,别人也不会怀疑。」 垮了脸,徐燕归摸了摸鼻梁:「这样算来,我是不是得住在外堂?」 「不然你依旧可以睡房梁上。」 「……好的,外堂就外堂吧。」徐燕归耸肩,走过去将砚台放好,看着沈在野,突然正正经经地道:「如今形势正按照你的计划一步步发展,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抬头看他一眼,沈在野的眸子里波澜不兴:「能出什么岔子?」 「女人都是很危险的。」徐燕归认真地看着他:「越好看的越危险。」 这拐弯抹角的,也不嫌累得慌。沈在野嗤笑道:「你直说姜桃花很危险不就好了?怎么?查出她有问题?」 「还没查到,赵国有点远。」徐燕归靠在桌边道:「不过早晚会查清楚的,只是就算她没什么问题,你也不该拿她特殊对待。」 「哪里特殊?」上下扫他一眼,沈在野打趣地道:「你总不能因为我没把她给你,就觉得我待她特殊。」 徐燕归点头:「这是问题之一,按照当初那位大人的吩咐,你我分工,你的女人都该归我。」 「我没碰过的女人,给你都无妨,各取所需。」垂了眸子,沈在野道:「但我碰过的女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最好别碰。不是对桃花一人特殊,换了别人也一样。」 他没有跟人同吃一盘菜的习惯。 「这样啊。」徐燕归点头:「那这个问题抛开不谈,你待她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今日来找我,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沈在野不悦地道:「家养的兔子和外头的兔子,我的态度能一样?」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徐燕归点头:「那以后这女人要是跟计划冲突了怎么办?」 「杀了她。」沈在野一点没犹豫,嘴唇一动,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徐燕归听得点头,放心地开门出去了。 可是,走到一半才觉得有点不对。跟沈在野说了这么多,结果什么也没解决啊,他肯定还是会一样宠着那女人,只要没面临生死决断,都不会舍弃她。 这怎么行?日久生情,以后会出大乱子的! 转头想回去,可是,徐燕归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是没有机会在嘴皮子功夫上战胜沈在野的,只有被他搞定的份儿。 摸了摸下巴,徐燕归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决定——既然从沈在野这里无法下手,那就去姜氏那边松松土好了。 女人嘛,总是比男人好对付的,他尤其拿手。 夜幕降临,沈在野传了话今晚要看公文,就在临武院歇息。于是各房各院也就不等了,纷纷洗漱休息。 桃花穿着寝衣趴在窗边看月亮,等青苔收拾床铺。 她本来觉得离开赵国来大魏应该会轻松很多,毕竟她有控制男人的秘诀,要踩着这些人往上爬也不是没机会的。 结果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命中克星沈在野,现在她不但不能做其他的事情,反而还要被困在这里跟一群阴险难缠的女人做斗争。 命运啊,真是太无常了! 「主子,床铺好了。」青苔转身道:「您就寝吧。」 「嗯。」桃花应了,正打算关上窗户,却见月亮之上好像「刷」地飞过什么东西。 嫦娥吗? 揉揉眼睛,桃花仔细看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可能是她眼花吧。撇撇嘴,她起身回到床上躺好,看着青苔拿着烛台出去,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双手将她的身子死死压在床上,让她不能叫也不能动。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桃花睁眼,很想看清他的脸,但遮光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不挣扎了,乖乖巧巧地躺着,等着这人松开她。 「害怕了?」沈在野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笑着道:「给你个惊喜而已,怎么吓成了这样?身子都在发抖。」 桃花一愣,随即感觉嘴上的手松开了,黑暗里这人压到她身上来,俯在她耳边轻声问:「想我不想?」 伸手抱了抱他的腰,桃花笑了笑:「想啊,自然很想,不过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土尽余技。 「睡不着,还是想跟你一起睡。」 轻笑一声,桃花道:「这可是稀奇了,爷先前不是还很嫌弃妾身,不想与妾身同床共枕么?」 还有这回事?沈在野的声音里满是意外:「你误会了吧,我并没有嫌弃过你。」 「这种话要看着妾身的眼睛说,妾身才信。」桃花扁着嘴撒娇,撑起身子道:「点个灯吧。」 「别折腾了,与其用说的,还不如用做的呢。」床上的人伸手就将她扯了回去,抱在怀里道:「春宵苦短,该好生珍惜才是。」 眉梢跳了跳,桃花就势压在他身上,低头凑近他的脸:「既然爷这么急切,那就让妾身好生伺候您吧。」 习惯了黑暗,虽然还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眼睛却是能看得见了。桃花一笑。眼里盈盈带光,柔情似水地望进身下这人的眼里。 徐燕归躺在床上,一时竟然有些怔愣。 他遇见过的女人太多了,但像面前这人这样妩媚的,还是头一回。 女人的媚如肥肉,少香多腻,最忌过头。但姜桃花身上的媚却是浑然天成,不显刻意。眼里像有飘着花瓣的溪流,卷着你轻轻地就往里头掉,半晌也回不过神。 「你叫什么名字啊?」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地就答:「徐燕归。」 「咦,这会儿的声音倒是不像沈在野了。」桃花咯咯轻笑,拉了他起来往床下走,边走边问:「方才是怎么回事啊?」 徐燕归抿唇,变了沈在野的嗓音出来,道:「这是口技。足够了解一个人,就能学会他的嗓音和咬字,从而模仿。」 眯了眯眼,桃花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转身拉开了窗帘。 月光洒进来,椅子上的男人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张脸倒是生得俊俏,凤眼长眉,鼻梁挺直,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 然而,做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勾了勾唇,桃花回到他身边,笑得娇俏:「你累不累啊?这么晚了。想不想睡觉?」 「想。」当真打了个呵欠,徐燕归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清面前这女子了:「好困。」 「那就睡一会儿吧。」 「好。」 桃花笑眯眯地找了麻绳出来,直接将这人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去叫醒青苔,让她去临武院传话。土尽在亡。 徐燕归这一觉睡得好极了,还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有凌波仙子踏月而来,一张脸倾国倾城。温温柔柔地压上了他的身子。 「仙子?」他竟然有些脸红,想看清身上这人的面容,眼前却跟起了雾一样,怎么眨都看不清。 第四十九章 面前的仙子轻笑,身子却跟蛇一样缠上了他,越缠越紧,紧得他快不能呼吸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徐燕归喃喃道:「死在你手下,也是不枉人间走一遭。」 「那你还是早点下黄泉去吧!」 沈在野的声音伴随着一盆冷水,铺天盖地地朝他淋了下来。 仙子消失了,徐燕归猛地睁眼,却发现身上的束缚感仍在。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被绑在了椅子上。大拇指粗的绳子,绕了得有几十圈! 谁这么狠呐? 皱眉抬头,对面坐着的就是沈在野,他怀里还窝着个小东西,正抱着水盆,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 「清醒了吗?」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沈在野一手搂着桃花,一手搁在扶手上撑着下巴,睨着他道:「先前我是不是就警告过你,你怎么不听呢?」 眨眨眼,徐燕归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桃花抱着水盆不太友好地看着他:「你半夜闯我房间,装成相爷的声音欲行不轨,所以我把你绑起来了。」 「你怎么做到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徐燕归不敢置信:「我半点都没察觉。」 「那是因为你蠢。」没好气地呛他一声,沈在野道:「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然这事情传出去,丢的是你燕归门的人。竟然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绑起来了。」 桃花不满地鼓嘴:「爷,妾身还是有抓鸡的力气的!」 「你闭嘴。」拎她起来,丢去床上盖好被子,沈在野道:「我与他是旧识,今晚他只是开个玩笑,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置了。」 「好。」捏着被子边儿,桃花乖乖地点头:「既然是爷的熟人,那妾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爷处置好了也早些休息。」 「嗯。」沈在野颔首,看着她闭上眼,才转身捏了匕首,将徐燕归身上的绳子割了,拎出争春。 「这实在不能怪我。」被拖着走,徐燕归直叹气:「我怎么知道她这么厉害,会摄魂。」 「所以我先前说了,她不是你能对付的,你没当回事,那就活该摔跟头。」一把将人扔进临武院,沈在野手一转,匕首直压他喉头,微笑着问:「刚才都做了什么?」 咽了口唾沫,徐燕归真诚地道:「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成你看见的样子了。」 「没碰着她?」 「……没。」 匕首锋进一寸,疼得徐燕归立马举起双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冒犯姜氏了!今日吃个亏,以后长记性了!」 「你知道,在我这儿光说是没用的。」沈在野皮笑肉不笑:「留下身体的一部分吧。」 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徐燕归瞪他:「你认真的?」 「自然,我动手和你自己动手,二选一。」 「……」徐燕归的内心是崩溃的,心里也知道这位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为了减轻痛苦,那还是自己接过匕首,搁一小刀手臂,把血挤给他:「这也算身体的一部分吧?」 嫌弃地甩了甩手,沈在野退后两步道:「姜氏擅媚术,你以后见着她记得多点戒心便不会有事……不过最好还是别见了,她很记仇,你凑去她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知道了。」倒吸着凉气把自个儿的伤包扎好,徐燕归脑子里闪过姜氏那张脸,忍不住嘀咕:「还真是越好看的女人越危险。」 轻哼了一声,沈在野把他丢去了临武院的侧堂,自己也便回去休息了。 桃花也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刚去凌寒院请安,就见沈在野正向众人引见一个人。 「这位是新来相府的门客,善武,姓徐。」沈在野看着梅照雪道:「打个照面,以后也免得冲撞了。」 梅照雪笑着点头,抬眼就看见门口的姜桃花,于是道:「姜娘子,快进来。」 好奇地走进去,桃花还是先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转头一看。 这就是新来的门客?! 看着那熟悉的凤眼长眉,桃花嘴角微抽,怔愣了一会儿才颔首:「先生有礼。」 徐燕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姜娘子有礼。」 旁边坐着的人瞬间都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柳香君心直口快地问了一句:「两位认识?」 「不认识。」徐燕归和桃花异口同声地答,然后一个继续站着,一个去找位子坐好。 沈在野揉了揉眉心,道:「打过照面就行了,徐先生平时不会在府里,在的时候会帮着护院巡查四处,见着不必惊慌。」 「是。」众人都应下,沈在野便带着徐燕归出门了。 秦解语看了桃花好几眼,轻笑道:「昨儿争春是怎么了?听闻爷半夜还过去了一趟。」 「没什么,妾身做噩梦了而已。」桃花颔首:「爷来过一趟就回去了。」 一听这话,屋子里坐着的人脸上都不太好看。柳香君皱眉道:「一个噩梦就将爷叫过去,是不是有些不识趣了?虽然咱们爷宠着娘子,可娘子也不能这样折腾啊。」 「是我做得不对。」桃花乖乖认怂:「以后不会这般任性了。」 梅照雪轻声道:「只希望别有人跟着学才好。爷的休息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每日都在忙,你们也该多心疼爷些。」 「妾身明白。」一众莺莺燕燕纷纷点头。 经过一阵白眼的洗礼,桃花带着青苔就回争春了,路上顾氏与她同行一段,忍不住问:「您当真不认识那徐先生吗?」 「我们看起来像认识?」桃花挑眉。 「兴许是妾身多想了吧。」顾怀柔抿唇:「您与那先生见着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惊讶。」 完了,怪她没个心理准备,掩饰得不是很好。连顾氏都察觉出来了,那其他主子定然也有怀疑。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那人是门客,要在外堂住的,只要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遇见了。 想到这里,桃花笑了笑,安抚了顾氏一阵,就自己回去了。 结果晚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瞪眼看着窗口外头这人,姜桃花深吸一口气,咬牙问:「你又来干什么?」 徐燕归轻笑:「比起娘子,在下才应该紧张呢,一不小心就要被捆起来。」 「知道你还来?」桃花瞪眼:「我与你无冤无仇,做什么要这样害我?」 「的确是无冤无仇,可是在下对娘子却有恩。」徐燕归抱着胳膊小声道:「娘子恩将仇报,恐怕不太好吧?」 有恩?桃花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徐燕归伸手就将自己的半边脸遮起来,只留一双眼睛:「上次在静夜堂,您忘记给您打水的侠客了?」 微微一愣,桃花恍然大悟:「你竟然是那个嫦娥?!」 「……是侠客。」 不管是什么吧,桃花上下扫了他几眼,很是不能理解:「你不是要去刺杀沈在野吗?怎么又变成他的门客了?」 「这个说来话长。」徐燕归神情复杂地道:「不过娘子要相信,在下并非坏人。」 一听这话,桃花就呵呵笑了两声,退后一步看着她。 「哎,娘子别这样,在下这次来。就是来解除误会的。」看着她这反应,徐燕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上次只是跟娘子开个玩笑,还希望娘子多记点在下的好,忘记在下的过失。」 第五十章 「徐先生三更半夜跑来说这些,一看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啊。」桃花眯了眯眼:「万一叫人看见,说我争春私通外姓男人,这罪名,是先生来背,还是我来背呢?」 徐燕归一愣,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不会这么厉害吧?这么晚了,又是在娘子的地盘上,谁会发现并且去高密?」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桃花耸肩,伸手拉着窗户弦道:「先生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会记得先生打水之恩的,只不过恩怨相抵。现在我与先生两不相欠。先生还是快些请回吧。」 说完,「嘭」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徐燕归有一瞬间没回过神来,等看清眼前的场景的时候,他飞快地施展轻功回了自己的屋子。抓过镜子来就照。 「还是这张脸啊,没错,可她怎么会是这种态度?」捏着自己的下巴,徐燕归很不能理解。自己少说也勾搭过上百个女人了,就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难不成她是当真很喜欢沈在野,所以对别的男人都敬而远之? 这个就稀奇了,谁会对沈在野那样阴森的男人死心塌地啊?又不会说情话,又无趣,哪有自己有意思? 第二天。沈在野带了徐燕归出门办事,一路上就感觉旁边这人跟发了病一样地盯着他。 「你干什么?」微微皱眉,沈在野不悦地道:「看路,别看我。」 「我仔细看看,你也没我好看呐。」徐燕归小声嘀咕:「那肯定就是身份的问题了……」 斜他一眼,沈在野沉了声音:「我给你说过了,别妄图在她身上动心思。」 「你这是吃醋?」徐燕归挑眉。 「不是。」沈在野很认真地道:「我还有很多事没办完,不想抽空给你上坟。」 徐燕归:「……」 哪有那么恐怖啊,他现在已经提高了警惕了。绝对不会再中媚术!只要不被迷惑,区区女人,能拿他怎么样? 「先专心做事吧。」勒马停在一处钱庄外头,沈在野翻身下马,带着他和湛卢就往里走。徐燕归撇嘴,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跟了上去。 三人穿的都是便衣,很快淹没在人群里,并不起眼。 大魏国都最大的两家钱庄就是融汇和贯通,融汇是储银量巨大,贯通则是机制巧妙,在三个大国都有分店,一处存款。可在另一处取款。 沈在野来的是贯通钱庄,一进去就低头对掌柜的道:「瑜王府上,看银。」 掌柜的一愣,抬头就见这人出示了瑜王府的腰牌,于是恭敬地请他往里走。 贯通钱庄有一个很大的仓库,是用来寄存贵重物件的。女人的首饰,官家的金银,什么都有。瑜王因着贪污一案,财产已经系数上交,只余每月例银过活。然而很明显他还藏得有家当,调查了大半个月,终于查到了这里。 瑜王让他不好过了一回,总得礼尚往来,也好给景王吃颗定心丸,叫他继续相信他。 柜子打开,里头有一大叠的银票,还有房屋地契。沈在野挑眉,拿出来数了数,二十处宅院,两百万两雪花银。 咱们瑜王殿下,真是富有啊。 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放回去,沈在野抬头,认真地嘱咐那掌柜:「这是瑜王殿下的家底,切莫让别人动了,明白吗?」 掌柜的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咱们这儿看银只要腰牌,提银却要对上瑜王殿下手里的玉玦,旁人拿不走。而且咱们做生意的就讲究诚信,绝对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还请大人转告瑜王,这个月的利息也会很快送到府上。」 「好。」沈在野笑了笑,关上柜门就转身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出了钱庄,徐燕归才开口:「要把瑜王赶尽杀绝?」 「景王已经监国,可以赶尽杀绝的时候,我留他做什么?」沈在野轻笑:「只是饭要一口口慢慢吃,做事也要一步步慢慢来,急不得。」 打了个寒战,徐燕归皱眉道:「你的心思我是不懂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有啊,你把瑜王的腰牌还回去吧。」顺手把东西扔进他怀里,沈在野道:「别让他发现了,不然会坏事。」 「瑜王府现在守卫很森严的!」徐燕归瞪眼:「你大白天的让我还腰牌?」 「徐门主的功夫,沈某很放心。」沈在野朝他拱手:「保重。」 「……」要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早该动手把这人给掐死了! 两人分道而行,沈在野带着湛卢去了京都衙门,徐燕归跑了一趟瑜王府,还腰牌的时候不经意就看见了一对鸳鸯佩。 那对佩雕得可精致了,交颈缠绵的鸳鸯,眼睛分外传神。不过这样极品的玉佩,瑜王竟然也只是随意丢在角落里,太可惜了! 想了想,徐燕归顺手就拿了对佩揣进怀里,一路回了丞相府。 桃花坐在花园里饮茶,旁边的青苔小声问:「主子,昨儿晚上咱们院子里是不是来了人?」 「你怎么知道的?」桃花挑眉。 「后院有脚印,是西楼发现的。」青苔抿唇:「那脚印看起来是男人的,奴婢告诫了她不要说出去,想问问主子是怎么回事。」 桃花耸肩:「也没什么事,有人半夜来找我说了两句话。」 「主子。」青苔皱眉:「最近府里已经有人开始编排您了,您还跟人说什么话?」土布节扛。 「不是我要说,是他非来。」桃花很无奈地道:「说好人不像个好人,说坏人不像个坏人,但目前没能害着我,那我也不想跟他计较。至于院子里编排我的人……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她们该编排还是会编排的。」 青苔有些着急:「您没发现相爷最近都不来咱们院子了么?」 「发现了啊,他也没去别的院子,可能在忙事情吧。」 「奴婢怕忙是假,对几个院子失望了才是真,到时候失了宠,您……」 「青苔。」桃花打趣地抬眼看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太适合在宫里娘娘身边当宫女儿了,瞧这操心得。」 「主子!」青苔跺脚:「奴婢还不是为您着急。」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眨眨眼,桃花拉了她的手道:「爷的恩宠只能等,不能强求。咱们现在要做的是保全自个儿,在这后院里安身立命,你别急错了地方。」 保全自己?青苔皱眉:「咱们不是好端端的吗?这院子里您的地位可是仅次于夫人呢,还担心什么?」 跟小笨蛋是没办法交流的,桃花直摇头,撑着下巴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默默发呆。 沈在野不宠人,后院的一群女人就是寂寞的。女人太寂寞了,就会搞些幺蛾子出来,比如有人编起了故事,说他与那徐先生是旧识,先前有一段凄美惨烈的感情,后来她选择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徐先生,所以徐先生看着她的目光才总会那么复杂。 这故事听得桃花直打呵欠,心想编也编得像一点啊,她是赵国人,徐先生是魏国人,她一过来就嫁进了丞相府,到底是哪来的时间跟徐燕归有一段凄美惨烈的感情的? 不过,这院子里愚蠢的人太多了,竟然很多都选择了相信这个故事,看着她的眼神也就都不一样了。 下人蠢就算了,桃花也没打算跟他们计较,可去凌寒院请安,竟然连秦解语都阴阳怪气地道:「姜娘子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啊。」 第五十一章 翻了个白眼,桃花笑盈盈地道:「爷不来后院,有几个姐妹精神能好啊?」 「也是,爷不来后院,到处都是空荡荡的。」秦解语掩唇,看着她道:「可是空也就空了,切莫做些越矩之事填补空虚才好。」 众人一阵唏嘘,桃花看了秦解语一眼:「娘子何出此言?」 「有些话也不能说太明白了,丢的是咱们爷的面子。」秦解语道:「但既然进了相府,还望姜娘子多守着点规矩。以前发生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流言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种半真半假语句暧昧的栽赃,还不好跟她争辩。 桃花耸肩,坦然地道:「虽然不知道秦娘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一直没做过越矩之事。做人也该有点脑子,不要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 「你说谁没脑子?」秦解语皱眉。 「大早上的过来吵,你们不累,我听着都累。」梅照雪终于开口了,看了秦解语一眼,又看向桃花:「有话说话,别夹枪带棒的。」 「是。」桃花颔首,抬头的时候扫了这屋子里一眼,目光幽深。 她其实是很不喜欢被动的,若是刚来相府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也就罢了,被人耍吃了亏就当学规矩。可现在她基本将这院子里的人摸了个透,那就没道理要受这些暗刀暗枪的了。 目光落在一边安静如画的段芸心身上,桃花笑了笑:「咱们都该跟段娘子学学,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总是吵也的确没意思。」 能动手就尽量别动嘴。 段芸心一愣,抬眼看了看她:「姜娘子这样说,倒是让我惭愧了。」 「这话说得没错。」梅照雪叹息道:「你们要是都像段氏这样温柔娴静,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秦氏轻哼,低着头扯弄手绢。桃花一笑,端了茶起来轻抿。 早会没一会儿就散了,段芸心起身,刚走出凌寒院,就听得背后响起姜桃花的声音:「段娘子留步。」 回头看了看,段芸心微微一笑:「姜娘子有话说?」 「我想跟娘子道个歉。」一脸诚恳地看着她,桃花道:「上次娘子说贵妃娘娘喜欢苦茶,我心下怀疑,也就没信你。结果倒是辜负了娘子一片好意,贵妃娘娘的确是喜欢苦茶。」 「娘子有防人之心是好事。」眼神柔和下来,段芸心温和地笑道:「只是这院子里也是有真情实意,不会害人的人在的。」 「是。这回我算是明白了。」桃花点头:「以后不会再冤枉好人了。」 眼神微动,段芸心抬头看了看四周,伸手将她拉到一边道:「娘子若是信得过我,那我就再提醒您一句吧。小心秦娘子。」 「嗯?」桃花眼里都是茫然:「秦娘子虽然爱与我吵嘴,但也没真做什么可怕的事,怎么人人都叫我要小心她?」 「娘子进府的时候,没遇见教规矩的徐嬷嬷吗?」段芸心掩唇:「在秦娘子之后进府的人,只要是跟她学规矩的,都知道要小心秦娘子。」 微微一愣,桃花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个嬷嬷,在教完她规矩之后说了「小心秦娘子」。不过秦娘子也就是嘴巴不饶人罢了。在这院子里显得霸道了些,也不至于让人退避三舍。 「她做过什么让人不得不小心她的事吗?」桃花问。 段芸心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你听了也别四处声张……咱们相府里以前死过一个暖帐,那暖帐是刚得宠,爷正想把她升做侍衣,结果就莫名其妙死在了海棠里头。秦娘子说她是旧疾复发,突然暴毙,但……这也只能糊弄糊弄外人。」 桃花咋舌。瞪眼看她:「爷也没追究吗?」 「当时海棠正是盛宠,死的人身份也不是多贵重,再加上秦家的人将所有后事都料理好了,爷也就没怎么追究了。」段芸心轻声叹息:「若是放在现在,秦娘子已经不得宠了,那说不定人命不会这样贱如草芥。」 言下之意,若是有人肯牵头翻旧账,那定能让秦氏栽个跟头。 桃花一脸恐惧,装作没听懂她言下之意,缩了缩肩膀道:「那倒是我莽撞了,原以为秦娘子只是嘴上功夫厉害,没想到当真是心狠手辣。多谢娘子提点,以后我定当多小心。」 段芸心抿唇。看了她两眼:「私以为娘子善良,许能为那冤死的暖帐平反一二呢,没想到娘子竟然这样害怕。」 「惭愧惭愧。」桃花含笑低头:「我向来是贪生怕死之人,鲜少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段娘子家世不低,在这院子里可比我有底气多了。既然同情那无辜的暖帐,为何不亲手替她翻案呢?」 段芸心一顿,微笑道:「娘子说笑了,我既不得爷盛宠,又不及秦氏家世高,哪来的底气做这事?」 「娘子无能为力,妾身亦然。既然如此,那就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吧。」桃花颇为无奈地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绣花了,就此别过。」 说完,行了个平礼,带着青苔就回争春。 段芸心愣在原地看着她,眼神里有意外,也有探究。 这院子里的人的深浅,她心里是都清楚的,只是独独这个姜娘子,怎么好似探不着底。有时候高深莫测,有时候又单纯简单。先前虽是小赢了一场,但竟也没伤着她筋骨。 真难对付。 晚上的时候,沈在野终于去了一趟争春。土叉有巴。 「爷!」桃花开心地飞扑到他怀里,伸手将一块点心放进他嘴里:「快尝尝,好吃吗?」 沈在野挑眉,一把将她拎起来,抱到软榻上放着,然后嚼了嚼嘴里的东西,眉头直皱:「什么东西?烧焦了的馒头?」 眉毛一垮,桃花扁嘴:「有焦味儿?妾身折腾了很久呢,这烤馒头里夹了牛肉酱,本想着试试能不能做出个新奇好吃的点心。」 「你自己做了都没尝过?」皱着眉咽下去,沈在野嫌弃地问。 「对啊,我怕什么佐料没放对,万一吃了闹肚子。」桃花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沈在野:「……」 怕闹肚子还给他尝?! 「哎哎哎,爷,有话好好说!」看见沈在野眯着眼睛举起了手,桃花连忙跳起来把他拳头整个儿抱住,然后挂在他手臂上笑嘻嘻地道:「妾身开个玩笑罢了,点心是没问题的,但看样子火候没掌握好,还得再练练。」 「你一天呆在院子里就是做点心?」沈在野挑眉。 桃花撇嘴:「不然呢?又不能随便出府,闷着都快生霉了。」 「想出去就去问夫人拿个牌子不就好了?」沈在野睨她一眼:「不过你最近似乎又惹上事了,夫人已经跟我提过府里的流言蜚语,都对你颇为不利。」 耸耸肩,桃花道:「夫人对妾身有误会,所以出府拿牌子不是很方便,府里又乌烟瘴气的……要不爷偷偷给妾身个特权,让妾身溜出府透透气?」 「想去哪儿透气?」扫了她这屋子一眼,沈在野眉梢微跳:「你这屋子里怎么少了很多东西似的?遭贼了?」 「那倒没有。」爬进他怀里坐着,桃花伸过脸去就将他视线全挡住,然后笑眯眯地道:「只是有些东西摆着多余,所以收起来了,这个不重要。言归正传,爷要是方便,就给妾身个信物,妾身想去这国都四处看看风景,散散心。」 第五十二章 看了她两眼,沈在野道:「要信物不是不可以。」 嘴角一抽,桃花瞬间明白了这位大爷的潜台词——要东西可以,等价交换。 「爷有什么吩咐哇?」拿人手短,她还是得一脸狗腿样地问。 「最近事务繁忙,我顾不上后院。」沈在野道:「再过两日,也许会有新人来,你得替我多照顾。」 啥?新人?桃花瞪眼:「谁这么倒霉要进咱们后院了?」 眼神一凉,沈在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问:「你觉得在我相府的后院很倒霉?」 还不够倒霉吗?一群女人都是豺狼虎豹,唯一的男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生活在相府后院,简直跟掉火坑里没什么两样! 然而,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姜桃花嘴上还是乖乖巧巧地道:「妾身是说,一旦见过爷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又因为爷繁忙,不能长相厮守,真的也挺倒霉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世间有爷这样完美的男子存在。」 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沈在野嫌弃地将她丢到一边:「行了,东西拿去。」 桃花就势在软榻上一滚,伸手就接住沈在野扔过来的玉佩,仔细看了看,上头有他的字和相府的标识,应该是能当腰牌用的。 「多谢爷!」心里一喜,桃花麻利地就找了绳子系在自己脖子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在想什么主意。 沈在野没理她,这后院就这么大,她也翻不出多大浪来。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也是时候回去继续做事了。 「晚上记得锁好门。」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她道:「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人再过来,你不用理会。」 「是。」笑眯眯地应了,桃花目送他出去,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外头的青苔道:「明日出门,你准备一下。」 青苔点头,却有些不解地问:「爷既然来了,怎么不过夜?」 「他忙事情呢。」 微微皱眉,青苔忍不住小声嘀咕:「既然那么忙,过来一趟又是干什么?」 「过来一趟也是忙事情。」桃花一语双关地道:「不为别的。」 青苔怔愣,很是不懂,但自家主子已经施施然关上了门,准备就寝了。 因着府里多了奇怪的人,争春主屋的门窗紧闭,青苔还守在门口,以保证桃花的安全。 然而,一更天的时候,桃花还是被人弄醒了。 「叫醒你可真不容易。」手里捏着根鸡毛,徐燕归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睡得这么沉?」 「……」惊愕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桃花皱眉:「你把我丫鬟怎么了?」 「大晚上的,女人家怎么能在外头站着?我让她回房去睡觉了。」徐燕归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我是不是很怜香惜玉?」 以青苔的功夫,竟然能被他摆平,那定然是有一个很不怜香惜玉的过程的。 桃花深深地皱起眉,觉得这人在府里,自己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万一哪天他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自己岂不是要被他拖累? 心里正想着呢。就见面前这人突然掏出一对鸳鸯玉佩,递给她其中一块,笑道:「看见这东西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戴着肯定好看。」 嘴角微抽,桃花接过来借着月光瞧了瞧。的确是精致非常的宝贝,这种东西一般人家可买不到,论雕工和玉种,都该是在宫里的。 「送我?」 「是啊。」徐燕归眨眨眼:「你不敢收?」 当然不敢了,这还是个对佩,被人发现了,不得直接给她定个出墙的罪名?桃花抬眼看他,不经意地就在这人眼里捕捉到一丝算计。 想整她?微微挑眉,桃花顺手就将玉佩揣下了:「既然是先生的一片好意,我怎么能不收呢?礼尚往来,明日我正好可以出府,不如就请先生吃一顿大餐如何?」土叉尽巴。 「娘子竟是如此知恩图报之人。」徐燕归咧嘴一笑:「好。几时,在哪里等?」 「未时一刻,贯通钱庄。」桃花微微一笑:「那附近有个飘香酒家,我带先生去。先生喜欢吃什么就尽情吃,管饱。」 「多谢娘子。」徐燕归颔首,满意地起身,开了窗户就消失在了外头。 打了个呵欠,桃花眼里泛着月光,看了窗户一会儿,起身去将它重新锁上。 徐燕归,说是府上新来的门客,但其实怕一早就是沈在野的心腹。只是在暗中替他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一直不曾露面。这个人,嘴上说的都是甜言蜜语,眼里却没什么善意,而且看起来,好像很不想让她好过。 她可真是冤枉,什么坏事都没做,就被好些人当成了眼中钉。 叹息一声,桃花捏了捏那鸳鸯佩。想了想就躺回去继续睡。 第二天一大早,青苔在梳妆台前给她梳头发,眼睛一瞥就看见了台上的玉佩,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时候有的?爷好像没赏过啊。」 屋子里还有清雨和西楼两个粗使丫鬟在收拾床铺,桃花惊慌地看了她们一眼,连忙将玉佩收起来,小声道:「你就当没看见。」 微微一愣,青苔回头,正好对上西楼的眼睛,反应过来有外人在,才低头道:「奴婢明白了。」 主仆二人鬼鬼祟祟的,西楼都看在眼里,她是个聪明的丫鬟。不会甘心一辈子都在外院当粗使。手里的筹码要足够多,才能爬去别的地方。于是她有意无意地靠近姜桃花,就听见她小声对青苔道: 「未时一刻,我们去贯通钱庄放东西,这东西是个祸害,不能留在府里。」 虽然听不懂自家主子在说什么,但是青苔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给她整理发髻。西楼瞧着,不声不响地退出主屋,等到午时用膳的时候,便飞快地去了守云。 桃花都瞧在眼里,也没让青苔拦着,过了午时就偷偷摸摸地从侧门出了府。 「咱们不是有爷给的令牌吗?」青苔小声问:「您还这样紧张干什么?」 跟做贼似的四处打量,桃花披着斗篷溜出了侧门才道:「自然是紧张给别人看的。」 「给谁?」 「暗中不露面的人啊。」桃花轻笑,与她一起上了外头的马车,再睨着她道:「你傻不傻?真以为最近府里的闲言碎语都是凭空冒出来的?争春里明显有内鬼。」 微微一愣,青苔立马反应了过来:「西楼?奴婢一早觉得这丫头有些古怪,上次半夜还在您的房间外头发现她,像是在偷听似的。」 「什么时候?」桃花皱眉。 「就前天院子里发现脚印的时候。」青苔道:「还是奴婢问她在做什么,她就说院子里好像有男人来过,奴婢太惊讶了,也就忘记追究她当时到底在做什么了。」 点点头,桃花道:「那就多半是她了,除了你与她,也没人知道我院子里来了人。」 一拍大腿,青苔愤怒地道:「她还答应了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结果一转眼竟然就出卖了您!既然知道了,咱们还犹豫什么啊,回去把她抓出来处置了吧!」 「你急什么?」桃花失笑:「小鱼才碰了碰钩,哪能马上收线呢?」 微微一愣,青苔不解地问:「她背后还有人?不可能啊,相府里规矩严明,她以前是没在任何一个院子里呆过的,怎么会帮着别人来害您?」 第五十三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桃花道:「在争春里只有你一个主屋丫鬟,其他的人不管怎么都只是粗使,有了异心也是寻常。」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青苔抿唇:「那要不等回去的时候,您提拔两个人进主屋?」 「我信不过她们。」桃花摇头:「放在外头,只要有不对劲,我都能清楚地看见是谁,像这次一样快速地抓出来。但是在内屋就不一定了,除非是跟你一样忠心,否则我不会为了留住她们而放下戒备。」 青苔一听,万分感动地道:「能得主子如此信任,奴婢真是死而无憾!」 桃花微笑,心想以青苔这脑子,想害她也是太困难了,所以她才这么放心。不过这个事情说出来对青苔太残忍,像她这样善良的人,定然会选择沉默的。 贯通钱庄很快就到了,桃花把位置选在这里也没别的,因为她有事要在这儿办,办完看看大鱼上钩没,若是上了,那就好满载而归。 「这位夫人,存银还是存物?」伙计笑着迎上来,躬身道:「里头请。」 「我存物。」桃花拎了鸳鸯佩出来,隔着面巾冲那伙计一笑:「这物有点特殊,还请听好我的吩咐。」 伙计一愣,不经意对上面前这人的眼睛,下意识地惊叹出声:「天仙……下凡啦?」 桃花失笑,拎着裙摆就往存物间走。伙计连忙跟上去,拿了钥匙就开了一个柜门:「您要放什么,替咱们钱庄写个借条,签个字即可。」 「借条?」 「夫人别奇怪,这是咱们钱庄的规矩。」伙计小声解释:「您存东西在这儿,就等于咱们钱庄向您借了这个东西,所以要打借条。一旦东西丢失,钱庄照价赔偿。但相应的,您得按日子交钱,才能放这儿。」 「好。」笑着点头,桃花接过他递来的借条看了看,微微思忖之后,让青苔写了个名字上去。 「这东西也许很快有人会来取。」关上柜门,桃花直接将钥匙放在那伙计手里,轻声道:「若是个打扮贵气的夫人来问,你就直言我存的东西在这儿。她要拿,你就让她拿。若是不拿,你就继续放着吧。」 「是。」呆呆地应下,伙计认真地道:「一定会按照夫人的吩咐做的,您放心。」 收好借条,桃花转身就朝青苔使了眼色,后者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存钱的地方,将一大叠银票通过贯通,寄到赵国。 其实这才是她问沈在野要牌子出来的真正原因,她在相府得的赏赐很多,又没什么用处,不如送回去给长玦,兴许还能帮上他点忙。 这个事儿自然是不能让沈在野知道的,以免觉得她吃里扒外。虽然她的确做的是吃里扒外的事儿,但是这也得讲个方式,最好能既让相爷舒心,又让自己开心。所以善意的谎言是少不了的。 出贯通钱庄的时候,青苔眼尖,瞧着门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当即想上前去抓住。谁料桃花跟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动作比她还快,一把就将她扯了回来,不动声色地往外走。 时辰刚好是未时一刻,徐燕归已经到了,正摸着肚子皱眉等着。 「徐先生。」桃花远远地朝他颔首,指了指旁边的飘香楼。徐燕归一看见她,眉目立马舒展,跟着她一起上楼,选了个厢房坐着。 「还以为娘子不来了。」 「怎么会,答应要请客,定然要说话算话。」坐在窗边,往下看就能看见贯通钱庄的门面。桃花微笑,抿着茶看着面前的人:「昨儿那玉佩是哪儿来的啊?真是好精致,叫人爱不释手。」 「你喜欢?」徐燕归长眉一挑,颇为高兴地道:「另一半可是在我这里,娘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娇羞地点头,桃花抿了抿唇:「可惜我已经是相爷的人了,要辜负先生一番好意。」 「我不在乎。」徐燕归轻笑,看着她道:「只要娘子愿意,在下愿与娘子天涯海角,白头到老。」 瞧瞧,一般骗子嘴上功夫都厉害得很,有点脑子的人都能一眼看穿,也就能骗骗那些个以为世上只有爱情两个字的傻姑娘了。 不动声色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方才门口那几个古怪的人已经从钱庄里出来了,一人往相府的方向跑,一人往飘香酒楼的方向来。 动作还真是快呢。 桃花垂眸,突然捂了捂自己的肚子,表情略微尴尬地道:「这倒是不巧了……我可能要暂且离开片刻,先生可能等等?」 看她这表情,徐燕归也能明白,人有三急嘛。不过在她起身离开之前。他还是眼含深情地道:「在下的话,还请娘子好生考虑,回来给我一个答复。」 「一定。」桃花颔首,举起茶杯道:「与先生碰这一杯,就当立下誓约。即便以后不能相守,我也念先生这拳拳深情。」土叉余圾。 「好。」对上她勾人的眼睛,徐燕归微微一顿,连忙低头将茶一饮而尽,收敛住心神。 真是了不得的厉害女人,媚骨天生吗? 放下茶杯,桃花一笑,转身就带着青苔下楼,寻了这酒家的后院,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来飘香楼问掌柜的:「可有一男一女在此用膳?」 掌柜的点头,指了指楼上:「正在天字一号房里呢。客官要找他们吗?」 那人想了想,摆了摆手,就在楼梯口守着,等人来。 未时两刻的时候。就有马车在贯通钱庄的门口停下。钱庄的伙计正在招呼客人呢,抬眼就看见当真有衣着华贵的妇人进来了。 「相府的人可来过这里?」那妇人蒙着面纱问。 伙计一愣,呆呆地摇头:「小的不认识相府的人……」 微微皱眉,妇人重新问:「那有没有跟我差不多的打扮的女子来这儿放东西?」 「有的有的。」想起桃花的吩咐,这伙计连忙把人引进存物库,打开柜门就将半枚鸳鸯佩取出来给她:「就是这个。」 眼里光芒暗闪,那妇人拿了东西就走。伙计「哎」了两声,却也没拦着,就看着这些人簇拥着那妇人离开了。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存的人都说取走没关系了,那他也不用管。不过一看见这位夫人的眼睛,他好像突然不记得来存东西的那位长什么样子了。 皱着眉摇了摇头,伙计回去继续忙碌。 姜桃花飞快地回到相府,刚从侧门溜进去,就看见沈在野带着梅照雪和顾怀柔等人,正往正门的方向走。 梅照雪看起来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了,只能隐隐听见她的声音。却听不清内容。 「这是要去哪儿啊?」被桃花拉到旁边躲着,青苔伸着脑袋打量,忍不住问了一句。 桃花直拍胸口,没看外头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嘴里喃喃道:「幸好,真是幸好。」 「幸好什么?」青苔不解,低头看着她。 朝天翻了个白眼,桃花道:「你忘记咱们在钓鱼了?」 的确是忘记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懂过。揉了揉脑袋,青苔脸都皱了:「钓着谁了这是?」 「谁想害你家主子,谁就会咬钩。」理了理衣裳,桃花站直身子,微微一笑:「现在可以回去歇着了。等他们回来,才有一场好戏看呢。」 青苔叹气:「看样子奴婢也不用花心思想了,等着结果就是。」 第五十四章 什么是饵,什么是钩,谁又是会被钓上来的鱼,她没那个能力去细细分析,还是好好跟着自家主子吧。 桃花说的幸好,是幸好自己多留了个心眼,也幸好有徐燕归这倒霉玩意儿送上门,两边都不想让她好过,那就活该被她耍这一场,两败俱伤,反正这一局她稳赚不赔,别人的生死,可不关她什么事。 秦解语拿了鸳鸯佩就信心十足地往飘香楼上去了,有这把柄在手里,她就能定姜桃花的罪。到时候她就是自己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 然而,飘香楼的掌柜竟然敢拦着她。 「上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秦解语冷笑:「上门的都是生意,我要上去用膳,你拦着干什么?」 消息已经传回府了,她得先进去把人给抓着,免得溜了。 掌柜的一脸为难,磨磨唧唧地直到门口的伙计打了手势,才让开身,放秦解语上去。 瞪了这掌柜的两眼,秦解语提着裙子就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徐燕归正趴在桌上,好像是睡着了。秦解语一愣,连忙四处看了看,又去内室里翻找了一番。 姜桃花呢? 瞪眼看着身后的人,那人小声道:「奴才一直在楼梯口守着,没见人下来。」 「肯定还在这里,你去隔壁找!」 「是。」 下人都退出去了,秦解语皱眉看着桌上的徐燕归,忍不住走过去,想探探他的鼻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梅照雪引着沈在野等人上了楼,边走还边小声道:「消息属实,妾身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人会这么大胆,为了避免误会,还是爷亲眼看看为好。」 话落音,众人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转头就能看见天字一号房里头的场景。 秦解语还没反应过来,手指依旧放在徐燕归的鼻息间。沈在野挑眉,从他这个角落看过去,秦氏与徐燕归靠得很近,而且,那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 梅照雪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把惊愕都咽了回去,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皱眉道:「竟然会是秦氏。」 脸色一沉,沈在野跨进那屋子里,皱眉看着秦解语,半晌才问:「我平日对你不好吗?」 秦解语一脸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相爷是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您看到的这样,妾身是过来抓人的。」 「抓谁?」 「抓……」刚想吐出姜桃花的名字,却看见了旁边梅氏紧皱的眉。秦解语抿唇,改口道:「自然是抓奸了,听人说相府有人红杏不耐春,妾身便带人来看看。」 「这倒是有意思。」沈在野冷笑:「你抓奸,这屋子里却只有你与一个男人。」 「爷!妾身来的时候就只有他,这与妾身没有关系啊!」秦解语慌了,连忙过去拉着沈在野的手道:「这人昏迷在这儿了,另一个人不见了,妾身方才只是想看看他是死是活,所以……」 顾怀柔扫了桌上的人一眼,抿唇道:「秦娘子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咱们也别在外头丢人了,都带回去问吧。你们不要脸,爷还要呢。」 这话放在平时,秦解语肯定是要跟她吵起来的,但眼下情况对自己相当不利,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让爷误会了,自然是一心先想着怎么解释清楚,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看夫人的眼色,姜桃花的名字是不能提的,毕竟没有抓她个正着,手里证据也不足,空口白舌的叫污蔑,指不定就被那小蹄子反咬一口呢。但是,若是不提她,爷当真误会要出墙的人是自己怎么办啊? 众人纷纷打道回府,掌柜的也没认出来他们是谁,送走之后,抱着桃花给的银子就是一阵乐呵。 路上的时候秦解语很想找机会问问梅照雪这情况该怎么办,但是爷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要与梅氏同乘,她无奈之下,只能一直跟顾怀柔在一起。 回到相府,临武院的门大开,院子里的娘子侍衣都来了,下人们倒是统统被关在了外头。 秦解语跪在沈在野面前,旁边还躺了个昏迷不醒的徐燕归。 沈在野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隐隐觉得有可能是桃花出了问题,但过去一看,却是秦解语。 「我亲眼目睹的事,你还有什么好说?」 秦氏皱眉,抬头道:「妾身有好多话想说,今日之事,妾身是被人陷害的!」 「哦?」沈在野目光深沉:「谁陷害你,怎么陷害你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深吸一口气,秦解语捏着手道:「妾身……无意中得知府上某位娘子与门客暗中来往不少,更是有半夜幽会、互赠定情信物之举,不想爷蒙羞,又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一直未曾吭声。直到今天,有娘子出府与门客私会,收到这消息,妾身立马就去抓奸了,想着要是让别人去,以那人的狡猾程度,肯定会金蝉脱壳。不想却中了陷阱……」 「秦娘子这话不如说得清楚明白些。」顾怀柔笑道:「哪位娘子与门客有染,又是半夜幽会,又是收定情信物,还出门私会的啊?」 抬头看了姜桃花一眼,秦解语冷着声音道:「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秦娘子,您说这句话的时候别瞪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桃花笑了笑,眼神里明显有不悦:「可瞧着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别的不会,最会的就是含血喷人了吧?捕风捉影的事情闹得全府上下沸沸扬扬。念着您先进府,资历比我老,所以我不计较,但不代表我好欺负,能一直忍这一波又一波的脏水!」 该硬气就得硬气,这话说得是又怒又理直气壮,听得秦解语反而有点心虚了:「谁…谁泼你脏水了?」 「这还用说?」起身跪在她旁边,桃花扁嘴看向沈在野:「妾身今儿也要求爷做主,妾身实在是委屈啊!」 看了她两眼,沈在野眼眸微深:「你有什么委屈的?」 「凡事讲个证据,秦娘子却一上来就污蔑妾身私通门客,这不委屈吗!」 眉毛一耷,眼睛一瞪,姜桃花这表情敢认天下第二委屈,没人敢认第一。 沈在野看得暗笑,脸上却是依旧严肃:「既然秦娘子指你有不轨之举,你又说秦娘子污蔑。那你们谁拿出证据,我便信谁。」 这话听起来是万分公正的,没有要偏私谁的意思,所以秦解语一时也无法反驳。但桃花却是反应极快,抬头就道:「方才妾身就想说了,爷难道没注意到,秦娘子手里捏着个东西吗?」 众人一愣,都看向秦解语的手,秦氏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被桃花一提醒,才想起手里还捏着个鸳鸯佩。 「对啊,爷!这就是姜氏出墙的证据!」看了看那鸳鸯佩,秦解语连忙道:「这是姜氏的东西!另一半定然在徐先生身上,爷让人一搜便知!」 沈在野挑眉,看了桃花一眼,后者面无惧色。微笑道:「先不论这玉佩到底是谁的,爷还是让人把另一半找出来吧。」 「好。」侧头看了一眼湛卢,湛卢立马就上去搜徐燕归的身了。沈在野一脸嫌弃地看着地上那人,微微抿唇。 看来吃一次亏。他根本就不长记性啊。这次的亏,怕是要比上次大得多了。 湛卢很快将另一半鸳鸯佩找了出来,秦氏瞧着,脸上不禁浮现出得意之色,扬起下巴看了桃花一眼,转头对沈在野道:「妾身今日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这玉佩,因为有人说姜氏怕奸情败露,所以将玉佩存在了贯通钱庄。」 第五十五章 听见最后四个字。沈在野眉心一跳,看了桃花一眼。 「人都有一张嘴,爱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没注意他的眼神,桃花笑盈盈地道:「玉佩在秦娘子手里,娘子却说是我的,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你……」秦解语错愕,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一时竟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对啊,她为什么会把这玉佩拿在手里的?早知道就放在钱庄。等爷一起去看了啊! 众人都看向她,见她一脸慌张,心下也就难免更加相信姜桃花的话。旁边的梅照雪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轻声道:「这玉佩既然是从钱庄里取出来的,那总有个凭证。钱庄里的伙计也该认得是谁去存的东西,把人叫过来问问不就好了?」 桃花点头,十分赞同地道:「这个主意好,妾身问心无愧,随意怎么查都可以。」 秦解语本来也该是问心无愧的,但一看姜桃花竟然半点不慌张,就感觉自己可能是掉进什么坑里了,忍不住就有些迟疑。 这迟疑看在众人眼里就变成了心虚,顾怀柔轻笑道:「姜娘子都不怕。秦娘子又怕什么呢?要是您当真无辜,还有谁能害您不成?」 「那谁知道呢?」秦解语皱眉侧头,看着姜桃花道:「有些人心思深沉着呢,真要害人,我也躲不过。」 「有证据不让查,非说人心思深沉要害你。」姜桃花叹息:「在秦娘子看来,爷就该平白无故定了我的罪,才算是公正?」 秦解语抿唇:「本就该如此。」 这话听得梅照雪都捂了捂额头,沈在野更是冷哼一声,侧头对湛卢道:「去贯通钱庄问问,把知道事的伙计带过来。」 「是。」湛卢应声而去。 秦解语不悦地道:「瞧姜氏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定然是一早做了手脚了,爷查也没用。」 「秦娘子今儿倒是教会我不少脱罪的法子。」桃花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以后但凡犯了错,我只用说是被人陷害,不管什么证据摆在面前,都说是别人栽赃。这样一来,我杀人都没有罪啦,真好。」 「你!」被她这话气得脸都红了,秦解语忍不住伸手拉了桃花的手腕,颇为恼恨地道:「你别太嚣张了,爷不会一直纵容你的!」 「这话该我来说。」桃花勾了勾唇角,反手也抓着她的袖子,眯着眼睛道:「背后害人害多了,可是要遭报应的。爷不瞎,不是看不见,只是念在往昔情谊的份上没追究,娘子可别当真觉得自己无债一身轻。」 秦解语错愕,对上姜桃花的眸子,突然就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事情。 她进府这么晚,怎么会知道以前的事的?那事连顾怀柔都不是很清楚啊。 这吵闹声有些大,地上躺着的徐燕归都被吵醒了,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四周:「这是哪儿啊?」 沈在野看够了戏,斜他一眼,二话不说就喊了人上来:「把他关去柴房,等候处置。」 「是!」护院上来,一左一右就将徐燕归给架了起来。出了临武院,徐燕归才反应过来,看着身边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护院不语,麻利地将他锁进了柴房。 「爷!」秦解语皱眉:「您怎么不问问徐先生他今日要去见的到底是谁?怎么就直接把他关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垂眸喝茶,沈在野声音冰冷:「他既然是你们其中一人的姘头,自然是要护着人不说真话的,听来也没意思。」 眼眸微亮,桃花笑眯眯地看着他:「爷实在睿智。」 「用不着夸我。」沈在野抬眼,扫了扫面前这两人:「今日这事,事关相府声誉和我的颜面,不管最后查出来是谁,我都不会轻饶。」 「爷打算怎么处置?」梅照雪皱眉问了一句。 「府里最近让我动笔想休掉的人可是有点多。」沈在野抿唇:「这回就不休了,直接贬为暖帐,在院子里继续呆着吧。」 暖帐!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各自低头不语。暖帐在相府的地位跟丫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被人瞧不起,因为是爷的人了却没个正经主子的名分,一般都是家世极低的人才会被给个暖帐的名头。 跪着的这两人可都是娘子啊!府里仅次于夫人的人,出身尊贵,家世显赫。要是被降为暖帐,那还不如被休了来得痛快!土休以亡。 秦解语有点慌张,姜桃花却是依旧面不改色:「真金不怕火炼,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只要爷查出真相,那被贬的人一定不是妾身。」 要是说一开始众人对姜桃花是有八分怀疑,那这话一出,怀疑便只剩了两分。反观秦解语,刚开始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现在却已经是冷汗直流了。 所以说人啊,输什么先别输气势,气势输了,那这局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沈在野点头,落在秦解语身上的目光也更加冷冽了。秦解语是百口莫辩,焦急地看了梅照雪好几眼。 然而,梅照雪没看她了,也不再给任何的指示,反而与旁边的段娘子聊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秦解语很不明白,茫然失措地跪着,感觉时间一点点过去,腿都要没了知觉。 「爷。」两刻钟之后,湛卢带着伙计回来了。 沈在野抬头,就见钱庄伙计哆哆嗦嗦地跪在一边,直朝他磕头:「拜见相爷,拜见相爷!」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轻声问了一句。 伙计吓得腿都在抖:「小的知道。」 「那就莫要张口胡言,我问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 「是!」 沈在野抬手,指了指姜桃花和秦解语:「这两位夫人你可见过?」 伙计飞快地扫了一眼,也不敢细看,有些迟疑地道:「钱庄每日来的夫人不少,相爷真想让小的查看,不如就让两位夫人戴上面纱。」 「好。」沈在野颔首,姜桃花很自然地就取了面纱出来,秦解语停顿片刻,也跟着戴上。 伙计这才敢抬眼打量,看了一会儿指着秦解语道:「这位夫人我是见过的,可旁边这位…应该没见过。」 他就算不记得脸,也该记得衣裳。 桃花轻笑一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看向秦解语:「娘子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秦解语气急,捏了鸳鸯佩出来道:「他当然见过我,我去拿这玉佩的时候也去了贯通钱庄!」 只是,为什么会不记得姜桃花呢?难不成被她收买了? 「啊,这个玉佩小的记得的。」一看鸳鸯佩,伙计连忙从身上找了借条出来:「这东西是一位夫人放在我们钱庄的,打了借条,一式两份,另一份应该在那位夫人身上。」 这一听,秦解语可算松了口气:「好,那就搜身,借条找出来,她就不能抵赖了!」 沈在野接过湛卢传上来的借条,打开仔细看了看,微微抿唇:「解语,你确定还要搜身?」 「要啊,当然要!」秦解语皱眉:「搜出借条她就不能再抵赖了!」 「好。」点点头,沈在野起身,走到她们面前道:「那就我亲自来搜吧。」 桃花微笑,很是自然地就朝他张开双臂。沈在野睨她一眼,伸手将她的衣裳袋子找了个遍。除了碎银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轮到秦解语的时候,他一伸手,就在她的袖袋里扯出了张纸来。 第五十六章 屋子里一阵安静,秦解语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拿过来展开一看—— 真的是借条。 「这怎么可能!」低喊了一声,她仔细看了看上头债主的名字。 秦解语。 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瞪眼看向姜桃花:「你动了什么手脚?!」 桃花耸肩:「事已至此,娘子还要含血喷人?伙计都说未曾见过我了,借条在你身上,也是你的名字。玉也在你手上。你人还被抓着和徐先生共处一室。这么多证据加起来,你还想往我身上推?」 「……」秦解语咬牙,慌忙转头看着沈在野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不定那伙计被姜娘子收买了!」 沈在野脸色黑沉,目光扫向那伙计,吓得伙计连连磕头:「小的怎么敢收钱乱说话?小的以身家性命担保,方才所说完全是实话,小的家就在国都边儿上,若是查出小的胡言,相爷随时去找小的便是!」 言辞恳切,表情真诚,一看就知道这伙计没撒谎。 梅照雪闭了闭眼,轻声道:「把人送出去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爷自有论断。留外人在这儿也不像话。」 「是。」湛卢领命,伸手就将伙计拎了出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沈在野目光森冷地看着秦解语,后者满头是汗,百口莫辩,最后竟然直接哭了出来:「妾身当真是冤枉的!」 「证据确凿。你再诡辩也是无用。」他冷声道:「现在交代一番,你与那门客,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勾当?」 「我……」气得眼泪直掉,秦解语打着哆嗦看着姜桃花:「与他有什么见不得勾当的,分明另有其人,爷让我怎么说?」 桃花已经施施然站起来了,听着这话,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她道:「方才就有个问题想问了。现在既然真相大白,我也想听娘子具体说说——你总提从某处得到消息,说我做了越矩之事。那敢问娘子,这个某处是哪儿?」土休边亡。 被她这一提点,众人也好像纷纷明白了过来。顾怀柔拍了拍手道:「对啊,什么半夜私通,互换定情信物,这些秦娘子是从哪儿得知的?恐怕只有争春的人才知道吧?」 秦解语皱眉,也没细想。张口就道:「自然是听人说的,若是说出来了,姜娘子还不找人报复?那就寒了这些敢说真话之人的心了。」 「哦?」桃花失笑:「也就是说,娘子并非亲眼目睹,却要强行给我安罪名?」 「这本来就是事实!」 轻轻一笑,桃花看了她手里的玉佩一眼:「这才是事实。」 「……」秦解语眼睛都瞪圆了,气得抽噎不止,却毫无办法。 好个姜桃花啊,这一步步的都是提前算计好的,就要在今日钉死她!真是心机深沉,歹毒心肠! 心里直骂,秦解语也就忘了是自己一开始想捕风捉影陷害桃花的了。她的计划可不比姜桃花这个温柔多少,只是她失败了。桃花成功了,所以恶毒的变成了姜桃花。 女人之间的战争,从来是没个对错的,各有立场罢了。 桃花不再看她,转头看向一直在看好戏的沈在野,笑着问:「爷是不是该贬人了?证据既然都一目了然,那秦娘子认与不认都该没什么关系。不过府里规矩森严,想必他们也没能做什么特别离谱的事情,尚还能继续留在府中。爷的头上,也不算太绿。」 抿了抿唇,沈在野斜她一眼,然后道:「事已至此,就贬秦氏为暖帐,搬出海棠,去下人房里住吧。月钱随减,平时就帮夫人做事即可。」 心里一千个不甘愿一万个不甘心,但眼下大局已定,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秦解语咬牙,只能硬着腰背给沈在野磕头:「妾身……多谢爷宽恕!」 「家丑不可外扬。」叹了口气,沈在野道:「门客我会处理的,他毕竟还有用,要继续留在这里。你二人以后断绝关系,莫要再越雷池半步便是。」 「……是。」 众人唏嘘,本想来看姜桃花的好戏,没想到最后罪名竟然是秦解语来担,而且合情合理,证据确凿,连梅照雪都没能帮着说上什么话。 出临武院的时候,顾怀柔低声在桃花身边道:「我真是没想到,娘子能有这么厉害。秦氏在府上嚣张已久,从来没人能治得了她的。」 「不是我厉害。」桃花抿唇,脸上不见多少喜色,反而是跟其他人一样担忧又惊叹:「我也没想到这次出来的会是秦娘子。」 什么?!顾怀柔瞪眼,步子都停了下来,拉着她小声道:「您怎么会不知道?」 「这你要问问院子里的某位娘子了。」桃花抬眼,看着前头围在夫人身边的段芸心。 她正侧着头小声同梅照雪说话,脸色看起来很平静,眼神依旧很温柔。像是察觉到后头的目光,段娘子顿了顿,还回头朝她一笑。 顾怀柔怔愣地看着,小声呢喃:「不会吧,你当真怀疑段娘子?」 「不是怀疑,十有八九就是她了。」桃花嘴里小声说着,还回了前头的人一笑:「我是想钓她的,毕竟秦氏那种不用脑子的人,没可能对我造成多大的威胁,上次一箭四雕的人也没可能是她。所以这次的坑,我是为段氏准备的。只是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出来的还是秦氏这个傻子。」 顾怀柔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这事怎么会是姜娘子挖的坑?她还以为她只是反败为胜而已,结果这一听,反而什么都不明白了。 「你回去歇着吧,最近府里有大风大浪,站得远才不会湿了鞋。」到了岔路口,桃花与顾怀柔作别,认真地对她道:「在这个时候,过得宁静才是福气。」 「……我明白了,多谢娘子。」 桃花颔首,转头就带着青苔继续回争春。 「主子,那套衣裳奴婢已经拿去扔了。」青苔小声道:「幸好您回来换了衣裳,那伙计才没认出您来。」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略施摄魂之术,让他不记得自己的眉眼,只能靠衣裳辨人。 桃花微笑,今儿她是福星高照,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连把借条塞进秦解语的袖子的机会都是秦解语自己送上门来的。 怎么说呢?她料到了开头和结局,却没料到秦解语真的这么蠢。这些年想必也是紧依梅照雪而活的,不然凭她这个脑子,一早就该玩完了。 不知道西楼去报信的地方是不是海棠,但后续她算是都猜对了的。知道她与徐燕归有约,又是不经夫人同意。私自出府,背后那人会按捺不住找她麻烦。她给人这个机会,定情信物放好,酒楼厢房订好,只要有人想动手,那就必定掉坑无疑。 不过秦解语掉得实在是毫不犹豫,竟然完全按照她想的去做,连玉佩都拿在了手里,她不遭殃谁遭殃? 叹息摇头,桃花跨进了争春,没一会儿就听说沈在野带着徐燕归出门了。 就算是心腹,惹出这种事情来,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桃花笑眯眯地拍手,死色狼,活该! 被沈在野丢到马车里,徐燕归还是一脸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难道不该我问你?」沈在野冷笑:「上次割那一刀是不是不够疼?」 嘴角一抽。徐燕归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无辜地道:「我只是跟姜氏一起吃个饭,也没做越矩的事,你就不能大度一点?」 第五十七章 还当真是跟姜桃花一起的。沈在野摇头:「你想算计她吧?想给她扣个出墙的罪名,赶出相府是吗?」 眼睛一瞪,徐燕归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就你这不够用的脑子,想害别人都行,在姜氏那儿只有吃亏的份儿。」翻了个白眼,沈在野没好气地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她的去留只有我能决定,你是无法左右的。」 「哦?」徐燕归不服气地抱着胳膊道:「那她要是爱上我了。愿意跟我私奔呢?」 一看这就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沈在野又气又笑,斜眼看着他道:「她若是会爱上你,你今儿也不至于被关柴房。」 这是什么意思?徐燕归很不明白,沈在野嫌弃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将方才发生的事给他说了。 「秦氏一向有害姜氏之心,偏巧遇上你也想对姜氏不利,姜氏那么聪明的人,往后一退就让你们两个撞了个眼冒金星。怎么样,徐门主。又被女人教训了,开不开心?」 徐燕归瞠目结舌,想了半天才搞清楚这其中关节,忍不住低喝:「她心思怎么这么多啊?就是给了她一块玉佩,一起吃个饭而已……」 「你傻,就当别人也傻?」轻笑一声,沈在野道:「这些举动可都犯了七出之条,你想被浸猪笼,她可不会奉陪。」 也是他们两人熟识,他也知道徐燕归的德性,不然今日真的会捆了这两个人一起沉到河里去。 靠在车壁上,徐燕归气得直叹气:「什么叫龙游浅滩被虾戏,我好歹也在江湖上飘了快十年了。竟然会玩不过一个女人!」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沈在野是要赞同的,毕竟徐燕归的本事当真不小。但是如今见识了姜桃花的手段,他只能摇着头道:「人外有人,也别总是小瞧女人。」 「嗯?」徐燕归一惊,诧异地看着他:「这话竟然能从你沈相爷的嘴里说出来?!」 最看不起女人的不就是他了吗?一向是没把女人当人,就跟棋子似的摆来摆去,半点没人情味儿的人,是受了哪位菩萨的感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沈在野没理他,看着外头倒退的路,过了一会儿才道:「总之你别再去招惹她了,若还有下一回,我就公事公办。你犯什么错,就担什么罪。」 「那要是再犯像今天这样的错呢?」徐燕归好奇地问了一句。 「送去宫里阉割,或者送去河里沉了,你二选一。」 徐燕归:「……」好狠的心啊! 不过姜桃花也当真是厉害,这一盘棋下得妙极,难道当真一点破绽也没被人找到吗? 凌寒院。 秦解语是一路哭着过来的,身上的华服已除,发髻也散了,狼狈不堪地闯进主屋,看着梅照雪就问:「夫人为何不救我?」 梅照雪眉头还没松开,一看见她,脸色就更加难看:「你要我怎么救?砸下来的石头全是你自己搬的,我拦都拦不住。」 「可是!」秦解语皱眉:「那些本就是姜氏的罪状,妾身不明白为什么就全扣在妾身头上了!分明是她一早准备好的陷阱,却没人看明白!」 「你这是在怪我?」梅照雪眼神微沉:「当初接到消息,是你冲动之下就跑出去的,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能算着时辰带爷过去配合你,谁曾想……」 话一顿,梅照雪也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看起来颇为恼恨。 「这事怪不得咱们没想到,是姜娘子的戏演得太好。」旁边突然有人开口道:「她都私自出府了,谁曾想到竟然只是要引秦氏上钩呢?」 秦解语一愣,这才发现旁边还坐了个人。 段芸心一如既往地温柔,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道:「你吃这一亏,就当是个教训吧。」 被她这话一提,梅照雪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说的也是,就算其他罪名不论,姜氏还私自出府了。要不是她鬼鬼祟祟的,秦氏也不至于那么冲动。」 「对!」没心思问段氏怎么会在这里,秦解语连忙赞同:「就算别的罪都推到了我头上,那她也是没问您要腰牌就偷溜出府,坏了规矩。您都不用禀明相爷,直接就能将她处置了!」 梅照雪点头,想了一会儿,看着段芸心笑道:「有段娘子相助,倒是让我安心不少。」 段芸心微微颔首,脸上波澜不起。下头跪着的秦解语却是愣了愣:「相助?」 难不成段娘子投诚夫人了?可先前不是还各自为营吗? 「姜娘子有多厉害,今日咱们都见识过了。」段芸心一笑,看着满脸疑惑的秦解语道:「我与夫人要是不互帮互助,这院子里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的,但是秦解语心里难免不太舒服。以前都是自己陪在夫人身边的,现在她刚被贬,夫人就找好替代她的人了。 梅照雪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起身就亲手将她拉起来:「现在姜氏与顾氏沆瀣一气,你又被贬。若不依靠段娘子,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你放心,就算是当暖帐,只要有我们在,这府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多谢夫人。」闷闷不乐地应了,秦解语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顺从。 桃花正在吃点心,门外就又有人叫唤了:「姜娘子,夫人请您去一趟凌寒院。」 这反应够快的啊,桃花挑眉,抹了嘴带了东西就赶过去。 段氏秦氏都在,旁边还有个多嘴多舌的柳香君,她看了梅照雪不太好看的脸色一眼,进去就行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你若当真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不请安我也是高兴的。」梅照雪抿唇,眉头微皱:「姜氏,你可知错?」 无辜地眨眨眼,桃花抬头看她:「妾身何错之有?」 「你今日是出府了吧?」梅照雪道:「而且没问我拿腰牌。」 桃花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夫人有什么证据证明妾身出府了?」 「……」梅照雪沉默,她总不能说是有人跟踪她看见的吧?毕竟她们回来的时候,姜氏可是在府里的。 「连这个也要证据,姜娘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柳香君啧啧道:「你这么显眼的人,有人看见是很正常的事。」 「那谁看见了,总得跟妾身讲个明白吧?」桃花扁嘴:「各位姐姐好歹也比我先进府,没道理这样欺负新来的人的,话不说清楚,也不找人对峙,就要定妾身的罪?」 众人都沉默,段芸心却是轻声开口了:「娘子既然对证据这样执着,那就传个人证上来吧。」 说罢,旁边的丫鬟就退下去,带了个人进来。 「主子!」西楼一进来就在她身后跪下了,头埋得低低的,一点也不敢抬:「奴婢对不起主子,看见的一些东西,实在不能不说。」 果然是她啊,桃花点头:「你是我院子里的丫鬟,你说看见了什么,自然是有些可信度的。今日大家都在,你不如就一次说个明白。」 西楼抿唇,眼珠子直转。她可是想往上爬的丫鬟,心思也不少,要这样当面说自家主子多少罪名,她是肯定不会做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至少也要给自己留条活路。 于是她便只道:「奴婢今日看见主子出门了,还戴了斗篷,从侧门走的。」土休讽亡。 「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秦解语忍不住道:「你要的证据确凿,这也是证据确凿!」 第五十八章 桃花点头:「既然人证都有,那妾身就坦言吧,今日的确出了府,去看了看这国都风光。」 「你大胆!」梅照雪低斥:「不经主母允许出府,便是不守家规,你不知道吗?」 「自然知道。」抬头冲她一笑,桃花道:「所以妾身在出府之前,求了爷的恩典。爷允许了,自然也等于夫人允许了吧?」 屋子里一阵安静,桃花伸手就掏出了沈在野给的玉佩,递到梅照雪面前道:「本是想偷偷出去散心,又不想打扰夫人,所以才向爷求的恩。说出来众位姐妹难免觉得我是在炫耀,所以本不打算提的,结果没想到……」 回头看了西楼一眼,桃花勾唇:「没想到我院子里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相府用仆,最忌有二心,所以被一个院子赶出去的奴婢,其他院子都不会收。今日闹这么一出,西楼连这相府都不会再待得下去。 「娘子!」西楼慌了:「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不知道您有……」 「不知道,所以以为我犯了家规,所以迫不及待地去找人告状?」桃花摇头:「你这丫头瞧着机灵,怎么就不明白呢?别的院子里哪位主子会为了要你一个丫鬟而得罪我?哪怕今日你真的帮着人定了我的罪,下场也只会是被出卖,遣送出府。」 瞳孔微缩,西楼怔愣地看了她许久,再看了看段芸心。 段氏垂着眼,正在看自己手帕上的绣花,压根没看她。 心里一凉,西楼深吸一口气,朝桃花拜了下去:「奴婢对不起娘子!」 梅照雪已经将玉佩看过了,脸上有些僵硬,闷着没吭声。桃花也没理西楼了,微笑着问:「夫人,爷的玉佩能用吗?」 「自然是能的。」伸手把玉佩还给她,梅照雪淡淡地道:「看来姜娘子深得爷心,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私自出府的事是误会,我跟你赔个不是。」 「夫人哪里的话,您是当家主母,觉得妾身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说出来也是应当。」桃花颔首,再抬眼的时候,眼里的神色意味不明:「只是夫人以前不是这么急躁的人,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比被人当枪使要好得多。」 梅照雪一愣,微微抿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妾身失言了。」桃花笑眯眯地道:「您就当妾身是胡说吧,既然这里没别的事,那妾身就将争春的丫鬟带回去好生管教了。」 梅照雪点头,段氏也没拦着,就看着青苔跟拎鸡崽子似的把西楼给拎走了。 凌寒院里一时没人说话,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气氛十分尴尬。梅照雪看了段氏好几眼,段氏自顾自轻笑,看向桃花离去的方向。 一路上西楼都万分忐忑,她也没想到姜桃花会来这么一招,引得她犯了大错。在这院子里她恐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现在就看姜娘子是要仁慈一点只赶她出府,还是要她再付出点什么代价。 争春的大门关上,桃花往舒服的软榻上一躺,斜眼看着下头跪着的小丫鬟道:「你知道今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背叛主子。」 「不对。」轻轻摇头,桃花道:「人往高处走是对的,你的选择没有错,虽然做法上是踩了我一脚,不太道义,但你最大的错不在于此。」 西楼一怔,皱了皱眉:「还请娘子明示。」 「你太急了。」撑起身子来,桃花看着她笑了笑:「我进府不过两三个月,也算得恩宠。你在我院子里只是没有进主屋的机会,怎么就急忙忙要择新主了?」 好歹也等她落魄了,院子里的人都跟着没好果子吃的时候再踩着她离开啊。现在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掰得过自己? 「奴婢觉得,两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反正都要离开,西楼干脆就直接道:「女人这一辈子能做点事的时间本就不多,在争春这两三个月,奴婢算是看清楚了,娘子防备心很重,没打算信任青苔姐姐之外的人。更何况爷每次来,一心也是在娘子身上,不会看别人一眼。」 「奴婢在这儿,既然没有攀升的机会,就只能另择去处。本也没想这么快走的,却发现了不少事情……既然有机会了,奴婢当然要试一试。」 轻叹一口气,桃花看着她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只可惜选了条险路走。这院子里个个都是人精。你以为段娘子靠得住吗?她只是想利用你定我的罪,像你这样背叛过主子的人,她也不会留。」 微微抿唇,西楼垂眸道:「是奴婢太单纯。相信了段娘子的话,所以才会出卖主子,还请主子高抬贵手,放奴婢一条生路。」 还真是段芸心啊?桃花挑眉,不动声色地将这消息收好放心里,然后继续道:「在做决定之前,我还想听听你的想法。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出卖我吗?」 「不会。」西楼一愣,飞快地答了之后。诧异地抬头看着姜桃花。 难不成她还有继续留在这院子里的机会?也对啊,经过这件事之后,她肯定会老老实实效忠于她了,比别的不熟的丫鬟不是可靠多了?说不定她这反而是因祸得福,能进这争春的主屋了呢? 心下大喜,西楼眼含期盼地看着软榻上的人,就等着她下决定。 「你知错能改就好。」桃花满意地点头,朱唇轻启:「青苔,送她出府吧。」 「……」 还是要出府?!西楼错愕。接着就有些不悦了:「既然娘子的决定还是如此,又何必同奴婢说那么多?」 「我同你说这些,是想你以后行事看清楚。」微微一笑,桃花道:「任何以出卖主子为跳板想跳高的人,都会摔得很惨。因为当你把背叛做给别人看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你了。赶你出府是应当,跟你多说是我善良,你在气什么?」 「可……」西楼咬牙,这种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的行为真是太恶劣了! 「你不可能会被宽恕,进而在我这里过得更好。」坐直了身子,桃花很认真地看着她道:「这对没有犯错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所以你根本不必多想。」 她一直觉得这世上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好人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而坏人,只需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这不是很不公平而且明摆着鼓励大家先去当坏人么? 错了就是错了,善良都用在做错了事的人身上,那该拿什么来宽慰好人? 西楼咬牙,再不满也只能朝桃花磕头,然后跟着青苔出去。 她不想相信姜氏的话,她这次只是信错了人,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再谨慎一些,一定能站得更高!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一》作者:采霏 2、《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二》作者:采霏 3、《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三》作者:采霏 4、《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四》作者:采霏 5、《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五》作者:采霏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