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守云阁里。 段芸心手里拿着钱庄的借条,左想右想也不知道姜桃花这套到底是怎么下的,为什么就能把她自己撇得那么干净? 「鹤儿。」叫了身边的丫鬟来,段氏低声道:「你去查查,看这个贯通钱庄是不是跟姜氏有什么关系。记得做得干脆点,别让人发现。」 「是。」鹤儿颔首应了,飞快地出去。 折了芙蕖,鹤儿就是守云的内房丫鬟了。把事交给她办,段芸心很放心,因为她擅长与人打交道,能不动声色地套出别人的话,心又细,定然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 梅照雪已经折了个秦解语了,近期想必不会有什么动作。为了鼓励她,自己也得花点心思才行。 屋子里灯火明灭,段芸心微微一笑,本该是温柔娴静,却被烛光衬得阴冷可怖。 沈在野跨进争春,抬眼就瞧见了软榻上熟睡的姜桃花。 今日发生那么多事,这小丫头不知道动了多少脑筋,累也是自然。微微抿唇,沈在野伸手将她抱起来,往内室走。 睡着的姜桃花褪去醒时的虚假和尖锐,小嘴嘟着,脸颊红红的,看起来就是个小女孩儿。 他也就觉得她这种时候最省心了。 将她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躺上去,沈在野垂眸看着她的眉眼,忍不住伸手轻轻逗弄。 「瘪泡……」眉头一皱,桃花嘟囔出声。 说梦话?沈在野一愣,接着就附耳过去仔细听。 「瘪泡,看四泥哥兔崽子!」 什么玩意儿?嘴角一抽,沈在野眯着眼睛想了好半天,低声喃喃:「该不会是说‘别跑,砍死你个兔崽子’吧?」 跟谁这么深仇大恨啊,在梦里都要砍人家? 吧唧了一下嘴,桃花一个翻身就又滚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蹭了蹭,好似把口水都擦干净了。 嫌弃地抽了抽自己的寝衣,沈在野皱着眉,心里却觉得挺舒坦的。 忙了这么长一段日子,终于能来争春里歇一晚上了。他想在这儿睡,也不是因为这姜桃花有多诱人,而是觉得被人当依靠一样牢牢抱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不过这种事,他是不会让抱着他的这个人知道的。 一觉睡到天明,桃花睁眼的时候,沈在野已经不见了,她也就不知道有人来过,只觉得昨儿睡得还是挺踏实的。 「主子,府里好热闹啊。」青苔从外头端着早膳进来,咋舌道:「徐嬷嬷一大早就跟秦氏吵起来啦。」 啥?桃花挑眉:「徐嬷嬷?」 听段芸心说,这个徐嬷嬷先前就好像对秦氏不满,还跟死去的那个暖帐有关系。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清楚的。 秦解语已经式微,这落井下石的好戏她是没打算看的,谁知道刚用了早膳,顾怀柔竟然也过来了。 「娘子知道吗?」顾怀柔满脸兴奋地道:「有不得了的消息传出来了,咱们院子里原来死过人。」 桃花错愕:「敢情你不知道这事儿?」 眨眨眼,顾怀柔撇嘴道:「我进府也晚,从哪里去知道这种事?看您这样子……难不成您知道内情?」 「我也只是听人说了两句。」桃花问:「现在外头都怎么说的?」 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顾怀柔笑吟吟地道:「死去的那个暖帐,是徐管事的女儿,先前因为秦氏势力颇大,也就含冤忍辱了。如今秦氏被贬,徐管事可能是觉得时候到了,便写了状纸呈到了爷那里,带着证据告秦氏因妒杀人。这可是一场痛打落水狗的好戏啊,哈哈!」 这么精彩?桃花咋舌,想了想却摇头:「有夫人在,秦氏背后的势力又不小,这一场戏徐管事未必能赢。」 「管她们谁输谁赢呢,只要不关咱们的事儿,我就高兴。」顾怀柔掩唇一笑,眼里亮晶晶的,看得桃花直摇头:「你小心些吧,秦氏的下场在这儿摆着,以后想什么都得收敛些,别全写在脸上。」 「我这不是写给你看而已么?」顾怀柔一脸放心地道:「你又不会害我。」 还真是全心全意相信她了?桃花轻叹,要得这人的信任也真是容易啊,幸好自己当真不想对她做什么,不然顾怀柔也不知道倒了多少次霉了。 午膳用过,正要休息的时候,青苔却神色古怪地过来道:「主子,外头有人求见。」 心神一动,桃花抬眼问:「徐管事?」 「……您是算命的吗?」青苔忍不住道:「这都能猜到?」 「唉。」桃花无奈地摇头:「怪我太明白了,所以活得累。人既然都来了,你就去请进来吧。」 「是。」 当下后院,只剩了三位娘子,段氏明显已经站在了夫人那边,而梅照雪定然是要护着秦解语的,所以徐管事能来求助的,也只有她一个。 桃花不是会同情心泛滥的人,看着面前跪下的徐嬷嬷,她开口问的就是:「您进我这门,可带够了让我甘愿帮忙的筹码了吗?」 徐管事一愣,也没想到姜桃花会猜到她的意图,缓了缓神,恭恭敬敬地朝她磕了头:「娘子若愿意相帮,老身定当结草衔环以报。老身地位不高,只是个管事嬷嬷。然而在这府里也有两年了,曾经救过爷的性命,爷也颇为器重老身,所以报答的机会定然是不少的。」 也就是因为她救过沈在野,所以在那件事之后,还能在这府里继续活下去。 桃花听着,来了点兴趣:「嬷嬷可愿意把当年秦娘子做的事,仔仔细细给我说一遍?」 「这个不难。」徐管事抬头,严肃地道:「只要娘子点头,娘子想知道什么,老身就说什么。」 桃花想了一会儿,笑着点头:「只要嬷嬷是占着理的,那我便愿意相帮。 」 她自然是占着理的,缺的只是个有身份的人撑腰。听桃花这么一说,徐管事心里微松,捏着手道:「事情要从一年半之前说起了。」 一年半之前。相府后院之人还没这么多,却是秦解语一人独大。相爷宠溺,任她在后院为所欲为,秦氏便为难折腾其他被沈在野宠幸过的女人。当时有个暖帐连续伺候了相爷两日,颇得相爷喜爱,秦解语知道之后,便将她叫去海棠,动了面儿上看不见的私刑。 这暖帐就是徐管事的女儿,名逐月。出身不高,所以只是暖帐的名分,但为人温和体贴,沈在野是有意升她为侍衣的。不过自秦氏动刑之后,沈在野就没再宠幸过逐月,改宠了其他的人。 也不知是谁去秦氏耳边碎嘴,说逐月告状,所以相爷连海棠也一起不去了。秦氏听后大怒。再次对逐月动刑。只是这回可能是没把握好分寸,逐月就死在了海棠。 出了人命自然是大事,然而秦家家大业大,迅速派人来料理了逐月的后事。顺便将消息封锁,不允人再提。徐管事心里是无比愤恨的,恨不得马上冲进海棠杀了秦解语给逐月抵命!然而她没用,根本靠近不了秦氏,相爷也似乎想大事化小,安慰了她一番之后,就将这事翻了篇。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没人再记得死去的逐月,只有徐管事这个亲娘每日活在不能替女报仇的煎熬里。但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娘子若是能护住老身,替老身说动相爷,老身愿意余生皆为娘子所差遣!」一磕到地,徐管事声音微微哽咽:「老身之所以还活着,就是想看杀人凶手的下场!」 第二章 桃花听得唏嘘,起身下去扶起她,低声道:「既然嬷嬷肯信我,那这个忙我定然会帮。只是相爷的心思难测,秦家又毕竟是九卿高门。就算秦氏如今只是暖帐,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所以你要等,不能太着急,明白吗?」 徐管事一怔,点了点头,苦笑道:「老身何尝不知相爷心思难测呢?先前那般宠爱逐月,可逐月被人害死了,他竟也能不闻不问,任由凶手逍遥。」 这不是沈在野的一贯作风么?桃花抿唇,恩爱的时候有多深情,出事的时候就有多绝情。看看顾怀柔和秦解语,包括她自己,说好听点是娘子。说不好听的就是棋子罢了。 要不是偶尔趴在他胸口听见了心跳,她都要以为沈在野是没心的人了。 「嬷嬷最近就来我争春伺候吧。」桃花道:「外头又吵又乱的,不如在我这儿剪花。」 「多谢娘子!」徐管事感激地行了礼,跟着青苔就去收拾了东西过来,躲进了桃花的羽翼之下。 临武院。 沈在野正捏着徐管事写的罪状发呆,外头的湛卢突然进来,恭敬地道:「爷,姜娘子来了。」 「她什么时候来还会老老实实通禀?」回过神,沈在野失笑:「让她进来吧。」 话刚落音,湛卢背后就蹦跶进来一只姜兔子,几步跳到他跟前,两只眼睛笑得跟弯月似的,一脸狗腿样:「爷,吃蔷薇饼吗?」 扫了一眼她捧着的东西,沈在野抿唇:「不是桃花饼吗?」 「爷说它该是蔷薇饼,那就得是蔷薇饼!」桃花摇着尾巴道:「妾身决定给它改名字了!」 「得了。」伸手遮住她的脸,沈在野看不下去了:「有什么事要求我?直接说。」 桃花扁嘴,拉下他的手委委屈屈地道:「妾身是那种有事相求才会来找您的人吗!」 沈在野沉默地看着她,眼里就写了一个大字——是! 「嘿嘿,真是瞒不过爷啊。」桃花笑着蹲下来给他捶腿:「妾身过来只是想问问,府里最近这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您打算怎么处置啊?」 斜她一眼,沈在野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就是不关妾身的事,妾身才问着玩玩。」桃花捏着他的大腿道:「毕竟听说是死了人的大事。」 沈在野抿唇,想了一会儿,伸手将她拎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徐管事这东西若是交到衙门,秦家也得吃官司。只是徐管事依旧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桃花瞧了瞧,笑道:「徐管事只是相府的奴婢,对方却是当朝廷尉的女儿,自然不会有什么公正的决断。所以徐管事把状纸给您了,您打算怎么做?」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疲惫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从背后抱着她,淡淡地道:「交给我,恐怕也没什么两样。秦氏就算被贬,也是秦廷尉的女儿。」 「爷怕得罪廷尉大人?」桃花挑眉。 「不是怕。」沈在野道:「是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将相府与廷尉府的关系斩断。」 身子一僵,桃花眼神微黯:「那若是死的是妾身,爷会不会也说这句话?」土冬讽亡。 「你想太多。」沈在野摇头:「你死了就是赵国与大魏的问题,轮不到我来说话。」 那他丫的先前还那么想弄死她?桃花鼓嘴,看着状纸上逐月的名字,还是忍不住道:「爷没把她的性命当回事吗?毕竟也是您的女人。」 女人吗?沈在野轻哂,淡淡地道:「逐月死得也不冤枉了,她这一命,换来秦廷尉一年多的效力,救了更多的人命。至于徐管事,我也好生补偿过了。」 死得不冤枉? 桃花一愣,仔细咀嚼完他这句话,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起了顾怀柔出事的时候,那半夜出入临武院的肥胖身影。也想起了孟氏被休之后,传来孟家举家入狱的事。甚至还想起了自己坐上马车的时候,景王在北门亭里等着的样子。 沈在野这个人,他的恩与宠,全部是要你用东西去换的。活命的机会要拿东西去换,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那等着的就可能是被抛弃和死亡。 这样的人,自己竟然还要每天笑着迎接,过日子也真是辛苦。 「怎么?」 察觉到她的异样,沈在野微微皱眉:「你手怎么发冷了?」 「没什么。」咧了咧嘴,桃花小声问:「所以这一次,爷也打算不管,将此事压下去了是吗?」 深深地看她一眼,沈在野点头。 「嗯,妾身明白了。」桃花起身,离开他的怀里,笑眯眯地行礼:「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还真是用完就扔呢,沈在野撇嘴,看着她走得毫不犹豫的背影,伸手捏了桌上的桃花饼来尝。吃了一会儿,眼睛微眯,突然觉得姜桃花方才的表情真的是不太对劲。 「湛卢。」 「奴才在。」 「去看看争春那边怎么回事,徐管事是不是过去了。」 「是。」 微微垂眸,沈在野看着自己面前的册子,良久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去争春,桃花也没给徐管事说什么坏消息,只说爷今日心情不好,没能多说。 「老身不急。」徐管事低头道:「娘子能借老身一个容身之处,老身已经是万分感激。只要命在,总能等到的。」 看着她脸上倔强执着的表情,桃花觉得胸口闷得慌,勉强笑了笑就趴去了软榻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这么糟糕,其实沈在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能猜到的。但是真正明白过来,心里却有点承受不住的落差。 真是奇了,她难不成还对他抱着什么期待不成?都是相互利用的人,她只需要在乎他手里的权力,在乎其他的干什么?别说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了,就算是头冷心冷情的猪,她也得跟他在一起。 想通了这一点,桃花就觉得好受多了,该吃吃,该睡睡。 「娘子!」刚准备用晚膳,顾怀柔就过来了。桃花加了副碗筷,看着她道:「你不会是知道我这里有大鱼大肉,所以特地赶过来的吧?」 顾怀柔皱眉:「我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您没听见消息吗?咱们府里又要多一位娘子了!」 微微一愣,桃花想起来了,沈在野前天就说过,府里会来新人,让她多照顾来着。 「是谁家的姑娘啊?」 「还能有谁,秦家的二小姐,秦淮玉!」 啥?筷子差点都没拿稳,桃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秦家的人?」 那沈在野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让她照顾?秦解语现在都恨不得天天扎小人咒她了吧?自己的亲妹妹,又怎么可能让给她? 「我想了很久。」顾怀柔一脸严肃地道:「秦家的人大概是觉得秦解语不中用了,所以才送了另一个女儿来。听闻那姑娘性子与秦氏相反,很是天真可爱,不知道会不会对了爷的胃口。」 沈在野也真的不挑食啊,这一院子的女人,只要符合需求,那都是对他胃口的! 腹诽了两句,桃花还是拍着顾怀柔的手安慰:「院子里少了两位娘子了,来点新人也是应当,你急什么?」 顾怀柔皱眉:「娘子没想过吗?秦家又来一个人,这两姐妹若是相互扶持,那秦解语就必定东山再起。以你与她的梁子,到时候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桃花耸肩,轻笑道:「秦氏要是真凭借自己的妹妹重新复宠,那也是她的本事。你与其着急,不如在相爷身上多下功夫呢。」 第三章 提起沈在野,顾怀柔就更沮丧了:「在爷身上下什么功夫都没用,我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说的也是,桃花点头,这院子里能摸清沈在野心思的到底有几个人呢?连她也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了。本来觉得沈在野对她尚算温柔,可能有几分柔情也说不定。但是猛然被打一棍子才明白,他的心狠手辣,也只是被她暂时躲过去了而已。 既然必须在这后院里求生,那她就没别的选择,走一步看一步吧。 凌寒院。 秦解语气了个半死,眼眶通红地站在梅照雪旁边道:「说是亲生的父母,最疼我的人,结果您瞧,我才刚出事,没想着怎么拉我一把。反倒是想着法子给他们自己留后路!我又不是死了,至于就把淮玉送进来吗!」 梅照雪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道:「出身高门的女子,身上背的是家族的荣耀。你背不起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换别人来背。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你该感到高兴,来的是你的亲妹妹,对你未必没有好处。」 「那算什么亲妹妹!」秦解语咬牙:「以前就在府里与我过不去,现在来相府,定然是要看我笑话的。与其留在这儿被她嘲笑,我不如拿休书走人呢!」 「解语。」梅照雪抿唇:「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秦解语瞪眼:「这怎么能算我急?眼下徐管事咬着我不放,爷又迎秦淮玉进来,前有狼后有虎,您让我怎么办?」 「办法是要慢慢想的。」梅照雪道:「徐管事那事。爷看起来也不会当真翻案,你想法子把她的嘴堵上也就是了。」 「怎么堵?她现在都住到争春里去了,姜桃花那小蹄子明显是要护着她的!」 微微一笑,梅照雪道:「争春就算是铜墙铁壁,那也是在相府里头,要吃相府的米,喝相府的水的,你还怕没办法?」 秦解语一愣,看着梅照雪这表情。恍然大悟,立马拎着裙子往外跑! 梅照雪安静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丫鬟道:「吩咐下去,以后秦氏不得随意进出凌寒院,事情也都不必她来做了。」 「是。」 夜幕降临,桃花躺在床上,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所以一直没入睡。果然,一更的时候,外头响起一声极轻的痛呼,接着就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娘子好狠的心啊。」徐燕归小声道:「在下好歹又赠娘子宝物,又帮娘子除掉了劲敌,娘子为何还要在墙上扎那么多铁钉?」 起身看着他。姜桃花没笑也没怒,淡淡地道:「徐先生,我最后说一次,您若是再这样半夜来争春,坏我名声,可能会倒大霉的。」 徐燕归干笑:「娘子何必戾气这么重呢?在下是当真喜欢娘子,所以……」 「您不过是想赶我出府,就别玷污这‘喜欢’二字了。」皮笑肉不笑,桃花伸手点了盏灯,举到他面前看着他道:「我与先生无冤无仇,先生何必要与我过不去?」 还真是被看穿了啊,那就怪不得骗不了她了。徐燕归收敛了神色,皱眉看着她道:「娘子没发现自己可能会坏了别人的大事吗?」 「沈在野的大事,我坏不了,反而会帮他。到某个时候,可能我才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姜桃花认真地道:「您的担心真的很多余,而且,真的是小看了相爷。」 「娘子才是小看了自己。」徐燕归摇头:「相爷很喜欢你,待你与别人不同。」 「那先生不如就与我打个赌吧。」伸手扯了纸笔过来,桃花低头就写:「若是遇与我有冲突的大事,相爷选择保我,那我自愿将命交给先生。若是相爷舍弃我,选择成就大事,那先生就欠我一命!」 徐燕归一震,没想到姜桃花会写这样的赌约。看着面前递来的纸,他竟然有些犹豫。 「怎么?您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我都替您解决了。」桃花睨着他道:「若相爷像您担心的那样,因为我坏了事,那您可以直接来杀了我,我不会挣扎。反之,您就是冤枉我,冤枉相爷了,把命给我,算是公平公正。」 「你想杀了我?」徐燕归问。 「杀了您对我没好处。」桃花道:「不用担心,就算是我赢了,也不会当真要您的命。」 那这还是划算的!徐燕归点头,拿起笔签了名,又盖了自己的印鉴。桃花颔首,将东西收起来道:「您可以走了。」 好像想做的事是做成了,但是徐燕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踏上窗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问她:「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你猜?」桃花扯了扯嘴角:「我很讨厌人打扰我睡觉的。」 扰人清梦之仇,简直是不共戴天! 缩了缩脖子,徐燕归道:「那咱们既然达成协议了,你不会再整我吧?」 「不会。」桃花道:「除非是你罪有应得。」 徐燕归:「……」 他还能有什么罪有应得的事儿呢?反正也有沈在野顶着,不怕!这样想着,徐燕归还是潇洒地甩了衣袍就消失在夜色里。 「主子。」人刚走,青苔就推门进来了:「奴婢察觉到些不对劲,院子里好像有人来过了。」 打了个呵欠,桃花道:「是啊,刚走呢。」 「不是那位。」青苔皱眉:「是后院里,水井那附近像是有人来过。」 微微一愣,桃花扯了被子就将自己裹成了毛毛虫,露出两只杏眼愤怒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青苔,这次咱们弄死他们吧!」 青苔失笑:「您下得去手?」 「又不用我动手,该死的迟早得死。」撇撇嘴,桃花伸出只爪子,抓了枕边放着的纸交给她:「这东西你尽管往外散,最好让官城王府这些个高门大院的人都知道。」 「是。」 秦解语坐在屋子里等着,这地方又脏又臭,她已经几天没睡好了,脾气也就格外暴躁。一见人回来,就伸手扯过来问:「怎么样?」 下人惊慌地道:「办成了,那口井半个月都干净不了,谁喝水谁遭殃。」 「好!」伸手塞了银子给他,秦解语威胁道:「别告诉任何人!」 「奴才明白……」 投毒简直是历来杀人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了,姜桃花就算再聪明,也不能不喝水吧?就算她不喝,那徐管事也是一定会喝的,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中招,她都能继续睡好觉! 兴奋地等着天亮,耳朵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秦解语满怀期待。然而第二天,没有谁死了的消息传来,相府却像是出了别的大事。 今日本该是秦淮玉过门的日子,沈在野休假,就等着黄昏行礼。结果谁知道一大早的,瑜王府的侍卫竟然上门来了。 「相爷!」为首的人道:「瑜王府上有鸳鸯佩失窃,根据线报,盗贼藏匿在了相府,还请相爷行个方便。」 那鸳鸯佩竟然是瑜王的?沈在野心里一惊,面上却和颜悦色地道:「这是自然,盗贼长什么样子?我愿帮瑜王捉拿。」土夹吐扛。 侍卫拱手,递给他一张纸,沈在野打开一看,上头竟然是徐燕归的画像! 「本人今得宝物鸳鸯佩一对,低价转手,有意者可至相府外院,寻门客徐燕归。」 这行字之后,下头还画了鸳鸯佩的图。 嘴角抽了抽,沈在野闭眼,捏着纸道:「这人的确是我府上的,不过若当真偷盗,我也绝不会再留他,你们随我来。」 「多谢相爷!」一众护卫跟着他,纷纷往外院而去。 第四章 到了房门口,沈在野深吸一口气,一脚把门踹开,让人进去把还在睡觉的徐燕归给架了出来。 「这就是那小贼,大人带走便是。」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道:「此后他与我相府再无任何瓜葛。」 侍卫拱手应下,立马让人将徐燕归五花大绑! 「哎?」徐燕归瞪眼:「怎么了这是?」 「鸳鸯佩呢?」沈在野眯眼问。 「在屋里……」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徐燕归咋舌,挤眉弄眼地看着沈在野,做着口型道:「不会吧?这都被抓?你救我啊!」 抱着胳膊冷笑,沈在野道:「我上次就说过了,你再犯错,该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自个儿担着去吧!」 一看这缺心眼就是没听话,又去招惹了姜桃花,那被教训也是活该。他最近忙着官员的调度,压根没空理他,让人把他关牢里吃点苦头也好。 「哎!相爷!」看着他转身就要走,徐燕归连忙道:「另一半还在别人那儿呢,您也不管吗?您要是不管,那我就说与她是共犯了啊!」 微微一顿,沈在野这才想起,鸳鸯佩的另一半好像还在秦解语那儿,当时定罪,谁都不记得这一茬了,自然也没将玉佩收回来。 秦氏出墙这事虽然是盖棺定论了。但总不能扯出来被瑜王知道了去,不然多半又是一场麻烦。可是眼下徐燕归已经被抓着了,能有什么办法救? 「爷。」正想着呢,姜桃花就过来了,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府里好生吵闹。」 眸子微亮,沈在野伸手就将她拉到了一边,指着手里的纸问:「这事儿你干的?」 眨眨眼,桃花一脸无辜:「妾身不知,爷在说什么?」 「好了,我换个方式问你。」沈在野抿唇:「现在徐燕归被抓,要牵扯上秦氏,该怎么做才能保全相府不受牵连?」 「爷连这个都想不到法子吗?」桃花惊愕地看着他:「不应该吧?」 黑了半张脸,沈在野咬牙:「你有主意就快说!」 「这不明摆着么?秦氏出墙既然是事实,您瞒是瞒不住的。晚上秦家二小姐就要进府了,咱们相府和秦家的关系以后就靠她来维持,不再与秦解语有什么相关。您找找她犯的大罪过。直接将她休出府不就好了?」桃花道:「至于徐先生这边,直接给他灌药,让他几天不能说话,等您处置好这边的事情。任由他怎么牵扯解语,也跟相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法子又简单又直接,十分适合当下的形势。 然而,沈在野眯了眯眼:「你还是想除掉秦氏?」 「爷给她休书,她说不定还得感谢爷。」桃花耸肩:「不过这算不得妾身容不下她,爷要是有空,不如去争春看看。」 争春又出什么事了?沈在野皱眉,不过眼下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侍卫已经要把徐燕归给带走了。 「怎么才能让他几天说不了话?」 「这个更简单了。」桃花「刷」地就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递到沈在野面前。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灌他!」 旁边的湛卢惊愕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沈在野失笑,接过瓶子闻了闻:「你这是早有准备?」 「有备无患。」桃花嘿嘿两声:「您放心,就是一般的哑药,几天后就恢复了,不会伤身子。」 「好。」沈在野点头,捏着瓶子就走到徐燕归身边,二话没说就给他灌了下去。 旁边的侍卫惊愕不已,有些慌张:「相爷?」 「你们放心。」沈在野道:「这人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只是嘴巴太能乱说了,所以让他休息几日。」 瞪大了眼,徐燕归差点就一脚踹过去了:「沈在野!」 「瞧瞧,都敢直呼我的名姓了。」沈在野叹息,看着他把药咽下去,顺手就将瓶子扔了:「到底主仆一场,你也别太恨我了。」 谁跟你是主仆啊!徐燕归眼神都带着刀子,再张嘴想骂,却是已经骂不出来了。 沈在野微笑,伸着手朝他挥了挥,旁边的侍卫架起了他,麻溜儿地就离开了相府。 「能睡几天安稳觉了。」桃花拍手,高兴地道:「今天天气可真不错。」 回头看她一眼。沈在野敛了神色:「你的争春又出什么事了?」土夹华技。 「也没什么大事。」桃花笑道:「就是有人往井里投毒而已。」 哦,投毒。 嗯?愣了愣,沈在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之后,脸都黑了:「投毒?!」 「是。」桃花点头:「没能抓着投毒之人,但爷可以拷问一下其他院子里的人,兴许能有收获。」 这群女人是疯了吗?再闹也不该闹出人命!沈在野皱眉,带着她就往争春走。 青苔已经打了几桶水上来了,每一桶拿银针试过,针体发黑。 李医女也过来了,查看了一番之后,进屋对沈在野道:「是大量的砒霜,这口井里的水半个月之内都不宜饮用。」 徐管事站在一边,打量了一番沈在野的神色之后,终于跪下来道:「相爷,娘子无辜,先前一直没出这种事,是老身将祸患带了过来。那人想杀的,多半只是老身而已。」 沈在野皱眉,看了她两眼,沉默不语。 桃花道:「爷这么睿智,想必不用人说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看要如何处置了。若是杀人未遂就可以逃脱罪责,那你们没事就往别的院子里投毒玩儿吧。」 「桃花!」沈在野低喝:「别乱说话。」 「这叫乱说吗?」姜桃花挑眉,很是不能理解:「妾身想问问爷,杀人之人要是不用偿命,那死的人是不是很冤枉?想杀人没得逞就是无罪的话,那这府里能不能平安活下去是不是都得看运气了?谁被凶手得逞了就算谁倒霉,凶手没得逞也还能继续找下一次机会。真好啊。」 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徐管事也被桃花这话吓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本来她是觉得姜娘子唯利是图,只有肯给筹码,她才会帮忙。结果没想到为了帮她,她竟敢这么当面呛声相爷,稍微不注意,可就是会失宠的! 自己能给这么多筹码吗? 沈在野明显是有些恼了,斜眼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也任性起来了?还是小孩子不成,只论对错,不分利弊?」 「是妾身不分利弊,还是相爷不分利弊?」桃花一脸严肃地道:「您是当朝丞相,百官之首,竟然会迎合区区廷尉,任由他的女儿杀了您府上的人,却忍气吞声不闻不问。妾身的确不知道当时秦家在背后付出过什么,但如今的秦解语屡次犯错,又已经不是不可替代的人了,爷还在迟疑什么?」 沈在野皱眉:「陈年旧案,再翻也翻不出什么来。而如今这投毒之事,也没人因此丧命,要拿去定秦氏的罪,恐怕……」 话还没落音,一直站着的徐管事突然转身就往外跑。 众人都是一愣,沈在野最先反应过来,低喝道:「湛卢,拦住她!」 「是!」 一听这动静,徐管事跑得更快,不要命地冲到后院的井边,低头就埋进水桶里去,狂灌了几大口! 「徐嬷嬷!」 湛卢大惊,伸手就把她拉住,然而看她脸上的水渍,就知道多半已经喝了不少下去了。 桃花也提着裙子跑了过来,被眼前这场景震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不要命了吗?! 第五章 转头看向慢慢走过来的沈在野,徐管事挣开湛卢的束缚,跪着爬过来看着他道:「相爷想要一条人命才能定罪,那这命老身给您,只求您公公正正,还逐月一个公道!老身这辈子能为她做的事情很少,以后也再没机会了,就这一次,求相爷成全!」 说完,「呯呯呯」地就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的时候,脸色惨白,泪流满面。 没人看见这样的脸会不动容,这是一张充满绝望的母亲的脸,桃花自认为自己是绝对不会同情心泛滥的,然而眼下瞧着,鼻尖竟也有些发红。 沈在野深深地看着她,道:「你救过我的命,我答应过会让你安享余生。逐月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今日这事,就算你中毒死了,也不能全怪在秦氏头上。」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忍不住骂:「你丫的还有没有人性啊?!」 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沈在野继续道:「秦氏会受她该受的罪,至于你,快些把东西吐出来,让医女看看吧。」 徐管事呆愣地跪在原地,眼泪流进脸上的褶皱里,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桃花有点看不下去,连忙让李医女带她去催吐,然后服些解毒药下去。 「爷真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人当中,最冷血无情的一个!」看着徐管事离开,桃花咬牙道:「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徐管事是您的救命恩人,您非得逼她到这个地步?让妾身猜猜吧,当初逐月一死,您得到的好处是不是不少?所以现在想翻案,也是拿人家的手短了!」 「姜桃花。」沈在野道:「你是不是又忘记这府里的规矩了?含着几个胆子在说话?」 「八百个!」桃花眼眶都红了,瞪着他道:「你有本事咬我啊!」 说咬就咬,沈在野一把拎过她来,冲着她的脖颈就是一口。 「啊!」疼得眼泪汪汪,桃花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愤怒地转身就跑! 沈在野冷眼瞧着,好半天才哼了一声,带着湛卢离开。 晚上府里还有喜事,他想必也是没心思处理这些的。关在屋子里,桃花皱着眉在软榻上打滚。 从利益的角度来分析,为了一个下人得罪廷尉的确是不划算的。但是成大事的人不能只看利弊,还要得人心。沈在野再这么心狠手辣下去,早晚会众叛亲离的! 午时到了,桃花气得饭也没吃下去,就叫了青苔来问徐管事如何了。 「李医女说没有大碍。」青苔道:「及时吐出来了,又喂了药,现在在休息呢。」 那就好,桃花点头,正想再咒沈在野两句,却听青苔又道:「她说等休息好了,就过来谢主子大恩。」 还谢恩?桃花都觉得没脸:「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她谢什么?」 青苔一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奴婢方才没来跟主子禀告?」 「禀告什么?」桃花摇头:「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院子里狂奔来着?」 「……」跺了跺脚,青苔连忙道:「怪奴婢忙着给徐嬷嬷报信去了,忘记了您还不知道。爷方才已经将一封休书,并着徐氏的罪状。一起交到京都衙门去了。现在秦氏正哭天抢地要见夫人呢,可凌寒院大门紧闭,夫人也不愿意见她。」 啥?!桃花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沈在野不是说不会给逐月翻案吗?方才还说徐管事死了都没用,结果这一转眼,怎么就已经把秦氏给处置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消息是刚刚传过来的,现在爷已经忙着准备晚上的礼仪去了。」青苔笑眯眯地道:「您也算帮徐管事完成了心愿。」 呆愣了一会儿,桃花穿上鞋就出去看了看徐管事。 「您怎么过来了?」徐管事还躺在床上,一张脸舒展开了,看着倒是年轻了不少:「老身还说等会缓过神,就去给您见礼呢。」 摆摆手,桃花干笑:「这好像不关我什么事,爷走的时候还跟我闹僵了,没道理转头就想通改主意啊。」 「娘子进府的时间不长,相爷某些脾性,您还不是很了解。」徐管事轻笑:「他向来是嘴上说得毫不留情。但若当真是有道理的事,也还是会听了并且去做的。」 是这样吗?桃花眨眼,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那我骂错他了?」 「娘子没错,您不那么说。爷也未必会想通。」徐管事扶着床起身,在床上给她磕了个头:「老身多谢娘子!」 「哎,免礼吧。」桃花不好意思地道:「这事儿我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不过既然成了就好。秦氏被休,不再是相府的人,而您好歹是相爷的恩人,府上的管事,想求个公道,怎么也比以前的形势轻松。」 「是。」徐管事终于笑了:「若逐月之仇当真能报。老身以后定会护娘子周全。」 这个都不重要了,桃花抿唇,看着她道:「我是头一次见像嬷嬷这样不要命的人。」 以前师父总说,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先保命,然后谋其他。而今日徐管事的行为,当真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母亲对女儿都会这样。」徐管事微笑:「娘子的母亲难道不是吗?」 微微一愣,桃花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道:「我母后很早就去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新后……不提也罢。」 「老身该死。」徐管事连忙低头:「是老身说错了话,娘子莫往心里去。」 「无妨。」桃花笑了笑:「你好生休息吧,晚上的宴会看样子是去不了了,我会让青苔给你带些好吃的回来。」 「多谢娘子。」 既然事情解决了,桃花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回去收拾打扮了一番,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青苔往前堂走。 「姜桃花!」 刚走到半路,就遇见了被家奴押着的秦解语,她怒目圆瞪地吼了一声,几乎要挣脱家奴的束缚朝她扑过来! 桃花一愣,惊叹地道:「她这嗓门可真大!」 青苔皱眉,下意识地护在自家主子身前。戒备地看着秦氏。 秦解语是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然而发髻凌乱,状似癫狂,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桃花道:「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眉梢微动,桃花抬脚走过去,看着她被家奴押在地上跪下,于是跟着蹲下来看她:「你这话好生奇怪,杀人的是你,屡次想害我的是你,往我院子里投毒的也是你。现在怎么反而成了我是蛇蝎心肠了?」 「你故意的!」秦解语愤恨地道:「你这么聪明,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却还故意等着我来害你,等着抓我的把柄,等着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越听越好笑,桃花问她:「所以,你要是不害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秦解语一愣,继而大骂:「你这个心思深沉的女人!」 「如果要老老实实站着被你害了才叫单纯善良的话。」桃花笑了笑:「那我觉得心思深沉挺好的。」 「你!」秦解语气得没话好骂了,含了唾沫就朝她吐过来。 青苔眼疾手快,拉着自家主子一躲,那唾沫带着恶臭,飞得老远。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桃花淡淡地道:「你与其恨我,不如恨那些把你当枪使的人吧。毕竟事儿全是你一个人做了,罪全是你一个人顶了,她们可都还过得好好的呢。」 说完,带着青苔就越了过去。 秦解语一怔,好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六章 相府有喜,虽然只是纳妾,也有不少人来恭贺。宾客都在外院用宴,相爷和秦淮玉等会却是要来内院的。 梅照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两边坐着的人道:「府里又添姐妹,你们日后更该好生相处。」 「是。」众人都应下,纷纷饮酒吃菜。 柳香君看了姜桃花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新来的这位娘子是秦氏的亲妹妹啊,没想到刚进门,连面儿都没见着,秦氏就先被姜娘子给送出府去了。」 桃花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道:「人是爷送出去的。」 「可状难道不是您告的么?」柳香君笑得和善,嘴里的话却是半点不饶人:「这大喜的日子,娘子也不知道避讳避讳,多忍一忍。」 四周安静下来,桃花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的佳肴,脸上没有尴尬和心虚,倒是有些不屑一顾。 柳香君是想挑事的,然而没想到姜桃花不还嘴就算了,还是这种态度。当下自己就有些火大:「娘子不说话,可是默认了?」 众人都纷纷看过来,桃花抬眼,依旧一句话没说,只轻蔑地笑了一声,那小表情丰富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完全不想跟柳香君这样的人计较。 这种无妄的罪名,越吵只会越让人印象深刻,甩个态度在这儿就行了。秦解语是罪有应得,她也就是想法子让她顺利得到惩罚,可没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既然没做错,那她为什么要跟个小侍衣争得面红耳赤? 柳香君气急,正要继续嘲弄,却感觉旁边的段娘子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微微一顿,她立马回过神,低着头不说话了。差点被姜桃花给逼得跳了墙,要是情绪激动起来以下犯上了,那才是大罪过。 「不吵了吗?」等她安静了,桃花才笑着开口:「看柳侍衣很能说的样子,正好爷和新的秦娘子还没来,不如你就一直说吧,也当给大家逗个乐。」 「是妾身冒犯了。」背后冷汗直冒,柳香君下意识地看了中间的梅照雪一眼。土夹呆划。 梅照雪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选择了无视,也没责怪她犯上之过。柳香君瞧着,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用膳。 半个时辰之后,沈在野终于带着秦淮玉过来了。 因着只是娘子,秦淮玉穿了一身妃色的嫁衣,头冠也没多华丽。不过面帘揭开,一张脸倒是甚为可爱,脸蛋红红的,像清脆的苹果似的,眼睛不大,但也挺有神。 「妾身秦氏淮玉,给夫人请安,见过各位姐姐。」 老老实实地行礼,秦淮玉的声音清甜:「以后还请各位姐姐多照顾。」 「免礼。」梅照雪微笑,伸手将红包放在丫鬟递来的托盘里。众人紧随其后,纷纷把红包给了她。 桃花看得好生羡慕,忍不住小声嘀咕:「青苔,我嫁过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红包?」 青苔小声道:「您那次实在是意外,连礼仪章程都没过完。」 「那现在补过,还有红包吗?」 青苔:「……」 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秦淮玉转头看了桃花一眼,冲她甜甜一笑,然后就跟着沈在野在主位上坐下了。 众人齐声恭贺,又挨个说了不少场面话,沈在野看起来心情不错,席间对新的这位秦娘子也是温柔体贴,看得姜桃花直翻白眼。 「你瞧瞧。」她伸手搭着顾怀柔的肩膀道:「爷这表情哪里是娶了新妾室啊?分明是来了新棋子儿,光滑顺溜的一颗炮。」 「娘子喝醉了。」顾怀柔轻笑道:「要不要先送您回去?」 桃花瞪眼:「我酒都没喝,能醉?刚才喝的不都是茶吗?」 青苔黑着脸摇了摇酒壶:「您喝不出味道?」 姜桃花:「……」 她还真没注意味道,全观察那一对狗男女去了。这两人不提醒她还好,一提醒,整个酒劲儿就上来了。 「走走走,快走。」连忙起身,桃花道:「赶快回院子!」 「您别慌啊。」顾怀柔连忙扶着她,跟青苔一起陪着她往外走:「不跟爷见礼吗?」 「我怕我醉了会乱说话!」桃花小声道:「万一说错什么就不好了。」 尤其是面对沈在野,她很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人都是天生会伪装的,很多不适宜说出来的话都会藏在心里,一旦失去理智,那些话就会脱口而出,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比如现在,脑子越来越昏沉的时候。姜桃花整个人挂在青苔身上,指着天上的月亮就破口大骂:「瘪犊子沈在野,天天没事吐个蛇信子就算了,还不把女人当人看!全天下他最大,他怎么不去当皇帝啊他?」 青苔和顾怀柔吓得白了脸,慌忙就想捂住她的嘴。 然而喝醉了的桃花力气还是挺大的,一把将她们甩开,摇摇晃晃地道:「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去阉了那狗娘养的!院子里这么多女人还不够,还往里塞,也不怕纵欲过度?他胸腔里装的是不是一块这样的玉璧?」 伸出两只手圈了个玉璧的形状,桃花眯着眼睛道:「中间有个洞的那种。」 顾怀柔目瞪口呆,无比庆幸她们已经离开了宴会,眼下四处无人,她说这些应该都没人会听见。只是…… 青苔很不解地问:「玉璧的中间还要有洞?」 「当然要有了。」桃花咧嘴一笑:「这样的比喻才像啊,因为他在某个方面也缺心眼!」 「……」上前拉住她。顾怀柔有些哭笑不得:「大家都觉得您算是最得爷欢心的了,怎么会这么大的怨气?」 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桃花摆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啊!冷暖自知……」 这世间有太多外人看起来恩爱的神仙眷侣了,可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不也只有自己知道吗? 洞房花烛,花好月圆。 沈在野进屋的时候,秦淮玉已经收拾好,上来就准备伺候他就寝了。 「往后妾身若是哪里做得不对,爷千万记得提醒妾身。」吐了吐舌头。秦淮玉俏皮地道:「妾身很会闯祸的。」 「无妨。」沈在野垂眸,走到床边坐下:「你对这院子不熟悉,解语又因罪入狱,要是有事,直接找夫人或者姜娘子都可以。」 「姐姐入狱啦?」秦淮玉一愣:「为什么啊?」 她今儿一直在准备各种礼仪,还不知道这事。 「因为她以前杀了人,现在还妄图杀人。」沈在野道:「是罪有应得。」 「这样啊。」秦淮玉点头,连忙道:「她以前做的缺德事就不少,既然罪有应得,那咱们就不管她了,早些休息吧。」 不管她了?沈在野微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秦淮玉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自顾自地上了床,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徐燕归被关在大牢里还没出来,沈在野今日本来是打算试试与其他女人行房,也免得自己对姜桃花一人执念过深。 然而。眼前这个人明显是不合适的。不管有什么恩怨,在外人面前连自己家人都落井下石,能指望别人觉得你有多好?说话的方式有千百种,秦淮玉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土亩住血。 不是个聪明的人啊,这样的人就适合跟其他人一起放在棋盘上,不应该放在他的床上。 「喝了这合卺酒再睡吧。」他伸手拿了桌上的杯子递给她。 秦淮玉一愣:「妾身只是娘子,并非夫人,也要与爷喝合卺酒?」 「算是我对你格外的喜爱。」 一听这话,秦淮玉当即大喜,接过杯子就与沈在野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第七章 沈在野镇定地站在床边,看着她沉沉睡去。半晌才动身,换了衣裳从窗户出去,融进夜色里。 争春。 桃花不老实地躺在软榻上。绣花鞋已经踢飞,衣裳七零八落,脸蛋红扑扑的。 「主子。」青苔端了醒酒茶来,小声道:「顾娘子已经先回去了,您起来喝点东西然后就寝吧?」 嘟囔两句,桃花翻了个身,没打算理她,衣襟松开,露出细嫩白皙的肩头。 叹了口气,青苔放下醒酒茶,正准备伸手去拉,冷不防就被人从身后抱住,直接拽出了主屋。 主屋大门随之关上,青苔一愣,正要反抗,却听见湛卢抱歉的声音:「青苔姑娘,咱们回避一下吧。」 哈?青苔回头,瞪眼看了他半晌:「你来干什么?」 将她拖到偏僻的角落,湛卢忍不住皱眉:「姜娘子这么聪明,你为何这么笨?我来了,自然就是相爷来了,要不然把你弄出来干什么?」 相爷?青苔反应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不行,主子喝醉了,你快让相爷走!」 「怎么?」被吓了一跳,湛卢连忙问:「姜娘子喝醉了会怎么样?」 「……会胡言乱语。」青苔含糊地道:「有可能说些与心里话相反的话,总之最好是让相爷快走。」 湛卢皱眉,看了看主屋:「那你去请爷走吧,我没那个胆子。」 青苔:「……」她更没那个胆子啊! 好吧,既然请相爷走是不可能的了,青苔干脆就拉着湛卢,认认真真地给他强调:「爷要是生气了,你一定记得替我家主子说好话,主子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好。」湛卢点头。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昏暗,软榻上那人却像是会发光似的,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笼罩着一层珍珠般的莹莹亮色。 沈在野抿唇,坐在软榻边,伸手就替她拉了衣襟,声音温柔地问:「醉了?」 眼里波光潋滟,桃花抬眼看他,笑得跟个妖精似的:「我怎么会醉?」 「那可认得我是谁?」 「认得啊。」桃花咧嘴:「沈毒蛇哎,看你这说话就吐蛇信子的德性,全天下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姜桃花。」黑了半边脸,沈在野一把将她拎起来,眯着眼睛道:「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我说过的话又当成耳边风了?」 伸手就将他抱住,蹭了蹭他的脖子,桃花口齿不清地道:「爷说过的话妾身都记着呢,清楚得很——要懂规矩,不能以下犯上,不能坏爷的事,这府里爷最大,要听爷的话。」 声音软绵绵的,又带着股子媚劲儿。沈在野轻吸一口气,微微后仰,伸手撑在软榻上,就感觉怀里这人才像只蛇精,浑身软若无骨,慢慢地缠在他身上,还大胆地将手伸进他衣裳里。 「你不好奇我现在为什么在这里?」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沈在野睨着她:「敢勾引我,不怕明天出事?」 为什么要企图找回一个喝醉了的人的理智呢?桃花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嘴里自顾自地喃喃:「师父说过的,对付男人就这一招最管用。」 「你师父骗你的。」眯了眯眼,沈在野道:「这法子只对我一个人管用,别人不会上你的当。」 动作一顿,桃花茫然地抬头看他:「真的吗?」 「真的。」沈在野一脸严肃地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脸一垮,桃花嘟起了嘴:「我才不信呢,现在就去换个人试试……」 「你敢!」伸手将人拉回来,沈在野沉了脸:「你已经嫁人了,出墙要被浸猪笼的!」 脖子一缩,桃花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您出墙也会被浸猪笼吗?」 沈在野:「……」开什么玩笑,出墙这两个字是为女人而设的,男人何来出墙一说? 酒香混着桃花身上的香气,实在是有些诱人,沈在野也没空跟她长篇大论了,直接好好享受这醉了的桃花精。 然而,姜桃花今晚上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爷,您一个月要同那么多女人圆房,真的不累吗?这儿疼不疼?」 「爷,我可以在院子里养兔子吗?」 「爷,您没发现我这屋子里少了很多东西吗?」 烦不胜烦,沈在野低头就咬了她的唇一口。 不过,说起来,他也有些好奇:「你屋子里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卖了。」咧嘴一笑,桃花伸手指着自己的额头道:「您看看,妾身这儿写着‘吃里扒外’四个大字呢。」 微微皱眉,沈在野拉下她的手压在一边,柔声问:「卖了的银子拿去做什么了?」 「赵国有长玦军,爷知不知道?」桃花笑道:「拿去养军队了。」 心里一沉,沈在野黑了脸看着她:「姜桃花,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定会让我生气?」 偷偷摸摸把他给她的东西全变卖了,送回赵国养军队?赵国缺她这点钱不成? 「知道啊,所以我没打算真的告诉你。」狡黠一笑,桃花伸手戳了戳他僵硬的脸,低声道:「咱们这不是在梦境里吗?您就别这么逼真了,来,笑一个。」 沈在野:「……」 敢情两人都肌肤相亲了,她竟然还觉得在做梦? 「啊!」 主屋里响起一声惨叫,外头的青苔吓得一个激灵,起身就想进去看。湛卢连忙拉住她,教她双手捂着耳朵。 主子的事情下人也敢掺和,不要命啦? 青苔有些急,生怕自家主子犯下什么大罪过。然而湛卢在这儿拦着,她能做的也只是等了。 晨曦破晓,四周都明亮起来的时候,桃花才终于看清眼前这人是谁。 「爷。」沙哑着嗓子,姜桃花有点崩溃:「您不是应该在秦娘子那里吗!」 沈在野勾着唇,笑得分外邪气:「你可终于醒了。」 短短六个字,他一字一顿,说得桃花浑身的寒毛都倒立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就想退去床里面。 然而,脚踝被人握住了。身子一顿,整个人冷不防就被沈在野压在了下头。 好……重…… 喘了口气,桃花闭上眼,视死如归地道:「爷,您想怎么算账都可以,但是不能一上来就把妾身给压死了事啊,至少给妾身一个辩解的机会!」 天杀的,这人昨晚不是应该在秦淮玉那里洞房花烛,为什么会跑到争春来?她酒喝多了的时候是会乱说话的,这人不会都听去了吧?! 微微一笑,沈在野凉凉地道:「你辩解吧,我听着呢。」 「……」眨眨眼,桃花翻了个身,一脸谄媚地看着他:「在辩解之前,爷能不能说一说妾身都说了什么让您生气的话啊?」 她酒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眼神微动,沈在野道:「你说你最讨厌的人就是我。要不是阴差阳错,一定不会愿意伺候我。」 嘴角一抽,桃花嫌弃地看着他:「爷,妾身虽说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这么离谱的话肯定不会是妾身说出来的,喝醉了也不可能,您何必撒谎?」 「哦?」沈在野挑眉,笑得很欣慰:「难不成你是打心底愿意留在我身边的?」 「那是当然。」桃花认真地点头:「丞相可是三公九卿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是得有多傻才会不想留在您身边?」 「……」 话说的是实话。但是听着为什么这么不舒服呢?伸手掐了她的脸一把,沈在野微恼:「你这趋炎附势的小人!」 桃花一听,立马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干什么?」 「妾身‘附势’呢。」嘿嘿一笑,她道:「爷这势力很大,妾身得附紧一点儿。」 第八章 又气又笑,沈在野伸手就将她扒拉开,瞪她一眼道:「说正经的,你竟然将我给你的东西都变卖了,送给赵国养军队?」 心里一跳,桃花当即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怎么什么都说啊!喝醉了就老老实实睡觉不成吗! 「这个你有什么要辩解的?」沈在野眼神凉凉地看着她:「若是让人知道,这罪名可等同叛国。」 「爷说的哪儿的话啊。」桃花眨眼,扭着身子撒娇:「妾身是赵国过来的人,这行为顶多算是拿夫家给的礼物送回娘家,哪里叫卖国?爷赏给妾身的东西,那就是妾身的了。您不是说过任由妾身自己处置吗?」 沈在野冷笑:「照你这么说,我要是给你一把刀,你拿去杀了人,那我也管不着了?」 桃花连忙摇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拿刀杀人是坏事,妾身做的可是对大魏和赵国都有利的好事啊!」 「好事?」沈在野眯眼看着她:「你继续编,这话要是能圆回来,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那敢情好!桃花立马坐了起来,扶着沈在野也在床上坐好,然后一本正经地道:「爷身为丞相,难道没发觉吗?因着近十年赵国国力衰退。大魏在魏赵边境的守卫也开始松懈了起来,以为日暮之国不足为惧。这样下去,万一哪天赵国奇兵突发。魏国边境岂不是不堪一击?」 沈在野挑眉:「你连这个都知道?」 这可算是朝堂之事了,他也曾给皇帝提过边境不可松懈。然而皇帝未曾听他谏言,将魏赵边境之兵调了大半去吴魏边境,致使魏赵边境守卫薄如蝉翼,风吹可破。不过,依照赵国的国情,十年之内怕是没有任何能力对大魏发起进攻的。土亩岛号。 「妾身也是道听途说。」桃花道:「人得居安思危,妾身觉得赵国的军队太弱对大魏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一旦有人借赵国的道攻打大魏,那咱们大魏该以何抵挡?妾身之所以把银钱送回赵国,养护军队,就是为了让赵国的军队强大起来,给大魏一个警示,也让皇上注意到魏赵边境守卫的重要之处。」 嘴角一抽,沈在野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这解释不觉得很牵强吗?」 她那一点银子,难不成还能壮大整个赵国的军队? 「不牵强,一点也不牵强!」桃花捋了捋袖口,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事总是要一步步做的,妾身现在能做的有限,也只能到这个地步。爷要是觉得妾身的想法有道理,不如也与妾身一起来?」 「我是大魏的丞相。」沈在野看着她道:「帮赵国养军队,你觉得我有几个脑袋?」 干笑两声,桃花缩了脖子小声道:「那爷就放过妾身这一回呗?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沈在野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道:「往后再让我知道你做这种事,那争春的月钱就全别要了。」 「爷放心!」桃花连忙道:「下次绝对不会让您知道的!」 嗯……嗯?回头瞪她一眼,沈在野冷笑:「还敢有下次?」 打了打自己的嘴,桃花连连摇头:「没有下次!」 这不怕死的小丫头!沈在野心里直叹气,收拾好了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到床边低声道:「秦解语已经没了,秦淮玉在这院子里必须活得好好的。上次答应我的事,你可要记好了。」 答应他的事?桃花一愣,想了想,好像是答应过他会帮忙照顾这位新来的娘子来着。 眼下景王监国,太仆之位和郎中令的位置上都已经换上了沈在野自己的人,局势虽说是一片大好,但也正是要稳定人心,收拢势力的时候。秦廷尉手握司法大权,既然已经多送来一个女儿以示友好,那沈在野自然是不能亏待他这个女儿的。 「爷放心。」桃花点头:「妾身明白的。」 不知道为什么,得她点头,沈在野觉得比得梅照雪点头更让他安心,有种很踏实的、一定不会出岔子的感觉。 趁着天还没大亮,他抽身离开,悄无声息地回了临武院。 「爷什么时候走的?」琳琅,秦淮玉一觉醒来,抓着被子很茫然地问丫鬟。 丫鬟玲珑低声道:「大概是三更天走的吧,奴婢们也没注意。」 没注意?秦淮玉皱眉,抱着被子仔细回忆起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情来。 天渐渐亮了,段芸心也已经起身,正梳妆的时候,就见鹤儿回来了。 「主子,奴婢听见了不得了的消息。」关上门,鹤儿跪在她面前道:「那贯通钱庄,爷好像也去过,就在秦氏出事的前一天。」 微微一愣,段芸心惊讶了:「爷去做什么?你确定他们没看错?」 「奴婢确定,钱庄的伙计都不认识相爷,但他们惯常会记得客人身上的配饰,有个伙计说那有位的客官腰上带着羊脂白玉雕兰花的玉佩,价值连城。」 羊脂白玉本就难得,再雕的是兰花的话……段芸心抿唇:「你可问了他们客人的长相?」 「奴婢打听了。」鹤儿道:「说是丰神俊朗,颇有贵气。这些东西连在一起,奴婢觉得定然是相爷无误。」 沈在野怎么会去钱庄?段芸心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步。 秦氏这一遭是上了姜桃花的当,按理来说应该是与爷没有任何关系的。但若是平时,相爷怎么可能亲自去那种地方? 「你起来,把这消息先传回段府。」段芸心抿唇:「咱们不知道爷做了什么,他们也许会猜出什么来。」 「是。」鹤儿领命而去。 略微思忖一番,段芸心开门就准备去凌寒院请安,一路上正想着事情的时候,竟然就遇见了秦淮玉和姜桃花。 「娘子别不高兴了。」桃花微笑着道:「爷往后少不了要去你院子里的。」 「可那是洞房花烛,不一样的!」秦淮玉嘟嘴,满脸的不高兴:「我什么都不记得也就算了,床上连落红都没有!」 这样的话也能拿出来说?桃花震惊了,顾不得其他,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正要教训,却听得前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姜娘子、秦娘子,没想到你二人竟然会走在一起。」段芸心眼里有惊讶,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和善:「去请安吗?不如一道走吧。」 挣开姜桃花的手,秦淮玉不乐意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朝段芸心一笑:「段姐姐早。」 桃花也跟着颔首,心想这小祖宗可真是瞎子不怕悬崖高,对段芸心都能这么亲热。 三人一起走,气氛就有些怪异了。桃花和段芸心是不怎么说话的,就中间一个秦淮玉喋喋不休:「先前就听说相爷年少有为,英俊不凡。如今嫁过来发现所言不假,对人也温柔。」 段芸心微笑:「爷是这朝中百官都想攀的亲戚,国都不少大家闺秀变着法儿都想进相府后院。你一来就是娘子的身份,可得好生伺候爷。」 「这是自然。」皱皱鼻子,秦淮玉小声道:「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爷虽然看起来温柔,但是晚上的时候……」 「秦娘子。」桃花开口就打断她,微笑着挽过她的手:「最近府里的徐管事身子不适,爷让我教你规矩,你这话啊,还是先别乱说了,等知道了规矩再说不迟。」 段芸心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没想到爷会把秦娘子交给你教,解语的事……」 欲言又止,她状似拘谨地看了秦淮玉一眼。 秦淮玉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秦解语怎么了?不是因罪进大牢了吗?听说府上差点出人命,这么大的事,京都衙门应该不会轻判。」 第九章 段芸心一愣,姜桃花也有些意外。好歹是亲姐妹,她竟然一点也不在意秦解语? 一瞬间姜桃花就知道为什么沈在野会把秦淮玉交到自己手上了,既然跟秦解语不是一路的人,那就跟梅照雪不是一路的人,也就是说,还是有机会让她一心扑在沈在野身上,不涉后院之争的。 秦廷尉是哪个党派的人她不知道,但沈在野会有拉拢的心思,就说明那人定然还没归景王麾下。至于最后能不能归,可能关键就在这秦二小姐的身上。 段芸心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看了秦淮玉两眼之后。微笑道:「先前还怕秦娘子因为解语的事与姜娘子生嫌隙,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生什么嫌隙啊。」秦淮玉抿唇道:「谁对我不好我才会跟谁有嫌隙,至于秦解语,她跟我没什么关系。」 秦解语在秦府是庶女,但却是长女,自己这嫡女有时候少不得还要被她骑到头上,秦淮玉心里对秦解语的不满都能堆出一座山了,她落难,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前头就是凌寒院,三人刚进去想请安。却听得丫鬟道:「夫人生病了,今日不见客。」 病了?桃花一愣,看着那丫鬟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那托盘上放着的是后院的账本和库房的钥匙! 「夫人吩咐,养病的一个月里,所有事务交由姜娘子打理,府里大小事,也都归姜娘子管。」 啥?姜桃花有点看不懂了,这些东西可是正室最大的底气啊,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全部给她了?梅照雪在想什么?不怕她篡位? 段芸心也有些疑惑,眉头都皱了起来:「夫人现在谁也不见?」 丫鬟有礼地颔首:「谁也不见,养病期间,各位也不必来请安了。」 昨日秦氏才进门,今日夫人就告病,撒手不管府中事务?也没跟她打个商量,突然就把账本钥匙给了姜桃花? 这个决定段芸心也是不满的。然而旁边还有人,夫人看样子也不会见她们,她干脆就转身回自己院子里去。 秦淮玉惊讶地看着桃花接过东西,脸色瞬间就柔和了下来,眨巴着眼看着她道:「夫人的意思是,以后这院子里都是你说了算?」 桃花点头:「好像是这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梅照雪是跟她过不去的,府里新来了人,她不抓紧机会一箭双雕,反而突然关门退出了纷争之外? 转身带着人往回走,桃花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这对她并没有什么坏处。 孟蓁蓁和秦解语都已经出府,顾氏归顺于她。新来的秦氏也是被爷指到她身边来,这院子里的形势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她一家独大了。夫人和段芸心看似联了手,可心思各异。难成一体,梅照雪有可能是意识到情况不对,所以才躲起来?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夫人,关起门来也是夫人的待遇,没必要跟着段芸心冒险。 抿了抿唇,桃花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跟府里各处交接好,然后带着孟蓁蓁坐在凉亭里,给她说规矩。 「相府家规森严,方才说的娘子可都要记清楚。」桃花道:「一旦犯了,我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秦淮玉乖巧地点头,又笑道:「你能保住我的吧?现在夫人都不见人了,除了相爷,府里就你最大。」 「这大魏之中,除了皇上就是丞相最大,可你看相爷做什么越矩之事了吗?」桃花摇头:「手里权力越大的人,做事只会越谨慎,娘子切忌肆无忌惮,任意妄为。」 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秦淮玉道:「你这人忒小心了,活着有什么趣味?我不管,反正别人不惹我,我就不跟别人过不去。别人惹了我,那我肯定是要生气的。」 姜桃花:「……」 为什么有一种沈在野送了她个祖宗来供着的感觉?人要活得敢爱敢恨是没错,可也得看看在什么地方吧?什么样的环境做什么样的事,这才是聪明人,毕竟天下人又不是只绕着你一个人活的。 不过这位秦祖宗看样子是不爱听人说教,她也就懒得说了,反正把规矩都说清楚,之后她要怎么做,她也实在拦不住。 御书房。 景王将瑜王贪污案的后续证据全部放在了书桌上,皇帝扫了两眼,微微皱眉:「这事儿还没完?」 「自然是没完。」景王叹息道:「父皇有所不知,查封瑜王府的韩将军本就是瑜王麾下的人,故而搜查出的银两宝物不多。儿臣让人彻查,发现瑜王弟还有大量房屋地契和银票,都放在了别处。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看了他一眼:「藏在哪儿了?你让人去找出来不就好了?」 「儿臣有心无力。」景王拱手:「父皇可知贯通钱庄?那地方供人存物,须有信物才能取,纵然是官府,也无法强闯呢。」 「哦?」皇帝挑眉:「还有这种事,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沈在野出来拱手道:「此事微臣去年就在奏折中提过,应治粟内吏的要求,朝廷给予支持与商人合作建立钱庄,以求与邻国贸易往来,便利畅通。」 「朕想起来了。」皇帝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最近也有言官上奏,说出了什么假银票贪污之事,你可有查?」 沈在野低头道:「已经彻查,背后主谋被景王殿下正法,郎中令段大人引咎自贬为内吏,折子也放在您桌上了。」 看了看旁边堆积如山的折子,皇帝轻笑了一声:「是朕最近忙着陪兰贵妃,许久不理朝政之事了,有无垠帮着,倒是轻松。」 「儿臣职责所在。」景王笑道:「父皇若是想休息,儿臣会替您将其他事情都做好。若是您休息好了,儿臣便从旁辅佐,为父分忧。」 这话说得很漂亮,皇帝脸色也更慈祥了:「既然如此,那瑜王的事你就继续查吧,让他把剩下的东西都交出来,若是不交,再多罚幽禁一月。」 「是!」 景王心里大喜,一出御书房,脸上的笑是挡也挡不住,朝着沈在野就躬身下去:「多谢丞相!」 「事情都是王爷在做,有什么好谢沈某的?」沈在野微笑:「东西都在贯通钱庄,现在带人去瑜王府拿瑜王的腰牌过去,强行收缴也没什么问题。之后沈某自会让朝臣上奏,言明瑜王贪污的严重,让他再难翻身。」 「好!」景王笑得开怀,看着沈在野道:「有丞相在,本王很放心,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就赶紧过去吧。」 轻轻点头,沈在野跟着他一起出宫,带了人去了一趟瑜王府,之后便往贯通钱庄去。 然而,钱庄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打开柜门,沈在野第一次尝到这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景王还在身后等着,东西却没了。事情已经禀告到皇帝跟前,现在找不到证据,瑜王必定会反咬一口。 为什么会这样? 景王也傻了,怔愣地看着沈在野,沈在野沉默良久,低头道:「是沈某办事不力。」 「……无妨。」出了钱庄,景王坐上马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但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了。」沈在野抿唇:「趁瑜王尚且不能随意出府,我会将他写进宫的折子全部拦下来,王爷只要争取在这之前入主东宫即可。」土亩状巴。 一旦坐上太子之位,瑜王的一切挣扎就都没有用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景王皱眉:「可父皇一向不急立太子的。」 第十章 「皇上正值盛年,身子无恙,自然不会考虑皇储。」沈在野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要做的,就是让皇上主动去考虑这件事。」 对上他的眼神,景王瞬间就懂了沈在野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路口分开,沈在野浑身戾气地回去相府,差点撞上准备出门的段芸心。 「爷。」段芸心好奇地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眯眼看了看他,沈在野一句话也没说,拂袖就往里走。 这回的消息他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隐隐觉得与段芸心应该有关,但半点证据也没有,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 贯通钱庄这两日出的事还挺多,源头是从姜桃花那里开始的吧?先前听她说这个钱庄的名字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现在真的出了问题。 又是瑜王,又是姜桃花,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谁的阴谋? 鉴于上次的误会,自己付出的代价实在不小,沈在野这回也没多猜,直接去问姜桃花了。 争春里,桃花目瞪口呆地听他说完事情经过,一个没忍住。抱着椅子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您是说,您天衣无缝的计划,不知道被谁泄露了?」 黑着一张脸,沈在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目光森冷地问:「你为什么笑?」 「没什么没什么。」连忙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桃花清了清嗓子,十分正经地道:「这事儿跟妾身没关系,昨天就跟爷说过了,去贯通钱庄只是因为要寄银子去赵国。妾身压根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也太巧了。」沈在野道:「我问过,东西就是今日清晨才取走的。」 直觉告诉他,应该是谁走漏了消息,让瑜王察觉了,不然今日瑜王给腰牌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痛快。 想了想,桃花问:「您去取东西的时候,都有谁知道?」 「只有我、湛卢、徐燕归。」沈在野道:「没有别人了。」 「你傻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桃花道:「钱庄的伙计不是人?」 「……」微微勾唇,沈在野伸手就将她拎了起来,轻声问:「你说谁傻?」 连忙伸手抱着他的胳膊和腰,桃花笑嘻嘻地道:「妾身傻,爷最聪明了!但是爷有没有想过,您这样的身份亲自去钱庄,万一被人认出来,传了出去。瑜王得知,能猜不到您去做什么了吗?」 「这我怎么可能想不到。」沈在野皱眉:「那钱庄上下就没有我认识的人,况且进去和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很小心。」 「那妾身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桃花歪头,突然问了一句:「您这院子里关系复杂,各家大人的女儿侄女都有,可有谁家是效忠瑜王的?」 看她一眼,沈在野抱着她坐去软榻上,眯着眼睛道:「段始南官任治粟内吏,掌管朝廷钱粮,一直力挺瑜王。」 段始南?桃花咋舌:「段娘子的爹?」 「是。」 「那您为什么还将她留在府里啊?」桃花想不明白了:「您要相助的难道不是景王?」 斜她一眼,沈在野满眼轻蔑,没回答这个问题。 在朝堂上做人,谁都不会把路堵死了。就算他当真扶了景王上东宫之位,跟瑜王敌对,但与段始南的这条线也不会彻底断了。每一段关系都是一种可能,这种可能也许会在将来有大作用。即便他弄死了瑜王,那段始南也好歹还是治粟内吏。 桃花撇嘴,瞧着他这眼神就知道他肯定在心里骂自己笨了。不过没关系,她肚量大,可以不跟他计较。 「爷要是对段娘子不是特别放心,又不能把她休了,那不如把她关起来,切断她与府外的联系。这样一来,府里的消息就很难再传到瑜王那边了。」 终于说到了重点,沈在野抿唇:「府里是有规矩的,无错便不会被罚。段氏一向很守规矩,我总不能强行给她扣上罪名。」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想关段芸心,你给老子找个由头出来。必须有理有据,成功地把她关牢实了! 垮了脸,桃花苦兮兮地道:「爷。妾身其实一直有点怕段娘子的,这事儿不如您自己……」土亩上技。 「咱们要算算总账吗?」微微眯眼,沈在野看着她道:「你挪了多少银子回赵国?」 姜桃花:「……」 「或者再算算,你在我面前以下犯上了多少次。」沈在野伸手数了数:「光今日就不少,还敢骂我傻?」 「嘿嘿。」狗腿地蹭到沈在野的旁边,桃花伸手就给他捏大腿:「爷,咱们有话好好说,别翻旧账。有些事儿您做很简单的,为什么要妾身来?」 「做饭也很简单,府里为什么要请厨子?」沈在野微笑:「因为各司其职,我有我的事情要做,顾不上后院。你既然是最懂我心的人,自然得帮忙。」 谁懂你那乌漆墨黑的心了?撇了撇嘴,桃花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妾身知道了。」 「听说夫人病了,把账本和库房钥匙都给了你。」沈在野道:「那你就管好这后院吧,就算不能为我做什么事,也绝对不要再添乱。」 「是。」 恭敬地送这位大爷出门,桃花无力地把青苔拎了过来嘀咕一阵,然后放了出去。 唉,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好不容易梅夫人歇了,段芸心也安静了,还以为能有阵好日子过,没想到更惨的还在沈在野这儿! 如果梅照雪是千年的狐狸,那段芸心就是万年的妖,一看道行就很深,怎么抓她错处啊? 正发着愁呢,外头的丫鬟花灯跑了进来,惊慌不已地道:「主子!秦娘子把柳侍衣打了个半死啊!」 一个没坐稳,桃花差点摔下软榻,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花灯扶了她就往外走:「奴婢刚从洗衣房过来,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人说打起来了,看样子秦娘子下手还颇狠。」 柳香君说话喜欢绕弯子,有时候的确不讨人喜欢,撞上秦淮玉那样的性子,起冲突是很正常的。但是,为什么会直接打上了? 桃花很不能理解,跟着花灯就赶过去看。 不在琳琅,也不在柳侍衣的秋景轩,竟然是在相府的路上架了凳子,一左一右两个家奴手持长板,将柳氏打得哀嚎阵阵。 「住手!」呵斥了一声,桃花皱眉拉过看热闹的秦淮玉:「你在干什么?」 秦淮玉一愣,连忙扯着她的袖子告状:「她敢骂我!不是你说的么?这府里以下犯上是重罪,要重罚的!所以我就让人用刑了。」 扫了一眼四周,全是看热闹的家奴丫鬟。柳香君再不济也是个侍衣,被这么多人看着,颜面上哪里过得去?已经哭得浑身发抖,眼里满是恨意了。桃花抿唇,连忙挥手道:「该散的都散了,来两个人,将柳侍衣扶去争春。」 「是。」 秦淮玉嘟嘴,看起来还不太乐意,嘀咕道:「这才打几下?还没够呢。」 「秦娘子。」桃花抿唇:「你何必跟个侍衣这样计较?」 「她骂我,我打她,这算什么计较?」秦淮玉不能理解地看着她:「不是按照你说的规矩来的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至于因为两句话,变成一见就眼红的仇敌吗? 桃花叹气,现在说什么估计也晚了,瞧柳香君那样子,以后多半是与秦淮玉不死不休了。虽然人家只是个侍衣,可长城还能溃于蚁穴呢,将来会发生什么,谁能预料? 第十一章 柳香君刚到争春,只说了一句「妾身没骂秦娘子」,便昏了过去。桃花看得无奈,问了秦淮玉经过,秦淮玉说:「她拐着弯骂我狼心狗肺,自己姐姐在牢里,还跟仇敌在一起。」 这倒的确像柳香君能干得出来的事儿,想了想,桃花道:「打也打了,就罢了,我让人送柳侍衣回秋景轩,你也回去吧。」 轻哼了一声,秦淮玉起身就走。柳香君则是被几个人抬起来,狼狈地送了回去。 这事儿看起来已经很头痛了,但是姜桃花万万没想到,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两日之中,秦淮玉先是掌掴了古侍衣,后又打了个叫百岁的暖帐。 桃花前往调节,知道只是口角之争,便各自安抚,赏了东西。然而想教训秦淮玉的时候,她却压根不听,只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是别人先来招惹她的。 顾怀柔看得都惊讶了:「我当初最傻的时候,也没她这么傻啊,到处树敌干什么?」 桃花捂脸,倒在软榻上打滚:「我终于知道夫人为什么要养病了,现在我养病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顾怀柔摇头:「现在府里不少丫鬟和暖帐对秦娘子意见颇大,她的衣裳都堆在后院没人愿意洗,您瞧瞧要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桃花一怒之下就把秦淮玉这颗球踢去了临武院。 然而,沈在野关门关得比谁都麻利,直接挡了回来,并且传话说,这是她的责任。 责你奶奶个腿儿啊!桃花怒吼,她上辈子是不是在沈家祖坟上放烟花了?至于欠这么多债吗! 沈在野都不管,秦淮玉就越发觉得自己没错,在相府后院简直是横着走。今儿跟这个暖帐过不去,明儿把另一个侍衣打一顿。柳香君好不容易养好了伤,见面只瞪了她一眼,就又挨了几个耳光。 「说实话,我心里倒是挺舒坦的。」顾怀柔掩着嘴唇笑:「以前从没人治柳香君,她也就跟个阴暗处长出来的毒蘑菇一样,又膈应人,又让人懒得去清理。难得进来这么个蛮横的主儿,竟然一脚踩了上去,我可真高兴。」 桃花没笑,脸上的神色严肃极了:「我总觉得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顾怀柔摇头:「她欺负的都是比她位份低的人。」 这样就会没事?桃花皱眉,神色里满是担忧。 做人按照规矩来是没错的,但是要是过于蛮横,不通人情,仗着身份将自己身边的人都变成了敌人,那就多半是没什么好下场的了,人毕竟是群居动物。桃花担心秦淮玉是对的。就是没能阻止她,三日之后,府中真的出事了。 「姜娘子!」秋景轩的丫鬟跑过来,红着眼睛喊:「您快去看看!」 微微一愣,桃花起身,带着青苔就跟着她走。 清晨的相府突然就喧哗了起来,各房各院的人都被惊动,纷纷都赶去秋景轩。 秋景轩的外头站满了护院,没让其他人进去,里头就只有段芸心和姜桃花。柳香君的尸体已经从房梁上被取下来了,桌上放着封遗书,桃花正仔细地看着。 「妾身命如草芥,不敌秦娘子富贵。多次受辱,实难想开。既然人间无人做主,妾身便到地府求恩,愿阎王相助。令我流连世间,找秦娘子讨个公道!」 字都是用血写的,歪歪扭扭,已经辨认不出字迹。地上的尸体被白布一盖,整个屋子都显得阴森了起来。 段芸心紧皱着眉道:「昨日就听她来找我哭诉,说秦娘子欺人太甚,她好歹是个侍衣,却被她三番五次当着下人的面侮辱。」 桃花抿唇:「秦娘子处事的确有不当之处,但柳侍衣一向坚韧,怎么会突然寻了短见?」 段芸心摇头:「娘子你想想。柳氏毕竟只是个侍衣,多次受辱也没人能替她在秦娘子那儿讨回公道,活在这府里还要被下人嘲笑,怎么想得开?」 话是这样说没错,上次她也的确见识过秦淮玉的蛮横不讲理,看着柳香君被当着那么多下人打。但是……这才几天啊,柳香君给她的感觉是很聪明的,怎么也该阴着想办法报复,而不是直接寻短见。 「青苔。」桃花低声道:「你去看看柳侍衣的身子。」 「是。」青苔应了,正要去,段芸心却皱眉道:「逝者已矣,娘子还让下人去碰她?」 好奇地看她一眼,桃花不解地道:「娘子难不成觉得这尸体不用送去衙门给仵作看?反正仵作也是要碰的,青苔看一看有什么要紧?」 微微一愣,段芸心皱眉:「她是自尽,又不是被杀害的。为什么要送衙门让仵作验尸?等爷回来说清楚之后,就该赶紧下葬,以免怨气留于府中不散。」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桃花捏着柳氏的遗书,静静地看着段芸心。 「……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垂了眸子,段芸心不解地问:「娘子在看什么?」 「我有些好奇。」歪了歪脑袋,桃花轻轻一笑:「娘子从哪里可以看出来,柳侍衣一定是自尽,不是他杀呢?」 身子一僵,段芸心皱眉道:「她遗书上都写清楚了,不是自尽是什么?」 摇了摇头,桃花捋了捋袖口道:「娘子可能是一直在这平静的相府里。没见过多少杀人的手段。很多时候留了遗书并不是自尽,上吊也有可能是别人挂上去的。这些东西,只要仵作查。就能查得出来。」 这话是瞎掰的,她只是觉得段芸心今日有些反常。柳侍衣的死按理来说也该是跟秦淮玉有关,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她竟然不似平时那样的慈悲面容,反倒是有些紧张。 一个人伪装得再好,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偏巧的是,她最擅长观察别人了,其他人可能都觉得段芸心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她觉得她心里有鬼。 「这样啊。」段芸心点头,眼皮再也没抬起来:「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府里现在也是您主事,那就您来决定吧。」 「嗯。」 青苔已经掀开白布看了一会儿了,正想说点什么,外头猛地冲进来个人。土边扔弟。 「怎么回事?!」秦淮玉睁大了眼:「好端端的,她怎么死了?」 段芸心和桃花都是一愣,同时回头看她。 被她们这眼神看得心虚,秦淮玉低头道:「这肯定不是我害的,她冒犯了我几次,我就教训过她几次,恩怨分明,不曾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娘子要不要看看这个?」段芸心神色严肃地指了指桃花手里的信纸。 眼角余光瞥着地上的尸体,秦淮玉害怕地挪到桃花身边,接过遗书看了一眼,吓得当即丢了出去,一溜烟就跑到了门外,扒拉着门框道:「脏东西我不想看,你们就说说她怎么死的吧。」 「上吊自尽。」段芸心低身将遗书捡起来:「柳侍衣留下这个,说是不堪你侮辱,选择去地府让阎王做主。」 「什么?!」秦淮玉不敢置信:「她要不要这么小气啊?就是打过两下而已!」 「秦娘子。」桃花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作为动刑的一方,痛苦是别人来承受的,就没有理由觉得别人承受不起是小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看重的东西,万一柳侍衣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呢?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切切实实是伤到了别人,这就是你的错。」 头一次被桃花吼,秦淮玉立马老实了些,小声道:「我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这个柳侍衣这么脆弱啊,更何况是她先来招惹自己的,怎么能怪自己反击? 第十二章 叹息一声,桃花正想再说两句,却看见外头的护院让开,沈在野大步跨了进来。 「爷!」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秦淮玉也跟着跪下,忐忑地看着他。 「我才上了个早朝回来,府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在野眉目间满是恼意:「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桃花硬着头皮挨骂,心里再一次感叹梅照雪的聪明。她一病,自个儿就被推出来当顶包的,什么事儿都得怪她头上了。 「爷息怒。」轻声开口,桃花道:「有什么事都出去再说吧,等会衙门的人就会过来带走柳氏的尸体了。」 看她一眼,沈在野怒拂袖,带着众人就坐到了院子里去。 「说说吧。」他沉声道:「好端端的人,到底为什么寻了短见?」 桃花抿唇,伸手将血书递给他,一句话也没多说。 秦淮玉脸上冷汗直冒,连忙就跪下来道:「爷,妾身是冤枉的啊,这笔账不能算在妾身头上!」 沈在野皱眉将血书看完。抬眼冷声道:「不算在你头上,那要算在谁的头上?」 眼珠子四处晃动,秦淮玉灵机一动,伸手就指着桃花道:「规矩都是姜娘子教的,我只是照着规矩来罢了!」 嘴角一抽,桃花实在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真是好样的,平时她怎么教怎么说都不听,一出事就成了她的错了。这小姑娘叫什么秦淮玉啊,叫白眼狼更实在些! 沈在野也不傻,只看了桃花一眼就又重新盯着秦淮玉:「人是被你逼死的,不是被姜娘子逼死的,等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你得给柳家人一个交代。」 「妾身……」秦淮玉咬牙,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低着头。不免就动起歪心思来。 京都衙门可是归自家父亲管辖的,要不写信回去让父亲动动手脚,弄成他杀,不是自杀,就怪不到她头上了啊!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秦淮玉也就没辩驳了,告了退就回去写信。 「妾身突然觉得,夫人之所以能当夫人,还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段芸心突然感叹了一句:「她一不在,府里就出了不少的事情。」 言下之意。姜桃花不适合管事,没有梅照雪管得好。 看了她一眼,桃花笑了笑,没打算反驳,但是沈在野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竟然看着她问:「桃花,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我觉得你是个畜生! 心里骂了一句,桃花面上却是笑眯眯地道:「爷,要是一家农户有两个儿子,一人耕一天地,大儿子耕地的时候艳阳高照,完成得很快。二儿子耕地的时候却屡遭暴雨,狼狈不堪。您能评价两个儿子谁耕地耕得更好吗?」 天气的原因,跟人耕地的好坏自然是没半点关系的,就像这府里的事情一样,又不是她惹出来的。关她什么事?她要做的只是处理好后续,又不能神通广大地阻止每次事情的发生。 沈在野听懂了,轻轻一笑,看了段芸心一眼。后者垂眸,没再吭声。 衙门的人来将柳侍衣的尸体带走了,府里气氛一片凝重。段芸心自请去了佛堂念经,桃花就跟在沈在野后头往临武院走。 「爷,秦解语的事情怎么样了?」跨进主屋,桃花就问了一句:「判下来了吗?」 沈在野没回答,而是淡淡地道:「你能帮徐管事的都已经帮了,其他的就别多操心,先把柳氏的事情处理了吧。」 「可是。」桃花皱眉:「徐管事还眼巴巴地等着呢。每日跟我请安的时候都要询问一遍进展。」 沈在野沉默,垂眸端了旁边的茶来喝。 秦解语尚被关在京都衙门的大牢里,但是迟迟不曾定罪。想必秦廷尉还是在背后动了些手脚,就算最后的判决出来,秦解语也绝不会偿命。 「看爷的表情,这事儿是不会有让徐管事满意的结果了。」桃花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爷也不打算给她一个好的交代。」 「这与你没什么关系,桃花。」沈在野低声道:「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当好人。」 上位者的心一向都是这样残忍,做的都是顾全大局的事,却从来不会认真体会下面的人的痛苦,用一堆大道理说服你,然后选择牺牲你。 沈在野就是这样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讲情是讲不通了,桃花一笑,干脆就讲利益:「爷觉得这柳侍衣的死,最后该怎么摆平?」 「你也不用操心这个。」沈在野道:「处理命案方面,秦廷尉也是颇有经验了。折了一个女儿,第二个他会好好护着的,怎么都不会让秦淮玉担罪。」 「那爷是要眼睁睁看着廷尉大人藐视大魏律法,暗中动手脚,却什么都不做吗?」桃花笑了笑:「别的案子都不提了,光他家女儿闯的祸,就得花不少心思去弥补。这弥补的过程里,应该有不少把柄能给人抓着吧?」 心神微动,沈在野挑眉,睨着她轻笑道:「你在想什么坏主意?」 「这算什么坏主意呢?」桃花轻嗤:「您一向标榜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虽然公正,但未免少些人情味儿。这次廷尉大人要是做错了事,您私下加以劝导,人家不得更夸您刚中有柔,继而更加效忠于您?」 话说得很漂亮,然而基本的意思就是说,秦廷尉要包庇女儿就肯定会做些与律法有违之事,这些把柄沈在野要是能抓住,私下威胁,那何愁秦廷尉不投诚于他?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在野突然感叹了一声:「你生成了女儿家,真是太可惜了。」 「怎么会可惜呢?」桃花一笑,娇俏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妾身要是男人,那才是可惜了呢。」 嘴角一抽,沈在野嫌弃地道:「行了,秦解语的事,我会给秦廷尉两个选择。他要是觉得女儿的命比前途重要,那也只能放秦解语一马。若是他觉得前途更重要……那折了秦解语之后,还有个秦淮玉。」 瞧瞧,还说她心思坏呢!沈在野这才是实打实的坏啊!不管秦廷尉怎么选,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桃花觉得心里舒坦了,这才乖乖巧巧给他添了茶水,笑眯眯地道:「爷最近颇为操劳,也要注意身子才是,今晚要不去争春,妾身给您按按肩?」 「今晚就罢了。」沈在野抿唇:「皇上要我傍晚进宫,陪他秉烛夜谈国事,回不来。」 这样啊,桃花也没多想,点点头应下就是。 柳侍衣一死,府里出来闲逛的人都少了。家奴丫鬟们一打照面就用眼神示意,然后匆匆分开。没人敢说秦淮玉的坏话,但也没人会再觉得秦淮玉是个好人。 写了家书回去,秦淮玉裹在被子里还有些发抖,让丫鬟都守在她床边,一个也不许走。 「主子您别怕啊。」丫鬟安慰她:「咱们这么多人在,今晚也可以替您守夜的。」 「是啊,柳侍衣是自尽,又不是您亲手杀害,您不必担心的。」 秦淮玉硬着嘴道:「我才没担心呢,就是有点冷。」 已经快到夏天了,天气很暖和,哪里会冷?她这话一出来,倒是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轻声嘀咕了一句:「会不会是咱们屋子里阴气太重了,所以冷?」 此话一出,吓得秦淮玉吱哇乱叫,立马埋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了。 这样的状态,根本连饭也没法吃,丫鬟们无奈,还是只能去请姜桃花来想办法。 「娘子还真信这世上有鬼?」坐在秦淮玉床边,桃花神色复杂,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挥手就让青苔抱了一尊菩萨过来:「既然你害怕,那这个就给你吧,在大魏最灵的寺庙里开过光,放在屋子里,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第十三章 秦淮玉一听,当即就一把将菩萨抱在了怀里,心里总算踏实了点:「多谢姜娘子。」 「你甭谢了,安安心心等着仵作验尸的结果,什么也别做就让我谢天谢地了。」桃花无奈地叹息:「如果柳氏当真是自尽,你也做好去柳家认错,以及被爷罚的准备。」 微微一抖,秦淮玉抱着菩萨小声道:「知道了。」 既然又要认错又要挨罚的,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柳侍衣的尸体上其实没别的异样,看起来就是正常的上吊自杀,只是脖子上的勒痕有些奇怪,看起来死前应该也是挣扎过的。 秦廷尉收到自家女儿的求助信,一边骂她们尽会惹事,一边连忙让人去疏通京都衙门的关系,打赏了仵作不少银两,让仵作判是被谋杀的,不是自杀。 仵作见钱眼开,本来都打算照做了,谁知又有另一股势力来给他钱,说务必弄成是自杀的。 这是什么情况?仵作傻眼了,捏着两份银票和指示的纸条,两边都不敢得罪,根本不知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候,沈丞相竟然亲自来了! 看见相爷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仵作二话不说全部招供,求丞相搭救自己。 「东西都交给我,你以后当我的人证便是。」沈在野低声道:「至于验尸结果,你验出是什么,就是什么。」 「多谢丞相!」仵作连连叩首,抬头的时候,却从旁边的随从手里接过了第三份银子:「这是赏你的。」 从来没遇见什么尸体能给他这样的待遇啊!仵作浑身发抖地接过银子,再三保证一定会倾尽所学,好好检验。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顺路去拎了徐燕归出来,沈在野微笑着看着手里的纸条道:「除了秦廷尉,竟然还有别人在意这件事儿,看来柳氏的死还真是不简单。」 徐燕归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又遇见麻烦了,所以才想起把我救出来?早干嘛去了?」 「你犯的是偷盗瑜王宝物的大罪。」沈在野看也没看他,淡淡地道:「已经被处以死刑了,就藏着些,别说话这么大声。」 「老子不服!」徐燕归皱眉:「凭什么偷个玉佩就得死啊?我还咬了秦解语一口呢,他们也没把秦解语怎么样啊!」 「你是第一天在外头混吗?」沈在野冷笑:「秦解语背后有廷尉大人,你明面上只是个被我赶出府的门客,受的刑能一样?」 徐燕归皱眉,半晌才道:「大魏的律法果然只是用来惩治平民的。」 「知道就好。」收好东西,沈在野道:「你的假期也结束了,回去暗处继续做事吧。现在去查查是哪两方的人企图贿赂仵作,顺便再送瓶药进宫去。」 「什么药?」好奇地看着递到面前来的东西,徐燕归皱了皱鼻子:「要我送进宫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药。」 「那你还问?」扫他一眼,沈在野挥袖就往外走:「景王要入主东宫,你的动作就得快。」 「知道了。」 进宫的人都得搜身,所以这东西只能让徐燕归送。沈在野自己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进宫,在芷兰宫门口等着帝王出来。土边上划。 「相爷。」太监总管出来朝他拱手:「皇上与兰贵妃正聊得开心,您要不直接进去请个安?」 「好。」沈在野颔首,跟着公公进去,规规矩矩地行礼:「微臣拜见陛下、贵妃娘娘。」 「爱卿来得正好。」皇帝笑眯眯地道:「你来评理,兰儿非说这一局是她赢了,看看棋面,明明是朕赢了才对。」 沈在野低头一看,两个人竟然在下围棋。 「丞相自然是要说陛下的好话的。」兰贵妃笑盈盈地道:「他哪里评得了理?」 「丞相到底也是你哥哥,帮谁还不一定呢。」皇帝大笑:「爱妃可是心虚了?」 「哼。」兰贵妃扭身,眼神幽深地看了看沈在野:「那哥哥就说说,谁赢了?」 「哥哥」二字咬了重音,听着让人颇为不舒服,但沈在野恍若未闻,看了看棋面便道:「是皇上赢了。」 皇帝大笑,兰贵妃却嘟了嘴不高兴了:「哥哥太久没跟我好好说话了,怕是都不认我这个妹妹了,瞧瞧,睁眼都说瞎话了。」 沈在野笑了笑,没说话。 明德帝笑够了,倒是看出这兄妹俩好像有些嫌隙,想了想,道:「朕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御书房,先离开一炷香的时间,你们二人好好说说话吧。」 有这样疼爱她的皇帝,兰贵妃其实应该很知足了。然而她眼里依旧没什么喜意,只象征性地起身行礼,看着明德帝离开。 宫殿的门没关,所有的宫人却都退了出去。两人进了内室,还是兰贵妃先开口:「丞相的心可真狠啊。」 「东西收到了?」沈在野垂眸问。 「收到了,一看就是阴毒的玩意儿。」嗤笑一声,兰贵妃靠近他两步,低声道:「你不怕我行迹败露,牵扯到你吗?」 沈在野面无表情地道:「他不会怀疑你,就算怀疑,也不会怪罪你。」 「所以你就这般肆无忌惮?」捏了个翡翠色的瓶子出来,兰贵妃凤眼微眯,盯着他道:「你怎么就笃定我会帮你?」 「很简单。」沈在野垂眸:「你家人都还在我手里。」 脸色一僵,兰贵妃的眼神瞬间充满恨意:「沈在野,如果我现在手里有刀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进你心里。看看流出来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怎么有人会这么狠呢?将别人所有的情意都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冰冷得就剩下利益和利用。这样的人,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活着? 微微一笑,沈在野颔首道:「进宫不得带凶器,不然臣也愿意递一把在娘娘手里。」 「你!」气得身子发抖,兰贵妃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宫殿里响起,沈在野侧过了头,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悠悠地拿出手帕,优雅地擦了擦脸。 「皇上要回来了,娘娘还是消气吧。」低沉的声音里半点感情都没有,沈在野淡淡地道:「请娘娘务必记得,人是要往前看的,总惦记过去的错误,不是什么好事。」 听听,多云淡风轻啊。 兰贵妃失笑。眼里突然就没了神采,怔怔地看着他道:「付出过的人不是你,被伤害了的人也不是你。我曾经有多喜欢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觉得可以忘记的东西,我不会忘,我自己犯的错,会记一辈子,并且永远不会放过你!」 嘴角有些发烫,估计是被她手上的护甲划着了。沈在野微微皱眉,终于抬眼看着她。轻轻吐了三个字: 「何必呢?」 要是当真恨他入骨,那就忘记一切,把他当个陌生人对待就好了,何必带着比爱还浓烈的恨,与他不死不休?这样对她来说,并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宫漏响了一声,兰贵妃一顿,飞快拿手绢按了按眼睛,脸上重新挂上妩媚的笑意,低声道:「日子还长呢,沈丞相。」 说罢,提着裙子就回到了外室,让宫女重新泡茶。 他要她做的事,她会做。但她总有一天,会向他讨回所有的东西! 沈在野垂眸,情绪看起来不是很好。慢慢走到外头,看着宫女送上新茶,又看着兰贵妃将东西不声不响地加进茶里。 「聊完了?」明德帝回来了,脸上依旧带着笑,坐下来顺手就端起茶喝了一口。 第十四章 兰贵妃笑着看着他,低声道:「虽得陛下体贴,但臣妾与丞相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陛下若是还有话与丞相说,那妾身就先回避了。」 「好。」明德帝点头,看着兰贵妃起身行礼进了内殿,才转头看向沈在野:「外头有些飘雨了,咱们不如就在这儿谈吧,反正也没外人。」 「是。」 哪怕是睿智了半生的皇帝。一旦对人动了真心,那可真是半点防备也没有。沈在野坐下来,看着他慢慢将茶盏里的茶喝完。眼里的颜色深得如同外头无月的夜。 争春。 桃花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刚裹着被子要睡觉,就听见屋子里有了响动。 不会吧?嘴角一抽,桃花睁眼就看见青苔朝窗户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不过几招,甚至没发出多大动静,青苔就被徐燕归五花大绑,丢在了一边。土边边巴。 「都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逞强?」微微一笑,徐燕归痞里痞气地坐在了桃花床边,摸着下巴看着她道:「小美人,想我了吗?」 「想。」桃花乖巧地点头。 这反应可在徐燕归的预料之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他却觉得背后发凉,连忙收敛了神色,眼里满是戒备地道:「你别乱来,我是有事才来的!」 桃花轻笑:「三更半夜闯我争春的人可是先生,怎么反过来要我别乱来了?」 这还用说吗!他就动了几次歪心思,结果没一次有好下场,最惨的是「徐燕归」这个名字竟然都被她逼得变成了死人的名字,他现在算是彻底只能活在黑暗里了。 抿了抿唇,徐燕归老实地拿了东西出来:「这是相爷要我给你的,我已经查出来了,柳侍衣是他杀,凶手未知,但不仅秦廷尉花钱想动手脚,暗中还有人贿赂仵作,想弄成柳侍衣是自尽的假象。不过这个人的来头我还没查到。」 桃花一愣,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就着床边的烛台仔细看了看。 不得了,这些机密的事情还有复杂的人情关系,他竟然这么快就查了个清楚? 「你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问他这个问题了!徐燕归一笑,站起来扫了扫衣摆,负手道:「在下是燕归门门主,江湖上轻功排行第一的徐燕归,不知娘子可有耳闻?」 「哦!」桃花一脸恍然大悟,然后很茫然地道:「没听过。」 徐燕归:「……」 怎么可能没听过!燕归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可是武功卓绝、威震四方的门主啊! 咬牙切齿地看了她一眼,徐燕归愤恨地道:「这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大魏的人?」 「不是啊。」桃花摇头,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你傻吗?我是赵国人!」 徐燕归:「……」 对哦,她是赵国来和亲的公主,那就怪不得不知道了。缓和了态度,徐燕归坐回她床边,低声道:「燕归门是擅长暗杀和打听消息的门派,有相爷给的方便,要查这些东西出来,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娘子只管按照相爷的吩咐好生利用它们便是。」 这么说来,她也就不奇怪这人为什么又出现了,原来当真是暗中帮助沈在野的人。 抿了抿唇,桃花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但是能不能先把我丫鬟解开?另外你没事不必总来我房里吧?毕竟是后院,也该避嫌。」 避嫌?徐燕归笑了,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词儿:「我在这后院里住的时间比你嫁过来的时间还长,你让我避嫌?」 微微一愣,桃花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后院都是女眷,他一个外姓男人怎么可能长期住在这里? 「什么意思我不能告诉你。」徐燕归一笑:「但是你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想,没人会发现我在你这里出现过,我也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看样子有什么秘密啊?桃花眯眼,突然朝他慢慢靠近。 「……你想干什么?」徐燕归吓了一跳,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伸手捂着嘴道:「不管你用什么妖术,不该说的话我都绝对不会说!」 「先生别紧张啊。」姜桃花笑得温柔极了:「我又不是妖怪,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 徐燕归严肃地摇头:「您太抬举妖怪了,妖怪可没您这样可怕。东西反正是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再会。」 说罢,跟阵风一样的就消失了。 嗤笑一声,桃花起身下床把青苔给解开,低声问了她一句:「那人功夫如何?」 青苔沮丧极了,跪坐在地上道:「奴婢不及其十一。」 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也怪不得每次都防不住了。这样的人,幸好不是刺客也不是采花贼,不然她当真是死都不足以谢罪。 这么厉害啊?桃花咋舌,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再次感叹,沈在野能这么快当上丞相,真的不是毫无道理的。 秦廷尉行贿的把柄是沈在野要用的,她需要知道的只是这另一个妄图掩盖真相的人是谁。这个人,多半跟凶手也有点关系。 府里死了人,为了清净,第二天桃花还是请了道士在秋景轩作法。 众位娘子侍衣都在,秦淮玉脸色尤其难看,一瞧就知道没睡好。段芸心在旁边关切地扶着她,低声道:「娘子别太紧张了,这世上不一定就真的有鬼。」 这话说得有些大声,作法的道士当即就不高兴了,回头看着她道:「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没鬼,贫道在抓什么?」 秦淮玉吓了一跳,连忙问:「你抓着鬼了?」 「只抓着两魂三魄。」道士皱眉道:「还有一魂四魄怨念太深,藏着不肯离去。」 腿一软,秦淮玉差点直接跪下去,好在被旁边的顾怀柔扶了一把。 「这可真玄乎。」顾怀柔皱眉道:「我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那是夫人不懂,贫道自幼习捉鬼之术,不会信口开河。」道士拂尘一扫,转头看了段芸心一眼:「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位夫人身上好像也缠着什么东西,可是与死去的人有什么过节?」 段芸心一愣,继而皱眉:「并无过节,死者生前与我还算是交好,经常找我谈心。」 眼神坦荡,表情也十分自然,桃花在旁边瞧着,心想自己难不成猜错了?可段芸心要是无辜的,先前为什么那么紧张兮兮的? 「原来是这样。」道士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去夫人的住处看看吧,说不定剩下的魂魄就躲在夫人那儿呢。」 听着都渗人,秦淮玉一把就将顾怀柔抱住,白着脸道:「你们去就是,我便不去了。」 段芸心看她一眼,轻笑道:「好,娘子留在这里,我与姜娘子过去便是。」 姜桃花也应下,嘱咐了段氏两声就跟着那道士一起往外走。 段芸心显得很坦然,连屋子都没让人收拾就让人抬了香案过来。示意道士随处看看。桃花在旁边瞧着,不由地在想是不是有些冤枉她了。 「段娘子这屋子里点的什么香?」青苔在后头,轻声感叹了一句:「真好闻。」 「这是我特意寻来的‘七清散’。」段芸心笑了笑:「天气暖和了,人难免昏昏欲睡,府里发的暖香我闻着总是想睡觉,所以就让娘家的人送了点过来。」 桃花点头:「这个味道挺特别的。」 「娘子要是喜欢,我让鹤儿给争春也送些过去。」段芸心道:「先前还送了些去凌寒院,夫人用着听说也挺喜欢。」 「我就不必了。」桃花笑道:「屋子里惯常不点香的,多谢段娘子好意。」 第十五章 说话间,道士已经在主屋和后院转了一圈,嘴里叽叽咕咕地念着什么,四处洒了米和香灰。 「不知为何,此处颇有煞气。」回到前头来的时候,道士一本正经地道:「夫人该多念念佛,兴许煞气能除。」 脸上微僵,段芸心皱眉:「我一向念着佛。先前也一直在静夜堂祈福,何以会煞气重?」 「煞气是由心生。」道士捻了个诀道:「心魔不除,煞气自然就重。」 「荒谬!」段芸心抿唇,上下扫了那道士一眼,转头看着桃花道:「也不知娘子从哪里请回来的道士,看着倒像个骗子。」 道士微恼,拂尘一扫便道:「贫道从来不骗人,夫人若是不信,这院子里的煞气贫道便不除了。万一引来什么东西,休要怪我!」 「你……」瞧着马上要生气。段芸心却很快压了下来,转头看着姜桃花道:「娘子带他走吧,我这院子里没做过亏心事,还当真不怕鬼敲门!」 「这。」桃花微微迟疑:「道士说的话未必没道理,娘子何必赌这一口气?」 「我并未赌气,只是想证明我这守云里没人会心虚。」段芸心道:「柳氏的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谁害怕,道士才该去吓唬谁。吓唬我是没用的。」 冷哼一声,那道士收拾了东西就带着小童走了,桃花抿唇,心想这段芸心看起来底气十足,应该的确没什么问题吧。 傍晚的时候,京都衙门传来消息,说柳侍衣乃他杀,从脖子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被人挂在房梁上吊死的。并非自杀。 此消息一出,桃花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柳家的人带着家奴跪在相府门口,挂着一条条的白幡,嚎啕大哭。不知道的多半还以为沈在野死了呢。 沈在野在宫里还没出来,梅照雪的病也还没好。就算桃花再怎么想躲,也只有被推出去的份。 「我女儿好端端地送进相府,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安啊!这过府才多久,怎么就被人杀了呢?!」柳夫人跪在外头边哭边喊:「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您该给我一个交代啊!」 桃花连忙让人拉她进府,可是好歹是九卿高官家的夫人。她不起来,家奴也不敢硬拉。顾怀柔看着,只能亲自动手。将她拖进了相府大门。 「有话好好说。」姜桃花看着她道:「相爷不在府里,现在后院的事暂时归我管。柳氏死得突然,具体是怎么回事,京都衙门的人已经在查了,夫人在这儿哭也没什么用,不如好好安排柳氏的后事。」 伤心欲绝的柳夫人哪里听得进她这些话?抓着桃花的袖子就吼:「我家女儿放在别处,也该是别人争着抢着要的正室夫人。委屈嫁进相府,不过是因着香君对相爷的喜爱,怎么就落得这样一个后果?」 「您别急。」顾怀柔抿唇:「这也不关姜娘子的事。」 「香君写了遗书的!」柳夫人咬牙:「说是被人欺负了,那个人在哪儿?」 桃花叹息:「秦娘子被吓病了,正在院子里养着呢。」 「我要去找她!」柳夫人起身就道:「去找她说个清楚!」 这是要打起来啊?桃花黑了半张脸,再也没法儿好好说话了,沉声道:「秦娘子就算罚过柳侍衣,也是按照规矩来的。若是柳氏不挑衅,秦氏也不会无缘无故与她过不去,只是惩罚得有些过了罢了。两人都有错,现在夫人没立场找我相府的娘子算账。」 柳夫人瞪大了眼,眼泪刷刷地掉:「我女儿死了啊!被人害死了!你还这样跟我讲话?」 又不是她害死的,为什么话都不能讲了?深吸一口气,桃花努力心平气和地道:「我理解夫人的哀痛,但是相府有相府的规矩,不是您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我不管!」柳夫人往地上一坐,抹着眼泪道:「你们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让人围着相府哭,要不就去告御状,让皇上来处置!」 「你去告好了。」顾怀柔都听不下去了,看着她这一副泼妇样,忍不住皱眉道:「皇上会管这样的小事?」 柳夫人一愣,还真的犟起来了:「是啊,我家老爷只不过是个内吏小官,在皇上面前说不得话。但这回的御状我还就非告不可了!就你们这仗势欺人的样子,没皇上做主,是不会给我女儿一个公道的!」 桃花安静地听着,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毕竟御状不是那么好告的,况且以柳香君的家世,也真的玩不过沈在野。 然而,这回竟然是她失算了。 沈在野晚上一回来就到了争春,脸色十分难看地道:「怎么闹得这么大?竟然让柳家人告了御状。」 「真告了?」桃花很吃惊:「怎么可能?」 「柳家长女最近在宫里颇为得宠。」揉了揉眉心,沈在野道:「皇上已经下令让京都衙门彻查,这回还当真闹大了。」 皇帝亲自下旨要查的案子,那凶手就没那么好过了,一旦查出来,必定是死路一条。 「爷有什么头绪吗?」桃花把徐燕归给她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了桌上,皱眉道:「妾身观察了一整天,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像凶手。」 「凶手会把心思写在脸上不成?」翻了个白眼,沈在野伸手抱过她,低声道:「越是不叫的狗,才越是会咬人。」 怔了怔,桃花皱眉,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段芸心的脸。 「爷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垂了眸子,桃花靠在他胸口,低声问了一句。 「尚算顺利。」沈在野抿唇:「很快皇上就会立太子了。」土边序血。 太子……桃花挑眉:「景王?」 沈在野默认。 眼下的形势,瑜王贼心不死,但景王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一旦他上位,那就是瑜王彻底被踩死的时候。但是这一脚踩下去,景王也必定会伤了元气,这种时候,就需要他来帮忙了。 「爷真厉害啊。」桃花笑着拍马屁:「完全将朝局玩弄于鼓掌,等成事那天,爷心情一好,可会连带着赏赐妾身?」 「你有多少功,就有多少赏。」沈在野一脸平静地伸手,掰着指头开始算:「但是要扣掉每次冒犯我的罪,功过相抵……」 「爷!」连忙搂着他的脖子,桃花嘿嘿地笑道:「别这样啊,当男人要大度!宰相肚子里不是都能撑船吗?」 轻笑一声,沈在野抱着她起身:「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爷还要去哪里?」看他放她在床上就想走,桃花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去琳琅看看。」 秦淮玉受的惊吓不小,别真的吓坏了才是。 桃花抿唇,撑着下巴看着他出去,又呆呆看着青苔给她整理好床,伺候她就寝。 「主子怎么了?」看了她一眼,青苔忍不住问了一句:「不高兴了?」 「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耸耸肩,桃花躺下去道:「很寻常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房梁上的徐燕归忍不住就感叹了一句:「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口是心非?」 吓得一个激灵,青苔和桃花同时抬头,就见徐燕归蹲在房梁上,黑色的衣裳和房梁融为一体,不注意还当真看不见他。 青苔黑了脸,正想上去跟他动手,却听自家主子无奈地道:「也该习惯他了,反正不会乱来,你就先出去吧。」 「……是。」 房门关上,徐燕归身轻如燕地落在地上,啧啧有声地看着姜桃花道:「你难不成还希望沈在野只宠你一个人?」 第十六章 「没这么想过。」吹灭旁边的烛台,桃花自顾自地躺进被窝,闭上眼道:「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先生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冷淡。」扁扁嘴,徐燕归正笑着打算说点什么,突然耳朵一动,二话不说就把姜桃花从被子里扯了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直接带着人回到了房梁上头。 桃花吓得腿都软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他抱得死死的。 「你……」扯开他的手就想骂人,桃花挣扎起来,谁知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下头窗台上清脆一响。身子一僵,她眨了眨眼,抬头便见徐燕归的眼里满是警惕。正死死地盯着下头。 有人? 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桃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一片漆黑之中,有一抹白色的东西慢慢从窗口爬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看起来诡异又可怕。桃花正准备害怕,谁知这人翻进来的时候衣裳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露出一双穿着鞋的脚。 装鬼的?嘴角一抽,桃花眯眼,顺手扯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就想朝他丢下去!丫的,这点水平还想来吓她?! 徐燕归连忙拉住她,哭笑不得地摇头。好歹看看人家是来干什么的啊,这么早打草惊蛇了可不好。 桃花撇嘴,捏着发簪仔细看着下面的动静。 那「鬼」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妆容,接着就慢慢飘到了床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轻声低喊:「姜娘子…姜娘子……妾身死得好冤枉啊!」 翻了个白眼,桃花没好气地想,要装柳香君也该去吓唬秦淮玉啊,来吓唬她干什么? 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的,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没人,但那鬼没靠近床,就躲在床的一边喊:「您做主…妾身是被段娘子杀害的啊……」 微微一愣,桃花有点意外,脑子一转,立马抓着徐燕归的手极轻地道:「抓住他!」 徐燕归皱眉。用气音小声回答:「我现在是不能在人前露面的。」 敢情他没把她当人?桃花瞪眼,扯了手帕出来就将他的脸给挡了:「这样就没露了!快,抓住他我必定好好谢你,过去你冒犯我的地方也都既往不咎!」 徐燕归一顿,正想考虑考虑,谁知下面那鬼却像是听见了房梁上的动静,抬头就看了上来。 没机会犹豫了,徐燕归当即跳了下去,一把就想抓住他,谁知那鬼反应极快,跟一阵风似的就消失在了外头,轻功之高,超乎他的预料。 「嘿!」头一回看见有人在他面前玩轻功,徐燕归当即就不服气了,立马飞身追了出去! 「一定要抓住他!」桃花激动地握拳,满眼都是期待。 徐燕归和鬼都跑得没影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姜桃花松了口气,然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她还在房梁上啊! 相府里的追逐惹起了几处护院,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徐燕归追着人出去了,四处就又恢复了平静。青苔听见动静本来打算进主屋看看的,然而转念一想主子既然都没喊她,那就是没必要进去吧。 于是第二天,外头天亮的时候,青苔进屋就看见了房梁上半死不活的自家主子。 「您怎么会在上头?!」连忙把她带下来,青苔万分不解地问:「徐先生呢?」 桃花有气无力地道:「半夜追着鬼出去了,我怕吵醒院子里的其他人。一直没叫你,谁知你听见动静也不进来啊!」 青苔:「……」 抹了脸上的灰,桃花其实很困。很想睡觉,奈何眼下有要紧的事情,她还是必须撑着洗漱完毕,然后出门。 府里昨晚闹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虽然没去琳琅,但秦淮玉依旧是被吓得最惨的一个。一见着桃花,她苍白着脸就扑了过来,眼里满是惊慌地道:「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反正爷与我也还没圆……」 「秦娘子。」桃花皱眉:「这是相府,你已经过门,不是过家家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们放过我吧!」秦淮玉大哭:「我不想被鬼魂缠身,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死的,要是真的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桃花摇头:「柳氏是被谋杀的。」 她知道衙门说是谋杀,可那是她让自家爹爹动的手脚不是吗?秦淮玉泪眼婆娑,拉着姜桃花的手都一直抖。柳氏的鬼魂要是真的找上门,她可能会被直接吓死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面前的人声音温柔下来,温暖的手捏着她的手,示意她抬头。 秦淮玉一愣,呆呆地抬眼,就望进了姜桃花那双如一池清泉一样的眼里。里头的水好暖和,像被子一样将她包裹起来,看着看着,她焦躁不安的心竟然就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认真地再说一遍。」桃花轻声道:「柳氏的死与你无关,那封血书多半是有人想赶你出府所以嫁祸于你,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惊讶地张大嘴,秦淮玉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也柔和下来,跟着点头:「我明白了。」 「你的院子里我会多让些护院和丫鬟守着。」桃花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吃饭睡觉即可,直到我将凶手找出来。」 「好。」擦了眼泪,秦淮玉选择了相信她。 顾怀柔一直在旁边看着,看桃花喂了秦淮玉吃药,让她睡觉,再跟着桃花出去。 「我不明白。」她低声道:「秦氏如果离开,对咱们有利无害,娘子何以这样保她?」 叹了口气,桃花无语望青天。都以为她想吗?还不是沈在野给的任务? 「主子!」青苔从远处跑了过来,看了顾怀柔一眼,凑到桃花耳边小声道:「装鬼的人抓着了,被关在了柴房。」 「好样的!」桃花忍不住鼓掌,提着裙子就往柴房跑! 这胆大包天的人,敢跑到相府来装鬼,她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顾怀柔连忙跟着她走,几个人一起到了柴房,桃花一脚就将门踹开,进去便看见那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人。只是,看样子昨晚的追逐相当惨烈,这人一身都是泥泞,还带了伤。 徐燕归自然是不在这里的,不过这恩情桃花算是记下了,立马让家奴把这「鬼」洗干净,看看脸。 「你们别用刑!」那鬼开口说话了:「我只是拿钱办事,要问什么我都招!」土妖爪划。 这么爽快?桃花挑眉,搬了凳子来坐下,看着他问:「那你说说吧,收了谁的钱?」 「一位夫人的。」那人道:「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香气?桃花一愣,眯眼:「她让你对我说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人点头:「她说要对你说‘害妾身的是段娘子’这个意思的话,当时旁边还有个丫鬟,不想让她这样说来着,结果那夫人说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为了避免被抓之后被人出卖,当了替死鬼。」 还真是记得够清楚的,桃花皱眉。 「姜娘子。」顾怀柔低声道:「这摆明就是段氏想让您去误会她,继而她澄清自己是冤枉的,就可以在爷那儿得一份怜悯,又说您不如夫人会管后院了。那女人,真是蛇蝎心肠!」 桃花笑了笑,看着那「鬼」道:「现在若是让你再闻那种香气,你可能认出来?」 「能!」那人连连点头:「我闻出来,帮你们指认,你们能别把我送官府吗?」 「可以。」桃花起身,带着他就往守云去。 第十七章 段芸心正在慢悠悠地梳妆,听鹤儿说着闹鬼的事,嗤笑一声:「老旧的把戏,能吓着争春那位才是见鬼了……」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声通禀:「主子,姜娘子和顾娘子来了。」 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段芸心皱眉,起身让鹤儿开门,却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先滚了进来,躺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跪稳,抬头看着她就喊: 「对,就是她!虽然当时戴了面纱不记得她相貌,但这香气我记得的!」 桃花跟在后头跨进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段芸心:「段娘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段芸心尚未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人:「这是谁?」 「夫人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地上的人死皮赖地道:「不是您给我银子,让我来相府装鬼吓唬人的吗?本来我能跑掉的,但是相府有护卫轻功实在了得,小的跑不掉啊!银子会还您,放小的一命吧!」 目瞪口呆地听着,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段芸心脸色一沉,拂袖道:「真是卑鄙!哪里来的人,作何要嫁祸于我?!」 「这怎么就是嫁祸呢?」那人不服气地道:「我分明记得就是你,这股子香气清冽让人清醒,从没在别处闻到过。您走后,其他兄弟还议论过一阵呢,故而让我印象很深,绝不会认错!」 段芸心有点慌了,眉头紧锁地看着姜桃花:「娘子相信他?」 「你要听实话吗?」桃花叹息了一声:「说实话,我是不信的,但是我找不到他说谎的证据。」 这人一看就是江湖上贪生怕死又接生意贪钱财的打手,撒谎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按照顾怀柔那种想法来看,也说得通,的确像是心思深沉的段娘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冷笑一声,段芸心指着地上这人道:「这样的证人我转头就能找出一百个,娘子想如此诬赖于我,我是不会认的。」 桃花选择了沉默。 虽然段芸心这话听起来是没错的,但是人证有了,就算定不了她的罪,那她也是有嫌疑的。至于怎么查案,那是衙门的事,也用不着她来操心。 「姜娘子!」 气氛正凝重的时候。外头跑进来个丫鬟,气喘吁吁地道:「衙门来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神色微松,桃花连忙让人进来说话。 「丞相不在,贵府主母也不在?」来的是个捕头,行了礼便问了一声。顾怀柔看他一眼,指了指姜桃花:「你有什么话,跟这位娘子说便是。」 「是。」捕头低头道:「仵作重新验尸的时候,在柳氏的指甲缝里找到些血迹。根据推断,杀害柳氏的人多半被抓伤了脸或者手。若凶手是府上之人,恳请娘子查一查痕迹。」 脸或者手?青苔一愣,伸手就指向外头道:「方才咱们进这儿的时候,院子里那个家奴脸上不就有伤吗?」 「哪一个?」桃花惊讶地回头看她。 二话没说,青苔飞身出去就抓了院子门口还在除草的一个家奴,拎到众人跟前道:「方才奴婢无意间扫了他一眼,就见他脸上有伤……是这样的伤吗?」 段芸心一惊,走上前来看了看那家奴。右脸颊上的确是有指甲的抓痕。 「怎么来的?!」她怒声问。 家奴吓得一抖,小声道:「跟人打架被抓的……」 眼神慌张,一看就是在撒谎,旁边办案多年的捕头当即让人把他拿下,仔细看了看道:「此人恐怕要带回衙门审问。」 瞳孔微缩,段芸心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低声喃喃:「谁给我下的套?」 人不是她杀的,但她知道柳香君的死不简单,本想着顺水推舟能除掉一个秦淮玉也有利无害,谁知道这火怎么就烧到了她身上? 视线一转。她看向旁边的姜桃花。 这院子里要是有谁能把她推进这样的陷阱,那这个人也只能是她了吧? 「段娘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桃花叹息:「但是我还是想说,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只是在找凶手。」 「娘子这话,能说服得了谁?」微微一笑,段芸心抿唇:「谁不知道娘子蕙质兰心,心思巧妙。得罪了您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我本以为安于一隅,不招惹娘子就不会被惦记,谁知道还是没能逃过!」 哭笑不得,桃花无奈地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查案是衙门的事,若是他们觉得凶手是你,那我也没办法。若是查出来不是你,那我也未曾做错过什么。」 「好。那就让他们去查。」段芸心垂眸道:「最后的结果是爷来定,我不信你这些把戏,可以把爷一起蒙骗过去!」 说罢,转身就回了屋子,让鹤儿将房门给关上了。 「呯」地一声响,顾怀柔满脸唏嘘:「难得段娘子也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水都淹到家门口了,她不激动才奇怪呢。」摇摇头,桃花嘀咕了一声,有礼地送了衙门的人出去,看着他们把那家奴一起押走。 「唉,这事儿复杂了。」顾怀柔惋惜地跟着她离开守云,低声道:「要是证据再确凿一点就好了。能咬死她,她就翻不了身。可惜这点证据,她定然是能在爷面前脱罪的。」 微微挑眉。桃花问她:「何以见得?」 顾怀柔道:「您连这个都想不到吗?段氏在府里一向安静不出风头,颇得爷喜爱,说她不争不抢,是个省心的人。现在事闹到她身上,证据又不是很足,她只要说是被人陷害,爷难道还会定她什么罪不成?」 「会啊。」桃花点头:「会定她个很严重的罪。」 「您在说笑吧。」顾怀柔摇头:「连我都看得出这事有蹊跷,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桃花淡笑,心想这回就算什么证据都没有,沈在野最后也可能是会让段芸心出来顶罪的,只是这群女人看不明白罢了,真以为沈在野对她们有什么感情,会相信她们? 段芸心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就算她再怎么算计,也总是在女人之间算计,从来没想过在沈在野身上动心思,一来是她不敢,二来她也不能。在她的心里,沈在野是如天神一般无所不能又心怀柔情的丞相,虽然先前对后院的人有些狠了,但那是她们罪有应得。 而她现在完全是被冤枉的,相爷说什么都不可能立马定她的罪,她还有机会为自己洗脱冤屈。 这样的想法在沈在野回府的时候被击了个粉碎。 众人都被叫到了临武院,沈在野从宫里回来,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连站得最远的人都感觉到了相爷身上的怒气,更别说在他身侧的姜桃花。 桃花其实一点也不怂,真的,胆子挺大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感受到沈在野的戾气,她的腿都会忍不住发颤。 「爷?」将情况说了一遍之后,见他没吭声,桃花硬着头皮问:「您觉得该怎么处置?」 沈在野抬头,眸子里一片阴冷灰暗,淡淡地道:「衙门已经派人来跟我说了,抓去的家奴已经招供,说是听主子的吩咐,吊死了柳氏,妄图制造自杀假象,嫁祸秦氏,以逐她出府。」 视线落在段芸心身上,他轻笑一声:「还真是芸心能做出来的事。」 赶走秦氏,斩断他和秦廷尉之间的牵连,可不就是瑜王殿下很想做的事吗? 段芸心皱眉,即便是跪着,身子也挺得笔直:「不是妾身做的,妾身没有想杀人。」 第十八章 「如果我没记错,柳侍衣在这院子里跟你是最亲近的。」沈在野道:「先前本还与怀柔走得近,后来不知为何弃了怀柔就跟了你。」 这事院子里没几个人知道,连桃花都没看出来。听沈在野这样说,下意识地就看了顾怀柔一眼。 顾怀柔怔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我就知道她攀了高枝,却不知到底攀的是谁,这府里柳氏爱巴结的人不少,独独与段娘子来往不多,我还以为是段娘子太过低调,所以她没法子巴结呢,原来……」 段芸心皱眉,手捏得死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心里有很多郁结,没办法跟别人说,就爱来找妾身说,也算不得什么亲近。」 「在她出事的前一天,不是还去找你说话了吗?」沈在野揉了揉眉心:「兴许她是真心想与你交好,然而你这心可真狠,为了除掉异己,竟然会选择杀了她。」 「妾身没有!」段芸心咬牙:「妾身一直吃斋念佛,怎么可能起杀人之心?」 「衙门里的刽子手都在家里供菩萨的。」秦淮玉撇嘴:「就是因为杀人的事做多了,要求菩萨保佑避免冤魂缠身。」 「你……」张了张嘴,段芸心竟然觉得有些百口莫辩,她本就是无辜的,其他的证据都不足为惧,奈何相爷怎么好像也不相信她。 难不成是先前做的事被发现了?不可能,她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查出来,相爷就算怀疑,也没有任何的证据,怎么会就怪在了她头上? 除非……姜桃花给爷说了什么! 想到这里,段芸心抬头就看了桃花一眼,眼里满满的都是怨恨:「我与姜娘子算是无冤无仇,就算娘子不念先前品茶会相助之恩,也得讲道理。我没做过的事,怎能强扣在我头上?」 桃花一脸莫名其妙:「又关我什么事了?」 站在旁边不说话也要被扯进去?她从头到尾除了用个道士企图诈一诈她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啊!现在要问她罪的是沈在野,跟她有几文钱的关系? 「若不是你,爷怎么会觉得人当真是我杀的?」段芸心皱眉:「爷不是这样会冤枉人的人。」 的确不是会冤枉人的人,只是个会冤枉人的畜生罢了。桃花撇嘴,看了沈在野一眼,意思是你自己来,我歇了。 沈在野黑着脸,不耐烦地道:「衙门审出来的结果,与别人有什么相干?你要是不服,便去衙门说话吧,外头的捕快已经在等着了,柳家也要一个交代,你便让段大人和柳大人去京都衙门对峙吧,这件事我相府不管了。」 倒吸一口凉气,段芸心十分不能理解:「爷,您怎么会这样?妾身摆明是被人冤枉的……」 「你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沈在野抿唇:「现在两个人证都说你是凶手。」 「我……」想到了点什么,段芸心眼睛一亮:「柳氏出事的那晚上,妾身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啊,除了让人给凌寒院送香之外,其他人也都没出去过。这能算是证据吧?」土妖丸巴。 「你和你院子里的人出去没出去,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沈在野道:「算不得数。」 「那夫人也可以替妾身作证。」段芸心抿唇:「妾身没有撒谎,当晚的确是去送香了,之后宵禁,府里的护院也定然没再撞见过我院子里的人!」 梅照雪虽然一直在养病,但到底是得沈在野心的正室夫人,她出来说话的话…… 「爷。」不等段芸心想完,门口竟然就响起了梅照雪的声音。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抬眼看去,就见梅照雪脸色苍白。扶着丫鬟的手跨了进来:「妾身该死,下人一直瞒而不报,妾身还不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在野脸色缓和了一些,起身接过她的手,淡淡地道:「你既然身子不适,就好生养着,府里的事交给姜氏也可。」 咳嗽两声,梅照雪摇头:「姜娘子虽然能干,但到底只是娘子,段氏与她同级,处置起来她未必能做好。妾身的病已经好了些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消息,那怎么也得出来做主。」 早不来晚不来,事情快结束了才出来,还顺带踩她一脚?桃花听得轻轻摇头,姜还是老的辣。梅照雪这时机掐得未免也太好了,就跟一开始便料好的一样。 段芸心本是很期待梅照雪能拉自己的一把的,然而真当梅照雪出现了的时候,她的眼神反而黯淡了下去,看着梅夫人那苍白的脸色,像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你来得也正好。」沈在野道:「段氏说前些天往你院子里送了香,是晚上的时候去的,你可记得?」 「香?」梅照雪很茫然:「什么香?」 深吸一口气,段芸心咬牙:「是妾身从娘家带来的特制清香,凌寒院的绣屏收下的。」 「绣屏?」梅照雪转头就看向自己身边的丫鬟:「你可收到了?」 绣屏一脸无辜地摇头:「奴婢这几天一直在主屋照顾夫人。从未离开,也不曾收到什么香。」 「这样啊。」梅照雪一本正经地看着段芸心道:「那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吗?兴许你的人送来的路上弄丢了,关系不大吧?」 对上她这双温和无害的眼睛,段芸心忍不住浑身发抖! 好个梅夫人啊!真不愧是稳坐正室之位的夫人!她还真当她是病了要躲避一段时日,谁曾想原来一早就对自己动了心思。本还是联手要对付姜桃花的,谁知道她竟然转头就捅她一刀!好,好得很!是她没料到梅照雪演技这么好,这一局输得不冤!土见私划。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沈在野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是冰冷至极:「芸心,做错了事没关系,但抵死不认就难免让人厌恶了。」 心里一抖,段芸心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直伺候的男人,突然明白了秦氏、顾氏甚至是孟氏的心情。 原来冷眼旁观看她们被处置的时候,她还在心里笑话过这些愚蠢的女人,男人在对女人没兴趣了之后,哪里来的什么信任?既然已经败了,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不都只会更添狼狈而已吗? 结果现在真正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明白了,心里真是有千万个不甘心,恨不得抓着这男人的衣角大声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为什么那么长时间的恩情,也不能让他多相信她一点? 「爷!」终于忍不住开口,段芸心捏着拳头,满眼是泪的看着他:「妾身从来没争抢过什么,您觉得妾身会为了争宠杀人?」 沈在野目光怜悯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梅照雪轻咳了两声道:「段娘子看起来有挺多的话想对爷说,咱们不如就先散了吧。等事情有了结果。再知会各院便是。」 「是。」众人齐声应下,纷纷朝沈在野行礼,然后往外走。 桃花走在最后。跨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段芸心一眼。 这个女人一度让她觉得是后院里最聪明的,原来一旦落马,跟别的人也没什么两样。说到底,也都不过是被男人摆弄的可怜女子罢了。家族荣耀,面儿上的恩宠,一生之中到底是有多长的时间是为自己而活的? 「姜娘子。」梅照雪在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便笑道:「最近辛苦你了。」 是挺辛苦的,背的锅都能煮全府人的饭了。桃花一笑,跟着她慢慢走:「夫人身子既然好了,那账本和钥匙……」 第十九章 「不急。」梅照雪轻笑道:「我这病还没好呢,只是今日勉强出来看看,没想到几日不见,段氏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看她一眼,桃花轻笑:「夫人真的没想到吗?」 掩唇一笑,梅照雪抬眼看着前头的路,淡淡地道:「有很多事是我们想不到的,就像秦氏不知道为何便被关进了大牢,就像柳氏不知道为何就突然死了。还像段氏,聪明一世的人,能斗得过后院所有的女人,却终还是玩不过咱们伟大的爷。」 桃花怔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没记错,梅照雪和段芸心一开始是联盟过的,然而如今,最后朝段氏落下石头的,也是梅照雪。这位温和大度的夫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秦氏。 秦解语可以算是被段芸心坑了的,只是其中的细节她不是很清楚。难不成梅照雪已经知道段芸心的手段,这回算是给秦氏报仇吗? 微微皱眉,桃花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这样不声不响甚至与仇敌为伍,机关算尽最后报了仇的人是很聪明的,比她想象中更聪明,然而,也更危险。 「要是没别的事,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停下步子,桃花笑着朝梅照雪行礼:「夫人多保重。」 看她一眼,梅照雪也没多说什么,颔首就继续往前走了。 这院子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有一个永恒不变的道理,那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尤其还全是母。梅照雪现在是在暗处,她却担着夫人的事务,站在了明处。这形势,怎么看都不是对她有利的。 临武院。 段芸心依旧跪着,沈在野却端起茶细细在品。 「爷当真要休了妾身?」抿抿唇,段芸心道:「何必这样绝情呢?哪怕是贬了位份,也留了段家与丞相府的情分在。」 「段家与丞相府的情分,我会找人来留。」沈在野淡淡地道:「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微微一震,段芸心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爷…是因为柳氏的事情,还是别的事情?」 「你说呢?」眼神幽深,沈在野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洞穿:「芸心,你知道‘本分’是什么意思吗?」 心猛地往下沉,段芸心白了脸,怔愣地跌坐了下去。 要是因为柳氏的事,她可能还有挽回的机会。但听他这样说,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谋杀,只是个幌子罢了,原来她暗中做的事情,沈在野都是知道的。 「妾身……愧对爷!」重重地磕头下去,额头抵在地上,段芸心沙哑了嗓子道:「但爷请相信,妾身是真心仰慕您的。」 仰慕?沈在野轻笑:「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不值钱,仰慕一个人,会在背后做那些?」 「妾身也是逼不得已。」闭了闭眼,段芸心咬牙:「妾身多希望您能偏向瑜王一些,这样妾身就不必做那么多违心的事,但……您偏偏选择了景王。」 竟然肯自己开口说了?沈在野挑眉,不动声色地拿茶杯盖子挡了脸:「我选择谁,是我的决定,因为我身居丞相之位,辅佐将来的太子也是应该。但你不同,你只是我后院里的侧室,不该管这些事情,更不该出卖我。」 「……」段芸心叹息,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道:「爷觉得妾身有选择的余地吗?家父独断专行,生母在娘家毫无地位,妾身若是不多争取些东西,又该怎么活下去?」 「这些与我无关。」沈在野道:「你出相府,便要进京都衙门的大牢。之后的事情,便是你段家与柳家的恩怨了。」 段芸心失笑,点头道:「妾身知道,妾身就知道您不会动半点恻隐之心。这次是我,下次又会是谁呢?会不会有一天,也轮到姜娘子头上?」 心里一沉,沈在野皱眉:「姜氏只要不犯错,就不会沦落到你这样的下场。」 「爷想得也太简单了。」段芸心轻笑:「爷对她的恩宠,就是她最大的错。自她来后,这院子里的娘子失忆接连出事,您当真觉得外头有眼睛的人看不出来吗?在您要成大事的时候,姜娘子必定会成为血祭。这样一想,妾身觉得她倒是更可怜。」 血祭吗?沈在野嗤笑,懒得听她多说,挥手就让湛卢把她拖出去。 「妾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临出门,段芸心挣扎着回头,看着他问:「到底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得爷全心全意的维护?」 勾唇一笑,沈在野道:「这样的女人不会存在于世上,你且放心吧。」 眸子彻底黯下去,段芸心笑得落泪,一边摇头一边被人带了出去。没有人会得沈在野真正的垂怜,这样也好啊,这样也好。这满院子的女人早晚都会跟她一个下场,谁也不会笑到最后! 如此算来,她也不是彻底输了。 自己不好没关系,有人陪着她一起,就不算孤独。 刚回到争春的桃花冷不防打了个寒战,端着茶看了看外头,疑惑地道:「怎么又感觉被人咒了似的?」 青苔笑道:「您想多了,段娘子这事儿一解决。您在这府里就是高枕无忧,还担心什么呢?」 说得也是,段娘子倒得不明不白,府里众人被吓着了,定然得安静好一阵子才能有下一波浪花。趁着这个机会,她得好好和沈在野培养一下感情,以便自己不会被这么突然地卖掉。土见尤技。 刚想着呢,沈在野就过来了。神色还是不太好看,像是有心事。 「爷在想什么?」先前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从宫里一回来便心事重重的。」 「皇上和兰贵妃都生病了,皇上重病,兰贵妃则是旧疾复发。」走到软榻上坐下,沈在野抿唇道:「我在寻药,但有些麻烦,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桃花一愣,皇上生病沈在野担心什么呢?只要皇帝不驾崩。他生一场大病,反而能及时考虑立太子,不是正合沈在野的心意吗?既然不是担心皇帝…… 那多半是在为兰贵妃的病情发愁吧。 抿了抿唇,她问:「兰贵妃是什么旧疾?」 「心头痛。」沈在野道:「不常发病,一发起来也能要命,往年都是硬抗,但今年她身子弱了,皇上担心她扛不住,让我找药。」 「爷尽力而为也就是了。」桃花笑了笑:「真的没办法的时候,皇上也不会怪在您头上啊。」 凉凉地看她一眼。沈在野不耐烦地道:「她不能有事。」 虽然嘴上总是不配合,但兰贵妃做的都是对他有用的事,而且有些事只有她能办到,说是他手里的王牌也不过分。 桃花撇嘴,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暴躁的男人最不可爱了,浑身都是刺,连她都扎。 「你干什么?」睨着她的动作,沈在野微微眯眼,伸手朝她勾了勾:「过来。」 「爷不是心情不好吗?」嘿嘿笑了两声,桃花道:「妾身就不用过去了吧?」 沈在野笑了笑:「你确定?」 片刻之后,桃花老老实实坐在了他怀里,任由他生气地掐着自己水灵灵的小脸蛋。 「爷,疼!」 「我不疼。」眯眼看着她,沈在野问:「还敢不敢躲了?」 「不躲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桃花连连摇头,乖巧地道:「妾身这不是怕凑太近了更惹您不高兴吗?」 她每次都凑得很近。哪次看他不高兴了?轻哼一声,沈在野道:「我是过来夸你的,上次交给你的事,没想到完成得这样漂亮又天衣无缝,真不愧是赵国公主。」 第二十章 桃花皱眉,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若是我说这次段娘子的事,与妾身没有关系,爷信不信?」 「不信。」沈在野睨着她道:「这院子里除了你,没有人能这么快把段芸心给处置了。」 苦笑一声,桃花问:「妾身在爷看来,是不是精于算计,很会害人?」 竟然真的觉得她会杀了柳氏来嫁祸段芸心? 沈在野没回答。看着她的眼里就写着几个打字:难道不是吗? 嘴角抽了抽,桃花小声嘀咕:「不能因为你是这种人,就觉得我也是啊!我一般不害人的。就是警觉性比较高,喜欢以牙还牙而已,谁跟你似的草菅人命……」 「你说什么?」沈在野挑眉:「姜桃花,好几日没教训你,是不是又忘了家规了?」 「没忘,抄了三十遍呢。」起身从他的怀里跳下去,桃花扭身就进屋道:「爷要不要看看?字迹工工整整的。」 轻哼一声,沈在野伸手就将她拽回来:「不用看了,我又没骂你的意思,你火气那么大干什么?」 「爷与妾身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和了解。」桃花歪着脑袋道:「这样是没办法天长地久的。」 天长地久? 听见这四个字,沈在野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鼻子都皱了皱:「你想跟我天长地久?」 「想啊,还想跟爷白头到老,一生一世呢。」桃花双眸平静地道:「爷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微微一愣,沈在野呆呆地看着她,眼里神色顿时复杂起来。难不成他真有这样吸引人,引得这一个个女人都为他要死要活的,连最有脑子的姜桃花都想跟他一生一世? 看着他的神色,桃花一阵严肃之后,突然破颜而笑:「妾身开个玩笑,爷别当真。」 这玩笑也太吓人了,沈在野白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出了问题,再这样吓唬人,就继续抄《家训》吧。」 「妾身不敢了。」连忙摆手,桃花笑眯眯地道:「以后绝对不再乱说话。」 嗯,字面上听起来是没什么不对劲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口有点发紧。看看面前姜桃花脸上这笑,忍不住就想伸手揉烂。 「爷。」湛卢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低声道:「皇上急召您入宫!」 瞳孔微缩,沈在野连忙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外头明亮的天色,深吸一口气道:「去知会景王一声。」 「是。」 桃花笑着目送他离开,看着那黛色的官服在风中翻飞,心想这一去,沈在野一定会带着他自己满意的结果回来吧。 关上门坐在屋子里发呆,她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了,心情也莫名其妙低落起来,躺在软榻上呆呆地看着房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青苔进来看了看她,下去准备点心了,姜桃花刚准备闭眼,却见房梁上突然伸出个脑袋来。 「你真不愧是燕子啊。」轻笑一声,桃花喃喃道:「是在我屋子的房梁上筑了窝吗?」 嗤笑一声,徐燕归道:「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沈在野都管不着,你这儿有好戏,我自然就过来看看了。」 能有什么好戏?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桃花躺着没动弹:「你该不会是喜欢看人亲热吧?变态!」 嘴角一抽,徐燕归翻身下来,落在她身边,轻蔑地道:「你俩这点程度算什么?还不如春宫图刺激呢。」 姜桃花:「……」 「哎!有话好好说!」看着她举起痰盂要砸过来,徐燕归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想看人亲热,我才不来这儿呢。我这个人最爱看人口是心非,先前是兰贵妃最好看,现在是你了。」 微微一愣,桃花没注意他说什么,倒是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你认识兰贵妃?」 「认识啊,她以前没进宫之前,一直跟在沈在野身边的。」伸腿在软榻上坐下,徐燕归顺手就拿了个苹果来啃:「说起来也是段孽缘。」 心里一跳,桃花眨眨眼,睨着他道:「听你这口气,难不成你跟沈在野很久了?」 「自然。」徐燕归轻哼:「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你活的时间还长。」 「我十八岁了。」桃花皱眉:「你们能在一起十八年?」 「有什么不能的?」徐燕归轻笑:「只是先前关系没这么好,也是最近几年共事才熟悉起来。」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张嘴就想问,徐燕归反应却比她快多了,直接抬手道:「关于沈在野过去的秘密,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别开口了。」 嘟了嘟嘴,桃花道:「那关于兰贵妃的事呢?你能说说看吗?」 「不能。」 「你个骗子!」桃花眯眼:「就知道是在吹牛皮,兰贵妃的身份据说只有皇上知道,你一介江湖人士,怎么可能也知道?」 徐燕归皱眉:「你别看不起人行不行?要是非要听,可以,拿一百两银子来,我就说给你听,不然被沈在野知道,是要杀了我的。」 狮子大开口啊!桃花沉默片刻,想了想,当即起身去拿了一百两的银票出来给他:「你说吧。」 看样子沈在野是真的很疼这女子啊,一百两也能随便拿出来?徐燕归咋舌,咬完最后一口苹果,伸手将核丢了,然后开口道:「既然你这么诚心,那我就告诉你吧,兰贵妃原名陆芷兰,与沈在野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了沈在野很多年,沈在野没搭理她。后来,她就进宫当贵妃了。」 桃花恍然大悟,拍了拍手道:「那我猜得没错,这两人之间真的是有感情纠葛的,所以兰贵妃进宫,也是沈在野送的?这也太狠心了,竟然把喜欢自己的女人送进宫,怪不得兰贵妃恨他。」 微微一愣,徐燕归皱眉:「沈在野虽然是个混账没错,但是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陆芷兰自愿进宫,只是进宫之后后悔了,所以全怪在沈在野身上而已。」 「啥?」桃花瞠目结舌:「她自愿的,为什么还要怪相爷?」 「其中的纠葛说了你不懂。」耸耸肩,徐燕归道:「你只需要知道,沈在野对她有很浓的愧疚之意,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他对兰贵妃好,你压根不用吃醋。」 是愧疚?桃花轻笑,低声喃喃:「他果然对谁都不会有最纯粹的感情。」 要么是利用,要么是愧疚,这后院里的人其实根本不用相互嫉妒,沈在野当真是对谁都一样。 「哎,我想安慰你的。你怎么更难过了?」看着她的表情,徐燕归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道:「别哭啊!你说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也会对沈在野动心呢?」 啥?嘴角一抽,桃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哪只眼睛看我哭了?」 又是哪只眼睛看她对沈在野动心了?她又不傻,毒蛇张嘴等着,她还真往里跳啊? 微微一愣,徐燕归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眼神复杂地道:「人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呢,清清楚楚的,你难过还是不难过,一眼就能让人看明白。这儿只有你我两个人,你又何必不承认?」 「人的眼睛也是会骗人的。」嫣然一笑,桃花抬眼看着他:「不信你看仔细了……」 「别别别!」徐燕归吓得飞回了房梁上,抱着房梁一脸惊恐地看着她道:「我分明给你说了不少你不知道的事。好歹也算个人情,你就算不谢我,也不能再拿摄魂之术对付我!」 第二十一章 摄魂之术?桃花挑眉一笑,手撑在软榻上,腿慵懒地交叠起来,低声道:「他们都管这个叫媚术,不是摄魂之术。」土沟助划。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徐燕归点头:「摄魂之术落在美人手里,那的确就是媚术。不过咱们能商量商量吗?交我这个朋友,对你有利无害,你能不能别想着法儿对付我了?」 「朋友?」桃花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道:「咱们赵国人交朋友是有规矩的,你要是遵守,那今日你我可以交个朋友。」 「当真?」飞身落回软榻上,徐燕归欣喜地道:「你说吧,什么规矩?」 「为了表达诚意,双方要将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交给对方,以结不分利益之友。」捋了捋袖口,桃花一本正经地拔下了头上最小的白玉簪子:「这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你呢?」 摸了摸身上,徐燕归只摸出刚刚桃花给他的银票。 「做我们这行的人,身上是不会有什么佩饰的。」他想了想,耿直地将银票递给姜桃花:「那我就拿这个吧。」 真是诚心交朋友啊!桃花咧嘴一笑,把那不值钱的簪子给他,将自己的一百两银子原封不动地收了回来:「好,那今日起,咱们就是朋友了。要互帮互助。」 「好!」徐燕归感动地点了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他想起来了:「我才帮你抓过鬼呢,没什么要给我当谢礼的吗?」 「朋友之间,谈何谢字啊?」桃花一脸严肃地道:「行了这赵国的礼仪之后,就切不可提利益之事,这是规矩。」 「哦,也对。」徐燕归点头:「既然已经是朋友,那就不用这么计较了。时候不早,我就先走了,晚上还有事要做。」 「好!」桃花起身,看着他从窗台上飞出去。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个世上要是多点这样的傻子该多好啊! 徐燕归直到离开争春也没发现哪里不对,甚至心情还挺好的。 他一向是只跟女人上床。哪有闲工夫跟女人交朋友?不过姜桃花不一样,跟她交朋友,竟然会让他从心底觉得高兴,大概是因为她太厉害了,肯跟自己为友,以后在相府里他就不用提醒吊胆了吧。总之,他觉得那一百两给得挺值的。 沈在野在琳琅外等着他,终于等来的时候,却发现徐燕归跟平时不太一样,笑得有点傻。 「你路上捡钱了?」沈在野皱眉。 「没有,没事,进去吧。」隐了身形跟在他后头,徐燕归看了看那院落的牌匾:「秦家的女儿啊,啧,其实我最近没什么胃口。」 斜他一眼,沈在野低声道:「你还分有没有胃口?」 徐燕归的功夫高深莫测,但却用的是采阴补阳的方式修炼,所以这满院子的女人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练功的工具。 「你这人,把我当什么了?」翻了个白眼,徐燕归道:「我也是要看心情的。」 懒得理他,沈在野伸手就将他推进黑暗里,然后跨进了琳琅的大门。秦家要拉拢,段家也不能丢,明面上的事他都能搞定,陪女人玩还是交给徐燕归吧。 段家和柳家吵得如火如荼,甚至闹上了朝堂。柳家坚持要段芸心偿命,段家却说证据不足,不可能偿命。 皇帝本就重病,听着就更是烦躁,拍了扶手就在大殿上道:「这些事,都去找太子吵,太子监国,朕要安心养病!」 太子?! 这两个字一出,满朝哗然,只有沈在野不慌不忙地掀了衣摆,带着身后自己一党的人,朝龙椅右边的后头跪了下去: 「臣等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愣,纷纷抬眼看过去,就见景王穿着一身黄色四爪龙袍,头戴金冠,笑着走了出来。 「蒙父皇圣恩,封本宫为太子,本宫今后定当为父分忧,体天下百姓之疾苦,明世间黑白之是非,还望各位大人倾力相辅。」 说完,一个礼便朝着文武百官行了下来。 一点预兆也没有,圣旨也没有提前颁布,竟然就在这朝堂之上,直接宣布景王穆无垠为太子?!不少人是惊愕、甚至不理解的,但眼下丞相都已经跪了下去,他们也不得不跟着跪下行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王一笑,起身让众人平身之后,便站在御前,躬身道:「父皇之烦忧,儿臣来解。柳家段家相争之事,儿臣一定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结果。」 「嗯。」明德帝垂眸,心里虽然略微有不悦,但龙体有恙,他也实在不想再操劳。既然已经立了太子,那就交给太子去做吧。 景王满脸都是喜色,朝上众人却是心思各异,不少人冷汗直流。 瑜王尚且被幽禁在府中,没想到景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皇帝立他为太子!如此一来,就算瑜王被放出来,那也已经没什么用了,东宫有主,太子监国,瑜王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朝堂上站着的人,虽然很多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依附什么党派,但私下也是有人与瑜王府和景王府来往的。与景王有来往的,现在自然在暗喜,可是与瑜王来往的那些人,不免就动了叛变之心。 于是下朝之后,沈在野被众位大臣围了个水泄不通,美名其曰问为什么会是景王当太子,实际就是想从他这儿找法子,与太子建好关系,以免日后被翻旧账。 「丞相。」穆无垠远远就看见了这边的情形,脸上笑得更欢,喊了他一声便走了过去。 众大臣纷纷朝他行礼,退到一边四散,穆无垠抬着下巴看着,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得意:「本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恭喜殿下。」沈在野颔首道:「夙愿得偿,但切莫放松大意,瑜王府里毕竟还住着个王爷。」 「本宫明白,但辛苦了这么久,这几日怎么也该放松放松了。」穆无垠笑道:「无垢的事本宫之后会想法子处理,现在倒是想问问丞相,府上可有空?」 微微一愣,沈在野看了看他:「太子想做什么?」 「本宫想带上太子妃和侧妃,去你府上一起享宴。」穆无垠道:「以后你我见面也未必很方面,女人家结个手帕交什么的,倒是很不错。正好你府上新添了不少人,本宫都还没正式见过,趁着这次家宴,也该好好打个招呼。」 心里猛地一沉,沈在野垂眸:「这…最近蔽府出了命案,府上恐怕……」 「哎,正好。」穆无垠道:「本宫登了东宫之位,有龙气护体,去你府上说不定还能压压邪呢,哈哈哈!」 沈在野笑不出来,慢慢走了几步,才低声应道:「既然两府需要往来,那微臣就去安排,后日太子再携太子妃等人过来不迟。」 「好,你办事,本宫一向放心。」拱了拱手,穆无垠道:「那就静候丞相佳音了。」 「太子慢走。」 浑身有些冰凉,沈在野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穆无垠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外头,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他要扶持穆无垠,府上的人早晚都会与他见面,更何况姜桃花是赵国和亲的公主,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大作用,所以穆无垠是肯定会格外注意的。 好不容易说服皇帝让他登了东宫之位,若是这个时候让他发现姜桃花的秘密,那他的绸缪就会毁于一旦,并且招致十分严重的后果。他其实一早就该知道这个结果,只是不愿意去想。 姜桃花怎么可能与他天长地久呢?到了这种必须舍弃的时候,她也只能成为他成大事路上的血祭。 第二十二章 「爷。」 心里一片冰冷的时候,脑海里却像是响起了那小丫头的声音,笑着朝他扑过来,抱着他的腰就撒娇:「爷以后可不能对妾身这么狠了!」 那双眼里清澈见底,里头有对他的埋怨,有些微的恐惧,更多的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姜桃花的眼睛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看的,分明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眼里却一点污浊都没有。干干净净,透透亮亮。 沈在野闭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想将她的声音和影子揉掉,却不知怎的,越揉,她的声音反而越清晰。 「爷,看在妾身还有用的份上,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吧?」 「爷,您简直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爷……」 各种声音都涌上来,要将他卷进漩涡似的。沈在野大怒,手猛地一挥—— 「丞相?」宫人被他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站在远处看着他问:「您还好吗?可是哪儿不舒服?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 怔了怔,沈在野回神,面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没事。」抬脚继续往外走,沈在野垂着眼抿唇。 他一度跟自己保证,姜桃花绝对不会是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可是就在刚才,他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在面临成事和她之间的选择上,他竟然犹豫了。 换做以前,他现在应该二话不说回去喂姜桃花一包毒药,但现在。他想的竟然是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躲过这一劫。 不可能的,只要姜桃花还活着,太子与她就会有见面的机会。她活着,是对他与千万人性命的威胁,他竟然…… 竟然还有点舍不得了…… 是疯了吧?一定是的,早在最开始徐燕归看出端倪的时候他就该随他去,还护着姜桃花干什么?她是很聪明没错,能帮他不少忙没错,但是少了她,他也未必不能成事。她不是他不可或缺的帮手,但……为什么一想到从今以后这世上可能没了姜桃花这个人,他心里会这么沉重呢? 「爷!」 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相府,沈在野抬眼,看着姜桃花跟往常一样朝自己扑过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衣袂飘飘。伸手就将他的腰身抱得死紧。 「您可算回来啦。」桃花笑眯眯地抱着他就往争春里头走,也没注意他的神色,只神秘兮兮地道:「快来帮妾身个忙!」 收敛了神色,沈在野跟着她走,低声问:「怎么了?」 「这个!」进内室去抱了个枕头出来捧在他面前,桃花道:「爷帮妾身试试,看舒不舒服?」 新做的一个枕头,看起来比先前送南王的那个还要精致,闻着也有药箱。 「给我的?」 「不是。」桃花摇头:「妾身做给自己的,塞的药材换了新的,不知道碾磨得好不好,怕睡下去扎着自个儿。」 所以就让他来试试?嘴角微抽。沈在野眯眼看着她:「我新买了一把剑,也怕太锋利划伤自个儿,你要不帮我去试试?」 干笑两声。桃花将枕头放在软榻上,伸手就将他按上去:「爷别那么凶嘛,先躺躺看。」 软硬适中的枕头,混着安神的药香,一瞬间沈在野就觉得脑袋里松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头疼。 「看爷的神色,可能又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了吧?」爬到软榻上,桃花伸手给他按头,轻笑道:「别的事妾身帮不了您,这个枕头就送您,希望您晚上睡得好些。」 微微一震,沈在野睁眼看她。 桃花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却有有些不好意思,垂了眸子道:「本来的确是打算自己用的,不过看爷睡得舒坦,妾身再做一个就是了。」 这别扭的性子也不知道跟谁一样,明明就是做给他的,嘴上还非不承认。 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紧,沈在野皱眉,伸手按了按胸口。 「怎么了?」桃花疑惑地看着他:「您心口疼?」 「没有。」摩挲着捏了捏腰间的玉佩,沈在野眉间慢慢舒缓,终于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景王已经入主东宫,今日我有些高兴过头了,身子都不是很舒服。」 穆无垠当太子了?桃花咋舌,歪着脑袋道:「那段氏岂不是完蛋了?先前还听人说段大人花了不少功夫要保她呢。」 「那样的女子,没了也就没了。」沈在野淡淡地道:「女人太有用,也不是什么好事。」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放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僵硬了。沈在野明显能从她的指尖感觉到她的恐惧和疑虑,然而他没睁眼,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桃花是吓了一跳的,今天的沈在野明显很不对劲,也不知道具体是遇见了什么事,这话听起来,怎么也像是在说她一样? 不过很快她就放松了下来,手也拿开了,低笑道:「爷不喜欢有用的女人,那妾身就不帮您按摩了,免得显得太有用了些。」 沈在野抿唇,半睁开眼睨着她:「你除了给我按摩,还有不少的用处。」 「怎么?难不成爷喜欢妾身什么都不做,就坐吃等死吗?」眼睛一亮,桃花扑进他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妾身也喜欢啊,爷不如就当养只兔子似的把妾身养起来吧,给肉吃就行!」 「……」别开眼,沈在野低笑:「我就没见过哪只兔子还吃肉的。」 「妾身这样的,怎么着也得是天上下凡的玉兔!」扬了扬下巴,桃花道:「玉兔要吃肉的,不信您去问嫦娥!」 「少贫嘴。」伸手将她拨开,沈在野慢慢坐了起来,顿了片刻之后,轻笑道:「我等会还有事,晚上的时候再过来。你要是想吃肉,我让厨房给你准备。」 桃花一笑,点头道:「多谢爷,那妾身等着您。」 「嗯。」应了一声之后,沈在野起身出门。土沟介号。 今天的天气一点也不好,阴沉沉的,叫人心里跟着难受。湛卢抱着枕头跟在自家主子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家主子的背影看起来孤单极了,就算身后还跟着他,可……他也不可能跟主子并肩往前走。 立太子的消息传开,府里也是一阵沸腾,梅照雪的病突然间就好了,精神抖擞地来争春问姜桃花要钥匙和账本。 「都在这里。」桃花一点没藏私,老实地递交给她:「夫人身子好了,妾身也就放心了。」 梅照雪一笑,将东西递给丫鬟,竟然没急着走,而是挨着她坐了下来:「你这段日子也很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瞧瞧,一旦主事,爷是不是许久没宠幸你了?」 「倒也还好。」桃花抿唇:「府里这么多姐妹,秦氏又刚过门,爷来我这儿的次数少些也是寻常。」 「你倒是大度。」梅照雪轻笑:「可是恕我直言,男人的心是很难测的,不趁着他还宠你的时候多抓紧机会,等恩情淡了,那就后悔也没用了。」 「多谢夫人教诲。」桃花听着当没听见,只守规矩地行礼。 梅照雪起身,看了她一眼道:「瞧瞧你,也不肯与人交心,那我也没多的话好说了。你只用记住,在这后院里过日子,靠的最多的不会是男人,男人是靠不住的。还是只有女人之间相互扶持,路才能走得顺。若是考虑好了,你不妨来凌寒院找我谈谈。」 「妾身明白。」桃花起身送她,脸上的笑依旧不达眼底:「夫人慢走。」 第二十三章 段氏和秦解语都没了,她这回倒是真心想拉拢自己的。然而姜桃花没那么傻,这院子里的女人才是靠不住的,而男人虽然薄情,却永远是这府里地位最高的人。男人的心都没得到,还想着女人之间搭伙过日子,那怎么可能呢。 梅照雪走了,下午的时候,徐燕归又悄无声息地来了,看着她的神色很是复杂,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大事。 「你直接说啊,憋着不难受?」桃花睨着他道:「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跟我有关。」 徐燕归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聪明? 「穆无垠后天会来相府,带着太子妃等人,以求两府女眷之后能继续往来。」他低声道:「听沈在野说,你是不能在太子面前露脸的。」 「是啊。」桃花点头:「我在穆无垠的印象里,应该已经是一个死人,要是突然活了,还变成赵国和亲的公主、如今相爷的娘子,那就是犯了欺骗太子的大罪,咱们丞相更会被发现图谋不轨。」 「那你要怎么办?」徐燕归抿唇:「我是说万一,万一沈在野打算杀了你灭口……」 「不会的。」桃花轻笑,很是自信地就摆了摆手:「他现在应该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充其量让我找借口离开丞相府一段日子,躲开太子便是,怎么可能打算灭我的口?」 要是放在以前,那还是有可能的,可是现在……都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了,沈在野就算是个石头,也得被她焐热了,不会那么轻易选择放弃她的。 看着她这表情,徐燕归眉头皱得更紧,却什么都不能再说。 竟然会有人选择相信沈在野不会杀她!这个人是别人的话徐燕归还好想,可竟然会是姜桃花,这让他说什么好?他都能一眼看穿的事情,聪明如姜桃花,难道心里不明白吗? 「上次打的赌约,娘子是要认输的意思吗?」突然想起来。徐燕归连忙问姜桃花:「你上次说,遇见大事的时候,沈在野一定会选择舍弃你的,不然你就把命给我。」 「我为什么要认输?」奇怪地看他一眼,桃花道:「他的确会舍弃我啊,我只觉得他不会杀我而已,舍弃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吗?」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徐燕归围着桌子绕了几圈,最后无奈地道:「你自己小心吧,我先走了。」 点点头,桃花看着他消失在窗口,眼神跟着便黯了下来。 沈在野想杀了她?这可真是……突如其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以为他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也会念在平时感情不错的份上多护她一些,谁知道他的选择,竟然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改变过。 也就是说,这一场戏里,只有她当真了,他完全没往心里去。 真是失败。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桃花躺在软榻上,鼻息间隐隐还能闻见枕头遗留下的药香。 「主子?」青苔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您还好吗?」 「没事。」桃花捂着眼睛笑道:「就是给师父丢人啦,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关门弟子这么没用,不但没得到别人的心,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一巴掌扇死我。」 微微一怔。青苔惊愕地看着自家主子。她嘴角上扬,笑得很开心,但是捂着眼的指缝间,怎么像是有泪流了出来,开始只是一滴,后来却越来越多,一串串地流出来,捂也捂不住。 「主子……」她傻了,呆呆地跪坐在软榻边看着上头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她这样伤心,倒是头一回。 真真切切是伤了心了,除了演给人看,其余的时候桃花很少哭,然而她现在觉得鼻子很酸,大概是想家了。 离开赵国已经好几个月了。千里之外,音信全断,不知道长玦是不是还那么倔,总是闯祸。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还穿那一身大红的牡丹裙,走在街上被人围住看。更不知道她养的那株小花,现在有没有人照顾。 赵国的民谣可好听了,总是从宫墙外头飞进来,女子的声音温婉柔软,听着让人觉得有娘亲的感觉。她每次被长玦气得不行,就会靠在那高高的宫墙下听,听着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青苔。」桃花哑着嗓子笑道:「你给我哼首曲子听吧。」 青苔一愣。连忙点头,坐在软榻边轻轻拍着自家主子的肩膀,哼了一首赵国的民谣。调子又软又暖,像是晚上母亲哄孩子入睡一般,温柔的手将所有的痛苦都一把抹去了,只留下甜甜的梦境。 桃花睡着了,跟只小奶猫一样蜷在青苔的怀里,眉头渐渐松开,手也放了下来。 微微松了口气,青苔红着眼睛想,这么一觉睡醒,主子应该就能将不好的事情全忘记了吧?就当它们都没发生过也好。 然而傍晚,桃花醒来的时候,眼里的沉重半分也没少。 「主子。」花灯从外头进来道:「相爷赐了晚膳,说等会就过来。」 「好。」桃花笑了笑,到妆台前将自己的脸收拾得什么也看不出来,然后规规矩矩地坐着等沈在野过来。 沈在野还在书房里没动身。 徐燕归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走得他眼都快花了:「你怎么了?」 「没事。」嘴上是这么说,徐燕归还是忍不住撑着书桌看着那后头的人道:「你真的打算在这儿弃了她?」 「你不是一早就想让我处置她吗?」沈在野垂眸,手放在袖子里,低声道:「现在如你所愿,还有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只是觉得意外。」抿了抿唇,徐燕归道:「你竟然当真舍得?」 轻笑一声,沈在野淡淡地道:「我若是舍不得,你们不是也会强行让我舍吗?倒不如免了中间的挣扎,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长叹一口气,徐燕归点头:「好,既然你都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可能阻止。你先把解药吃了吧。」 桌上翠绿的瓶子里只有一颗解药,沈在野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拿着收进了袖子里:「等会再吃也不迟,万一她有什么花样,药效过了,那我还得陪她一起死。太不划算。」 「她其实当真是很喜欢你。」徐燕归撇嘴:「我都看出来了,每天晚上都在给你绣枕头。」 手微微收紧,沈在野目光冰凉地看了他一眼:「你再敢趁我不在往她那儿跑,我会打断你的腿。」 「别别别。」徐燕归连忙摆手:「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人家一小姑娘千里迢迢嫁过来也不容易,我就跟她说会儿话而已,碰都没碰一下。」 说会儿话?沈在野起身,一步步逼近他:「几次?」 「……大概两三次吧?」 一柄软剑从沈在野的腰间飞出来,轻飘飘地停在他的脖颈旁边。 「几次?」 深吸一口气,脖子上感觉到冰凉发麻的感觉,徐燕归立马老实了:「天天都有去,一共几次算不清了。」 话刚落音,软剑便跟蛇一样朝他卷了过来。徐燕归大惊,上蹿下跳地躲着,连声道:「你息怒啊,我又没做什么,再说就算想做什么,我也不敢啊!那女人那么厉害,不欺负我都不错了,你还怕我欺负她?」 面色含霜,沈在野下手极狠,一拳打在他心口,软剑瞧着就要卷上他的脸! 「你不是都要杀了她了吗!」徐燕归连忙大喊:「现在算怎么回事啊?为个死人跟我算账?你还敢说你心里没她?!」 第二十四章 手一僵,沈在野停了动作,怔愣地看着他。 徐燕归本来还想揶揄两句的,可对上他这眼神,他竟然觉得心里一震,跟着难受起来。 堂堂沈在野,叱咤风云的丞相,从小到大都是站在人群顶尖上,再难的事放在他手上都能被顺利地解决,从来没有尝过失败滋味儿。这么一个人,现在眼里竟然透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没看错,就是绝望,一片黑色之中,一点亮光都没有。 「你……」 收敛了平时嬉皮笑脸的神色,徐燕归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然而沈在野没给他这个机会,收了软剑便大步往外走了。 日落西山,相府里的灯一盏盏亮了,沈在野穿过回廊,穿过花园,最后停在了争春门口。他觉得自己走得算是很快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爷,您终于来啦?」门打开,有人跟往常一样朝他扑了过来,低垂着脑袋略带委屈地道:「饿死妾身了,菜都凉了,您做什么去了?」 「有点事耽误了。」沈在野没敢看她,带着她一起进去,坐在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旁边。 桃花脸上带着笑,却也没抬眼,只殷勤地给他摆好碗筷,然后道:「多谢爷赐菜,这些菜就算冷了应该也很好吃,看样子厨房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你喜欢吗?」沈在野问。 「嗯,喜欢。」桃花捏着筷子,低笑着问:「爷想先吃哪一盘?」 「你先吃吧。」沈在野抿唇:「我还不是很饿。」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桃花深吸一口气,夹了肘子肉,慢慢放进嘴里,像吃普通的菜那样吃着,咽下之后还笑:「真好吃。」 沈在野没看她,脸上一片平静,只盯着桌上的菜,看姜桃花一样尝了一点,最后喝下去一大碗汤。 「多谢爷的款待。」吃饱喝足,桃花起身,朝着沈在野行了大礼:「也多谢爷一直以来的照顾。」 身子一僵,沈在野闭了闭眼:「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既然知道有毒,她还吃? 桃花没说话,头埋在地上,身子跪着蜷缩,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她才十八岁而已,放在普通人家,还应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天真善良地等着夫君来娶她,给她幸福美满的下半辈子。土沟女号。 可惜她生成了姜桃花,生成了赵国的公主,他的娘子。头上戴着金簪玉钗,身上穿的是华服锦绣,命比别人富贵,却也比别人短了许多。 「起来吧。」沈在野低声道:「你既然看得透,又选择按照我的路去走,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你去了之后,我会将你厚葬。」 「多谢。」桃花抬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眼眶红得厉害:「妾身连死,都得谢谢爷,谢谢爷选了最没痛苦的毒,谢谢爷决定将妾身厚葬。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喉咙微紧,沈在野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这最后一程,爷也不打算送妾身了吗?」看着他的背影,桃花轻声道:「放心,妾身不会记恨爷的,您还是留下来吧。」 脚僵硬在原地,沈在野背对她站着,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像是在犹豫。 桃花没催他,就跪在地上等着。良久之后,他终于转过身来。低眼看向了她:「你的毒,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这么长的时间,我陪不了你。」 一个时辰。 姜桃花失笑,笑得险些控制不住:「我的爷啊,您还记得有个傻子说要跟您天长地久吗?那傻子可真傻,您连一个时辰都觉得久,她却想着有没有可能跟您一辈子。」 心头一痛,沈在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那不是你说的玩笑话吗?」 「爷还是不太懂女人。」桃花抬眼看着他,笑得眼里波光潋滟:「没有女人会把这种话拿来开玩笑,之所以说是玩笑,是因为说出来才发现只有自己是认真的,别人都没当回事。一厢情愿的事情,就只能是个玩笑,人毕竟都是要脸的。」 「妾身是真的想过,也许利益相同。妾身可以帮您一辈子,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也继续留在您身边,给您做桃花饼,给您绣枕头。等你我都老了,还能拌拌嘴,也算不寂寞。」 师父说过,动情是很愚蠢的行为,因为这世上能爱你一辈子的,除了父母就只有你自己。别人的感情捏在别人手里,都是说变就变的。 姜桃花认真地听了这话,却没当真。毕竟很多戏本子上都写,才子佳人,幸福一生。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到底还是信的。然而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师父给她算好了结局,是她自己不管不顾要往坑里跳,根本怪不得谁。 轻叹了一口气,桃花低笑道:「谢谢爷再次教了妾身规矩,妾身以后,断然不会再胡思乱想。」 沈在野沉默,一张脸安静得像是石像,半丝波澜也不起。然而没人看见他的眼睛,里面有惊涛骇浪。风暴漫天。手里的东西差一点就想直接递给她,想告诉她他没那么狠,也没那么……绝情。 已经有很多女人说过他绝情了,每一个见他最后一面的女人,都会问他为什么,然后骂他绝情绝义,不念旧恩。他对那些女人的确没有什么旧恩好念,怎么说他他也不在意。 但姜桃花……他实在不想听她说这样的话,一个字也不想听,一个音也不想听。 「你要恨我也随你,怨我也随你。」微微抿唇,他道:「来世若有机会。我会站在原地不动,让你复仇。」 微微一愣,桃花笑了:「爷怎么这么傻?」 「这是我欠你的。」沈在野看着她道:「任凭你用什么法子杀我。我都不会动。」 「别误会。」歪了歪脑袋,桃花笑道:「妾身说您傻不是褒,是贬。您是为什么会觉得,妾身对您的恨足以让妾身下辈子都记得您,还要去担上一条人命来报仇?」 身子一僵,沈在野愣愣地看进她的眼里。 睚眦必报的姜桃花,会不向他报仇?土沟他弟。 「与爱相对的不是恨,是忘记。」桃花认真地看着他道:「恨一个人是连着自己一起惩罚,忘记一个人就轻松多啦,爷带着对妾身的愧疚活下去就好,等妾身再生之时,必定不会再记得您。」 说完,又朝他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一字一句地道:「妾身与爷之间,自今日起,恩断义绝!」 眯了眯眼,沈在野微恼:「你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沈姜氏,哪里来的恩断义绝?」 桃花不再说话,磕头起身之后,便扶着桌子走到床边,乖乖巧巧地躺了上去。 沈在野僵在原地,看了她许久,才恼怒地挥袖往外走。 争春里一片死寂,没人发现青苔不见了,也没人去主屋里看看姜桃花。桃花安静地躺着,像将亡的老人,等着黑白无常的到来。 沈在野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药房。与姜桃花有过来往的李医女正在熬药,冷不防就被人抓了出去。 「相爷?」吓了一大跳,李医女不解地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姜氏病重,命在旦夕。」沈在野低沉着声音道:「你将这个送去争春给她吃了,别说是我给的。之后再来书房找我。」 「……」接过一个翡翠色的小瓶子,李医女一头雾水,压根没反应过来。但是沈在野根本没打算给她想明白的时间,一把就将她推出了药房。 第二十五章 姜娘子病了吗?为什么没人来传她,倒是相爷亲自来了?李医女边走边想。相爷的表情看起来可真奇怪,分明是他亲手给她的药,让她去争春,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起来却像是万分不情愿,被谁逼着似的。 她没看错,沈在野心里就是被人逼的,心里的两个小人大开战火,你来我往,挣扎不停。 一个小人说:「这一次放过姜桃花,就是继续给你自己留个后患,而且她一定会记恨你,百害无一利!」 另一个小人说:「我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了,你想放过她。既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那这样做了,也不必后悔。」 闭了闭眼,沈在野低笑。罢了吧,他不是神,一辈子总要有个犯错的时候,他大不了只是把犯错的机会都放在了姜桃花身上,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也是他该受的。 说起来姜桃花已经很久没对他用媚术了,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知道没用。但是他突然很好奇,赵国的媚术是不是有一种媚人于无形的?恰好姜桃花就会?不然那么个虚伪狡诈的女人,他怎么就…… 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 「你把解药给她了?」徐燕归还在书房里,看着他回来,挑眉就道:「刚才我就想到了,你没道理不吃那瓶药,说些瞎话骗鬼呢?」 没理他,沈在野跨进房门就找了椅子坐下,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徐燕归撇嘴道:「这样以后该怎么办?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能保住姜氏的法子吗?」 若是有,他至于走到这一步吗?沈在野嗤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你与其想法子怎么保住她,不如想想看怎么才能让她消气吧,她定然是恨死我了。」 「她又不傻。」徐燕归皱眉:「吃了解药保住性命,你又不对她第二次下手,那她就该知道你是放过她了,还恨什么?」 是吗?眼睛微微亮了亮,沈在野抬头看他:「你确定?」 「你不懂女人我懂。」徐燕归轻哼一声道:「等她养几天身子,顺便把太子的晚宴躲过去,之后你好生哄一哄就没事了,关键是哄的时候诚心些。」 像上次那样吗?沈在野抿唇,这个他倒是会的,要是真这样简单…… 「主子!」 不等他想完,门外的湛卢突然就冲了进来,满脸惊慌地道:「主子,争春里没人了!」 微微一顿,沈在野抬眼看他:「没人了是什么意思?」 湛卢急得不会说话了,干脆将李医女一把拉了进来。李医女跪在地上,依旧很莫名其妙,声音尚算平静地道:「奴婢按照相爷的吩咐过去的时候,姜娘子已经不在争春里了。」 瞳孔一缩,沈在野看着她手里捧着的解药,脸色霎时惨白,起身就往外冲。 「府里找过了吗?」他想很平静地问,然而声音却在轻轻发抖。 湛卢皱眉:「正在让人找,还没找到,但是问过夫人那边了,姜娘子没有拿腰牌,应该出不去府门……」 「你傻吗!」一听这话,沈在野暴怒,当即转身就改道往侧门走:「她哪里需要夫人出府的腰牌?我上次给她的玉佩就可以出府,你还不派人去追?!」 湛卢大惊,连忙应声而去。反应过来的徐燕归戴着斗笠跟了出来,一路上不停地问他:「怎么会这样?她中毒了还能跑啊?那毒可是老人家亲手配的,世间解药就这么一颗,她还以为别处能解毒不成?」 「你给我闭嘴!」扯了缰绳就上马,沈在野捏了捏自己发抖的指尖,咬牙就策马往南王府的方向追。 那毒唯一的解药她错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必死无疑!一向聪明的人,怎么会这么冲动?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一回,多等一等?!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唯一能投靠的只有南王,沈在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时辰够他赶到南王府,还来得及,一切都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当对上穆无暇一脸茫然表情的时候,沈在野才体会到什么叫真的绝望。 「她没来过这里。」穆无暇疑惑地看着他,随即皱眉:「你是不是又欺负姜姐姐了?」 沈在野没回答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点结冰,快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了。无边无际的寒冷拥上来,让他无法呼吸。 「丞相?」穆无暇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他扶进王府,倒了热茶:「你这是病了吗?脸色也太难看了。」 徐燕归站在暗处,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屋子里的灯漏响了一声,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所有人都坐在了南王府的主堂里,沈在野没说话,只怔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穆无暇几次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一看他这表情,竟然问不出口了。 「你家主子怎么了?」无奈之下。小王爷只能将湛卢拉到一边,低声问。 湛卢沉默,他哪里敢跟小王爷说,自家主子要杀了姜桃花啊?那他不闹翻天才怪。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多半是对姜姐姐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穆无暇负手回头,又看了沈在野一眼:「你不用担心我会责备你家主子,他现在的后悔,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 从他认识沈在野开始,就没见过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也是新鲜。只可惜了姜姐姐,不知道挨不挨得住沈在野的手段。 湛卢叹了口气,看了看小王爷,低声道:「您要是知道姜氏的行踪,就快些告诉主子吧,看他这样……奴才也难受。」 「我是真不知道。」穆无暇摇头:「看他这么着急,我也不可能瞒着他。相府守卫那么森严。姜氏是怎么跑出来的?」 还能怎么啊?湛卢苦笑,自家主子以前对姜氏的恩宠,到底是太过了,这一下子又来得太狠。给了她逃的机会,又逼着她逃,现在人不见了,真的也只能怪自家主子。 「别折腾了!」徐燕归有些看不下去,虽然他也不好受,但沈在野这样子,更让他觉得天都要塌了似的:「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姜氏必死无疑,你在这国都里找个尸体还不简单?呆坐在这里干什么?厚葬去啊!」 身子一震,沈在野抬头看他,目光锐利得像十把软剑。 「你瞪我也没用。」徐燕归道:「人是你决定杀的,毒是你下的,菜是你赐的,现在成了这样的结局,你怪得了谁?一开始老老实实说舍不得她,把她送出府不就好了?非要等到现在这样的场面,才肯明明白白显露心疼?你心疼给谁看?姜桃花反正不会原谅你了,死活都一样!」 「徐公子!」湛卢忍不住挡在他面前,眉头紧皱:「您别这样跟主子说话。」 「他做得出来,我还说不得了?」伸手指着沈在野,徐燕归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说过多少次别玩口是心非那一套,早晚会出事。他不信。现在怎么,摔了跟头,还要人哄啊?他多大了?」 穆无暇听得震惊,走到沈在野身边,看了看他的表情:「丞相是因为姜姐姐死了,所以才这样的?」 沈在野垂眸,终于沙哑着声音开了口:「殿下恕罪,微臣今日情绪不佳,难以控制,失态了。」土肠冬圾。 歪了歪脑袋,南王道:「我没想到姜姐姐在你心里会这么重要,竟至于让你失态难控。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鱼与熊掌不能两得。」沈在野勉强笑了笑,看着他道:「微臣虽然痛苦。但未必做错。殿下也该记得,在成大事面前,女人是微不足道的。」 第二十六章 「微不足道。」慢慢品了品这四个字,穆无暇摇头:「丞相做什么都是对的,想法也都很周到,唯独女人方面,注定得吃大亏。」 人与人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自己对别人好,别人才会愿意对自己好。他把女人看得太低,那自然不会有女人将他放在心上。 但,沈在野的心上,分明已经有了姜桃花。也是可怜,在明白这件事的同时,他也永远失了去她。嘴硬不承认,只会增添自己的痛苦罢了。 「微臣先告辞了。」缓过神来,沈在野别开头没看穆无暇,起身道:「已经快宵禁,微臣会尽快派人找到姜氏,王爷安歇吧。」 「好。」穆无暇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开,心里不免也有些难过。 姜氏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国都城隍庙。 青苔将自家主子放在稻草堆上,扶着她的肩膀,一边掉眼泪一边替她顺气:「您先把毒血吐出来,奴婢带了水,先吃药。」 桃花惨白着一张脸,依言侧头,按着自己的心口,吐出一大滩的毒血来。艰难地呼吸了一阵子,便接过青苔递来的药,拼命咽下去。 「把地上盖起来。」沙哑着声音,姜桃花道:「在这儿休息半个时辰,咱们就得走。」 青苔急得哽咽:「走哪儿去?已经宵禁,外头肯定不少人在找咱们。」 「就是因为他们在找,这地方才呆不得。」桃花闭眼,靠在她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寻个百姓人家,给点碎银子,让人帮咱们掩护一晚上即可。沈在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找。」 「是。」一提起沈在野这个名字,青苔手都紧了,眼里的恨意汹涌炙热。 也亏得自家主子一早中了媚蛊,有毒进肚子里,也只会被蛊给吞噬,所以相爷没得逞。但她真的没有想到相爷会对自家主子下这么狠的手。平常的毒进肚子里,主子顶多睡一觉便好,但他给的这毒,主子却是吐了不少毒血,脸色也越来越差。 她很担心这毒连媚蛊都没办法压,那才是真的完了。 「走吧。」休息了半个时辰,桃花扶着她起身,脑子里却还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跌下去。 「主子!」青苔咬牙:「您到底怎么样了?给奴婢说一声可好?」 「没事。」咧嘴笑了笑,桃花道:「只是赵国的蛊可能还不太认识大魏的毒,在打招呼寒暄呢,没急着动手,所以我有些难受。等他们熟悉了,彼此放下戒备了,咱们赵国的蛊肯定能一口吞了大魏的毒。」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青苔急得直哭,背起她就往外跑。 「我重不重?」桃花闭着眼睛问。 「奴婢背得起。」青苔声音里满是沉重:「您再坚持一会儿。」 轻笑了一声,桃花道:「你这小丫头真不会说话,什么叫背得起,你要说主子真的很轻,轻轻松松就能背着跑遍国都,这样我才放心啊。」 「……」喉咙里一阵阵地疼,青苔背着她站在路上,差点忍不住嚎啕大哭。 「你别太难过了。」桃花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想看你家主子今晚上肯定是能睡个好觉,而相府那位一定睡不着,咱们赢了啊……」 青苔咬牙道:「您要是有事,奴婢说什么也会冲去相府取那狗贼首级!」 背后的人没了声音,手垂在她的肩膀上,无力地晃动着。 「您不阻止,奴婢就当您同意了。」 深吸一口气,青苔红着眼睛就去敲一户人家的门,没去想自家主子为什么不说话,等给了人银子,找了房间安顿,将背后的人放在床上的时候,青苔才敢颤颤巍巍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息尚存。 抖着嘴唇哭了出来,青苔像刚经一场大难,差点没了家的孩子一样,靠在桃花的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丞相府。 湛卢看了沈在野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明日要如何同府里的人交代姜娘子之事?」 沈在野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平静,只是脸上还没什么血色,闻言便开口道:「同众人说,姜娘子旧疾复发,被送去山上的寺庙里养病了。」 微微一怔,湛卢皱眉:「可……」可姜娘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啊。 「现在没有空引起与赵国的争端。」沈在野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是。」湛卢应声退下。 坐着发了会儿呆,沈在野起身,跟平常一样更衣准备就寝。 他想明白了,只是个女人而已,本也是要杀掉的,他有过放过她的念头,是她自己没能抓住机会,实在怪不得他。 没了就没了,他再沉浸于此事之中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如好好休息,准备迎接与太子的晚宴。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他就不信以后遇不见更好的。 心里慢慢平静,沈在野躺上了床。 然而,当一股子熟悉的药香透出枕头钻进他鼻息里的时候,沈在野就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得着了。 真是冤孽。 第二天天亮,湛卢进来给他更衣的时候,皱眉道:「主子,全城都搜遍了,没找到姜氏的尸体。」 微微一愣,沈在野眼眸突然就亮了:「没找到尸体?」 「可能是已经入土。」湛卢低着头就将自家主子心里刚升起的希望给戳破了:「城郊外新坟很多,不宜翻找。青苔一个人带着尸体是定然会被百姓禀告衙门的,然而现在还没动静,那她多半是已经把姜氏埋了。」 眼里的光慢慢熄灭,沈在野轻笑了一声:「这丫鬟可真狠,棺材都不给一副?」 湛卢抬头看了他一眼。 「罢了,你让人准备明日的晚宴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找不到就算了。」拂了拂衣袖,整理好衣襟,沈在野从容地跨了出去:「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 太子新立,正是立威的时候,恰好有段氏和柳家的案子送上门,穆无垠二话没说,直接判了个杀人偿命。 瑜王一派士气低迷,段始南求助无门,最后还是悄悄来找了沈在野。 「求丞相救小女一命!」段始南言辞恳切地道:「只要丞相相助这一回,下官日后愿为丞相鞍前马后,再不会有半点忤逆之心。」 优雅地摆弄着茶杯,沈在野看也没看他:「段大人这算盘打得不错。沈某帮你救人,以后还得护着你不被太子记恨?」 段始南是瑜王的人,穆无垠心里是清楚的,所以这一回判得这么果断残酷,完全没给人求情的余地。段老狐狸明显是瞧着形势不对了,打着为女儿求情的旗号来投靠他,生怕太子之后找他麻烦。 「这……」段始南抿唇:「小女好歹也伺候了相爷这么长的时间,相爷难不成半点情分都没有吗?」 「自然是有的。」沈在野轻笑,终于抬眼看他:「沈某也愿意为这点情分,帮大人一把。但是礼尚往来,大人若愿意帮沈某提拔两个人上来,沈某便保你段府上下的性命。」 「这个好说!」一听条件这么简单,段始南立马一口答应:「只要是下官能给的官职,丞相说给谁,下官便给谁。」 「好。」伸手递了张纸给他,上头写了两个人的名字。沈在野看着段始南道:「大人若是真有诚意,那沈某先为段氏求情也未尝不可。之后你我关系如何,就看大人到底有没有觉悟了。」 段始南是个精于谋算的人,也很是识时务,当即就跪下给沈在野行了礼,接了纸便退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看了他一会儿,沈在野打开了桌上放着的一本册子。 太仆之位给了秦升,郎中令的位置也安插了自己的人,段始南一投诚,太尉那位子。可能就得想个办法换人了。土肠池亡。 这朝中九卿,一开始是景王和瑜王的人占多数,而如今景王为太子,手下的势力却渐渐都归了他。那穿着四爪黄袍高兴不已的人,可能还根本没发现吧。 也是可怜。 穆无垠的确没发现,不仅没发现,还在太子妃等人面前大肆夸奖沈在野。 「要不是有沈丞相在,本宫哪里能这么快入主东宫?」 看着忙碌搬摆件家具的宫人,穆无垠心情好极了:「瑜王弟暗中动作一直不小,定然是筹划了什么准备翻身。然而已经没机会了,太子的金冠已经是本宫的了!」 太子妃厉氏笑着颔首:「恭喜殿下,妾身已经备了厚礼,选的都是丞相和女眷会喜欢的东西。」 「你想得周到。」拍了拍她的手,穆无垠抬头看着天,突然有点感叹:「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厉氏一愣,看着穆无垠这神色。就知道他又想那个女人了。 有人给她说过,先前殿下就在宫外结识了个妖媚万分的平民女子,还因此豪赌,被皇上责备。后来那女子被沈丞相亲手所杀,殿下虽感激丞相,却再也没能忘记那女子,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提起来一次。 「丞相说,成大事之后,才能喜爱美色。」穆无垠双眸里满是惋惜:「可是如今本宫大事已成,却再也难遇见那样的女子了。」 厉氏低头不语,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都是死人了。她总不至于跟死人争风吃醋。 国都的某户人家家里。 姜桃花换上青苔刚买回来的普通衣裳,对着镜子看了看。淡黄的上衣,朱红的短褂。蓝色的长裙,这装束走在路上很快会被淹没在人群里,不会被人盯上。 「主子。」青苔担忧地捏着手里的药瓶:「奴婢已经找人回赵国去知会了,您如今病发要吃两颗药,他们要是不提前送药来,您可就……」 「还早呢。」桃花摆手:「这一觉能醒过来我已经觉得是赚了,更何况还能多活好几个月。」 昨天昏睡了一天,她都要觉得自己定然是没活路了。谁知道夜里媚蛊毒发,吃了药之后,整个人竟然就没事了。不过体内的毒混合在一起,每月一次的痛苦就变成了两次。新后给的一年的药,也就只够吃半年了。算了算剩下的药,还能坚持三四个月。 够了,至少还留给了她做事的机会。 「您当真没事了吗?」青苔还是不放心:「再多休息一会儿吧,现在急着出去做什么?」 「今晚不出去,以后就难得有机会了。」整理好了妆容,桃花起身道:「我身子没问题,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继续在暗处跟着我便是。只是,今日无论出什么状况,你都别出来救我。」 青苔皱眉:「您要做什么?」 桃花一笑,打开门道:「沈在野那条路咱们已经是走不通了,难不成大魏一趟白来?自然是要寻其他的路走的。」 一如既往地听不明白,看着主子出门,青苔只能隐了身形跟上去。 姜桃花一路上跟没长眼睛一样,一会儿撞着人家的牛车,沾一身泥草,一会儿撞着端菜的伙计,洒一身汤汁油腻。新买的衣裳,瞬间变得脏兮兮又破烂。她不抬头的话,整个人就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天色已晚,各家各户都已经亮了灯,桃花一人在丞相府附近的官道上徘徊,安静地等待着。 太子回宫的车队很快从远处过来了,她听着声音,就在路中间选了个极好的位置,然后跟尸体一样躺了下去。 「吁——」开道的护卫看见前头有东西,立即勒马让后头的人都停了下来,然后上前查看。 「怎么回事?」穆无垠喝得半醉,兴致正高。见车停了,忍不住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回殿下,有个女子昏倒在了路中,马车不好过去。」护卫连忙回禀:「您看?」 哈哈一笑,穆无垠挑着眉张口就是醉话:「看她长得好看不好看?不好看的话,咱们直接碾过去!」 众人都是一愣,桃花听着,心想幸好父母生得好,照他这说法,长得不好看的还不能活命了!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然而护卫还是老老实实禀告:「此女子甚为美艳。」 「美艳?」穆无暇来了兴致:「端过来我看看!」 厉氏无奈地叹息:「殿下,那是个人,又不是菜。您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人昏倒在这儿,让护卫送去民间的药堂也就是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护卫已经把姜桃花给抱了过来。穆无垠瞧着。这浑身是脏兮兮的,可那一张脸却格外干净,瞧着怎么还有些眼熟…… 「殿下。」厉氏还要再劝,穆无垠直接抬手示意她闭嘴,然后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女子。 「来人,拿盏灯来。」 护卫一愣,抬头看了看太子严肃的脸色,连忙举了灯过来。 昏黄的柔光之中,姜桃花睡得格外安详。穆无垠怔愣地看着她,感觉就像又做了一场梦,又梦到了这个女子一样。只是这次不同,她的五官终于清晰了起来。伸手过去碰了碰,也不会消失了。 「是你。」喃喃了一声,穆无垠酒意瞬间清醒,伸手掐了掐自己。确定不是梦之后,立刻伸手将桃花抱上了车。 「殿下?!」厉氏吓了一跳,看着那女子身上脏兮兮的,下意识地就惊呼了一声。土肠土才。 怀里的人皱了皱眉,像是要被吵醒了。 穆无垠倒吸一口气,皱眉瞪向厉氏:「你叫唤什么?下去,去后面的马车。」 「……」目瞪口呆,厉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生气,也只能提着裙子下车。到后头与姬妾同乘。 小心翼翼地将桃花放进马车里,穆无垠低声吩咐外头的人:「快些回去,请个御医来。」 「是。」 仪驾重新启程,飞快地往皇宫而去。 桃花算准了穆无垠会救自己,就算不为别的,也该好奇她怎么死而复生的,所以她肯定能被他带回去。 但是她没想到穆无垠对自己的执念竟然这么深,一路上不顾她身上的腌臜脏乱,竟一直死死将她抱着,嘴里不停地道:「我喝醉了,但是也肯定不会认错,就是你,一定是你。」 语气小心翼翼的,还带着点颤抖,听得她又意外又莫名觉得愧疚。 原来在她不用媚术的时候,穆无垠也这么喜欢她啊?这就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要是没什么感情的陌生人。她骗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但这种傻子……她有点不忍心。 马车已经开进了皇宫,穆无垠一点逃走的机会都没给她,请了御医给她看诊,又让宫女伺候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最后穿戴整齐地躺在他的床上。 「这位姑娘好像身中奇毒。」御医给她把着脉,脸上的表情严肃极了:「微臣行医多年,这种脉象还是头一次看见。毒性不浅,但好像被东西压着,一旦那东西没了,必死无疑!」 穆无垠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问:「有什么法子能解吗?」 御医迟疑片刻。拱手道:「微臣没什么把握,只能取这位姑娘的血回去仔细研究,太子切莫着急。」 还要取血?穆无垠坐在床边。皱眉道:「她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少,你取血也取少些。」 「……」愕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御医连忙应下,在桃花手指尖上戳了一针,取了一小滴血。 第二十八章 嘱咐御医了一番,又让宫女去熬补药,穆无垠完全没当自己是太子,忙里忙外好一阵子之后,才回到桃花身边,心疼地道:「每次见你,你怎么都命在旦夕?」 忍不下去了,桃花皱眉睁开了眼,看了看他,道:「多谢太子。」 「你醒了?」穆无垠一喜,继而一愣:「你早醒了?别害怕,这是东宫,没人敢欺负你的。」 撑着身子坐起来,桃花抿唇:「民女不该在这种地方,多谢太子救命之恩,等天一亮,请送民女离开。」 这话是真心的,自己还算有点良知,人家对她这么好,那就不能留在这儿坑他了。 「你别。」穆无垠连忙道:「你身上有奇毒,我在让人帮你解毒呢,你走了会死的。」 「民女一早就是该死的人。」桃花笑了笑:「得蒙太子多次相救,无以为报,总不能还留在这里,让太子受人非议。」 穆无垠皱眉:「现在没有人敢非议我,我也不怕人非议。上天好不容易给了我这次与你重逢的机会,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你!」 嘴角微抽,姜桃花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看上民女什么了?」 「不知道。」穆无垠理直气壮地道:「若是知道,我就未必有这样喜欢你了。」 桃花一愣,看着他那双炙热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竟然是个性情中人,动起感情来这么不管不顾的,也怪不得沈在野会只拿他当踏脚石了。 「既然如此。」桃花抿唇:「那民女就给太子当个宫女可好?民女也懂规矩,定然会小心伺候,以报太子救命之恩。」 穆无垠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桃花点头:「您是太子。」 「知道我是太子,也知道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却只问我要个宫女的名头?」穆无垠很不能理解:「难道你就没想过飞上枝头当我的侧妃吗?」 姜桃花:「……」 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她突然咧嘴笑了笑:「太子若是当真如此看得起民女,民女自然也愿意。」 「当真?」穆无垠一喜,伸手就抓着她的手:「你若允了,我即刻封你为……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桃花抿唇,垂了眸子道:「民女家境贫寒,父母都不识字,无名无姓,旁人都只叫我无名氏。」 不能怪她污蔑父母,实在是一时情急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穆无垠听着,心下更加怜悯,低声道:「那我以后唤你梦儿好不好?」 「……」 桃花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真的很想拒绝。什么鬼名字,还不如她随口取一个,也不至于喊得她浑身鸡皮疙瘩。 然而现在人家是救命恩人,她也不能抹人家面子,只能抖着身子应下:「多谢太子赐名。」 「你也不用这么激动。」捏着她发抖的肩膀,穆无垠一脸心疼地道:「以后你就是我东宫的梦侧妃,有我护着你,谁也休想再动你半根毫毛。」 「……好。」 封妃之令一下,东宫里一片哗然,厉氏求见,然而穆无垠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直接关了门没见。 「怎么这样荒唐!」厉氏气得直哭:「从外头随意捡个人回来就封妃,像什么话!」 「娘娘。」宫女小声道:「太子的命令,没人敢违背,您不如去找丞相说说吧,能劝得住殿下的也只有沈丞相了。」 说的也是!厉氏点头,第二天等他们下朝,就带着人去将沈丞相给拦住了。 「相爷。」 沈在野好像是病了,宽大的官服更显得他消瘦,捂着嘴咳了两声才看着她问:「太子妃有何吩咐?」 厉氏象征性地客套两句:「相爷这是怎么了?看起来病得有些厉害。」 「无妨。」沈在野轻笑:「大概是风邪入体。」 姜桃花是真的很厉害,人没了,光留下一个枕头,就足以让他夜夜难眠,心力交瘁。这场病多半是她的报复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只兔子似的在黄泉路上跳,一边跳一边骂他。 一想起她那气鼓鼓的模样,他心口便又是一阵钝痛,许久才缓得过来。 厉氏被他的样子吓着了,生怕他突然倒下去,连忙将话一口气说完:「昨日太子从宫外带回个女子,竟然就直接封了妃。此事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定然会让圣上对太子草率的行为不满。我劝不了太子什么,恳请丞相出马,让太子回归正途。」 从宫外带回个女子?沈在野抿唇,低声道:「他怕是对以前那个人还放不下,瞧见相似的人,就一起宠了吧。」 你说姜桃花一个死人,怎么就还能影响这么多的人呢? 厉氏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试探地喊了一声:「丞相?」 「太子妃放心。」沈在野道:「我这便去找太子聊聊。」 「那就请丞相直接去东宫吧。」厉氏抿唇:「也请丞相为我保密,切莫告知太子是我传的话。」 「沈某明白。」 太子妃走了,沈在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东宫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觉得现在的天地都特别空旷,哪怕是宫墙四起的宫里,走着也觉得寂寥。夏天已经到了,天气已经慢慢变得炎热,可他哪怕穿着厚重的官服,额上也出不了一丝半点的汗。 那股子凉意就像是从心底里透出去的一样,怎么样也暖不过来。 跨进东宫的大门,他恍惚间像是听见了姜桃花的笑声。抬头一看,桃花跟往常一样,穿着粉色绣花的裙子,开心地朝他扑了过来。 又出现幻觉了吧?沈在野垂眸失笑,却还是下意识地朝她伸手,想让她再抱抱自己。 然而,面前的人动作突然顿住了,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他半晌,歪着脑袋娇俏地问: 「您是谁?」 幻觉里的人,什么时候还会说话了?沈在野怔愣,心里有片刻的茫然。 然而下一刻,穆无垠竟然从后头跑了过来,飞快地把面前的女子抱进怀里,戒备地看着他道:「丞相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衣裙翻飞。姜桃花跟往常被他抱着的时候一样,乖巧地依偎在穆无垠的怀里,一双眼睛茫然又无辜地看着他。 心里一震,沈在野上前两步,总算是明白这不是梦,心口瞬间紧缩。 「你怎么还活着!」 桃花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抓着穆无垠的衣襟小声道:「殿下,这不是上次给我喂毒药让我死的那个人吗?他是不是又想杀我了?」 「别怕。」穆无垠将她护在身后,皱眉看着沈在野道:「丞相何必总是针对区区女子?大事已成,她已经是本宫的侧妃。」 侧妃?脸色一白,沈在野怔愣地看向姜桃花,待看清她眼里冰凉的东西之后,骤然清醒。 好个姜桃花,好个聪明绝顶的姜桃花!她定然是动了手脚,根本就没中毒!逃出相府之后,急不可耐地就勾搭上了太子。想用太子的庇佑来逃过他的诛杀。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亏他还跟个傻子一样地当真以为她死了,活生生在痛苦里煎熬! 先前有多痛,这会儿就有多生气。沈在野怒不可遏,伸手就朝姜桃花抓了过去。 「丞相!」 穆无垠大惊,他根本不是沈在野的对手,旁边的护卫也没一个敢上来的。哪怕他极力想护,身后的人也还是落到了丞相的手里。 沈在野的眼里有惊涛骇浪,翻滚咆哮,带着无边的杀气。姜桃花的眼里却是一片平静。带着无辜和不解,抬头看着他问:「您这又是在气什么呢?我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就算得了太子宠爱,也不至于让丞相这样动怒。」 第二十九章 「你这恶毒的女人!」伸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把就将她抵在了后头的宫墙上,沈在野手在发抖,声音里也满是恨意:「为什么要这样做?」 丝毫没有怕他的意思,桃花看了一眼身后惊呆的太子和护卫,低声道:「说起恶毒二字,我不及相爷万分之一。我此举,也并非为了报复,只是太子待我不薄,温柔又体贴,跟着他,我很安心。」土肠史亡。 「姜桃花。」沈在野的手慢慢收紧:「你是要逼我亲手杀了你?」 呼吸渐渐困难,桃花抬眼睨着他。娇俏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您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吧。」 心口大痛,沈在野手上猛地用力,很想就这样直接掐死她算了!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狡猾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她不该活着,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该活着。然而,一看她脸色发青,他还是下意识地就松了手。 「您还记得您说过的话吗?」喘了两口气,桃花勾着唇道:「站着不动,让我杀。这话还算不算数?」 嘴里问着,桃花手上的动作却没犹豫。扯了尖锐发簪下来,用力就朝他心口刺去! 沈在野一震,微微侧身。那簪子穿透朝服,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肩头。 「……」 后头的穆无垠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转头先去遣散身后的人,让他们守住四周,不要让人靠近,然后才朝他们两人走过去。 「你说话不算数。」疼痛跟蜘蛛网一样爬遍了他的全身,沈在野白着脸,目光阴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分明说过,会忘记我,不会找我报仇。」 「您说话不也是没算数吗?」拔出簪子,桃花妩媚一笑:「咱们谁也怪不得谁,只是两个心都这么狠的人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相爷不如就高抬贵手吧。」 这一簪子她其实是不必刺的,有害无益,然而等她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簪子上已经带着血了。 原来自己不是不恨他的,这恨意还挺深。 「丞相!」穆无垠过来了,一把将沈在野扶过去,责备地看了桃花一眼,道:「好好说话,怎么能动手伤人?」 桃花抿唇,低声道:「是他先想掐死我。」 沈在野冷眼瞧着她,开口道:「你这样凶狠的女子不适合留在东宫,太子若是执意要留,那沈某只能禀告皇上,说她行刺当朝重臣。」 这罪名怎么也够她被推上断头台。 穆无垠摇头:「您何必跟个女子计较?先让御医处理伤口吧,无垠难得真心喜欢上一个人,还望丞相成全。」 真心喜欢?沈在野笑了,指着姜桃花看着他道:「殿下要不要问问,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您?」 桃花一顿,垂了眼眸正有些犹豫,却听得穆无垠道:「她是嫁过人的,也未必有多喜欢我,但我真的很喜欢她,也愿意等她慢慢朝我敞开心扉。」 脸色黑得难看,沈在野看着他道:「殿下可是疯了?二嫁的女人当宝贝也就算了,连她未必真心对您,您也不介意?」 「日子还长,怎么能急在这一时?」穆无垠笑了笑:「我与她才相处多久?在她没感觉到我真心待她之前,哪里会那么轻易地真心待我?」 桃花有些诧异地看了穆无垠一眼,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感动。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这么傻? 沈在野脸色更加阴沉,气极反笑:「那沈某倒要看看,殿下这说辞在陛下面前可能站得住脚?」 「丞相。」 见他转身要走,穆无垠连忙拦住他:「您平时不是这么急躁的人,话还没说完,为何会急急地就想去给父皇告状了?」 步子一顿,沈在野愕然,被他这一说才发现自己满身戾气,情绪一点也不掩饰地就暴露了出来。 真是疯了! 「……沈某最近抱恙,情绪是有些难控。」收敛了神色,沈在野终于恢复了正常:「太子立民女为侧妃很不妥,更何况这女子还绝非善类。您若能听沈某一言,沈某自然就不会去与陛下说话。」 微微松了口气,穆无垠扶着他就往主殿里走,眼神示意桃花跟上。 「您还是先看看伤吧。」 御医来了,桃花在旁边面壁思过,听他们说伤势有些严重,她也就放心了。 戳不死他,能让他尝一尝痛的滋味儿也是好的! 包扎了一番,沈在野的脑子也终于重新运转了起来,扫了一眼角落里那女人,凉凉地道:「太子若实在不愿休了她,那沈某也无能为力。太子已达所愿,想必是不用沈某继续帮扶了。往后……」 「丞相何出此言?」穆无垠连忙道:「本宫能有今日,都是相爷的功劳,若功成便背弃帮助过本宫的人,那日后还有谁愿意追随本宫?这女子当真只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本宫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会将她养在东宫里而已。本宫向丞相保证,绝不会沉迷女色!」 沉迷女色?一想到姜桃花媚人的功夫,沈在野眼睛就眯了眯:「太子……已经宠幸过此女了?」 「没有。」穆无垠看了桃花一眼,低声道:「她身子不太好,还要养上一段时间。」 心口微松,沈在野抿唇道:「既然还没宠幸,那又何必封她做侧妃?当个宫女就足够了。」 「可是……」穆无垠皱眉,梦儿这样的女子,只当宫女,不是很委屈吗? 「殿下觉得不够吗?」沈在野道:「等她被宠幸之后,您再封妃不迟。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您也该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好像也有道理,穆无垠点头,随即起身将桃花带了过来。 「不是我要负你。」他低声道:「丞相说得对,等你身子好了,与我圆房之后,我再封你为妃如何?」 「好。」笑盈盈地应下,桃花看着穆无垠道:「只要殿下心里有我,名分什么的,我也不在意。」 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这一对恩爱的人,突然开口道:「既然殿下肯让步,那沈某便不会再有杀此女之心,不过有些规矩她还是该学的,殿下要是不介意,可否让沈某带走她半天,好生调教一番?」 一听这话,桃花浑身发凉,立马摇头:「我不去!」 穆无垠也有些为难,看了沈在野两眼道:「虽然丞相说话算话,但她现在到底是东宫的人,您随意带走,也甚为不妥。要教规矩的话,不如送她去司教坊?」 「也好。」沈在野点头,起身便道:「沈某要出宫,正好就送她过去。等晚些时候,沈某会带着夫人进宫向太子和太子妃回礼。」 「……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穆无垠也不好再阻拦,只能安抚了桃花道:「在宫里呢,丞相不敢再动手的,你先过去,之后我就去接你。」 挣扎也没用,桃花只能顺从地点了头,不情不愿地跟着沈在野往外走。 一离开东宫,沈在野浑身的冷气便又跑了出来,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啊嚏!」 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沈在野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往前走。 姜桃花知道他有多生气,肯定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剁成碎块丢去喂狗。然而她就喜欢看他被气得没办法,却又不能杀了她的样子,真是让人神清气爽! 路越走越偏,好像是绕进了御花园的某条小道上。姜桃花警惕地停了步子,看着前头的人道:「你不要欺负我不认识路,这是去司教坊的方向?」 沈在野没理她,周身戾气不散,一把就将她扯了过去。 第三十章 大魏皇宫的御花园很大,假山错落,水池环绕,树丛草地都是格外茂密。桃花没来得及看方向,就被沈在野直接动手扛了起来,扔进了一处假山洞里。 「你要干什么?」吓得冷汗直冒,桃花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戒备地看着他道:「穆无垠知道是你带走了我,我若是死了,肯定是算在你头上的,你别乱来!」 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睨着她,沈在野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伸手就将她抵在石壁上,头一低便将她的唇狠狠咬住。 「啊!」疼得低呼一声,桃花下意识地想挣扎,身上的绫罗绸缎却很快就被这禽兽给扒开,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在昏暗的山洞之中莹莹发光。 「你住手!」 「怎么?」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沈在野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感情:「我的休书可还没给你,你可是我的女人,哪里来的胆子让我住手?」 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桃花瞪大眼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禽兽!不是恨得想掐死她了吗?怎么做到一转脸就又想要她的? 「这衣裳是他给你的吧?」一点点将她的宫裙扯开,将她的腿勾在自己腰间盘住,沈在野眼神幽深,张口又咬住她的耳环:「这个也是他给你的吧?」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桃花皱眉,正想说什么,却感觉他扯着了自己脖子上的红绳。 「这个,也是他给你的吧?」吊坠还藏在她艳红的肚兜之中,沈在野伸手想扯,桃花却慌忙压住了他的手:「就算我这全身上下都是太子给的东西,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冷笑一声,沈在野怒不可遏,低头就狠狠吻住了她,像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野兽,浑身都是暴躁的气息。纠缠之间衣衫尽落,他竟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皇宫的御花园中,强要了她。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被他蹂躏得浑身生疼,忍不住低骂:「你个畜生!」 「畜生也比出墙放荡之人来得好。」沈在野低笑:「你这女人可真是狼心狗肺,这么快就能转投别人的怀抱,还敢拒绝我了?说我不曾把你当回事,在你心里,怕也是从未当真对我用心吧。」 姜桃花咬牙,伸手死死地掐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对,咱们谁也没对谁用过真心,所以现在也跟禽兽交配没什么两样!」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沈在野冷笑,半分也不想再疼惜她,一口咬上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将她抵在了墙上。 背后是冰冷粗糙的石壁,桃花被硌得生疼。她用力想挣扎,沈在野却是不管不顾地压着她的手,头一低,咬住了她肚兜上的绳子。 「啪!」绳子被扯断的时候,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听着清脆的一响。应该是摔碎了。 沈在野没注意,反正不过是个吊坠。他现在无暇顾及那些,只想在面前这女人的脸上看见些痛苦的表情,才能让他心里舒坦些。 桃花神色微动,往地上看了一眼之后,轻轻舒了口气,算是彻底放弃了挣扎,冷眼瞧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先前伺候我不是挺高兴的?」沈在野嗤笑:「现在有了高枝,便这样看我?」 「是啊。」桃花点头:「现在我怎么看你怎么不顺眼。」 「真绝情。」沈在野眼眸深邃地看着她:「还说要天长地久,你这分明是转眼就忘。」 轻笑一声,桃花睨着他道:「爷才是健忘呢,我说过的天长地久,早就中止在那‘恩断义绝’四个字里头了。您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有权有势的陌生人罢了,还不如太子温柔体贴。」 「姜桃花。」脸色微沉,沈在野伸手掐着她的脖子:「你最好不要一直激怒我。」 「哦。」桃花点头,眼里半点感情也没有:「那您快些完事吧。等会太子还要去找我。」 捏着她手腕的手一紧,沈在野冷笑,张口就在她脖颈的上头狠狠吮吸啮咬,红红的印子零零散散地从她的脖子延伸到胸前。 真是个幼稚的人,姜桃花安静地看着他,头一次发现沈在野竟然会这么幼稚。弄这些东西对他有害无益。他在赌什么气? 午时将至,沈在野终于放开了她,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看着桃花道:「你这样的女人,浸猪笼也是早晚的事,最好别太出格。」 优雅地将宫装一件件穿上,桃花慢慢整理着仪容,轻笑道:「您也说浸猪笼是早晚的事,那我还顾忌什么呢?」 沈在野皱眉,看着她不带留恋地走了出去,心情更加烦躁。抬脚想走,脚下却踩着个什么东西。 低头看了看,断了的红绳,碎了的玉,好像是姜桃花刚刚戴的吊坠。方才还不让他看的,现在丢了,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了。 不过……这东西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低下身去看了看,沈在野瞳孔微缩——这分明就是他给姜桃花的出府玉佩,上头还刻着「沈」字,现在被摔成了两半,狼狈地躺在泥里。 她竟然戴的是这个?心念一动,沈在野捏起碎玉,起身就追了出去。 空空荡荡的宫道,姜桃花已经不知道往哪条路上走了。他追了一会儿,捏着玉佩有些茫然。 他刚才,是不是亲手把这最后一点的好,给摔碎了? 厉氏一直在宫里等着沈在野的消息,然而东宫大闹了一次之后,那女子竟然没走,只是降为了宫女,依旧跟在穆无垠左右。 「委屈你了。」穆无垠愧疚地道:「本想让你过好日子的。」 桃花一笑,垂眸道:「不委屈,这样已经挺好的了,殿下破例留民女在宫里,怕是会让皇上不满。」 皇帝不是最讨厌不能自持的皇子了吗?穆无垠在她身上栽的跟头也不少了,这次又是因为女人违反宫规,皇帝怕是得给他头上打个小叉了。 「无妨。」穆无垠看着她道:「你能陪在我身边,我才觉得有劲头做接下来的事。其他人的想法,你不必在意。」 「多谢太子。」桃花点头,随意在他的书房里行走,找了地方坐下来休息。 穆无垠完全没阻止她,目光里满是宠溺,任由她翻看一旁放着的册子也没关系。姜桃花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是完全没戒心的,看了看书房里的东西,也当真没客气,装作不识字的样子,扯着一本账本就问他是什么字。问着问着,就把一本账都看完了。役双大亡。 沈在野回了府,第一时间将湛卢叫了过来,认真地问他:「你确定那日的菜里每一道都有毒?」 湛卢点头:「奴才亲手放的,菜在争春里,一直有人在旁边看着,没有任何人动……爷这是怎么了?」 没有出岔子,姜桃花又吃下了菜,那为什么还会活着?沈在野想不明白,把徐燕归拎过来问了问。 「她还活着?!」徐燕归目瞪口呆地道:「果然是个妖怪吧?」 瞥他一眼,沈在野不耐烦地道:「你能不能说点实际的?」 「……这个也没别的解释了啊。」徐燕归道:「那毒的解药只有你有,她没拿到。没有解药又是必死无疑,你说她为什么还活着?」 肯定是死得不甘心,化为妖怪回来报仇了! 微微抿唇,沈在野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是温热的,不是妖怪,是活生生的人。」 徐燕归:「……」 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两人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姜桃花还活着,他的心情竟然也好了起来。 「人现在在太子身边?」悠闲地坐在旁边,徐燕归道:「那她就是想正面阻碍你的计划,摆明了跟你过不去。」 第三十一章 沈在野最终是要扶持南王上位的,现在的太子不过是踏脚石。但姜桃花要是去帮这踏脚石,那情况可就未必有沈在野想的那么顺利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垂了眸子,沈在野道:「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她?」 「我觉得……」轻咳两声,徐燕归道:「还是你自己决定吧,反正已经杀过人家一次了,后果你也感受到了,现在相当于上天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沈在野低笑,抬眼看着他道:「我还是觉得杀了她最省事。」 「那你就去做吧。」徐燕归耸肩:「不过先等我去见她最后一面,之后再动手。」 沈在野没说话了,别开头看着房间的某处发呆。徐燕归蹑手蹑脚地出去,找了马就往皇宫的方向跑。 然而,有人在他之前到了东宫。 「无暇也是许久没来皇兄这里了。」穆无垠心情甚好地看着穆无暇道:「最近在学什么?」 南王抿唇,扫了屋子一眼,低声道:「在跟夫子学儒家大道,听闻皇兄收了个民女进宫,我好奇,便过来看看。」 神色一紧,穆无垠皱眉:「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这才多久的时间,不仅丞相知道了,而且连南王也知道了? 「我也是听宫人随口一提。」南王道:「皇兄如今是太子了,一举一动自然都被人盯着。」 低头想了想,穆无垠起身,看着穆无暇道:「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本宫去去就来。」 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他这东宫里怕是养了会吹风的墙了。再不警告,下一个找上门来的说不定就会是父皇。 「好。」穆无暇点头,看着他急匆匆离开,就坐在主殿里安静地喝茶。 旁边有个宫女上来给他添水,穆无暇本没在意,但靠得近了,闻见那宫女身上的香气,小王爷立马抬头看向她的脸。 「王爷好机敏。」姜桃花微微一笑,声音极轻地道:「别来无恙。」 轻吸一口气,穆无暇扫了一眼,瞧着主殿里其他宫人都站得甚远,才低声道:「姜姐姐,丞相很担心你。」 担心她?桃花笑着摇头:「王爷别的都不用管,替我将沈在野放在您那儿的一万黄金寄去赵国吧。」 微微一愣,穆无暇倒是记起来有这么回事。沈在野说过自己与姜氏有赌约,自己一旦动了杀心,那黄金就归姜氏了。 姜姐姐也真是想得通,好歹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人,她竟也不生气,看样子还提早料到了他会来,直接将一张折好的纸塞进他手里。 「贯通钱庄,名字和户头都在上面,有劳王爷了。」桃花一笑,朝他行了个礼。 南王点头,将纸条收好,看着她小声地道:「你真的不打算回相府吗?恕我直言,皇兄他……不是良人。」 穆无垠虽无穆无垢那般贪婪,但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心里从来是没有百姓的。这样的人将来为帝,必定施暴政,导致民不聊生。他上不去皇位,那姜姐姐跟着他,岂不是走了死路? 「我心里都明白。」桃花朝他笑了笑,伸手给了他第二张纸:「这上头的东西王爷回去好生看看,若是能允,便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什么东西?南王很好奇,刚接过来准备打开,却见穆无垠已经回来了。 「太子。」桃花装作刚倒完水的样子,穆无暇也飞快将东西收了起来。 「你来了?」穆无垠眉间有愁绪,在看见桃花的时候还是笑了笑:「这是南王爷,可见了礼?」 桃花一笑,规规矩矩地重新行礼:「奴婢拜见南王爷。」 「免礼。」南王抿唇道:「皇兄这般喜欢的人,定然也不是普通女子。不过我还有夫子给的功课没有做完,就不多耽误了。」 「如此,你就快去用功吧。」穆无垠摆手:「有空再过来皇兄这儿走走。」 穆无暇点头,飞快地就跑了出去。穆无垠看着他,眼神颇为慈爱:「宫里也就他让我瞧着舒心了。」 姜桃花一愣,好奇地问:「殿下为何说这样的话?」 「我跟你说的自然都是心里话。」拉着她在旁边坐下,穆无垠道:「如今所有的皇子当中,只有南王看起来最懂事知礼。也不玩弄权术。我自然最喜欢他。」 换句话来说,就是因为南王最没威胁。所以他才能这么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 顿了顿,桃花小心翼翼地问:「那若是有一天,南王也参与到了夺嫡之中呢?」役双有圾。 脸色微变,穆无垠抿唇:「那他自然跟其他皇子没什么两样了。」 点点头,姜桃花算是听明白了。太子对南王好,完全不是因为血缘关系,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没冲突,所以能和平相处罢了。穆无垠对她也许是真心,但对其他的人……也是依旧充满算计和防备的。 穆无暇一路走出了东宫,才打开桃花给他的纸。 「妾身知王爷不愿走非正之途、踩他人之骨上位。但登顶之争,向来腥风血雨。妾身如今叛相爷而投太子,自有所谋,并非愿与相爷及王爷作对。若王爷能将妾身视为己方之人。劝相爷释谋杀之心,妾身当全力拥护王爷,莫有不鞠躬尽瘁之处。」 微微一愣,穆无暇皱眉。姜氏说到底只是个女子,竟然主动卷入这夺嫡之争。不是找死吗? 不过看这上头写的意思,她就算不找死,沈在野似乎也不会放过她。已嫁女子另投他人怀抱,沈在野是定然不愿忍这口气的,所以动手也是情理之中。姜氏是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投诚于他。表明立场,让他去劝住沈在野。 真是冤孽!穆无暇叹了口气,将纸重新收好,看着天上道:「我突然觉得长不大也好,不用面对这些感情之事。」 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王爷,您再过两年也该立正妃了。」 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小王爷一本正经地道:「你看看你们沈丞相,那么聪明的人都被感情的事弄得没了半条命,你们竟然还忍心让本王立妃?」 「话不是这么说的王爷,立妃才能……」 「你闭嘴吧!」穆无暇十分严肃地道:「有这两人做前车之鉴,本王宁死不立妃!」 「……」侍卫沉默了,心想这得回去跟丞相好好谈谈了啊,王爷要是不立妃,那以后的子嗣怎么办?! 沈在野很快就收到了南王传来的东西,看着上头的字,他冷笑连连:「好个姜桃花,真是够厉害的。」 这么快就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了,竟然还捏着了南王这张王牌!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您想怎么做啊?」徐燕归扫了扫信上的东西:「我倒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的确能帮南王爷不少忙。」 「你还没看出这女人的心思?」沈在野嗤了一声:「她只是在南王的树下乘凉,帮南王成事之后,自然会开出别的条件让无暇满足她,说到底,她就是有自己的事想做,必须借助南王这条路罢了。」 徐燕归一愣,仔细想了想,道:「那又如何呢?反正咱们目的是一样的,至于目的达成之后各自想要什么,那就到时候再论了。」 太子已经立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若是有了在太子身边的姜桃花,那他们会省不少的功夫。这笔买卖完全不亏啊。 沈在野有些烦躁,捏着那纸条道:「你的意思是,当真让她去对太子用美人计?」 「这个得看她自己要怎么做了。」徐燕归耸肩:「你就当她是个死人好了,反正也是想杀了她的。」 第三十二章 那怎么一样?沈在野眯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看见这儿的绿光了吗?」 「看见了,挺好看的。」徐燕归一本正经地点头。 见着自家主子表情不对,湛卢机灵地就往门外一蹿,留下徐燕归在屋子里被追得上蹿下跳,连声求饶:「我开玩笑的!你让姜桃花为你守节不就好了?这事儿好商量嘛!」 让那女人守节?沈在野冷笑,他还不如让兔子改吃肉呢! 一剑横在徐燕归的脖颈边儿上,沈在野突然想起点什么,收了剑,挑眉道:「这事也未必不可行,反正如今的情况,也无法更糟糕了。那女人恨我入骨,定然不肯回府。既然如此,就让她在太子身边呆着吧。」 「你不吃醋了?」徐燕归有点意外。 「谁吃醋了?」沈在野皱眉,黑了脸道:「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跟吃不吃醋没有半点关系。」 徐燕归啧啧两声,摇头叹息道:「在死鸭子嘴硬这方面,相爷与姜娘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开头,沈在野冷哼一声,开了门就往外走。 桃花在宫里被灌了不少的补药,身子倒是好了一些了。穆无垠欣慰地看着她,低声道:「再养两日,你就能侍寝了。」 身子微僵,桃花干笑了两声。虽然她很恼沈在野,但身子是自己的,她不能糟蹋着来气他,也没有一身侍二主的想法,这个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书房里正在议事,穆无垠完全没让她回避,就由着她在自己身边站着。谋臣们颇有微词,穆无垠却道:「无妨,她不识字,也不会出去乱说。」 桃花努力装成不识字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将他面前放着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瑜王府的地图。 一个谋臣低声道:「殿下,事关重要,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这位宫女……」 穆无垠无奈地道:「你们当她不存在即可。」 桃花一笑,识趣地行礼:「奴婢就不打扰了,先去准备午膳,殿下和各位大人先忙吧。」 「你不必走的,」穆无垠抿唇,颇为认真地道:「我相信你。」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识人不清啊,桃花摇头,笑着行礼退了下去。穆无垠瞧着,颇为失落,好半天才继续跟众人议事。 穆无垠已经是太子了,却还想除去瑜王,这种馊主意一定是沈在野出的。瑜王其实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但一旦穆无垠动手,那他就得背上个残害手足的罪名。这罪名虽不至于让他被废,但皇帝心里肯定是有计较的。 正想着呢,有宫人从她身边经过,低声说了一句:「丞相允了,姑娘尽管等着。」 轻轻一笑,姜桃花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抛开感情的事情不谈,她和沈在野可真是最好的搭档了,彼此了解,又同样心狠手辣。合作起来也是挺厉害的。 晚上的时候,穆无垠照旧坐在她房间里陪她说话。桃花看了他半晌,低声道:「殿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穆无垠皱眉道:「我……想去一个地方,但那地方守卫实在森严,又有诸多武林高手,这该怎么办?」 桃花笑了笑:「请个更厉害的武林高手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曾认识厉害的武林高手。」穆无垠很为难:「若是一击不中,那便后患无穷。」 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桃花问:「您必须去那个地方?」 「是。」穆无垠毫不犹豫地点头:「若是不去,后患也无穷。」 真是有帝王一般的狠心啊,到底是亲生的兄弟,自己都坐稳太子之位了,依旧不愿给别人一条活路。这样的人适合当帝王,却不会是个好帝王。桃花轻笑,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低声道:「奴婢只是个女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殿下若是实在为难,不还有丞相在吗?」 对啊,还有个沈在野!穆无垠眼眸一亮,起身替她捻好被子:「你先睡,我回主殿去了。」 「好。」桃花点头,看着他急匆匆地出去,打了个呵欠就闭眼睡去。 这件事的结果她都不用猜,沈在野身边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徐燕归,交到他手上,瑜王是必死无疑的。 的确是必死无疑,第二天午时还没到,宫外就传来了噩耗——瑜王薨了。 病中的皇帝震怒,立马派了人去封锁瑜王府,追查凶手。穆无垠一大早就赶出宫去慰问瑜王府的人了,倒是沈在野,趁着这机会进了宫,将些零碎的证据放在了皇帝的桌上。 「微臣不敢妄言,但这东西是在瑜王府里找到的,具体是何人所为,还有待查证。」 一张羊皮地图,明显是宫里的东西,上头还有司宗府的印鉴。王爷出宫开府,府里的地图都在司宗府存着,不会轻易拿出来。而凶手明显是得到了这地图,所以才能轻易地去瑜王府杀人。 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皇帝看向沈在野:「爱卿觉得,宫里谁有可能把这地图拿出来?」 沈在野低头不语。 皇帝这话只是随意问问而已,答案他心里十分清楚。太子监国,住于东宫,只有他有能力和机会去拿这东西出来。 低笑了两声,皇帝眼里满是感叹:「朕那么拼命想保住无垢,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手。有这样的皇子,到底是我大魏的幸,还是不幸?」 他为帝王,最重亲情,因为他坚信血缘关系是最亲近的,不会被背叛的。但穆无垠来这一招,叫他心凉了半截。 自己的亲弟弟都忍心下手,那以后要是自己挡了他的路。他又会怎么做? 沈在野这聪明的人是不会在这个关头给他说什么话的。皇帝也就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最后开口道:「无垢没了。后事都交给无垠去办吧,他与瑜王府的人一起斋戒一月,停声乐歌舞,远女色,静心抄经文。」 「臣遵旨。」沈在野低头应下,一句话也没多说,便退了出去。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太子翻脸,要的只是皇帝心里对太子生嫌隙,以及最重要的——让太子守丧。 穆无垠正沉浸在心头大患终于除掉的快感里,冷不防接到圣旨,让他斋戒守丧,不得看歌舞,还要远女色。 「为什么?」眉头皱得死紧。他问沈在野:「父皇怀疑是我了?」 「没有。」沈在野摇头:「皇上听到消息之后,什么也没说,就做了这样的决定。想必是一时伤心太过,故而让太子帮着尽点心。」 脸色难看得很,穆无垠想了半晌。低声道:「他就是没将我看得最重,所以连被幽禁的皇子死了,也要连带着责备我。」 「太子何以这样想?」沈在野摇头道:「若是不看重您,皇上怎么会立您为太子?」 「那不都是丞相的功劳吗?」穆无垠眯了眯眼:「若不是父皇生病,这太子将来会落在谁的身上,可还不一定呢。」 沈在野沉默。穆无垠越想越气,小声嘀咕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宫里最近收了人了?竟让我不近女色。」 本来已经在准备让梦儿侍寝了,这一个月的丧期砸下来,梦儿岂不是还要再当一个月的宫女? 「殿下消消气。」桃花端着茶水过来,低声道:「瑜王薨逝,按理您也该斋戒清修。」 沈在野斜了她一眼,看她将茶倒进杯子,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给自己泡的茶。 那茶水他是很嫌弃的,一点也不好喝,应付普通人还行,但要入贵人的口,实在差些火候。 可是穆无垠端起茶抿了一口,眉目竟然都舒展开了,微笑道:「你茶艺倒是不错。」 第三十三章 「殿下过奖。」桃花颔首,站在他旁边垂眸浅笑,怎么看怎么令人舒心。穆无垠想想也就不气了,只看着她道:「多等本宫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封你为侧妃。」 「好。」乖巧地点头应下,桃花低声道:「只要殿下心里有奴婢,等多久都没关系。」 那就等一辈子去吧!沈在野冷笑,睨着她道:「现在的狐狸精都这般会说话了?」 桃花一愣,没想到沈在野会当着穆无垠的面给她难堪,当即就无辜地看向他:「奴婢又是哪里惹丞相不高兴了?」 「当宫女就要知道宫女的本分。」沈在野道:「当着外臣的面都在勾引太子,岂不是有些越矩?」 嘴角微抽,桃花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丞相哪里看出奴婢在勾引太子?」 还不算勾引?听听这话说得,巴不得今晚上就去侍寝似的!还「只要殿下心里有奴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说出这句话的! 沈在野眯眼,正要开口,却见穆无垠站起来就挡在了两人中间,笑着道:「丞相,无垠都已经按照您说的,让梦儿屈居宫女之位了,您也就别再为难她了吧?无垠知道您是为大局着想,但……梦儿是无辜的。」 无辜的梦儿在他背后朝沈在野做了个鬼脸,翻着白眼无声地做口型:你!咬!我!啊! 黑了半边脸,沈在野咬牙看着她,恨不得把她扯过来撕碎!然而太子还在,他只能起身道:「圣意已经传达,沈某先行告辞。」 「丞相慢走。」穆无垠连忙动他出去,回来的时候忍不住轻声责备桃花:「你怎么总是跟丞相过不去?」 「是他每次都想着如何弄死奴婢。」桃花垂眸:「若不是有殿下在,这不共戴天之仇,奴婢怎么也是要报的。」 「别胡来。」穆无垠皱眉:「他是对本宫来说很重要的人,以后很多事都得仰仗于他,你切莫再与他起什么冲突。」 她也不想啊,桃花撇嘴,最好别再见面了,各自做各自的事吧,也免得相看两相厌。 沈在野一路生着气出宫回府,跨进相府大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四周。 少了那祸害,整个相府安静了不少,没人敢再往他怀里扑,也没人敢来跟他顶嘴,更没人敢算计到他头上,让他坐立不安。 真好,这才是正常的相府,是他所支配的院子。 抿了抿唇,他抬脚往里走,没走两步却发现方向不太对。役双呆才。 「主子。」湛卢小心翼翼地道:「那是争春的方向,咱们该回临武院。」 「……我知道。」皱了皱眉,沈在野低声道:「我只是想去前头的温清看看,不是要去争春。」 湛卢低头,心想您就当别人都是傻子吧,您开心就好。 硬着头皮去了温清,一推开门,就看见顾怀柔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地行礼:「爷。」 应了一声,沈在野走进去坐下,扫了她一眼道:「你最近怎么死气沉沉的?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顾怀柔愁眉不展:「姜娘子说养病就养病去了,昨日妾身找人送了信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点消息回来。这院子里少了她,妾身总觉得空荡荡的。」 几个院子里的人也不争不抢了,相爷也不往后院来了。本来很多人都以为姜桃花要是没了,恩宠定然就是她们的了。结果现在才发现,就算没了姜桃花,恩宠也落不到她们身上。 明明还是夏天,这相府里倒是寂寥得像秋天要到了一样。 沈在野抿唇,淡淡地道:「后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单单把姜桃花挂在心上了?」 顾怀柔一愣,看了他一眼:「这话,爷是在问您自己吗?」 自姜氏走后,他一场大病到现在还在咳嗽,每日都没什么好脸色,晚上也总睡不着。这要不是把姜氏放心上了,那是为什么呢? 沈在野不悦地道:「我是在问你。」 好奇地看他两眼,顾怀柔小声道:「姜娘子人很好,妾身挂念她也是正常。她管事的那段日子虽然出了不少的事,但府里不惹事的人却是好过了许多,没人克扣月钱,也没人敢肆意欺压。妾身听见不少下人都夸……」 「够了。」沈在野皱眉。看了她一眼道:「你何必说她这么多好话?」 「妾身这不少在说好话。只是实话而已。」顾怀柔眼神古怪地看着他道:「再说姜娘子又没犯什么错,用得着妾身来说好话吗?」 沈在野垂眸。这才想起来在后院之人的眼里,姜桃花只是去山上养病了,未曾回来而已。 「……你自己好生休息吧。」站起身,他面无表情地便往外走:「往后莫要在我面前提她了。」 顾怀柔愕然,捏着帕子行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好端端的,姜娘子怎么就又失宠了? 沈在野回去了临武院,静下心来继续看公文。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被姜桃花分去太多的心神,她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能用就用,不能用的时候再说吧。 「主子。」湛卢推门进来:「厨房刚做的点心,您用些吧?用完之后。将药喝了。」 抬头看了托盘上的点心一眼,沈在野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低头仔细看了看托盘里的桃花饼,湛卢硬着头皮道:「普通的花饼。」 他拿来的时候也没注意啊!厨房是按照相爷的口味来做的点心,平时他爱吃什么,厨房就做什么。谁知道这一个个的人精竟然会做这个? 冷哼了一声,沈在野认真地看着湛卢道:「话我只说一遍,你立刻动手,将这府里所有跟姜氏有关的东西统统扔出去,再有人在我面前提她,或者拿跟她有关的东西来。我拿你是问!」 「是!」冷汗直冒,湛卢飞快地应了,立马找人锁了争春,禁了跟姜氏有关的食谱,里里外外忙活了许久。 沈在野心里一片寂静,再次出门的时候,瞧着这相府更空旷了。 也好,他觉得姜桃花这样的毒瘤就应该挖了去,免得蔓延开来,酿成更大的祸患。湛卢干得很好,应该有奖赏! 然而,当晚上他准备就寝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完全消失了。 「枕头呢?」看着床上那崭新的绣花枕,沈在野眼神冰冷地看着湛卢:「哪儿去了?」 湛卢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道:「不是您让把跟那位有关的东西都扔出去吗?那枕头自然……」 自然也是有关的啊,还是姜娘子亲手绣的呢,还让他总是睡不着呢,这就不记得了? 伸手将人扯到面前,沈在野低声道:「我让你扔其他的东西,没让你扔那枕头。给我找回来。」 湛卢傻了,心想自己可真冤枉,这位主儿一开始就说的是所有东西,可没将那枕头排除在外啊! 不过主子的命令,再无理取闹也得听,他只能顶着沈在野冰冷的目光,飞快地跑出去找人。役双冬划。 「大人,那枕头您让丢,咱们就没敢留啊!」下头的人一脸无辜地道:「送给府外路过的乞丐了,现在哪里找得回来?」 给乞丐了?!湛卢正想骂他们,却觉得背后陡然一冷。 沈在野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淡淡地在他身后道:「随我出去找,找不到的话,你今晚上也别睡了。」 「……是。」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却总是会后悔。一般的人后悔也就算了,自个儿担着就是。可像沈在野这类的人,一后悔起来,身边的人就难免都遭殃。 第三十四章 天色已晚,街上都没什么人了,沈在野骑着马,走街串巷地四处看着。湛卢跟着,真的很想说他不必亲自出来的,可想想最近自家主子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就由他去。 没走两条街,就看见个小乞丐小心翼翼地抱着那药枕,正打算放在路边睡觉。沈在野眼疾手快,飞身过去就将那枕头抢了回来。 「你干什么!」小乞丐急了,一把就扯着他的衣裳:「那是我的枕头,你还给我!」 湛卢连忙上去想将他扯开,奈何这小乞丐甚为倔强,死抱着沈在野的腿不撒手,甚至张口就咬:「还给我!」 「这是我的东西。」沈在野皱眉。 「你…你不要了,已经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小乞丐不依:「乞丐的东西你都抢!」 头有些疼,沈在野伸手就拿了碎银子给他:「给你这个,行了吧?枕头还我。」 「我不!」小乞丐倔强地道:「我就喜欢那个枕头,你既然都丢了,又抢什么?」 湛卢吓得浑身是汗,看着自家主子那眼神,生怕他抽出剑来就把这小乞丐给砍了,连忙要将乞丐抱走。 谁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沈在野竟然道:「我也很喜欢这个枕头,是别人丢的,不是我丢的。」 小乞丐一愣,呆呆地抬头看了看他,一脸为难地问:「你很喜欢?」 「是。」 「那……」抿抿唇,他终于把手松开了:「那就还给你吧。」 看了脚下这脏兮兮的小家伙两眼,沈在野柔和了神色,低声道:「湛卢,把他带回丞相府吧。」 「主子?」湛卢惊讶不已:「带这个乞丐?」 「庞将军最近不是说缺徒弟吗?给他送一个去。」 目瞪口呆,湛卢看着自家主子抱着枕头上马,连忙一把将那乞丐抱起来,丢上马带回去。 找个枕头还多捡个人,这事儿恐怕只有自家主子干得出来了。庞将军手下的兵都是精挑细选的,送这么个乞丐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枕头找回来了,沈在野更衣躺上去之后,意外地睡了个好觉。他已经太久没睡好过了,以至于湛卢根本不忍心叫他起来,等他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我睡了多久?」活动了一下筋骨,沈在野问。 湛卢小声答:「一天两夜。」 「嗯,怪不得精力这么充沛。」没责备他,沈在野心情倒是不错,接过一叠公文翻了翻,微微挑眉:「皇上让恒王去巡查城郊另修的行宫了?」 「是。」湛卢道:「在您休假的时候,皇上突然就下了旨,太子那边也是昨日才知道,有些生气。」 能不生气吗?瑜王好不容易死了,谁知道后头还有个恒王?沈在野轻笑,合了文书,淡淡地道:「府里娘子的位份不是空了不少出来吗?把古清影和南宫琴提作娘子吧。」 「奴才明白。」 恒王穆无痕是一贯低调沉稳的,明德帝被穆无垠杀瑜王的事一刺激,难免就想多个选择。说起来,他现在看穆无痕,倒是比穆无垠更顺眼呢。 东宫。 穆无垠与众位谋臣已经商议了一番,正头疼地躺在软榻上冥思。桃花走过来轻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本宫突然觉得,子嗣多了可真不是什么好事。」穆无垠淡淡地道:「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这东宫之位旁边全是虎视眈眈的人,真是让人不舒服极了。」 「圣上子嗣甚多,有妄图争权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跪坐在软榻边,桃花笑道:「奴婢不懂什么事,但是也常听读书人说,除掉敌人最好的法子是把敌人变成朋友。」 微微一愣,穆无垠睁开眼看她:「这话倒是有意思,怎么说的?」 「奴婢也记不太清了。」桃花仔细想了想道:「不过应该是说,与其担心某个人将来会与自己为敌,不如就先将他变成朋友,这样一来,以后就不会敌对了。」 变成朋友吗?穆无垠叹息:「皇子之间,哪个能真的当朋友?」 「您先前不是还夸南王吗?」桃花好奇地道:「他也不可靠?」 南王?穆无垠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才低声道:「南王因为先前去吴国当了质子,所以父皇一直不太喜欢他。不过那孩子倒是一身正气,可靠是可靠的,但跟他交友,对本宫似乎没什么好处。」 桃花一笑,伸手点了旁边安神的香:「奴婢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心思,但若换做奴婢,奴婢是愿意提前帮南王一把,以求他日后拥护我的,毕竟听起来他也当真不是合适的太子人选,对您的东宫之位没有任何威胁。与其送给其他人,不如自己留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无垠翻身而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本宫怎么没想明白呢?」 说罢,又惊喜地看着桃花道:「你虽然是什么都不懂,但这回倒是点醒了本宫,等会本宫就让人给你送赏赐过去!」 桃花一脸无辜,目送他出去之后,才伸手捂住了脸。 跟沈在野那样的人过招久了,才发现别人怎么都跟傻子一样地好骗?叫她都不好意思了! 南王本身是没有半点过错的,无奈皇帝身边的人没人帮他说过好话,所以导致皇帝一直心有芥蒂。如今的形势,沈在野不可能明目张胆帮扶南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让太子拉他一把。 皇帝有意栽培恒王,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这明显给了太子不小的压力,慌乱之下,直接就听了桃花的话去帝王那儿请安。 明德帝还在养病,见他来。脸色也不是太好:「怎么有空过来了?」 穆无垠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道:「父皇龙体还未康复,儿臣自然要时时过来探望。」 轻哼了一声。皇帝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以你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了吧。」 穆无垠低笑,拱手道:「秦奉常已经在提前准备清明之礼,后宫女眷有逝不过十年者,皆要入礼。儿臣查阅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个名字,不知道该不该写进礼单里。」役肝女圾。 「哦?」明德帝抬了抬眼皮:「什么名字?」 「淑妃楚氏。」 微微一愣,皇帝的脸色变了变,略微不悦地看着他道:「这种人的名字你竟然来问朕,到底会不会办事?」 楚淑妃就是南王的生母,原来被送去吴国当了很多年的人质,两年前才回到大魏,谁知就病死了。有传言说她是爱上了吴国的皇帝。所以不想再侍奉他,故而一心寻死。 对于这种不忠不贞的女人,明德帝是厌恶至极,碍于没有实证,只能当她不存在。灵位都未曾供奉在寺庙,连带着也不太待见南王。清明之礼,自然轮不到她头上。 「儿臣就是办事太仔细,所以才想来问父皇的。」抿了抿唇,穆无垠道:「当初楚淑妃含冤而死,冤情不达圣听。如今尸骨已寒。也不曾有人敢为她翻案。儿臣斗胆,求父皇彻查楚淑妃薨逝之迷。」 「荒谬!」皇帝大怒:「你堂堂太子,不专心朝政之事,反而管起朕后宫的事情来了?楚淑妃已经死了两年了,还有什么好查的?查了又有什么用?」 「父皇息怒。」穆无垠神色恳切地道:「楚淑妃虽然已死,但南王弟还活着,您忘记了吗?南王弟年已十六,回大魏两年,见父皇的次数还不过二十次。儿臣觉得他踏实肯学,又天真不弄权术,实在是个好孩子,故而想起楚淑妃的冤情,想替她母子伸冤。」 第三十五章 微微一愣,明德帝皱眉。 他一直是刻意忽略穆无暇那孩子的,总觉得他不像自己,更让他觉得楚淑妃临走怀孕之言是虚妄的。但听无垠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不常夸人的黔夫子在他面前已经夸了南王很多次,言辞中肯,希望他正视这个优秀的皇子。 是他错了吗? 大殿里沉默了良久,半晌之后,皇帝终于开口道:「行了,你先下去吧,入礼的事,再容朕想想。」 「是。」松了口气,穆无垠恭敬地退下,连忙让人将南王请到了东宫去。 「皇兄已经帮你在父皇面前说了好话,他似乎在考虑重新看待你和楚淑妃了。」邀功似的看着穆无暇,穆无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穆无暇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子会突然这么做,下意识地就看了旁边站着的桃花一眼。 桃花微笑,眼里满是镇定的神色,显然是一早就知道的。 他还以为她如今处境艰难,就算投诚了他,也应该做不了什么事。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穆无暇心里是万分佩服的,拱手却只能谢穆无垠:「多谢皇兄。」 「哎,你我兄弟二人,说什么谢字?」穆无垠低声道:「自从我登上这太子之位,就觉得孤独得很。皇子当中,只有你能交心,往后要是没什么事,你就来我东宫多走动走动,皇兄自然也会帮你在父皇面前说好话。」 「好。」穆无暇点头,不过想了想又道:「皇兄也别总是在父皇面前提我,他会不高兴,牵连了皇兄就不妥了。」 说得也是,这个度得把握好。 「恕奴婢直言。」桃花笑眯眯地开了口:「若无缘无故一直夸一个人,放哪儿都是不妥的。殿下若有意帮扶南王爷一把,不如将他擅长的东西有意无意展示给皇上,如此一来,皇上既能看见南王爷的好,也能看见殿下能发掘人好处的优点。为人君者,不就是要知人善用吗?」 「有道理!」穆无垠意外地看着她,欣喜地将她拉到身边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穆无暇心里一跳,颇为紧张地看着姜桃花,生怕她在太子面前暴露了。 然而桃花是谁啊?赵国皇宫的夹缝里长大的、最会拿捏人心思和演戏的人,顺着穆无垠的夸奖就脸红地笑了笑,轻轻撒娇道:「殿下莫要取笑奴婢,奴婢都是跟着书房里来来往往的大人们现学现卖,献丑了才是。」 「你若是出身高门,自小学这些东西,现在肯定就比那一群大人加起来都厉害!」穆无垠道:「这大概是天赋吧?」 「若是能帮到殿下,那奴婢可以再努力跟人学一学。」 一听这话,穆无垠简直是身心舒畅,要不是碍着南王在场,真想把这人给拥进怀里好好呵护一番。 「这个宫女瞧着倒是真让人喜欢。」穆无暇突然开口道:「皇兄不如把人给我吧?」 「怎么?你也想抢?」穆无垠哭笑不得,立马将桃花护在了后头:「少来,个个都觊觎本宫的宝贝。这宫女本宫要好好留在身边的,谁也不能给。」 穆无暇抿唇:「原来这么重要啊?那这宫女是不是什么粗活都不用做?」 「自然。」穆无垠看了看他,笑道:「不过送客这种事还是可以的,等会你出去,本宫让她送你一程。」 「多谢皇兄。」穆无暇拱手。 眼神深邃地看着他,穆无垠叹气道:「无暇,你还小,梦儿比你都大呢,等以后成了本宫的侧妃,你还得喊一声嫂嫂。姐弟相称是可以的,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桃花一听,连忙摆手:「殿下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跟王爷称姐弟?宫里的公主会生气的吧?」 看她一眼,穆无垠笑道:「怕什么?咱们大魏又没有公主,无暇也没有姐姐,私下称姐弟,没人会怪你们。」 大魏没有公主?! 桃花傻眼了,呆呆地看了看穆无垠,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大魏从来没有公主吗?包括已经薨逝的?」 「没有。」穆无垠笑道:「父皇的四个子嗣都是皇子,从来没有公主,弄得公主反而珍贵了起来,可惜没人给父皇生,若是生了,定然是父皇的掌上明珠。」 身子僵硬,桃花慢慢地转头看向穆无暇。 「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总像是我姐姐。」 「我姐姐已经死了。」 「若是可以,我也想与你姐弟相称。」 …… 她记性很好,清楚地记得南王说过自己有个姐姐。然而现在,太子说大魏从来没有过公主。 这是为什么? 她面前好像有一扇尘封许久的秘密大门,从这儿开始,突然打开了一条缝,有无数卷着尘埃的东西飞出来,呛得她一阵咳嗽。 「怎么了?」穆无垠好奇地看着她:「有这么惊讶吗?」 「……是,是啊,奴婢一直觉得皇帝应该是有不少公主皇子的,结果竟然没有公主。」垂了眼眸,桃花笑道:「那奴婢倒是捡了便宜了。」 「哈哈。」穆无垠拍了拍她的背:「去送南王弟出宫吧,顺便聊聊,你们两人若是合得来,本宫就更高兴了。」 穆无暇点头,起身告辞。桃花也朝太子行礼,转身便为南王引路,带他出宫。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身边的人少了,姜桃花才轻声开口:「王爷还是很喜欢吴国的礼仪吗?」 穆无暇一愣,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迟疑地点头道:「是啊,毕竟在吴国长大,吴国的一切我都已经习惯了。」 「也习惯将吴国的公主当成您自己的亲姐姐吗?」桃花问。 穆无暇有些紧张,捏了手道:「这没什么不妥吧?毕竟在吴国的时候,那位公主挺照顾本王,认个姐姐也是应当。」 「奴婢如果没记错。」看了看他,桃花笑了笑:「质子是不会在皇宫里的,要单独关押在别府。而公主,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出宫的,见外臣的机会都寥寥可数,又是怎么照顾您的呢?」 穆无暇抿唇,垂了眼眸道:「其中渊源,自然是不必细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奴婢只是突然很好奇。」歪了歪脑袋,桃花道:「或者说一早就很好奇了,沈在野那样的人,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地选择推您上位,您与他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又那么奇怪,他好似很忌惮您,但您好似也有些怕他……方才,奴婢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步子一顿,穆无暇飞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皱眉道:「太聪明的女人活不长,你想好好过日子,这话就还是别说出来了。」 眼珠子动了动,桃花怔愣地看着面前这少年,神情恍惚了片刻之后,更加坚定起来,拿开他的手便道:「好,奴婢什么都不说。只要王爷想去的地方,奴婢必定全力为您引路。」 穆无暇眼里神色甚为复杂,看了她许久,突然问:「你愿意为我引路,是因为沈在野,还是因为我本身?」 抬脚继续往前走,桃花轻笑:「王爷要听实话?」 「自然。」 「奴婢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桃花低声道:「之所以会选择您。是因为奴婢相信您是会在最后成事的人。这跟沈在野有一定的关系。」 眼神微黯,穆无暇垂眸道:「果真是这样。」 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果然不会有人当真看重他本身,还是沾了沈在野的光。 「这世上成大事的人都不会讲什么感情。」回头看了他一眼,桃花道:「王爷不必觉得难过,合作互利,大家各取所需,这本就是大人的生存之道。」 第三十六章 「本王没有觉得难过。」穆无暇跟上她,淡淡地道:「只是觉得这世间之人,若都只能靠利益牵扯,那做人也挺失败的。」 微微一顿,桃花叹息,这孩子情义双全,实在不适合卷进这些肮脏的东西里。可惜了,他这样的身份…… 「姜姐姐送给本王的枕头。也是因为沈在野吗?」 前头就是宫门,穆无暇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桃花挑眉,摇头道:「自然不是,那枕头是奴婢真心想让您睡得安稳,所以才送的。」 紧绷着的脸突然缓和下来。南王一笑,眼里满是亮光地道:「那就够了。」 怔了怔,姜桃花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这四个字的意思,南王已经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宫门,潇洒的背影带着股子倔强劲儿,衣袍烈烈。很快就不见了。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子。 转头正打算回东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姜桃花却冷不防撞见了两个人。 兰贵妃一脸寒霜地端着手走着,沈在野就在她旁边,也是面无表情。这两人远看起来还挺般配,就是气氛有些奇怪。 反应过来不对劲,桃花连忙低身跪去路边行礼,头埋得低低的,希望别被贵妃娘娘撞见。 然而,天不遂人愿,陆芷兰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惊愕不已地停了步子,看向旁边的沈在野。 沈在野这一张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淡淡地睨着那小宫女,什么也没说。 兰贵妃怔愣片刻,挥手就让身后的人都退下,然后几步走过去,将桃花给扶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嘴角抽了抽,桃花低头小声道:「说来话长。」 「简而言之,不过就是她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如今在东宫做宫女。」沈在野淡淡地道:「看样子做得还不错,太子对她言听计从。」 陆芷兰震惊地看了姜桃花一眼,又看了看沈在野,低声呵斥:「你们疯了?宫里也是能乱来的地方?她可是……」 「宫中除了娘娘,没人认识她。」沈在野淡淡地打断她:「您不说就是了。」 「简直荒唐!」像是想起了什么,陆芷兰气得浑身发抖,皱眉看着沈在野道:「你让我进宫还不算,现在连她也不要了?好歹还是赵国的公主!」 沈在野皱眉,看了姜桃花一眼,低声道:「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微臣拦也拦不住,娘娘与其怪在微臣头上,不如问问这位赵国的公主是怎么想的吧?」 听着这对话,桃花也就知道徐燕归没骗她,这两人之间看起来是误会重重,兰贵妃也还记恨着沈在野。 「是你自己的决定?」陆芷兰转头看向她,神色古怪极了:「你们赵国不学三从四德?」 「回娘娘,自然是要学的。」桃花一笑,看了看沈在野:「可惜不管奴婢学得怎么好,相爷也没打算让奴婢活命。既然如此,奴婢便只能以保命为先了。」 脸上一片惊愕,兰贵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看着沈在野道:「我原以为他的好不会是独一份的,那狠也该是独一份的了。没想到对谁都是一样,也活该身边一个知心的女人都没有。」 沈在野轻笑:「娘娘今日召臣过来,若是只为教训臣,那臣就先告退了。」 「好,你走。」兰贵妃冷笑:「不想给楚淑妃翻案,你就赶紧走!」 身子一僵,沈在野抬眼看她:「娘娘有办法?」 后宫的案子是外臣不能插手的,两年过去了,沈在野也没找到什么妥当的法子来给楚淑妃翻案,她当真是无辜的,是明德帝负了她。 扫了他两眼,兰贵妃嗤声道:「本宫要是没办法,哪里留得住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皇上已经跟本宫提起了楚淑妃,只要寻着合适的机会,就可以翻案。」 太子的话是有作用的,这么久了,皇帝头一次对楚淑妃的死有疑问,若是能解开这心结,何愁他不善待南王几分? 「二位要商议大事,奴婢就不用留在这里了吧?」桃花笑眯眯地道:「太子还在东宫等奴婢回去呢。」 沈在野轻笑:「看来你还真的很会伺候人。」 「……」抬眼看了看他,桃花没吭声。 陆芷兰听得都是一怔,皱眉道:「丞相什么时候学会出口伤人了?您不是向来最善辞令的吗?」 「辞令是对人用的。」沈在野低笑:「对其余的东西,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 瞧瞧,嘴巴真是利索呢。姜桃花轻嗤,依旧低头没吭声。 看了看这两人,兰贵妃皱眉:「你们要吵要闹都没什么关系,但现在的情况,只有咱们三方合作才能成事,别怪我没提醒你,桃花现在至关重要,你得罪了她,万一坏事,可别再怪别人头上。」 「娘娘要她做什么?」沈在野淡淡地道:「勾引太子,让太子帮扶南王?」 「这个不用相爷提醒。」终于找着了机会,桃花笑着开口道:「奴婢已经这样做了,不然太子也不会在圣上面前说南王的好话。」 眸色一深,沈在野上前一步,逼得她后退了半步:「你挺熟门熟路的啊?」 「毕竟是学着媚术长大的。」桃花抬眼看着他笑:「爷也知道赵国的女子都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姜桃花!」沈在野眯眼:「这种话说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得好像奴婢不说这些,相爷就肯对奴婢高抬贵手了一样。」咧嘴笑了笑,她眼里满是嘲讽:「您还是冷静点听听贵妃娘娘的安排吧,别误了大事!」 眼前好似一阵刀光剑影,看得兰贵妃目瞪口呆。 头一次看见有女人敢跟沈在野这么吵架的,更奇怪的是,沈在野竟然还未必吵得赢!真是见了鬼了,他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跟女人争论的吗? 「你们先等等。」上前拦住这两个人,陆芷兰皱眉道:「有什么好吵的?」 他们几个的目的既然一致,姜桃花做的也是好事,沈在野到底在气什么? 两人都慢慢平静了下来,沈在野垂了眸子道:「没什么好吵的,继续商量之后的安排吧。」 姜桃花笑了笑:「二位尽管吩咐,奴婢照做就是。」 兰贵妃眼神古怪地看了这两人几眼,将他们带到御花园的凉亭里,细细嘀咕了一阵。沈在野板着脸听完,淡淡地道:「除了东宫方面有些问题,其余的都有十足的把握。」 桃花翻了个白眼:「丞相既然如此不相信奴婢,那不如换个人来做?」 「你这是在威胁我?」沈在野冷笑:「当真觉得进了东宫就很了不起了?没尝过宫里头的手段,就敢夸海口,到时候别死在哪儿了都不知道。」 「多谢相爷关心。」桃花道:「奴婢自然会死在您前头的。」 微微一愣,沈在野正要皱眉,却听得她下一句道:「毕竟奴婢又不是王八,活不了那么久。」 沈在野:「……」 她的意思是,他是个王八? 「哎,你们干什么!」陆芷兰当真是哭笑不得了:「有话好好说,怎么说不了两句就剑拔弩张的,上辈子有仇啊?」 「多半是有仇的。」桃花微微红了眼,看着沈在野道:「上辈子我肯定在他家的祖坟上放了烟花跳了舞,不然这辈子哪来这么大的债?」 沈在野张了张嘴,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顿,竟然没再反驳了。役肝夹巴。 兰贵妃叹息道:「行了,你们两人都觉得这安排没问题的话,那就这样了。咱们几个也不能呆一起太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为了这次的事,大家都暂时把偏见放一放,相互照应一下。」 第三十七章 这世道真是奇了,她分明才是脾气最古怪,最需要人劝的那个。可一遇上这两个冤家,竟然不自觉地当起劝人的角色了,可见这两人有多古怪啊?简直跟一团火和一块冰一样,怎么都不能相融。 姜桃花起身,笑盈盈地行礼:「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沈在野也起身道:「微臣告退。」 兰贵妃点头,看着两人同时转身,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走得头也不回。 她还是头一次看沈在野这么直接地表现出讨厌某个人,也是头一次看有人敢跟他正面争吵。这两人背后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 姜桃花一路回去东宫,刚跨进门准备去给太子回禀,结果不曾想就撞上了太子妃。 「这是打哪儿回来啊?」厉氏上下扫了她一眼,笑道:「出去的时候给太子说过了吗?」 微微一愣,桃花连忙行礼:「奴婢受太子吩咐,去送南王出宫。」 「这样啊。」厉氏点头:「那你跟我来。」 难平时太子都是寸步不离。厉氏连跟姜桃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难得逮着了。厉氏自然是准备好生开导开导她。 屋子里檀香缭绕,厉氏在软榻上坐下。十分温和地拉了桃花的手道:「你进东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学会了什么东西?」 眼皮一跳,桃花低眉顺眼地道:「学会了不少宫里的规矩。」 「是吗?」厉氏眼神幽深地看着她:「那你可明白,什么样的人才能长伴太子左右?」 「自然是像太子妃这样的人。」 满意地点头,厉氏松开她,端起了旁边的茶杯:「那你可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不适合待在太子身边的?」 「……」低头看了看自个儿,桃花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太子妃的意思。看她不顺眼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只是,她也不可能现在离开。 「奴婢愚钝。」桃花笑道:「什么人该留,什么人不该留,应该也是殿下做主吧?」 脸色骤然一变。厉氏将茶盏放桌上一放,冷声道:「你这是要不识趣?」 「奴婢不懂太子妃的意思。」桃花跪下道:「若是想让奴婢离开,您去回禀了太子,送走奴婢便是。」 要是走太子的路走得通,她还至于跟个贱婢说这么多?厉氏沉脸。阴冷的目光上下扫了她好几遍,低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宫人蠢蠢欲动,姜桃花也是心里一紧,然而外头突然就响起了穆无垠的声音: 「梦儿被带过来了?」 门口的人没敢拦,穆无垠直接就跨了进来,一见里头的场景。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你们在做什么?」 微微一愣,厉氏连忙起身道:「妾身在跟梦儿姑娘聊天呢。」 「本宫从没见过聊天是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的。」皱了皱眉,穆无垠过来就拉起桃花,看着厉氏道:「她是本宫的人,你别乱动,其余的事都随你。」 厉氏一僵,怔愣地看着太子将那女人带着离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红着眼便问身边的人:「她是他的人,我就不是了吗?」 旁边的宫女连忙劝道:「太子妃别生气,那不过是个宫女而已。」 「也是守着瑜王的丧期,所以她还是个宫女。」厉氏眼里满是怨恨:「照这情形看起来,我这太子妃的位置以后都得是她的!」 「娘娘别急。」宫女小声道:「说到底现在的太子妃是您,您想让她生就让她生,想让她死就让她死,有什么好急的呢?」 微微一愣,厉氏低头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桃花跟着太子回主殿,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在东宫里得罪了太子妃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在成事之前,她怎么都不能丢命。 「殿下。」抿唇看着穆无垠,桃花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穆无垠道:「你但说无妨。」 「殿下能将奴婢一直带在身边吗?」桃花道:「哪怕您晚上休息,奴婢也愿意为您守夜。」 整个东宫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太子身边,既然注定要得罪太子妃,那肯定是要待在离太子越近的地方越好。 听着这话,穆无垠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信誓旦旦地便道:「好,我去哪儿都会带着你的。」 微微松了口气,桃花感激地点头。 傍晚的时候,沈在野将太子监国立下的一系列功劳都在御前禀明了,皇帝听着,总算是有了点高兴的神色:「他倒是能干。」 「还不是皇上栽培得好?」兰贵妃笑盈盈地道:「您啊,快些将身子养好吧,也省得几位皇子天天坐立不安的。这不,南王又送了人参进宫来了。」 明德帝一顿,皱眉道:「宫里没人参吗?要他送?」 「宫里好像是不缺这个。」兰贵妃点头:「南王也是傻,银子就能买来的东西,他非自己上山去采,还说那人参绝对上了百年呢。」 皇帝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拿来朕看看。」 「是。」兰贵妃颔首,一脸不懂圣心的表情,让宫人把人参端了上来。 很大的一颗野参,根须都完好,上头还带着些泥。沈在野看了一眼,轻轻倒吸一口气,然后低了头。 「爱卿在惊讶什么?」撇着嘴接过人参盒子,帝王道:「这样的人参,宫里也不是没有。」 沈在野颔首:「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只是有些惊讶,这样的百年老参,一般是长在很危险的悬崖峭壁上,没想到南王竟然去亲自挖了,实在是有些……愚蠢。」 明德帝向来不爱听人夸南王,但这一骂,他心里倒是也觉得不公正了:「这也算不得他愚蠢,还是有孝心的,至少比太子什么也没送来得好。」 「太子虽然未送什么,皇上也实在是不缺,来问安了也就是了。」兰贵妃道:「倒是南王这有些见外了,还拿礼盒包好。到底是亲父子,也跟外人送礼似的。」 皇帝皱眉,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还当真是花了心思认认真真包好的。虽然是亲父子,但他向来与无暇疏远,这孩子心里,恐怕也没意识到自己是他的生父吧? 略微有些唏嘘,皇帝突然道:「去让人把太子传过来吧。」 兰贵妃一愣:「这个时候?太子恐怕在上晚课了。」 「让他过来,朕有要紧的事。」皇帝垂了眼眸道:「你顺便也回避一二。」 能让陆芷兰回避的,肯定只有他后宫里其他女人的事情了。沈在野心下了然,和兰贵妃一起退了出去。 「接下来就看桃花做得够不够了。」走在外头,兰贵妃低声道:「他要是真听桃花的话,那今日这一场,咱们就算是大胜。」 「娘娘怎么会把希望全寄托在一个宫女身上?」沈在野嗤笑:「太子定然是会帮南王的,微臣有把握。至于姜桃花,您不必太在意她。」 微微皱眉,陆芷兰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道:「沈丞相,您有没有发现,您在遇见与姜氏有关的事情之时,说的话都不如以往公正。」 「娘娘何出此言?」沈在野低笑:「宫女就是宫女,作用本也就不大,只能旁敲侧击让太子有那个意思罢了。真正想让太子去做,还是得微臣来。」 「但愿丞相做得滴水不漏吧。」看了看天色,兰贵妃道:「你也该出宫了,一路好走,本宫就不送了。」 沈在野颔首,脚下的步子却没动,看了远处一会儿道:「微臣今晚不想出宫,就在外头等着陛下,彻夜给陛下侍药吧。」 兰贵妃一愣:「你这是干什么?皇上哪里需要你侍药?」 第三十八章 沈在野没再吭声,看着远处的穆无垠一路带着姜桃花走过来,眼神微动。 穆无垠是说到做到的,说带着她就带着她,来御前也是一样。不过这殿门姜桃花进不去,只能在外头站着等。 兰贵妃看了看明处站着的她,又看了看沈在野,皱眉道:「沈丞相该不会真的对姜氏……」 「娘娘多想了。」沈在野面无表情地道:「微臣只是想等太子带出来的结果而已。」 是吗?狐疑地看了他许久,兰贵妃扶着宫人的手,先行回芷兰宫去了。 姜桃花乖巧地站在外头等,旁边不少宫人悄悄在打量她,她也没什么不自在,时不时还屈膝休息一下。 「梦儿姑娘。」 没一会儿,东宫来了几个宫人道:「太子妃请你过去一叙。」 身子僵了僵,桃花笑道:「等太子出来了,再一起回去也无妨。」 几个宫人直接上来围住了她,轻声道:「太子妃的吩咐是马上,姑娘请。」 「……」手被人押在了背后,桃花挣扎都没余地,强行被他们往东宫带。 千算万算,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一茬!皇帝见太子,她是必定要落单的啊,这下可好,掉回太子妃手里,那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东西? 「走快点。」 无人的宫道上,几个宫人也就不客气了,推着她道:「别磨蹭了,没用的,太子爷起码要一个时辰才会回来。你不想吃苦,就老老实实走吧。」 「不是我不想走。」桃花笑了笑:「问题是,这不是回东宫的路啊。」 「……」几个宫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嘀咕道:「眼睛还挺尖。」 桃花站住了脚,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为首的宫人道:「别怪人没提醒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这样的结局,走吧,你已经没机会了。」 瞳孔微缩,桃花贴着墙不肯动:「我觉得我还可以跟太子妃再聊聊。」役肝宏才。 「晚了。」宫人摇头,拿了绳子过来便直接将她绑了个死紧:「你知道这条宫道的名字吗?」 一般问这种问题,答案都不怎么好。桃花勉强笑了笑:「我对宫道的名字没什么兴趣,但是各位公公可否告知咱们即将去的地方的名字?」 好歹让她想一想,还有没有逃脱的机会。 宫人一笑,看了一眼宫道的尽头,低声道:「这条宫道叫黄泉路。通往的自然是阴曹地府。」 「……」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桃花干笑两声:「能说具体点吗?反正我都要死了,总要把死法告诉我。让我也好有个准备吧?」 几个宫人直接将她架了起来,一边拽着走一边道:「咱们宫里头有个东西叫焚尸炉,得了传染之疾的宫人都是在那儿被烧得尸骨无存的。你别再动心思了,肯定是有去无回,而且太子根本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可能找得到你。」 够狠的啊!姜桃花白了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着前头越来越近的门,终于是慌了神了。 青苔不在身边,她根本不可能从这么多人的手里挣扎出去,一旦被烧成了灰,那可真是什么都没了!役肝亩技。 左右看了看,桃花努力放松了身子。瞧准了机会就使劲往后一踢,挣脱开背后之人的束缚,然后拔腿就跑! 「你个臭丫头!」宫人骂骂咧咧地追上来,倒也不是很急:「前头是死路,只有焚尸炉。你要想自己跳进去,咱们绝对不拦着你。怎么还踢人呢!」 跑进那扇门,桃花抬眼看了看,眼里满是绝望。 真的是死路,硕大的炉子烧得四周都是滚烫,空气里有垃圾的恶臭和一股子奇怪的肉焦味儿。让人闻之欲呕。 炉子旁边站着个年迈的宫人,手里捏着把铁锹,回过头来看着她,眼里一点生气都没有:「又来东西了?」 姜桃花吓了个半死,抬眼看了看四周,宫墙都极高,短时间内她根本没办法爬出去!再看看那老人背后的屋子,她一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进去躲了起来。 大概是知道她无处可躲,老人笑了两声,看着后头追进来的宫人道:「慢慢抓,不着急,上一个还没烧透呢。」 几个宫人都笑了,慢悠悠地将这一处小房子围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四处翻找。 桃花躲在床底,吓得直发抖,看见有脚停在床边,瞳孔忍不住就是一缩。 四周的景象好像都变得缓慢了起来,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床边的人慢慢蹲下来,一张硕大的脸看向了床底,眼里带着狩猎成功的阴狠,伸手就朝她抓了过来。 「啊——」桃花惨叫着闭上眼,双手抱头,努力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都已经四目相对了,怎么才能看不见她啊?!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绝望,姜桃花静静地等着自己被抓出去,然而等了一会儿,那人竟然还没抓到她。 手短吗? 慢慢地睁开眼看了看,床外头那张脸不见了,却依旧停着一个人,精致的黑靴上绣了银边儿,带着股子衣冠禽兽的味道。 「还没抓到哇?」外头的老人喊了一声,吓得桃花一个激灵,忍不住又往床里头缩了缩。 「抓到了。」屋子里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颇有些耳熟。 吓得脑子发白的姜桃花一时间还没想起这是谁的声音,冷不防就有手从外头进来,将她一把拖了出去。 「啊啊啊!」惊声惨叫,桃花闭着眼睛手脚乱挥:「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这人力气极大,伸手一拎就将她拎进了怀里,嫌弃地制住她的手脚,冷声道:「你确定要我放开你?」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怀抱,姜桃花呆愣地睁眼,就见沈毒蛇正一脸冷漠地抱着自己。屋子的地上躺着四个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的宫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桃花下意识地就扯着他的衣襟:「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送你进焚尸炉。」沈在野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往门口走:「你的命是我的,这种事得让我亲自来。」 「……」禽兽! 深吸一口气,桃花跟勒马似的揪住沈在野的衣襟往后拽,压低了声音道:「烧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不放手!」 「留着你也是个祸害。」睨她一眼,沈在野淡淡地道:「看你最近的言行,也不是想活的样子。」 「我……」桃花咬牙,眼看着他就要拉开门了,心一横眼一闭,还是得用美人计! 一个翻身就直接伸腿盘在他腰上,桃花使劲一扯,直接将沈在野整个人扯了个转身,背抵着门。 伸手撑在门上,桃花二话不说,低头就吻住他的唇,辗转缠绵,极尽温柔。 沈在野身子微僵,却又骤然放松,任由她压着自己放肆,半垂着的眼里有奇异的光,叫人瞧着有些悲伤。 然而姜桃花压根没看他,只想着怎么能把这人给快速顺毛,好放她一条生路。 自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两人再也未曾有这般亲近,沈在野甚至觉得已经是暌违已久,忍不住伸手掐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压。 「还没抓到吗?」外头的老宫人终于忍不住来敲门了:「你们几个人,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抓不住哇?」 敲门声就在背后响起,沈在野迅速回神,皱眉拉开身上的人,嫌弃地抹了把嘴,二话不说就带着她从窗口离开。 第三十九章 老宫人推门进去的时候,沈在野就拎着姜桃花大摇大摆地从院子里出去了。姜桃花当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别看个子小,腿脚还真灵活,叫他都险些追不上。 「赶着去投胎?」 刚刚死里逃生,桃花还吓得直哆嗦呢,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什么?」沈在野眯眼:「是我听错了吗?」 敢当面骂他了? 「您听错了!」桃花咧嘴一笑:「妾身夸您呢,夸您牙口好。」 嗤笑一声,沈在野看着四周安全了,才抱着胳膊道:「我一早提醒过你小心,看样子你是没放在心上。今日要不是我,你真的就要重新投胎了。」 「奴婢谢过相爷。」撇了撇嘴,桃花道:「兰贵妃让咱们相互照应,爷做得很好,要奖赏的话,可以去找兰贵妃要。」 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沈在野皱眉道:「你方才侵犯了我,真的不用道歉?」 ……侵犯?桃花傻眼地看了看他,从头看到脚:「兰贵妃夸您善辞令,您也不能张口就瞎说吧?还从未听说过女子侵犯男子的!」 「你区区一个宫女,占的可是丞相爷的便宜。」沈在野一脸理所应当地道:「我也不是贪心的人,把那一万两黄金还我吧。」 「……」你怎么不直接去抢呢?姜桃花冷笑,扭头就走:「合约上写过了,相爷要了奴婢的命,那黄金就归奴婢了,您还想再拿回去,是不是有失风度?」 「我没想要你的命。」沈在野垂眸,轻啧了一声:「我是……」 「梦儿姑娘!」前头突然有人跑了过来,老远就喊了一声:「是梦儿姑娘吗?」 桃花一愣,飞快地将沈在野一把推进旁边的草丛里,动作干净利落不带犹豫,然后微笑着看着跑来的人问:「怎么了?」 「可找着您了。」宫人气喘吁吁地道:「太子爷在问您哪儿去了,您快跟奴婢回去吧。」 「好。」微微颔首,桃花头也不回地就跟着那宫人走了。 沈在野从草丛里出来,黑着脸扯掉身上的落叶杂草,抿了抿唇,跟着往那边走。 皇帝与太子聊了许久之后,神色看起来又是愧疚又是心痛,招了沈在野进去道:「丞相,你协助太子,去将楚淑妃的牌位供奉进皇庙吧。」 「怎么?」沈在野一脸意外:「陛下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说出来让臣弄个清楚,也才好向下头的人吩咐。」 「哎。」明德帝靠在软枕上,头一次显出了老态:「朕可能真的是误会楚儿了,她当年为了替朕向吴国借兵,甘愿去当人质,朕却怀疑她与吴王有染,也不相信无暇当真是朕的血脉……这一误会,人也没了,连让朕恕罪的机会都没了。」 微微一愣,沈在野看了穆无垠一眼。 太子轻叹道:「丞相可能有所不知,楚淑妃在去吴国之前就怀了南王弟,然而有人封了御医的口,将父皇蒙在鼓里,所以才委屈了南王弟这么多年。」 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年楚淑妃去吴国,没到八个月就生下了南王,怎么算也该是明德帝的骨肉。 「误会解开了自然是好。」沈在野看向帝王:「这事看样子还得奖赏太子一番,若不是他,陛下这多年的心结怕也是难解。」 「是啊。」明德帝看着穆无垠道:「本以为这孩子心里没有兄弟情义,没想到到底还是本性纯良,惦记亲情。赏是定然要赏的。」 「只要父皇心里舒坦了,便是对儿臣最好的奖赏。」穆无垠笑道:「父皇还是快些把身子养好吧。」 嘴上是这么说,然而说实话,穆无垠现在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皇帝早点驾崩了。太子之位和沈在野都已经捏在了他手里,皇帝一驾崩,他立马就能登基,坐拥这无边江山。 可惜明德帝还正值壮年。 欣慰地看太子一眼。帝王未曾察觉什么。满目慈祥地让他退下。穆无垠应了,出门才松了口气。急忙去找桃花。 等宫殿里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皇帝才看向沈在野问:「爱卿觉得,太子此举为何?」役华节号。 微微挑眉,沈在野瞧了瞧皇帝的表情,低笑道:「太子自然是为了解开陛下的心结,不然还能为何?」 「你这狡猾的狐狸!」明德帝失笑:「他那点心思,朕还看不出来吗?你还帮他打什么掩护?」 沈在野撩了前袍跪在龙榻边,一本正经地道:「陛下睿智,是微臣愚钝,当真没看出来太子有什么别的意思。他与南王爷是兄弟,兄弟相帮,不是应当的么?」 哼笑了一声,明德帝摇头:「你瞧他对无垢那股子狠劲。还能真单纯因为兄弟情帮无暇一把?怕是觉得无暇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才做好人的吧。」 真不愧是当皇帝的人。沈在野垂眸:「那陛下觉得南王是什么心思?」 「无暇?」明德帝愣了愣,想了半天才道:「他本性纯良,能有什么心思?至多不过是想让他母妃的灵位进祖庙。」 因为见面很少,皇帝对南王的了解自然也不多。印象之中他就是个好学的孩子,没别的特点。 微微皱眉,沈在野也没打算多说。明德帝的性子古怪,你越说一个人好,他越不会听,不如让他自己慢慢去发现好了。 穆无垠带着桃花走在回东宫的路上。眉头一直没松开过。桃花见状,便小声问了他一句:「殿下在想什么?」 看了身后的人一眼,穆无垠挥手让人都退下,然后才低声道:「本宫觉得这太子之位,也未必有多舒服。」 嗯?桃花挑眉。先前不是还死活想争抢吗?现在怎么就不舒服了? 叹了口气,穆无垠抬头看着她道:「本宫若是皇帝,要立你为妃,必定就无人阻碍了。可惜父皇身体康健,起码还有二三十年好活,也就是说,本宫还要当二三十年的太子,中途变数未知,前途更是难料。」 桃花错愕:「殿下的意思是?」 难不成想提前弄死皇帝,自己登基啊?这也太狠心了点吧?到底是亲父子呢。 穆无垠摇头,没说下去,只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犹豫了片刻,桃花还是小声道:「奴婢倒是羡慕殿下,父皇安在,手足相亲,比孤家寡人好多了。」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穆无垠低笑,回头看她一眼道:「你到底是太单纯,不懂帝王家,帝王家最没用的就是亲情。为了利益和荣耀,什么父子,什么兄弟,都不过是挨得近方便插刀的人罢了。」 人是生来就喜欢群居抱团的动物,血缘关系只是让人与人之间关系更亲近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说到底,大家都是单独的人,谁少了谁不能活? 姜桃花笑了笑:「大概是奴婢太单纯吧,但既然挨得近,为什么不是相互取暖,却非要插刀呢?」 微微一愣,穆无垠皱眉:「那自然是因为大家都想要同一个东西。」 人多,东西却只有一个,那不只有争抢了吗?同是皇子,没人愿意站在旁边孤零零地看着,让自己的兄弟华服高冠,这太不公平了。 「你别想太多,好好等着本宫就是。」低声安慰了她一句,穆无垠看向前头道:「等瑜王的丧期过了,本宫会立你为妃的。」 点点头,桃花垂眸。 怪不得沈在野会盯上这太子,他的心也太不安定了,已经得了东宫之位,却还想很快登上皇位。这样急功近利的人,最容易被人利用,而且下场恐怕会很惨。 回去东宫,厉氏正在门口等着,一见太子身边那丫头完好无损,当即就吓了一跳。 第四十章 「你……」 「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桃花一笑,朝着她屈膝,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厉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顶着太子疑虑的目光,低声道:「殿下回来了就好,妾身准备了夜宵请殿下享用。」 「好。」看她两眼,穆无垠道:「本宫也正好有事想同你聊聊。」 能聊什么?还不是那小狐狸精的事?厉氏满怀不悦,桃花倒也识趣,屈膝道:「奴婢还要回屋去打扫,便先告退了。」 「嗯。」穆无垠点头,看着她绕进宫人住的后院,才带厉氏去了侧宫。 厉氏也是个狠角色啊,坦白讲,今日要是没有沈在野,她肯定会死在焚尸炉。现在想起来,姜桃花都有点后怕。 然而,就算他今日救了自己一命,她也是不会念他半点恩情的。一边杀她一边救她的人不是真慈悲,不过是假好心罢了。她现在能帮他们做事,他自然会待她好,就跟打猎之前要把狗养好是一个道理。现在的她在沈在野眼里,就只是一条能捕获大猎物的狗。 正想着呢,沈在野竟然就无声无息地从窗外飘了进来。桃花一愣,看着他这张脸,下意识地就张嘴吐出一个字: 「汪!」 沈在野是一本正经地要来跟她商量事情的,冷不防听她一声狗叫,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 「你干什么?」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桃花坐回自己的床上,上下看了他一眼:「这话该奴婢来问吧?相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抿了抿唇,沈在野道:「你在这东宫里很危险,还是快点脱身比较好。」 他今晚之所以想留下来,就是觉得她会出事,果然是出了不小的事。这女人到哪儿都不会让人省心。 「相爷觉得哪里不危险?」眼里浮上嘲讽之色,姜桃花斜眼看着他:「相府吗?」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相比起来,其他人身边都是仙境! 脸色微微一沉,沈在野颇有些恼怒地道:「在怪我之前,你不能先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桃花嗤笑:「解释您不是真的想杀奴婢,只是被人所逼,您其实是想救我的?」 沈在野:「……」 「我从来不喜欢事后的补偿,如果给个甜枣就能打你一巴掌,那我立马给你买一麻袋的甜枣,然后赏你八十个耳光!」桃花笑得俏皮,眼里却是凉凉的:「相爷该谢谢奴婢体质特殊,不然现在您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体质特殊?」沈在野神色微动:「我一早就想问了,你既然中了毒,为何会没事?」 「想知道吗?」桃花冷笑:「那您慢慢猜呀。」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沈在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事儿是他先做错的,就不要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了。但是……但是姜桃花别的不会,怎么就这么会惹恼他呢?瞧着她脸上这表情,他当真很想伸手把她脸捏着揉一揉! 「我会找机会把你接出宫的。」他闷声道:「你等着就好。」 「凭什么?」桃花挑眉:「我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继续被人变着法儿谋杀?」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沈在野眯眼:「怎么?还真想改嫁?」 桃花笑眯眯地点头:「有何不可呢?反正太子这般喜欢我,跟着他也不错。」 「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深吸一口气,沈在野冷眼睨着她道:「不过是因为你容貌尚可,又跟他错过了几回,他才显得在意你一些罢了。你这样的女人,有脑子的男人都不会喜欢。」 「哦。」桃花道:「那您这么想我回去做什么呢?反正您也不喜欢我,放在后院不是很膈应吗?」 「我乐意。」沈在野咬牙:「在拿到我的休书之前,你就算当个花瓶,也得在相府的后院里摆着!」 眼神凉了凉,姜桃花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爷可真是霸道,许自己对别人狠,却不许别人对自己狠。您这样的男人,有脑子的女人也都不会喜欢。」 「是吗?」气极反笑,沈在野抱着胳膊看着她:「那你这种有脑子的女人,就喜欢穆无垠那样的男人?」 「有什么不对吗?」桃花轻笑:「女人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男人有多厉害多了不起,而是要对自己温柔体贴,足够地在意自己。天下都是你们男人的,但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女人希望你们的心是她的,这也有错?」 闻言,沈在野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也这么蠢,且不说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但穆无垠是太子,你竟然会相信他的心是你的?」 姜桃花沉默。 她自然是不会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她更不会跟沈在野多解释半句。死里逃生,她现在想做的只是睡一觉,而不是跟他没完没了地吵。 「殿下。」 沈在野正要再说,门外却远远传来穆无垠的声音:「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本宫跟梦儿说会儿话。」 屋子里两人都吓了一跳,姜桃花条件反射地便想将沈在野推出窗外,沈在野黑了半边脸,抓着上头的窗户弦直接就飞上了房梁。 功夫不错啊!桃花咋舌,看来书房暗室里的剑真不是摆着看的。 「梦儿?」穆无垠已经推开了房门,桃花连忙回神。走上前去行礼:「见过殿下。」 「你我两人的时候。不用行这些虚礼。」叹了口气,穆无垠走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着她道:「方才我已经跟厉氏说过了,叫她不要再难为你。」 嘴角一抽,桃花干笑两声,心想您也真是耿直啊,这种话直接去找厉氏说,那厉氏岂不是更不会放过她?在平衡女人之间的关系方面,太子殿下终究还是嫩了点,该跟沈在野学学,要罚谁要护谁,都得不动声色才好。 「多谢殿下怜爱。」腹诽归腹诽,该谢还是得谢。 穆无垠看着她,目光柔软又深情:「真是委屈你了。」 她委屈?房梁上的沈在野冷笑,他堂堂丞相。竟然被逼得蹲在这种地方,他才委屈呢!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太子想说什么难道不能在白天说? 「能得殿下偏爱,是奴婢的福气,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桃花温顺地道:「殿下心怀天下。不必时时刻刻顾着奴婢。」 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穆无垠轻笑:「我总觉得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多个眼睛还是多个耳朵啊?沈在野嗤笑,男人哄女人怎么总是用这种话?又老又俗! 桃花害羞低头,小声道:「太子别取笑奴婢了。」 「没有取笑。」穆无垠脸上满是认真:「你就是不一样,别的女人见着我,没有不贴上来的。只有你。三番两次与我错过,害我魂牵梦绕。」 沈在野和姜桃花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贱啊?顺顺利利落他手里头,他还不一定有多珍惜,非得过程九曲十八弯,他才觉得宝贵! 「那奴婢要是高高兴兴地给殿下当侧妃,殿下是不是反而不会喜欢了?」桃花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穆无垠很认真地看着她,摇头道:「不会,因为我很喜欢你,想与你白头到老的那种喜欢。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辜负你!」 桃花很想顺着他的话就应下,谢个恩也就完事了。然而忍了半天,她实在忍不住想问:「一辈子这么长,殿下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虚无缥缈了?」 第四十一章 都以为女人这么好哄啊?一不写契约交押金,二不给保障留后路的,长了张会说话的嘴很了不起?偏巧世上什么壶配什么盖,就有女人吃这一套,傻兮兮地就把一辈子给托付在这嘴皮子上头了。 穆无垠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半晌才道:「如何会虚无缥缈?两人因为相爱在一起,难道不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容易长久吗?」 「奴婢也不清楚这两种情况到底哪一种更长久。」桃花微微皱眉:「但奴婢可以确定的是,爱情只是余生的一个开头,光靠这个就想过一辈子,有些荒唐了。」 沈在野听得皱眉,心想这女人把太子当什么了,竟然在他面前这么长篇大论?男人最不喜欢女人贪婪,这一上来就想过一辈子,谁愿意跟她…… 「你说得有道理。」穆无垠想了半天,认真地点头,眼里又多了些奇异的光芒:「果然跟别的女子不同,还从未有人跟本宫说过这样的话。」 沈在野:「……」 在说完之后,姜桃花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没事跟太子说这些干嘛?她就是个宫女而已。 但是,一看穆无垠这反应,她倒突然有些感概了:「世间难得有太子这般通情达理的男人。」 眯眼看着下头这两个人,沈在野觉得姜桃花刚刚学那一声狗叫也不是平白无故的,肯定是在提前告诉他,这儿即将出现一对狗男女。 真是体贴啊!体贴得他想吃狗肉! 「我一直没问你。」穆无垠小心翼翼地看着桃花道:「你怎么会昏倒在路上,又是怎么从沈丞相手里活过来的?」 「说来话长。」桃花装作无意地扫了房梁上头一眼,抿唇道:「被上次那人下毒,奴婢没吞下去,之后吐出来,便捡了小命。但奴婢遇人不淑,嫁的人是个衣冠禽兽,一直算计奴婢不说,还企图杀了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这才又逃了出来。」 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又是你嫁那个人,上次见你,你也是被他的姬妾追杀,这次倒好,直接被他追杀了。」 「是啊,幸好他死了。」桃花眯着眼睛笑:「死得可惨了,被刺客杀害,五马分尸!」 沈在野眼皮跳了跳。 穆无垠怔愣,低头想了想:「最近国都竟然发生了这么惨的命案?」 「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是不知道的。」心里一跳,桃花连忙道:「奴婢那夫君也不住国都。」 「这样啊。」穆无垠点头,看了看她,突然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微微一僵,桃花看了看他的动作,有些尴尬:「太子?」 「我还怕你忘不掉他,现在看来,你是能全心全意接受我的吧?」 房梁上没什么动静,桃花看着靠她越来越近的太子,低声道:「接受是能接受……但也得等丧期之后吧?殿下忘记了?」 伸手搂住她的腰,穆无垠微微抿唇,眼里一片深邃:「我有些忍不住了。」 姜桃花:「……」 这种情况她是想过的,也有解决的办法,那就是诱敌深入,再用媚术哄他直接入睡。然而,现在房梁上多了个沈在野,她很怕自己一动,直接就被他跳下来劈成两半!毕竟就算扣绿帽子,那也得在背后偷偷扣啊,这样光明正大当着人面出墙,她还是很心虚的。 「殿下。」轻轻推着他,桃花勉强笑道:「您得遵守皇命的。」 「嗯。」穆无垠点头,轻轻抱着她道:「就这样待一会儿就好。」 面无表情地扯了面巾出来戴上,沈在野将外袍脱了,只着里头黑色的长袍,目光幽深地看了下头一眼,直接从房梁上跳了下去。 太子是背对着他这边的,自然看不见,姜桃花却是吓得惊叫了一声,瞪眼看着这黑衣蒙面的人:「你……」 穆无垠一愣,刚想回头,衣襟却被人猛地一扯,接着就是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他脸上! 什么人?! 捂着脸回过头,穆无垠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另一边脸便也挨了一拳。那人下手极狠,压着他的肩膀用膝盖狠命一顶他的肚子,接着一个过肩摔险些没将他摔进地砖里!不等他呼救,又掰过他两只手,背在身后使劲一拧! 就听见「咔擦」两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了位。 「啊!」半晌才感受到痛,穆无垠也是会武的,在这人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大喊:「有刺客!」 沈在野冷笑,一双眸子里冰冷得像有结了二十年的霜,扫了姜桃花一眼,便直接破窗离开。 桃花看傻了眼,呆呆地站在原地,都忘记去扶太子了。役华乐技。 他的身手竟然这么利落!当文臣是不是太可惜了? 「殿下!」外头的护卫纷纷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扶起穆无垠,急忙询问:「刺客呢?」 脸上慢慢浮肿,穆无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还好意思问本宫?早跑了,还不追?!」 「是!」 回过神,姜桃花连忙一脸关切地去拿药箱,看着穆无垠小声问:「您没事吧?」 当着女人的面被这么狠揍一顿,能没事吗?穆无垠心里气得半死,却也不能对面前这人发火,只能极力压着火气忍着疼道:「没事,等他们抓住刺客,定然要把他五马分尸!」 桃花认真严肃地点头:「没错!」 然而说是这么说,穆无垠两只手的骨头都被沈在野拧得脱了臼,御医一来,事情还是压不住的,整个东宫陡然就热闹了起来。 厉氏已经气冲冲地跑去皇后那边告状了,桃花跪在主殿外头,心里竟然还觉得挺舒坦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觉得今晚上发生的事可真有意思。 宫中闹刺客,整个后宫和东宫都一起戒严了,第二天下朝,文武百官挨个都来东宫慰问。 「太子怎么会伤成这样?!」沈在野一脸怒意地问旁边的人:「刺客抓着了吗?」 旁边的护卫羞愧地低头:「刺客武功太高,卑职已经将宫里找了个遍,未曾找到踪迹。」 「废物!」沈在野皱眉,转头安慰穆无垠:「太子放心,沈某一定会禀明陛下,在您养伤期间,事务暂交三公代理。」 穆无垠皱眉:「怎么能交给三公?」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沈在野眼神也是微动:「殿下的意思是……?」 「交给你一人即可。」穆无垠严肃地道:「别人本宫都不放心,本宫只相信你。」 沈在野抿唇,眼里一片感动之色:「太子竟信任沈某至此……」 「这是应当的。」穆无垠皱眉道:「没有你,就没有本宫如今的东宫之位。不过丞相,你一定要替本宫抓住凶手严惩才是!」 严肃地点头,沈在野道:「沈某一定尽力!」 打他这一顿,自己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沈在野起身。往这主殿里扫了一眼。 姜桃花在哪里看热闹?怕是憋笑憋得很辛苦吧? 「殿下。」外头有宫人匆忙进来通禀:「陛下驾到!」 众人都是一愣,沈在野连忙起身出去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明德帝大怒。扶着皇后的手往里走,扫了他一眼道:「你起来,陪朕去教训这个孽障!」 穆无垠听着声音便吓了一跳,不解地起身跪下来,看着进来的皇帝,疑惑地喊了声:「父皇?」 「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挥袖打在他的顶冠上,明德帝怒道:「为了个民女,闹得你这东宫鸡犬不宁,你还有什么脸面叫朕父皇?」 穆无垠一愣,抬头看了看。厉氏正站在皇后的身边,垂着眼眸没敢看他。 第四十二章 这女人竟然将错都算在梦儿头上?气不打一处来,穆无垠连忙低头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那刺客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为何只伤了儿臣而未取儿臣性命。但儿臣敢肯定,此事与梦儿无关!」 「你还想维护她?」明德帝大怒:「来人,把那贱婢给朕抓过来!」 「是。」 「皇上!」沈在野心里一跳,皱眉上前道:「您何以生气至此?东宫进了刺客,与太子无关。也不至于问罪无辜的宫女。」 一看就是厉氏去告状了,想必话说得难听,才让皇帝如此暴怒。沈在野有些紧张,这个时候要是把姜桃花抓到皇帝皇后面前看了脸,那以后她想再回相府,就更难了。这些关键的人物。能少见一个就是一个。 「无辜?」明德帝脸色难看得很:「她迷惑太子,令太子在她房中遇刺,这也称得上是无辜?」 「不关她的事。」穆无垠急忙拱手:「只是巧合而已,没有证据证明梦儿与刺客有关,她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认识那样的江湖高手?」 「糊涂!」明德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平时处事都尚算清醒,怎么一遇见女人就这么糊涂?朕要处死她,你难道还要为了个民女,跟朕作对?」 穆无垠哑然,沈在野侧头看了他一眼,竟在他脸上看见了犹豫之色。 竟然犹豫了?他认识姜桃花才多久,相处才几天?难不成还愿意为她忤逆圣意?沈在野很不能理解,也更加相信,这人不适合当皇帝。 太优柔寡断了!役每杂亡。 「陛下!」外头去抓人的禁卫已经回来了,为首的庞将军皱眉道:「卑职无能,那宫女跳进了接天湖,不知道游去哪里了。」 「……」皇帝愣了愣,回头看他一眼:「跳湖了?」 「是。」 沈在野一顿,刚拱手想说话,却见穆无垠已经站了起来,急声道:「父皇,错杀无辜,岂是天子该为之事?因一民女,让父皇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实在不值!儿臣现在就去救人!」 「你站……」住字还没说出来,受伤的太子爷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子。他双臂还绑着木夹,竟还灵活地钻出了禁卫的包围。 明德帝怒极,伸手砸了旁边的茶盏,低斥道:「没个轻重!」 皇后连忙劝道:「陛下别气坏了身子,无垠他天性重情义,此事……也未必有厉氏说的那般严重。」 厉氏一愣,连忙跪下道:「儿臣该死!请父皇息怒!」 明德帝冷笑,看着空了的宫殿门口,咬牙道:「这太子之位就不该给他坐,如此冲动的性子,能成什么事?」 皇后和厉氏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沈在野也跟着躬身:「微臣去将太子带回来。」 「你顺便给他说一声。」帝王眯着眼道:「他若执意要留那女子,那便将太子的金冠交出来给恒王!」 「……微臣明白。」 厉氏只是想让皇帝出面处置了姜桃花而已,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当即就后悔了,连忙磕头道:「父皇息怒,太子他忠君爱国,从登东宫之位起便一直勤奋认真,为君分忧。您不能因为一个贱婢,就将太子这么多的辛苦一把抹去啊!」 「不是你说太子被妖女迷惑,已经是听不进劝谏了吗?」皇帝低头,看着她道:「既然连话都听不进了,他还当什么太子?」 「是儿臣夸张了,儿臣该死!」厉氏低着头道:「太子并非昏庸之人,那宫女也没那么厉害,只是儿臣的嫉妒心作祟罢了!请父皇宽恕太子!」 帝王一愣,错愕地低头看她:「当真?」 「请父皇降罪!」厉氏以头触地,声音哽咽。 沈在野瞧着,微微有些唏嘘。有这么好的正妃了,穆无垠干什么还非要姜桃花不可? 明德帝的怒气也慢慢消退,看了她许久,叹息道:「罢了,既然如此,就让人把那宫女带回来,打五十个板子即可。你亲自监刑。」 「……谢父皇。」 微微皱眉,沈在野悄无声息地就退出去找人。 他没想到一时冲动会招致这样的后果,姜桃花那小身板,能经得起几下打?还是干脆带出宫去算了。 接天湖十分宽广,绕着湖走了半天,沈在野才找到那对狗男女。 姜桃花像是刚刚上岸,一身湿淋淋的,脸上的表情呆傻极了。她面前的穆无垠两只手都被绑着,身上也湿透了,正红着眼看着她。 「差点以为你真的淹死了!」穆无垠低吼:「跳湖做什么?哪怕被带到父皇面前,我也能救你!」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桃花瞧着这狼狈的人,愣愣地问:「您……跳下来救我?」 「不然呢?」穆无垠皱眉:「等着他们将你的尸体抬上来?」 哑口无言,桃花看了看他脸上未消的红肿,又看了看他被绑的根本用不了的两只手——他刚刚简直就是用这一双筷子一样的东西把她夹上来的。 喉咙有些发紧,她歪着脑袋打量了太子半晌,低笑道:「头一次有人这样救我。」 不带利益,不为利用,只因为她快死了,所以来救她的人,穆无垠是头一个。 沈在野慢慢走过去,冷眼看着姜桃花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二位是打算在这里情话绵绵?」 抬眼看了看他,桃花抿唇,挣扎着站起来,又伸手将穆无垠给扶了起来,低声道:「您快回去换身衣裳吧,若是让皇上看见,只会更生气。奴婢随丞相回去领罚。」 「不。」穆无垠摇头:「你随我回去,我会说服父皇,刺客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丞相有分寸的。」桃花笑了笑,笑意头一次达了眼底:「您刚当太子不久,惹怒陛下不妥。该奴婢受的,奴婢会受,只要留住命就行。」 穆无垠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沈在野:「丞相能护住她吧?」 「保命不难。」沈在野面无表情地道:「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好。」穆无垠看着桃花道:「我回东宫等你们。」 桃花点头,目光里是难得的温柔,看得沈在野眯了眯眼。等太子走远了,他才冷声开口:「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爱上他了?」 「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傻的人很难得。」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掉的裙子,桃花轻笑:「他身上有相爷没有的东西。」 「什么?」 「真心。」指了指心口,桃花道:「好久没人真心对我了,想想也真是心动。」 黑了半边脸,沈在野冷笑道:「姜桃花,如果我没记错,他只是救了你一命,而我也救过你一命,凭什么他是真心,我就不是?」 眼神古怪地侧头看他一眼,桃花撇嘴:「奴婢只见过送饭给乞丐的人被夸善良,却没见过喂猎狗的猎人被夸善良。这点道理相爷不明白?」 微微一愣,沈在野嗤笑,睨着她道:「为了挤兑我,你都不惜骂自己是狗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你觉得太子是真心,那你便跟他过一辈子吧,只要你回去挨得住罚。」 当真有罚啊?桃花皱眉:「你我好歹还在合作,就不能帮忙挡一挡?」 「让你有真心的太子爷去挡吧。」沈在野眯眼:「话是你说的,该你受的罚,你会受着。」 哎,那不是仗着有他在,所以说个好听而已吗?干笑两声,桃花连忙讨好地凑到沈在野身边问:「那罚重吗?」 「不重。」沈在野淡定地道:「五十大板,厉氏监刑。」 「……」步子一顿,姜桃花扭头就走:「你们先玩吧,我还是继续回湖里呆着。」 第四十三章 「怎么?」伸手就抓住她,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为了让太子不被皇上怪罪,自己甘愿受罚吗?这么伟大的事,可不能临阵脱逃。走,我亲自护送你回去!」 僵着脸挣扎,桃花死命摇头:「要回你自己回!五十大板哎!打下来我还有命在?!」 「你现在跳回湖里去,也没有命在。 」沈在野冷笑:「不如去求求太子,看他会不会为你违抗圣命?」 「太子是无辜的,你做什么非把他扯进来?」桃花气得翻白眼,张口就咬住他的手腕。愤怒又口齿不清地道:「你一人做事。有本事一人当!」 「哦?」沈在野睨着她:「你的意思是,太子是无辜的。我就得为了保全你和太子,去向皇上请罪?」 这么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倒像是他们的不对了?桃花眨了眨眼,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沈在野面无表情地就将她丢开,伸手扯下自己的外袍扔在她头上,淡淡地道:「别磨蹭了,趁着陛下还没有要杀了你的意思,赶紧回去领罚,然后躲在东宫别出来了。」 将他的袍子裹在身上,桃花撇嘴,苦着脸跟在他后头走,嘴里碎碎念道:「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辛苦就算了,功全是别人的。罚还得我一个人受?没天理!」役每纵扛。 听得哭笑不得,沈在野也没打算跟她多说,拎着人回东宫去换了身干衣裳,才送到厉氏面前去。 厉氏哭得正厉害,看着底下跪着的姜桃花。咬牙道:「你可知你给太子惹了多大的麻烦?!」 「奴婢知错。」 这锅怎么也得好好背着了,桃花叹了口气,看厉氏哭那么惨,顺手就递了一张手帕给她:「太子妃息怒,奴婢回来领罚了。」 微微一愣,厉氏皱眉就将她的手挥开。沉声吩咐:「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是!」旁边的人应了,上来就拉人。桃花也不打算再挣扎,反正是祸躲不过,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去院子里趴下,抬眼还看见沈在野在一边看热闹。 「怎么?」看着她这眼神,沈在野走过来两步,淡淡地道:「很恼我?」 岂止是恼啊,简直恨不得咬死他!桃花假笑了两声:「奴婢再次感谢相爷的大恩大德,希望相爷以后平平安安,万事顺利。」 本是祝福的话,活生生被她说出了一种诅咒的味道。沈在野失笑,冷冷地挥手就让人动刑。 姜桃花发誓,她这辈子真的没见过比沈在野更恶心的人了,分明是他冲动揍了太子,结果后果怎么全是她来担?还……还见死不救! 闭眼等着板子落下来,她在心里最后祝愿沈在野天打雷劈报应不爽! 「啪。」 木板落在她屁股上,轻轻的一下,一点也不疼。 桃花错愕,连忙睁开眼看了看。 身后两个人打得可卖力了,然而真正落在她身上的板子却没什么力道。抬眼看了看前头站着的沈在野,他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冷漠地看着她道:「你好歹配合一下,叫两声。」 「……」 既然有准备会救她,那先说句软话能死吗?!桃花撇嘴,趴在凳子上应付似的叫了叫,抿唇看着前头那人,真是又嫌弃又无奈。 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说话呢?把她气得半死,把他自己也气得半死,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彼此折腾啊? 斜了她两眼,沈在野转头就走,一路出宫,眼神再也没能暖起来。 「哎?怎么样了?」徐燕归在府里等他,见沈在野回来,连忙就问:「你解释了没?她怎么说?」 不耐烦地将人挥开,沈在野沉声道:「继续去做你的事,别来烦我。」 「……又怎么了?」徐燕归锲而不舍地贴上来,看了看这人的表情,皱眉道:「你去宫里这么久,该不会还没解释清楚吧?」 「没什么好解释的。」沈在野冷着脸道:「反正在她心里,我就是千万百计要害她的人,救了她也不是真心。换作别人,随随便便救她一下,那就是令人动心的真情。」 吸了吸鼻子,徐燕归四处看了看,一本正经地皱眉道:「怎么回事?你闻见了吗?谁家的陈醋坛子翻了?」 目光如剑,沈在野淡淡地道:「你不想在这府里呆了,就直说。」 「哎别,有话好好说。」伸手拿出一叠纸来,徐燕归道:「说正经的,我又帮你查了不少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用。」 沈在野抿唇,捻过两张来看了看,眼神微动。 「恒王妃的远亲?」 徐燕归点头:「最近正在朝中找职位,恒王为人低调,不常用权势做私事,但这次动静挺大,想必是他的王妃闹得厉害。」 「那咱们便帮他们一把吧。」沈在野轻笑,一遇事就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将徐燕归手里的纸都看完,放在火盆里烧了:「湛卢,去给秦太仆说一声,让他空个内吏的位置出来。」 「是。」湛卢应声而去。 打开桌上放着的册子,沈在野目光深邃地扫了几眼,微微一笑,满是胜券在握。 「就这个时候你还像你。」徐燕归看得咋舌:「总算有点让我觉得熟悉的影子了。」 斜他一眼,沈在野合了册子:「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伸手将旁边的铜镜勾过来递到他面前,徐燕归没好气地道:「你自己看看,一旦遇上姜桃花的事,你还像那个运筹帷幄诡计多端的沈在野?」 眉梢微挑,沈在野一把将镜子挥开,淡淡地道:「别以为把褒词和贬词放在一起用我就听不出来,你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要是觉得舌头多余,不妨割下来喂猪。」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徐燕归转身就走,边走边闷声嘀咕:「果然是不该让他碰女色的,一碰就一发不可收拾,还嘴硬……」 不过,姜桃花不在,这相府实在好生寂寥,有时候远远看着沈在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都觉得有些可怜。孤独了这么久了,身边也的确该有个人陪着吧? 受了「五十大板」的桃花有理由可以在床上呆上很长一段时间,穆无垠派了个小丫头来照顾她,万分活泼地跟她说这宫里的消息。 「咱们太子爷这回可惨了,受伤了不说,还被皇上骂了好久。」小丫头眼睛水灵灵的,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转:「姐姐可真厉害。」 「哪里哪里。」有气无力地谦虚了一下,桃花问她:「太子怎么不过来了?」 小丫头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正生气呢,因着他双手暂时都不能动,沈丞相本想帮太子处理些公务的,谁知皇上竟然将修筑堤坝和秋季收粮入库两件大事都交给了恒王,还将恒王府的一个亲戚提做了内吏。」 微微一愣,姜桃花想了想。当今圣上也是懂权衡之术的,瑜王没了便提拔恒王,总要刺激得太子不断上进才行。 只是……这法子对穆无垠未必管用,比起上进,他更可能会做的就是除掉对手。 想了想,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妥,连忙看着那小丫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个神仙给我说,太子若保全手足,必能荣登九五。这也是奇了,我平时从来不梦见神仙的。」 小丫头一愣,看了看她:「姐姐说的是真的?」 「真的啊,做梦而已,我骗你做什么?」桃花笑了笑:「只是这种话还是不要给太子说了,咱们毕竟只是奴婢,对手足如何,还得太子自己掂量。」 第四十四章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头,然而转身回去主殿的时候,还是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太子。 「竟然有这样奇怪的梦?」穆无垠失笑:「难得她在梦里都惦记着我。」 保全手足吗?可就算他想保全,总有些不听话的手啊脚的,要坏他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保全的了。 恒王负责修筑国都堤坝,然而夏日炎炎,外头十分炎热,恒王是不可能会亲自在场监督的。偏巧,太师建议皇帝暗中观察几位皇子办差能力如何,微服出宫去堤坝上看了看。又偏巧,碰见个蛮不讲理的督查官,对苦力又打又骂,直接出了人命,导致怨声载道。 回宫之后皇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沈在野知了原委,拱手劝道:「皇子办差,本就如此,陛下何必生气?当真让恒王去那太阳下头猛晒几日,心疼的还不是您?」 轻笑了一声,明德帝斜倚在龙椅上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子当中,没有一个能把差事办得妥帖的?」 「人之常情。」沈在野低头道。 「朕不信这人之常情。」哼了一声,帝王伸手就翻出了南王的折子,扔到桌上道:「至少若是交给无暇,他定然能办好。」 微微一愣,沈在野挑眉,伸手拿起折子看了看。 不知道穆无暇什么时候写的,竟是一份安民之册,字迹工整,条理清楚,正好可以用在修筑堤坝,颇费百姓劳力之时。 竟然没跟他说一声就直接送到了皇帝手里? 「南王有心了。」抿了抿唇,沈在野合上折子道:「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很难成大事。」 「看来爱卿比朕还不了解无暇啊。」皇帝轻笑:「朕虽然冷落他多年,但只要是交到他手里的差事,都完成得很好,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那也不排除运气的可能。」沈在野道:「毕竟南王做的都不是什么大差事,而恒王此回可是在修筑国都堤坝。」 明德帝哭笑不得,斜眼看着他道:「你就非跟朕犟。看不起无暇?」 「微臣不敢。」沈在野低头拱手:「只是实话实说。所有皇子当中,南王年纪最小。经事也最少,陛下切不可因一时愧疚而高看他。」 年纪小是实话,经事少也是实话,可明德帝听着就不服气了。到底是自己的皇子,看起来又是个稳妥之人,怎么就在别人嘴里被贬成了这个样子?役每厅弟。 仔细想了想,帝王发现自己可能的确是没给过南王多少差事,当即就道:「既然修筑堤坝的事恒王做不好,那不如就交给南王吧。」 「陛下……」沈在野一愣,张口又想反对,皇帝直接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朕意已决。」 垂了眼眸,沈在野轻轻勾唇,低头行礼:「微臣遵旨。」 东宫。 穆无垠正阴着脸坐在书房想事情。旁边的谋臣低声禀告了堤坝出的事,总算让他脸色好看了些:「恒王本就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真指望他挑大梁,朝廷早完了!不过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彻底不能做这差事?」 谋臣们纷纷沉默。面带为难。正在这时候,外头来人禀告,沈丞相来了。 「快请进来!」 沈在野踏进书房就迎上太子炙热的目光,微微抿唇便行礼道:「沈某刚从陛下那儿过来,陛下已经下旨,监工堤坝之事。恒王办事不力,即日起转交给南王督办。」 「太好了!」穆无垠当即拍了拍手上夹着的木板,高兴地道:「方才本宫就在愁此事,没想到丞相却已经替本宫办好了,真不愧是神机妙算的相爷!」 「太子过奖。」沈在野颔首:「只是南王年幼,此事若是也办不好……那陛下未必就会觉得是皇子都无用,可能反而会认为有人蓄意挑事了。」 「你放心。」穆无垠摆手道:「本宫会帮南王弟一把的,若是有人要跟他过不去,本宫会立马揪住,送到父皇面前去!」 点了点头,沈在野总算松了口气。 穆无暇终于有光明正大表现的机会了。 监工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但有劳力的地方就有粮饷,一般这里头都会被人捞走不少油水,以至于修筑堤坝的工人是根本不能吃饱饭的。 当桃花听闻是南王接手这差事的时候,倒是放心地笑了:「他肯定能做好。」 「姐姐怎么这么有信心?」旁边的小丫头好奇地看着她问。 「听闻南王是儒学大家黔夫子的入室弟子。」桃花搪塞她两句:「自然不会太差。」 小丫头似懂非懂,桃花却是忍不住想起了上次与南王一起乘车遇见贫民的场景。南王不过十六岁,稚气还未脱干净,却难得地有一身正气。沈在野总是想引他走捷径,然而他竟然能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人左右。 这样的人也是很难得的,其他人如太子,一旦有了沈在野这样的智囊,肯定是言听计从,省心又省力,慢慢地就不会自己去想事情了。南王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沈在野的某些做法,对于正确的谏言却又能虚心采纳,很有主见。 姜桃花觉得,这样的人才适合当皇帝,他缺的只是让明德帝看见他的机会,而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做事。 沈在野显然是不太明白这一点的,在他眼里,南王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遇见大事,他自然要指点一二,所以一出宫就去南王府了。 可惜,穆无暇只接了圣旨,却没打算听他的话,冷着脸就将他关在了门外。 「王爷。」沈在野无奈地靠在门上道:「微臣话还没说完,您明日便要去监工,为防万一,肯定得去堤坝上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旦陛下驾到,会有人知会您,您准备迎接就是。」 「不需要。」屋子里传来的声音里满是厌恶:「本王做事不用你教。」 这熊孩子! 平息了一下怒意,沈在野皱眉道:「恒王就是差事没做好,所以陛下才会将此事交给您,您若不做得漂亮些,如何向皇上证明您的能力?」 门打开了,穆无暇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问:「沈丞相,修筑堤坝是修来给父皇看的,还是为了让它坚固牢实,能护一方百姓?」 垂了眼眸看着他,沈在野很认真地回答:「对王爷来说,这只是修来给皇上看的。」 皇帝跟他赌气,要的只是南王做得好的表现,没人会在意那堤坝到底坚固不坚固,只要不塌就行。而中途他总得做些花样出来,比如派粮食给劳工,或者尝试一下和劳工一起修筑堤坝,体会劳工的辛苦。这样才能给人可以歌颂的地方啊,不然就平平淡淡地修完,皇上能觉得他能力不凡? 「看来本王同丞相果真没有什么话好讲。」穆无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谢丞相为无暇争取来这机会,但是之后的事,就不劳丞相费心了。」 说罢,又重新将门狠狠关上。 沈在野脸色有些难看,完全不能理解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照他的法子来做,皇帝是一定会好好奖赏他一番的,他不那么做,还想怎么做? 沉着脸回府,秦淮玉倒是做了冰糖银耳在等他,见他心情不佳,眨巴着眼就问:「爷怎么了?」 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抬头一看这张脸,沈在野叹息,只摇了摇头。 这后院里已经没有他可以说这些的人了。 姜桃花带着「伤」一瘸一拐地去给太子送茶,太子见状,连忙让她在软榻上躺下来,柔声问:「好些了么?最近本宫太忙,一直没去看你。」 第四十五章 「奴婢好多了,谢太子关心。」桃花看了看他桌上堆着的一叠文书,笑道:「不过听闻殿下最近总睡不着,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也没什么。」穆无垠皱眉:「太医说我这双手还要十天才能活动,写字也会困难,但偏巧最近事务繁多,我有些力不从心。」 看了看他,桃花试探性地问:「可是因为恒王?奴婢听说,皇上有意让恒王坐太子之位。」 「可不是吗?」穆无垠嗤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把太子的金冠给恒王,半点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不过恒王也是个扶不上墙的,他最近犯的错事可不少,只等本宫收够了证据,往父皇面前参上一本,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桃花垂眸,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小声道:「殿下可能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什么?」穆无垠温柔地看着她:「难得你愿意求我,你说,我都答应。」 「奴婢想着,万一哪天殿下不想要奴婢了,或者是因为形势所逼,必须送奴婢走……奴婢想让殿下提前为奴婢准备一条后路。」 穆无垠一愣:「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你放心。」 「凡事都有个万一。」桃花看着他笑了笑:「殿下不愿意为奴婢多留一条路吗?」 仔细想了想,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穆无垠点头问:「什么样的后路?」 「在驿站里准备一辆随时可以带奴婢走而没人会发现的马车,然后在怀远城买一处宅院吧。」桃花道:「院子里备上让奴婢能够平淡过一辈子的钱财即可。」 这要求听起来是有些荒谬的,大有她准备跑路的意思。然而穆无垠竟然一点也没犹豫,点头便道:「这不是难事,若是有那么一处宅院能让你安心些,那本宫便为你去做。」 「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了。」桃花认真地道:「一旦被人发现,就没用了。」 「我知道。」穆无垠点头,抬手想摸一摸她的秀发,却发现自己手上还夹着木板,只能无奈放弃,看着她笑了笑:「我会保护好你的,你放心吧。」 桃花抿唇,看着太子脸上这神情,忍不住就多说了一句:「您要是能不与兄弟相争,安安稳稳继续当太子就好了。」 穆无垠挑眉,低笑一声:「因为你那个梦吗?没关系的,身在皇室,手足相残在所难免,我早就有了准备。」 可是你不能不带脑子啊!桃花很想咆哮,沈在野明显领着你在往黄泉路上走呢,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然而,立场不同,就算穆无垠再让她感动,她也不能当真把这话给吼出来,只能一脸感动地笑了笑,然后伺候他喝茶。 相府之中格局已变,沈在野提了不少人上来当娘子,又新迎了九卿家的闺女做侍衣,看起来是沉迷女色,欢歌笑语,然而只有相府里头的人知道,丞相已经半个月没笑过了。 沉着脸改公文,沉着脸跟人议事,再沉着脸独自睡在临武院。湛卢都有些瞧不下去了,拉着徐燕归小声问:「姜娘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这得去问你主子。」徐燕归摇头:「他不想法子,别人谁也帮不了他。」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湛卢就当真跑去问自家主子了! 徐燕归趴在房梁上,镇定地看着他被沈在野从窗口扔出去,摇头叹息:「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单纯呢?谁让他离那么近去问了?要问也该像我一样躲好啊!哎,沈在野。你真的不打算把姜桃花给接回来了?」 冷眼扫向房梁上头。沈在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稀罕她回来。」 不稀罕?徐燕归挑眉:「当真不稀罕,那你每天抱着那破枕头睡干什么?扔了去啊!」 底下的人不说话了。垂了眼眸回去书桌后头继续看公文。 何苦呢?徐燕归啧啧了两声:「认个错,道个歉有那么难吗?你看看太子,在外头那么正经睿智的人,在姜桃花面前还不是老老实实的?直接说出心里的话,又温柔又体贴,你看姜桃花多受用?」 「你闭嘴!」 伸手便朝房梁上扔了本书,沈在野眉目含霜:「我做事,不需要你们提醒。」 倒挂在房梁上躲开他的攻击,徐燕归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难过也得你自己一个人受着了。」 他为什么要难过?怎么可能难过?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最近事情多,他烦的是南王不听话,所以脸色难看。跟姜桃花有什么关系? 沈在野冷笑,姜桃花那行径是在故意气他而已吧,有他在前,她若是还看得上穆无垠,那就是她眼瞎了。再说。她那样利益至上的女人,跟自己一样,会把谁放在心上? 「主子。」被扔出去的湛卢又回来了,扒拉着窗户小心翼翼地道:「南王已经去堤坝上了,您要跟去看看吗?」 闭眼长出一口气,沈在野起身道:「替我更衣。」 虽然南王不听话。但他怎么也还是要帮忙的。头一次有这么大的差事,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苦力的粮饷已经发下来了,是穆无暇亲自去粮仓点领,又亲自护送进城外粮仓里的,一颗米也没少。中途遇见不少阻碍和麻烦,穆无暇也不是死脑筋,打点了一番,又抬出了皇命,一切便都顺顺利利的。 中午时分,苦力们都聚集在一边准备吃饭。令他们惊奇的是,今日的饭食不再是稀粥,而是一碗碗实实在在的白米饭! 众人都惊呆了,差点不敢拿碗。南王府的侍卫笑道:「王爷说了,该给你们吃的,一口饭也不会少,只要好好干活,天天都能吃米饭,管饱!」 这本是寻常的事,出力就该有饭吃。然而这些苦力是被压榨久了,竟然喜极而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穆无暇在高处看得皱眉,沈在野却是笑了:「王爷做得很好。」 「这叫很好?」侧头看他一眼,穆无暇冷笑:「也是,平日里他们的口粮都落进了你们的口袋,这回本王掏出来还给了他们,相较之下,是本王做得好些。然而本就是该做之事,没什么好夸赞的。」 「不夸赞您,如何能让皇上知道其他人的恶行?」 穆无暇别开头,淡淡地道:「就算知道其他人的恶行又如何?父皇不会有什么严惩,一旦有皇子涉罪,他更会将事情压下来。时间久了,下头的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才是他想当皇帝的原因,他一定会比大魏这皇帝做得好,因为他不会犯跟他一样的错误。 沈在野只当他是脾气又犯了,也没打算理会,继续看着下头磕头的盛况。 「无暇。」后头传来太子的声音,南王和沈在野都是一愣,纷纷回头,就见穆无垠一身常服,后头还跟着姜桃花。 眼眸微亮,南王看了桃花一眼,然后便朝太子拱手:「皇兄怎么来了?」 「反正在宫里也不能做事,就带着梦儿出来走走。」太子笑道:「没想到你们都在。」 沈在野低头:「听闻陛下有意巡查,沈某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是啊,也不知道父皇最近是怎么了。」找了凳子坐下,太子道:「身子还没养好,倒是四处微服私访,丞相考虑一向周到,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南王跟着点头,目光飘啊飘的一直往桃花那边瞧,姜桃花今日心情也很不错,偷偷朝他眨了眨眼。 「皇兄身上有伤,不如就在这儿与丞相说说话吧。」南王道:「我带皇兄的宫女去看看这堤坝上的景色,如何?」 第四十六章 太子挑眉,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女子,打趣似的道:「南王弟还真把她当姐姐了不成?」 「皇兄舍不得?」南王眨了眨眼:「怕我抢走她不成?」 「哈哈哈。」太子大笑:「尽管带去吧,能被你当成姐姐,是梦儿的福气。不过她的伤也刚好不久,别走太远。」 「知道了。」南王一笑,行了礼便带着桃花往下走。 沈在野冷眼瞧着,姜桃花全程都没看他一眼,要么是看着南王笑,要么是看着太子笑。 笑得真难看! 走得够远了,穆无暇才松了口气,看着桃花道:「姜姐姐在宫里过得可好?」 耸了耸肩,桃花道:「还不错,不至于让人担心。倒是王爷最近接了大差事,累不累?」 「不累。」撇了撇嘴,南王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模样,不悦地道:「就是又跟丞相吵起来了。」 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让他跟着自己,他与沈在野的想法分明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永远跑不到一起去。 「猜也能猜到你们在吵什么。」桃花笑了笑,看着堤坝下头的水道:「但丞相必定做的是为您好的事情,您也不必太抵触他。」 「不是抵触,是实在道不同不相为谋。」南王皱眉道:「本王觉得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踏踏实实才是最基本的,但丞相每次都爱玩花样,刻意做些面子上的事来博奖赏。」 就拿堤坝的事来说吧,若真照他说的去做那些表面功夫,能得多少人真心实意的夸奖?还不如把最根本的粮饷问题解决了,让每个苦力都吃好睡饱,堤坝自然修得就快了。 桃花安静地听他抱怨完,才笑着道:「奴婢倒是觉得,丞相和王爷是天生相配的君臣。」 「此话怎讲?」 「因为您擅长做事实,而丞相总有手段将您做的事的好处展示给别人看,如同您说的,他擅长博奖赏。」找了地方蹲下来,桃花捏了块小石头,在地上划: 「这世上的人做事,要是都踏实低调,不声不响,那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是不知道你做的是好事的。这样一来,好事不表,坏事不显,世人难分善恶,自然会走捷径选更容易的方式去做事。王爷没错,但相爷也没错,您做得对的地方,他就该替您博奖赏。赏罚有度,才能让人明辨是非。」 南王怔愣地看着地上,姜桃花划了个「人」字出来,一捺扶着一撇,相辅成人。 「王爷是这一撇,相爷是这一捺。相爷虽不如王爷光明磊落,踏实勤恳,但他必不可少。这样说,王爷能明白吗?」 心里堵着的东西豁然开朗,小王爷抿了抿唇,嘴上仍是不肯服气:「照姐姐这样的说法,坏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微微一愣,桃花失笑:「虽然丞相对奴婢是挺坏的,但就王爷的立场来说,他不是坏人。」 「坏人还分立场?」南王别开头:「坏就是坏。」 起身继续往前走,桃花摸着下巴想了想:「沈在野这人是挺坏的,给我下毒想杀了我,欺我骗我又负我……但,他没有对不起王爷的地方。」 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南王道:「他都对你这么不好了,你还念着他的好?」 「并不是念着他的好。」桃花摇头:「而是懂事的人都会抛开个人恩怨给人以最公正的评价,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但一定是个好人臣。」 小王爷怔愣了半晌,跟着她慢慢走了一段路,才低声道:「姐姐很了解丞相。」役每司亡。 两人相识也不过几个月,能这样了解,实在是难得。 姜桃花叹气,的确是很了解啊,彼此对彼此都很了解。然而越是了解,两个人就越难靠近。 正想开口说什么,心口却猛地一痛,桃花瞬间就白了脸,僵住身子没敢再走。 「怎么了?」南王回头,看她脸色不对,连忙问了一声。 在宫里已经有半个多月了,青苔不在,她的药也没带!现在想起这事儿已经是晚了,桃花慢慢蹲下来,努力想装得轻松一点,然而蚀骨的疼痛接踵而至,疼得她咬牙切齿的,什么都来不及想,滚在地上就蜷缩成了一团。 「姜姐姐?!」南王吓了一跳,为了说话,他没带侍卫出来。往后看了看,果断地背起她就往回跑。 「找…找青苔。」桃花用尽力气说了这几个字,接着就疼得再也没力气开口。 小王爷点了点头,一边跑一边道:「本王记住了,你先坚持一会儿。」 沈在野还在高楼上与太子闲聊,余光一扫就瞧见南王背着人朝这边回来了,起身便往下看了看,皱眉问湛卢:「出什么事了?」 湛卢一脸莫名其妙:「奴才一直跟您在一起呢,怎么知道出什么事了?不过看姜……看那宫女的样子,好像挺难受的。」 穆无垠也站了起来,看了看情况就往下跑。沈在野抿唇跟上,心下不免在想姜桃花又在玩什么花样。 南王将桃花放在了楼下的房间里,已经吩咐人去请大夫。桃花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如纸。虽然咬着牙没吭声,但脖子上的筋都已经紧了起来。显然是疼极了。 「梦儿?!」穆无垠坐到床边便拉着她的手,着急地看向穆无暇:「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穆无暇拧着眉头道:「走得好好的,她突然就疼成了这个样子。」 装的吧?沈在野抿唇,冷眼看了一会儿,外头的大夫就已经进来了。 众人纷纷退出去,穆无暇沉着脸就把沈在野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她说要找青苔,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青苔?沈在野皱眉,青苔不是跟她一起走的吗?现在人在哪里,除了她还有谁知道? 「湛卢。」他转头吩咐:「你派人去找青苔,应该还在国都之中。若她不肯出来,你便贴告示,说要给山上的姜氏寻药。」 「奴才明白!」湛卢应下就跑。 大夫过了许久才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外头这几个贵人,拱手道:「老夫医术不精,不知这位姑娘得的是什么病,只看脉象紊乱,像是中了奇毒……」 穆无垠恍然:「这个上次御医也说过。说她体内有奇毒,还不知道该怎么解。」 奇毒?沈在野一顿,上前在太子耳边道:「若是上回沈某下的那毒,不妨将解药喂给她试试?」 「好像不是那种毒。」穆无垠摇头:「若是那种宫中常用的毒,御医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先试试再说吧。」沈在野垂眸,直接从袖子里掏出翡翠色的瓶子。倒出解药就塞进了太子手里。 想了想,穆无垠还是拿药进去给桃花喂下,但药下去了半晌,床上的人不见丝毫好转,反而是越疼越厉害,跟被斩了尾巴的蛇一样在床上不停翻滚扭动,嘴里也忍不住叫出声来:「疼……」 沈在野终于正经了起来,走到床边看了看她这模样,沉声道:「太子殿下,她这毒恐怕会要了性命,既然无人能解,不如让沈某送她去寻神医,尚有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神医?」穆无垠皱眉:「既然有神医能解,那你直接将他带来不就好了?」 沈在野摇头:「神医一般都性子古怪,就算是圣旨也不愿听。要人真心救治,自然不能用皇权压人,太子若是当真信得过沈某,此女子就交给沈某吧,定然保她性命。」 抬头看了看他,穆无垠眼里满是不放心:「丞相的意思是,要把她送走?」 「只有这一个办法。」 穆无垠摇头:「虽然本宫很相信丞相,但……」 第四十七章 但他已经是三番五次要杀梦儿了,他怎么可能还将梦儿放在他手里去? 「啊!」桃花睁开了眼,瞳孔里神色涣散,眼泪止不住地流:「好痛……救命啊!」 穆无垠一惊,连忙伸手抓着她的手,结果谁知竟跟握着一块冰一样,冷得刺骨! 「梦儿?」连连喊了她几声,穆无垠也真是急了,左右为难之下,又看了看沈在野:「丞相当真能保她性命?那要用多久的时间?」 「最快一个月。」沈在野道:「沈某必定会让殿下看见她活得好好的,沈某以性命担保。」 得这么一句话,穆无垠当真是很放心的,只是还有些舍不得,看了姜桃花好几眼,才点头:「那丞相就快让人带她上路吧。」役刚广技。 「是。」沈在野颔首,迅速命人准备了马车,亲自将姜桃花抱了上去,回头看着他们道:「那沈某也先行一步,等安排好了她,再回来复命。」 穆无垠点头,挥手就让自己的一个亲信跟上去:「有什么消息,就让雷霆传信回来。」 「好。」沈在野颔首应了,进了车厢便吩咐人快些回相府。 「相爷。」跑了一段路之后,雷霆才凑到马车边问:「要怎么回禀太子殿下?」 「我会让你跟着空车出城,一路往秋水山走。」沈在野抱着怀里的人,低声道:「你如期写信回禀太子情况即可。」 说是太子亲信,其实却是他培养已久的人,也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雷霆应了,看着他们在相府门口下车,接着就继续驾车往城外走。沈在野抱紧了姜桃花,一路闯进临武院,拎了徐燕归过来便问:「湛卢回来了吗?」 「还没有。」徐燕归惊愕地看着他怀里的人:「你当真直接把她抢回来了?!」 「闭嘴!」将人放到自己的床榻上,沈在野头上也出了层汗,坐在床边捏着姜桃花的手,神色不太好看地道:「为什么吃了解药也没用?」 徐燕归老实地闭着嘴,没回答他,换来他冷眼一瞪。 「哎,你这人着急起来真是不讲道理。」徐燕归哭笑不得地道:「解药没用,就说明中的不是那种毒啊,你连她怎么了都不知道就乱喂药,指不定还会毒上加毒。」 桃花疼得已经意识不清醒了,但耳边还一直有人在吵吵,忍不住就一脚踹了过去:「吵死了!」 肚子上冷不防挨一脚,沈在野伸手捏着她的脚腕,咬牙切齿地道:「话多的是他,你踢我干什么!」 「报应。」徐燕归幸灾乐祸地笑。 不过看了看姜氏这样子,他也笑不了多畅快,凑近床边瞧了瞧,嘀咕道:「这看起来比生孩子还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在野已经不想说话了,眉头皱得死紧,看着床上的人不停扭动挣扎,干脆伸了胳膊过去让她抱着。 姜桃花总有这个习惯,一抱东西就手脚并用,像只小猫咪一样抱得紧紧的。 大概是太久没被她抱过了,瞧着她这样子,他的眉头倒是松了松,心里也是一暖。 看着他这表情,徐燕归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虽然这段时间我与湛卢都在想法子让你笑,但你也不能一来就笑得这么……」 这么春暖花开吧? 斜他一眼,沈在野道:「你出去看看湛卢那边如何了,一旦发现青苔,立马带回来。」 「好好好。」徐燕归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我不看。我走了。」 谁要做什么了?沈在野皱眉,嫌弃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然后一脸冷漠地继续看着姜桃花。 难得见她这么痛苦的样子,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呼吸也越来越弱。 「别睡过去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沈在野坐在床边,将她上半身捞到怀里放着,低声道:「你睡着了喂不进药,当真死在这儿,太子会找我算账的。」 迷迷糊糊听见这句话,桃花勉强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我死了,不是最称你的心意吗?」 「……那你要死就死痛快一点,别哼哼了。」沈在野皱眉:「很吵。」 桃花咬牙,当真不出声了。身子却从手一路凉下去,浑身都是寒气,冻得沈在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怒声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人会出现这种症状的?还能活下来吗? 桃花没理他,只听进去了他那一句「睡着了喂不进药」。闭眼咬牙挺着等青苔回来。 沈在野抿唇,一脸不悦地看了她许久,终于脱了外袍躺上了床。刚一躺好,姜桃花整个人就蹿进了他怀里,伸手贴着他的身体,脚缠着他的脚。努力从他身上吸取暖意。 「真跟只缺阳气的狐狸精似的。」嘴里骂着,身子却没动,沈在野垂眸看着怀里这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换成穆无垠,可不一定会做到这个份上。」 屋子里没别人,桃花也没听见丞相爷这句幼稚至极的话,她感觉自己快死了,无边无际的疼痛和冰冷像是要把她淹没,有黑暗的手从地下伸出来,抓着她就要往黄泉路上拖! 救命啊…… 「主子!」青苔一身狼狈地从外头冲进来,看着里头的场景,微微一愣。 「还有闲心发呆?」沈在野冷得嘴唇都白了,横眉怒道:「快救她!」 连忙回神,青苔拿了两粒药就塞进了桃花的嘴里。姜桃花努力将药咽下去,这才放松了身子,任由自己陷入浑浊的深渊里。 「你能解释一下吗?」沈在野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皱眉看着怀里的人:「她中了什么毒?」 青苔垂眸,手抓着裙摆死命拧着,低头道:「这不是毒,只是主子的旧疾罢了,每月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是什么药?」伸手想拿她手里的药瓶,青苔却躲得飞快。沈在野眯了眯眼:「不能见人?」 「不是。」青苔小声道:「这是很珍贵的养身之药,奴婢怕有什么闪失,那主子就不好过了。」 看了她两眼,沈在野问:「这药还有多少颗?可够她一直吃下去?」 要是说不够,这位主子还不把她手里的药拿去研制新药吗?真让大魏的丞相知道了赵国的媚蛊,那她回去可交不了差。 青苔叩头下去,认真地道:「药是管够的,相爷不必操心。」 管够?徐燕归从后头伸了个头出来,挑眉道:「这药这么好,还能养身,那不如送兰贵妃两颗?她的心疾还没找到药,一直靠毒药吊着也不是个办法。」 青苔大惊,连忙摇头:「这药对心疾不管用的。」 「你刚刚不是才说是养身之药吗?」徐燕归挑眉:「骗人的?」 「……没。」 「那就是药不够姜氏吃?」 「……也不是。」 轻笑一声,徐燕归伸手就将她那药瓶子夺了过来,道:「这也没,那也没,那就是你这个当丫鬟的人小气了。」 说罢,倒了两粒捏在手里,才将瓶子还给她:「等你家主子好了,又得兰贵妃一个人情,必定也会高兴的。」 青苔傻了眼,又不敢在沈在野面前表露出什么来,只能将瓶子收回来放好,然后低着头死抓着自己的衣裳。 两粒药就是一个月啊,赵国那边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大魏,万一断了药……那可真是会出人命的! 沈在野低头仔细探着姜桃花的脉搏,也就没注意青苔的表情。感觉她的脉象渐渐平复,才轻轻松了口气。 徐燕归径直去了皇宫送药,湛卢看了一眼床上这两人,小声问了自家主子一句:「您当真要在一个月之后把姜娘子送回去吗?」 第四十八章 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沈在野认真地问:「你觉得你家主子是说话算话的人?」 「……」湛卢不问了,老老实实带着青苔回去收拾争春。 沈在野抱着怀里的人,不知怎么倒是觉得很困,当即就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然而争春的门一开,府里立马就热闹了起来,顾怀柔和秦淮玉闻信就带着一大票的人跑过去问: 「姜娘子回来了?」 「回来了。」青苔点头,勉强笑道:「劳二位娘子惦记。」 「人呢?」顾怀柔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太久没见她,我有好多话想问呢!」 湛卢拱了拱手,笑道:「人好不容易回来,各位娘子就让她和相爷好生说会儿话,晚些再来不迟。」 自家主子真是有先见之明,把人放在临武院,真是清净了不少。 秦淮玉不高兴地嘟嘴:「姜氏一回来,爷好像就来了兴致呢,已经多久不曾去后院了?现在倒是呆在里头不出来。」 顾怀柔皱眉看她一眼:「娘子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姜娘子大病初归,爷要陪着也是应当,咱们还是先走吧。」 后头的一片人纷纷行礼退下,秦淮玉撇了撇嘴,还有些不愿意走。顾怀柔伸手就将她拉了出去,不悦地道:「你别忘了先前一直是姜娘子在护着你,你现在竟还对她不满了?」 「不是不满,就是觉得爷偏心太过。」秦淮玉嘀咕道:「你不觉得吗?爷像对谁都没个真心似的,可偏偏就对姜氏不一样。」 顾怀柔一愣,捏着帕子没说话了。 其实她也有这种感觉,但……爷的心思,谁说得准呢?看起来像是宠爱姜氏,可说丢去山上,不还是丢去山上了吗?这么长的时间不见,爷多陪陪姜氏,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若是姜氏在,能让爷多往后院走动走动,那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日落西山的时候,沈在野终于醒了。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睁眼就看见枕边的姜桃花。 这女人睡着的样子依旧让他觉得很顺眼,就是唇色差了些,跟个鬼似的。 想了想,他起身开门朝外头吩咐:「做些清淡的晚膳。」 「是。」下人应了,正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记得小菜里还是带点肉。」 下人怔愣地点头,心想相爷这吩咐的口气,怎么跟要拿菜喂什么小动物似的? 姜小动物没一会儿也醒了过来,一双眼里雾蒙蒙的,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谁?」 「你相公。」 沈在野将她抱起来便放到桌边的椅子上,伸手把筷子放进她手里:「用了晚膳再继续休息。」 揉了揉眼,待看清这人的脸,桃花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不在这里,就该在阴曹地府了。」嗤笑一声,沈在野斜她一眼:「怎么?还惦记着你的太子?」 微微皱眉,桃花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半个多月没见,相爷从哪儿学来这酸不溜丢的语气?糖醋白菜都不用放醋了。」 没好气地夹了一筷子糖醋白菜放在她碗里,沈在野道:「吃你的饭吧,别饿死了。」 捻着筷子想去夹,奈何手还是酸软无力的,姜桃花叹了口气:「爷也是太不会照顾人了,妾身还没痊愈呢,浑身都没力气,给一双筷子也吃不了饭。」役刚引划。 「抱歉,我不温柔也不体贴。」沈在野冷声道:「吃不了就别吃了。」 谁稀罕啊?轻哼了一声,桃花爬下椅子就往床的方向走。但是,还没走两步,整个人就被沈在野给拦腰捞了回去。 「坐好。」 桃花一愣,抬头看了看他的下巴,有些怔然。 好像是许久没这么亲近了,这感觉竟然很陌生。沈在野这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僵硬,只是竟然当真肯喂她吃饭了。 一勺饭加半勺菜,沈在野面无表情地往她嘴里塞,边塞边道:「想睡也吃饱了再睡,你身子太弱。」 没反驳他,姜桃花乖乖地咀嚼着,时不时伸手指指桌上的盘子:「我要吃那个。」 沈在野很不高兴,自己又不是下人,还得给她布菜喂饭? 然而,不高兴也是心里不高兴,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含糊,倒是比青苔还细致些。 满足地吃完,桃花滚去床上看着沈在野道:「多谢相爷恩典。」 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还在记恨自个儿,沈在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拿了文书去旁边看,任她自己在床上休息。 重新躺上来,桃花才发现那枕头竟然是自己送的那个,药香萦绕,闻着就让人觉得舒坦。 竟然没被他给扔了? 伸头看了看,沈在野一脸严肃地在看文书,根本没注意她。 桃花撇嘴,心想真不愧是朝堂上混的人,就是会做表面功夫。都下定决心要取她性命了,还假惺惺地留个枕头在这儿干什么? 伸手把药枕抱起来,姜桃花很想说这东西不如还是还给她。结果一拿起来,下头竟然还有东西。 碎成两块的玉佩,一端还系着红绳,不知从哪儿沾了泥,看起来脏兮兮的。 桃花微愣,呆呆地看了这东西半晌,眼神微动,慢慢将枕头放了回去。 「爷,妾身接下来必须待在相府了吗?」 「不然你想去哪里?」沈在野头也没抬,语带嘲讽地道:「还想回太子身边?没机会了。」 「您能不能说话别总带刺儿?」桃花皱眉:「就心平气和说一句要我留在相府,有那么难吗?」 「没空搭理你。」沈在野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就滚回你的争春。」 真是个讨人厌的男人啊!桃花扁嘴,当真从床上滚了下来,骨碌碌地就朝门口滚去。 「你干什么?!」沈在野一惊,连忙起身过去将她拎起来。嫌弃地上下扫她一眼:「让你滚你还真滚?」 桃花一本正经地点头:「相爷说话。妾身就听。您说什么,妾身就当真什么。」 「我……」沈在野要被气死了:「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役场私号。 「好。」桃花点头:「不过您再等几年吧。」 这愚蠢的女人!沈在野咬牙。冷哼一声将她扔回床上:「老实躺着!」 就势在床上滚了一圈,桃花抱起自己的药枕,面带揶揄地看着他问:「爷还把这个留着干什么?」 微微一顿,沈在野别开头道:「睡着舒坦,自然就留下了。」 「那……这个呢?」伸手把碎掉的玉佩拎出来,桃花挑眉。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你丢了,还不许我收回来?」翻了个白眼,沈在野道:「我还没跟你算账,这玉佩很贵的。」 撇撇嘴,没趣地将东西扔回去,桃花道:「贵也是您亲口咬断砸碎了的,关妾身什么事?这床睡得不舒服。妾身还是回院子去了,爷慢慢看公文吧!」 说罢,起身裹了外袍就往外走。 沈在野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又皱眉放了下来,冷眼看着她出去。哼了一声便回桌后继续看自己的东西。 他是不是很不会哄女人开心?可是明明其他人都挺好哄的,为什么这个姜桃花就这么难缠? 不爽地回争春里躺着,桃花看了一眼旁边眼里含着泪的青苔,连忙摆手:「你家主子很累了,没空看你哭,省省。」 「主子!」青苔哽咽地跪在床边。咬牙道:「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赵国再不来人,您……」 一个月?桃花吓得打了个寒战,连忙撑起身子看向她:「怎么就只有一个月了?」 第四十九章 青苔掏出了药瓶:「这药被徐先生抢走了两颗,奴婢不敢说是什么药,也就没拦住……」 嘴角一抽,桃花将药瓶拿过来看了看,里头当真只有最后两颗药了。 这可怎么办啊?赵国的人也不会说来就来,她总不至于没被沈在野杀了,却死在这该死的毒上头吧? 「所以,这药其实是不够吃的?」房梁上的徐燕归问了一句。 屋子里两个人吓了一跳,青苔白了脸,惊愕地抬头往上看。 徐燕归飘然落下来,脸上的神色高深莫测,走到床边,伸手摊开手掌,上头还躺着一颗药:「青苔为什么要撒谎?」 青苔傻了,嗫嚅了两下,看看桃花,又看看徐燕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看她这心虚的样子,徐燕归就更好奇了,凑近她一些,眯着眼道:「按道理说,你家主子出问题了,应该告诉丞相才对啊,他那么心疼姜氏,还能不帮着想办法?」 桃花一愣,歪着脑袋看了青苔好一会儿,见她满头冒汗,支吾说不出话,心里一瞬间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徐先生怎么一来就欺负我丫鬟?」她笑道:「相爷什么时候又心疼我了?巴不得我死才对,青苔说谎也没错啊。」 「巴不得你死?」徐燕归眼神古怪地看着她,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就不能好好坐下来把误会都解释清楚吗?沈在野要是想你死,就不会想把解药留给你,也不会心急火燎地四处找你了。」 啥?桃花愣了愣,眨眼看他:「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还记恨着他要杀你这回事儿?」徐燕归摇头道:「开始我也以为他肯定是决定杀了你的,毕竟你一旦被太子发现,太子对沈在野的信任就会荡然无存。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你都是该死的。」 「然而那傻子没真想弄死你,本来是该陪你一起用膳,免得你起疑的,但他硬是一口没吃,把唯一的解药给了李医女,打算救你。结果你倒好,跑得无影无踪,害得他以为你必死无疑,还大病了一场。」 姜桃花傻了,呆呆地看着徐燕归一张一合的嘴,突然觉得有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沈在野没想杀她? 可是不对啊,他要是没想杀她,那东宫里重逢的时候,为什么又那么想掐死她? 「你骗我的吧?」桃花皱眉:「他为什么会那么好心?」 徐燕归翻了个白眼:「我骗你是有肉吃还是怎么的?你随意去问问这府里的人,看看沈在野这大半个月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姜桃花沉默了,她一向会透过表面看事情的本质,然而这件事,她突然就看不明白了。沈在野不想杀她,是想留下她的?而且是在与利益相违背的情况下,也想保住她? 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你要实在不信,还可以亲自去问问沈在野,看他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徐燕归撇嘴道:「总之你我打的那个赌,不是你赢了,是我赢了,你欠我一条命。」 「……这也算?」桃花皱眉:「我的确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凭什么他就是无罪的?毒还是他下的没错啊,谁要他事后的解药?不知道先跟我商量一下吗?这赌局就算我没赢,但也不能说我输,平局吧。」 可真会讨价还价啊!徐燕归哼笑一声,捏着那小药丸道:「平局可以,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药吧?」 青苔头埋得很低,一声不敢再吭。桃花看了看她,轻笑道:「就是解毒的药,我不是中毒了吗?」 「你身上沈在野下的毒,他已经喂了你解药了。」徐燕归皱眉:「没有用。」 她那毒发作起来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桃花耸肩:「我可以不说吗?」 「不说也没关系。」徐燕归将手里的药放回了她手里的药瓶里,似笑非笑地道:「另一颗已经送进宫里御医那里去了,相信不久就能有个结果。」 桃花挑眉,看了看青苔,无奈地道:「这算不得我的过错吧?」 青苔好半天才抬起头,满眼都是愧疚地看着她道:「若是相爷能救您……那,说了也无妨。」 「无妨吗?」桃花轻笑,眼神却万分认真:「你不怕新后怪罪你?」 青苔沉默。 她从两年前开始就跟在了姜桃花身边,因着很喜欢这个主子,所以相处很亲近也很融洽。她以为桃花不知道她是新后的人,故而对她毫无防备。 然而……她竟然是知道的。 怪不得主子曾经说:「青苔,我可以把命交到你手上,但是我无法完全信任你。」命给她,她不敢拿。但一旦完全信任,她才是真的会被新后完全知道行迹,控制得死死的。 喉咙微紧,青苔重重地朝她磕了两个头:「奴婢对不起主子!」 桃花轻笑,摆摆手道:「一早就知道的事,你也没能害我什么。」 除了给她种了媚蛊。 青苔眼眶通红,只感觉浑身冰冷,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一想到自家主子一直知道自己的行为,她就恨不得自尽谢罪!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徐燕归看糊涂了:「你们主仆俩感情这么好,怎么会……」 「先生想知道,我可以说。」桃花转头看着他笑道:「你们若是能救我,我更是感激不尽。」 怕就怕,在听完之后,他们根本就不会想救她。 徐燕归点头,端正地坐好:「你说吧。」 「赵国式微,后宫干政,新后想立我长姐为皇储,我是逼不得已才选择来大魏和亲,另寻出路的。」桃花道:「在临走之前,新后怕我脱离她的掌控,所以让青苔给我下了媚蛊,也就是一种蛊毒,每月需要服一颗药才能抑制,否则疼上三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徐燕归吓了一跳,看向她手里的瓶子:「那她是没打算让你活命?」 「没那么狠。」桃花轻笑:「药给了十二颗,从我出嫁开始算的一年之后,就该是赵国使臣来魏之时。届时他们就会看我听不听话,再给下一年的解药。」 从她出嫁的时候算起?从赵国到大魏,车程也有两个月时间,再算上过去的这三四个月,也该还剩六颗啊?徐燕归瞪眼:「那为什么最后只有这点了,还说只有一个月了?」 「这得感谢相爷。」桃花笑了笑:「媚蛊会吞噬其他的毒,然而他给的毒可真厉害,被媚蛊吞噬之后,倒是增强了媚蛊的毒性,让我一月要吃两颗解毒丹才能活。」 也就是存活的时间活生生少了一半。 倒吸一口凉气,徐燕归道:「他不是给了你解药了吗?」 「没用了啊。」桃花耸肩:「他那药又不能解媚蛊的毒,而他下的毒都已经被吞噬了,也解不了,所以我说,咱们的赌局,应该是平局。」 就算沈在野真的没想杀她,但这种不知道事先跟她商量的愚蠢行为,也的确让她少了半条命。 徐燕归听得愕然,好半天才道:「也就是说,你同你们赵国最有权势的人是敌对的?」 「嗯。」桃花点头:「救我,就等于是跟赵国的新后作对。不救我。我死了。你们丞相爷少一个容易被人捏住的把柄。徐先生,你若是沈在野。你会怎么选择?」 「……」 徐燕归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还不如不知道来得好,不知道的话,姜桃花就算是因着这毒死了,他也不过就是觉得惋惜。现在要是知而不救,那恐怕就不止是惋惜了。 第五十章 但要是救了,先不说该怎么救,能怎么救的问题。真救下来,也的确是个麻烦啊。 脸都皱到了一起,徐燕归看着她问:「你希望我告诉丞相吗?」 「罢了。」桃花垂眸:「看你的反应也就能猜到他的反应了,你还不如别告诉他,也免得他再想些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徐燕归点头应了:「好,那我就当没听过。」 「嗯。另外那颗药还是给我拿回来吧。」桃花道:「就算是宫里的御医,应该也是找不到配方的,你们大魏又没人玩蛊毒,术业没专攻,就不要浪费东西了。」 「这个回头再说。」徐燕归起身道:「你先好好安慰一下沈在野吧。他这回是当真被你吓坏了,偏生面儿上还什么都不能露出来,憋得也是难受。」 挑了挑眉,桃花嘀咕道:「自作自受,关我什么事。」 轻啧一声,徐燕归觉得自己也是尽力了。这两人爱折腾,那就继续折腾吧,他还有事要做。 青苔一直跪着没起来,徐燕归一走,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她也就更难受了。 「你也起来吧,我饿了,去准备晚膳。」 心里一沉,青苔抬眼看向自家主子:「您不怪奴婢吗?」 「要怪早怪了。」桃花笑道:「你这小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全写在脸上的,难为你在我身边战战兢兢这么久了。卢氏给你的命令,你恐怕也没完成过几次。」 青苔哽咽,浑身都颤抖起来:「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给我下媚蛊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桃花往床上一倒,一脸轻松地看着她道:「太明显了,你脸上满是要做亏心事的挣扎,所以那一次我没吃。」 只是她不吃,新后卢氏便不放她远嫁。假意吃了,她的反应又没那么像,骗不了人。于是挣扎了许久之后,她还是把那东西给吞了,老老实实地将青苔带在身边,踏上来大魏的路。 青苔咬牙:「您该直接打死奴婢的,奴婢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你的心比其他人好多了。」斜她一眼,桃花道:「行了,别愧疚了,老实说,我留你在身边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青苔红着眼问。 「因为你比普通人还蠢。」姜桃花一本正经地道:「你想做什么我都能一眼看穿,如此一来,卢氏想控制我就难了。与其杀了你换个更聪明的来,那还不如就你了。」 青苔傻了,愣愣地抬头看着她,扁扁嘴,突然委屈地大哭了起来:「主子……」 「好了好了。」哭笑不得,桃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即可,不用怕会害着我,我自有打算。要是当真愧疚,今晚上就给我做点好吃的。」 跌坐在地上,青苔不管不顾地哭了个够本。 自家主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每次要替卢氏做事,她都心虚得厉害。主子一直看在眼里吧?知道自己不忍心害她,所以对才她这么好…… 那她这多年来日日夜夜的自责,岂不是白瞎的? 越想越伤心,青苔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吓得刚进门来的顾怀柔差点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顾氏伸头打量了里面两眼:「姜娘子,你打青苔了不成?」 桃花冤枉极了,撇嘴道:「我可没那么心狠,小丫头在伤心往事呢。」 说罢,又戳了戳青苔的额头:「客人来了,还不去倒茶?要哭等没人了再哭。」 收了风,青苔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给顾氏倒了茶,然后飞快地退了出去。 「我一直觉得青苔是个厉害的丫鬟呢。」看着她的背影,顾怀柔摇头道:「这会儿哭起来倒像个孩子。」 「再厉害的人,也有伤心的时候。」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她道:「顾娘子找我有事?」役场肝划。 叹了口气,顾怀柔坐在她床边看着她道:「没什么事,只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总要过来看看。这大半个月,府里的日子实在难熬,连夫人都盼着你赶快回来呢。」 微微一愣,想起徐燕归说的话,桃花垂了眼眸问:「怎么了啊?」 「朝中好像出了什么事情。」顾怀柔猜测道:「应该还是一件大事,不然爷就不可能天天晚上睡不着,积劳成疾,最后病倒了。我在府里这么久,还没见过爷那么憔悴无助的时候,偏生一句话也不愿跟人说,连夫人都被关在了临武院的外头。」 「……」桃花别开脸,轻笑道:「他这应该是做了亏心事,怕鬼敲门吧。」 「这话怎么讲?」顾怀柔不解地看着她:「你是没见爷那样子,像天塌了一样,可不是心虚而已。」 姜桃花沉默了,盯着自己床上的枕头,突然想起沈在野床上的东西。 他说:「睡得舒坦,自然就留下了。」 既然睡着很舒坦,那为什么会失眠?明明很后悔杀她,但是再见的时候为什么又那么凶巴巴的? 抿了抿唇,桃花道:「爷是这样的脾气,夫人干什么想要我回来?」 顾怀柔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常听夫人念叨你,说要是你在就好了,定然能知道爷在想什么。」 「这次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桃花面无表情地往床里一滚:「我的病还没好呢,还要养上两日,你先回去休息吧。」 「啊?」顾怀柔小声嘀咕:「我还说来找娘子说会儿话呢,结果您怎么也变得怪怪的了。」 「没事,过两日就好了。」桃花闭眼道:「你快走吧。」 顾氏撇嘴,迟疑地起身,终究还是离开了。她一走,桃花翻身就坐了起来,等一阵眩晕过去,裹了被子就往外跑! 「主子,晚膳……」青苔端着菜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临武院。 沈在野板着脸喝完了药,捻了梅子含在嘴里,皱眉继续看手里的册子。 秦廷尉最近颇有归顺之心,想帮他拿下段始南的治粟内吏之位。段芸心反正是必死无疑了,他想要的是自己放过还在关押的秦解语。 然而,他手里有他的把柄,为什么要做亏本的买卖?留个秦淮玉也就够了,段芸心和秦解语还是一并死了的好,也算……给徐管事一个交代。 正想着呢,主屋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沈在野抬头,刚想说湛卢怎么不敲门就进来,结果却看见一卷被子骨碌碌地就滚到了他的脚下。 沈在野:「……」 条件反射地想一脚踩上去,那被子却飞快地飞开,接着衣衫不整的姜桃花就跳到了他怀里,撒娇似的抱着他的腰,眨巴着眼道:「爷,长夜漫漫,可需要妾身伺候?」 打了个寒战,沈在野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你吃错药了?」 先前不是还浑身是刺儿的,这会儿怎么就这么乖巧了? 「嘿嘿。」桃花揶揄地看着他笑:「听闻爷最近都没睡好,妾身怕爷太劳累,想着让爷再好生睡会儿。」 身子一僵,沈在野别开了脸:「我一直睡得挺好的。」 「是吗?」桃花眯眼,伸手将他的头掰回来,盯着他眼下的黑色,挑眉道:「睡得好竟然会这样憔悴?爷在操心什么事儿呐?」 沈在野垂眸,不悦地将她的手拿开:「自然是朝政之事。」 「这样啊。」桃花笑得满脸得意,坐在他腿上,白嫩嫩的脚丫直往他怀里钻:「那您抽空抱抱妾身嘛,就抱一会儿。」 嫌弃地扫她一眼,沈在野皱眉道:「你这大晚上的是干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将她的腰搂得好好的,就怕她掉下去。 第五十一章 桃花一阵奸笑,就跟什么鬼主意得逞了似的,看得沈在野浑身起鸡皮疙瘩:「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伸手将他死死抱着,桃花小声道:「就是太久没见了,想多抱抱您。」 眼神柔和了下来,沈在野抿唇,伸手摸了摸怀里这人的头发,心里一直吊着的东西也好像终于落回了原地。 屋子里安静下来,桃花没再说话,沈在野也没打破这气氛,任由她跟只猫咪一样蹭着自个儿,像是久别重逢的撒娇。 良久之后,沈在野终于勾了勾唇角,抱着她放去了床榻上,低声道:「别瞎折腾了,你脸色难看得跟鬼一样,还想勾引我不成?」 桃花撇嘴:「妾身没那么想,就是看着天色这么晚了,您也该一起休息了吧?」 睨了她一会儿,沈在野道:「你是想让我好好休息,还是缺个抱着睡的东西?」 「能两全其美,又何乐而不为?」 听着好有道理的样子。沈在野颔首。慢慢将外袍褪去,陪她一并躺在床上。 桃花跟往常一样滚过来抱住了他。就跟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温温暖暖,亲密无间。 沈在野没闭眼,看着帐顶想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他们给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桃花闭着眼将脑袋埋在他肩头:「只是先前妾身不知道您想保妾身一命的打算,倒是冤枉您了。」 她本还记恨他这一点,结果是误会,那就好办了,两人还能好好合作下去。 「你没冤枉我。」沈在野垂眸,淡淡地道:「我是想杀了你的。」 那解药,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给她的,他没将她看得很重,只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做了那样的决定。 桃花一愣,不悦地撇嘴:「爷,恕妾身直言,事情已经成了现在这样,您就不能别这么老实。随口哄哄我吗?」 「我哄,你会信?」沈在野斜眼问。 认真地想了想,桃花摇头。 「那不就得了。」闭上眼,沈在野淡淡地道:「你我之间不需要撒谎,彼此都猜得到对方的心思,又何必大费周章地伪装。」 这样啊。 桃花叹了口气:「妾身本来还有些感动呢。想着您心里好歹还是惦记着妾身的,就算有想杀妾身的心思,最后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想到爷只是一时冲动。」 轻哼了一声,沈在野侧过身背对着她睡,桃花却跟个牛皮糖似的,依旧从背后抱着他,笑得甜滋滋的。 虽然沈在野说话不讨喜,但是有句话是对的,他们之间彼此都猜得到对方的心思。 比如她现在就看出来了,沈在野是在死鸭子嘴硬,这场刀光剑影的对局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入戏,他好像也动了不该有的想法,自乱了阵脚。 看他也这么不好受,那她就开心了,总算不是输得太难看。 咧了咧嘴,桃花万分喜欢看他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这充分表明了,她的培养感情战术不是毫无效果的。 心情瞬间就舒畅了! 「后日秦解语处死刑。」闭着眼的沈在野闷声道:「徐管事若是还没能放下,你便带她去观刑吧。」 微微一愣,桃花撑起脑袋来看他:「您与秦廷尉要决裂?」 「并没有。」 「那……」那怎么会这么痛快地要斩了秦解语? 「杀人偿命,前些天我一时兴起,给逐月翻案了。」沈在野道:「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 眨眨眼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桃花翻身骑到沈在野身上去,压着他躺平,吧唧一口就亲在他的脸颊上:「多谢爷!」 「老实躺好。」沈在野睁眼,皱眉看着她的脸色:「你的身子比陆芷兰还差,好生养着吧。」 微微一顿,桃花傻笑着回他旁边躺下,心想早知道自己死一次能让他做这么多事,那就该早点「死」,说不定他还能帮自己完成遗愿呢。 段芸心和秦解语因为都曾经是相府内眷,处刑也不会是菜市口。姜桃花清晨就带徐管事乘车到了司宗府,亲眼看着这两人伏法。 柳氏的家人也在,仇敌一死,那柳氏的母亲却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报了仇了,她还哭这么惨干什么?」青苔小声嘀咕了一句。 桃花看得叹息:「因为不管段氏死多少次也于事无补,比起看凶手伏法,她更想要的应该是自己的女儿活过来。」 徐氏也是如此,红着眼眶站在她旁边,看着人把秦解语的尸体抬下去,哽咽难成声。 不过她到底是懂事的,缓了一会儿便跪在桃花面前,一脸诚恳地道:「没有娘子,逐月的仇是报不了的。老身今后愿为娘子所差遣,只要是娘子吩咐的事,老身必定拼尽全力。」 「好。」桃花点头:「我现在就有个忙要你帮。」 徐管事抬头,认真地看着她道:「娘子尽管吩咐。」 许久没回相府了,后院里的变化倒是不小。古清影和南宫琴升为了娘子,这两人也都是九卿家的女儿,不过皆为庶女,看沈在野这拉拢的意思,想必背后的两位大人还没择主。 瑜王已薨,朝中只剩三位皇子,恒王有夺位之心,奈何还做什么大事,便被太子盯死了。倒是南王,顺风顺水地开始在皇帝面前展示才华,博取好感。 按照这样的发展,沈在野很快会借着帮太子的掩护,拉拢三公九卿,再找机会夺了太子之位。 然而,这后院里现在还有个最大的麻烦——梅照雪。 梅奉常是九卿之首,也是最开始就支持穆无垠的人,有她统领相府后院,与其他人来往,沟通关系,那这后院里的人,未必就会一心一意帮沈在野。 她得把夫人的位子撬下来,但却不能学段氏耍手段,毕竟玩阴的玩多了,最后总是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当夫人的标准一是身份地位,她公主的虚名虽然没什么用,但好歹也是个身份,勉强算称得上。二便是为人处事,正室要宽宏大度得人心,这个她自然能做到。第三便看沈在野了,只要她达成前两点,沈在野自然会好好配合她,也不用担心。 徐管事要帮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各个院子里走动走动,说说她的好话,最后再挨个邀这些娘子侍衣来争春聊聊。 这事儿只有徐管事能做,因为进府的人都是在她那儿学的规矩,自然都是熟悉的。熟人好说话,再加上她本就是颇为受宠的娘子,有了徐管事这个桥梁,没人会不往争春走。 只是来的人难免都各怀鬼胎。 「见过姜娘子。」新上位的古氏和南宫氏上前行礼,一个明若朝霞,一个清若晚风,看得桃花忍不住感叹:「咱们爷真是好福气。」 「爷最好的福气,不就是得了姜娘子么?」古清影笑了笑,坐在旁边道:「先前身份有别,咱们都没能好好看看娘子这天姿国色。如今一瞧,终于明白娘子为何最得爷欢心了。」 都是会说话的,屋子里气氛融洽得很。顾怀柔笑道:「可不是吗?姜娘子一回来,爷的心情好像才终于是好了,舍得往后院走动了。」 「唉。」桃花叹了口气:「我福薄,得爷垂怜,却身子不好。此次上山养病,也没什么成效,承不了多少恩宠了。」 「怎么?」南宫琴好奇地问:「娘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看了她们一眼,桃花抿唇,面露悲伤之色:「我拿你们当姐妹,才同你们说这个的,你们万不可传出去。」役场匠弟。 「好。」众人都点头:「姐姐尽管说,妹妹们保证把您说的都烂在肚子里。」 第五十二章 迟疑了一会儿,桃花招手让她们都进内室,坐在床边围成一圈,才低声道:「我这身子不好,恐怕难怀子嗣了。」 倒吸一口凉气,三个女人都瞪大了眼看着她:「怎么会这样?!」 女人一旦不能生孩子,那还有什么用啊? 苦笑一声,桃花半掩着脸道:「爷也是知道的,所以才送我去山上寻医,奈何……大夫说实在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先前顾怀柔说那一句话,还让另外两个人有些膈应,毕竟谁都不想相爷的心落在别人身上。但一听这话,她们心里瞬间就什么都不计较了,眼里也满是同情。 古清影还安慰道:「爷知道你不能生育,还对您这样好,姐姐该高兴才是。」 「是啊。」南宫琴道:「就算不能有孩子,有恩宠也是好的。」 「男人的恩宠,没了孩子的保障,能有多长久呢。」桃花伤心地抹眼睛:「我也就胜在年轻貌美,还有两分本钱。可将来的日子……指不定会有多惨呢。」 顾怀柔眉头皱得死紧:「大夫也没办法了吗?」 「没有了。」叹息一声,桃花抬眼看着她们:「梅夫人有句话说得好,这院子里靠男人是过不好日子的,只能女人之间相互帮衬。如今我正得宠,也不介意拉各位一把。但你们可愿在将来我落魄之时,也拉我一把?」 这买卖多划算啊,谁会不愿意?古清影和南宫琴一口便答应下来。顾怀柔倒是盯着她看了许久,眼里满是惋惜地道:「你的命怎么这么坎坷?」 「有什么办法呢?」桃花低头捋着袖口:「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挣扎也没用。」 「好。」顾怀柔点头:「那我以后会帮你,虽不能帮你复宠,但让你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感激地看了看她,桃花笑着点头,又看向旁边两位娘子:「你们既然答应了,那我就去给爷说,咱们雨露均沾,谁也少不了好。」 「娘子大度。」古清影笑眯眯地道:「多谢了。」 南宫琴跟着颔首,话不多,眼里的神色倒是更诚恳。 然而,这几个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说出去的人刚离开争春没几个时辰,姜桃花不能产子的消息就传遍了半个丞相府。 秦淮玉兴冲冲地就跑来问:「她们传的是真的?你当真不能怀孕了?」 看她一眼,桃花放下手里的瓜子:「你从哪儿听来的?」 「到处都在传呢!」秦淮玉咂舌:「都说你争宠也无用,反正是个结不出果子的。」 这么直接的话,也就秦淮玉才说得出来。旁边的青苔瞬间就沉了脸。不悦地道:「秦娘子这话是在讽刺我家主子?」 「没有没有。」秦淮玉连忙摆手:「我只是听见什么就说什么罢了,老实说我没有要讽刺娘子的意思。倒是觉得舒心了不少。」 「哦?」桃花好奇地看着她:「此话怎讲?」 秦淮玉抿唇,小心翼翼地道:「我说话直,要是哪儿说得不好,娘子可别记恨我。」 桃花点头。 「那我就说心里话了。」秦淮玉笑了笑:「后院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以相爷为天在过日子呢?都巴着盼着爷对自己好,可爷对谁都是忽远忽近,让人摸不透心思。偏生你不一样,你猜得到爷的想法,也得爷宠爱,爷更是为了你破了许多例,谁瞧着舒坦啊?我心里都不好受!」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无法生育,虽然是挺惨的。但是也瞬间叫其他人心里好过了,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如此一来,咱们也没必要再争什么,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就是了。」 这话真的是很直接也很真诚,听着让人不舒服极了。但是桃花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仅没恼,反而颔首笑了笑。 女人的心思都差不多,秦淮玉只是直接对她说了出来。她这样想,那其他人也多半已经对她放下了戒备,从又羡慕又防备。变成了同情居多。 那她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你说得有道理。」桃花看着秦淮玉道:「既然愿意相互扶持着过日子,那你以后也多往这争春来走走吧。」 「好呀。」秦淮玉点头,挥手就让丫鬟给她拿了一盅燕窝上来:「这是今日刚领的燕窝,我都没舍得吃,给你吧。」 「多谢。」桃花伸手接下,看着她兴高采烈地离开,心想这姑娘也是真不会做人,换个小心眼的看她这么幸灾乐祸的,才不会想她本意是什么,立刻就会在她头上记一笔。 「主子。」青苔抿唇:「那三位娘子可真不靠谱,亏您这么相信她们,她们却转头就把话给传出去了。」 「有什么奇怪的?」拿银针试了燕窝之后,桃花开心地就喝了起来:「世上为什么没有不透风的墙呢?就是因为人的嘴巴又没被缝上,当着你的面儿说的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可是一转背难免有个与人聊天的时候,一个冲动就把话给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还不得满府皆知?」 青苔恍然大悟:「您故意的?」 「不然呢?」看一眼这傻丫头,桃花摇头:「我难不成还真蠢到会拿自己的秘密跟人交心,以求多个朋友?这人心隔肚皮的,傻子才会这么想。真正的秘密就该自己藏着,谁也不能告诉。」 青苔点头,算是又学会了一点东西。 逢人只说三分话,哪能全抛一片心? 不过,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果也不太好,晚上的时候,沈在野黑着脸就来找她算账了。 「你在乱传些什么东西?」役场冬亡。 桃花眯眯地看着他问:「妾身不能生育,爷会嫌弃吗?」 「少废话。」沈在野拎她起来放在软榻上,严肃地道:「在盘算些什么,提前给我说清楚了!」 「妾身只不过觉得高处不胜寒,想在院子里多交几个朋友罢了。」桃花一脸无辜地道:「若是不这么说,谁会放下戒备真心跟妾身好啊?」 交朋友?沈在野冷笑:「你交朋友来干什么?」 「夫人在这院子里广结善缘,处处逢源,妾身怎么能不学着点?」桃花看着他的眼睛道:「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事儿,说不定还能有人帮忙呢。」 微微一顿,沈在野看清她眼里的神色,皱眉想了想:「你要跟梅氏过不去?」 「不可以吗?」桃花微笑:「爷还不是准备跟太子过不去了?」 「你……」沈在野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知道梅氏跟太子的关系?」 「您忘了?」桃花挑眉,妩媚一笑:「妾身可是在东宫呆了大半个月呢,该见的人都见着了,太子做事也没回避妾身,这些东西还能不知道吗?先前妾身还奇怪秦解语为什么会那样听夫人的话,如今妾身也明白了,秦廷尉与梅奉常的关系也不错吧?」 看了她一会儿,沈在野摇了摇头:「穆无垠果然是难成大事,竟然对你毫无防备!」 「太子最大的缺点只是识人不清罢了。」桃花耸肩:「他也有谋有略,只是遇见了你我这两个坏人,一个负他信任,一个负他真心。」 相比之下,南王就厉害得多,所交之人,都是有本事又靠谱的,绝对不会害他。 沈在野哼了一声,心里直叹气。穆无垠那儿让她窥见了端倪,那恐怕很多事情就根本瞒不住了。 「你想怎么做?」 桃花跪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道:「男主外,女主内,妾身负责将梅夫人架空,爷只管做爷该做的事。」 架空梅照雪?沈在野笑了:「梅氏做主母也有两年了,府里大小事务都是她在管,你有什么本事架空她?」 第五十三章 「爷只要答应妾身,事成之后,帮妾身个忙就行了。」桃花道:「其余的,不用爷操心。」 这么厉害?沈在野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两眼:「好,时间可不多,你别让我失望。」 「遵命!」俏皮地行了个礼,桃花抬头,讨好地笑道:「既然如此,那爷是不是也配合妾身一番,今晚去古娘子那儿看看呗?」 脸色微沉,沈在野道:「你让我去我便去,那我成什么了?」 「那您别去古娘子那儿,千万别去!」桃花立马改口,瞪眼道:「您去了我跟您急!」 沈在野:「……」 冷哼了一声,他起身便往外走:「本还想多陪陪你,看来你也是不需要。既然如此,那可别怪我无情。」 「爷慢走啊!」桃花挥了挥手绢儿:「下次再来。」 「主子。」青苔哭笑不得:「您这样,爷以后当真不来咱们这儿了怎么办?」 「怕个啥?」桃花拍了拍手:「他不会的。」 不仅不会,还会配合她好好对后院这一群女人。沈在野又不傻,她做的是跟她利益一致的事,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跟她对着干。 姜桃花猜得没错,沈在野虽然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去了古清影的院子里。 古氏可高兴坏了,她一直没得什么恩宠,看来姜娘子当真很靠谱,应该说了她不少好话,不然相爷也不会这么快就来了。 「娘子。」贴身丫鬟东篱小声在她耳边道:「管家送了不少首饰过来,又制了新的寝衣,正好赶着送来了。」 这种内需的事情,一向是梅照雪在管。管家会给她送这个,自然也就是夫人的吩咐了。古清影感激不已,将这恩情记下,然后高高兴兴地沐浴侍寝。 徐管事看着回来复命的丫鬟,笑着朝管家道谢:「有劳。」 「哪里哪里。」钱管家摆手道:「你以往帮我的地方可不少,这点小忙算什么?」 徐管事点头:「古娘子也是对老身有恩,所以老身帮她一把,这事儿还望钱管家莫要给夫人说。」 「我明白的。」 这种私下塞东西的事儿他干得多了,自然不能让夫人知道。 徐管事笑着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第二天一早,古氏神清气爽地去凌寒院请安,见着梅照雪就行了大礼:「多谢夫人对妾身的照拂。」 梅照雪一愣,也不知道这谢从何而来,不过古氏是刚受宠的人,她自然就应下这礼,笑着道:「往后可要好生伺候爷,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便是。」 「是。」古氏高兴地在旁边坐下,秦淮玉听着可就不太乐意了:「夫人的意思是,只有受宠的人才可以提需要吗?我院子里最近也缺东西呢。」 梅照雪看了她一眼,道:「府里的用度都是登记在册的,伺候爷的人辛苦些,自然得的东西多一些。你与其埋怨,不如想想办法,看如何才能得爷的心?」 姜桃花坐在旁边喝茶,一声没吭。梅照雪倒是一眼扫了过来,笑道:「姜娘子好不容易回来,受的罪也不少,就不必这么频繁地来请安了,好生休息就是。」 「谢夫人。」桃花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回争春呆着了。」 「好。」梅照雪满目柔和:「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可以替我管一管这府里琐事,最近府里的开销不小,也替我想个法子省省开支。」 还真是什么难往她身上甩什么啊,这种得罪人的事,为啥要她来做? 咳嗽了两声,桃花掩唇,一脸虚弱地道:「夫人也知妾身应该好生养着,操劳不得,这些琐事,妾身想必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话是这么说。但这院子里如今除了你。我也不知还有谁能帮着做点事。」梅照雪叹息:「段氏和秦解语都没了,柳氏和孟氏也没了。新上来的两位娘子尚还不熟悉规矩,这样看来,只有……」 「夫人,妾身可以帮忙啊!」秦淮玉连忙抢过话头来:「妾身对这府里的事算是熟悉,节省开支这样的事也不是不会做。」 梅照雪愣了愣,众人也都齐齐扭头看向她。 桃花抬手捂住了自个儿的眼睛,这傻大姐,人人都想推的差事,她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揽? 听梅照雪刚才的话,她推辞,这活儿多半是要落在顾怀柔身上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秦淮玉,满腔热血。一副要干大事的样子。 梅照雪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问:「你确定你能做好?」 「这有什么难的?」秦淮玉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好了,您的吩咐,妾身一定好好完成!」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拒绝也未免让人脸上抹不开。梅照雪只能迟疑地点头,又看了姜桃花一眼。 算她走运,有个傻子冲出来挡灾。不过这傻子姜氏也是一向护着的,她闯祸,她也脱不了干系吧? 顾怀柔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一离开凌寒院。便拉着桃花的胳膊皱眉道:「这要怎么办?以秦氏的性子,定然是会得罪不少人的,您最近好不容易跟众人的关系融洽……」 「她得罪人,关我什么事?」桃花挑眉。 「您不是一向护着她吗?大家都觉得秦氏是随着您的。」顾怀柔刚说了这话,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差事是夫人给的?」 「是啊,夫人给的得罪人的差事,你觉得以秦氏的性子,会怎么做?」桃花笑了笑:「扯不到我身上来的,这次该给她撑腰的是夫人,得罪人了也是夫人的命令,我不会护着她的。」 她又不傻,秦解语这人明显是听不进道理也分不清好坏的,那就随她去好了。先前护着她是因为这院子里有不少难缠的人,会耍阴招。现在只有一个梅照雪,还是她给的差事,她总不至于自己拖自己下水,秦氏是相当安全的。 既然安全,那她就在岸上看着就行了。 顾怀柔点头,总算也放心了些,桃花看了看她道:「你晚上回去在院子里备些清凉油,再跟按摩师傅学学推拿之法,爷要是去了,也能解解乏。」 「爷会来吗?」顾怀柔一愣:「他也有许久没来我院子里了。」 「会来的。」桃花肯定地道:「你做好准备便是。」 沈在野最近是要有大动作的,自然会在后院里多走动,她猜也猜得到,除了梅氏,其他人都会受宠。 然而别人是猜不到的,看她这么胸有成竹,只当是她在沈在野面前替她们说好话,争恩宠。后头不远不近跟着的古氏和南宫氏一听,立马就迎了上来。 「多谢娘子照拂。」古清影笑盈盈地拉着桃花的手道:「没有娘子,我不知还要被冷落多久呢。以后娘子有事,我必定全力相帮。」 南宫琴微微颔首,一双眼略带渴望又含蓄地看着她。 「没什么好谢的。」桃花看着她们道:「咱们既然已经认了姐妹,那自然是要相互帮忙的,你们也都准备着吧,说不定爷什么时候就来了呢。」 「好。」古清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就有劳姐姐了。」 顾怀柔安静地看着,没吭声,等这两人走了,才低声道:「看起来可真不靠谱,大概也是为着恩宠才围来您身边的。」 「她们为什么来的不重要。」桃花耸肩:「能围过来就对了。」 这相府里的主母有两大作用,一个是平衡姬妾关系,另一个是管理府中用度。用度方面桃花插不了手,但把前者的差事揽过来,简直是太简单了,毕竟姬妾最看重的,还是沈在野的恩宠。 第五十四章 她总能猜对沈在野下一个会去谁院子里,提前不要脸地抢个功,没几天的时间,所有人都觉得相爷是对她言听计从的,自然就都爱往争春走了。 「主子。」 凌寒院里,风屏皱眉跪在梅照雪身边道:「最近来咱们院子里请安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几个娘子都爱往争春跑,只有您亲近的几个侍衣还在这儿晃荡。」 梅照雪安静地摆弄着茶具,脸上依旧一片平静:「人往高处走,这有什么奇怪的?姜氏那儿有她们要的东西,她们自然趋之若鹜。」 「可是,奴婢总觉得姜娘子这次回来,像是野心勃勃要夺您的位置似的。」风屏皱眉:「您没发现吗?这才几日,府里的人都拿她当神一样供着,地位仅次于爷,那又将您放在了哪里?」 「想夺我的位置?」梅照雪笑了笑:「我先前就让她试过管这府中之事,结果如何?爷心里也该明白,她不适合当夫人。」 风屏摇头:「可是爷现在好像比以前更喜欢姜氏了,以前还没这样肯听她的话的。奴婢担心一直这样下去,爷迟早被姜氏迷惑,直接将您的位置给她了。」 手指一顿,梅照雪抬眼看了看她。 风屏连忙低头。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梅照雪轻叹了一口气:「你傍晚的时候悄悄去给古氏送信,让她过来一趟。」 「是。」 两年多了,头一次有人妄图骑到她的头上来。梅照雪皮笑肉不笑地将茶杯叠在一起,优雅地将茶具收了起来。 姜桃花还嫩了点吧。 傍晚的时候,沈在野让人知会了南宫琴今晚侍寝。桃花得逞地笑了笑,打着小算盘道:「一点没错,下一个又轮到顾氏了。」 青苔从外头进来,凑到她旁边小声道:「主子,古娘子去凌寒院了。」 「去得好啊。」桃花眯了眯眼:「还当真是她。」役有阵巴。 虽说她是故意让她们把自己不孕的消息传出去的,但到底是谁说的,她还是很好奇。在她们三个人侍寝的时候,桃花都让徐嬷嬷以夫人的名义送了奖赏过去,南宫琴和顾怀柔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古清影谢了梅氏的恩。 已经跟她达成协议,又对梅照雪示好,想必不是一心一意与她站在一起的,那消息也就多半是她泄露的了。 古氏还是当初答应得最利索的人呢,没想到出卖她也是最利索的。所以这交朋友啊,还是等摸透了底细再交心比较好。 「秦娘子那边怎么样了?」桃花问。 提起她,青苔就浑身打寒战:「还是那样,一直在府里晃悠,看见什么地方开支大了,当即让人家改。有人不服气,她就抬出夫人来,把人打一顿。夫人那边气得不行,还得夸她做得不错。」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桃花乐得直在床上打滚:「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夫人还不太了解秦氏这性子,我要是她,当场就会拒绝秦氏。本是想甩个得罪人的事给我,没想到怨气还是全积攒到了凌寒院,而且恐怕比她亲自去做还多吧。」 青苔心有余悸地点头:「爷本来还想在咱们院子里修个水池的,竟然也被秦娘子给拦下了。」 这么厉害?桃花眨眼:「修水池干什么?」 「不是您昨天说咱们院子离花园有点远,看个锦鲤都不方便吗?」青苔道:「爷听说了,就打算让人直接在后院里修个鱼池,养鱼给您看。」 啥?桃花傻眼了:「这么宠我?他又想做什么?」 沈在野一对她好就没什么好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青苔摇头:「奴婢不知道,爷也好久没来咱们院子里了,忙着宠别人呢,可能是怕主子伤心,所以安慰安慰您吧。」 她有什么好伤心的?这儿的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沈在野那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就一直围着她一个人转,她要是想不开,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啊。 瞧着时辰已经快到子夜,桃花也没多想了,直接滚进被窝准备睡觉。青苔拿了灯出去,仔细地将门给关好了。 然而她还是忘记关窗户,有人从窗户进来,悄无声息地就爬上了床。 被声响惊得睁开眼,桃花身子僵了僵,伸手一摸这人的腰,便长出了一口气,抱上去撒娇似的道:「爷要吓死妾身不成?这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 沈在野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还不简单?」桃花捏着他的腰道:「妾身对这儿很熟悉,一抱就知道。」 轻哼一声,沈在野搂着她,任由她压在自己胸膛上:「你最近又在算计我?」 「哪有?」桃花嘿嘿直笑:「爷要做什么事,妾身可是一点都没插手啊。」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要去谁院子里,还一算一个准?」沈在野眯眼:「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这个在您身边有人也没用啊,可能只有在您肚子里安插蛔虫才行。」桃花一本正经地道:「没错,您肚子里最大的那条蛔虫是妾身的虫!」 本来还是有些严肃的,一听这话,沈在野失笑,伸手就掐了掐她的脸:「你倒是厉害,给了那虫子多少好处?」 桃花扭啊扭地爬去他身上,笑眯眯地道:「爷。说正经的。您准备怎么对付太子?」 笑意微顿,沈在野看了看身上的人。黑暗之中眸子还泛着清凌凌的光。但里头的神色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在担心他?」 「也不是担心。」桃花撇嘴:「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妾身一早就清楚,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随口问问?沈在野冷笑,想起她在接天湖边凝视穆无垠那眼神,心里就莫名觉得烦躁:「你怕是想救他一命吧?」 心虚地摇头,桃花道:「妾身哪有那本事啊,只是太子毕竟算是对妾身有恩,爷能保他一条命的话……」 「不能。」平静地打断她,沈在野伸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拨开,闭眼道:「那不是你能管的事情,老实在后院里呆着吧。」 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桃花嘟嘴,不悦地背对着他躺过去。 每次都是她贴上去抱。这人还说挥开就挥开,老娘不抱了不行吗! 两人安静地各自睡觉,沈在野却没能睡着,皱眉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你闹什么脾气?」 「谁闹脾气了?」桃花哼哼道:「抱得手疼。妾身想好好睡觉而已。」 身后的人一阵沉默,桃花鼓着嘴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主动抱他了!弄得像她有多离不开他似的!谁稀罕啊? 沈在野等了一会儿,等这人的呼吸均匀,终于睡着了的时候,才伸手将她抱回来。让她搂着自己。睡着了的姜桃花把发过的誓忘得一干二净,吧砸着嘴又把旁边的人抱得死紧。 「傻子。」屋子里有人低笑了一声,然后便安心地拥着她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沈在野已经不见了,桃花也没问他去了哪里,自顾自地收拾好,便去厨房逛了一圈。 府里节省开支,最惨的自然就是厨房的采买,往日里是个捞油水的活儿,如今却是个烫手山芋了。这不,远远看见桃花往这边走,负责采买的刘管事连忙就迎了上来。 「姜娘子!」 看着眼前这人,桃花笑了笑:「有什么事?」 「您…您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您救救奴才吧!」刘管事直接在她面前跪下了,可怜巴巴地道:「夫人让节省开支,这府里的肉和菜又都是从贵的地方进货的,奴才夹在这中间,还得倒贴银子,这日子可怎么过?」 微微挑眉,桃花很无辜地道:「我怎么能帮得了你?我也只是个娘子罢了。」 第五十五章 「徐管事说,您是乐于助人的。」刘管事连连作揖:「她那事儿,不也是您给做了主翻了案的吗?奴才这点小事……还望娘子帮个忙。」 看了他一会儿,桃花示意他起身,到旁边去细说。 「府里的菜和肉从什么地方进货的?」 刘管事苦着脸道:「就是夫人娘家的远亲那儿进的,夫人说了,那儿的肉和菜最新鲜,可价格也最贵啊,偏生现在又是夫人下令节省开支,昨儿秦娘子过来说,以后每日买菜只有十两银子,那岂不是要饿死半府的人?」 「这事你不如直接去找夫人说啊。」桃花道:「既然是她的亲戚,命令又是她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 「奴才哪里敢?」刘管事摇头:「夫人只会觉得奴才办事不力,另换人来做,那奴才该何去何从啊?」 说得也有道理,桃花笑了笑:「既然夫人那儿不能说,那你不如直接去给相爷说吧。」 刘管事一愣,有些迟疑地道:「奴才哪里有机会能见相爷?」 「这个简单。」桃花道:「相爷最近爱去花园里逛,到时候我让青苔带你过去便是。」 「多谢娘子!」刘管事连忙行礼:「只是……万一夫人怪到奴才头上,会不会还是要赶走奴才?」 「不会。」桃花摇头:「你都到爷面前说话了,她若再动你,不是明摆着和爷过不去?放心吧。」 有道理!刘管事感激涕零地拱手:「徐管事所言不假,娘子真是菩萨心肠!」 这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桃花笑了笑,与他作别便回去睡回笼觉。 「夫人这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青苔感叹地跟在她身后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节省开支?」 「因为秋季相爷会查府里的账本。」桃花懒洋洋地道:「先前她把账本给我管的时候,府里的开支比前几个月少了一半,账面上却没什么不对,前后一对比,自然让她脸上不好看。」 说起来这也是因果循环,她管账的时候府里闹腾得很,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不过与此同时,闲得无聊乱花销的姬妾也就少了。府里的人顶着狂风骤雨,生怕惹事上身,背地里捞的油水也跟着少了些。 她倒是没特地做什么,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福祸相依。 青苔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手:「那夫人可就得多花点心思了。」 桃花接着往前走,心想梅氏现在可不止是要在节省开支上花心思,她在这府里的人心,也是快溃散殆尽了。 梅照雪没有意识到下人的问题,她在意的只是姜桃花与府里几个比较重要的娘子站了一条船。先前的三足鼎立和两分局面已经被打破,重新洗牌之后,自己竟然比姜氏差了一截。 「姜娘子太会做人了。」古清影磕着瓜子道:「她不跟人争,也不跟人抢,谁跟她好,谁会就得爷的恩宠,那这府里的人还不巴巴地捧着她?不是妾身要多嘴,夫人您再懈怠,指不定哪天就让她占了鳌头了。」 「你不也是捧着她吗?」梅照雪淡淡地笑了笑:「所以得的恩宠也不少。」 古氏一愣,放下瓜子跑到梅照雪身边道:「妾身这还不是为将来打算吗?她送的恩宠,不要白不要,但妾身的心是向着夫人您的呀。令尊最近对家父提拔有加,妾身定然是会帮着夫人的。」 话说得漂亮,其实也是个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的人,还会讲什么情义?梅照雪勾了勾唇,抿着茶水道:「如今算来,最得宠的还是你跟南宫氏,你们都是侍衣上来的人,她怎么没同你一条心?」 「同是侍衣,也不是很熟。」古清影撇嘴:「她那人不爱说话,又有点死脑筋,真以为可以靠姜娘子一辈子呢,没眼力劲儿。」 「是吗?听说她哥哥最近也刚入朝。」梅照雪垂眸道:「有空还是带她过来凌寒院走走吧。」 「好。」古清影应下,笑着就退了出去。 梅照雪看着案上的三个茶杯,拎起一个来,丢进了旁边的水盆里。 两天之后,顾怀柔一脸尴尬地来找桃花了。 「姜娘子,出了点事儿。」 桃花正午休呢,打着呵欠看着她:「又怎么了?」 「妾身的父亲先前不是调做内吏了么?」顾怀柔抿唇:「今日收到消息,又转做了宗正。」 「这是好事啊。」桃花道:「升官了。」 「可……」顾怀柔皱眉:「先前朝中一直有消息,这个位置该是南宫酒的,眼下南宫娘子怕是在生气,今儿遇见我都沉着脸,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桃花耸肩:「朝廷上的调度,关你们什么事呢?她大概也就是一时想不开,过几天就好了。对了,大魏的宗正,是不是管理皇族事务的?」 「正是。」 心里一喜,桃花连忙拉着她的手道:「那之后你可能得帮我一个忙。」 顾怀柔点头:「只要是娘子的吩咐,我是必定尽力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桃花笑弯了眼,瞬间就没去管其他的,这条路一铺,她就有能力还人家的恩情了。 但是,第二天晚上,在顾怀柔沐浴准备侍寝的时候,温清里竟然有丫鬟失手,将一桶还没来得及兑凉的热水朝顾怀柔兜头倒了下去。 温清里瞬间就炸开了锅,姜桃花赶到的时候,顾怀柔锁在房里谁也不见,连医女都只勉强给她涂了药膏,便被赶了出来。 「怎么样了?」桃花皱眉拉着李医女问。 李医女连连摇头:「整张脸被烫伤,身上也被烫红了不少,容貌算是毁了,命还在都算不错。」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瞪眼。女人毁了容貌,有几个还愿意继续活下去的? 「你确定她命还在?!」 李医女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姜桃花一脚便将锁着的门给踹开了! 顾怀柔头上盖着黑纱,正准备悬梁自尽。役有尽弟。 「哎!」吓了个半死,桃花连忙让青苔把她抱下来,拿绳子将她的双手捆在背后:「你这是干什么!」 顾怀柔沙哑着嗓子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丑的时候,活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 「女人难不成只能靠脸活啊?」桃花急道:「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再想办法,府里应该有不少生肌养颜的药……」 「没用的。」顾怀柔摇头:「我这样子自己都看不下去,没救了!」 女人的容貌何等重要,她的脸变成这样,沈在野怎么可能还亲近她?这院子里没了恩宠,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桃花怔愣,伸手想掀开她头上的纱罩看看,顾怀柔却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连连后退:「你们都出去!」 「娘子。」李医女皱眉:「让奴婢在这儿照顾吧。顾娘子现在情绪不稳,人多了对她没好处。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您再来。」 「好。」桃花起身,深吸一口气道:「我一定会让爷严惩那丫鬟,你放心吧。」 顾怀柔大哭,声音里满是绝望,听得人心里跟着发颤。青苔连忙将自家主子拉了出去,院子里,沈在野刚好带着梅照雪赶过来。 「那丫鬟人呢?」沈在野沉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句失手就能遮掩过去的。」 桃花抿唇,看了梅氏一眼,挥手让人把那丫鬟带了上来。 「相爷饶命!」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奴婢当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沈在野眯眼:「那么滚烫的水,你提的时候感觉不到?竟然还朝着主子倒下去!这若不是故意,那什么叫故意?」 第五十六章 小丫鬟哭着道:「奴婢当时有些走神,一时提错了桶……」 「这丫鬟看着好生眼熟。」梅照雪突然开口道:「但妾身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了。你们想得起来吗?」 后半句是看着旁边的秦氏和南宫氏等人问的,秦氏自然是无辜地摇头,南宫琴顿了顿,也摇头。 「都不认识?」梅照雪微微皱眉:「奇了怪了,主子不认识。那其余的丫鬟认识吗?这小丫头平时跟谁玩得好?」 身后的风屏连忙道:「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夫人在府里闲逛的时候,在花园拐角差点被两个丫鬟冲撞,其中一个就是这丫头,还有一个……好像是南宫娘子身边的碧荷。」 桃花一愣,侧头看向旁边站着的碧荷。后者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下道:「夫人明鉴,奴婢和涟漪没什么来往,只是那日刚好在路上碰见,所以一起走罢了。」 「是吗?」梅照雪笑了笑:「那倒是我多想了,既然是涟漪的罪过,又害得顾娘子容貌尽毁,那爷可要严惩。」 沈在野看了她两眼,沉声道:「拖下去打一百个板子。」 一百个板子!摆明了就是没给涟漪留命了。不过顾氏也丢了半条命,这惩罚只算是她罪有应得,故而桃花也没开口阻拦,眼睁睁看着涟漪被人拖了下去,一路哀嚎。 不过,即便是知道要死了,涟漪也没说出别的什么有用的话,看起来当真像是她的无心之失。 然而,因着梅照雪刚刚的话,秦淮玉一连看了南宫琴好几眼,还低声问:「真的跟你没关系?」 南宫琴皱眉,摇头道:「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与顾娘子无冤无仇,做什么要这样害她?」 「哎,不是听说她爹抢了你哥哥的宗正之位吗?」秦淮玉眨眼道:「你和她难道不是闹掰了?」 「没有的事。」南宫琴气得直哆嗦:「请秦娘子莫要信口开河,万一有人当真,把这罪名算在了我的头上,那岂不是太冤枉?」 沈在野看了这边一眼,微微皱眉。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南宫琴一愣,相爷的眼里也是有怀疑的,他也怀疑是她做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委屈地跪了下来:「爷明鉴,这事儿跟妾身当真没什么关系!」 说着也尴尬啊,没什么证据能证明是她做的,但偏生所有人都会怀疑她。南宫琴觉得憋屈极了,又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急得红了眼。 沈在野摆手道:「不是你做的就罢了,都散了吧,我去看看顾氏。」 「爷。」桃花皱眉:「顾氏现在情绪不稳,最不想见的肯定就是您,您还是别进去了,在门外跟她说会儿话即可。」 想想也是,沈在野点头,叹息一声,挥手让其他人出去,自己站在门口跟里头的顾氏说话。 跨出温清,姜桃花仔细想了想,这前因后果是不是也太巧了点?顾氏的爹刚拿了南宫酒的宗正之位,转眼顾氏就出事了,还跟南宫琴扯上了关系。 「南宫娘子。」 瞧着梅照雪从旁边要追上前头的南宫琴了,桃花连忙喊了一声。役有系号。 南宫琴红着眼睛回头,梅氏的步子也是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娘子也怀疑是我?」南宫琴皱眉。 「没有。」桃花摇头:「我觉得不是你。」 眉头微松,南宫琴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本以为您和顾娘子关系最好,要来问我的罪呢。」 「怎么会。」桃花抿唇,看着前头走着的梅照雪,低声道:「不过你的丫鬟为什么会跟涟漪在一起,还被夫人撞见了?」 旁边的碧荷连忙道:「真的只是碰巧而已!」 「那夫人可想得真多。」桃花侧头看她:「你得罪过夫人?」 南宫琴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这几日古氏拉我去凌寒院走走,我都推了没去。」 被姜氏这么一提点,她倒是想起来了,该不会是这一点得罪了夫人,所以今日这样拉她下水? 好歹是正室,心眼怎么会这么小? 「既然有人要朝你泼脏水,那你就呆在屋子里别出来了,躲过这一阵子再说。」桃花道:「至于顾娘子那边,我会替她找最好的大夫和药。」 「好。」南宫琴点头,朝桃花行礼之后,皱着眉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去没多久,凌寒院又来人请她过去。南宫琴冷哼一声,直接闭门谢客,称病不见人。 梅照雪微微不悦:「这人可真是固执。」 古清影赔笑道:「不懂事嘛,所以不是惹麻烦上身了?顾娘子这一遭算是毁了,姜娘子想必也不好受,应该没空再跟您争了吧?」 「她没空才怪呢。」梅照雪低笑,捏着帕子道:「府里最近不少人去爷面前诉苦,说我最近节省开支,给他们添了不少难题,活儿都要干不下去了。」 古清影一愣:「这些奴才胆子这么大?」 「还不是背后有人撑腰的缘故?」梅照雪抿唇:「既然如此,也不用节省开支了,你们该用的就用,缺什么都去账房领就是。」 「多谢夫人。」古氏笑道:「姜娘子也是太单纯了,想收买人心,可府里的用度到底还捏在您手里呢。」 梅照雪抿唇,依旧不见得有多高兴。任凭古氏叽叽喳喳,她只靠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阴雨天。 又是一场雨要来了。 府里的用度一松,桃花也没客气,将悬壶堂最好的大夫和最贵的药都塞进了温清。 冷静了一天,顾怀柔终于算是清醒了,认真让大夫看诊,认真吃药抹药,看如何才能消除脸上身上的伤疤。 桃花坐在外室看着,心里不免觉得悲戚。女人这一辈子真的太惨了,仰着男人鼻息过活也就罢了,一旦没了好看的脸,竟然只有死这一条路。 出来的大夫都连连摇头,低声对她道:「饶是用最好的去痕膏,这疤痕怕是也要三五年才能淡下去。」 桃花皱眉,让青苔带着大夫们下去领赏,然后坐到顾怀柔床边道:「我明日给你先做个好看的面具,如何?」 顾怀柔沉默,屋子里一片安静,就在桃花以为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她却低声开口道:「这不是偶然的,我能感觉到,是有人故意害我。」 微微一顿,桃花皱眉:「可涟漪已经……」 「被打死了是吗?」顾怀柔冷笑,靠在床头上,头上的黑纱微微晃动:「也不知是不是杀人灭口,反正我是毁了,背后那人怕是也得逞了。」 「姜娘子,你很聪明,能帮我报这仇吗?若是能报,怀柔愿为您当牛做马,以还恩情。」 桃花抿唇:「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会帮你的,只是现在也不知从何查起。」 「那涟漪父母健在,父亲瘫痪在床,家就在国都边儿上的乡镇里,娘子若是有心,可以让人去查查,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顾怀柔道:「若实在没有办法……那,我也只有凭着直觉找人报仇了。」 「你别冲动。」桃花拉着她的手道:「我会替你去查清楚的。」 这事看起来是个无头案,但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姜桃花决定相信她一回。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一》作者:采霏 2、《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二》作者:采霏 3、《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三》作者:采霏 4、《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四》作者:采霏 5、《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五》作者:采霏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