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王妃 卷四》 第一章 【第五十六章 破解九星困灭阵】 因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找不到其他人,龙奚兰和李淮觉得有点累,就随便找了一个草棚坐下。 「渴吗?本王去给你找些水来。」 一天都没有饮水,她当然很渴,但想到一离开就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彼此,她连忙摇头,「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诡异,谁晓得那水里有什麽东西。」 李淮被这麽一提醒,也觉得有理,便没起身,只道:「也不知其他人怎样了?」 「别急,我也许很快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她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垂目看去,她虽是安慰他,但他却感觉得到她比他还要急。他忽然想到什麽,问道:「奚兰,如果这个诡异的九星村一直都在这里,会不会有其他人在我们之前也进来过?」 龙奚兰看向他,顿了片刻点头应道:「对,我一直在纠结到底是什麽力量将这里变成这样,却忽略了这一点。」她猛然站起来,惊叹道:「如果这里一直存在着,那很可能是一个强大的阵法,而我们此刻就被困在这阵法中!」 李淮听了她这话,问道:「是否破了这个阵法就可以找到其他人了?」 她点头,却同时犯了难,「道家有四十七阵法,而我龙家独创三大阵法,我对这些阵的破阵之法早已烂熟於心,可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阵法……」终究是自己见识太浅薄,竟对九星村的阵法一窍不通。 「既然知道我们是困在了阵法里,总好过什麽都不清楚吧。」李淮出声安慰她,还说:「本王就不相信自己会被困死在这阵法里!」 他话音落下,龙奚兰却满腹心事的将头低了下去。 「奚兰,你是否发现了什麽?」她的任何举止都逃不过李淮那双观察入微的眸子,这次也不例外。 她叹了口气,「我是有一种猜想,如果我猜对了,这里也许就是别人为我们准备的葬身之地。」 李淮听了,面色渐沉。他并非没有这样猜想过,只是在这种时候不愿意道出来而已。 她说:「我们在小山坡上猜想紫虚元被人抓走,那人想除掉紫虚元,但显然他们并没有真的杀死紫虚元,而是用一具与他十分相像的屍体来混淆视听。 「他们深知我们并没有那麽蠢,会被那屍体所骗,必然会继续顺藤摸瓜到这里来查……现在看来,紫虚元恐怕只是饵,他们利用那具屍体将我们引到这阵法来。」龙奚兰说完一脸自责,是她一心担心紫虚元的生死,所以连这样简单的陷阱都没有发现。 没听见李淮的回答,她抬头看去,见他一脸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她的心却无法镇静,「你早就猜想过这里可能是一个陷阱了,对不对?」他那时从义庄出来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过来,解释说是担心她出事。现在她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他突然改变主意的态度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就算有这样的猜想又如何?那都不重要了。我们现在唯有找到破阵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李淮怕她过度自责,忙如此提醒,希望转移她的注意力。 龙奚兰却没有马上放下,「你不用安慰我,如果这次我找不出破阵的方法,我不仅害了你,还害了其他人!」她学道以来,很少会犯错,而这一行也不容许犯错,可如今是她的错,害他们落入这个诡异多变的阵法,如张月莲这样的鬼也不知困了多少在这里。 李淮不喜欢看她这般自责的模样,面色不悦地道:「就算要怪,也怪不了你。若是本王坚持不让你来,就绝对不会让你离开半步!」 她一怔,不知还能说什麽。 他继续说:「而且本王也知道这一点我们很像,若你坚持要来,无论如何你都会想法子来,所以与其让你一个人过来探险,倒不如本王陪你来。」 原来他已经那样了解自己了! 龙奚兰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李淮竟为了她犯险,她现在只怕他们会困死在这里,也如张月莲一样,变成这九星村的孤魂野鬼。 李淮深知她的心思,又说:「奚兰,既然都知道水涟珠的下落了,为了救平安,这一趟我们也该来。不就是一个阵吗!本王相信困局只是暂时的,你一定可以找出破阵的关键。」 看到李淮那信心满满的神情,她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一直以来,都是她给予别人希望,可此刻她发现李淮做得比自己要好。 「李淮,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也许她真的是遇见了太多的死亡,潜意识里才会时时担心随时会有人因她而死。 他听了她这样说,眼中浮出欣慰,「奚兰,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麽吗?」 「是什麽?」她转头侧望着他。 「你比这世间的任何人都更能分清善恶,而这一点恰恰是本王所欠缺的……」当人一旦置身於富贵与权力之中,善恶对错之分也早就模糊了,所以在他的成长环境中,学会的并非是对错之别,而是利弊之分。 龙奚兰立即从他那双深邃的眼中读懂了所有,想想余贵妃为隐瞒真相所杀的人便可知。 「奚兰,如果有一天,本王无法分清善恶了……」 听到这话,龙奚兰心中如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她伸手用力抓住李淮的手,「我会在你身边!我会是你的眼睛!」 李淮眸光闪动,长到这麽大都一直衣食无忧,集权力於一身,从来不懂何为感动,但这一天,他突然懂了——感动就是那身材薄弱的女子在邪恶面前毅然不屈的身影,也是她这一句坚定的话语。 龙奚兰深吸一口气,勇气重新回到身上。她将李淮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拍了拍道:「还好刚才将家伙全部带上了,就让本公子来见识见识这阵法的厉害!」她拿出罗盘,开始辨别方位。 李淮对此虽不精通,见状仍饶有兴趣的问:「你是不是在找阵眼?此地所有事物亦真亦假,这样找出来的阵眼是否有效?」 「道家说万物乃八卦之中,乾、坤、巽、震、坎、离、艮、兑,虽说这阵变化无常,无法分辨,但这阵中所有事物也都属八卦之中,离不开阴阳九宫。」 听了她的解释,李淮悉心点头,「原来如此。」 龙奚兰很欣赏他的态度,笑说:「你的前身是入仙的倏世,早已参透万物根本,想必在倏世还没升为上仙之前,便是你这般好学的姿态。」 李淮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好半晌都没有说半句话。 「应该就是这里了!」龙奚兰走到一棵枯死的柳树旁边,周围还是正常的房屋,但在她眼中,一切早已破败。 她用发簪挽起所有长发,随即将包袱打开,选出里面几样东西摆好,「不知道这破阵香有没有用,姑且一试。」然後她又对李淮说:「借你的剑一用!」 李淮便将挂在腰上的破啸剑抽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来,双指抚过剑身,动作缓慢但蓄势待发,接着,她挥舞着破啸,动作轻快熟练,游刃有余,用剑尖凭空画出破阵符。 剑光刺眼,将那符纹映照得更一目了然。 她轻轻点地,又用剑尖挑起红色蜡油,在地上快速画出八卦图,「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破!」 周围随即刮起一阵狂风,卷起无数草木,漫天乱飞。 龙奚兰地上摆的破阵香眼看就要一起被吹走,她举着破啸往地面上一划,「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定!」话一说完,那风果然就跟着停了。 李淮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她作法,不禁叹为观止,不过他并没有激动得乱说话,而是守在旁边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此时他突然开口,「奚兰,本王似乎听到了什麽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有什麽巨大的东西被拖动着,往他们这边来了。 第二章 龙奚兰神情紧绷,立刻抽出地面上的破啸退到他身边,「看来阵没有破,我反而将这阵里的什麽东西给引来了。」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所站之地微微的震动着,接着就看到前方的一座房屋被一个白色的巨物给压碎了。她惊叫道:「那是——」 原本是龙奚兰拿着剑挡在李淮面前,可见到房屋一垮,李淮立刻夺剑将她拉到身後,全身进入备战状态。 等到龙奚兰看清楚那白色的巨物是什麽时,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别看了,跑!」李淮意识到巨大的危机,转身就带着她朝前逃去。 在他们身後的巨物,是一条起码有殿柱粗的白蟒,蛇头足足有一辆马车那样大,此刻游走在地面上,身子经过後,那些房屋直接被碾成粉末,可想而知,若他们被这条巨蛇追上,不被生吞,只怕也会变成肉泥血浆。 可与体积比他们庞大数倍的蛇的速度相比,渺小的他们毫无甩掉白蟒的可能。 李淮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猛然松开龙奚兰的手,对她吼了一声,「你快走!」 她一直被他拉着朝前奔跑,手臂突然没有牵引的力道,她惊愕回头,便见到他持剑朝那白蟒奔去。 「你做什麽啊?你给我回来!」她急得跳脚,想起那次在西山上,李淮也是这样对付那头老虎,可如今这情况怎麽能跟西山上比! 李淮已无暇回答她的问题,只专注在眼前的白蟒上。 那白蟒看到他回来,蛇头往後一缩,露出半人高的毒牙,张嘴就朝他咬去。 「小心!」龙奚兰见此惊险一幕,尖叫出声。 李淮轻功不凡,发现白蟒朝自己袭来,便腾空跃起,躲过这一击。 那蛇因扑空,嘴里发出巨大的「嗤嗤」声,十分刺耳 …卷起蛇身,重新向李淮逼近,接连碾碎了周围几座土房。 龙奚兰无法乾站着看李淮勇斗白蟒,她身上没有武器,唯有绑在小腿上的短匕可以利用。她掀起裙摆,将短匕拔出来,趁李淮在前面吸引白蟒的攻击时,绕到後方,爬上蛇的背,用尽所有力气将短匕插进蛇身。 白蟒吃痛嘶叫,意识到自己背上有个东西,愤怒的卷起蛇身往周围的土房上撞。 瓦墙碎裂,四周只见灰土漫天,李淮惊慌地唤道:「奚兰!」 无人回应,他咬牙跃过蛇身,却被白蟒发现,扭曲着身体欲将他揉碎在自己的蛇身里。 他怎麽会让它如意,剑光随他腾空跃起,数次踩着堆叠的蛇躯脱险,终於,他发现了插在蛇尾上的短匕,而龙奚兰就躺在那旁边的泥墙之中。 「奚兰!」李淮飞跃而下,想伸手将她拉起来。 「不行!」她咬紧牙关,额头上疼得直冒冷汗,「我的腿好像断了……小心!」 那白蟒的蛇尾用力甩过来,李淮还来不及回头,整个人就被甩到了一面泥墙上。 泥墙倒下,顷刻间就把他埋在了下面。 「李淮!」龙奚兰一惊,用尽全部力气翻身,朝那堆泥墙爬去,「李淮,你回答我啊!」她一边爬,一边喊,心里瞬间被恐惧占满,但她还没有爬到,就感觉右边传来一股刺鼻的腥味。 龙奚兰的所有动作都为之一顿,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一道熟悉的「嗤嗤」声。 明知那里有什麽,她还是缓慢的转头去看,抬眼便看到头顶有一个巨大的蛇头,而那双碧绿的蛇眼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她小时候被蛇咬过,那是一条无毒的小青蛇,她本有机会杀了牠,但因为尊崇着生命为大的真理,她放了那条小青蛇生路,但从此不再喜欢蛇,且也十分厌恶蛇的习性。 蛇喜欢观察猎物,牠从不给猎物痛快,习惯用这种缓慢又嘲讽的方式让猎物有足够长的时间在恐惧中慢慢死去,甚至在猎物已然断气时,也不会松开牠们紧缠的身体。 而此刻,龙奚兰所面对的便是如此。 她咽下口水,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条巨大白蟒不会像她曾放过小青蛇那般放过她,她也不奢望。她伸手捡起地上的破啸,紧紧握在手中後,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我从不害怕你,也不惧怕死亡!」 白蟒见她一动,嘴里吐出舌信,彷佛发出攻击前的嘲笑,随即便朝她撞来。 她举剑朝蛇头砍去,同时闭上眼等待死亡,却没有等来该有的一切,周围反而突然变得安静。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被一道蓝光包围着,接着蓝光渐渐退去,一切不再是刚才的场景。 「王爷!王妃!」 严明的声音从她後面传来。 她转身,看到王府军们从三个方向走出来,连失踪的杨俊也在其中。 蛇呢?蛇怎麽不见了? 她顿了顿,很快就意识到阵破了。 「李淮!」她大声呐喊,马上就看到李淮从一座草屋後面走出来,身上还沾满了泥土。她朝他跑过去,才刚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惊奇的发现刚才被压断的腿竟然好了,现在就如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淮也看见她,快步跑过来,上下打量她的腿脚,发现没有大碍,才兴奋地说:「奚兰,你破了阵!你把阵破了!」他们又一次经历了生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 但龙奚兰似乎意识到什麽,她摇头,看向周围的场景,回答道:「不,破阵的人不是我……」 李淮一脸诧异,「不是你?那又是谁?」 她没有回答,而是询问道:「琴雨呢?琴雨人呢?」 这时,严挺驾着马车过来,「王妃,她一直在马车里啊!」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车帘便看到琴雨趴在马车里,似乎是睡着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李淮跟上来,看到她站在马车门边望着里面发呆,大为不解。 她回过神来,周围的景象一目了然,没有雾气,更没有走不完的民房。 其他人却发现了别的东西。 「王爷,後面有好多屍体!」 李淮跟去查看了那些屍体,回来对她说:「看来全部是原先九星村的村民,有老有小,目前不知死因。」 龙奚兰胸腔里喷起一股怒火,「他们的死一定与设这个阵的凶手脱不了关系!他们不知道已经被困在这里多久,实在是人神共愤,鬼邪作恶不可饶,但坏人利用这等邪术作恶,更是不可恕!」 与她相比,李淮自来都能完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平静地牵着她的手,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你破了阵,也是帮助这里惨死的村民脱离苦海了。」 她一把反抓着他的手,激动地道:「王爷,你会收集这里的证据禀报皇上对不对?只要查明这一切与皇后有关系,就可以将她背後作恶的人给揪出来……」 「奚兰,本王知道该如何做,此刻我们还是先回城,这里的事,本王会看着安排的。」 她相信李淮与她一起经历了这些,应该比她更痛恨皇后才对,於是点头,「对,回城,我还要回去救平安!」 李淮没有听懂她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有其他事要交代王府军们,就先将龙奚兰送回马车上。 她坐回马车後,很快马车就动了,在回京的道路上奔驰。 时间在流逝,而琴雨始终闭着眼睛不曾醒过来。 龙奚兰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她伸出手去,指尖触摸到对方的额头时,有浅浅的紫光散发出来。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原来是你破了阵……涟。」 在她从小山村下来时,原本昏迷的琴雨突然醒了,并劝阻她不要去九星村,後来琴雨又突然不记得这事,说起自己被黑衣人绑走的细节。 那时,龙奚兰只觉得琴雨前後判若两人,便留了个心眼。 直到破阵,她看到保护她的蓝光,才敢肯定水涟珠确实跟着琴雨进了九星村。 这时,琴雨慢慢睁开了眼睛,龙奚兰忙将手伸回来。 那小丫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谦卑之态,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直直的瞪着她。 第三章 「涟?」 琴雨没有反应。 「是你救了我们对不对?」虽没有任何回应,但她很肯定眼前坐的就是水涟珠。 「你吞了龙凝珠,却还是脱离不了凡人的愚蠢,甚至根本无法释放龙凝珠的威力,实在可悲!」 龙奚兰本是满心期待的准备感激救命恩人的,不料竟会换来这样一句。 涟又说:「还害得仙爷我消耗了那麽多灵力才破了九星困灭阵,真是可恶!」 以龙奚兰那脾气,管他是哪门子的仙灵,听了这些话,肯定不甘示弱,但想到自己还有求於他,便讨好地说:「你既然是七大神器之一,论修行,是我的先辈,能化出人形拥有自己的意识实在可贵,晚辈今日确实差些酿下大错,十分感谢仙爷的救命之恩!」 「别对我说这些客套话,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在想些什麽吗?」 涟是仙灵,能识人心不奇怪。 龙奚兰赔笑道:「仙爷有大慈大悲之心,救了我们自然不求回报,若仙爷早些现身点悟,後辈也不至於犯下糊涂事了!」 但涟并不买帐,将头一偏,说话依旧是用琴雨的声音。他皱着眉说:「这世间多少慾念之徒都在寻找我的下落,我隐匿在此只求自保,今日这一遭,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仙爷为我们所做的牺牲,我铭记於心,此後仙爷可随我回王府,晚辈一定尽全力守护仙爷与琴雨姑娘的安危。」她说得诚心诚意。 涟却发出一声冷哼,「你这妮子还真会说话,说什麽护我安危,不过是想借我之力救你朋友而已!」 龙奚兰尴尬的笑了笑,「仙爷明察秋毫,晚辈从未想过隐瞒。」 「不过,那件事不必浪费仙爷我的灵力了吧?」涟摆了摆手,不再看她。 「仙爷此话是何意?」她心中一紧,跟着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涟却没有回答,闭目就睡了过去。 「涟,你到底什麽意思?」 「王爷!王爷!」此刻,马车已到了城门下,有人从城中骑马急速而来。 龙奚兰听到这声音,判断出似乎是庄智谋的。 马车紧跟着停了下来,她什麽都没有想,掀开门帘从里面钻出来。 庄智谋下了马,单膝跪在李淮马前,一脸沉重禀告道:「王爷,薛大夫於今日凌晨去世了,现遗体已从宫中运回王府。」 「什麽?!」李淮脸色剧变,急忙移过视线来寻龙奚兰的身影,便见她矗立在马车前面,可能是下车得太急,连绣鞋都掉了一只。 李淮立刻从马上跳下,几步到了她身前,轻唤道:「奚兰……」 龙奚兰望着前方宏伟的城门,目光空洞的回答,「我知道,李淮,你不用安慰我。」因为无论如何安慰,都无法改变薛平安是被她害死的事实。 此时暮色降临,逐一亮起的暗红色光晕在楼与楼中间散开。 一行人无言,各自怀揣着对已故之人的怀念,慢慢步入这座辉煌气派的胥王府。 龙奚兰还记得当初得知李淮的死讯时,整个王府也充斥着这种失落之感。 薛平安的屍身停在他居住的院子,那是位於莲湖不远的一个小院子,没有命名、没有特别的装饰,唯一特别的是一进去就可以闻到不同的药草味。 当初为了研究各种药理,薛平安几乎搬空了城中最大的药房,如今他一死,这些药材估计会好一阵无人问津。 用樟木做的药柜有八尺之高,龙奚兰迈步进去制药房,听到药柜後面传来有人呜咽的哭声,走近了,发现是平日跟在薛平安身边的药童。 药童看到她,立刻起身,用力的擦了眼泪,愤恨的瞪着她。 她记得那药童名字叫阿宝,年纪也就十来岁,平日里见了她,都特别乖的唤她王妃,此刻这般对她,着实让她心里难受,「阿宝!」她从来没跟这个药童说过半句话,之所以开口,是想询问一下薛平安的事。 「你是坏女人!是你害死了我师傅!」阿宝指着她大声骂道。 一进了这院子,李淮便先去了薛平安的房间,只吩咐严明跟着龙奚兰。严明听到阿宝这样辱骂自家王妃,当即不干了,冲过去一把揪起阿宝的领子,将阿宝给拽了起来,骂道:「小兔崽子,不想活啦!竟敢大逆不道地骂王妃!」 阿宝正在丧师之痛里无法自拔,身体被拽在空中也不改口,一边哭一边嚷着,「她是王妃,她也是坏女人,她害死我师傅,就是这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女人!」 严明瞧这小子敢挑衅他的权威,也不顾阿宝是否刚死了师傅,扬手就要给这小儿一点颜色看看。 龙奚兰一把拉住他胳膊,冷声道:「放开他。」 严明诧异,自己这是给她出气啊!他当即表示不服,「王妃,可是他骂您——」 「我叫你放开他!」她变了脸,这次是真的。 他这才愤愤不平的将阿宝放下来。 阿宝并不感恩,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憎恨。 她走过去,在阿宝面前停下,放低了声音说:「阿宝,你师傅离开前,有没有对你说什麽?」 阿宝不回答,斜视着她。 严明忍不住了,又在後面吼了句,「小子,王妃问你话呢!」 龙奚兰缓慢地闭上眼睛,没有耐心的下令道:「严明,你出去!」 严明无奈,只好从房里退出来,正巧遇见出来寻龙奚兰的李淮。 李淮瞧见他一脸不平,温声问:「怎麽了?」 「王爷,那阿宝平日里挺乖的,可薛大夫一走,就变得六亲不认了!」 李淮双眉一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宝从小无父无母,一直跟在平安身边,平安是他最亲近的人。」 严明不傻,懂得主子的意思,不过他还是不能容忍有任何人对主子不敬。 与此同时,屋里头的龙奚兰轻声问:「阿宝,你说得对,我是个坏女人,我害死了你师傅,你恨我没有错,但是你师傅是我朋友,从今以後我会代替他照顾你,好吗?」 她想,无论是谁,离开人世前都会有自己的不舍和遗憾,而薛平安的不舍与遗憾里,一定有这个叫阿宝的孩子。今生她无法将欠薛平安的所有还给他了,所以帮他照看阿宝,是她应尽的责任。 「我师傅有东西让我交给你……」沉默了许久,低着头的阿宝突然平静的说。 龙奚兰眉眼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之後回答,「在哪里?」 阿宝走到药柜後面,打开了其中一个柜子。 龙奚兰看不清他拿了什麽过来,但是她一脸凝重的等待着。 他不知拿了什麽,藏在身後,走到她旁边,声音又有些颤抖的说:「师傅说,这东西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说完,他藏在身後的手忽然用力往前一捅。 寒光来势汹汹,龙奚兰一只手同时伸了出去,不偏不倚的将那短刃抓个正着。 阿宝虽然矮,但是力道却不弱,鲜血随即从她手心沿着指缝不断往下滴。 「奚兰!」李淮刚好与严明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顿然惊叫。 「别过来!」她未回头,厉声喝了一句。 一旁的阿宝早已被第一次伤人的恐惧侵袭,泪如雨下地不断抽泣着。 李淮虽不知她要怎麽处理,但听到她这样说,还是伸手将冲动的严明挡在了身後。 她以另一只手缓慢的伸过去,将阿宝拿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阿宝,你师傅希望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杀人。」她将阿宝手里的短刀夺过来扔在地上,然後蹲下去看着他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说:「你要杀我,为你师傅报仇可以,但得等你长大了有能力杀我,并且可以全身而退才行。」 阿宝听了她这话,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嚷着,「师傅不让我杀你,师傅不让……」 龙奚兰咬了咬嘴唇,并没有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她轻轻将阿宝小小的身体揽过来,什麽都没有说。 不久後,严明将阿宝带了下去,李淮则快步过来,拿了药布三两下将她还在流血的手缠起来。 第四章 龙奚兰看见他手里的动作,知道他很生气。她缓缓地道:「对不起……」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愿任何人为她担心。 李淮低垂着俊眸,压着怒气轻声问:「为何要用这种方式?你明明晓得他是去拿刀!」 她眨了眨眼睛,不可否认,在听到阿宝突然开口说有何东西要交给她时,她就听出了阿宝话语中的杀心,可她却没有阻止,还平静的等着阿宝将刀刺向自己才用肉躯去挡。 这便是李淮生气的原因。 「有些刺,不拔出来,就会永远留在心里;有些恨,不发泄出来,迟早有一天会翻倍喷发。他还小,我不愿意他活在仇恨中。」 「那你呢?」李淮抬头,终於按捺不住,急促的呼吸让他强健的胸膛上下起伏。 「我?」她将包好的手掌收回来,回答道:「是我害死了平安,这一切都应该我来受。」 「本王不准你以後再这样行事!」李淮下达命令,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情,他问她,「是否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了?」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让他如此无可奈何,他欣赏她的聪慧率真,却无法将她的自以为是通通收纳。他沉声问:「你将本王当成什麽了?本王说的话,你能否听进去一次?」 龙奚兰看到他这般样子,知道这回他是真的非常生气。 她差点忘了,他是个男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她的特立独行将他的权威无视得彻底,她通通都知道,却无法去改变。 这就是她啊,与这皇城的所有格格不入的她! 「对不起,李淮,我成不了你的好王妃……」从前她初入这富丽别致的王府时,也曾想要做一个举止优雅的贵妇人,可经历了这麽多,她仍然是变不成那个样子,甚至还更深刻的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这句话,在她般到後院住时,她就想对李淮讲了,一直未讲是因心里还有对他的眷恋,现在终於说出来了,她感到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这话是何意?」李淮望着她那双灵动而忧伤的眸子,「你说过你不会离开的!」 她摇头,「我不会离开,只是不能成为你想要的那个王妃。」 他听了她这话,无力地冷笑,「你果然成不了,本王也从未奢望过你可以!」他转身,带着满身失望而去。 龙奚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早已翻起千层浪,但她倔强地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缓慢地抬起那只被他包好的左手,用力捏紧,自以为手上的痛足够强烈,便可以忽略心里的难受,可实际上却一点用都没有。她感觉好似有一把剪刀在不断的剪开她的心脏,而她却没有能力去改变。 【第五十七章 薛平安还魂计画】 夜幕很快就俘获了这座寂静的府宅,她不愿自己一直沉迷在此刻的忧伤中,想去看薛平安最後一眼,遂走出去,在院子里看到已搭建起来的灵堂。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看到薛平安躺在一口漆黑的棺材里,周围是两个为他修容的葬仪师。 这个过程她曾见过无数回,而每一次,她都会对生死产生一种全新的认识。 突然,她想起什麽,回头跑出院落,便见琴雨站在外面,似乎早在等她。她大步走过去,两手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可以救他,对不对?」 涟的表情淡淡的,对於寄身在这具肉身上的仙灵来说,他早已看透人间的生死,「他已经死了,我要如何救?」 她不肯相信,用力的摇着脑袋,「不,你骗人,他不该落得这个下场,你一定可以让他活过来,对不对?」 「可以救他的不是我,是你,只要你念起手上的那道大金刚凡咒,就可以改变一切……」 听了这话,她惶然地放开对方,往後退了几步。 涟缓缓靠近,「你在害怕什麽?你不是想救他吗?」 是的,她想救平安,可大金刚凡咒的力量并非如她想像中那样完美。 「你也知道大金刚凡咒不可能真的逆转所有发生的事,在你选择救倏世时,就注定会有人因此而死,这是你的选择,你若要救他,就要做好让别人替他去死的准备。」 所以不管怎样,薛平安都是因为她而死! 她矗立着,久久无法从这之中抽离出来。 过了许久,涟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另外一个忙。」 龙奚兰缓缓转过头去。她不知道涟所说的另外一个忙是什麽,此刻她心中只有死去的薛平安。她又问了一句,「薛平安阳寿未尽,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救了吗?」 涟耸了耸肩,事不关己的回答,「对於死屍,反正本仙爷是无能为力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沉声问:「你要一直寄生在这具肉体上吗?」 「仙灵无法在这世间行事,须得有这样一具肉身代替。你既然是普提星转世,本仙爷便姑且留在你身边一段时日——」 涟还未说完,龙奚兰打断他,「既然如此,你也可以帮本公子一个忙了!」 「你想做什麽?」涟脸色一变,将脸探过来。 龙奚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仙爷不是能识人心吗,难道会看不出我想做什麽?」 涟猛地往後面一退,十分不悦地说:「这逆天而行的事,仙爷我可不干!」 这回她可不由着他了,一把抓住琴雨的手腕说:「仙爷是爷们,一直寄生在一个小女人身上,也不怕世人笑话?後辈给你找一具更好的宿主,是为仙爷打算!」 涟瞧她这翻脸不认人的姿态,瞬间对凡间女子没了好感,「真是谢谢你这打算,可仙爷我自来逍遥惯了,从不听人摆布,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吧!」 「仙爷是仙,来去自如,晚辈能请到仙爷是前生福德厚重。晚辈虽不能留住仙爷,但是以这身分留下琴雨这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听了她这话,一脸不敢置信,「啧啧,仙爷我真是瞎了仙眼啊,救了你这麽个白眼狼,你竟敢还威胁仙爷!」 龙奚兰抓着琴雨的手不放,将脸靠近,语气变得柔软了些。她说:「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下策?涟,你乃上古七大神器中最具仁慈的仙灵,不说帮我,就当是帮一个命不该绝的人,他与你一样,怜惜世人的病痛才行医救人,若不是我,他根本不会死,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阳寿换取他的——」 涟生气的将手腕从她手中抽出来,愤愤地道:「借屍还魂这种逆天之举,就如凡咒一样,补得了初一,补不过十五,甚至还得折损我的仙灵——」 龙奚兰在他说此话时,跪在了地上。 都说上跪神明,下跪父母,可现在她不觉得丢人,只要可以求得水涟珠的仙灵相助,便可以为薛平安借屍还魂。到时别说是跪,就是从她身上削肉她也愿意。 涟见她如此,更是气愤,「你以为仙爷稀罕你这一跪啊?!」问完,涟提起前面的裙摆,当即在她对面也跪下,「仙爷我谁也没跪过,今儿是栽在你这丫头片子手里头了,让死人复生不是儿戏,仙爷我若帮了你,以後还如何在仙界立足?」 她诧异地道:「我以为你们神仙都看破一切了,却不想你竟然如此浅薄!」 「根本就不是这个道理好吗?!」涟气得跳起来,问她,「仙怎麽啦?仙爷我修了几千年才有了这仙灵,好不容易现世,还要被那麽多妖魔鬼怪惦记着,你倒好,一出现就让仙爷帮你借屍还魂,还有没有天理啊?!」 龙奚兰跪着不动,沉声说:「涟,我知道让你折损仙灵救一个凡人确实过分了些,但求你大发慈悲,行吗?啊?」 涟早已被她磨得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要不是我欠你太多……」他冷着脸没将话说完,摆摆手,「还不站起来,让刚才那大个儿的傻子看见了,还不提刀来砍仙爷!」砍他倒不怕,伤到琴雨可不好! 第五章 龙奚兰听到这话,眼中露出喜色。这就是说,他答应了!她笑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等等!」涟挥挥手,还有话说,「帮他借屍还魂可以,但你也得帮我做一件事。」 她忙问:「何事?」 「这件事,此刻本仙爷还不能道出来,你先记着,等到时机一到,我自会告诉你。」 只要可以救薛平安,她什麽事都可答应,当即就点头说好,并问:「今天晚上可以帮平安还魂吗?」 涟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急什麽急?我为了救你们,已消耗了不少灵气,最少也得修灵数日才可,你马上就去给我安排一处清静之地,等我修复後再说。」 龙奚兰觉得这个要求不过分,马上找陈娘着手安排,但住远了,她担心会有变故,便让涟住在她住的那个院子里。 带涟过去的时候,她看到几个婢女欢天喜地的从睿安阁的後院跑出来。她不解的抓住其中一个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妃,青莲与浅默醒了!」 她听了心头一喜,「当真?」先前急着出门,没时间去看那两个丫鬟。 「是的,就在刚才,奴婢正要去禀告王爷!」 「好好,去吧,去禀告王爷吧!」她打发走了那几个婢女,忙转身对涟道谢,「你说的帮我另外个忙就是这个吗?谢谢你,涟,你真是大慈大悲的仙灵,如此行善於世,一定会极早登入上仙之程的。」 仙灵并算不上真正的仙,只是刚刚修出可入上仙之程的灵气罢了,所以入世修行也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一关。 涟对她的奉承不屑一顾,将头扭到一边,「你谢本仙爷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麽在这王府里立足吧,到时候你若失了王宠,琴雨岂不是要和你一起失宠!」 龙奚兰愣了一下,心想这水涟珠还真是奇葩,竟关心起这事来。 「别在心里骂得那样大声,琴雨是个苦孩子,善良可爱,我一直想让她活得快快乐乐地不再受人欺凌,却又唯恐现了灵气反倒害了她。如今既然进了这王府,自然想让她也享一享人家的富贵。」 「你说得很对,你放心吧,我一定尽我所能让琴雨在王府中过得很好!」 说完,他们就前往後院探视青莲与浅默。 连躺了数日,青莲与浅默被人搀扶着从房中出来,看到龙奚兰就要过来行礼。 「不必了,你们受苦了!」龙奚兰走过去,将两人的手拉在手中,「你们差一点就醒不来了!」 浅默红着眼说:「听陈娘说他们冤枉王妃,说是您将我们害成这样,是您受苦了才对!」 青莲忙问:「王妃,奴婢们这一睡数日,您和王爷……」 这丫头毕竟是从季府来的,自然是时时惦记着她与李淮的感情有没有加深些。 龙奚兰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涟,又看了看院门口,温声说:「刚才有人已经去通传王爷了,你们两人受了苦,王爷应该很快就会来探望你们。」 浅默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地问道:「真的吗?奴婢们身分卑微,王爷会亲自来探望,也是因为眷顾王妃!」 「对啊!」 正在她们开心的时候,刚才说去通传的婢女又跑了回来。 浅默忙问:「阿瑗,是否是王爷来啦?」 叫阿瑗的婢女与浅默交好,听到这问题,尴尬的摇了摇头,「奴婢确确实实将你们醒过来的消息告诉王爷了,不过王爷听了并未说其他……」看到浅默眼中的失落,她忙安慰说:「可能是因为有其他急事吧,我看见王爷出府去了。」 龙奚兰走过来,一脸好奇,「王爷他出府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他要去哪里?会不会遇上什麽危险? 阿瑗摇了摇头,回答:「王妃,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王爷、王爷……没有对王妃讲吗?」 龙奚兰眨了眨眼睛,心里有多失落,眼神就有多灰暗。 她突然发现,从认识李淮开始,他从没有像这样生过她的气,以往他总能将他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可见这次他也一定很难受吧? 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们彼此都是那麽骄傲不肯屈服的人,再重来一次,她仍然会那样做! 等她将所有人都遣退了,涟昂首凑过来,「仙爷说对了吧,失宠了吧!」 龙奚兰此刻没有心思应付他,无奈地回了一句,「仙爷能否有点仙的高傲气质,不要拘泥於这凡尘的俗事之中?」 他仍不依不饶地跟上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这麽晚去了哪里?」 她故作潇洒之态,「只要没危险,他去哪里都好!」 「哼,你真心这样想的吗?那仙爷我就告诉你,他去了国公府!」 听了这一句,她整个身子僵在原地,将她先前装出的无所谓出卖得彻彻底底。 涟瞧见她这个反应,一脸的得意,「我就知道你压根是在嘴硬。」 与其说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还不如说她不愿意面对这一点。 她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步去,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便拿出三枚铜币来卜上一卦。 正在看卦象的时候,那铜币却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在案板上一通乱移。 龙奚兰气急,起身望向门口,就看见涟悠哉的从外面走进来—— 「你想知道他是否去见那个女人就问仙爷我啊!你问我就告诉你!」 她真不明白自己到底请了个什麽仙回来,竟然如此烦人,「仙爷,你要说就说,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凡人被揭穿的样子!」涟往她面前的坐榻上一跳,侧躺在了上面,丝毫不在意他此刻是个什麽身分。 琴雨不过是一个客栈的粗使丫头,进了王府也顶多是个婢女而已,如此大剌剌地躺在榻上,要是被其他人瞧见了,那不得出大事啊! 不过龙奚兰并不在意这个,她走过去将房门一关,来到涟跟前,质疑道:「你当真可以未卜先知吗?」 「嗯,让仙爷想想再回答。」涟用手撑着下巴,还真就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来了,片刻之後才打着响指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仙爷我入世不深,但该守的仙规还是要守,不要逼我道出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也!」 她听了脸色一沉,这狗屁仙爷就是来逗她玩的吗? 「另外,我觉得你住的这间屋子不错,以後本仙爷就屈尊住这里吧!」涟说完,悠然地翻了个身。 龙奚兰只觉得他很欠打,皱眉道:「琴雨一个丫头与王妃抢房睡,如何说得过去?」 涟毫不在意的道:「这似乎不是仙爷我的问题,而是王妃你的问题吧?」 她闭眼,深呼吸,心情本就够郁结了,被他这麽一闹,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 算了!她放弃争论,拿着自己的东西从房间里退出来。 明日再找人将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吧,今夜她去青莲的屋子将就一晚。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前往薛平安的院子里。 「王妃,夜深了,您为何还到这边院子里来?不太……吉利吧?」严明瞧她从安睿阁里出来,立刻紧紧跟上。 她询问了灵堂那边的情况,都安排谁看守,严明则一一回答。 龙奚兰又说:「今夜可否再多派些人去看着灵堂?」 「已经有很多人看着了,王妃。」严明想不明白,派那麽多人去守着一具屍体做什麽? 她当然不会告诉这傻大个她要帮薛平安还魂的事,只说:「你按照本王妃的吩咐做就是了!」 「是。」严明立马应着。 不久,他们就到了灵堂里。 棺盖暂时还没有封,龙奚兰来到棺材旁边,为薛平安点上守魂灯,以免鬼差过来抓魂,将薛平安的魂魄抓走。 点了灯,她仍然神色内疚的望着薛平安的屍身良久,久到严明都於心不忍了,开口劝道—— 「王妃,人死不能复生,其实薛大夫即使到死也没有责怪过您半点儿,您还是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 第六章 龙奚兰抬起眸子,看向门边站着的高大男儿,一时无回应。 严明不懂,正是因为薛平安到死都没有责怪过她,她心中才更内疚。她何德何能让一个人为她倾其所有?所以无论如何,即便是逆天而行,她也要将薛平安救回。 「走吧!」她淡淡地道。 从灵堂里出来,夜里刮起了凉风,她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有吃什麽东西,却一点儿都不饿。 严明安静的跟在她後面。 路过王府大门的时候,她停下来站定,看着府院门厅旁挂着凄冷的白色灯笼,她回头轻声问:「你可知……王爷去了何处?」 「属下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严明虽脑子不够灵光,但有时还是明白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比如这种会影响夫妻感情的话题,就算知道,他也千万不能搅和进去。 「当真不知道?」龙奚兰不太相信,回过头来,平静的注视着他。 严明当即举起三指,郑重其事的发誓道:「属下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行了!」她就姑且信了吧,「以後不要随便发这种誓言。」她将视线移开,转过身去,往安睿阁方向走。 到了院门口,她命令道:「严明,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大家才从九星村回来,又因为薛平安的事,都没有闲着,而且她也想一个人待着。 「王妃,属下得保护您的安危……」 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不会有事,你回去吧!」 严明没办法,只好暂且退到院门外,心想着,王爷怎麽还不回来呀! 龙奚兰坐在安睿阁前院的石凳上等着。 不管李淮去了哪里,她希望他回来时,她能第一时间告知他,她将要帮薛平安还魂的事,因为薛平安是在宫里死的,无缘无故活过来,恐怕皇城里又要掀起一场大风波了,只有李淮有能力将这一切蒙混过去。 她只希望这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薛平安回来之後,可以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平平安安。 「丫头,你在难过什麽?」 她趴在石桌上,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薛平安的声音,忙抬起头看去,果然看到身穿白衣的薛平安温雅的坐在那里。 「平安!平安是你回来啦!」薛平安死时,她连最後一句话也没有讲上,此刻看到他,心中自然有许多话想说,「平安,你放心,我找到了法子救你,你等一等,就几天便好。」 薛平安听见她这话,微微一笑,「傻丫头,我如何都好,倒是你,明明那麽在乎,却要这样为难自己,何苦呢?」 龙奚兰一愣,缓缓垂下眼睑,没有应答。 良久,那边传来轻柔的一声—— 「丫头,若我的死可以换给你幸福,就算死千次万次,我也愿意。」 她听到这话,才立即抬头强调,「平安,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一个人用生命去换,更何况是你,我的幸福与你的平安不冲突,我希望所有人都不受任何伤害!」 「那你呢?」薛平安问。 这语气、这眼神,让她想到了在药房里的李淮,那时他也是这般心疼。 「我、我害怕,平安,长这麽大,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过。」 「害怕什麽?」 「害怕……平安?平安!你去哪儿了?」眼前的薛平安突然消失了,她心中一慌,睁开眼,才发现原来自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黎明就要来了,看来前一天她真是累坏了,竟然趴在这里睡了一夜。 可是,李淮呢?难道他回来了,只是天太黑,没有发现她? 是的,应该是这样。 为了证实心中猜想,她起身往李淮的屋子走去。 此刻天将亮,已有日出前的朝阳照映在天边。 龙奚兰轻轻地走到房门外面,却突然停了下来,心中十分矛盾。 若李淮正在熟睡,岂不是打扰了他! 她吐出一口气,转身欲离开,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她又改变了主意,回头直接伸手推开房门。 房门一打开,她就见屋内安静得毫无生气。其实在门没有推开前,里面有没有人,她就能察觉了,只是仍想确认一下,结果现在亲眼确认果然如此,心头免不了一阵火烧般的难受。 原来李淮一整晚都没有回来过!那他去了哪里?又在何处过夜?身边……是否还有其他人?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出现,她的心情顿时更乱了,好片刻她都快要看不起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捏紧左手的伤口,自嘲道:「龙奚兰,现在是什麽时候,你管他去了哪里过夜?」 她转身从安睿阁中出来,就看到严明靠在花园的木亭旁打盹儿。 他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立刻跳了起来,看见是她,才放下心来,问道:「王妃,您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里?」 她自然是要去灵堂看薛平安的屍身,不过她没回答。 他瞧她往那边走,心里也有数了。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淮从外面进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袍子,还是一件龙奚兰从来没见过的袍子。 她顿在原地,脸上有一刹那神情放空。 周围跟在李淮身边的王府军看见她,都恭敬地唤道:「王妃!」 她没有应声,倒是身後跟着的严明特别欢快的跑到李淮跟前说:「王爷,您可回来了,您不晓得,王妃她——」 「严明,本王妃有话与王爷说,你们暂且退下吧。」知道严明一定是讲自己在安睿阁的院子里等了一晚上的事,她慌忙的打断了。 严明用手挠了挠脑袋,而後点点头,与其他王府军一起退下。 李淮看着她,表情平静,一如湖面上那无波的水。 龙奚兰本以为隔了一天,他们之前的不快可以烟消云散,但此刻发现,才不过一夜,她发现李淮就像回到了当初她在春阳殿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依旧是高不可攀、文雅少言的胥王爷,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温柔的对她说——锦玉巧颜美如画,四海江山似我心。 明明是她有话要讲,但看见那双毫无波澜的俊眸时,她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半晌後,李淮迈步过来,在她身前停下,「你昨夜是在哪里睡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恐怕她的头发也略微散乱吧,毕竟昨夜到现在,她还没来得及让自己变得如李淮那样精神体面,所以细心如李淮,不难发现这些细节。她如实回答,「院子里……」 她本来以为他会再说些什麽,不过他说的却是其他—— 「你说有话对本王讲,是什麽?」 龙奚兰心头一紧,不可否认地,她又一次被自己的奢望伤到了。她方才竟然期盼李淮会问她为何要在院子里睡觉,这样她就有机会告诉他,她等了他一夜。她甚至还想过,如果他问她一句,她就向他道歉,由衷的道歉,可是他就这样略过了这个过程。 她还能说什麽呢? 既然如此,她不愿表现出任何失落来,反而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兴奋对李淮讲,「我找到可以救平安的法子了!」 李淮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终於微微动容。他看向她,轻声问:「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嗯。」 既然如此,他直截了当的问:「你需要本王帮你准备什麽?」 「我要你这几天尽一切可能帮忙保存平安的屍身,等到事成之後,你可以进宫与皇上禀明平安那天只是昏迷,因气息太弱,才导致误会。」 李淮脸上有些疑虑,他思忖了片刻才说:「这恐怕有些牵强……不过本王可以想办法解决。」 她对他应下的事毫不怀疑,相信他绝对能做到。又沉默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喊道:「李——」 「你昨夜一定没有休息好,回去歇着吧。」李淮轻快的转过身离去。 清晨的晨光将他浅蓝色的衣襟照得特别好看,但却是她陌生的颜色。 知道李淮马上就要从身前离开,龙奚兰低下头去,不看也就不那麽刺眼了! 第七章 到了傍晚,她听说李淮又出门去了,那时她正在准备招魂要用的东西,一个黑瓷罐子不小心从柜子上面落下,她没有注意,罐子重重的砸在她受伤的手掌上,用白药布绑好的手心立刻泌出鲜血来。 她用力拉紧药布,感叹道:「这只多灾多难的手,总有一天会毁在我手上吧……」 「会毁在你手上的岂止是这双手?」 一个声音从背後传来,她转头看去,是涟。 涟是从她原先住的屋子来的,身上穿着的是她那件粉黄相间的裙装。 琴雨模样长得乖巧可人,这裙子穿在她身上,除了裙摆略长以外,其他都很好。 「我今夜要先帮薛平安招魂。」她低头几下将手上的伤处理了一番。 涟靠过来,用着琴雨那小巧的身躯跳到龙奚兰面前的桌上坐下,「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心头一揪,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李淮的任何事,可这个水涟珠却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不满地道:「我不想说这件事,仙爷,你能否发发慈悲,也不要再提?」 涟似乎特别满足她这丧气的模样,笑着说:「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仙爷我神游出府,瞧见李淮与一个漂亮的姑娘在湖边散步……」 龙奚兰怔了一下,语调明显提高,「他是堂堂胥王爷,去哪里和谁做什麽,谁能管得了!」 涟早已看穿她那口是心非的模样,火上浇油在所难免。他将脸凑过来,学着琴雨的语气说:「夫人,奴家看见您家相公在湖边与一位漂亮小姐散步,那漂亮小姐还温柔地唤他为『季海』……」 「你到底想做什麽?」她用力将刚捡起来的罐子往桌面上一放,彷佛不在意她的举动会将罐子砸得稀巴烂。 涟见状,将身体往後一缩,「瞧你这点出息,也就只能欺负我这种老实巴交的小仙,有本事,你去跟李淮横一个呀!」 龙奚兰真是不知要如何回应了,她真的很怕听到这厮说话,因为每一句都正中她的要害。她垂眸道:「涟,你说得对,我在李淮面前没有那个本事,我也确实在躲,因为我没有勇气去揭开他的真心。我很虚伪,明明就是自己得不到,却还要假装是自己不想要,所以我求你让我静静好吗?我现在只想将薛平安救回来——」 「打住!」听了她这麽一大段肺腑之言,涟十分不耐烦的说:「你真的诚实得让仙爷发指!」 终於说服了这厮,龙奚兰叹了口气,坐在椅凳子上,以为他已走远,却不想他又折了回来—— 「别怪仙爷没有提醒你,若要还魂,招来的魂回肉身之前,须得放进一件养魂器。」 魂魄已离开肉身多时,亡灵早就被鬼差盯上,只待头七一过,亡灵就会被押往阴曹地府,作恶的下地狱,剩下便是入六道轮回,走阴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而借屍还魂则是要与阎王老子抢亡灵,用强大的法力将亡灵重新放回肉身之中,而且还魂并非人活过来就算完成,即使还了魂,阴差依旧会来抢魂,所以龙奚兰才要借助水涟珠的仙灵将亡魂绑在肉身之中。 在这之前,招回的亡魂为免被仙灵炙伤,必须放在一个具有灵气的容器中滋养。这容器,他们便称之为养魂器。 龙奚兰还真没想到这事,此刻被涟提醒,她顿时犯了难。现在要她去哪里马上找这样一件养魂器? 涟一瞧她这表情,就晓得这事还得靠他了,「金陵城中有一家月华楼,大厅正中央用来插桃花的青色花瓶是一件具有灵气的养魂器,你想办法取来便可。」 龙奚兰露出感激的表情来,忙说:「我这就想办法去取来。」 涟很享受这种指挥人做事的快感,他得意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龙奚兰将东西收拾了一番,走到院落里又停下来。 这月华楼是京城最为有名的一家茶楼,听闻夜里还有杂耍的表演,常常吸引许多客人前去,午夜都不散。她要如何去一家人山人海的茶楼将这养魂器取来,无疑又变成了一个问题。 最後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偷。她总不能以王妃的身分向茶楼老板要吧!全京城都遍布皇后、太子的耳目,她估计才刚踏进茶楼,皇后就知道她的行踪了,到时候不免引来更多的事。 既然是偷,这副打扮是不行的。她当即回去换了一身男装,悄悄的从王府侧门出去。 【第五十八章 糊弄王爷求脱身】 夜幕降临,月华楼果然如龙奚兰听闻的那样,人满为患。 不知老板从哪里找来了三个八、九岁大的孩童,练得一身柔骨,正在正前方的台子上玩叠人表演,引得所有人叹为观止,拍手叫好。 龙奚兰一身灰色的长衫,布料普通,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地涂黑了些许皮肤,还贴了胡子,坐在二楼边角的位子等待时机。 她早就看见了中央桌面上插着桃花的青色花瓶,无奈那个地方正好在舞台前面,几乎是整个茶楼的中心位置,这般看来,只能智取了!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抚摸着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 「好!再来一个!」楼下有客人看得尽兴,大嗓门一吼,随即周围都是跟着一片叫好。 龙奚兰见此,微微一笑,心里因此有了一个妙计。她摸出怀里唯一的几张银票,站在二楼往下轻轻一抛。 「楼上有人洒银票!」 「哈哈哈,是真的银票,一百两啊!」 楼下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只是几张银票而已,也就几个捡到的人,正开心的炫耀着。 过了片刻,楼上又有东西纷纷飘下。 楼下的人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一看见楼上有纸飘下,全都抱持着志在必得的心态的往後面挤。 龙奚兰根本没有带那麽多银票,第二次洒的自然不是真银票,而是恭房里的草纸。 她成功的引起了下面的混乱,并趁此机会跑到二楼的另一边,轻盈跃下,因为所有人都挤到後面去抢草纸了,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花瓶前,袖子轻轻一挥,那青色花瓶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进了她的袖子里。 她吐出一口气,这对於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在人们渐渐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时,她已不慌不忙的从月华楼走了出来。 虽然干了件不太光彩的事,但想到薛平安很快就会活过来,她心情十分轻松,抱着袖子,轻快的拐进了月华楼後面的小巷中。 突然,前面一道被月光拉长的人影折射在她脚踩的石板道上。 「终於让爷爷等着你这偷剑的贼了!」 龙奚兰听到这声音刹那,并没有想到此人是谁,只感觉那横空跳下之人来者不善。她立刻站定,察觉一道有力掌风迎面而来,她一面护着袖子里的青色花瓶,一面躲闪。 对方瞧她动作敏捷,不过手里有个弱点,便频频来攻击她的衣袖。 龙奚兰看清对方的面容,立刻退避三步,大声喊道:「兄台且慢!」 那是一名俊朗的公子,身穿一袭灰白绸丝长袍,身材高大,京城中这样的富家公子并不少,但留着一下巴胡子却不显得肮脏的,龙奚兰可只见过一个。 这不就是那日她上西山时,借剑的那位吗! 「哟,你这个贼还真让人想不明白啊!」他瞧她要言和,倒是没有再动手,不过语气可不好。 他那柄用玄铁打造的宝剑唤作入风,是蒙国四大宝剑之一,他自来珍惜得紧,那日在月华楼闲坐时,为了救一个险些被茶水烫到的孩童离了身,结果一转身,入风就被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偷给偷走了,他当时没看见小偷的面容,只记得身材瘦弱,束了简单的发髻。 为了寻回入风,他这几日几乎将京城里的几个贼窝给全端了,後来得出个结论,那小偷非惯犯,不然他早就把人给揪出来了!但他不能就此放手,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偷更不行! 第八章 这些天,他无数次发誓要将这偷儿给逮出来活剐了,硬是蹲在月华楼数日,本已失去耐心,也是阴错阳差,今日月华楼有人撒银票,他无心抢钱,就是想看一看是哪个傻蛋在炫耀财富,却不想这一看就看出了大文章。 这厮的身段跟矫捷的身手,不是那天的贼会是谁! 所以他在三楼的至尊包厢里耐心的看完了整个过程,不得不惊叹,如今这贼都是怎麽想的?撒了几百两就为了偷一个估摸着就值十文钱的破花瓶! 这个小偷窃走了他价值千金的入风剑,再出手怎麽可以只偷一个十文钱的破花瓶!这是对他入风剑莫大的侮辱,现在已不是活剐这小偷那麽简单了,而是这小偷必须给他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兄台、兄台,小弟知道你所为何事!」龙奚兰挥挥手示意他冷静。 这贼开口了,下巴上贴的那撮山羊胡虽然逼真,但高手一看,便知与她身体的毛发有所出入。这贼易了容呢!他不屑地道:「别一口一个兄台,谁是你的兄?你个挨千刀的小贼,今日落在爷手里,休想有个善终!」 他话音刚一落,已有数个人影从黑暗中靠近过来,「主公!」 男子立刻伸手做了个手势,那些穿着普通男装的男人全都停在了原地,没有擅自向前。 龙奚兰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圈,清楚自己的所有退路都被阻挡了。 主公?京城里有这阵仗的人无非是那些王爷、世子,可她大多都见过。听此人口音似是北方人,北方的话,那就是蒙国了!蒙国来的会是谁? 龙奚兰突然想起那日李淮特别问她关於剑来历的语气……她忙抬头看去,心想,不可能吧,宁晚缀的夫君不是个好色又无能之人吗?她以为是个小白脸呢,若真是眼前这全身充满男子气概的角色,难怪会花名传千里。 对方是否是蒙国四王爷,龙奚兰只是猜想,不过就算是,他们俩也互不认识,她只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脱身! 她将花瓶拿出来,夹在腋下,双手拱起微微弯腰,笑道:「这位大侠,上次那宝剑之事,其实是误会……」 「误会?」那人浓眉一挑,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全是鄙夷,「偷东西还有误会,你当爷是傻子吗!」 「不敢不敢!」龙奚兰忙摆手,解释道:「是小弟有错在先,不过那日小弟确实有急事,没有给大侠说一声,本来想着用过之後给大侠还回去,结果被其他事耽搁了……」 「你真当爷是三岁小孩儿吗!你偷了爷的宝剑,竟然说那是借的!」他十分生气,因他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小偷,不但偷东西,还信口开河,她置他的威严於何地?置他这些杀人如麻的手下於何地?简直不可饶恕! 「大侠生气在情理之中,小弟确实做得不妥,不过大侠您看,事已发生,咱们当然是尽可能的来减少大侠的损失,那把宝剑实乃极品,小弟爱惜至极,一直想找机会奉还给大侠,但今日小弟出门匆忙,剑没带在身上,不如这样,小弟——」她迟疑了片刻,那把宝剑此刻在季府之中。 他好笑地问道:「难道你还想爷陪你去取?」 「大侠贵人之躯,自然不必劳驾!」她讨好的说:「小弟在大侠眼中只怕也没有什麽信用可言,大侠肯定不可能放小弟自己去取,甚至连命人陪我去大侠也不可能答应。」 「知道就好!」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有趣的贼,这样聪明,当贼真是可惜了! 龙奚兰於是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小弟修书一封,大侠命人送往京城季府,季家少主自会将大侠的宝剑奉上。」 对方一听京城季府,表情立刻一变,「我的宝剑在京城季府?」他目光探究地看向眼前的龙奚兰,「你又是季府的谁?」 龙奚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过是一个曾救过季家少主的无名小辈,因为实在没有将那宝剑占为己有的贪妄,但又怕宝剑有何闪失,便寄在了季家少主那里。大侠放心,只要将信送去,季家少主一定会将宝剑奉还。」 那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一手环抱胸前,一手随意的抚摸着他俊脸上的短须,片刻之後,他不甚满意的说:「既然晓得宝剑的下落,此剑爷要取回来不难,爷此刻要想想如何发落你这无耻小贼。」 看来这厮不会善罢甘休,龙奚兰心头一沉。 「在这之前,先让爷看看你的真面目!」话音一落,那人再次朝她扑来,这次下手比先前更急更快。 龙奚兰因为周围有人挡着,又顾忌着手里的花瓶,下巴上的胡子在顷刻间就被对方给撕了下来。 「哟,还是一个清秀的小子,模样不错嘛!」 龙奚兰目光一冷,往唯一能退的墙角退了两步,「都说了剑也会奉还,你不要欺人太甚!」 「刚才一口一个大侠叫得那麽尊敬,这才撕了你一撮胡子就露出真面目了,啧啧,当贼的都如此凶狠,天理何在?你可知你偷的是爷最爱的宝贝,爷找你找得辛苦,不教训教训你,难平心头之恨!」说完,他下令道:「抓住他,先打烂他手里的花瓶,再扒了他的衣服挂上牌子放到大街上给人瞅瞅,贼都是什麽德性!」 龙奚兰这下脸色大变,这怎麽行!可是她硬拚的话,花瓶易碎,肯定保不了…… 她狠狠吐出一口气,机智的说:「大侠,你打烂一个与你毫无用处的花瓶有何意思?再说,扒了我的衣服也不过是一时痛快,大侠何不在我身上挖掘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出来?」 那些手下听了那人的命令,已全部朝她逼近。 那人一听见她这话,顿觉有意思,立刻命令手下停下,「你一个小贼,有什麽东西是对爷有用的?」 龙奚兰脸上浅浅一笑,他能如此问,证明已然上钩。她问道:「大侠是蒙国人吧?」 那人一脸鄙夷地反问:「呵,小贼还挺见多识广,莫非你也在蒙国境内犯过案?」 重点当然不是这个,她面不改色地说:「大侠的宝剑有别致的龙蛇图腾,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蒙国四大名剑之一的入风。大侠身分不凡,不远万里从蒙国到金陵数日,应该不只是为将我这无名小卒扒了衣当街示众那麽无聊吧?」 她这话已是表明自己知道对方的身分,不过这也是赌一把,她才不知道宝剑入风上是否也有什麽龙蛇图腾,只是听说蒙国四王爷娄阔有一把宝剑叫入风,便将两点合在一起试看看,若此人真是娄阔,绝对会上钩。 听她这麽说,那人的眼神果然里射出来异样光芒。 「看来还真是我小看你了!」竟然能从一把剑上猜出他的身分,娄阔当即就没将她当作单纯的偷剑小偷了!他快步走过来,在龙奚兰面前停下,眸中杀机尽显,「你是季府派来的人?」 龙奚兰忙否认道:「我对天发誓,在此之前,我对大侠绝无半点图谋,那剑真的是阴错阳差偷了的,季家少主并不知大侠真实身分,您若不信,大可以让我写信送过去,季家少主一定不会询问半句就将宝剑奉还,那时候如果您发现我说言非实,要杀要剐也不迟!」 娄阔冷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既然如此,那就姑且信你。」 龙奚兰松了口气,被娄阔带回了月华楼的包厢中。 他令人从楼下取来纸笔让她写,她拿着毛笔端坐了片刻,才在纸上写下——季大少,数日前托您保管的宝剑已找到剑主,请将剑交给送信之人,谢过。 她将笔轻轻放下,心中祈祷季锦江那厮一定要认出是她的笔迹才行啊! 娄阔瞧她写完,拿过来一看,马上质问道:「你为何不落下你的名讳?」 她笑答,「不必,小的名字本就不上台面,再说,托管宝剑的也没几个人,季家少主一看便知!」 「好吧!」他满意的点点头,将信交给身後的手下,那手下拿着信就退了下去。 第九章 娄阔狡黠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那你倒是说说,你那里有何对爷有意义的东西?」 这才是重点啊! 生怕对方识出她女儿身来,龙奚兰手心早已掺出冷汗,不过面上依旧镇定,「小的下面要说的话也许会令大侠颜面扫地——」 「既然都打算说了,就别再罗嗦这些屁话了!」 娄阔虽然出生皇家,但是性格豪迈,不拘小节,恐怕这也是他不得宁晚缀喜欢的原因之一,没有半分李淮的温文儒雅。 龙奚兰早已看出这一点,并从对方的面相上看出他是个有仇必报之人。试想,自己媳妇儿跑回文国来,与文国七王爷的传言他不可能没听过。他到了金陵如此久都没有公开在丈人家露过面,又为哪般?必定是知道了这些事,无法释怀,正揣摩着要如何报仇雪恨呢! 「那小的就直言了!大侠的问题无非与女人二字扯不开关系……」给人算了太多命,所以腔调一时半会没改掉,她说:「这城里明显有人无视大侠的存在,大张旗鼓行不耻之事,传得满城风雨,大侠一直都大人大量,但夺妻之恨不可原谅!小的正好有帮大侠报此仇的妙计。」 娄阔这心事已放在心中多日无处发泄,如今听到她这麽一说,眸子透着一丝冷意。 她瞧他不轻易接下话题,便问道:「大侠不信?」 「你一个无名小辈,凭什麽替爷出谋划策?」 娄阔毕竟是蒙国王爷,近来两国边界总有摩擦,终归是对龙奚兰的身分存疑,更不可能轻信她的任何话。 龙奚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了保住花瓶与自己,她也是拚了,必须获得娄阔的信任!她说:「爷可以选择不信任我,但在这之前,不妨碍听一听小的良策吧?」 他一听,觉得说得有点道理,点头道:「那你说,爷听着!」他将身子往後面的椅背上一靠,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等着。 她说:「这胥王李淮在金陵城中美名四方,大家都赞他如何贤能,是名谦谦君子,但小的却觉得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既然要获得娄阔的信任,当然要让娄阔觉得自己跟他是同一战线。 果然,娄阔一听见有人骂李淮,笑意丝毫不避讳的在脸上展露。他撩起袖子,来了兴致,催促道:「快说说这李淮如何伪君子了!」 「他明明就倾慕人妻,却还要娶季家二小姐为妻;明明就与太子李权不和,却总是要作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不瞒您说,小的就最看不得这种心口不一的人,所以对四王爷您豪爽耿直的性格十分钦佩!如今有机会见四王爷真容,真是三生有幸啊! 「之前的事多有得罪,而且就算没有之前的事,四王爷您有何吩咐,给小的说一声,小的一定随叫随到!」龙奚兰颔首,毕恭毕敬的说完,小心翼翼的察看对方的表情。 娄阔虽然直爽,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听见这麽明显的拍马屁,也没有特别开心,不过他觉得龙奚兰说得甚对,附和道:「李淮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不过你到底是谁?连文国七王爷之事都如此清楚。」 搞了大半天,本来这小贼落到他手里早就该被剥层皮了,此刻还安然无恙的坐在对面,可见这小贼精灵得有多讨喜,可他竟还不知这小贼到底是何人,真是让他好奇得很。 龙奚兰也觉得必须得有个让人信服的身分才行,她脑子里快速的琢磨着,开口道:「不瞒四王爷,小的从小家穷,书没读过几天,也没个正经的名字,江湖人称小六手,从来不干打家劫舍的事,就是偶尔帮人顺点东西……」反正都被说是贼了,何不在贼上面做点文章呢! 这小六手还确有此人,乃有天下一贼的称号,顾名思义,偷东西偷到出神入化,想偷的宝贝就没有他偷不到的。龙奚兰认识他,那是她爹的一位好友,她这顺手牵羊的伎俩便是从她六手叔那里学来的,虽然只学了点皮毛,已是够用了。 「胡说,小六手三十年前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年纪最少也是不惑之年,你个毛头小子怎麽可能是小六手?!」 龙奚兰可没认为他有那麽好糊弄,她马上说:「四王爷说得没错,我师傅上个月才过完五十岁大寿,小六手这名号确实不是我闯出来的,但是从今往後就是我来用了!我师傅已经金盆洗手了。」六手叔确实金盆洗手,不过那是去年的事了,那天她还专门替他爹去了襄阳参加他的洗手宴呢。 娄阔狐疑的瞅着她,不语。 龙奚兰猜到他已有五分相信,马上打铁趁热,继续说:「而且我之所以知道蒙国的一些事,还是我师傅曾给我说过一件发生在二十年前蒙国皇宫的事——」 小六手那时还年轻,十分张狂,一日喝醉了跟友人打赌,说他可以潜进蒙国皇帝的寝殿偷一样东西出来,後来他还真的办到了,不仅将皇帝的夜壶给偷了出来,还在皇帝的榻前放了一封信。 正是那封信里的内容让皇帝隐忍着,没有下令缉拿这目无王法的小六手,不过信里的内容是什麽,龙奚兰也不清楚,但小六手曾闯过皇宫偷皇帝夜壶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现在龙奚兰一在娄阔面前提,他立即就知她确实和小六手有些渊源。 「就算你是小六手的徒弟,但你们江湖人很少会过问权力争斗,你如何会与季家大少爷认识,还瓜葛不浅?」 龙奚兰微微一笑道:「四王爷应该清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小的行走江湖这麽多年,头一回被姑娘给迷了心,可惜那姑娘早已名花有主,也因为这样,她受到了牵连,有一次差点就丢掉性命,是我出手救了她。」 胥王妃在大婚前夜被杀手团刺杀,季府那夜死了许多人,惊动了全京城。娄阔当时虽远在蒙国,却还是有所耳闻的,但对这其中的细节却不甚了解。 他听後未觉疑点,问道:「难道你说的这姑娘就是季家的二小姐季锦画?」 「王爷真是聪明,一点就通。」龙奚兰此刻扮演的角色,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拍马屁的机会。 加上娄阔桀骜又好面子,自然喜欢被拍马屁,她抓住这一点,百试不爽。 「你喜欢季家的二小姐?」娄阔上下打量了龙奚兰一番,有些好奇。 她点头,「小的虽然出身卑贱,但对於季二小姐这样的尤物,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他听此,立刻坐起来,十分不爽的问:「李淮那小子的王妃还是个尤物?」 「是啊、是啊,让她嫁给李淮这种伪君子,真是暴殄天物!」龙奚兰也是一脸愤愤不平。她面前的桌面上摆着各色点心和名茶,自然少不了好酒,她为了表现自己的气愤,举着酒壶倒在了面前的杯中,连喝了三杯都不肯解气。 娄阔瞧他这小身板喝酒这麽豪爽,当即就觉得爽快,果然是江湖儿女! 酒啊,老爷们都爱啊!不过他不会忘了正题,身子往前一倾,问道:「如何暴殄天物了?」 「四王爷有所不知,这李淮啊,不知好歹啊,娶了那麽好个美人回家不好好珍惜,经常夜不归宿,留季二小姐独守空闺——」 他眼睛一亮,打断她道:「该不会此两人只有夫妻之名,还未有夫妻之实吧?」 娄阔是何许人也,视美色如命,更是阅女无数,他对这种事尤其偏爱。 龙奚兰怔了一下,这件事问她还真就问对了人,可她打心底不愿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但要是不说,一切都白忙活了,她还瞅着靠这一招让娄阔对她信任後放松警惕,她好趁机溜走呢! 她当即深吸一口气,点头回答,「据小的所知,确实是这样。」 话都说得这麽明白了,娄阔还猜不出她那妙计是什麽,就太对不起他那张英武不凡的脸了!他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 「季二小姐真的是个美人?」 第十章 龙奚兰一听他这问题,眼中满是喜色,「绝对能进四王爷的眼!」 娄阔爱美人,连他爹的女人他都敢要,更别说是一个抢了他女人的别国王爷!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机会来了,他岂会错过! 娄阔别有深意的抚摸着他那自来爱惜的短须,朝龙奚兰看过来,「你不是说你垂涎着季二小姐的美色吗?」 这家伙对她的每一言每一句,可都是记得确实的呢! 龙奚兰唉声叹气道:「小人身分卑微,哪里敢对二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过是替二小姐不值罢了。」 娄阔觉得也是,虽说这小子五官不错,可黑不拉几,个头也不算高,没半点男子气概不说,最关键的还是个贼!季二小姐的品味应该没有这麽低。他开口,「既然如此,你是要帮爷牵线搭桥吗?」 即便这是龙奚兰想要听到的话,但内心里依旧涌起了满满的鄙夷。 这娄阔还真是放浪不羁,视色如命啊!难怪宁晚缀会受不了,从蒙国跑回来。 「这事……当然看王爷您是什麽个意思了。」龙奚兰故意说:「不过季二小姐的眼光可高着呢,王爷您这种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小的担心季二小姐看不进眼里!」 这话娄阔听了可不高兴,他冷笑道:「笑话,这天下间的女子还有对爷的风流倜傥看不进眼的?!」 龙奚兰耸耸肩,直接回道:「那可不是现成就有一个吗……」若是宁晚缀为他所折服,怎麽会顶着千古骂名跑回金陵来。 「臭小子,敢情你是在给爷下套呢!」话虽然被这人牵着到了这一步,可对方那点小心思这麽明显,娄阔眼睛又不瞎,怎会看不见呢。 她微微一笑,十分坦然地回答,「王爷您还真说对了,小的为了保护自己,只能斗胆给王爷下套了!」 周围的一众手下听了她这话,立刻就要上前来拿下她,是娄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避,龙奚兰才免於被五花大绑。 「你的聪明劲儿很是对爷胃口啊,当个小贼太屈才了,以後跟在爷身边,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爷您太看得起小的了!」龙奚兰忙拱手推辞道:「不过小的答应了师傅,会将小六手的名号传下去,如果跟王爷去享福,就违背了师训,还望王爷见谅。」 娄阔听完,端在手里的茶杯往桌面上一搁,发出沉闷的声音,周围顿时被这道声音带入了死寂。 龙奚兰脸上镇定,手心却泌出许多汗水。 说了这麽大半天,这厮到底有没有打消要打烂她的花瓶和扒了她衣服的决定呢? 「你这花瓶是偷来做什麽的?」良久之後,娄阔的目光落在了她紧紧抱着的那个花瓶上。 龙奚兰摸了摸瓶身,回答道:「是一个朋友需要,小的答应要帮他带回去。」 他目光一动不动的瞅着她的脸,「这样一个烂花瓶,十文钱都值不了,你刚才撒的银票可以买许多个 很好奇,到底是何缘故让你必须去偷呢?」 「我是个贼嘛!」她天经地义的道:「是贼当然就喜欢偷了,为了偷而偷。」 这话似乎说得特别在理,娄阔竟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没多久,派去季府取剑的随从回来了。 龙奚兰一看见那把宝剑,就知道季锦江认出她的字了。 「据说季家少主果然在看了你的纸条後,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娄阔轻轻抽出长剑,便看到那剑气逼人的剑刃发着寒光。他细细审视了入风剑,确认没有任何损伤,心头十分开心,「看来你没有骗爷!」 龙奚兰立刻起身,拍了拍胸脯保证道:「那是必须的,小的骗谁也不敢骗王爷啊!」 娄阔点头说:「那你打算如何帮爷与季二小姐穿针引线?」 她一听,埋头细思了片刻,抬头问:「这麽说,爷不打算砸小的花瓶了?」 他马上回道:「砸一个花瓶有什麽意思?爷还留着你做大事呢!」 她满意一笑,忙毛遂自荐道:「小的知道明日季二小姐会从王府中出来,前往宫外的白莲寺烧香颂经,爷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便可。」说到底,她是将自己的行踪给卖了,可那不过是她随口说的假行踪,等她抱着花瓶一溜,就永远与这厮告别了! 「你这消息不会是瞎编的吧?」娄阔满是质疑,重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摇晃了之後,抿了一口。 龙奚兰连连摆手,「王爷您说什麽话呢!人在江湖飘,靠的是个诚信,我小六手要是敢瞎编骗您,以後也没法在江湖上混了!且以王爷您的势力,想封杀我的财路,不是轻而易举吗。」她这话还真不是胡说,江湖上的人虽不与权力沾边,但没人敢轻易去惹权贵。 娄阔点了点头,嘴上带着一抹笑意,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龙奚兰再赌上一把,她吞了吞口水问:「那王爷……小的可以走了吗?」 「走?」娄阔眉毛一挑,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立马说:「王爷,您瞧小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王爷留着我也没什麽用,还不如放小的离去。」 他听着,没有立即回答,不过看表情,似乎在盘算着什麽好事。 龙奚兰见此,心头暗自松了口气,投其所好讲了大半天,把自己都卖了才换得手里的花瓶完好,可见娄阔之难缠。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房中数人皆警戒起来,连身在其中的龙奚兰都往後退了两步。 娄阔不是怕事的人,即便身在文国也一样。他端坐在椅子上,轻轻叹道:「敲门便是客,开门吧!」 听到他的命令,他的手下随即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个人,看那气场便知身分不凡,为首那人一身黑袍,器宇轩昂,面色冷峻,等龙奚兰看清他的脸时,刚才放下的整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忙将头埋下去。 那黑袍男子竟然是莫曲瀚! 先不说此人找到这来有何原因,龙奚兰可不会忘了她最後一次见到这厮是在西山上,当时她的刀可是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呢! 莫曲瀚大步迈进来,不卑不亢的拱手对娄阔说:「原来是四王爷,别来无恙啊?」 娄阔坐在那里没有动,目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诧异地道:「世子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他微微一笑,站定,看着站在娄阔身边的那位随从,此人正是方才被派去季府送信之人。他浅笑道:「本世子只是好奇让季都尉脸色大变的人是何方神圣?」 那时,他正在季府与季锦江询问胥王妃之事,却被下人送来的一封信给打断,随後就发现季锦江避开他,将一把宝剑交给了送信之人。那把剑他可是太熟悉了,既然季锦江不肯说,那他就自己查,悄悄跟着娄阔的人找到了月华楼。 他面色平静地道:「见是四王爷,本世子心头真是又惊又喜,迫不及待想与君畅饮一番了!」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娄阔听得多了去了,他与这献王世子不过是一面之缘,谈交情根本谈不上。畅饮?他还得看人呢! 娄阔皱了皱眉,「世子客气,不过本王初来金陵,并不想节外生枝,世子有何要事就直言吧。」他可没耐心与这厮在这逢场作戏。 不可一世的莫曲瀚终於遇见了与自己个性相似之人,心觉有趣,叹道:「四王爷为人果然与传闻中一样,那本世子就直说了吧,四王爷这里有个人,本世子可是找了许久。」 娄阔听他这语气、看他那眼神便知,原来是为了他包厢里的小六手。他眼带好奇的跟着看过去,小六手那一脸心虚,不会是他也偷了献王世子什麽宝贝吧?不过他故作不知,装傻问着,「本王这里有什麽人是世子要找的?」 莫曲瀚眼神一冷,对龙奚兰说:「还愣着干麽?难道还要本世子请你回去?」 听见这一声,她惶然抬头,心里升起了不少疑惑——莫曲瀚何出此言? 一旁的娄阔分外好奇,「莫非世子也认识天下一贼——小六手?」 莫曲瀚眉毛一挑,「小六手?」他自然听过这神贼的大名,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觉得她是什麽小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