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王妃 卷六》 第一章 【第九十三章 意外的刺客】 龙奚兰和李淮去的那座小镇叫邻水，在邙山脚下，邻水而建，风水不错。 龙奚兰感觉这里就像是家乡天灵镇一样，人心淳朴，是适合避世的安乐之地。 她与李淮并排走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虽然他并不像她这般畅快地咧嘴发笑，但她可以感觉到他也很喜欢这里。 「姑娘，随便看看吧！」卖首饰的大娘微笑着向她招手。 她见了便拉着他到摊位前，从琳琅满目的饰品里挑了根兰花簪，「夫君，我要这个！」 李淮低头看了看，一副嫌弃她不会持家的表情问：「你不是有一支差不多的簪子？」 那一支她早就扔给母亲了！她在心里暗骂这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就像别的女子那样，置气说：「原来你是个铁公鸡！」 听见她骂自己铁公鸡，他淡淡一笑。 「你笑了！」龙奚兰全神贯注的打量着他的脸，好久没有看到他这般笑了，她视若珍宝地盯着，「你真的笑了！」 他被她这样一提醒，吝啬的将笑容收了回去。 她抿了抿嘴巴，拉着他的手问：「多笑笑啊，你一笑就更像人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好像他此刻不是人一样。 龙奚兰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多笑笑看起来比较亲民……」 「笑当然可以，」李淮淡淡说着，将她选中的那支兰花簪拿起来，亲手为她戴上，「不过得是值得的人。」 她听见此话，心跳又开始加速，颔首轻声问：「那奚兰在你心里是否是值得的人？」 李淮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她抿嘴一笑，悠哉的往前面走去。 这算什麽回答？龙奚兰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大娘叫道：「公子，您还没付钱呢！」她巴巴的等着收钱，这两个人倒好，就这般走了！ 直到後面跟着的庄智谋上前来付了银两，大娘才笑嘻嘻的点头道：「真是郎才女貌！」 大娘旁边摊位的一个小贩凑上来，「他们不是本镇的人吧？」 「自然不是，镇上这般俊俏的人，哪有我不认识的！」 小贩挠了挠脑袋说：「可是我怎麽觉得那位公子十分眼熟呢？」 大娘被他这麽一提醒，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彷佛在哪里见过……」 龙奚兰追上李淮，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走那麽快干麽？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逛呢！」 「是你走得慢吧。」他垂眸扫了她一眼，看她笑容灿烂，想着她应该是真的很开心吧？ 「李淮，你发现了吗？只要你肯细心去看，会发现所有的人和事都没有那麽糟，如果身边有一个喜欢的人，会觉得一切都很美好，虽然有时会彷徨、动摇不定，但咬牙坚持一下，终会雨过晴天的，然後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不管是谁，一生都会起起落落，她这一生就如爹爹所说那样，艰险非常，但有这麽一天能开开心心的过，她就好满足、好满足。 他定神望着她的笑，眸中突然多了几分嘲讽，叹道：「美好？让世人都如你这般，也许……」 所以他此刻所表现的并不是真的吗？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龙奚兰心头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很快她又眉开眼笑。没事，只要他有所转变，即使需要更多的时间，她也愿意等。 她又追上去，下意识的问：「李淮，我觉得我身体变好了，龙凝珠的能力我也可以驾驭了，我以後是否可以陪在你身边很久很久呢？」 李淮一时怔住，迟钝的转头过来问她，「你说什麽？」 他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吗？她抿嘴摇了摇头，不想再重复一遍。能否留下来多久，在於她还可以活多久，也许李淮早就看到了她的命数吧？所以刚刚才会一时恍神。 「听说这里有间善德寺十分灵验，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走了一路，李淮瞧她兴致犹在，便主动问起。 她偏着头打量他，反问道：「我没听错吧？」他可是唾弃佛家那一套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道理，竟也会对灵验的寺庙有兴趣？这一路她虽没有多想，却因为他这般问，心里产生了困惑。 李淮说：「你前世出自佛门，佛根深厚，既然能到这里来，去看看也是好的。」 这话听起来倒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龙奚兰点头回答，「好吧，去看看也成，只要你不嫌弃。」 决定好後，他们就朝善德寺而去，不过龙奚兰看天色还早，也就不急，慢悠悠的走在後面，东看看、西瞅瞅，像个第一次出来游山玩水的深闺小姐。 过了一会儿，她叫道：「李淮，我饿了！」善德寺还远着，她抱着肚子十分委屈。 李淮是不会觉得饿，但算算时辰，也该吃午膳了，马上就将王府军招过来，下令说：「秦汉，去找一处酒楼——」 龙奚兰拉住他，提议道：「每次到了什麽城镇，都吃那些又贵分量又少的酒楼，这回我们吃点其他的，我刚才看到前面有一个馄饨小摊，闻起来特别香，我们就去吃那个！」 李淮见她兴致勃勃，也就应了她。 两人来到馄饨摊上，一人要了一碗馄饨，龙奚兰拿了筷子递给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个，吃完之後，她的表情变了。 「怎麽了？」李淮没有动筷子，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不出深浅。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只是觉得从来没吃过这麽好吃的馄饨……」说完，她转头去看卖馄饨的摊主，那是一对老夫妻，老婆婆一头白发，体态圆胖，相比较而言，老爷爷清瘦许多，两个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在两人身上游走。 「你总看两位老人家做什麽？」 「有吗？」她将目光收回，掩饰的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 「有啊，难道你认识？」 她连忙摇头，「我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李淮随口说，也拿起筷子想尝一尝她口中这世间最好吃的馄饨。 龙奚兰却突然用手将他拿筷子的手握住了！劝说道：「别吃，我骗你的，其实这馄饨一点儿都不好吃，你还是不要吃了！」 李淮听了她的劝告，不以为然的回答，「本王闻着也觉得挺香的，味道应是不差。」说着，他已经塞了一个进嘴巴里。这味道岂止是不差，连他这个毫无食慾之人也觉得美味！ 旁边的龙奚兰全然没有阻止的机会，吃惊的看着他。 「怎麽了？」他看她如此反常，平静地问。 她试探地问了句，「味道如何？」 「很好啊！」李淮回答，又道：「你心中有事啊，难不成还怕本王被毒死了？」 她听到这话，表情一变，轻轻放下筷子，严肃地说：「我们还是走吧。」 李淮却不紧不慢的指了指她的碗，「你饿了就多吃几个。」 「我不想吃了！」她将头低下，不敢看他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总觉得他早已看清了她的顾虑，却漫不经心的配合着此刻的陷阱，这让她不安，更让她害怕。 「还是吃完吧，你不是就是被这味道给吸引过来的吗？」李淮还在吃着碗里的馄饨，表情似享受又似在酝酿什麽。 「我现在不想吃了，我们可不可以走了？」她抬头看过去，发现那位老婆婆走了过来，手心里顿时全是冷汗。 「姑娘，是馄饨不合口味吗？」老婆婆主动问她。 她看着老婆婆，表情有些矛盾的回答，「不，很好吃，很久没有吃到这麽好吃的馄饨了。」 「既然好吃，为何只吃了两口呢？」老婆婆慈祥地笑着问她，面上没有任何恶意，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关心自己客人的普通老人罢了。 龙奚兰低头瞅着如脸般大的碗里的馄饨，声音小得可怜，「因为太好吃了，怕记住了它的味道，下次却吃不了。」 老婆婆听到这个回答，又是一笑，「只要你愿意，不管何时都可以吃到，可惜姑娘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龙奚兰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抓住李淮的手腕说：「我们走吧！」 李淮跟着她站起来，老婆婆却沉着脸说—— 「客官还未付钱呢！」 「庄智谋！」龙奚兰唤了一声刚刚还站在旁边的庄智谋，没听到回应，又唤了一声，「秦汉？」也没有回应，她心头顿觉不妙。 这时，那个老爷爷从後面走了过来，「姑娘不用叫了，他们暂时回答不了你。」 她慌张的问：「你们将他们怎样了？」 老爷爷表情严肃而悲伤，「放心，我们收帐只会找欠我们的人，这点良心我们还是有的！」 第二章 她听到他将「良心」两个字强调得尤其明显，顿时心如刀割，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将身体挡在了李淮面前。 「公子，今时今日，你何以变成这般？」老爷爷的眼神一变，称呼她的方式也变了，又怨又悲。 她眼角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自她闻到这颇似胖婶所做的馄饨味，就受不住诱惑带着李淮一起来品尝，但馄饨一入口，发觉竟真的与胖婶做的一模一样，那味道她走遍大江南北也没找到过相同的，为何偏偏在这里就找到了？认真细看，发现馄饨摊的老俩口就是乔装後的胖婶和冯叔，她当即就知他们是为了替冯小风报仇而来。 「奚兰，原来是你认识的人。」李淮不痛不痒的感叹了一句。 龙奚兰不知他到底怎麽想的，但清楚绝非表面这般美好，眼中便出现警告，「你别说话！」 李淮暂时闭口，他倒要看看这两口子能把他怎样。 这时，胖婶将头上的白发套子拿下来，往地上一扔，指着龙奚兰道：「公子，连你爹都劝不动你，我们老俩口今日废话也就不多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小风怎麽死的，你比谁都清楚，我和你冯叔千山万水才跟到这里来，就是要他血债血还，你要是还有一丁点儿良心，就替我们杀了他！」 冯叔听见她这样说，也将脸上乔装的东西摘下来扔了，从桌子下面操了一把大刀出来。 冯叔和胖婶都是会武的人，早年他们在江湖上也曾有些名气，後来遇到祸事，是龙天行替他们化解的，於是他们就退隐江湖，忠心耿耿地留在了龙门山庄，而冯小风是他们一辈子唯一的希望，尽管是个傻子。 龙奚兰对於他们的所有情感怎麽会不清楚，就是因为清楚，她才觉得对他们负债累累，连死都不够偿还。 「公子，我再叫您一声少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小风比你大五岁，却是你一直照顾着他，我们老俩口待你也如亲子，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小风他什麽都不懂，什麽也不会，但是龙门山庄被烧毁的那一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他想不明白，为何你要毁了所有？你当真不要家了，不要你爹了，所有都不要了？！」 龙奚兰忍不住哭了，她想说话，但是她无颜开口，更无颜面对这两个痛失爱子的老人，因此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 「老冯，你还说那麽多做什麽？她早就鬼迷心窍，不然怎会帮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 龙奚兰长这麽大从未见过胖婶凶过一句，现在看着面前这满怀怨恨与愤怒的妇人，她既陌生又心疼，当即跪了下去，忏悔道：「胖婶、冯叔，对不起！我不求你们原谅他、原谅我，死去的小风怎样都回不来，但是奚兰不能违背发过的誓愿，你们可以恨我——」 「龙奚兰！」冯叔指着她的脸唤了她的全名，失望透顶的骂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吞了吗？我老冯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正直善良的小公子，怎麽会变成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她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挡着夫妇俩，不让他们靠近，而这两人虽说话难听，但也还顾及着她的安危，没有贸然上前。 「龙奚兰，你起来。」李淮不愿见她这般跪在面前。 她没有回头，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沉沉说了一句，「你没有资格说话！」她虽然选择留在他身边，但是确实是他下令杀死小风，他是凶手，她从来就未忘记过，更找不到任何藉口为他申辩。 听到李淮说话，冯叔脑海中的仇恨涌上，涨红了脸指着李淮骂道：「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到底给她灌了什麽迷汤，让她这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李淮表情冰冷，「你们两个口口声声要为儿子讨回公道，说儿子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却也是你们利用他来掳掠当朝王妃，就算本王下令杀了他，也是你们将他送到本王刀口的，现在却义愤填膺要来报仇？简直可笑至极！」 冯叔听他这般话，气得双手直发抖，提着刀愤愤地道：「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是我们老俩口想得简单，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将公子带回来，却没想到会害了小风！」 「所以说愚蠢就该付出代价。」 李淮的话激起了更深的仇恨，也刺痛了龙奚兰的耳膜，她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李淮惊诧，她竟然敢动手打他！ 龙奚兰毫无悔意，甚至对他的冷血无情和狂妄自大全是恨意。她说：「你闭嘴！我们本来就欠他们的！」 「龙奚兰，你休想本王再对他们手下留情！」他原本还念着她的存在，想放两人一条生路，但此刻怒火上来，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冯叔冷哼一声，「你的人全部被我们药倒了，你此刻也没有任何能力，公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虽然不肯为我们动手杀你，但她肯定也不会对我们动手，这点老夫还是有把握的！老夫退隐江湖二十多年，今天再动手却是为我儿报仇，你就下去地狱给我们的小风作伴吧！」说罢，他提刀朝李淮砍过来。 与此同时，胖婶也从桌子下面抽出了一把长剑一起朝李淮刺来。 冯叔说得不错，龙奚兰绝不会向他们动手，更害怕动起手来会伤到他们两方任何一人，此刻看到刀剑过来，她毫不犹豫的挡在中间，用手边能抓到的任何东西为李淮挡去攻击，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不过李淮并未动手，他也不屑与他们动手，就算他没有倏世的能力，也绝不会被这两人伤到。 「胖婶，冯叔，求你们了——」龙奚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刀剑本就无眼，胖婶的剑在刺向李淮时，被她用肉身挡住。这一剑直接刺穿了她的右腹，鲜血顷刻间就将她青色的裙衫给染红，可她仍握住剑刃不放。 对面的胖婶看到刺中的是她，神情僵住，惊慌地唤道：「公子！」 「胖婶，我求你们，他欠你们的，我替他还……」她坚持将自己刚才未说完的话说完。 李淮看到她为自己挡了一剑，脸色剧变，大步上来，袖子一掀就将胖婶给掀翻在地。 冯叔见状，也顾不上龙奚兰伤得有多重，大刀狠狠的朝李淮砍来。 李淮徒手与他过招，并下意识的将打斗移至了旁边。 龙奚兰吃痛的坐倒在地上，胖婶的长剑还插在她的腹部上。她先是觉得疼，後来是疼到发麻，但她依旧用仅有的力气喊道：「李淮、李淮！你若再伤他们，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李淮打斗中依然有分神注意她，自然将她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却在心中冷笑——傻子，自己都要性命不保了，却还在担心他人的死活。 几回合下来，李淮不愿再与他们周旋，退到一边，袖袍一挥，两边的房顶上突然跃下数道人影。 这些人的身手都极其敏捷，且他们都统一穿着白色戎衣，可以猜到是李淮的另一支暗卫，不过龙奚兰从前只知道王府军，这支暗卫还是头一次见。 这些人一出手，比王府军还要狠辣，一点余地、一丝生机都不留，冯叔和胖婶很快就招架不住，武器被打掉，不久就被这些暗卫用兵刃围在了中间。 这时，李淮又动了动衣袖，表情冷厉地讽刺道：「放任你们来报仇的人是天真还是别有用心？就这点儿本事也想来寻仇！」 两人好歹也是混过数年江湖的人，对这番境地早有准备。冯叔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我们今日来找你报仇，与任何人无关，但是李淮，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你欠我们的，他日总有人替我们讨回来……」 这般诅咒的话，对於那个嗜血的倏世来说，绝对是不能忍的！他的杀机早已浮现在脸上，不过他心里却有个女人的声音总在提醒着他。 她说，他若是伤了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相信她一诺千金，绝不食言，可是他又真的会在意一个女人的威胁吗？ 他站着没动，看到她虚弱地坐在地上，那双满是祈求的眼睛竟然真的让他於心不忍了！ 是啊，她为了他一起背负了世人的唾骂，众叛亲离，他又怎麽忍心这般负她。 「滚！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若再出现，杀无赦！」这是他能做的最大退让，他不是怜悯这些人，而仅仅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 听了他的话，暗卫收起武器，暂时退到一边。 冯叔和胖婶互相看了一眼，冯叔站了起来，看起来是要往外面走，龙奚兰心中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三章 「公子，小风不会白死的！」冯叔强调着。 龙奚兰用手压着自己的伤口，艰难的张了嘴，「冯叔、胖婶，血债血还，小风的命肯定不是白死的，我——」她想说，有朝一日，等她完成了该做的事，便用命去补偿他们，不过却被冯叔给打断了。 「不必了！让恶人付出生命又算什麽，唯有让活着的人相爱相杀，才最解恨！」 她一听这话，神色大变，已猜到他要做什麽，下一刻，果然看见他又重新捡起地上的大刀朝李淮奔去。 李淮面色阴冷，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身前的暗卫有了他刚才的命令，一见冯叔拿凶器冲上来，当即数刀将他砍杀。 「冯叔！不——」 「老冯！」 龙奚兰和胖婶同时出声，只见冯叔手中大刀落地，身上数道伤口，鲜血长流，倒下时，用最後的力气咧嘴一笑。他明知自己已报不了仇，却要用这种方式逼李淮将他们赶尽杀绝，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龙奚兰兑现她的承诺。 胖婶突然将脸上的泪痕一擦，捡起冯叔的大刀，显然是要踏上共同的道路。 「胖婶……」龙奚兰已无力劝阻她了，儿子死了，老伴也死了，活了大半辈子却什麽都没有了，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麽意思呢？ 胖婶视死如归的对她说：「龙奚兰，我会在阴曹地府看你为我们报仇雪恨，希望你不枉我和你冯叔从小待你的好……」 龙奚兰听到这话，目光全是绝望，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走向那些刽子手，这回他们给了胖婶一个痛快，一剑封喉。 她缓缓闭上眼，难过的仰着头。死了！一家子都死尽了！这些是她的亲人，却都被同一个人所杀！ 「让恶人付出生命又算什麽？唯有让活着的人相爱相杀，才最解恨！」 她泪流不止。冯叔啊冯叔，你们善良了一生，却在死前为我下了这样深重的诅咒！ 李淮见两人都解决乾净了，快步走过来抱她。伤口虽是没有到要害，但这样流血下去，一样会出人命。 她却没让他抱，一把推开他，心如死灰的说：「李淮，你听到了吗？你都听到了吗？」 「奚兰，我抱你回去治伤。」 李淮面对着此刻的她，倒是有那麽一丝柔情在，但这柔情源自於何处，龙奚兰十分清楚，「治伤？是你将我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人！」她的眸光如刀刺向他的脸，「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我死了，你会变回人吗？如果我死了就可以让你有一丁点人性，那好，我死！我死！」这一声声凄厉的呐喊让更多的鲜血从她体内涌了出来。 李淮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却还顾及着她的伤口，并不是很用力。他沉声说：「你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别用你的性命来要胁本王！」 「呵呵！」她苦笑，想推开他，却没有力气。 他将她抱起来，找了最近的医馆，还派人去将全镇的郎中都找来替她疗伤。 她的命是保住了，但因失血过多，虚弱得昏迷不醒，她的意识全在梦里，连绵不断的梦，有小时候她与爹爹去捉鬼时的场景，也有她到了京城後数次经历陷境的画面，耳边断断续续还会听到有人在说话—— 「本王会择良辰吉日，向将军府下聘。」在春阳殿中，他选中了她。 「这玉佩是我出生那年，父皇命京城最有名的巧匠所制。」她想看他的生辰八字，就问了他玉佩。 「季海什麽都不要……我们远走高飞……」她照顾高烧的他，他在梦里叫着昔年心中的女子。 「锦画，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恶梦，恶梦而已！」她阴鬼毒发作，恶梦连连，醒来时，有个温暖的人抱着她、陪着她。 她害怕身分被揭穿，试探性的问他，「那如果有一天，我不是王妃了呢？」 他回答她，「那季海就不是王爷了！」 大婚那夜，他独自留她在婚房中，他後来诚心地对她说：「对不起，锦画，是本王委屈你了！」 在鹭西阁外，余贵妃被鬼咒吓得惊声尖叫，紫虚元脖子上架着利器仍不让人进去，她上前劝阻，李淮将她护在身後，喝道：「刀剑无眼，你冲上去做什麽？」 怕她有危险，他将保护自己的白玉观音取下，为她戴上，自己却被雷给劈死了。 还有在西境时，她被龙凝珠的煞气所困，痛不欲生，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奚兰，你难受我知道，你别咬你自己，你咬我，我不疼！」她便咬得他鲜血直流，那道伤口如今还在他手腕上。 梦境太长、太真了，她作了好久，在梦中不禁泪如雨下，委屈得不能自已。 李淮守在她旁边，看她缩在被褥里嘤嘤哭泣，还要一手把住她的手，只因她激动时已弄破了伤口数次。他好多次都想找几条绳子将她四肢绑起来，枉费他为了救她花费了这麽多时间，甚至连进关的最佳时辰也耽误了。可最後他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想着就由自己亲自来看着吧！ 他看着她因梦哭泣的模样，便进入梦中。虽然他不愿去看她所作的那些梦，仍看得真真切切的，梦里的那个男子美好温柔，差一点打动了他的铁石心肠！ 「那里就是风、文两国的边界线，终有一天，本王一定会让那条线消失，完成天下大同之愿。」梦里的那个男子将他的宏图大志讲给她听，而她则一脸欣慰的依偎在他怀中，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奚兰，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这天下间怎麽会有这般看不腻的脸呀？」 「那样最好了，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看腻本王这张脸。」 「那可不行，要是有一天，一切过去了，我看烦你了，你就不要绑着我了。我还是要去过我龙公子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你去做你的皇帝，三宫六院也没人管着你！」 「本王何时说过要三宫六院了？」 「你确实没说过……」 「奚兰，以後我的後宫就你一个人！」 「真动听！」李淮从龙奚兰梦中出来，握着她的手微微发紧。他的眸光黯淡，恍然记起，原来那是他曾经的模样，是他所厌弃的……凡人的模样！ 海誓山盟，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这在他千百年的记忆里不值一提。 李淮将目光由龙奚兰脸上移开，那些画面与言语便消失了。 【第九十四章 乱葬岗诸鬼作乱】 龙奚兰是第三天才醒过来的，小曼从军营中被调过来照顾她，她们住在镇上的一家客栈里。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李淮呢？」 小曼听到她这般直呼王爷的名讳，有些心惊，小声回答，「王爷出去了。」 李淮不在客栈里了？他们还在邻水镇上，那他会去哪里呢？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小曼害怕她挣破伤口，忙担心的嘱咐，「王妃，您可仔细着伤！」 「这点伤不碍事，你快把外袍拿过来给我穿上。」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的里衣，不便出门。 小曼听她的，只是一边替她穿一边问：「王妃，您穿衣服是要去外面吗？」 「嗯。」龙奚兰沉沉地回了一声，又问：「那天的两个人……你可知道王爷是怎麽处置的？」 胖婶和冯叔都死了，她问的自然不是人，而是屍体。她紧张着这件事，自然是因为这二位就这样去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她不愿让他们暴屍荒野，因她比其他人更在意人死後的事，更担心他们死时怨气那麽大，会不愿走，执意留下来再找李淮报仇。若真那样，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她不愿他们丢了性命还落得这个下场。 「王妃，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刚从军营里被带过来，只听见侍卫们说遇上了刺客。」 她双眉微紧，以小曼的身分而言，不清楚也正常。她就问：「外面守着的是谁？」 「严明还有其他数个王府军。」 严明虽归了队，但已不再受李淮重用，一直都跟在她身边伺候着。 「那就把严明叫进来！」 严明片刻後就被小曼叫了进来，虽然身上还有伤，不过他身体硬朗，全然没将这点儿伤放在眼里，还硬是让军医将他手上的固定架给拆了，此刻就用一块布条吊着手。原本他也不该来这的，是因为听说龙奚兰受了伤，才一定要跟着小曼过来。 「王妃！」严明跟着其他人在外面守了两天了，都没机会进屋，现在龙奚兰醒了，他立刻松了口气，笑呵呵的说：「属下就说吧，王妃福大命大，准没事儿的！」 龙奚兰也不跟他多说，直接问他，「那两个人被李淮埋哪儿去了？」 第四章 他脸上一怔，目光看了看旁边的小曼，小曼确实不知道，但他在王府军里不是一两天了，一般遇见这种抛屍、埋屍的活会怎麽处理，他肯定知道，就算这回不知道，去问问也不是难事。 瞧着他这表情，龙奚兰就晓得问对了人，不过她发现他有些犹豫，估摸肯定是李淮交代过。从前的李淮便心思细腻，很少漏掉什麽，现在的他就更不用说了，必然会猜到她醒来後会做什麽。 「这两个人对我很重要，严明！」她只说这麽一句，让对方自己掂量。 严明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最後吐出一口长气，也不管那麽多了，知无不言地说：「因为是刺客，王府军里的惯例是不埋的，直接丢在这镇子後面的乱葬岗上。」 龙奚兰一听，立马站起来，腹上的伤扯得她生疼，但她丝毫不理，轻轻皱了皱眉道：「带上家伙，我要去一趟。」 「使不得啊！王妃，您这情况，别说乱葬岗了，就是出这间客栈都麻烦。」严明终於聪明了一回，知道这件事肯定不能干。 龙奚兰也晓得他的顾虑，但她主意已定，只问：「那若我执意要去，你帮不帮？」 严明对李淮如何忠心，她不用想都知道，她这句话是想问他对自己的忠心。 他被这麽一问，脑袋压根没思考，马上说：「帮！就算王爷要砍了属下这脑袋，属下也不怕，但是王妃，您这身子去什麽乱葬岗呀！再说，就算我帮您，外面还有其他人呢，他们绝对不会帮的。」 严明说得对，那些人肯定不会违背李淮的意思，她身边唯一一个敢跟他作对的，也就只有不怕死的严明了。 「不然，王妃，您有啥想做的，您说一声，属下替您去办！」 「这不行，你办不了，必须我亲自过去。」她要去超度胖婶和冯叔，今天才第三天，他们就算有怨气也还不重，很容易就可以送走，要是过了七天，就麻烦多了。 严明巴巴的看着她，「可您也出不去这客栈呀！」 「谁说出不去，只要想出去，哪能没有法子。」她靠在被子上，因身体尚未恢复，这番起来说上这几句话，着实耗费了些体力。她思考了一阵子才道：「你去外面买些酒回来，分给外面的人喝。」 「都执勤呢，那几个小子谁敢喝酒啊！」 也是，那就换一个吧。她又道：「那你去管客栈老板买最好的茶叶，亲自泡了给他们递过去，办好了之後再来接我。」 这就是要迷了外面的守卫了。严明无奈地叹道：「头一回下药就是对自家兄弟，王妃呐，您真是俺的好王妃！」 既然要做，就做俐落点，严明也怕王爷这会子回来，赶紧去找药和茶送过去。大家都是好兄弟，也没人怀疑他在茶里下药，一喝就倒了。 「王妃，行了！」 推开门，龙奚兰被小曼扶着，强迫自己走快些。 眼见天都快黑了，严明也考虑到她不宜多动，便去镇上找了两个老实人抬了小轿，将她抬到了乱葬岗上。 「你们在外面等着，一会儿还用得上你们。」严明给两人一些碎银子，就举着火把去保护龙奚兰。 乱葬场本该是代表死亡的地方，但这里却又充满了生机，人的肉身死了，扔到这里，养活了不知多少小东西。 他们在坑坑洼洼的乱坟中走着、寻着，不时有老鼠等东西跑出来　…们都不怕人，因为没人会跑到乱葬场里来捉老鼠，久而久之，这些老鼠胆子就肥了，变成这里的主人，而且牠们一个个吃得又肥又大，许是吃的人肉太多了，牠们看人的目光就像人一样，令小曼看了，背後直冒冷汗。 此时，龙奚兰突然喊了一声，「严明，等一等！」 「啊？」严明回头停下来。 「别走那，走这边。」 他不知道个中原因，困惑地道：「王妃，您身上有伤，属下专挑好走的路给您走，那边不好走，您要是摔着了怎麽办？」 她表情严肃地骂道：「叫你走这边就走这边，你怎麽那麽多废话！」 小曼怕得慌，焦急地朝他喊，「你就走这边嘛，别让王妃急着了。」 严明无奈，嘴里答应着，「行行行，你们俩我谁也惹不起！」说完就调转了头，走龙奚兰给他指的那条路。 走了数十步，龙奚兰又停下来，语气冷厉的喝道：「路都让给你了，你还跟上来做什麽？」 小曼和严明一愣，都没有反应过来。 严明问：「王妃，您说啥呢？」 她没有回答，头微微一转，目光瞥见了站在後面坟塚前的一个红衣女子，这自然不是人，而是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她穿着红衣，鬼气还很重，换作平日，她肯定不会将这女鬼放在眼里，但今天情况特殊，她身体虚，而且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可这女鬼不长眼，还跟着一起过来了！ 她说：「你若识好歹就滚，不然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她表现得这麽明显了，其他两个人再不清楚她是在跟什麽东西讲话，那就是白活了。他们也清楚自家王妃是有本事的人，她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王妃……」小曼已被吓得四肢发抖了，头都不敢回，生怕一回头就看见那些不该见的东西，把自己吓个半死。至於王妃自称的本公子，她虽拼凑出王妃的身分，但也聪明的装作不知。 这时，龙奚兰听到後面传来一声怪笑。 「嘻嘻。」那女鬼说：「你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吓唬谁呢！」 鬼这东西多半也是欺软怕硬，若他们晓得你有超度她的能力，便一见你就躲，但只要看你身上气数差不多了，她就猖狂起来，所以那些生了重病和运势低的人容易见到脏东西，就是鬼看见他们也想出来招惹一下。 龙奚兰听了这话，表情从容，只是冷哼了一声，「本公子是否吓唬你，你可以过来试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早就清楚来乱葬岗免不了会遇见这些东西，自己体虚，所以符咒、铜剑什麽的都准备着，对付这些孤魂野鬼还是绰绰有余。 果然她这话一出，那女鬼就不见了。 龙奚兰让严明继续带路，可严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过了刚才那一遭，竟有些胆怯了，谁不会对这些神秘又带着邪的东西感到敬畏和害怕呢？他现在走到哪都担心着，还小声对龙奚兰说—— 「王妃，您看着点啊，别让我撞到了那些东西，晦气！」 「嗯。」她答应了一声，其实一般的孤魂野鬼，谁又敢靠近她呢。 他们走了大半个乱葬岗，终於在一片坟塚上找到了胖婶和冯叔的屍体。 「还好、还好，除了身上的伤口外，竟然没有被咬，都三天了！」严明随意的感叹了一声。 龙奚兰被这句话一提醒，表情立刻变了，向他确认，「没有老鼠什麽的东西咬屍体吗？」 「是啊，可能是老鼠还没发现吧。」 她不这样认为，老鼠怎麽可能发现不了新鲜的屍体，牠们不啃，肯定有原因！她忙问：「你带火油了吗？」 严明从地上站起来，准备拿背上的包，「带了，王妃要做什麽？」 她急切的说：「赶紧把屍体烧了！」 「啊？烧了？」王妃费了这麽大力气，不是来给两老安葬吗，现在怎麽又变卦了？不过有了刚才的事，他不敢再多问，立刻去摸身上的包袱，结果脸却往下一垮，「坏了！」 听见他这一声，龙奚兰也看出来他的包袱不见了。 刚才严明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她和小曼走在後面寻胖婶他们的屍体，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包袱是什麽时候不见的，也不知他是在何处丢了，但是火油在那个包袱里，现在要烧屍体，必须找回来。 严明心急地说：「等一等，我回去找！」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去。 龙奚兰想到刚才那个红衣女鬼，不放心的从小曼的包袱里拿了一个红色香囊给他，「这东西戴在身上别离身，听见其他声音也别回答，听到了没？」 「嗯，知道了，就算王爷来叫属下，属下也不搭理！」 她点点头。那个红色香囊是她做的辟邪袋，戴在身上，那个女鬼应该是不会近身。 严明接过去，揣进兜里就去找他的包袱了。 她和小曼留在原地，这两天气温越发冷了，此刻乱葬岗上的阴风一吹，简直冷到了骨头里。 「小曼，你也把这个戴在身上。」 龙奚兰从包袱里又取了一个辟邪袋递给小曼，小曼接了过去。 第五章 两人站了会儿，小曼问她，「严大哥去找包袱，应该不会遇见什麽事吧？」 龙奚兰心中没数，但想着他有了辟邪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将视线移到胖婶和冯叔的屍体上，到底是什麽原因会让虫鼠不对屍体下手呢？ 以她以往的经验，自然是屍变，而造成屍变的情况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养屍地，其次是玄门里阴邪一派造的屍毒药，这药也分了很多种。还有一种，就如他们在空门阵里遇见的十万屍群，那是受到诅咒而成。现在既然有时间，她想搞清楚胖婶和冯叔的屍体是否屍变了。 「小曼，火把给我。」 小曼乍一听到她说话，吓得抖了一下，忙问：「王妃，您要干麽呀？」 「我去看看屍体。」 小曼听了这个回答，脸色立即青了，「王妃，咱们不去成吗？」 瞧这丫头吓成这副模样，她安抚她道：「你留在这拿着包袱，我自己去看。」 小曼哪里敢离开她啊，紧紧的跟着她来到了屍体旁边，拿着包袱闭着眼睛不敢看。 龙奚兰心想，也是为难她了，这麽年轻就接受这些，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 她举着火把蹲下去，带上手套，拿起胖婶的手看了看，看完又去观察牙齿，没发现异样，又转过去看冯叔的，依然没有要屍变的痕迹，她双眉紧锁，不解地道：「这屍体到底有何古怪呢？」 旁边的小曼看她做这些，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断冒出来，声音发抖的说：「王妃，看完了吗？奴婢觉得不太舒服……」 龙奚兰一听见这话，立刻站起来，扯得腹部的伤口生疼，但是她忍了，焦急的问：「你哪儿不舒服啊？」 「我肚子疼，好像是……吃坏了东西……我想……」 听到这，龙奚兰才松了口气，但这太会挑时候了，她往周围看了看，指着後面那个坟塚说：「不然你去那儿後面方便一下。」 小曼忌讳的扫了一眼，摇了摇头，「奴婢还是憋着吧，奴婢怕。」 她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看她能憋多久吧。 结果没多久，小曼就抱着肚子喊着，「不行了，王妃，看来奴婢还是要去……」 龙奚兰就把包袱拿过来，让她自己举着火把到坟塚後头去解决大事，「你安心去吧，我就在前头，有什麽事你叫我一声。」 小曼怪不好意思的说：「王妃您可别走啊！」 她挥挥手，看着小曼颤颤巍巍的举着火把去了坟塚後头。她这边的光线突然暗了很多，但她可以看到坟塚後头有隐隐的火光以及周围不时闪过的鬼影。这些东西还是畏惧着她的，只敢在周围徘徊，不敢靠过来。 严明去了好一会儿了都还没有回来，她心头越发不安，在原地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物体，她不记得刚才这周围有类似的东西，低头去看，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她从包袱里拿出火摺子点燃，等到看清楚是何物，脸色一变，那是辟邪袋啊！她一共就准备了两个，一个给了严明，一个给了小曼，因为颜色相同，她也不知这是严明的还是小曼的，强忍着疼痛蹲下去将辟邪袋捡起来，而後朝坟塚後头喊，「小曼？小曼？」 小曼没有回答她，但那後头的火光还亮着，不知道是什麽情况，她快速朝坟塚後头走去，只见那火把掉在地上，还燃着火，但小曼不见了！ 她把火把捡起来，四处找、四处喊，「小曼？小曼？」 现在可以肯定这辟邪袋是小曼的了，她镇定心神，让自己不慌，小曼不见了，她得马上将小曼找出来。 还好她装家伙的包袱在身上，她马上打开来，从里面拿出铜剑，用铜剑刺穿一张符咒，往地上一插，符咒就烧起来了。她默念了一句咒语，便看到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孩跑出来。 「你是此地的鬼童？」她招个鬼童来，原因很简单，鬼童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死後化成的样子，他们通常都阳寿未尽，所以阴间不收，鬼差也不带走，於是他们常年在人间游荡，因为死时还是天真烂漫的孩童，所以是鬼中的善鬼，他们有时还会出来救人做善事，以此获得功德好让自己早日去投胎转世。 龙奚兰铜剑上插的那张符咒就是鬼童符，鬼童符一烧，附近的鬼童看见了就会来帮忙，因为会使鬼童符的通常都是玄门人士，而鬼童特别喜好与玄门中人打交道，希望玄门中人能超度他们。 「姊姊是想找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吧？」鬼童离她远远的，忌惮着她身上的煞气。 「既然你知道，就赶紧告诉我她去哪了！」 鬼童左右看了看，害怕的回答，「姊姊，我不敢说……」 鬼童竟然不敢说，那证明把小曼弄走的东西比鬼童强大，但鬼童能游荡人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本身灵气很强，一般厉鬼、恶鬼也不敢惹他们，这鬼童到底在害怕什麽？ 「你告诉我，我就帮你超度，这阳间的事也与你无关了——」 鬼童此刻好像听到了什麽声音，小脸一惊，「姊姊，你还是快走吧，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谁？」 这小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突然化成一股青烟跑掉了，像是在躲什麽东西。 龙奚兰气急，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便举着火把在周围到处看，然後就发现周围的鬼邪之气似乎比刚才浓了许多。 她心想，不好，一下子聚集了这麽多鬼邪之气，不是来了鬼群，就是有一只特别强的鬼灵，比如鬼仙。如果她身上没伤，这些东西她丝毫不惧怕，龙凝珠的能力震慑群鬼不在话下，但现在她虚弱得根本就无力控制龙凝珠，恐怕这些东西上门就是为了抢龙凝珠。 她迅速用铜剑在地上画下一个避鬼阵，盘腿坐在里面等待着，不久，果然看到鬼群靠近，周围突然多了许多声音—— 「龙凝珠……我要龙凝珠……」 「你逃不掉了！」 「把龙凝珠拿来……」 「现在还让我试试呀？」 那个红衣女鬼也在那里面，看样子就是这死婆娘招来鬼群的。 这鬼群颇奇怪，他们身上穿的服装不太像文国百姓穿的，恐怕是在文国之前的朝代死的，难怪鬼气这样重。 「竟然把你们这些老古董聚到一块，本公子今儿也是大开眼界了！」 龙奚兰面前插着火把跟铜剑，看着周围黑压压的鬼影，心里头别提多郁闷了！长这麽大，屍群见识过了，现在轮到鬼群！ 她瞧这鬼群一时半会忌惮着她的避鬼阵不敢靠近，就开始清点包袱里的家伙，看哪些能派上用场。 「王妃、王妃！」 她突然听见严明的声音，紧张的抬头看去，见到他举着火把从鬼群旁边大步走过来，身上背着他丢失的包袱，心里暗自咒骂，这家伙回来的真是时候！ 严明看见自家王妃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插着铜剑，还摆着那麽多辟邪的物件，小曼却不在一旁，立刻就意识到出事了，忙唤道：「王妃……」他忽然感觉背後一阵冰凉，伸手摸了一把，结果抓了一手的冰，下意识的问：「王妃，属下背後有什麽？」 龙奚兰已经从地上强撑着站了起来，轻声回答，「先别管了，你赶紧过来！」他後面的东西太多了，哪能说得完啊！她怕她说出来，这厮腿给吓软了，就更过不来了。 「所以确实有东西啊？」他的脸皱成一团，难受得很，一边往前面移步，一边问：「小曼呢？」 亏得他这时候还惦记着小曼，她看到那些鬼群已经飘到了他後面，而他身上虽然有个辟邪袋，但那东西哪能避得了这麽多邪啊！顿时心叫不好，拿着铜剑往阵线外面跨了出来，朝着鬼群呐喊，「你们不是要龙凝珠吗，冲本公子来！」 严明听到她这句话，整个脸都黑了，但他没有犹豫，立刻拔腿朝她跑来，而那个一直与龙奚兰作对的红衣女鬼顺势伸出鬼爪去掐他的脖子。严明可能是感觉到了什麽，且他身手本来就敏捷，转身挥了一拳，没想到竟然看到那女鬼狰狞的一张脸，吓得他大骂了一句，「他奶奶的，真他娘的丑！」 那女鬼被他这麽一骂，更是怨气横生，「贱男人，马上就让你和老娘一样丑！」说完又要朝严明扑过来。 「去你奶奶的，谁他娘的要和你一样丑！」严明知道自己看见的不是人，一股恶气冲上来，倒没有那麽怕了。不过他挥了几拳之後，看到面前黑压压的一层层鬼影子，还是被震惊了。他见过千军万屍，但那阵仗跟这个一比，完全不值一提，这些一个个张牙舞爪、鬼气逼人的东西，太难承受了！ 第六章 「这他妈的不会是……」他被震撼得站在原地忘了逃，傻傻地看着鬼群朝他扑过来。 龙奚兰此刻已背着她的包袱来到严明身後，指尖一甩，一张符咒飞了出去，贴在女鬼的额头上，只见那女鬼额头冒出青烟，惨叫一声，瞬间飘得老远，不过後面还有好多鬼影蠢蠢欲动，龙奚兰拽着严明往後面退，才暂且退到了阵里面。 「王妃……这、这些是、是……」 「可能是此地阴气太重，你才能看见。」她推测道。 他又问：「那小曼呢？」 「小曼不见了。」她心里有着抱歉，刚才她应该看着的，那样也许小曼此刻还跟他们在一起。 严明看了看前面的鬼影，担心的说：「小曼会不会被这些东西给……」 「现在还不清楚。」在结果还没有摆在面前时，她不愿冒然揣测。 他这才想起她身上的伤来，关心的问：「王妃，您身上的伤……」 「没事。」她刚才还感觉得到伤口的疼痛，如今已全然麻痹了，伸手一摸，只觉得湿湿的、热热的。 严明拿着火把一照，表情大变，呐喊道：「王妃，您的伤口又裂开了！」王妃的血都浸到外面来了，腹上的衣衫全部都是血，比起前面的鬼群，这个更让他着急。 她看了看前方越来越逼近的鬼群，阵阵阴风吹来，将土灰吹起，有些渐渐掩过了避鬼阵的边缘线，鬼群的鬼力凝聚在一起，不比单个恶鬼，她这阵法只能暂时避一避。 这种危急时刻，严明似乎也领悟到了这点，他突然操起那柄铜剑挡在了龙奚兰前面，「他奶奶的，爷爷砍死你们这些孽障！」 群鬼当前，邪气横生，他突然发现，自己虽习了二十多年武，可在这些东西面前，竟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握着剑柄的手全是冷汗，不停的挥、不停的砍，感觉有无数影子扑过来，又被他的铜剑给挥开，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五章 意料之外的救援】 龙奚兰望着严明的背影，发现他身上越来越多抓痕，那全是群鬼在他身上抓的，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她不知自己的伤口裂开多少，但她明白自己必须在血流乾之前做点什麽，於是她迎着这强烈的鬼风，毅然站了起来！ 严明原本拿着铜剑在前面砍，却突然感觉到背後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涌动。 「到我身後来！」 这是王妃的声音，他余光中看见龙奚兰手上有道紫光，随着那道紫光的扩大，他发现前面的鬼群有了变化。 这时，龙奚兰摊开手掌举过头顶，用意念操控龙凝珠的能力。 云层中有闪电划过，将周围照得透亮，犹如白天，然後传来阵阵雷声。 她站在鬼群之中，感觉周围全是鬼哭狼嚎，她还看到一些不属於这个时代的画面，有好多人在奔跑、尖叫，这些人的背後不断跑出许多长相如婴孩的小怪物，身体赤裸无毛，有一个比身体大许多的头，头上有两个黑色的洞，牠们还长着獠牙和利爪，动作十分敏捷，一路又跑又跳地追赶着人群，只要被牠们咬一口，人身上的肉便会整块整块的掉，直到被咬得血肉模糊。 龙奚兰顿时意识到这些画面来自於鬼群，这是他们死前的画面——难道这些人就是五百年前受魔域之惑产生的人？这些小怪物全是来自魔域的邪灵！ 难怪会有这样庞大的鬼群，因为他们死前沾了邪魔之气，死後阴曹地府不肯收，於是他们一直存在於这个人世，游荡了五百多年。 这样庞大的鬼群如果作乱，所造就的後果一定不可估量，但这五百年来，他们并不为人所知，难道是她身上的龙凝珠使得这些鬼聚在一起？ 她还在思考，不过体力却已透支，她在看到这些画面的同时颓然跪地，身上的紫光正在消散，她知龙凝珠力量散尽时，她便会被恶鬼群吞噬。 她回头看了看严明，见他浑身是伤地坐在地上，脸上全是对邪恶的茫然无力，她想对他说，我们都尽力了！ 不过声音却传不到严明的耳朵里，因为他受伤倒了下去。 时间彷佛停止了片刻，龙奚兰再回头时，却发现鬼群散开了，黑夜中，一个人影缓缓步过来，他穿着白色的衣袍，美如谪仙，彷佛身上还散着仙气，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不是仙气。 「虚元，是你吗？」她想，自己大概是在作梦，紫虚元怎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说不定已回南仙观修仙去了！ 常听前辈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这一世最遗憾的人事物，她在心中苦笑，原来这一生最遗憾的并非度魔不成，而是这个臭小子呀！ 「是我！」紫虚元回了一声，人已穿过鬼群到了她面前。 她心想，果然梦就是梦，不然以紫虚元那凡人之躯，怎麽可能穿过这样的恶鬼群。 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颗白色的夜明珠，刚才她看到如仙气一般的东西，则是从这颗夜明珠上散发而来的。 她眼神有变，出声问：「这是纯阳珠？」 纯阳珠是七大神器之一，如果说龙凝珠招邪的话，纯阳珠便是辟邪，它可以驱散这世间一切邪恶。 龙奚兰跪在地上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如果这是纯阳珠的话，眼前看到的就不是梦了！她傻傻的问：「你真的是虚元？」 紫虚元蹲下来，看见她这副惨样，声音有些沉重，应道：「嗯，是我，我来救你。」 「救我？」她望着那张俊秀依旧的脸，眼眶中已泛出泪花，「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时在贡城，他悲伤地离开，她想，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想见到自己了！ 「臭丫头！」他嘴里不解气的骂了一句，「我答应你爹要将你带回天灵镇，这一辈子不把你带回去，我不死心！」 听到这一句话，龙奚兰的眼泪再也没忍住，如瀑布般落下。 筠宜说她看过这世界上最为坚不可摧的是菩提的执念，而自己这一生，见过最坚不可摧的，应是紫虚元的这道信念吧？ 紫虚元伸手来拉龙奚兰，看到她身上染血的裙衫，愣了一下，然後什麽也未说，捧着纯阳珠轻轻闭上了眼睛，那法器从他手里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暂时驱散了眼前的鬼群。 乱葬岗上突然安静了。 「严明、严明！」她回头去喊。 紫虚元将她扶起来後就去看紫严明的伤势，只看了一下脸就知道什麽情况了，「他没死，只是被鬼气打晕了。」说完，他指尖已经多了一粒药丸，顺势塞进了严明的嘴巴里。 这是清神丸，给那些中了邪的人吃，通常都有奇效，严明一服下，睫毛就动了动，接着眼皮就睁开了，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挥舞着铜剑，「他奶奶的老子——」不过他看到眼前是龙奚兰和紫虚元便马上打住了，见紫虚元扶着自家王妃，他怔了一下，立刻过来将紫虚元从她身边挤开。 龙奚兰问紫虚元，「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婢女小曼？她和我们一起来的，但她不见了……」 他回头看了看，指着那边说：「那不就是！」 她眼睛一转，果然看到小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严明欲跑过去查看，紫虚元拿了一颗清神丸给他，让他给小曼服下，他立刻就举着火把跑过去了。 小曼服下了那清神丸，不多时也醒了过来，刚才发生了什麽事儿她一概不知，直问：「王妃，我不是在那坟塚後面……」 「没事了！」龙奚兰捂着自己的伤口，安抚了一声。 「王妃的伤口又裂开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给王妃包紮伤口啊！」 紫虚元又拿出一个药瓶来，那药瓶里只装着一颗蓝色药丸，他让龙奚兰吞下。 「这是什麽？」 「我从我爹那拿来的，你赶紧吃下吧，不是毒。」 她自然知道这不是毒，看那药瓶那样精致，却只有一颗药丸，想必一定极其珍贵。她接过来，吞了进去，就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气在流窜，并不像龙凝珠的煞气发作时让人难受，那热流让她舒服了不少，低头看去，伤口似乎也暂时停止流血了。她又问了一声，「这到底是什麽药？」 他将纯阳珠放进衣袖里，表情严肃的看向後面，「还是先解决了後面那两个东西再说吧。」 「後面的东西？」小曼躲在严明後面，十分害怕。 他们看过去，发现紫虚元所指的东西是胖婶和冯叔的屍体。 第七章 龙奚兰心中一紧，沉声说：「我本想为他们安葬，再超度他们的亡魂，看来是不能了。」她不知紫虚元到底清楚这里面多少事情，又为何能带纯阳珠来救自己，不过他淡然的神情说明他知道的比自己多。 「龙奚兰，你觉得李淮真的有一天会改变吗？」站在她身前的紫虚元突然开口问道。 每一次她的回答都非常肯定，这次他再问，她依然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去，背影在黑夜的火光中透着南仙观道者的凛然，这让她有些欣慰，经历了那麽多事，她以为所有的事都回不去最初，没想到其实改变的不过是表面罢了，有些人是不会改变的。 紫虚元又问：「那你知道他带你到邻水镇来，是做什麽的吗？」 他这样问，必定是这其中还有隐情了，现在想想，那日李淮突然改变，便是这个原因吧！还有紫虚元恰巧出现在这里，或许与此也有关联。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前面躺着的屍体动了动。 严明和小曼吓得往後一退，小曼惊慌地道：「屍体动了！是要变僵屍了吗？！」 紫虚元已挡在了几人之前，眼看着那两具屍体扭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手指隐在衣袖里，轻声说：「往後退！」 几人听话的往後退了，龙奚兰看那屍体，不太像是屍变的动作，忙问：「那不是屍变，到底怎麽了？」 紫虚元没有回答，张开手掌说：「把你包袱里的火油给我。」 严明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他立刻把那罐火油递给紫虚元，紫虚元便朝屍体走了过去。 「啊！」小曼和严明看见他走近，不免都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那屍体的动作实在太让人害怕。 结果紫虚元还没走近，那两具屍体上便发出「啵啵」声，好像是什麽被挣破了，仔细一看，在屍体的肚子上多了个大洞，那大洞里面还有什麽东西在动，刚才那「啵啵」声则是那东西发出来的。 「他奶奶的，这是什麽鸟玩意儿！」 龙奚兰一看见光溜溜的皮，立刻喊道：「虚元，快把那东西烧了！」 她声音一出，那里面的东西就跟长了耳朵似的，立刻探出头来——椭圆的头，两个黑黝黝地眼洞，还有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正是龙奚兰刚才从那些鬼群之中看到的魔域小邪灵，这东西怎麽会从胖婶他们的屍体里面跑出来？！ 那东西咧着嘴对着他们这边发出一股低沉且刺耳的声音，然後头往里面一缩。 龙奚兰看出这个动作是要朝紫虚元而去，立刻拔了严明的大刀去掩护紫虚元。 两具屍体里一共有两只，一齐跳向紫虚元，速度惊人，不过他善用棋子，白棋攻击的速度极快，见那两个小邪灵朝自己扑来，袖子里已同时甩出两枚白棋，一枚击一只。 小邪灵被打得一声尖叫，退了两步，张着嘴朝紫虚元露出獠牙，似在发怒又似在示威，片刻之後再度朝他扑过去。因为有了先前的教训，这小邪灵学聪明了，在他击出棋子时，竟然快速变化了方位，他的棋子击空了，这时一只小邪灵顺势扑上来，朝他的脖子咬去。 龙奚兰早就提着大刀在後面等着的，见那嘴一上来，忙大喊了一声，「虚元！」 紫虚元听见她的声音，有默契的往下一蹲，她的大刀就大力砍过去，直接将那小邪灵的半个头砍了下来。 这时另外一只也扑了上来，紫虚元直接将手里的火油罐子砸过去，小邪灵被从空中砸下去，严明看到这里，自然知道要用火烧，低头去包里摸火摺子，但还没摸出来，就见紫虚元指尖甩出一纸燃烧的符咒到小邪灵身上，直接将小邪灵燃成了一个火球。 而被削了半个脑袋的小邪灵竟然还在动，不过已失去了刚才的攻击力，被紫虚元接着一纸火咒给烧了。 看见危机消灭了，严明佩服的看着紫虚元，「多谢紫道长救我家王妃，多谢啊，可是这两个东西到底是什麽？」 「这不是该出现在人间的小邪灵，古书上叫噬丘。」 听见他这麽一解释，龙奚兰想起自己在古书上也看见过叙述，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她问：「噬丘怎麽会从胖婶他们屍体里爬出来？」 紫虚元眸波闪动，转身看着她回答，「想必这因由有个人最清楚了。」 龙奚兰心头一揪，果然跟李淮有关系。她欲言又止，「这些噬丘上一次出现是在五百年前，那时候魔界被人打开，才将这些东西与吞天一起放了出来，现在这里又出现噬丘，难道是有人又……」她不敢说下去，怕这一切都是李淮悄悄在做的事。 「奚兰，你回去吧。」紫虚元淡淡地道。 她双眉一紧，他叫她回去，回哪儿去？ 见她眼眸中满是迷茫，他沉声说：「你不是说相信他可以改变吗？那你回去他身边！」 在所有人都认为她做的是徒劳、是异想天开，甚至在小风一家都断送在李淮屠刀下时，她竟听到紫虚元对自己这样说，心中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她问：「你肯相信他了吗？」 「不，我相信好人会变好，但我不相信坏人会变好，更不相信魔可以被度化，就算信，也不过是信你而已。」 尽管如此，龙奚兰仍然很欣慰，至少在前途一片灰暗之时，她终於得到了一点支持，还是她以为早就失去的支持。她由衷的说：「谢谢你！虚元，真的谢谢你！」眼泪挂在眼角上，她却忍着没让泪流下来。 紫虚元看见她这般模样，却似乎还在思虑着什麽。片刻之後，他说：「我回来只是想完成我当初对你爹的承诺，我要将你带回去……」 「如果我永远都回不去了呢？」这段时间，她几乎将她这十七年攒的眼泪全都流光了！她将头低下去，这样的光线之中，周围的人应是不会发现她在落泪吧？ 紫虚元还是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不过却懒得揭穿她，只说：「龙奚兰，你记着，若有一天你想起我们这个约定，就到金陵北城门外找我。」 严明远远的听着这些话，真的觉得好感动啊，他拍手叫道：「王妃，紫道长对您真好啊！」说完之後，他发觉哪里不对劲，怎麽感觉紫道长是在劝自家王妃跟他私奔啊？可是王妃和紫道长私奔了，那王爷怎麽办呢？ 他虽然对王爷颇有微词，但毕竟是他跟了十多年的主子，王妃受伤的这些时日，主子有多在意，他这个下属也是能看出来的。而且他们这些王府军私下里早就谈论过，自从王爷性情大变之後，唯一能对王爷有影响的，就是王妃了，如果王妃走了，王爷怎麽办？这後果他完全不敢想像啊！ 他连忙道：「紫道长，你再怎麽说也是个修道之人啊，就算你跟着姓祝的老头还俗了，也不应该来打有夫之妇的主意啊！」 紫虚元不想理他，没听见龙奚兰的回答也没关系，他轻声说：「你走吧，胖婶和冯叔的事我帮你处理。」 「不行，我要亲自——」 「难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他催她走是担心她的伤，他给她吃的那颗药丸只能暂时止血而已。 龙奚兰又怎会怀疑他的能力，从前哪次的烂摊子不是扔给他收拾的？加上严明也在旁边催她走，她看严明伤得不轻，也就应了，但离开前，她想再对紫虚元说一句道别的话。 紫虚元似乎是察觉了她的想法，朝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紫虚元啊，常常觉得他是个傻子，後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傻子。 她由严明和小曼搀扶着走出乱葬岗，而夜色之中早已有人等候着他们。 午夜的小镇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看不清前面的景物，但龙奚兰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果然，不多时，有数人骑马来到了他们跟前。 李淮一眼就看到了她裙衫上的血迹，眸中愠色尽显，但他并没有当场发怒。 龙奚兰心头有些担心，想到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有无数的问题都还没得到解答——鬼群去了哪里？噬丘从何而来？到底有多少与他有关？ 「将王妃带回去！」他一声令下，准备好的马车便停在了面前。 她没有说话，安静的由小曼扶上去。 到了客栈里，免不了又是一阵忙碌，等龙奚兰的伤口被重新缝好，李淮才走进来。 她看见他那张铁青的脸，估摸着他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了，便不去看那双冰冷的眼。 他到了她面前，见她那坦荡无悔的表情，却叹了口气，在旁边的床沿坐下，「你不怕本王杀了他们两人吗？」以他如今的心性，严明和小曼违命帮她出客栈，早是死罪了！ 第八章 「怕！」当然怕了，可是与之相比，她那倔强的性格却从未有一丝改变。 李淮又道：「本王会赦免他们。」 她双眉一动，这话是从李淮嘴中说出来的？她不敢相信的看过去，「为何？」 他没有回答，目光垂下，看向她的手背，那上面又添了几道伤痕。她问他原因？那原因不复杂，但他却道不出口，沉默在他们之间徘徊。 龙奚兰发现他身上的魔气变浓了，心头一惊，难道是他的力量回来了吗？她忙问：「李淮，你做了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他轻声回答，目光从她的手背上离开。 她却不打算放弃，沉声问：「你打算变回倏世的样子吗？」 他眸光回转，似乎因这个问题而深思，随後他伸手轻轻揽过她的头，抵在下巴处，坦然地道：「我本来就是倏世啊！」 她闻到他身上的惜兰花香，才感觉身体早已乏力。就这样靠在他身上吧，她想，她总得继续做一些什麽。闭上眼睛，她吐出一口长气，幽幽地说：「李淮，我好累啊，也好怕啊，怕我等不到你变好的那一天了……」 李淮让她靠着，她的头和身体对於他来讲一点也不重，他有时反而还感觉不到她在身边。见她沉沉睡去，就像无数个她曾昏睡的夜晚，他就这样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那些纷扰的梦境直到天明。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龙奚兰睁开眼，感觉伤口还有些疼，不过多亏紫虚元给她的药丸，伤口好了许多。 「王妃，您在想什麽？」小曼看她坐在床沿发呆，便出声问。 「这个季节，鸟儿总是会在枝头叫，可是你听，现在却没有声音。」 小曼没有注意过这些，被她一提醒，觉得确实是这样，「似乎我们路过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小鸟。」她有些疑惑，突然想起一事，忙道：「王妃，奴婢为您更衣吧，今天王爷说要去庙里烧香。」 「烧香？」她侧过头去，既然他那麽执着於要带她去烧香，那就去吧！ 这邻水镇的善德寺是一座千年老庙，与邻水镇的悠闲宁静相比，它大气老成，坐落在红枫林中，宛如神仙的居所。 龙奚兰从马车中下来，便被这寺庙古老的沉稳气息所感染，「想不到邙山下竟有如此佛寺。」 「你们在此等候。」李淮下令让其他人全部留在寺外，就他们两人往寺庙走，红墙青瓦之中，不时有穿着浅蓝僧袍的僧人从身边路过。 「奚兰，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她不清楚对方为何会这般问，摇了摇头。 李淮後又问她，「你有没有梦见过前世？」 她想了想，她这一生作过很多梦，但关於菩提的前世却是没有的，唯有无尽大师生前给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我没有梦过前世，不过你的却梦见过。」那时李淮就在她身边，她一直认为那是他给她的梦境。 她进了大雄宝殿，在释迦摩尼前膜拜。 李淮并没有拜，甚至站在殿外不曾进去。 她从殿中出来，目光奇怪的望着他，「你当真只是想带我到此处来拜佛？」 「不然呢？」李淮淡淡笑着，倒没有了人前的冰冷，「前面还有一个殿，我们继续朝前走吧。」 「还有一个殿？」龙奚兰对佛寺的构造还是了解的，大雄宝殿後面就是罗汉堂了，信徒一般不去那里，既然他说还有一个殿，必定是他曾经来过，她也就跟着他一起往後面走。 走过一个四方院，真的有一座宏伟的殿堂在那，大门未关，她踏了进去，发现李淮这次破天荒的跟着她一起进来了，正在好奇时，她往前一看，脸上出现惊色。 这个殿堂明显破败许多，供奉的香烛比外面的少了一半，最让她诧异的却是那大殿之中，供奉的竟然是燃灯古佛。 她回头看去，发现李淮似乎是已知她的猜想，便出声问：「这里曾是菩提发愿之地？」 李淮点了点头。 她心中的敬畏更深，大步跨进殿中，沉声道：「就是这里……我的前世……就是在这里为倏世发愿……」 走到佛前跪下，双手合十，望着那座古佛像，突然听到侧面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师傅，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菩提，你认为你错了吗？」 龙奚兰恍然转头，就见菩提跪在她旁边，闭眼低念着咒语。 前世的自己与今生的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前世菩提因为在佛前发愿不吃不喝，瘦小虚弱，连龙奚兰都看得心疼。 「菩提……」她轻声问菩提，「为了一个嗜血的魔被世人唾骂，甚至丢掉性命，你後悔吗？」 眼前的菩提睁开眼来，似乎看见了她，对她微微一笑，这样一个朴实的笑容从那虔诚的小尼脸上浮现，龙奚兰的心像被什麽强大的力量撞击了一般。 「我不後悔，你呢？」说完，菩提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在佛前低念。 这时，龙奚兰彷佛看到殿外日月不断升起，光影浮动，而面前的菩提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丝毫没有变化。 「菩提？」她又唤了一声，却不见菩提应，也听不见菩提念咒，其实菩提早已圆寂。 她从地上爬起来，周围的景象一变，她回头，看到李淮站在身後，便问：「你看到了吗？」 「嗯。」李淮点头。 他看得见她的梦，也看得见她的幻象，似乎是对那幻象有所感触，他的眸波在闪耀。 这时，李淮朝燃灯古佛走过去，龙奚兰不知他要做什麽，也跟着过去，发现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个小石台，她记得很清楚，刚才进来时，这里绝对没有石台，也就是说，石台是後来出现的，也许就是她看到那个幻象之後，才出现了这样一个石台。 石台上有一个木盒子，龙奚兰知道那种盒子，是佛门中专门供奉舍利子的。 李淮伸手去拿，却被一阵强光弹回去。 她见此，忙问：「这盒子里是谁的舍利子？」 「菩提的。」 她立刻意识到什麽，质问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舍利子？」 李淮没有回答，不过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拿这个舍利要做什麽？」 他的表情终於出现了一丝变化，彷佛对这个舍利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沉声道：「龙奚兰，你将舍利盒打开，看看舍利子是什麽颜色。」 龙奚兰迟疑了一下，思忖着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那样强大，连七大神器都不怕，怎麽会不敌这样一颗舍利子呢？ 她细细思索，再看李淮这般急切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颗属於菩提的舍利子，很可能就是克制李淮的唯一法器，不过她并没有明说出来，而是背对着他将盒子打开来看，而後告知他，「墨色的。」 李淮又问了一声，「墨色的？」 「有何关系吗？」她伸手将舍利子拿出来，有大拇指那样大一颗，她下意识的拿着舍利子朝李淮走了一步，就看到李淮往後退了一步，她得以肯定，他确实害怕这颗舍利子。她问他，「李淮，你因菩提入世，菩提是你的因，也是你的果，对吗？」 他对她的聪慧露出了一个笑容，彷佛承认，又彷佛是不在意般，回答说：「本王敢带你到此处来，便无所畏惧。」 「原来倏世也有弱点……」她将他的话全当了耳边风，还说：「也是，将你的弱点放在我这里，总比落在那些想置你於死地的人手中好。」 李淮没有回答，对她这般聪明的样子甚是熟悉，淡淡一笑，转身往殿外走去。 龙奚兰抱着盒子，跟在後面走出去，是时候将鬼群的事问清楚了。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走在前面的李淮就停下来，回头对她道：「这里是人魔之界，这座善德寺便是为了封界所建，这座邻水镇，一半人间，一半地狱，你昨天刚好踏入了那一半地狱之中。」 当他这个从魔界来的入世魔踏入这里时，那些邪恶之力便跟着他一起苏醒了，而入世魔的力量越大，所招揽的邪恶就更多，这便是其他玄门人士害怕看到的结果。他坦白的告诉她，「你手里的舍利子确实是我入世的果，它的力量可以让我的魔灵散尽，灰飞烟灭，消失在六界之中。」 魔灵散尽，灰飞烟灭……龙奚兰怔在原地，看着初冬暖阳照耀下明媚的男子，然後想到了那个曾为她散尽妖灵的惜兰。 「所以奚兰，你现在有了对付我的利器，你开心吗？」 龙奚兰刚才是开心的，被他这麽一问，却心中一揪，他将自己唯一的弱点交到了自己手里，是否代表着，有一天一切无法挽回时，他心甘情愿在她手中魔灵散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