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贵女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皇上驾崩,这年谁家也不敢办喜事,哪怕卫老爷子大寿,也只在家里象征性的摆了几桌,只请些亲戚,比如骆家,还有卫二夫人的娘家程家,另旁系七八个人,不过三四桌罢了,连炮仗都不打算放,真是冷冷清清。 「父亲过这大寿当真委屈了。」范氏叹口气,「老爷原还想大操大办呢。」 卫春堂会这样想才怪罢?骆宝樱心想,她这是在替大伯父说好话,修补父子间的关系呢,真是个贤妻。 卫老爷子闻言瞧卫春堂一眼,然后者面无表情,怎么也学不会讨好父亲。 「罢了,原本我也不喜铺张浪费,就这样最好,省得谁都来送贺礼,还得一家家还回去。」卫老爷子淡淡道,「咱们随便吃顿饭就是。」又问卫琅,「你而今又天天去东宫,太子殿下如何了?」 因皇上去世,他这大学士成了跑腿的,杨旭想起什么便让他去各大衙门询问,短短几个月,都成熟客了,谁瞧见他都知,定是杨旭又在惦记什么要事,全不敢怠慢,一一禀告。但也有说得难听的,背地里讲卫琅是杨旭养得狗,狗仗人势。 全因他不容私情,有遇到想通融的,他毫不松口,光是查个卷宗就不知道被他拂落了多少乌纱帽。 卫琅道:「仍是老样子,只最近太后相劝,稍许多用了些饭。」 众人都称太子有孝心。 卫老爷子告诫卫琅:「做事也莫太过,你是有殿下的口谕,但也犯不着浑身长刺似的,谁都要扎一下。」 委实已有些相熟的官员,都来找卫老爷子诉苦了,说卫琅逼得太紧,称他们卫家出得一个铁面大儿子,让人心惊胆战,这孙子也叫人头疼,卫老爷子是希望他手段稍许委婉些,毕竟过刚易折。 卫琅答应一声。 卫老夫人笑道:「老爷大寿尽说这些事儿,快些看看他们小辈送的寿礼吧!」 听到老妻欢悦的声音,老爷子就笑起来,命下人们一一呈上,见到卫琅与骆宝樱画得拜寿图,很是高兴,立刻就叫人挂在堂屋里,卫春堂见到这一幕,脸色便是一沉,他年少时也曾送予父亲亲手画的画,可何曾见过他那么喜欢? 说到底,他仍是看重卫老夫人,她生得儿子,孙子什么都好! 只觉胸口一阵烦闷,他讨厌这个家,可偏生要日日见父亲,见这个继母,或许他该主动提出分家,可卫老爷子只怕不肯,他很是在意卫家的名声,儿子闹分家,传出去定然不好听,他也会被冠以不孝的罪名! 卫春堂双眉紧锁。 宾客们很快陆续过来,应都是亲戚,也不用太过客套,袁氏与她道:「这等时候不便大张旗鼓,不过大姑爷,二姑爷家都送了贺礼吧?」 唐夫人知礼,面面俱到,节礼都是不拉的,至于章家,听骆宝樟的话,大房二房定是闹得势同水火,今日便是有贺礼应也是章夫人不情不愿送的,她笑一笑:「早上都送了来,母亲,祖母还好吗?」 「在你们家住得阵子,回头也慢慢适应了,我叫嘉儿天天陪着她,而今会抓叶子牌逗你祖母笑了。」 骆宝樱就很高兴:「嘉儿真聪明!」 袁氏又说起骆元昭的亲事:「本来今年应该成亲的,如今也只能推到明年,我已与蒋老爷蒋夫人说好,便定在四月二十日,老太太也有事儿做了,近日都在与我说聘礼的事情,你哪日过来也看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她还让自己插手自家哥哥的聘礼呢,可见看重。 骆宝樱抿嘴一笑:「这事儿祖母,母亲拿主意就行了,爹爹那么相信你,哪里要我管?母亲总不会亏待哥哥的。」 两人站在树下轻声细语,另一头,才来京都不久的程老夫人正训程氏,他们程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可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结果女儿嫁得卫家,一把年纪还被老爷子骂着反省,可不是丢尽脸面? 那外孙儿又是和离,程老夫人恼道:「当初你自己费尽心思要嫁入卫家来,既是如此便该好好经营,你瞧瞧你,弄得我都今日不好意思见亲家了,你父亲索性都称病没来。」 程氏是程老夫人最小的女儿,从小便很受宠,她见前两个姐姐嫁得人家不够显赫,一心是要嫁入名门,可结果没想到卫春帆如此不成器。面对母亲诘问,她红着脸道:「还不是那金惠瑞惯会做戏?我是被她骗了,才害了莲儿。恒儿出手也是心疼妹妹,要是我我也忍不住,母亲,您说这能怪我吗?那金惠瑞,当时也是很多公子哥儿求娶的,我哪里晓得她那么狠毒!」 把自己的错推得一干二净,程老夫人皱起眉头:「莲儿这事儿我知晓,她自己便没错?总是你没教好,我来之前你父亲说了,既然名声已损,不若嫁到京都辖下,你父亲正好有个门生……」 「什么?让莲儿嫁去这种人家?」程氏连连摇头,「不行,娘,让我再想想。」 程老夫人见一时逼不了她,心想以后嫁不出去自然知道要退一步,转而道:「恒儿的事情又怎么说?」 「恒儿年轻有为,倒没什么好担心。」程氏说起儿子又是自信满满,「便是这时候,还不是有人要结亲呢?」她挽住程老夫人的手,「母亲,而今你与父亲都回京都了,我这心里也安定,走,我同你去用膳。」 两人往庭中走去。 谁料将将到,只听得几声惊呼,随即便是卫老夫人的哭声。 程氏惊讶,忙奔过去看。 红木的八仙桌旁,围着好一些人,她透过缝隙,竟看到卫老爷子半躺在地上,卫老夫人扶着他的肩膀,耳边是卫春堂急促又冷厉的声音,正在命下人们去请大夫。她一时也由不得惊慌,因卫老爷子可是卫家的支持,他们全是凭着他,才能得到这番显赫。 程氏大哭一声就扑过去。 卫春帆见她那夸张的样子,一把拉住她:「你嚎什么,父亲又没死,你给我闭嘴!」 难得见他这等严肃,程氏忙收了声,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 第2章 「我也不知,才坐下一会儿,我见父亲也就喝了两盅酒吧。」他使劲儿回忆,「父亲说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活到七十,还与咱们谈笑风生,说起前朝好几位活到七十的官员呢,然后就……」 他着实想不明白,怎么酒盅突然就从父亲手中滑落,倾倒在了桌上。 骆宝樱扶着浑身无力的卫老夫人起来,安慰道:「太医来的话,肯定能治好祖父的,祖母,您别太担心,我扶您去屋里坐着。祖父总不能一直躺在地上罢,也得叫人抬去屋里呢,好让大夫好好的看。祖母,祖母,您听到没有?」 卫老夫人什么也听不到,她只担心卫老爷子醒不来,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抽泣道:「都是我不好,我该拦着他的,他多大岁数的还监国,怎么吃得消?我便是死也得拦着他……」 在旁的老太太听哭了,过来扶着她另一只胳膊:「哎哟,老姐姐这哪里关你的事儿,我家昀儿我还不想让他去呢,可皇上下得令,谁能违抗?你莫胡思乱想了,那太医是给皇上治病的,就跟天上神仙似的手巧呢,定然能治好。你别往坏处想,赶紧去陪着,你陪在身边,指不定老爷子一会儿就醒了。」 卫老夫人倒听进去一些,连忙就往屋里走。 卫老爷子被安放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就坐在旁边,一只手拉着他,一边儿哭。 骆宝樱红着眼睛出来,靠在卫琅身边,她知道他也担心,可这会儿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不能像老太太这样对卫老夫人说话,因为她晓得这回卫老爷子真有些危险。年纪大了容易有这状况,当年她祖父便是这样去世的,前头还笑着,后头就突然倒地不起了。 她紧紧抓着卫琅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冷意从她掌中溢出,蔓延到他手指。 他轻声道:「你别担心,祖父没事的。」 她抬起头,看到他坚毅的眼神,又听到他道,「等到大夫过来,祖父很快就会醒转,这样的病,不是不能治,我记得张太医就会祖传的梅花针。这种时候,只要给祖父施针,只要来得及,」这种时候要快,不能耽误时间,他心头一颤,恍惚道,「张太医救过好些年老的官员,这回祖父也一样,一定没有事……」 说着,忽然推开她,拔足而去。 小厮们跟在身后,却见他已经翻身上马,一直行到宫门。 禁军认识他,本以为有什么要事,正当要询问,他已越过大门,直闯向梓宫,杨旭听见外头一阵喧闹,穿着孝衣出来,见到跪在地上的卫琅,四周有禁军拿刀架着他脖子,他徐徐道:「请殿下赎罪,祖父病危,唯张太医能救治,还请殿下准许下官请张太医回府一趟。」 杨旭惊讶:「卫大人病了?」 「是,正当喝酒时倒地不起,恐是脑中溢血。」 确实只有张太医能治,杨旭凝视他片刻:「卫大人为国为民,着实辛苦了一辈子,你这就去见张太医吧,本宫许你宫中策马。」 卫琅谢恩,连忙起身去往太医院,见到张太医便与他一骑回了卫家。 看着张太医走入内室,在冬日的冰寒里,他浑身湿透。 骆宝樱也才知晓,他刚才竟然一声不响的闯入皇宫,那是犯了滔天大罪了!她疾步过去,质问道:「你不要命了?」 他倚在门框上:「只有这一条路。」 她心头一酸,才知卫老爷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忍不住扑在他怀里:「你就是疯了,幸好殿下不追究,要是追究,你怎么办?我呢?」 「你?」他垂眸看她,轻声道,「若是你,我也会为你如此的。」 当只剩一种选择的时候,便只能义无反顾。 若有一丝犹豫,恐怕便做不成。 他目光坚定又温柔,使得她的心也化作了一滩水,曾经他说的喜欢她都不曾那样触动内心,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假使祖父知道你这样为他,肯定会很快醒转过来的。」 他点点头,手拢住她肩膀。 从午时到天黑,张太医一直在内室没有出来,倒是滚热的水端进去一盆又一盆,外间坐满了人,包括几家亲戚,还有杨旭派来探望的黄门,都很关心卫老爷子,但谁也不敢打搅张太医,鸦雀无声。 一直到戌时,才从里面传出动静。 张太医满头大汗的拉开门,胸前甚至有些血渍,众人齐刷刷站起来盯着他。 卫老夫人踉跄着过去,急问道:「太医,老爷如何了?可是好了?」 「污血已被老夫导出,至于……」张太医缓缓道,「卫大人到底能不能醒转,恐是要等一会儿方才知晓。」 竟还不能确定。 众人又紧张起来,张太医见状安抚道:「卫大人老当益壮,身体算是健硕的,老夫瞧着应是没有问题,但这等病动则劳筋伤身,醒来后的状况并不好说,老夫今日便叨扰住在府上了。」 言下之意假使卫老爷子醒了,他还得来看一看。 卫春堂道:「这哪里是叨扰,今日多亏得您了!」他吩咐下人领张太医去歇息,又叫厨房赶紧准备菜肴招待张太医。 张太医抚一抚胡须,原想说幸亏卫琅及时请他去,不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卫老爷子的命,然而卫家的情况他稍许知晓一些,那卫老夫人是继室,大房二房与三房算不得和睦,夸了卫琅,其他两个儿子恐是有些尴尬,便忍住没有说。 等到张太医走了,卫老夫人转过身与众人道:「也不能再耽搁你们了,这份心我都记在心里,只你们府里都还有事情呢,哪里能继续留着。」她叫两个儿子,与卫琅亲自送客。 老太太还是没有走,与卫老夫人道:「你别赶我,我怎么也得陪你等到卫大人醒来。」 卫老夫人没有拒绝,扶着她颤巍巍的走入内室。 第3章 卫老爷子的脸色很苍白,躺在床上好似突然瘦了一圈,卫老夫人差些又要哭,可生怕打搅他歇着……浑身上下刺了那么多针,定是累了,她坐在床头,硬生生忍住没有哭。 儿媳妇,孙媳妇都立在旁边陪着,卫老夫人道:「你们也都回去罢,午饭晚饭都没有吃怎么行?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是了。」 「母亲,您不也没吃吗,您不吃,咱们怎么吃得下去?」范氏半蹲下来,握住卫老夫人的胳膊,「您这样只怕身体吃不消,就是喝些清粥都好,不然父亲醒了,您病倒了如何是好?这不是让父亲又担心吗?」 「是啊,祖母,您稍许吃一些罢。」骆宝樱也劝。 卫老夫人其实一点儿没胃口,奈何众人都说,便勉强吃了些,众人见此才陆续回独院,各自用些饭,随后才过来陪着老爷子。 这时候,一家是同心的,谁也不希望卫老爷子有什么事,哪怕是卫春堂,看见他这样躺着,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恨由爱生,从小,卫老爷子就是他心中的榜样,他总是期望着自己长大能成为父亲这样的能臣,造福大梁,然而他也看到了父亲寡情的一面,厌恶渐渐代替崇敬,可骨子里他清楚,若是不在乎,他绝不会这样恨父亲。 然而他也并不希望父亲就此死去。 他到底在希望什么呢? 眼瞅着天色渐渐亮了,卫老夫人瞧见卫老爷子的眼皮子动了一下,随后他睁开了眼睛,卫老夫人颤声道:「老爷……」 黄门笑道:「卫大人总算醒了,小人这就去禀告殿下。」 众人都围上来。 卫老爷子一时有些恍惚,瞧着一干子儿子孙子,疑惑道:「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呢?」 「老爷,你不记得了?」卫老夫人道,「你喝着酒就晕了,幸好琅儿请得张太医来,才能救你。你,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她凑过去,握住他手臂,「都还好动吗?肚子饿不饿?」 张太医听说卫老爷子醒了,急匆匆赶过来,正好听到卫老爷子说,左胳膊抬不起。 卫老夫人就很着急。 张太医给卫老爷子看了看,吁出一口气道:「这算轻的,凭老爷子的身体,静养几个月定是能好,不过这般年纪委实不能再操劳了。卫大人,您可真得好好保重身体,酒不要再碰,神要养好,切莫再染俗事。」 要再病一次,便是他在场,也无能为力。 众人纷纷谢过张太医,等开得几个方子,卫春堂送他出门。 卫老爷子虽是醒了,还有些糊涂,说得几句就觉得累,卫老夫人道:「你们也快些去歇一下,殿下宽宏准你们假一日,可明儿还得去衙门,一天一夜哪里撑得住?快些都走罢。」 「那您呢?」骆宝樱问。 卫老夫人笑道:「而今老爷醒了,我还担心什么,自然会睡的。」又催老太太也回去。 众人这才散了。 一整晚不曾合眼,说实话骆宝樱也困得慌,加之卫老爷子没事儿,那睡意从每个毛孔都溢出来,走在路上都觉轻飘飘的,卫琅见状将她抱起来,轻笑道:「瞧你这点出息,困成什么样了,快睡罢。」 她捂嘴打了个呵欠:「你走路动着呢,我怎么睡?」 「不睡,那咱俩说说话。」祖父醒了,他现在也浑身轻松,笑着道,「上回你叫我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公子哥儿,我倒想到一个,熙春街上的孟家,你听说过没有?那孟大人现任兵部左侍郎。」 罗家世代在京都,她也在这儿长大的,只要是世家多数认得,闻言道:「是那个脸孔很黑的孟大人?他家门口,我记得种了一大片的天竺葵,等到花开,味道浓得刺鼻,很是腥臭,为此还有人弹劾他呢。」 卫琅就笑起来。 果然是困着,精力不集中,瞧瞧一说话就露馅,她许是忘了自己是骆宝樱了,孟大人家门前的天竺葵早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没有,她如何知晓? 看他笑容诡异,骆宝樱秀眉一拧,刚想问他笑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犯了错误! 她怎么能说出天竺葵的事儿呢?这还是年少时,大姑姑与二姑姑闲话时,说得好笑的事情,因为鲜少有花儿是难闻的,她才会记得,刚才一脱口就说了。差些想捶一下自己的脑袋,她骑马的事情都是搪塞卫琅的,而今又多这一桩事儿。 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我听父亲说的。」 骆昀已经去了长安,他反正问不了。 卫琅有心逗她,揶揄道:「你心里没鬼,何须解释,我又没有逼问你。」 骆宝樱戒备道:「什么有鬼没鬼?是你自己笑得奇怪,不然我才不会解释呢!」 为证明她没有心虚,她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漂亮的眼睛像世上最亮的宝石,他微微一笑,心想他或许该告诉她,他知道她是罗珍,可眼下好似不是个好时机,她肯定也会吓着,但不告诉,依她的脾气,会不会倒打一耙说自己耍弄她? 不过她瞒着那么久,怎么也是两清。 他继续说道:「孟二公子有举人的功名,但会试落选,有些可惜,但我能保证此人必定配得上四妹。孟大人又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便是太子殿下提起他也是满口称赞,恐是早晚要入阁的。」 能入阁的官员前途非凡,俱是皇上赏识之人,放眼京都,而今入阁的六位官员,哪家不是众人巴结? 骆宝樱沉思片刻:「孟二公子品性如何?」 「谦和尔雅,大方仗义,在书院颇有美名。」他道,「不信你问问云鹤,只云鹤未必与他相熟,毕竟两人不是同一个夫子教的,且云鹤,」他顿一顿,「你两位哥哥都不喜结交朋友。」 「你不也是?」骆宝樱想起他往前孤高清冷的样子,便是装作谦谦君子,也仍是令人难以亲近。 第4章 卫琅一笑:「你不喜欢?」 「不喜欢。」她摇头,太不喜欢了,假使那时候他像现在该多好? 他低头去亲她的唇,轻声道:「这样呢?」 她仍摇头。 他抱着她走入屋内,关上门,将她放在床上,转身脱了外袍,她咬着唇看他,他又将里衣脱了,露出一身白皙的肌肤。宽肩窄腰,肌理分明,比穿着衣服只显得修长的身材,要诱人的多。 她脸慢慢就红了,不好意思再看。 他覆上来,掰过她的脸,热情似火,她嗔道:「一晚上没睡,你还有精神!」 刚才太紧张,而今渡过危机,他有得是精神。 唇从她脸上一直落到肚脐,她生得比自己更白,浑身上下好似美玉般没有瑕疵,就是那圆圆的肚脐他也觉得可爱,低头亲吻,她一阵痒,翻了个身就躲过去。可他逮到哪里都不停口,她脸越来越红,终于还是沦陷在他身下。 门外丫环们只听见里头一阵阵的,好似模糊不清的呓语,响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卫老爷子病倒,虽然治好了,可到底保重身体要紧,只能致仕,杨旭为他这几十年于朝堂的功劳,赏下不少金银珠宝,到这地步,卫老爷子就算逞强,也只能在家中安心养病。 到得第二年二月,杨旭在众位官员的恳求下,进行了登基大典,成为大梁的帝王,只皇后之位一直空悬,众人纷纷猜测又很眼红。 春日渐深,草长莺飞,正是出外踏春的好时节,这一日皇太后与杨旭请得好些家族,共同去野外游玩。 卫家,骆家皆在其中。 在大梁,这等事算不得常有,但因清明,端午等节日,皇帝为表与民同乐,常邀众官员一同庆贺,而今杨旭初登帝位,与下属亲近亲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整个江山,端靠皇帝一个人,那是无法坐稳的。 他需要能臣干吏,为朝堂效劳。 不过因他还不曾封后,便使得这件事儿对众人来说很是敏感,就是骆宝樱都忍不住好奇,一边儿张开手让蓝翎系腰带,一边问卫琅:「是不是皇太后看中杨家的姑娘了?不然怎么会让杨大人入阁呢,如此看重,总不是没有原因。」 当时卫琅说起官员变动,她都不认识那杨大人,后来才晓得原先他只是个给事中。 提起此人,卫琅目光微闪,这杨敏中官职虽小,奈何是个不安分的主,极喜欢弹劾官员,且擅长察言观色一早投了杨旭喜好,后来平步青云挤入内阁。听闻性子日渐嚣张,曾数次在内阁反对祖父,身侧已有不少拥趸。 说来太子也是敬仰祖父的,然则对这杨敏中却是一再姑息,而今祖父致仕,不知内阁大权又落到谁的手中? 见他不答,骆宝樱道:「在想什么呢?可是我说的不对?」 「我也不知。」卫琅道,「皇太后,皇上看中谁,咱们不可能猜到,不过定不是杨姑娘,因那姑娘才不过五岁。」 原来那杨大人年岁不大,骆宝樱道:「那可真是难猜了,不晓得皇上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或多或少她都有些关心,不过比起杨旭,她更关心罗天驰。 那时先皇驾崩,罗天驰匆匆赶回还是不曾及时,他心系两浙,很快又返回那里,一直到今年二月才凯旋归来,但她还不曾与他见过面,大约又恰逢杨旭登基,他在宫中时日颇多,没有得空吧。 不知今日可否有机会见到? 他今年二十,也立下了军功,大姑姑定会想着让他成家立业…… 也许现在就已经在着手了呢。 她与卫琅走去上房。 卫老爷子现右胳膊还有些不灵活,卫老夫人正给他揉捏,而今两人每时每刻在一起,感情越发好了,那是真正的少年夫妻老来伴,见到他们来,卫老爷子就笑,慈祥的看向卫琅:「难得随皇上出行,可得注意了。」 这孙子有良心,豁出去一条命救他,老爷子本就疼爱他,更是喜欢。 卫老夫人嗔道:「老爷,这还用得你提醒呢?琅儿他原本就天天在皇上跟前的。」 卫老爷子也不反驳,待在家里越久,他身上的威严也越淡了。 要在平时,卫老夫人恐是不敢说这句话。 卫琅笑道:「我省得了,祖父,不过既是游玩,想必皇上也不用咱们太拘束,只陪着看看湖光山色罢。」 「也是,你们这就走吧。」卫老爷子摆摆手,「刚才你大伯父,二伯父已经来过,正是命人准备马车呢,可不能迟到。」 卫琅答应一声,与骆宝樱去二门。 果然其他人都在那里等着,互相问安之后,骆宝樱目光落在卫莲身上,她在闺房沉寂数月,性子还真收敛了一些,至少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比起往日在家中的打扮,她这身还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富贵不显奢华,很是大方,见到她竟也客客气气的,没有了早先前被金惠瑞出卖的戾气。 可外在易改,内里恐是没那么容易了。 凭着卫莲以前的行为,她仍忍不住有些猜测。 众人先后上了马车,等到城门处,在此恭迎皇上与皇太后。 这两人乃大梁最尊贵的人,虽说是去踏春,阵势不小,两旁还有数百名带刀护卫随行保护,从大门出去,蜿蜒如条长龙,等到最末尾的车骑过去,他们方才能站起来,重新坐在马车上。 揉一揉膝头,都觉得酸,骆宝樱歪在卫琅身上问道:「之前你说得孟家,今日可陪同了?既然皇上还邀请了骆家,我或可让母亲与珠珠瞧一瞧,要是觉得好,你可是立了大功。」 卫琅捏捏她鼻子:「立大功有没有奖赏?」 她斜睨他一眼:「你要什么奖赏?」 「你说呢。」他换了别的地方捏。 第5章 驾轻就熟,一会儿就将她揉得气喘吁吁,她拂开他的手:「别闹了,我还有正经事与你说呢,昨日早上祖母与母亲与我说了置办良田的事情,说正好有一家要离开京都,手里有六顷的地,要不咱们买下来?说那夫人与她们也是相熟的,那田也是肥田,你猜猜在哪里?」 「哪里?」 「横县啊!」她搂住他脖子,「就靠着你们家那农庄呢,咱们买了,等到夏天我就能去那里住,到时你再带我去看流萤啊。」 那么美的情景,她不介意多看一次。 卫琅笑道:「那得看我有没有空。」 骆宝樱立时就撇嘴儿了:「那会儿没成亲你有空,成亲了你就没空了?」她挑眉推他,「快些离我远点儿!」 她这样的时候最迷人,又骄傲又可爱,他抱住她不放:「行,陪你去就陪你去,不过买东西还是谨慎些,等我查查那夫人……没什么问题便买罢。」说着忽地想起一个问题,「你以后打算去那里住多久?」 一个夏天三个月,她要一直住着,还要不要他活了? 看他突然警觉,骆宝樱噗嗤一笑,慢吞吞道:「当然住一个夏天了!」 「那看来我要收回金库的钥匙了。」他把她压在车座上,「到底住多久?」 「一个月。」 他不满意,伸手捏她,到处捏。 「……五六天,五六天行吗?」骆宝樱吃不消了,只得松口。 两人打闹间,马车已到林苑。 卫琅下得车来,看见那一片熟悉的风景,当年他曾在这里,亲眼看着骆宝樱击败了众贵女们,赢得金鞭,只那时他虽惊讶,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她竟是罗珍,而今想着却是顺理成章。 也只有她能如此。 「可惜今日你不曾骑马。」他道,「过几日,咱们自己过来玩,让你骑个痛快。」 没有再疑惑她骑术的高明,可骆宝樱生怕他提这个,看向前面,笑着打岔道:「瞧,母亲,珠珠已经到了!」 她跑过去。 身后却一阵疾风掠过,回眸一看,她瞧见章佩正骑在马上,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厌恶。 真是小鸡肚肠,也不知她还在恨什么呢,这不都已经嫁人了吗? 骆宝樱没在意,走到袁氏身边,笑着道:「母亲,珠珠,原来你们的马车在前面啊,比我到得早。」又拉起骆宝珠的手,「一会儿咱们一起去拜见太后娘娘,听说她喜欢这里的杜鹃花,许是要领咱们去看的。」边说边打量骆宝珠。 幸好打扮的并不出众,可见袁氏没有这份心,她心想,原本凭着骆宝珠的性子,也实在难以胜任。 皇后母仪天下,她这天真的傻妹妹还是不要去吃这个苦头了! 她可是看着大姑姑如何费心的。 骆宝珠笑嘻嘻道:「杜鹃花好看啊,不过我现在都惋惜,那日三姐赛马我不曾看到,要是再比一场就好了,我好想看看三姐如何光彩呢!」 「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而今宝樱是少夫人了,哪里还能与姑娘们去赛马?你要看,哪日选个与你三姐出来玩一玩就是。」袁氏严厉的看着她,「你可要记好了出门之前我交代你的,等会儿莫说话,头也莫要总抬着,知道吗?」 虽然自家女儿不容易被选上,可袁氏怕以防万一,仍是提醒她低调行事。 骆宝珠哦了一声,她不笨,当然也晓得今天的情况,但跟袁氏一样,她不觉得自己有机会。 那么多大家闺秀呢,她虽则已经很努力很刻苦,希望自己能出众些,可做皇后,她从来不曾想过,也差得太远。 三人正当说话间,有一人骑着马径直奔过来,在一丈前站定了,笑道:「袁夫人,三少夫人,四姑娘,好久不见。」 袁氏瞧见是他,眉开眼笑:「哎呀,是侯爷。」 听到这个词,骆宝珠一下僵住了,抬头看向他,他穿着湖色的春袍,手握缰绳,意气风发,比当初离开京都时,好似又英俊上几分,她虽然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与他不可能,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心跳不已。 脸慢慢红了,唇舌记得喊他罗哥哥的亲切,可最后还是低头,轻声道:「侯爷。」 不似她的五味纷杂,骆宝樱看到弟弟高兴坏了,仔细一打量他笑道:「侯爷,你好像黑了呀。」 「在两浙天天在海边吹风能不黑吗?」罗天驰目光闪亮,盯着姐姐看,见她脸色红润,神采飞扬便知晓她过得不错,这样就够了,有时候千言万语不如见一面,他道,「我去看看卫三哥,他在哪里?」 明明就在后头,却假装看不见来故意来搭讪,这弟弟啊还是那么厚脸皮,骆宝樱抿嘴一笑:「在与其他大人说话呢。」 她往后一指。 罗天驰点点头,调转马头要走,可瞬时又想起骆宝珠那日送他护身符,极是关切。可今日见到他,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刚才好像还很严肃的叫他侯爷? 他朝她看去,见她仍低垂着头,可比起往年,个子好像变高了,春衫单薄,也露出了窈窕的身形,大约是大了,不好意思再叫他罗哥哥?他笑道:「珠珠,你怎么不问问你送给我的护身符呢?你猜还在不在?」 听到他亲切的喊她小名,只觉心口越发堵得厉害,可现在母亲,姐姐都看着她,她要是还这样就显得奇怪了,微微吐出一口气,她仰起头冲罗天驰笑道:「那么小的东西,又是一碰就坏的,定是没了罢?」 平安符并不重要,本就是为保平安的,而今他已在京都,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仍是如往常一样,罗天驰眉头一扬道:「我毫发无伤,怎么会掉?杀倭寇如同切菜一样,你瞧瞧,还在呢!」 她目光落在他腰间,果然见仍挂在玉带上,少不得有些欣喜,可欣喜过后,又是说不出的惆怅,因她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他只是把她当成小妹妹。她弯唇笑道:「可见我的平安符还是有用的。」 第6章 「什么有用?」罗天驰不屑道,「分明是我英勇善战,不然你换做别人试试。」 还是那脾气,觉得自己不可一世,骆宝珠道:「是,侯爷最厉害了。」 不像当初满是崇敬,雀跃的语气,罗天驰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是个粗性子不会深究,笑一笑打马走了。 骆宝樱看到他去找卫琅,两人站得很近的在说话,想起曾经针锋相对,她都有些恍惚,而今瞧着是真好,罗天驰一口一个卫三哥,卫琅呢,恨不得与他勾肩搭背,男人啊,也是变得很快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卫琅朝她使了个眼色,走向不远处与一位公子打招呼,她心领神会,那必是孟家二公子。 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她与袁氏道:「母亲与熙春街的孟夫人可相识?」 「见过几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吧。」袁氏奇怪,「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相公正与孟二公子说话呢,两人有些交情。」骆宝樱指给袁氏看,「那孟二公子也是个举人,相公很是赏识他,来的路上便与我说了好些,还说孟大人是个清官,就是不知孟夫人为人如何,所以才想到问问母亲。」 印象里,那孟夫人生得张圆脸,和蔼可亲,然而话并不多,众夫人做一起闲聊她多数只附和笑笑,但偶尔说得几句都是极有道理的,袁氏是个聪明人,立时就明白了骆宝樱的意思,她是在给自家女儿搭桥。 最近她也是为骆宝珠的婚事操碎了心,因她不像骆宝樱那么出众,还未等到父母着急呢,就已经有优秀的男人争抢了,像不这种不上不下的最是困难,又是亲生女儿免不得挑剔,这不东挑西选的到现在还没定?如今多个选择总是好事儿,她笑道:「改日我请孟夫人上门做客。」 她还是挺相信这三姑爷的眼光的。 听到那二人谈话,骆宝珠暗地里叹口气,心想,难道自己就这样嫁给别人? 虽是早认清形势,可喜欢一个人,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她而今还在难过呢,可母亲,三姐却在替她谋划个好夫婿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没事儿人一样嫁到夫家,忘掉过去。 好像有些难。 可祖母,母亲天天念叨,她也不能长久得待在家里。 真是好令人头疼的问题! 骆宝珠心里发愁,面上却装笑,省得被她们发现,徒增烦恼。 等到众人陆续到得林苑,女眷们陪着罗氏去赏花,男人们则在后面,那杜鹃花生在林苑东边,正是盛开的季节,开得极是浓烈,其中有一种色泽如丹,鲜红如血,最是夺目,一大簇拥在一起红得耀眼,惹来纷纷夸赞,有才华的姑娘便以此做起诗来,罗氏瞧着好,赐于其中一个姑娘两对珠钗。 骆家没有此等心意,自然不去争艳,只冤家路窄,走在道上偏遇到金惠瑞,她身边站着孙妍,章佩。 章佩不提,那另外两人为何在一起,骆宝樱想一想就明白了,一个是罗家亲戚,一个是太子岳家,平时自然是有交往的,不过这金惠瑞也是蠢得很了,孙妍这性子能当上皇后才叫奇怪呢,要是她,离得越远越好。 她径直走过去,当做没瞧见。 金惠瑞一看到她,心头就满溢仇恨,可面上云淡风轻与孙妍道:「这三夫人一贯如此的,无礼傲慢,妍妹妹你莫放在心里,我可是吃尽她的苦头了,还是避着些好了。」 那时在宜春侯府,孙妍就因为骆家两姐妹被罗天驰弄下水,那一口气一直出不得呢,她冷笑道:「也不知她凭个什么呢?你又怕她什么?你好歹是太后娘娘的表外甥女,她是个什么东西,你要避着她?」 金惠瑞叹口气:「一言难尽,不然我也不会和离。」 章佩嫁与宁西侯府,那侯府与西平侯孙家有些来往,便与孙妍也认识,只两人性子都是急脾气,不太对付,要不是谈论到骆宝樱,她原是不怎么开口,但现在一口气道:「她能凭什么,还不是男人?专会勾三搭四,而今已经是少夫人了,还与宜春侯牵扯不清呢!孙姑娘你对这事儿最清楚,当初要不是她……」她挑眉道,「宜春侯便顾及你姐姐的面子,也不会如此为难你吧。」 刚才她就看到罗天驰纵马去看骆宝樱,心里不免恼恨,她嫁不得罗天驰却因父亲逼迫嫁给了不喜欢的男人,这一辈子恐是都不能开怀了,而骆宝樱呢,左右逢源,卫琅已是那么出众,她还勾着罗天驰不放。 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不要脸! 孙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那还真是个贱人呢。」 金惠瑞幽幽一叹:「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我也不愿待在卫家了。」 那二人面面相觑,暗自猜测她的意思,该不会骆宝樱还勾引卫恒了吧?因那两家达成协议和离,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加之对骆宝樱各有仇怨,自然是信了金惠瑞了,一时又唾弃不已。 金惠瑞看着孙妍:「咱们不提她了,倒是难得来林苑,一会儿你可与众贵女赛马一场呢,我听说皇上那边,年轻男儿还比骑射。你的骑术可不比他们差。」 孙妍是习得一身功夫的,闻言一笑道:「那当然要比,我原就是骑了宝马来的。」 皇太后那里一直不松口,今日还领众姑娘踏春,许是要从中挑选皇后,孙妍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展示的机会,她也觉得自己骑在马上最是吸引人,定能获得姐夫青睐。想着微微一笑,姐夫喜欢姐姐这样端庄的姑娘,但也喜欢泼辣的,他一位受宠的侧妃不就会骑马拉弓吗? 章佩眼睛一转:「说到骑马,骆宝樱原先凭着一肚子诡计得了魁首呢,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哦?」孙妍挑眉道,「那我倒得与她比一场,让她露出真面目!」 三人说着话往前走了。 花看多了也就那样,骆宝樱与骆宝珠走在后面闲聊,不知不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忽听前头一阵喧闹,像是出了什么事儿,骆宝樱叫紫芙去看看,紫芙回来道:「有两位姑娘摔倒了,一个撞到脸,一个撞到腿,说是有蛇突然游出来……」她说着四处看,「这时节蛇都苏醒了,该不会都藏在草丛中吧?」 第7章 听到这话,骆宝珠也跟着东张西望。 骆宝樱笑道:「哪里有这么多蛇,人怕蛇蛇还怕人呢,见着了许都避着走。」 她来过林苑多少次,从来没见到蛇,不过今日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想当初她去宫里,还不是被人设计摔了一跤?而今摔倒两个不在话下,毕竟那么多姑娘,又是为争凤位,那是好些人梦寐以求的。 但在她看来,这皇后实在不好当,杨旭已经有一个儿子,定是要立为太子的,那皇后将来再生一个儿子,怎么办呢?有野心的姑娘,恐是早晚要掀起风波,等到十几年之后,宫中许是不太平了。 她摇摇头,幸好已经嫁人,不用担心被大姑姑看上。 走到尽头,看完杜鹃花,杨旭很有兴致,果然命年轻男儿比试骑射,罗氏笑道:「咱们大梁巾帼不让须眉,今儿好些将门虎女,一会儿也让她们比试比试。」大家闺秀吟诗作对,贵女们自然要也要露一手。而今要挑个合意的,罗氏并不介意她们表现下自己的优点。 姑娘们这便纷纷准备起来,孙妍这时走向骆宝樱道:「听闻你赢过金鞭,不如这回让大家开开眼界。」为让她没有后路,甚至走到罗氏身边请示,「太后娘娘,您说好不好?」 对骆宝樱,罗氏当然有印象,那会儿杨旭续弦,她也曾考虑过,只后来便听说骆家与卫家定亲了。 罗氏瞧骆宝樱一眼,只见她落落大方,便是不开口,立在人群中也是光彩夺目,出自寻常官宦之家的女儿,有这等雍容气度,实在难得,罗氏心里是有些喜欢的,笑道:「也好,我早先前就有所耳闻,既有这机会,卫三夫人不妨比一场。」 骆宝樱就有些为难,要是平时她这性格必得争个第一,可现今这情况,她实在没必要出挑,可要落在别人后面她又有些不甘心,遂道:「回太后娘娘,臣妾这回来,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带骑射服,且平时疏于练习,恐是要让娘娘失望。」 找什么借口?是怕比不过吧?孙妍道:「骑射服还不容易,哪位姑娘不比的借予你便是,至于马儿,更好借了,那么多公子哥儿都骑了马来呢。」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骑射服借了出来。 骆宝樱无言。 罗氏笑道:「只是逗个乐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竟是很温和的语气,骆宝樱暗地叹一声,只得比了,可马去哪里借?她走出来,找卫琅,与卫琅道:「那孙妍也不知是不是吃错药,非得与我赛马,还惊动太后娘娘,我不比都不行。」 卫琅挑眉:「还有这事儿?要不要我去见太后娘娘?」 「算了,你真去我丢脸,弄得多大的事情一样,比就比,我还怕了那孙妍不成?」骆宝樱道,「你快些给我寻匹马来,必得跑快一些。」她心想,孙妍自己找死,她不追别人,可孙妍她不会放过,因她知道,无缘无故的要与她赛马,定是想耍诡计。 见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又要小心眼报复了,卫琅道:「那次赛马,你总记得吧,万一还遇到……」 「这么多人看着,别说还有皇太后与皇上,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她道,「你快些替我借马。」 卫琅嘴角一扯,对她无可奈何,说道:「不如借宜春侯的马吧,我瞧着很是神骏。」 骆宝樱愣住。 他现在已经这样大方了,竟然主动让她骑罗天驰的马? 眼睛瞪大了看起来难得的显得有些傻,卫琅捏捏她的脸,心里想这会儿她肯定喜欢死自己了,笑道:「胜算大一些。」说完便去找罗天驰,这件事当然是一帆风顺,听说姐姐要赛马,罗天驰那是二话不说就献上了爱马,等到男儿们比完,姑娘们穿着骑射服陆续登场。 骆宝樱牵着雪夜,虽不比与飞雪的亲昵,可那是弟弟的坐骑,多少还是有些熟悉的,她摸摸它耳朵,轻抚它鬃毛,都是它喜欢的方式,雪夜慢慢就放松下来。 罗氏这会儿召了罗天驰去,让他坐在旁边,一边道:「你给我好好看一看,今日那么多姑娘,就不信没你看得上的。」 罗天驰心生抵触,皱眉道:「大姑姑,您不是予皇上选皇后吗,怎么扯到我?」 「什么扯到你,那叫一举两得,你给我用些心!」罗氏脸色一沉,「都几岁了,你再不成家立业,大哥大嫂在天之灵都不安心呢,侯府可就靠你开枝散叶的,你还不听话。」 大姑姑生气,他只好敷衍,目光在远处姑娘那儿掠过一遍,瞧见骆宝珠两只手握在一起正盯着骆宝樱看,那是满脸的担心,又满脸的期待,他忽地一笑:「大姑姑,您选的姑娘不怎么样啊,那么傻的怎么能做皇后?」 罗氏见他胡说八道,问道:「你说谁傻?」 「骆家四姑娘啊。」罗天驰道,「您没看上她吧?」 骆昀得皇上看重调任去长安整顿吏治,罗氏当然是知道的,且骆家身家清白,刚才她也瞧见了,这骆宝珠并无心思,什么都没表现,看起来文文静静,要说起来这种性子并不合适当皇后,但为那长孙着想,却也不能选个太有心计的,所以罗氏也是真的头疼,她并没有回答罗天驰,淡淡道:「你管着你自己吧,不喜欢傻的,那你挑个聪明的,不喜欢难看的,就挑个漂亮的,还能没个选择?」 罗天驰不说话了。 众位姑娘都已上马,包括骆宝樱。 虽已是人妇,可她瞧着一点不像成过亲的,杨旭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仍记得她,大约这女子实在生得太漂亮了吧?耳边只听一声令下,十来位姑娘纵马窜了出去。 很快就分出前后,雪夜正当盛年,当仁不让排在第三,其余人等要么是因骑术,要么是马匹不行,只是瞬息功夫,遥遥落于后面。 而孙妍则在第二。 骆宝樱并不想争第一,但孙妍她是必要超过的,当下身子伏低,夹紧马腹,整个人好似与雪夜融为一体,旋风般从后面疾驰过来。听得马蹄声急促,孙妍自然有一番功夫,抢先贴于内侧,挡住骆宝樱的去路,逼得她往外绕路。 第8章 只是短短距离,稍许拖延就会拉开距离,骆宝樱不想让,仍然紧随其后,两匹马只有十几寸的距离,看着让人心惊,好似一个不小心便会撞上,但事实上,两匹马都是奋力奔驰,谁也不会迟上一分。 孙妍凭着在前面的优势,不停的挡住骆宝樱,让她不能超越。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她的骑术,骆宝樱晓得她是听音辨位,故意在左侧跑动,孙妍以为她要从那侧越过自己,当机立断又去抢路,想把她永远堵在身后。但便在这一刹那,雪夜后蹄猛蹬地面,借着这一力,骆宝樱猴子捞月般掉在右马背,避开与孙妍的马相撞,擦着那马鞍越了过去。 直超过半个马身。 场中一片喝彩。 孙妍大恼,等看清那竟是骆宝樱,心中怒火更是到了顶点,死命的催促坐骑急追,然而骆宝樱打定主意要击败她,哪里会让,两人一前一后激烈非常,只差了小半个马身,随时都能反转,看得一众人都跟着紧张起来,甚至忘掉了跑在最前面的姑娘。 眼瞅着就要到终点,孙妍难以忍受要输给骆宝樱,在她看来,骆宝樱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勾搭男人的所谓闺秀根本就不可能赢她,然而事实不是如此,她要输了,她扬起马鞭,故作要打马臀,却是一击就抽在骆宝樱的胳膊上。 她何等大的力气,骆宝樱被她一打,只觉胳膊痛到无力,一下就垂落下来,一只手又怎么能赢? 卫琅最是关心,一直盯着她无法眨眼,当然看清楚了这一幕,眼见骆宝樱受伤,不由火冒三丈,如此场合竟然还敢使出这等诡计!他拿起旁边一位公子的弓,搭上羽箭,用力一拉,那羽箭朝孙妍直飞出去。 迎着她的脸,要射穿她似的。 孙妍哪里料到会这样,眼见羽箭飞来,惊慌失措,要不是骑术好,恐是要立时摔下马背。 场中突变,众人大为吃惊,一时惊疑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羽箭,却见它流光似的,擦着马儿脑侧,箭尾甚至刮到鬃毛,以势不可挡的力道消失了在视线中。 耳边回荡的是尖锐的风声,马儿一下弹跳起来,把失魂的孙妍甩在地上。 西平侯孙仲见爱女落马,不由大怒,朝卫琅厉声喝道:「你竟敢当众谋害人命!」他看向杨旭,语气极为强硬,「请皇上立时抓捕他,真是无法无天了,眼中还有大梁律令吗?不抓恐不能服众!」 那是他最小的女儿,他极是疼爱,从小就教她骑术,教她武功,便是外放也总带在身边,他觉得孙妍像他,聪明勇猛,只可惜不是儿子,不然便是做个将军也不为过,可卫琅竟当众给她难堪。 真正是岂有此理,要不是顾忌杨旭,他早就上去动手,这时忍着,额头青筋直冒,极是狰狞,但卫琅并不害怕,镇定自若与杨旭道:「臣刚才乃为救人……」 「你还敢胡说八道?」孙仲截断他,「救什么人?你朝小女射箭,难道不是要取她的命?」 卫琅挑眉:「我若想取她性命,恐怕孙大人现在就可以回去准备棺材了。」 虽是实话,语气却极为刻薄,孙仲跳脚,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就扑过来要打卫琅。斜里伸出两只手,同时阻止他,一个是骆元昭,一个是罗天驰。后者握住他胳膊,冷冷道:「皇上在此,由不得你放肆,到底是谁谋害人命,还不曾得到证实呢!」 他用力一推,年轻气壮,不比孙仲已老,竟被他直推出一丈之远,要不是有同僚扶住,恐怕要坐倒在地。 孙仲脸皮都在抖,此时却听卫琅道:「皇上,孙姑娘持鞭行凶,若皇上下令命宫人查看内子手臂,自当一清二楚。」 其实他便不说,杨旭也看见了,正当精彩处,那孙妍却使出下作手段,逼得骆宝樱只能单手握马缰,就这样的人,还想母仪天下?比起她亲姐姐的贤淑实在差得太远,也太没自知之明,他西平侯府的富贵乃皇家赐予,真当由此便能在大梁横行不成? 他淡淡道:「不必查证,朕瞧得一清二楚,孙仲你教女无方,该当自省,莫推诿与人。」 孙仲没料到杨旭竟不站在这一边,好歹自己还是岳丈呢,他不承认此事:「骑马比试总有碰撞,既然害怕就不该上场!皇上,明明是那三少夫人技不如人,卫大人私心偏袒,弄伤小女,还请皇上彻查!「 杨旭眉毛一挑,冷冷看着他。 孙仲到底还是害怕的,不由低下头。 还是罗氏圆融,女人比起男人顾虑的事情多,也念旧情,孙氏在世时可说是个无可挑剔的太子妃,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也不能让孙家太过没脸,她忍不住插嘴道:「各有各的道理,不过妍儿落马也伤着了,我看此事便到此为止。」 骆宝樱被孙妍所伤,可卫琅众目睽睽之下,射箭惊吓孙妍导致她落马,要追究起来,双方都有错。 母亲开口,杨旭默认,目光落到场中,只见孙妍伤到腿被人扶着出来,骆宝樱仍骑在马上,从容得折向回路。 他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注意她,她身上有种不属于骆家姑娘的风采,刚才赛马时就完全体现出来了,那股勇往直前的自信无以伦比,绝不是小家碧玉能拥有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人影,他怔了怔,没料到自己竟想起罗珍。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很喜欢与母亲撒娇,来宫里总是叽叽喳喳的逗母亲开怀,可一旦骑在马上,血液里的争强好胜呼之欲出。 他年少时与父亲出外打猎,偶尔会带着她,也曾一起并肩驰骋过,他对她骑马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便是像骆宝樱那样,天生就是一个骑手,他那时甚至都比不上她。 可这样聪明可爱,又有些任性的小表妹,却被人谋害。 留下许多遗憾。 而今这骆宝樱竟有些像她,甚至安静的时候也是,难怪那次在宫里,他会对她生出熟悉之感。想到罗珍当初便是与卫琅定了亲,这骆宝樱也是,一时感慨天命的奇妙,他与卫琅,骆家人道:「你们不必再留在此地,去照看家人吧。」 第9章 卫琅这时当然是身在心不在,连忙谢恩,朝外走去。 罗天驰也想跟着去看看,可到底没有动,他凭什么呢?他而今至多称得上是卫琅的朋友,可与骆宝樱一点关系都无,只能烦躁得坐在罗氏身边,一边儿落井下石:「这孙妍上回在我府里就已经伤人,性子跋扈,大姑姑,我看您千万不要让她入宫带坏缙儿。」 杨缙今年九岁,这两年或许就要被立为太子,孙妍是他姨母,平常偶有见面,罗氏今日亲眼瞧见孙妍的恶行,不用猜也知晓她平日里的嚣张,不然文武百官俱在,她敢下手?说起来,那三少夫人也是受委屈了,无端端被她打一记,罗氏叹口气道:「你说得在理,妍儿这孩子从小便是如此,我原本以为大一些总能懂规矩……罢了,今日之事,便是我不追究,皇上恐也不喜她再入宫。」 罗天驰闻言嘴角就挑了挑。 孙家以为出个太子妃,生个太子就有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怕丢失了?也真是天真,皇家又不靠他们孙家,于杨旭来说,不过得个好妻子,别的想鸡犬升天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脸。 正当想着,罗氏与罗天驰道:「缙儿这年纪也该学些身手功夫,不至于病弱,你得空便来宫中教他罢,他打小就喜欢你,你教的话他定会愿意。」 罗氏这一生除了培养好杨旭,都在为罗家打算,自然是想让罗天驰与杨缙这个外甥打好关系的。 罗天驰笑着答应。 骆宝樱行到场边,将将下马,就听到远处骆宝珠的声音,她飞快的跑来,满脸焦急又愤恨的拉住骆宝樱道:「三姐你怎么样了?那孙妍实在可恶,比不过你竟然打你!你的手怎么样了?」 「无妨,不过一鞭子而已,能有什么?」语气淡淡,可眼里藏着冷,今日孙妍打她一下,他日她定要回报。 骆宝珠不信,要掀开她袖子看:「我一定要写信告诉爹爹,让他给你报仇!」 袁氏就跟在后面,与她说道:「你爹爹在长安,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好在姑爷当机立断,那孙妍而今在京都也不会有好名声。」 这时骆宝珠已然将她袖子卷起,只见雪白的胳膊上,一道红印刺眼的横亘其上,甚至好几处肌肤裂开,流出血来,在裙衫内里染上了点点梅花。 看起来伤得有些重,骆宝珠红了眼睛:「她怎么那么狠毒,只是赛马罢了,凭什么打你?我要找她去算账!」回眸寻找,正见孙妍被人扶着过来,她拔腿要追,骆宝樱并不希望她与孙妍纠缠,毕竟还有好些人在呢,姑娘间打架怎么能好看?她忙拉住她,「你算什么账,她便是伤了腿,你也不是她对手!」 骆宝珠一下又气馁了,她记得在宜春侯府,自己是怎么被孙妍推开的,她恨恨道:「她刚才摔断腿才好,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根本不配来赛马。」 声音极清脆落入孙妍耳朵,她脸色更白,刚才当众摔下马伤到筋骨不说,还丢尽脸面,也不知父亲那里怎么了,她被人偷袭,难道不该把嫌犯抓起来吗?可一点动静也无,只有丫环上来扶她离开。 如同丧家之犬! 她绝不会忘掉这屈辱,路过时,她狠狠瞪了骆宝樱一眼,骆宝樱略扬起下颌,淡淡道:「咱们后会有期。」 见她目中傲然,孙妍呸得一口:「什么东西,你当你是……」话未说完,身后有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可是想让本官再射你一箭?」 回头看去,年轻男人穿着绯红官袍立在不远处,目光能把她刺穿,孙妍看他们人多势众,咬一咬牙扶着丫环的肩膀走向马车。 见卫琅与骆元昭赶来,骆宝樱忙放下袖子。 「宝樱,你手如何了?」骆元昭道,「快些回去找大夫看看!」 「没什么,不过小伤而已。」骆宝樱笑笑,「你们莫担心,这种伤擦些药膏,几天功夫便好了。」 袁氏看一眼卫琅,心知他是最关心她的,定也有话要说,忙与他道:「快别耽搁了,你这就带宝樱坐车回去。」 卫琅答应声,正要走,范氏,程氏与卫莲陆续过来,程氏这嘴向来不知道讨喜,与骆宝樱道:「你这会儿又不是姑娘,赛什么马呢?要说我说也是逞强了,瞧瞧现在可好,弄得皇上,太后娘娘也难做……」 范氏皱眉打断她:「又不是宝樱自己要去,娘娘下得令如何违抗?要错也是孙家姑娘的错,太当真了,只是赛马何必穷凶极恶的。」她柔声道,「你们这便走吧,琅儿,记得去百草堂,我记得有位曹大夫最是擅长看这个。」 态度温和,又满含关心,袁氏瞧着点点头,暗想卫家幸好有这样的长媳,不然要程氏当家不晓得糟蹋成什么样。 她与范氏说起话来。 卫莲瞧着那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嘴唇微微一抿,她费劲心力也不能在姑娘中显得出众,赢得罗氏青睐。可骆宝樱愿意,却是时时都在出风头,也不知她如何做到的,卫莲忍不住叹口气,为自己将来的婚事担心不已。 到得马车前,卫琅弯腰将她抱进去,头一件事就是卷起她袖子看,见到上面伤口,脸色瞬时好似天上的乌云,目光都能喷出火来,恶狠狠道:「那时我或许该射死她!」 而不是只让她落马。 骆宝樱道:「射死她,你便当真是杀人凶手了,说什么胡话呢。」她躺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笑一笑道,「你刚才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在身手上是不如孙妍,那时伤了胳膊,也有浓重的无力感,幸好他为她出头,甚至都不曾畏惧在场的皇上与皇太后,她还有何所求? 见她半垂着眼帘,嘴角却带着笑,像湖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漾,他轻轻把袖子放下道:「不疼吗,还笑?」 她微抬起下颌瞧他,以前以为他只有那孤高清冷的一面,然而重见,如发现远不是如此,他刚才说射死孙妍的时候,委实吓人,她从不知道他有这样凶狠的时候,可那都是为她。她娇声道:「疼,你给我揉揉。」 第10章 可伤口怎么好揉,越揉越疼,卫琅哄道:「再忍一会儿便能看大夫了。」 「那你还问我疼不疼?」骆宝樱轻声哼道,「你又做不了什么。」 卫琅耐心道:「要不你掐我几下,我帮你疼一疼?」 她噗嗤笑起来,却也伸手真的掐他一下,可感觉胳膊硬硬的,他没疼,她手指倒有些不舒服。 涂着丹蔻的指甲粉粉的,配着修长的手指,越看越漂亮,他擒住她的手握在掌中道:「下回再不准赛马了,每一回都受伤。」那次得了金鞭,手掌擦破,这回更严重,虽然他可以替抹药膏,替她报仇,可也不想见她伤到。 想起那次也是在车厢,他很细心的给她擦药,当时自己还不领情,骆宝樱笑道:「不是有你吗,我又不怕。」 「不怕也不准,你喜欢骑马,以后我休沐都可以带你来,就是不准再赛马了。」 「那皇太后下令呢?」 「我替你挡着。」 其实之前他就那么说了,可她好胜心强,总是不肯退一步,骆宝樱轻声道:「好罢,看在你请求的份上,我下回不再赛马。」 他笑起来,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也想亲别处,可怕碰到她的伤口,到底忍住了没有动,只是这样抱着她。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听得外面的马蹄声,有风从车窗里透进来,带着三月的花香,她忽地道:「你那时候真没有犹豫?假使皇上怪责呢?」便是她以罗珍的身份,恐怕也不敢做出这种举动。 可他之前闯入宫门不说,又当众射箭。 卫琅淡淡道:「没有空想。」 她轻声一笑,心里是满足的,嘴上却调侃道:「卫大人,你真就那么喜欢我?」 这句话曾经他也想问罗珍,想问她,她就那么喜欢自己,一无了解便心心念念要嫁给他,而今他已明白,喜欢上一个人,各自都有不同的理由。或许是因第一眼,或许是因一件小事,或许便像他,在长久的岁月里,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骆宝樱,无法自拔。 哪怕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他也一如往昔的喜欢她,喜欢她的过去,现在,将来,他对此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在半明半暗的车厢里,他声音也有些模糊,落在她耳边。 「是,我喜欢你,骆宝樱,或者……罗珍。」 好像一道闪电忽如其来的劈来,骆宝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都僵硬了,僵得发酸,她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卫琅双臂仍是护紧了她,柔声道:「我说,罗珍。」 那一刻,手臂上的痛好似消失了,她丝毫感觉不到,她也已经吐不出一个字,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是骆宝樱,醒来她是罗珍。 两人坐在车厢里,再没有一点声音。 他知道她定然受到惊吓,毕竟当初他知晓这秘密,也曾彷徨过,而她的秘密被揭穿,想必心情是一样的。 她需要时间。 车轮在官道上不停的碾过,马蹄声也很响,可骆宝樱显然都没听到,甚至感受不到他紧挨的身体,因她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上。 他已经知道她是罗珍了! 这或许是她人生中,除了去世最叫她惊诧的事情,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同时心里也有无数疑惑,她以后该用骆宝樱还是罗珍面对他?他又在想什么?为何要揭开,为何偏偏是现在?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骆宝樱沉思许久,直到马车在百草堂停下。 「医馆到了。」卫琅提醒她,「先去看伤。」 她仍倚在他怀里,听到温柔的声音,抬头瞧一瞧他。 目光与往前不同,夹着太多的探究,可却不愿说话,大约还没有理清楚,卫琅搂着她的腰,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她很顺从,并没有反抗。 「曹大夫在不在?」卫琅问医馆的药童。 药童答在,很快就请过来,卫琅说明情况,那曹大夫笑眯眯道:「卫大人不必担心,曹某祖传药方便是专治皮肉伤的。」又看向骆宝樱,「恕曹某冒犯,请少夫人将手臂露出来,好让曹某诊断是否严重。」 看病不若寻常时,自然顾不得这些,伤口不予大夫看便不知轻重,卫琅替她把袖子卷起来。只见流血的地方已然止住,凝固在肌肤上,好似珊瑚珠子,而些许露出来的肉却令人惊心,曹大夫瞧着这冰肌雪肤,只觉眼前的年轻妇人娇若姑娘,倒替她觉得疼。 「如何,能治好吗?」卫琅询问,又将她袖子放下。 「请卫大人放心,曹某这药膏,少夫人用上一个月必定会好,至于疤痕恐是要两个月才会完全消掉。」他叮嘱药童先拿药水予骆宝樱伤口洗一下。 那还不如他来。 卫琅接了药水,领她穿过铺子,走到里面的庭院。 「许是会有些疼。」他道,「我在军营里受伤的士兵见过不少,莫说你,就是他们也怕……」说话间,卷起她袖子,毫无征兆的将药水倾倒在她伤口上,略带淡黄色的液体流过去,带走附在上面的污浊与血迹,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骆宝樱像是被踩了一脚般跳起来,大叫道:「你疯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她痛得要死,伸手拍打他。 那是从刚才到现在,她第一次说话。 卫琅任她打,笑道:「要是慢慢洗你更疼,钝刀割肉你不知道吗?这样最好。」 虽然痛得厉害,可一下就洗好了。 看他理直气壮的,骆宝樱咬着牙又狠狠掐了他一下,他拿干净的手巾将她手腕擦干净,但这回温柔的多,稍许碰到伤口就会停一下,极是细心。 因这件事,他此前说的话造成的影响慢慢淡了,她发觉他们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变,不曾因为他知她是谁,他就不同了。 第11章 沉静片刻,她目光落在手巾上,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与你弟弟在茶楼说话,我就在门口。」 居然是偷听来的,且已有数月,骆宝樱盯着他道:「你竟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非礼勿听,没学过吗?」 「我还学过男女授受不亲呢,你既然是我妻子,就不该与罗天驰眉来眼去,也不该隐瞒,让我生疑。」卫琅擦好了,给她放下袖子,「我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就是这原因,他每回与罗天驰见到都是剑拔弩张,误以为她跟罗天驰有什么,骆宝樱把手抽出来,不给他握:「反正你就是不信我。」 「是,若是你,你能信吗?」卫琅反问。 骆宝樱无言以对。 重新走回堂中,曹大夫拿出药膏,卫琅代劳替她抹了,又用白绫布包扎起来,这才离开医馆。 靠在车壁上,只觉手臂上一阵阵的隐痛,毕竟皮破了,哪怕是水碰到都会难受,别说是药,她眉头微微拧着。卫琅见状把她拉过来抱在腿上坐着,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道:「我必定会替你报仇。」 孙妍已伤,他还能如何,总不至于取别人性命,骆宝樱撇撇嘴儿:「你别胡来去弹劾西平侯,好歹他是皇上岳丈,才发生这事儿你就动他,那不是公报私仇,到时落人把柄。」 「真聪明。」他道,「我自然不会现在动他,总有合适的机会。」 已经与孙家结怨,不可能和好,那么也不会有退一步海阔天空之说。 她嗯一声,没再说话,脑袋搁在他肩头。 发丝拂在鼻尖,一阵阵清香,垂眸瞧见她半阖眼睛,如玉的脸庞,他情不自禁低头去亲她,谁料嘴唇将将碰到柔软,她下意识就挪开,盯着他,眼睛里竟有戒备。他眉头一拧,又再去亲。 整个人被抱着,逃开的距离有限,她挣扎时碰到胳膊,一声轻叫。 他眼睛盯着她:「为何?还没想明白吗?」 他待她如初,又有什么不同。 骆宝樱斜睨他一眼,无法忽视他的俊美,当初惊鸿一瞥喜欢上他,而今他容貌未变,仍是他心动的样子。可他呢?在知道她是罗珍之后,真的还喜欢她吗?他到底喜欢的是骆宝樱还是罗珍? 两个名字在脑中盘旋,一时竟有些迷糊,她现在到底又是谁? 见她胸脯忽地急促起来,连着呼出好几口气,卫琅伸手在她背上轻抚:「其实我知,我不知,并无区别……」 「怎么会没有?」她道,「你喜欢的是骆宝樱,不是我!」 这个问题他也曾迷惑过,笑一笑道:「你不就是她吗?没有你,就没有她,我认识骆宝樱的时候,她已经是你了。你说我喜欢骆宝樱,我承认,因为你就是我心里的骆宝樱。」 也许只有对家人来说,她才不是,于他来说,初次见面,他们是陌生的。而不管此前此后,他跟她这几年相处的岁月都是真的,不可磨灭。 是有些道理,可是,她垂下头低声道:「我们长得不一样。」 带着孩子气的惆怅,他笑起来:「你也生得很漂亮,何必在意这个?」 「我在意还不是因为你?」她瞪他,「你那时不知道多气人,我死了你一点不难过,你,你根本就是个没有良心的,我死了,你就跟你的三表妹亲亲爱爱了,是不是?你根本一点不记得罗珍!」 那是好多年前她对他怨恨的由来。 卫琅笑着看她:「是,我没良心,可你不要拖自己下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跟三表妹亲亲爱爱的。」 她哑然,可过得片刻又反驳道:「也许她不死,你也会喜欢上她呢。」 「除非她才学,性子与你一样,你觉得可能吗?」他抬起她下颌,「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可不要胡思乱想,当年你只是没嫁给我,等你嫁给我,我自然会喜欢你,而今虽然样貌不一样,可人总会老的,难道我只在意你的脸不成?京都那么多姑娘,就没有美人儿了?我何必当初要苦苦娶你?」 门不当户不对,她还讨厌他,他真没必要自讨苦吃,可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喜欢她,觉得别人无可取代。 可光一张脸,能取代的大有人在。 他一口气说完,她怔怔得看着他,过得会儿问:「那时我嫁给你,你真会喜欢我?」 那可是她当初的梦想,要他拜倒于石榴裙下。 「当然。」他凝视她眼眸,认真道,「我现在这样喜欢你,难道还不够证明?」 骆宝樱哼一声,扭过头道:「你能瞒我那么久,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要说瞒着,难道不是你瞒得更久?」卫琅道,「亏得你有脸指责我,你是清楚知道你是谁的,我可不知,被你蒙在鼓里。从来你就很狡诈,你说,你是不是刚来卫家就准备勾引我了?所以那天故意站在我院门口,把我外袍骗了去,又对我若即若离的,像小猫一样挠一爪就走,你还敢说没勾引我。」 「谁要勾引你?」骆宝樱大怒,「我只是,只是……」 她气得脸颊绯红,却偏偏难以说下去,他趁机低头亲她,可等到再要亲,她却把手捂在脸上,只露出一对明眸,狠狠瞪他。 他笑起来,抬起头,手臂紧了紧把她抱着道:「我不逼你,你好好想一想罢,想想是不是勾引过我。」 她唇在手掌后啐他一口。 马车到得卫家,两人下来去长辈那里,发生这种事总要说个清楚,卫老夫人知晓,忙让骆宝樱过来:「手还疼吗?那孙姑娘真是不知数了,竟然这等凶狠,我记得她姐姐可是一个很温和的人,西平侯到底怎么教这女儿的?」 卫老爷子也很意外,但他更关心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与卫琅道:「而今你得罪孙家,可要小心些。」 第12章 「西平侯也就善战罢了。」卫琅挑眉道,「祖父您放心,我能应付。」 卫老夫人便让他们去休息,尤其是骆宝樱,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再来请安,就在自家院子待着省得不小心碰到伤口。 两人应一声,骆宝樱走到厢房,坐下让蓝翎把头上的珠钗拔下来,从镜子里看到卫琅脱了外袍坐在桌旁喝茶,她连着瞄了好几眼,丝毫没发现他有什么不自在。果然他知晓了太久,已经习惯。 可她怎么办呢?突然被人看穿,好像剥开外衣似的,往前遮盖的,撒谎的,全都暴露,她真的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吗? 她瞧着镜子出神。 第二日,骆家人等到骆元昭兄弟俩从衙门回来,一起上卫家看她,见她无事才放心。 因是外伤,不难治疗,过得一阵子就结痂了,正当是四月二十日,骆元昭成亲,骆宝樱一早把厚礼备好,与卫家人去恭贺。骆宝棠也在,抱着胖乎乎的孩子,与唐氏说说笑笑,老太太见状就提醒骆宝樱了:「瞧瞧你二姐孩子那么大了,宝樟而今也有喜,今日不便来。」 两个姐姐都有了,接下来得轮到她。 作为长辈,都喜欢抱孙子,不管是亲孙外孙,看着开枝散叶就高兴,可骆宝樱对这事儿怎么回,只能当做没听明白,伸手逗弄小外甥。 卫老夫人笑道:「早晚的事情,你急什么,宝樱这也是我怕她年纪小。」她打量她一眼,「最近倒是胖了些,可见厨子是称心的。」 有了小厨房,春夏不觉得,一到冬日就容易长膘,比起以前是丰润了点儿,她摸摸自己的脸,正当要说话,却见婆子禀告,说是吴家夫人与吴姑娘来了,她眉头皱一皱并不认识,轻声询问骆宝珠。 「是要与二哥定亲的。」骆宝珠道,「吴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吴姑娘生得挺不错,你瞧来了。」 骆宝樱朝前看去,见到吴季兰,她穿着件儿缠枝杏花的湘色襦裙,鹅蛋脸大眼睛,确实称得上漂亮,人也很爽利,进来与她们互相见礼,开口就笑,与蒋婧英是完全不同的性子,老太太瞧着也喜欢,拉着说了好些话。 这姑娘寻着不容易,虽然骆元珏也很出众,奈何是庶子有点高不成低不就,这吴家姑娘是嫡女,就是父亲在清水衙门没多少实权,可未必没有前途,且这吴老爷很看好骆昀,两家一拍即合。 吴家才到,老太太吩咐丫环端茶端果子,玉扇见状忙忙得抢了去,把点心瓜果放在吴季兰的案几上,朝着这未来儿媳笑。 结果热脸贴冷屁股,吴季兰看都没看她一眼,侧过头与骆宝樱说话。 这不是第一次了,玉扇脸色一变,心想骆元珏怎么都是她亲生儿子,这吴季兰定是知道的,可却如此待她!瞧瞧她与其他人多和善,唯独到她这儿……玉扇心里极是不悦,想起那唐公子,从不曾似她这般狗眼看人低,生得儿子也让她瞧一眼呢,这吴季兰像什么? 如此品性,也能嫁入骆家?果然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便不用心思,她一时对袁氏又恼恨的很。 可谁也没有察觉,她静悄悄的退下去,众人仍在说笑,等到吉时,骆元昭骑马去接蒋婧英,袁氏笑道:「你猜是谁当得御多,宜春侯,这侯爷啊,也不知是不是上回给三姑爷当上瘾了,我与他说,何时侯爷自个儿成亲呢。」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问道:「侯爷怎么答的?」 「说早着呢。」袁氏笑,「我看是挑花眼吧,整个京都姑娘还不是由着他选,就跟皇上似的……」说着觉得不妥,「皇太后恐也是心烦呢,上回去林苑,那么多姑娘竟也没有定下一个。」 凤位仍是空悬。 骆宝樱心想大姑姑定是要求颇高,至于表哥皇帝的心思,她就不清楚了。 骆宝珠在旁听着,正手指绞着帕子呢,又见骆宝樱问袁氏孟家的事情,她心里暗叹口气,等到袁氏有事离开,忙拉着骆宝樱道:「三姐,娘已经逼得我狠了,你还给她出主意,什么孟二公子,我现在不想嫁,你给我往后拖一拖行不行?我才十四啊,大姐十七才嫁呢!」 那是庶女不好挑才晚了,她不是十五就嫁了?骆宝樱道:「你还没见过孟二公子,见到了许会喜欢呢,不然你说拖着,等到十七还不是要嫁?中间你就不看人了,我不管,祖母,母亲都得训你。」 道理一点儿没错,骆宝珠不好反驳,深深把脑袋垂了下来。 到底什么时候,她能忘掉罗天驰呢?每当隔一段时间,家人就会提起他,说他家世好人英俊还是侯爷,说京都姑娘任他挑,可她呢,总是在自卑自己配不上,太戳心窝,这样下去怎么行? 她不能喜欢着他嫁给别人,对她,对别人都不好,但这些话她与谁说?与谁说别人都只会轻描淡写的安慰两句,定是没有作用。 她看着骆宝樱,她也不能跟三姐说,省得替她伤心喜欢上一个不能嫁的人。摇摇头,这事儿她还得自己解决,谁也指望不上。 外面鞭炮声从远及近,跟着花轿一路响到门口,骆家这时也点了炮仗,再次热闹起来。 骆宝樱站在庭院里,看着骆元昭用红绸将蒋婧英引着走向大堂,他眼眉带着笑,仍是当年那个俊秀的哥哥,只是长大了,身板不再瘦弱,变成了男人,想到他年少时对自己的情谊,数年未见,她对他一无所知,可他却尽着哥哥的责任,想必对蒋婧英也是一般,定能做个好丈夫。 她笑起来,返回身却对上卫琅,不知他何时到的,好似刚才一直在看着她,屋檐下灯笼的火光映着双眸,明亮又温和。 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道:「等会儿你看过蒋姑娘,我带你去宜春侯府。」 她讶然:「你……」 「从此后,你不用再隐藏自己了,至少对我是如此。」他手指轻拂过她脸颊,「想念你的家吗?」 第13章 离开很久的家,哪怕回去过,终究也隔了千山万水。 但这回,是他要带她回家。 马车停在宜春侯府前,从车窗里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光,在夜色里静悄悄的闪烁,骆宝樱想起那些年在侯府住过的时光,一时竟觉得有些模糊,过去的日子到底是过去了,怎么也没有现在来得清晰。 她终于明白他那日说出她身份的理由。 让她更真实的活着。 笑容从嘴角溢出,之前的迷惘消失无踪,她双手搂在他脖子上道:「你还不去使人传话?一会儿天驰兴许要睡了,也不知道在宴席上喝了多少酒呢。」肆无忌惮的叫弟弟的小名,让她有种很愉悦的感觉。 她终于又变回罗珍了。 看她雀跃,知晓她已经走出迷雾,卫琅敲敲车窗命九里前去门房。 罗天驰正当脱了外袍要去洗澡,罗威禀告道:「卫大人来了。」 今日骆元昭成亲,摆了几十桌宴席,他在前院还帮着挡了酒,而今真有些醉醺醺,就想清洗之后好好睡一觉,谁料卫琅竟会来,他觉得奇怪,深更半夜的过来作甚?难道是有要事?可卫家的事情,怎么也不会来与他相商吧? 想不明白,罗天驰皱一皱眉:「让他进来吧。」 怎么说也是姐夫呢。 罗威应声,过得会儿,领着二人走入内堂。 罗天驰瞧一眼呆住了,不是卫琅一个人,而是他们夫妻二人,骆宝樱也在,他怔一怔,摆手让下人都退下,见门关上了,才道:「不知卫三哥,少夫人有什么事情?」 暗地里觉得不寻常,男人这么晚来拜访尚有理由,可带着妻子怎么回事儿? 骆宝樱瞧他脸上满是疑惑,轻声一笑道:「相公都知道了,弟弟。」 「啊?」罗天驰仍没回过神,以为姐姐不是那个意思,还替她遮掩,「卫三哥不是早就知道我把你当姐姐吗?」 「不是当,是真姐姐,他晓得我是罗珍了。」 毫无疑问罗天驰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卫琅,好半响才问骆宝樱:「姐姐与他说的?」 「那天咱们在茶馆说话,被他偷听了。」骆宝樱撇撇嘴儿,「我自己才不会告诉他呢!」 这种事她可说不出口。 罗天驰挠挠头:「原来如此,看来我之前说得理由卫三哥你一点儿没相信啊!」他嘿嘿笑起来,「这样再好不过,省得我见姐姐一面,你在旁边吃干醋,」又正色道,「不过我警告你,你知道她是我姐姐了绝不准欺负她,不然便是姐夫,我也不饶你!」 早在姐姐出嫁的时候,他就满心想说这句话,只立场不同不合适,而今终于能说了,好像吐了一口浊气般浑身舒服。 卫琅笑道:「是,你们两个都是惹不得的。」他去侧间,「我就不打搅了。」 见他果真走了,罗天驰好像孩子般跳起来,几步跑到骆宝樱身边,想去抱抱她,谁料里面又传出声音:「只是让你们说话而已,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便是亲姐弟也不合适。」 罗天驰嘴角一扯,哪里理他,把骆宝樱一抱道:「姐姐,往后你跟卫三哥一等休沐日就过来,在我这儿待一整天,好不好?」因为府里无人,就他一个还真够冷清的,连说话的家人的都没有,去大姑姑,二姑姑那里,又是急着让他成亲,他都头疼死了。现在可好了,他有姐姐跟姐夫了,他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用饭,一起出去玩,只要卫琅在,便没有人说什么闲话。 看他眉飞色舞的,骆宝樱噗嗤声:「行吧,只要相公得空咱们就过来。」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心想这几年也苦了他了,没个人陪在身边委实孤单,她道,「你也该成家了,便没有入眼的姑娘?」 「姐姐!」罗天驰放开手,皱眉道,「为这事儿我耳朵都起老茧了,等我要成亲自然会成亲的,哪里是你们说说就好的?」他要带她去库房,「我选了好几样东西当你贺礼,可惜那时候不能送,这会儿能送了吧?有你喜欢用的茶具,银盆,熏香,还有衣料,对了,你以前的首饰都在呢,我拿给你。」 他一阵风似的出去,等回来时,手上多了件紫檀木刻鸟衔花草纹的妆奁,打开一看,满是华贵的宝石,宝玉制成的珠钗,镯子,耳坠,项圈,她拿起来看,直到瞧见一支翡翠珠花,声音变轻了:「这是爹爹跟娘一起挑的,就在京都的百宝斋呢。」 后来他们先后离世,再没有一起送她东西。 罗天驰那时更小,记忆中没有她来的痛,伸手拍拍她肩膀:「咱们给爹娘供柱香罢,告诉他们,你现在安好。」 骆宝樱连连点头,二人走到供奉牌位的案台,双双跪下来虔诚的给父母磕头。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临走时,罗天驰与卫琅道:「还有一些东西,我哪日用车送过去罢。」 从侯府送到卫家,只怕卫家人要奇怪,卫琅道:「大件算了,咱们卫家又不是没有,我哪里亏待于她?小件儿,也别大张旗鼓的,既然咱们经常过来,每回带几件回去就行。」 罗天驰想一想答应了,亲自送他们去门口,瞧着人走了,才高兴的回去。 骆宝樱抱着妆奁,喜滋滋的又再看,一会儿拿出支赤金缠丝镶蓝宝珠钗,一会儿又拿出对羊脂玉手镯,一会儿又抓几颗又圆又大的珍珠给卫琅显摆,好像一个得到最喜欢的礼物的小姑娘,天真到极致。他看着她,能想象出她年幼时的模样,大约得到父母姑姑送的东西,便是这般可爱吧。 他笑道:「是不是很高兴?」 「嗯,这里都是我喜欢的首饰,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大姑姑送的,这三个是二姑姑送的,当然她们送过好多,多得我妆奁里都装不下了,便挑最好看的放在里面。」她拿出一对珠花,「这是我八岁的时候我爹娘送我的,你给我戴上。」 第14章 绿得通透的花朵,像水晶似的,他借着外面的月光插在她左边发髻。 「现在戴也很时兴吧?我娘眼光最好了。」她靠在他怀里,又拿出一对珊瑚手镯给他看,「听说是东海的珊瑚做得,我家里有个大屏风,边框便是镶嵌了这个,剩余下的打了两对手镯,我跟我娘一人一对,但是我那会儿还小戴不了。」 能戴了,母亲却已经去世了。 她把珊瑚手镯放在嘴边亲了亲,问道:「漂亮吗?」 「漂亮。」 「还有这个,我唯一喜欢的玉佩,姑娘家都是戴玉坠,这个显得很男人气,但这是祖父在我十岁生辰的时候送的,你看上面雕刻的貔貅多威武。」她语声忽地哽咽,沉默了会儿质问道,「怎么都是我在说,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吗?」 他笑起来:「我想听你多说点。」 这样才能更了解她。 「以后你想起以前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他低下头搁在她肩膀上,贴着她温热的脸颊问道,「你小时候到底调不调皮?我想,应该经常被岳父岳母娘训斥吧?不过你总能哄得他们放过你。」 骆宝樱心里咯噔声,暗想他怎么知道,可嘴上哪里承认,哼一声道:「我小时候最乖了,肯定比你乖,你瞧着就是个捣蛋鬼。」 他呵呵一声:「我只对你捣蛋。」 拿走她手里的妆奁,他就将她压在车座上,虽然铺着锦垫还是把她磕得有些疼,骆宝樱刚想骂他,却被他堵住了嘴,好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凶猛,潮水般灌进来,把她卷出去。她只觉自己像是海中的小鱼,而他是捕网,逃到哪里都能跟随,身上越来越冷,轻薄的裙衫落下,像开了一地的花,她终于能说话,轻声斥道:「还在车上呢,你……」 马车猛地一颠,她差些咬到嘴,生怕被外面的人知晓,弯下腰就去抓裙衫,他手长勾起来扔得更远,直落到车帘前。骆宝樱脸色绯红,伸手掐他的胳膊,不料被他箍住腰往腿上一放,她不由自主的颤抖。想站起来,他握着,想不动,他偏偏提起她。 夜色里,雪白的纤腰柔软又坚韧,乌发在左右浮荡,像水中的草。 他用力鞑伐,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手指却感觉到那身躯从冷到热,像朵鲜花盛放在他身上。 马车停了,他才停,骆宝樱浑身没有力气,脑袋搁在他肩膀轻声道:「衣服……」 他笑一笑给她穿起来,抱着她走出马车。 幸好已是深夜,没有几个人瞧见,骆宝樱埋在他怀里,想到刚才一直在担心会不会遇到巡兵,张开嘴在他胸膛咬了口。他没反应,可修长的脖子上,喉结却上下滚动了下,瞧起来竟有几分勾人,她脸更红了。 一路来到卧房,卫琅把她放下,她正寻思唤丫环洗澡,谁料他又不让她走,骆宝樱几是要抽泣了:「好累,再说,你明儿还要去衙门呢。」 「你累什么,要累也是我累。」抓个人上上下下容易吗,他低头舔舐她的耳垂,「刚才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你指望我满足?」路太近,他不好意思停在门口继续,忍到现在,看一眼她红红的脸很媚人,火烧得更旺,吻到下面,藏在雪峰间撩拨,她一会儿就神魂颠倒了,恍惚间听到他说,「给我生个孩子吧。」 是叫她宝樱还是珍儿,还是都叫了,她最后的印象模模糊糊。 等到下一个休沐日,卫琅一大早就把她从床上拖起,她还在打瞌睡,最近他为了生孩子极是用心,她一晚上要被折腾几次,可大夫说还没有,说这事儿急不得,骆宝樱斜睨他一眼,暗想烦死了,也不知这人怎么一点儿不累,明明是个文人。 「这么早是要做甚?」她伸出手让他穿里衣。 他驾轻就熟:「去林苑骑马,省得你以后有孩子了,要骑也骑不了。」 骆宝樱眼睛一亮:「好啊。」 「我还约了孟二公子。」他道,「你成日里担心珠珠,把她也叫上,指不定两人就看对眼。」 骆宝樱道:「孟二公子也会骑马?」 「骑马又不是了不得的事情,只要不赛马,多数男人都会骑。」他给她穿好了,让丫环来梳头发。 「那感情好,珠珠啊这孩子还没长大,我一说让她嫁人她就不愿,可怎么也得瞧一瞧吧?总不能连一个男人都没见识过就糊里糊涂的嫁了。看了才能有选择,不喜欢可以不嫁,母亲总不会真的逼她的。」 卫琅听了语气里有些讽刺:「是,珠珠没你聪明,一早就开始挑男人了。」 才几岁就勾得人围着她转,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指不定就嫁给别人。 骆宝樱啐他一口:「我把牡丹花都搬到水池那里去了,你还提这些。」 还不是能天天看到,卫琅冷笑,不过人是他的,他不会再计较这些了,使人去厨房端早膳来。 她想起弟弟:「那你可请了天驰?说好要跟他一起用饭呢!」 「早说过了,这两日上下衙门总遇到他。」卫琅心想,这小子做指挥使倒是越来越有劲头,听说前几日彻底整顿了下,把一干子胆子大吃空饷的都给抓了,当然也得罪不少人。 不过有皇帝皇后撑腰,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两人用完早膳出去,给长辈们问安之后便准备骑马去林苑。 结果到得马厩,骆宝樱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因为竟然看到她的爱马飞雪,她疾步走过去,一把抱住马头,那日晚上专与弟弟说话,好些东西都还没看呢,也忘了它了。 马儿轻轻嘶鸣,拿脑袋轻蹭她。 她低头亲吻它的鼻子,回头问卫琅:「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昨晚上。」卫琅道,「这应该比珠宝更得你心罢?」 伴随她年少的时光,承载着她无数欢乐的朋友,当然更宝贵,她点头,主动的在他唇上亲了亲,翻身就上了马背,抚摸了一阵鬃毛,见他站着不动,她道:「你不骑马啊?」 第15章 「等你带我呢。」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伸出手:「上来。」 他坐在了她身后,两只手抱住她的腰。 骆宝樱一夹马腹,飞雪就从侧门跑了出去。 卫琅从小厮手里拿过帷帽,一把扣在她头上:「戴着,去接你妹妹吧。」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能纵马,只能缓缓前行,飞雪神骏高大,通体雪白,便是它出现都能引得行人纷纷瞩目,别说上面还坐着一对男女,骆宝樱心想幸好戴了帽子呢,她可不像卫琅那么厚脸皮,竟然还能斯斯然搂着她的腰。 她甚至还听到有人叫他卫大人。 作为一个官员,这样真的好吗? 她笑得肩头微颤。 他却满心的满足,那日凯旋归来,在城门处看见她,曾经就想当众把她抱到马背上来,而今虽然调了个个儿,也算如愿,毕竟论到骑马,他是比不上她。可他就愿意坐在她身后,她去哪里,他也去哪里。 听说姐姐,姐夫要与她去林苑骑马,骆宝珠高兴坏了,换上骑射服,牵着小马就从门口出来,结果瞧见这两人坐在一个马背上,他们没在意,她倒脸红了。 往前对夫妻也没个清晰的想法,毕竟父亲母亲相敬如宾,没什么出挑的举动,但看着卫琅与骆宝樱,她好似更明白夫妻的意义,若是换做她,也喜欢这种,总是甜甜蜜蜜,谁也离不开谁一样。 见她把头低下,骆宝樱道:「你姐夫骑马不行,故而今日让我带他。」 听到这句,骆宝珠又想笑,尽量不让自己尴尬翻身上马,骆宝樱叮嘱她戴上帷帽,一同去往城门。 「最近哥哥与嫂子如何?」 骆宝珠道:「好的不得了,我昨日去他们那里用饭,大哥还夹菜给大嫂吃呢,只可惜大嫂不会骑马,不然她来的话便更热闹了。」 「算了,外面风大,万一冻到呢,你回头叮嘱哥哥让她每日多吃些,把身子养养好才行。」骆宝樱出得城门,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奈何骆宝珠骑得小马,也没有好好的在大地方练过,很快就被抛在远处,回头看去只见她快变成一个小黑点了,骆宝樱停下来等她。身后的男人仍是舒舒服服的抱着她的腰,享受的样子,丝毫不觉得丢脸。 也不知他怎得变成这副模样,骆宝樱揶揄道:「要我原先就知道你脸皮厚,恐是看不上你。」 卫琅淡淡道:「这话可说错了,我脸皮厚是因为你,这事儿你应该负责。」放在以前,放在任何一位姑娘身上,他都做不出来,当然,也从来不曾预想过。 想起师父说的,女人只会让一个人变得软弱,他虽不至于软弱,可变化的地方也不少,做事想得更多,内心也更充盈,都被她全部填满了,再无一个缺口。然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们倒得这一步,是该让家更像一个家。 以后儿女满堂,又是另外一种幸福。 那是可期许的将来,他侧头隔着帷帽在她脸上亲了亲,骆宝樱一拂手:「什么都推到我身上,明明你是天生的。」看到骆宝珠越来越近,她警告道,「一会儿不准再亲我,不然我把你扔下马,自己骑马去。」 他挑眉道:「你想变成母老虎呢?」 「那你怕不怕?」她斜睨他一眼,举起马鞭。 「怕,请女侠放过小人。」 骆宝樱见他那么配合,扑哧一笑。 骆宝珠赶上来,香汗淋漓,叫道:「三姐你的马怎么跑那么快,」她仔仔细细瞧得一眼,觉得眼熟,一边走一边想,突然想起来,「这是不是飞雪?是你第一次去赛马时骑的?那不是……」 罗天驰的马? 见骆宝珠怀疑,卫琅道:「我见你姐姐喜欢这匹马,专程寻侯爷买来的,侯爷也卖了个面子。」 原来如此,骆宝珠笑嘻嘻道:「姐夫你对姐姐可真好啊!」心里由不得羡慕,可惜自己不曾找到那样的人,不过假使姐姐不喜欢姐夫,姐夫便是好也没有用呢,可见还是得两情相悦。 三人缓慢往林苑而去,将将到,就见一位公子骑着马迎上来,看到那夫妻二人共乘一骑,有些吃惊,卫琅当着男人的面不好再跟骆宝樱亲亲我我的,翻身下马,与那公子道:「元浅,你是才到吗?」 那公子正是孟家二公子孟深,但骆宝珠并不认识,只当是卫琅的朋友,好奇的瞅他一眼,只见修眉朗目,极是英俊,举止间很有书卷气,她心想,生得倒挺好呢,应是读书人,正想着,孟深也朝她看来。 两人目光一对上,骆宝珠下意识就垂眸。 瞧见小姑娘帷帽中隐约露出的秀丽脸庞,孟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因母亲提过骆家,而卫琅最近与他来往甚密,恐是为他的亲事,这大概是骆家四姑娘。他下马笑道:「早到一盏茶功夫吧,这林苑我此前极少来,将将去杜鹃林看了看。」 卫琅道:「别处还有很多景致,一会儿咱们纵马前去。」 一会儿难道是还要等人,孟深奇怪,只他性子沉静也不问,只站着与卫琅闲谈,没过多久,就见一骑从远处飞驰而来,眨眼就到身边。 马上的年轻男人跳下来,爽朗的道:「久等了,只为准备今儿午膳,耽搁时间。卫三哥,孟公子,我命下人带了不少酒,还有昨晚准备好的菜肴,咱们不醉不归。」 便是看不到他人,听到声音也知是谁,骆宝珠心头一阵跳,皱眉问骆宝樱:「三姐,你怎么会请他来呢?还有那公子……」想到刚才罗天驰称呼孟,她眼睛瞪圆了,「该不是你上回说过的孟家二公子吧?」 「是啊。」骆宝樱笑道,「怎么样?我瞧着极好,论才华有才华,论容貌有容貌,比你大了四岁,正合适。」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孟深,才明白为何卫琅要做媒人,实在是很不错。 第16章 骆宝珠心想要没有罗天驰在,也许她会分出些心神去注意那孟公子,可现在,光是他开口说句话,她都得好好呼吸一口气,才能稍许平静些。可三姐是一番好意,原来今日与姐夫来都是为她。 不知道感谢恐是没良心,她笑一笑道:「是挺好的,但还是容我想想。」 这种情况,自然不用立时就下决定,骆宝樱一拉她马缰:「走,我带你去骑马,你骑术太差了!」 「好。」说起这个,骆宝珠又高兴,「我一直苦恼骑不快呢,难得来这林苑。」她摸摸坐骑,「小枣儿,你得跟人家大马学学,瞧你这小短腿总是跑得慢吞吞。」 当年是罗天驰给她选了这匹马,脖子上有道赤红色,说对主人忠诚,她后来给它取了小枣儿的名字。倒也确实乖,从来不会把她抛下,走得稳稳的,也不会乱发脾气。 骆宝樱听着笑:「这马儿天生小,不代表跑得慢,你作为骑马的人,得知道督促它,你不使力,它以为你不愿跑快呢。」她道,「拉紧缰绳试试!」 拉紧了不晓得它嘴疼不疼,骆宝珠趴在马背上,仔细得瞅,还伸手摸那笼头,罗天驰在远处看着,只觉好笑,一个人骑马骑了四五年还没学会,也是神奇,大约只有她这样笨的人才可以。 他纵马过去,马蹄声踏踏,突然响在耳边,骆宝珠抬起头见到他,吓了一跳,支吾道:「侯,侯爷……」 脸皮好似僵掉了一样,以前也没见她怕自己啊,罗天驰奇怪,大咧咧道:「这马给你骑都糟蹋了,你还没学会呢?」 见弟弟突然过来,骆宝樱并没在意,毕竟罗天驰寻常就喜欢找借口接近她,莫说现在,她维护妹妹:「珠珠平日不好出门,咱们家又没有你侯府大,她去哪里练,而今骑成这样不错了。」 骆宝珠只巴望走,催骆宝樱道:「三姐,咱们快些去骑马吧,你不是要教我吗?」边说边拉起缰绳,力道用得挺大,小枣儿第一次感觉到主子那么大的力气,四蹄撒欢儿般的跑了起来。 风从脸庞刮过,吹得她有些疼,可她只想离罗天驰远一些,忘记了害怕,整个人半伏在马背上,好似流光瞬时消失在视线。 「我就说骑得不错。」骆宝樱道,「我去追珠珠,你与相公孟公子玩去吧,对了,给我好好观察下孟公子。」 罗天驰移回目光,奇怪道:「为何?」 「给珠珠挑相公呢,当然要谨慎些。」 他这才知道原因,难怪莫名其妙的要出来骑马,不然就他们三个在侯府,可不是自由自在,非得带个陌生人,当然对他是有些陌生,原来是来相亲呢。他摇摇头:「我瞧着不合适,那孟公子好歹也是举人,怎么也得娶个大家闺秀罢?珠珠哪里像,而且她也不聪明,孟家能要?」 没料到他这样贬低妹妹,骆宝樱皱眉道:「胡说什么,她而今不像幼时,念书很刻苦呢,字也能写好,哪里不行了?你只帮我看着孟公子就是。」她扬起马鞭,催促飞雪往前追了去。 罗天驰嘴角一扯,回到卫琅身边,目光在孟深脸上打了个转儿,心想生得也英俊,言行举止文雅大方,恐不会看上骆宝珠。骆宝珠啊,只合适养在……他一时也想不好,便觉得她好像不应该嫁到这种人家。 三人边说边骑,缓慢而行,罗天驰想到一件事儿与卫琅道:「最近我听闻总有弹劾你们卫家的奏疏?」 「是,前几日还弹劾我二伯父,弄得他焦头烂额,不过不至于伤到根本。」卫琅心里知道是孙家,不过引而不发罢了。 他不动,孙家动得厉害,只会让杨旭更是反感。 罗天驰见他胸有成竹便不提了。 到得午时,众人陆续回来,骆宝珠得骆宝樱教导,骑术有些进展,就是花了不少力气,弄了一身汗,她坐着乘凉,小枣儿在旁边悠闲的吃草。 远处罗天驰命人把酒菜端上来,三个男人围着吃喝,罗天驰发现孟深偶尔会看向骆宝珠,但瞧不出喜憎,他心想这种男人什么都藏在心里,骆宝珠这么笨哪里会揣测?怎么看都不合适。 等到骆宝樱过来,两姐妹选了一棵高树,在下面用饭,骆宝珠吃得几口笑道:「昨晚上弄得现在还很新鲜呢,吃起来就跟今天做得一样。」 「你当怎么弄的,是用冰冷着,从昨晚上存到早上才带过来。」骆宝樱解释。 骆宝珠咋舌,离夏天还有一段时日呢,可侯府竟用冰做这种事了,果然是富贵,难怪提起他,谁都是一副向往的样子。她心想,假使罗天驰不是侯爷,只是个邻家哥哥就好了,她恐是毫不犹豫就与母亲同三姐说。 慢条斯理的用完膳,卫琅走过来与骆宝樱说话,显见是喝了酒双颊略红,便是走开一段距离,骆宝珠侧眸都能看见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两人差些是鼻子对鼻子,她怕打搅,悄悄挪到东边。 小枣儿看见,得得的跟来,朝着她轻轻嘶鸣。 她伸手搂住它脖子,抚摸它鬃毛,觉得当马儿真好,什么麻烦都没有,只要有草吃就行,瞧瞧它这越来越圆的肚子。 她坏心的挠挠它,咯咯的笑。 「小心踢你。」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马肚子别胡乱摸,便是性子好,也难免不高兴。」 她身子一僵,嘴里却下意识反驳道:「我经常挠它,它才不踢呢!」 「是吗?」罗天驰走过来。 淡紫色绣了云纹的袍子就在眼前,上面好像覆着男人的味道,随着风飘到鼻尖,骆宝珠抿紧了嘴,猛地站起来。 见她又要避开,罗天驰道:「你怎么现在那么怕我了?」 骆宝珠心想才不是怕,只是不愿受到更多的诱惑,她淡淡道:「没有怕,我是突然想到有事情要做,我得走了。」 「有什么事情?」他往前一步问。 「是,是……」她语不成声。 第17章 他离得太近,她瞬时觉得一颗心都要胀满了,爆开来,让她难以承受,每回都是如此,好似都不能再正视他。可又难以忘掉,这种感觉折磨着她,夜夜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都是他的影子。 也不知何时,竟是那么深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她现在只觉难受,也许还是有一种办法可以让自己舒服些。 她一握拳,鼓起勇气道:「因为我,我很喜欢你。」 声音太轻好似蚊鸣,他挑眉道:「你说什么?你何时连说话都不敢了?」 「我说,我喜欢你,」她抬起头,咬牙道,「所以我不敢与你说话,不敢看你,不敢与你有任何接触!」 小姑娘一双眼眸闪着光,映着太阳的炙热。 罗天驰盯着她,像是没听明白,半响突然大笑。 毫无顾忌的笑,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儿,他以为自己在说笑话?还是觉得自己是在说胡话?鼓足勇气就得到这样的反应。 骆宝珠白了脸,眼睛也红了,可大约这就是她原本想要的结果吧。 她垂下头,转过身便走,谁料罗天驰忽地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回眸看去,只当他改变主意,谁料却见他目中有嘲弄之色。骆宝珠大恼,用力甩手,可臂上好似缠了铁索,怎么也挣不开。 小姑娘脸色通红,憋足了劲儿,罗天驰挑眉道:「你刚才是说真的?」 乍一听到,只觉滑天下之大稽,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如同妹妹般,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别说她还总是懵懵懂懂的,真的知道什么叫喜欢吗?竟然还学那些对他投怀送抱的姑娘说话呢! 骆宝珠道:「假的,所以你就当没听见好了,反正听没听见也无不同。」 这一刻,她目光直视着他,瞳孔像水中的曜石黑幽幽的,可因涟漪浮荡,怎么也瞧不清楚。 罗天驰眉头皱了皱,把手松开来:「你……」才说一个字,骆宝珠就翻身上了小枣儿的马背,双腿一夹马肚,瞬时奔了出去。 这丫头怎么回事儿?有这样说喜欢又立马抛下不管的吗?他心想,果然蠢的无药可救,自己开了头却不知道怎么收拾,就晓得逃跑!许是刚才的话便是胡说,一时兴起,他懒得理会,大踏步离开树下。 远处骆宝樱瞧着,有些奇怪,她想起骆宝珠数次提起不想嫁人,难道是为弟弟?还是弟弟喜欢她?满腹疑惑间,下颌被卫琅掰过来道:「在看什么这么出神?正与你说良田的事儿呢,我查了查没有问题,你若喜欢,回头便买吧。」 骆宝樱当然高兴,笑道:「好!」又同卫琅道,「刚才我看见天驰跟珠珠拉拉扯扯的,你说他们两个……」 在卫琅印象中,那两人很早就相识,如同他跟骆宝樱一样,会发生什么也很正常:「你要好奇,可直接问珠珠,何必猜来猜去的。」他不能光顾着跟妻子亲热,把孟深撂一边,「我先过去,回头咱们再一起骑马。」 骆宝樱撇嘴儿:「回头你带我,我累了。」 他笑起来,低头飞快的亲她一下:「行,就是我驮你回去都行。」 那是什么样儿,骆宝樱光想想就觉得好笑,捶他一下叫他赶紧走,她正好去找骆宝珠的两个丫环。 眼见三姑奶奶疾步走来,秋罗与鹤草都垂下了头,刚才姑娘与侯爷说的话她们都听见了,正当震惊呢,而今姑娘去骑马,她们也追不上,三姑奶奶这回来该不是问这个罢? 骆宝樱当然是来询问的,开门见山就道:「你们都听到什么了,一五一十与我说。放心,四妹那里我自会挡着,就说是我逼问。」 这骆家,就这三姑娘最出挑,老太太,袁氏都对她分外青睐,加之两个丫环晓得她是真心关心自家姑娘,便把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漏。这实在有点出乎骆宝樱的预料,她沉吟片刻:「这事儿你们先莫告诉长辈,等过些时候,我自然会亲自与她们说,四妹那里若再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你们记得告诉我。」 两个丫环应是。 她看向远处,瞧见骆宝珠仍在骑马,由不得叹口气,这妹妹恐是被她拖累才喜欢罗天驰,若不是她,罗天驰不会接近,也就不会认识骆宝珠。可弟弟啊,虽是二十岁的人了,心思全没有放在上面,又是强迫不得的性子,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许是应给他时间考虑,毕竟骆宝珠与他尚有些感情,不似别的姑娘。 几人玩到未时才归,眼见孟深,罗天驰相继骑马离开,卫琅也翻身上马,只还记得刚才骆宝樱说的话,弯腰把她抱到马背上来。也没让她坐在身后,侧着在前面,这样不太稳当,骆宝樱不得不搂紧了他的腰。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嗔道,「刚才我可是让你坐在后面的。」 「我倒是想这么坐呢,可你看行吗?」 男人侧坐在马前,女人架马,怎么想都滑稽,骆宝樱噗嗤一声,伸手捏他的脸:「反正我怎么也说不过你。」 「你知道就好,所以还是乖乖听话。」他一拉缰绳,飞雪便窜了出去。 骆宝樱回头看一眼骆宝珠,她戴着帷帽,瞧不清神情,许是会伤心吧?可刚才她试探,小丫头竟是说笑如常,好似并没有发生什么。要不是她从丫环口里一早得知,真要被她瞒过去了。 不,她也确实瞒了一阵子,敢开口对男人说喜欢,绝不是才发生感情就能做到的,定是忍了许久。她明白这种心情,可骄傲如她,当年却怎么也不会对卫琅说出喜欢,便是现在……他常在她耳边说情话,可她也没有说出过那两个字。 也不知他心里可会介意?抬头瞧一瞧上方的男人,沐浴着阳光,挺拔身姿,自信堂堂,想必这并不能怎么打击他。 在疾驰中,风忽地变大了,她抿嘴一笑,把脑袋贴在他胸口。 第18章 四月底,骆宝樱与长辈相商之后,便与那卖良田的夫人达成交易,将六顷地买了,为方便,雇农仍都留着,只缺一个庄头。她最近挑来选去,没个合适的,还是卫琅给他举荐了卫家一个管事,她见着精明干练,颇是满意。这日交待了好些事宜,譬如账本每月拿回来与她审查,多种些小麦,养些鸡鸭等等,这才让他走马上任。 想到自己也有一片农庄了,她心情愉悦,坐在庭中弹曲子,好似仙乐般传遍整个卫家,下人们都陷入这种享受,蓝翎也正听得高兴,忽见门口有个婆子跑来。 怕打搅少夫人,她轻手轻脚过去询问有何事,那婆子说得几句,蓝翎喜上眉梢,等到骆宝樱弹完了,上去就与她道:「少夫人,有喜事呢,听说今儿少爷入阁了!」 在大梁,入阁代表着手握重权,因从通政司取得的各类奏疏,皇上扫一眼便先交给内阁处理,最终做出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皇帝。骆宝樱这会儿欢喜是欢喜,可也实在是始料未及。 毕竟比起资历,卫琅差卫春堂太多了,恐是众人默认,皇上会让他入阁,然而现在却是卫琅后来者居上,此事也不知可会引起矛盾。 她站起来,没有再弹琴。 大房院落中,程氏正坐在那里,愤愤然道:「也不知琅儿怎么讨好的皇帝,使出了什么手段,不然岂会让他入阁,参与机务?你瞧瞧内阁里,哪个不是三十以上,他才几岁,能有那么大的脸吗?」 这消息是从衙门传来的,不会有假,范氏一直期盼卫春堂能入阁,此番也是落空,可程氏这般挑拨她不会中计。 「琅儿很早便在皇上跟前伺候,而相公近年才回京,总是不一样的。」范氏淡淡道,「但不管如何,这乃喜事,毕竟琅儿是咱们卫家的人,你就莫要说三道四了,省得被祖父祖母听见,心里不悦。」 看她还在装,程氏不免鄙夷,暗想她得看她装到什么时候,她起身告辞。 范氏端起茶盅,仆役只见她指尖微颤,便知晓自家夫人还是生气的,毕竟这原是老爷的前程。老爷一腔为国,日理万机,外放时常数日不曾休息,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可这竟然让那么小的侄子给夺去。 皇上怎么会下这个决定? 范氏委实不明白,便有亲疏,也不至于如此离谱! 骆宝樱也有此疑问,晚上卫琅回来,她急着上去询问:「你真的入阁了?我下午得知,都有些怀疑。」 「不信我有那么大本事?」卫琅捏捏她的脸,「大学士原本就是要入阁的,假使皇上没有此意,当初便不会升这官职予我,至于……」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事,缓缓道,「大伯父没能入阁,只能说明皇上一旦下了决定,便不会动摇。」他凑到她耳边,「再者,而今内阁不比往年,皇上野心勃勃,并不愿让内阁分担太多的权利,不若先皇,故而也没必要看得那么重。」 卫琅心想,祖父在内阁时大权在握,这种情况已是一去不复返,因杨旭此人虽知人善用,但却并不依赖,即便他入阁,也决不能表明,权利就在手中。 自古伴君如伴虎,做臣子得知晓进退。 骆宝樱听得他这么说,拉住他胳膊问:「回来时你可遇到大伯父了?他可有……」她怕卫春堂又开始小气,会对付卫琅。 「无事,我已见过大伯父,大伯父还叮嘱我一些事宜呢。」 又出乎她意料,骆宝樱不太相信,撇撇嘴道:「兴许是骗你,糊弄你到时做错事,被赶出内阁。」 卫琅笑起来:「你这小心眼比大伯父还小呢,大伯父眼界宽阔,虽是与咱们三房有些罅隙,还不至于如此卑鄙,你别想那么多。」 「我不想这个还能想什么?」骆宝樱轻哼,「我这是关心你。」 「多想想怎么伺候好我吧。」他抬起脚,「没事儿给我多做几双鞋,你懒得不像样了,晓得给母亲做,也不给我做,你当我不知?还有再想想这个。」他手摸在她肚子上,「怎么还没有,是不是你不行?」 骆宝樱脸腾地红了,恼道:「什么不行?是你不行!」 两人对话惹得丫环们都忍不住偷笑。 卫琅不管不顾的抱起她里面走:「看来本官是得好好证明一下了。」 正当用晚膳的时候还胡闹,骆宝樱想挣脱可哪里有他力气大,硬是被灌在床上狠狠调教了一通,弄得她浑身酸痛,又假惺惺端来饭菜喂她。 等到第二日,骆宝樱去请安,除了程氏话中带刺,范氏一如往常,仍是对她和善亲昵,还叮嘱她,说卫琅以后更是忙碌,请她没事儿就去房中坐坐。 卫老夫人,三夫人见此都松了口气。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骆宝樱早上起来让丫环把薄被放太阳底下晒一晒,晚上好拿来盖,省得出一身汗。要说那一大半的理由还是卫琅,睡觉的时候养成习惯,总是从身后抱着她,这样能不热吗? 好几次她都热醒,推开他,可不到一会儿他又习惯性的伸出手,有回她暗暗观察了下,感觉他就是醒着的,不然怎么能这么准确的找到她。 嘴角扬起一抹笑,她吩咐丫环去厨房,让厨子炖人参当归鸡汤,好让白天忙碌,晚上还瞎折腾的卫大人补补身。 蓝翎笑着领命,见时辰尚早,她好些天没回娘家,那日去林苑也没有入门,当下与长辈说一声,便去了骆家。 老太太瞧见她眉开眼笑:「你怎么来了?家里不忙?」 「不忙,我手头无事只管着三房,没有烦心的。」 「这样好。」老太太道,「大家族便是不要管事才好,学学你婆婆,无事一身轻,你本就是嫁过去享福的,也没必要为此与其他两房有纠葛不是?反正你手头阔绰,有卫家的名声就够了,往后生个大胖儿子,什么都不用发愁。」 这点上老太太倒是看得通透,骆宝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丝毫没有染指内务的意思。 第19章 两人正说着,袁氏,蒋婧英,骆宝珠陆续来了。 瞧见嫂子,她忍不住打量,果见她起色上佳,便晓得哥哥待她不错,至于骆宝珠,小姑娘还是甜甜的,一点儿没看出落寞来,骆宝樱不免暗自惊讶,心想莫非她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 袁氏道:「正巧你来了,我与几位夫人说好,端午坐一架游舫去观舟呢,你与姑爷可去白河?」 「去啊,节日自然要庆贺庆贺。」 老太太道:「皇上都去,那阁臣怎会不去?你这是多问了。」卫琅而今如此风光,做了最年轻的阁臣,便他不去,也不知多少官员请着去玩呢。 袁氏笑:「母亲说的是。」 骆宝樱这回来,顺道便问起骆元珏,虽然两人实在算不得亲近,可他成亲怎么也得送份贺礼的,她得提前备好。 谁料老太太竟是发愁:「别提了,那吴姑娘来咱们府上好好的,坐了轿子回去,半路上竟是长了一脸的疹子,现在都没有好!有人说是麻风病,谁知道呢,你说说好好一桩事情弄成这样。」 听着都瘆人,可也奇怪,骆宝樱眉头皱了皱,想起此前两桩事,目光落在袁氏脸上,她好似欲言又止,只顾着老太太没有说。骆宝樱有些上心,借故要与骆宝珠说贴心话,朝着东跨院去,可半路上就问起袁氏。 「母亲可记得二妹嫁人的时候了?」她轻声道,「先是嘉儿病了,为此唐夫人离开,后又是泼粪,弄得很是晦气。」 袁氏眼睛一亮,暗道这女儿果是聪明,再瞧一眼骆宝珠显然没听明白,她把二人带到内堂,与骆宝樱道:「可不是,我此前就觉得有人捣鬼了,只没有证据,而今有出这桩事,太是巧合。」 骆宝珠好奇:「娘,巧合在哪里啊?」 「你二姐,二哥都是谁生的?」袁氏有心提点这单纯的女儿。 「玉扇啊。」骆宝珠道,「这我当然知道。」 「那你二姐,二哥要定亲时都出现了不好的兆头,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使出这种手段?」袁氏看着骆宝珠,「你往后要嫁人,少不得也遇到这种事情,你得学会怎么处理。」 骆宝珠瞪圆了眼睛:「娘是说玉扇?可怎么会,二姐嫁得很好啊,还有二哥,那吴姑娘不是很漂亮吗?」 她当然不会理解,袁氏淡淡道:「作为母亲,都想予孩子最好的。」 是嫌弃还不够好,骆宝樱心想那玉扇可真是贪心了,比起家世,吴家还好些,之所以能成亲还是因为父亲升官,有可期许的前景,为此两家而今算是门当户对,骆元珏要再娶个更好的,恐是困难。 可凭着玉扇怎么能让吴季兰长疹子呢?还是归去的途中。 「莫非是有帮凶?」骆宝樱询问。 袁氏道:「哪里,我一早怀疑她使人调查,只没有抓到把柄,但还是叫我晓得她往前的事情。她啊,她父亲是卖草药的,每日去山里挖草药送去药铺赚点钱,后来父亲病倒,没钱治病就将她卖给老太太。」她手指捏紧了,「她自然也晓得些草药的事情,那时候嘉儿呕吐,指不定就是她害的!」 骆宝珠听得心生恼恨:「她竟那么歹毒,娘,那咱们怎么对付她?可以同祖母说吗?」 老太太对玉扇极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恐是不易处理,骆宝樱挑眉:「这会儿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咱们得引蛇出洞。」 与袁氏,骆宝珠关上门说得会儿话,骆宝樱便回去了。 眼见时辰尚早,想起过几日便是端午,她把金库钥匙给紫芙,让她去取些玉石来,她记得那个箱子里大的小的都有,还有穿孔的,便叮嘱拿穿孔的小的,同时又吩咐小燕儿去问管家拿些香料,像是白芷,甘松,芩草等等。小燕儿人小鬼大,笑嘻嘻道:「夫人要做香囊呀?奴婢这就去。」 她飞快的跑了。 蓝翎听得这一句,不用骆宝樱开口就把针线拿过来,又去寻边角料。 骆宝樱道:「这丝线不行,得专门的五色线呢,你去绣房问问。」 卫琅说她懒,所以这回她准备又做长命缕,又做香囊,看他还说不说。 过得两日,吴家派了小厮来传话给袁氏,袁氏这就匆匆去往上房。老太太正抱着嘉儿玩呢,小家伙现在活泼又可爱,常陪在老太太身边,逗得她连叶子牌都不要摸了,就是管不住手,总是给嘉儿吃这个,吃那个,袁氏有些不悦,只不太过分,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在椅子上坐下,她瞄了一眼玉扇,仍是憨厚的老实样,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家里竟藏了这么一个东西! 「母亲,刚才吴家来人,说吴姑娘已经康复,故而定亲还是选在那一日。」 老太太高兴道:「那看来不是麻风病嘛,是不是风疹子,被风一吹就得了,暖些又好了?」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幸好幸好,那咱们可得准备好聘礼,上回你说得礼单我瞧瞧,吴家姑娘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呢。」 言下之意好似他们还高攀,玉扇手指握成拳,她儿子怎么就配不上了?倒是那吴姑娘势利眼,指不定肚子里都是坏水,她不能让骆元珏娶她,所以才偷偷去轿子里放了引发疹子的药水,照理说不可能好那么快。她眉头皱了皱,不太明白发生何事,难道吴家请了很厉害的大夫? 可那是她独门的,当初也是采药时误打误撞发现这三味药混在一起会刺激皮肤。 她脸色略显焦灼,袁氏嘴角一挑道:「确实咱们家世不足,元珏又是……」她没说完,但谁都知道是庶子,「其实吴家夫人也有些犹豫的,母亲,要不是老爷,可不一定愿意嫁过来,不像元昭毕竟是嫡子。」 明里暗里的贬低骆元珏。 玉扇气得浑身发抖,可在这里她不能发作,竭力的按捺下来。 老太太点点头:「你说得是,吴姑娘生得也漂亮,没有老爷的关系,是不容易。」 第20章 玉扇睁大了眼睛,没料到老太太也这么说,她心想自家儿子那么出众,年纪轻轻就进入翰林,多少人羡慕,现在娶个吴家姑娘算得什么?怎么一个个都在说是骆昀的功劳? 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骆元昭他晓得替他娶个名门世家的姑娘,轮到骆元珏,他拍拍屁股去了长安,什么事情都交给袁氏。袁氏那是两面三刀的人,把嫡子嫡女伺候的不错,对庶子庶女可就没那么好了! 她本是想借老太太的嘴,可现在看来,老太太的想法跟袁氏一样,根本就不把骆元珏放在心上。 袁氏说完,站起来告辞。 玉扇犹豫再三,虽知渺茫,但还是试探的道:「老太太,您真要把吴姑娘嫁给二少爷?那疹子还不知道会不会重新发作呢。」 「既然好了,那大夫自然是有办法,重新发作还不是能看好?」老太太安慰她,「你莫担心,这吴姑娘爽利大方,虽不如婧英温柔,但我瞧着将来定也是个贤妻,再者,儿媳妇也问过元珏,他并没有反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么反对?玉扇咬一咬嘴唇:「也许可以选个更好的呢。」 「哎哟,两家都要定亲了,还挑什么?已是说好的事情,咱们这头毁约,将来传出去外头怎么想?」老太太皱眉,拿起一块点心于嘉儿吃,看着他喜滋滋的她也没心思跟玉扇详说,摆摆手让她退下。 于老太太来说,这门亲事颇是满意,现在就只一个骆宝珠还未定,等到她也嫁了,就可以巴望着子孙满堂了。 玉扇见状,气恨的走出去。 她这辈子没什么愿望,就只为两个孩子,希望他们嫁得好,娶得好,可骆宝棠自己不争气非得喜欢那唐公子也罢了,骆元珏却不一样,他是个男人,将来骆家早晚要分家,他娶个什么妻子便很重要。瞧瞧蒋家,那是名门望族,蒋老爷子还是阁臣,虽然年事高已致仕,可他还有个出色的儿子,而吴家呢,也就三代以内在朝为官,那吴老爷还没什么政绩,她越想脸色越难看。 都是自己拖累儿子! 五月五,端午节,举国欢庆,作为大梁官员也难得的迎来一天的假。 小夫妻俩起来,用完早膳要去拜见长辈,卫琅叫住骆宝樱道:「你没什么事儿与我说?」 骆宝樱摇头:「咱们天天见面,要说的话早说了,还留到第二天不成?」 卫琅眉头一挑:「我瞧见你做长命缕了,还不给本官戴上!」 前几日他回来就发现,书案上了留着一把剪刀,这种情况肯定是骆宝樱才做完什么还没来得及收拾,眼瞅着端午节要到,他心头暗喜,结果这女人临到走还不拿出来,非得他自己开口呢。 这辈子算是栽在她身上了!只他已习惯在她面前厚脸皮,讨个东西算什么?男人能屈能伸。 见他耍赖皮,甚至还把手伸出来,骆宝樱噗嗤笑道:「没个样子,要是我真没做,你不是把脸都丢尽了?」 「你那么喜欢我,不可能不做。」卫琅催道,「快些。」 骆宝樱就把编好的长命缕套在他手腕上。 五色丝线,混了金缕,极是漂亮,有一头甚至还串了五颗珠子,卫琅瞧一眼,发现这颜色也正好是五种,青白红蓝黄,他不由笑道:「比去年做得好看,这珠子是金库拿得?」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指上,不比女人纤细,可骨形优美,又蕴含着力量,想起每晚上他都用这样的手拥着她,碰触她,脸上就有些发烫,撒娇道:「你得一直戴到明年端午呢。」 「若是这绳子不断,我便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物,「礼尚往来。」 竟是一支打造精巧的豆娘,端午佩豆娘是江南传统,在京都并不多见,骆宝樱在湖州时便看到有人戴这个,她喜滋滋接过来好奇问道:「你在哪家铺子卖的?打这豆娘可是要花一番功夫呢。」 小小一支钗头,包罗万象,有仙佛虫鸟百兽,还有八宝群花,正中间插之艾叶招百福。 「提前去铺子找锻造师傅定的,不然你以为呢?」卫琅拔掉她发髻上一支玉簪子,把豆娘插上去,自言自语道,「听闻女人戴上这发钗,一年都不会生病,不过你身体原也强健,戴不戴都一样,只是图个吉利,戴总比不戴好。」 那是他的心意,骆宝樱低头把藏着的香囊拿出来,垂眸挂在他玉带上:「这个戴了也包治百病。」 鼻尖传来一阵浓郁的药香,卫琅委实没料到她还做了香囊,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喜意,伸手碰一碰它:「这个我也戴一年。」他慢慢低头,亲吻她的唇,好一会儿才牵起她的手去给长辈请安。 二人珠联璧合,卫老夫人看着就高兴,而今只希望能得个孙子,她笑道:「琅儿,你与宝樱一块去白河?还是先入宫。」 「入宫。」卫琅看一眼骆宝樱,「等回头我再与她去别处玩玩。」 端午节观舟,皇帝出行都有一群官员陪同,卫琅而今是阁臣自然也在其内。 听得这话,卫恒脸色有些阴暗,早些前觉得大伯父回京都,总是能压住卫琅,谁想到他青云直上,那么年轻就能入阁,他去衙门,交好的同袍也有些不同,三言两语间总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内阁的消息。 可卫琅怎么会告诉他? 他与祖父一样,守口如瓶。 再说,他也不会去求卫琅! 众人说得会儿,卫老夫人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儿:「我如今到底老了,精力不够,与老爷商量了下,往后的事情便交予英儿管。」 范氏忙道:「母亲,这使不得,您总是家中主母!」 卫老爷子道:「你莫推辞了,我现在手臂还不曾恢复如初,你母亲要照顾我,咱们年纪也确实大了,又有多少天的日子好过?指不定还要四处走走玩玩呢,再者你管事大家都放心。」 第21章 二老一早就很喜欢范氏,这趟回来,见她仍能把所有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才会把中馈交给她,范氏推辞不过只得接受。 程氏听到这话,眼睛咕噜噜的转,心想大哥虽是不曾入阁,可得到了整个卫家,而今事情都交予范氏,那是把卫家所有的东西都握在手里了,难怪她那么会装,让长辈们信任她,就跟当初一样,管着卫家大半的内务。 倒不知,她会如何做? 从上房出来,骆宝樱若有所思,卫琅问道:「还在想大伯母的事情?」 「嗯。」 卫琅道:「心里恼祖母吗?」 她摇摇头:「我本来就不管事情,也不眼馋你们卫家的财物,只是觉得突然,不过祖母确实该安享晚年了,我有回路过上房,很晚还瞧见她在账本,上了年纪的定是吃不消。更何况,大伯母做事公正,谁也不会不服。」 他笑起来,手按住她肩膀:「你真是个贤妻,不过你原也不用担心,便算卫家都给与大伯父,我也养得起你。」 祖母因是续弦,承担了太多,底下两个儿子都恨她,而今恐是为弥补吧?大约祖父心里对两个儿子也是愧疚的,虽然他不曾说,可卫春堂回来祖父极是高兴,但这欢喜中又好似无话可说。 也许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祖父祖母已看着他成人,知晓他将来的路,也知晓他已不必再靠着卫家,他倒觉心头一阵轻松。 送骆宝樱坐上马车,他道:「我先入宫,晚些来找你,等下咱们去看荷花。」 「好。」骆宝樱搂住他脖子亲了亲。 他满足的走了。 到得白河,骆宝樱便去找袁氏,骆宝珠与蒋婧英,骆家今日租得游舫,还请了好些女眷过来,正当热闹着,见到她上来,个个都露出笑,让袁氏引着说话。而今骆宝樱已嫁人,自然是已少夫人的身份了,她举止得体,不卑不亢,与怀着各色心思的夫人们周旋毫不吃力。 骆宝珠瞧着,低声与蒋婧英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三姐是捡来的。」 四个骆家姑娘就出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而别的都差她太远,学也学不来,不过这话她只跟蒋婧英说,因这大嫂脾气太好了,谁与她说话都是笑眯眯的,柔柔的,一点不担心会有什么。 蒋婧英声音细细的道:「不是有句话说龙生九子吗,你瞧瞧我哥哥身体那么好,我就没有那么好的。」 这倒也是,骆宝珠小脑袋点了点:「许三姐是天上神仙托生的,三姐夫也是。」 蒋婧英抿嘴笑。 两人就坐在窗口,忽见在外面露出一张脸,骆宝珠吓一跳待到看清才发现是骆元昭,她呼出一口气:「大哥你作甚呢?」 骆元昭看向蒋婧英:「虽是天热,可河上的风大,你怎得还坐在风口?」 原来是来找大嫂的,骆宝珠偷偷挪到旁边,哥哥姐姐们成家之后,身边都有了亲密的人,她与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了,抬起头,看见骆元昭俊秀的脸贴着窗棱,又不知说了什么,蒋婧英脸蛋红红的,听话的从窗口撤下。 骆宝珠心想,不晓得她嫁人是否也能找到这样关心她的丈夫。 可总是与罗天驰无关了,他一点不喜欢自己,她那天骑马飞奔了好一会儿,流尽了眼泪,现在她不想哭了。母亲,三姐说得对,她见过的男人太少,只要她不再去想罗天驰,自然会遇到合适的。 骆宝樱应酬完夫人们回来,坐在蒋婧英身边,眼睛却盯着骆宝珠看。 骆宝珠摸摸脸:「怎么了,三姐?难不成我妆花了?」 花了还好,这不花还画得那么精致倒是有些奇怪,骆宝樱目光从她脸上直落到脚底,才发现今日她打扮的异常漂亮,这不像是不要嫁人的妹妹啊,难道……她眉头一拧,暗想是不是罗天驰伤到她的心? 女人一旦伤心,总会做出奇怪的事情来。 正当想着是不是该问问骆宝珠,袁氏却叫她们俩来甲板观龙舟赛。 两人走出去,因没有男人在游舫,故而很是方便,夫人们也都在外面,甲板上还设置了案几,放了不少瓜果点心,风吹过来,衣香鬓影裙衫飘飘,远远看去一大片的丽色。 附近也有好几次游舫,有一艘最近的,上头立着几位公子,骆宝珠赫然发现孟深也在里面,两人目光对上,孟深朝她微微一笑。 文雅的男人身上自有股书卷气,很是吸引人,骆宝樱就有些脸红。两次见到,她发现这年轻男人仍是很英俊,并没有因为自己心境的变化就不同了,可见是真生得好,也难怪三姐,三姐夫偏是要做媒呢。 她心想,她是得好好想想了。 水光浮动中,小姑娘的脸颊好像熟透的果子,特别诱人,罗天驰从船厢出来,见她还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点不像平时的打扮,眉头就拧了拧。前些天还跟他说喜欢,这会儿就与孟深眉来眼去了,真没想到她是个这样的姑娘,亏得他还以为骆宝珠天真呢! 该不会也是贪慕虚荣的吧?勾搭自己不成又去勾搭别人? 他大踏步走到甲板,冷声道:「骆宝珠,你还有东西在我这儿呢!」 骆宝珠见到他吓一跳。 却见他解下什么东西,用力一扬,朝她直飞过来。 轻飘飘的落地,正是她当初送给他的平安符。 她呆呆看着,鼻子慢慢发酸,在心里叫自己不要哭,可眼泪仍是忍不住落下来。 她蹲下来,捡起平安符转身跑了。 好似几颗珍珠般的眼泪洒在空中,坠落在地上,罗天驰瞧着那粉色裙角随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船厢里,他眼眸眯了眯转身离去,可不知为何,心头闷闷的,让他忍不住想摔东西。 这事发生的突然,等到骆宝樱回过神,恨不得就跳到那条游舫上,把罗天驰狠狠训斥一通。 第22章 可这死小子竟然使人把游舫撑远了。 骆宝樱侧头与袁氏道:「母亲别担心,我去看看珠珠,我晓得是什么事儿。」 袁氏正自迷糊,看骆宝樱知情,微微点了点头。 骆宝樱走入船厢,骆宝珠已经不哭了,蒋婧英坐在旁边安抚她,却也不知何故,看见骆宝樱,她让出位置,轻声问:「刚才发生什么了?」 风大没去甲板,骆宝珠哭着跑进来将她吓一跳,因她嫁入骆家后,从未见过小姑娘掉泪,到底是谁欺负的? 还不是她那混账弟弟!骆宝樱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她把手搭在骆宝珠的肩膀上,「珠珠,我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等会儿我便去宜春侯府!」 难道是宜春侯?蒋婧英越发糊涂。 骆宝珠微微摇头:「三姐你不必替我出头的,是我自找苦吃非送他平安符,而今他还给我也好。」 可以彻底得个了断。 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骆宝樱真不明白罗天驰怎么忍心伤害她?便是小姑娘喜欢他,也不至于生仇罢?更何况有那么多年的交情,她越想越不能忍,猛地站起来:「大嫂,你陪着珠珠,我先走了。」 她疾步走到甲板,令人把游舫靠岸,耳边听得夫人们一言半语,便是在议论这件事,京都哪家不愿意巴结罗天驰,想把女儿嫁与他?而今他这一闹,难免生出误会,或许让人觉得骆宝珠私下偷送罗天驰东西,被当众羞辱。 可那是她领着骆宝珠光明正大的送的,那时她也不曾料到骆宝珠会喜欢罗天驰。 等到游舫停下,她踩着木桥坐上马车,便令车夫去往宜春侯府。 罗天驰此时心情也不好,刚刚到府邸便在喝酒,但听说卫三少夫人求见,他心头一震。年幼时他做错事,姐姐总会训斥他,而今怕也是为此,他放下酒盅道:「便说……本侯不在。」 下人去通传,回来禀告:「三少夫人说,侯爷不在她就一直等在门口,哪怕等到明日早上。」 罗天驰心知逃不过去了,他也不忍心真让姐姐这样等候,倒上盅酒一饮而尽,他命请进来。 骆宝樱脚步带风,三步并作两步到得堂屋,反手把门一关,轻哧声道:「侯爷好大的威风啊。」 声音听起来安安静静,可他熟悉她的语气,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他刚才全凭着意气,竟忘了骆宝珠与骆宝樱的关系,只觉骆宝珠可恶,这才会还她平安符,现在才想到不经意间已得罪亲姐姐! 他站起来,掩饰住心慌,笑一笑道:「姐姐,你莫生气,我不过是……」 话未说完,骆宝樱一脚就踹在他腿上,伸手揪住他锦袍:「你这样会毁了一个姑娘的名声,你难道不晓得?便算珠珠喜欢你,也算不得错!你凭什么欺负她,当众侮辱她?那平安符是我同意她送的,她送之前问过我,你凭什么这样扔给她?践踏她对你的心意!」 她咄咄逼人,罗天驰反驳道:「什么喜欢我,你没见她对那孟公子送秋波呢?还打扮的……分明就是勾引男人的样子,这也算得喜欢?三姐,便算她是你妹妹,也不值得你维护!」 骆宝樱踮起脚就在他额头敲了一记,骂道:「混账东西,珠珠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什么勾引男人,你不喜欢她,还不准她嫁给别人?那我当初喜欢卫琅,你怎么就偏要把贺公子让我认识呢?」 那一下打得极重,罗天驰脑门都在疼,恍惚间又想起她转身离去的样子,定是伤心。可真的喜欢一个人,哪里会那么快就能忘掉?他摸摸额头:「她就是水性杨花!」 见他执迷不悟,骆宝樱审视他一眼,挑眉道:「她喜欢别人跟你有关系吗?你又不在意她,为何如此生气?」 「我……」罗天驰竟无言以对,半响道,「她是骗子,我要揭穿她真面目。」 真是幼稚的可笑,难怪这么多年不见他有意中人,她这弟弟是一点没开窍呢,骆宝樱眸光一闪:「我警告你,往后珠珠嫁给谁,你都不准插手,也别再去欺负她,我自然会替她选个好相公。 「你要选谁,孟深吗?」罗天驰脱口而出。 「是,我瞧得出来孟二公子挺喜欢她,便算你今日闹这一出,他也不会改变主意,近日我便会让母亲与孟家结亲,把珠珠嫁过去。」她看着罗天驰,淡淡道,「你放心,有孟公子在,定会好好疼她,珠珠绝不会再来纠缠你,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再喜欢你。另外,这事儿你必须亲自去骆家道歉,不然以后别来见我!」 说完,又狠狠踹了他一脚,她才扬长而去。 罗天驰慢慢坐下,手拿起酒盅微微摇晃,只觉自己一颗心也好似那琥珀色的酒,安静不下来。 骆宝樱出得大门,弯腰进入马车,却发现里面已有一人,刚想发问,那人手伸过来将她一拉,她便跌入他怀抱。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她嘟囔道:「今日可气死我了!」 卫琅笑道:「我已听说此事,猜到你会来这里。」 「我恨不得打破他的头,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他也不该这样对待珠珠!你说他有多可恨?死小子而今没人在身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男人少了理智,自然比女人可怕的多。」他手轻抚她后背,「他又没喜欢过姑娘,许是自己也理不清。」 因照卫琅看来,假使他遇到这种情况,骆宝珠他不在意,那么她便算是嫁给别人,他也应该无动于衷,哪里会借这机会发泄?这显然是说不通的,唯一一种解释便是,罗天驰多少是在乎的。 骆宝樱凝目瞧他:「你也觉得他对珠珠……」 「是。」卫琅低头捏捏她的脸,「我可是过来人。」 「可你不曾羞辱我,你要是这样,这辈子都别打算娶我了。」骆宝樱哼了哼,她可是很记仇的。 第23章 他笑起来:「我又不傻,岂会得罪你,不像……」他心想罗天驰大约现在才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这或许一开始并不会让人觉得甜蜜,反是有种担忧,至少他当时发觉自己喜欢骆宝樱,便有些慌张,毕竟她小了他那么多岁。 幸好他坚持下来了,不曾错过这两世。 骆宝樱倚在他怀里:「天驰这傻子,这么对珠珠,我看他怎么收拾呢。」 卫琅道:「这也不难。」低头亲亲她脸颊,「毕竟珠珠不像你。」两个人的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是罗天驰这样对骆宝樱,定是难以挽回,可骆宝珠嘛,他嘴角挑了挑,看着便很好哄。 听到这话,骆宝樱眉头一皱:「你们男人都那么坏吗?」她叫马车去骆家。 此时袁氏已知来龙去脉,见到卫琅与骆宝樱,也顾不得寒暄,把骆宝樱拉到一边道:「你真去宜春侯府了?」 「是,母亲,您拭目以待吧,珠珠定会有门好姻缘的。」 听到这么说,袁氏还是一头雾水,只见她胸有成竹,倒也稍许松了口气。 骆宝樱径直去东跨院找骆宝珠,小姑娘像是好了,微微一笑道:「三姐你怎么来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 「如此甚好。」骆宝樱叮嘱她,「假使哪日他来与你道歉,别那么快原谅他。」 骆宝珠一怔:「他,他会来道歉?」 这怎么可能? 做出这种可恶的事情,他定是讨厌自己,怎么还会来道歉呢? 骆宝樱看她睁着迷茫的双眼,叹口气道:「你记得这话便是。」 骆宝珠哦了一声,心里并不相信。 闹了这种事出来,骆宝樱也没心情再看什么荷花,与卫琅坐车回去,两人走入二门,刚刚到得院子,却见两个婆子抓着卫莲,后面还跟着程氏,嘴里不知说什么,看起来像是在骂卫莲,卫莲只知道哭,程氏吩咐婆子押她回去。 要知道这小女儿,程氏从来都很疼爱的,这回竟容下人动手,难道卫莲刚才去观舟做了什么事?她并没有与她同路,且又去了骆家的游舫,一无所知。 卫琅淡淡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骆宝樱惊讶,「你不是在陪着皇上吗?」 「三妹她便是荡舟荡到皇上面前了,还弹曲子。」一心想当皇后娘娘,却不瞧瞧她有何本事,姑娘们用这种伎俩就能俘获皇帝,这凤位谁都可以坐了,卫琅道,「当时大伯父极是震怒,嫌她丢卫家的脸,立时使人上去舟把她带回来。」 骆宝樱不屑,笑卫莲贪心也笑她蠢。 想起以前初初相识,她只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到底如何变成今日的模样的? 「难怪二伯母舍得呢,原还得罪了大伯父。」只二房的事情她实在没兴趣提,今儿出来一趟白河,又去宜春侯府,又去骆家来来回回的,她挽住他胳膊道:「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呢,都要累死我了。」 她轻嗔似撒娇,他弯腰抱起她:「好,我也正有此意。」 骆宝樱瞧他调笑的眼神,恼道:「我是真的睡觉。」 「我也是,不然你以为什么?」他低声道,「宝宝,别想太多。」 她脸腾地红了,寻常他只叫她宝樱,可两人鱼水之欢时,他什么都喊,偏生声音又悦耳,动情的时候低哑缠绵,在她耳边好似一阵阵暖风,她把脑袋侧过来,脸贴着他锦袍,不理会他的挑逗。 卫琅并不在意她回不回应,笑一笑抱着她走了。 卫莲被勒令禁足,程氏知晓她如今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甘心嫁寻常的公子哥儿,可她而今的名声还有选择吗?程氏只恨当初纵容她,把这小女儿活生生的毁了,她与程老夫人相商之后,便与程老爷的门生定了亲。 过得阵子,骆家,吴家也要结亲,这消息玉扇是从周姑姑那里听说的,说吴姑娘已然痊愈,这两日吴夫人便会来府邸,甚至她还看见袁氏进出库房,好似要立刻就搬出聘礼一样。 这乃是喜事,老太太听袁氏这般说,笑眯眯道:「好啊,一切都交予你办理,幸好元昭不久前才成亲,什么单子都在呢,到时宾客们还是按这人数来请,倒是方便多了。」 袁氏道:「母亲说的是。」 玉扇这时端来茶,放于袁氏面前。 袁氏拿起来,并没有喝,倒是盯着那茶面看来看去,半响忽地递到玉扇面前:「我而今也不渴,你喝掉吧。」 老太太惊讶。 玉扇更是吓一跳,手指抓着衣襟道:「夫人莫说笑了,奴婢哪里能喝您的茶呢?这可是厨房几个丫头专程泡的,奴婢不敢喝。」 「为何不敢?」袁氏冷冷笑道,「因是你下了毒在里面!」 此话一出,玉扇脸色惨白,老太太也瞪大了眼睛,问袁氏:「你这说的什么话,玉扇好好的下什么毒?」 袁氏早知会如此,使人抓来一只活鸡,叫下人抓着把这茶往它嘴里灌,只是片刻功夫,便见那鸡瘫在地上不动了,倒也不是死了,就是好像重病一般,浑身没有力气,她看向老太太:「母亲您可瞧清楚了?」 老太太惊得把手边的茶盏都碰掉在地上:「这怎么会……玉扇,你为何要下毒害人?」 「奴婢没有啊。」玉扇扑通跪在地上,「老太太,奴婢服侍您多年,奴婢什么品性您不知道吗?太太对我恩重如山,允许我继续伺候您老人家,奴婢为何要害太太?」 「为了元珏!」袁氏道,「你不止害我,此前还害过嘉儿,便是为阻止宝棠嫁去唐家。而今你看那吴姑娘不顺眼,你又使她中毒脸上长了疹子。」她缓缓道,「你以为自己没有破绽了,可我一早使人盯着你了。你昨日出过门,去药铺买过药材,要人证容易的很,那铺子掌柜定然认识你,我也找人问过大夫,你买的几味药配在一起,可使人头脑不清,瘫软在床。」 第24章 玉扇额头上冒出冷汗,她拼命磕头道:「老太太,奴婢没有,这药是奴婢自己身体不舒服熬药吃的,倒不知奴婢哪里得罪夫人,要这样诬陷我?」她朝老太太爬去,「请您救救奴婢啊!」 老太太呆住了一样,委实因袁氏说得事情太过吓人,可骆宝棠定亲确实出过意外,骆元珏又是,她终究没那么傻,眼见玉扇爬来,只觉她是一条毒蛇,惊叫道:「你别过来,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如此待你,你却生出这等歹毒的心!敢害嘉儿,还敢害儿媳妇,你这……」她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把事情都交予袁氏,袁氏说得有理有据,自然是相信袁氏的,喘一口气道,「你来处理吧。」 侧过头再不看玉扇。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对一个人如此厌恶,也懊悔自己没长眼睛,误以为玉扇老实,还总心疼她,老太太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这堂屋也不能待了,扶住丫环的手去了里间。 玉扇抬起头,对上袁氏冰冷无情的眼神,便知自己是什么结果,她好似烂泥般趴在地上。 骆元珏从翰林院回来,知晓此事,皱一皱眉去往柴房。 玉扇被关在里面,双手被绳索扎着,她本是绝望,可看到骆元珏过来,瞬间又绽放出笑容,对他道:「元珏,我这都是为了你,那吴姑娘不配你,我才会害她,但她的疹子也不会要她的命,至多几个月便会好的。元珏,你该娶个名门望族的姑娘才是……」 那样一张丑陋的脸映入眼帘,犹自不知错,骆元珏冷声道:「你为何不问问我?」 不问问他,就把他生下来,让他天生是个庶子,不问他,打小便把他送到王氏身边,虔诚的伺候王氏,让他叫王氏母亲。也不问他,私自便去祖母跟前伺候,总是一脸的奴相,还指望他对她好。 他抱怨上天不公,可更怨恨玉扇,让他出身就打上了低贱的烙印。 他只能驱使自己更努力,不输于骆元昭,而今他终于进入翰林,这份无奈渐渐淡了,因他已能肯定自己,可笑玉扇竟为他不甘。可不甘的话,当初就不该生下他,生下骆宝棠,然她偏生要抓住那机会,如今想想,是不是对父亲也下了药,才会如此? 不然父亲岂会愿意碰她? 骆元珏淡淡道:「那吴姑娘我本也是看中的,是你毁了这亲事。」 他眸色很冰冷,丝毫没有亲情在里面,玉扇浑身一抖:「你,你喜欢?可她怎么配得上你……元珏!」 「你也不配做我生母。」骆元珏道,「可怎么办呢,我无法阻止。」 玉扇眼泪落下来,模糊了双眼,她看着儿子喃喃道:「元珏,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拖累你啊,元珏。」她爱极了这儿子,自己这样的人,生下的他,却像骆昀那般俊美。 为他,她是愿意付出一切的。 骆元珏轻声道:「为我吗?为我的话,往后再不要让我见到你了。」 他转身出了去。 玉扇无声的哭。 骆宝樱听说这事,命紫芙去问个清楚,而后是如何处理的,结果紫芙回来道:「玉扇晚上一头撞在墙上,死了。老太太饭都吃不下,请了大夫来看呢。二姑奶奶今日也在,哭得很厉害,到现在也没有走。」 玉扇竟然自杀。 这有些出乎骆宝樱的意料,但也许,这是一个母亲,最后所能做得事情吧。 袁氏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还是给予玉扇厚葬,埋在了城外的山上。 家里出了这种事,骆宝珠心情也闷闷的,想起骆宝棠差些哭得晕过去,她鼻子也发酸,心想人呐可真复杂,明明看起来是那样本分的人,可偏偏也能做出这种事,难怪祖母一直在自责呢。 可谁瞧得出来? 她叹口气,净了脸,睡去床上。 秋罗安抚道:「姑娘别想这事儿了,而今玉扇没了,家里太平,也是一桩好事。」 但那是拿人命换的,怎么高兴得起来? 她摆摆手:「你吹了灯出去吧。」 秋罗应一声,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骆宝珠睡得并不好,做了无数的梦,到得最后一个,梦里竟有人捂住她的嘴鼻,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奋力挣扎,猛地睁开眼睛,洒了月光的闺房里,她的床前,真的坐着一个人,捂住了她的脸。 可那人她是认识的。 罗天驰。 她瞪圆了眼睛,惊慌的看着他。 罗天驰低声道:「你自己想吧,这会儿出声惊动下人,会是什么结果。想明白了,点一下头。」 闺房里有男人,定是名声不保,骆宝珠这点还是知道的,便点头,等到罗天驰放开手,她一下就坐起来,拿被子裹住自己道:「你来作甚?」不敢出大声,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快些走,我不想看见你。」 小姑娘的眼睛像黑色的葡萄,圆圆的大大的,但不再像以前见到他那么高兴,罗天驰皱眉道:「你真要嫁与孟深?」 「关你什么事?」骆宝珠心想,他把平安符都还回来了,那是断交的意思,他还问这些干什么呢,「我嫁谁都与你无关,你快走,我还要睡觉呢,我明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她说完真躺下来,把被子拉好,闭起眼睛,不理他。 罗天驰见她睫毛一颤一颤的,微微伏低身子仔细打量她。 比起姐姐无可挑剔的美貌,骆宝珠确实有些不足,可她身上有种姐姐没有的娇憨与天真,就像从没有长大的小姑娘一样,惹人怜爱,所以自己欺负了她,心里也不舒服,所以才会那样心烦气躁罢? 骆宝珠咬牙道:「你快些走,不然我就喊人,咱们鱼死网破。」 听到这句,罗天驰扑哧一笑,手指捏在她鼻子上:「到底是谁死,你死还是我破,你没弄清楚吧?」 第25章 被他碰了,骆宝珠忙把眼睛睁开来,赫然发现他就在眼前,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她脸腾地红了,往里侧挪动:「你,你干什么?我叫你走,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我真要喊人了。」 因那羞恼的火,使得她一张脸越发生动,像是三月里的桃花,罗天驰双手隔着被子箍住她,不让她动:「我问你,上回你说喜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真的骗我,你老实回答,我就走。」 离得近,瞧着他英俊的眉眼,她一颗心怦怦直跳,浑身也好似麻了,心里暗想什么不喜欢他,都是骗自己的,即使他那么对待自己,可心里竟也没有真的厌恶。她该怎么办呢?告诉他,自己还喜欢他吗?可她得有些自尊。 左右为难,只觉整颗心都在发疼,瞬间,两串珍珠般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他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她哭,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手不由松动,她觉察到,一把将被子蒙在脑袋上,抽泣道:「你快些走,我答应你不再喜欢你了,好不好,你以后莫要这样……」 这样只会让她坚定不起来。 可他没有走,把那被子一掀,她正哭得梨花带雨呢,没了遮挡的,又要去拿放在高几上的外衫。他抓住她胳膊,一下将她搂到怀里,她被吓住了,忘了哭,却听见他道:「谁让你不再喜欢的?本侯没有准许。」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骆宝珠诧异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不再喜欢,难道是继续喜欢的意思吗? 可他不是嫌弃她吗,不然岂会把平安符这样扔过来。 想起那天的心碎,她下意识反抗,轻斥道:「我喜不喜欢不必听你的,你放手!」 小姑娘在怀里扭动,想要挣脱出去,他不耐烦,皱眉道:「你不听话,我就不放手,今夜不成,还有明夜,你父亲去了长安,谁来护你?你这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几个护卫拦得住吗?」 「我,我去告你。」她未免恼火,「大不了我也不要名声了!」 突然生了怒气,她挣扎得更凶。 罗天驰怕弄疼她,又不想她躲到被子里把头蒙起来,手脚便有些束缚,而骆宝珠从小娇生惯养,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见机狠狠就握拳朝他胸口捶去,还伸脚踢他,他怕真弄出动静来,饿虎扑食般把她压住,骆宝珠只觉胸口一疼,张口就要叫。 他忙捂住她的嘴,却见她脸颊通红,比晚霞还要更甚,才发现左手掌竟不小心撑在她身上。 好似握住一团比棉花还要软的东西,他忙不及的挪开手,脸上一阵滚烫。 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好似身体里被放了一把火,从指尖到脚底都是火辣辣的,鬼使神差,他差点又想伸出手,硬生生的忍了下来。他虽没碰过女人,也知晓那是什么。 刚才怎么会…… 他越想越懊恼,他的本意可不是为来轻薄她。 可现在,他就在捂着她的嘴,压在她的上方,罗天驰也不知为何会到这一步,明明他原本是来道歉的。 骆宝珠又忍不住哭,眼泪落到他指尖。 他不能放开手,恐她尖叫,在她耳边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珠珠,我没想过要这样,是你……我也是不小心,我现在放开手,你别叫。」他一边说,一边挪开,谁料她张口就咬了他一口,恨恨道:「你给我滚!」 「是,我……」罗天驰顿住,「你叫我滚?」 这天下除了姐姐,还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小丫头胆子不小。 月光下,他眼眸漆黑,英俊的脸上布满危险,骆宝珠把被子扯过来盖着,又有些害怕。其实她真不敢叫,万一叫了引来丫环,被祖母母亲得知又如何,难道真去告他吗,可哪个衙门会审理,而且……刚才还被他压到胸口,这能让家人知晓吗?他们骆家与罗家为敌,定是鸡蛋碰石头。 她整个缩着,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在这夜里显得尤其的小,而且也不看他了,也不说话,好像在等着他自己走一般。罗天驰见她破罐子破摔,就晓得她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定是吓坏了。 这真不是他的初衷。 罗天驰叹口气,挪过去道:「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还你平安符,你放心,出了这种事我会负责,过些时候自然会使人来提亲。」 提亲,要娶她吗? 若是原先,只怕她会高兴的跳起来,可现在,她轻声道:「你不必为这个负责,反正别人也不知晓,你走吧,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不是喜欢她而娶他,好似她沾了便宜,可她嫁过去也不会欢喜的。 她垂着眼眸看不出喜怒。 罗天驰站起来,站在床边,转身往窗口走去。 可每走一步,都好似丢失了一些东西,这种感觉牵扯着他,让他无法再迈动步子,他知道今日一旦离开,恐怕骆宝珠都不会原谅他了,可她的原谅到底对自己重要吗? 假使不重要,他也不会深夜来看她了罢? 毕竟京都那么多姑娘想嫁给他,想投怀送抱,被他羞辱的不只骆宝珠,可其他人有没有伤心,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他折回去,靠近她。 只看着她不说话,骆宝珠又心慌起来,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她都不让他负责了还想怎么样呢?她咬一咬嘴唇道:「你不走吗?难道你想待在天亮不成?等过一会儿,秋罗她们就要来的。」 罗天驰道:「我知道,我在想要跟你说什么。」 骆宝珠听不明白,疑惑的瞧着他。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夜空里的星子。 罗天驰深呼一口气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骆宝珠震惊:「你……」 「只是我一开始不知,所以看见你跟孟深眉来眼去……」 第26章 「谁眉来眼去?」骆宝珠道,「是那只游舫上我只认得他,才看到他的,孟公子温文有礼,客气的对我笑了下而已。」 「他好端端朝你笑什么?」罗天驰皱眉道,「他朝你笑,你就脸红?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关你什么事!」看他又发脾气,骆宝珠也恼了,管他什么喜不喜欢,现在她就想叫罗天驰快些滚,「你走,我没话跟你好说,你……」还未说完,只觉脑袋被人箍住,他探头就亲了下来。 她一下像被人扯掉了心脏,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等到清醒过来,却见他已抬起头,紧紧抱着她。 她已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上下猛烈的跳动,无法开口。 罗天驰道:「现在你信我喜欢你了吧?不喜欢,我不会亲你。」压在她唇上的一刻,他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那是一种不会厌烦的感觉,他低头又亲亲她,「你怎么不说话?我不是为了负责娶你,你难道不高兴?」 骆宝珠闷闷道:「有什么高兴,你这样轻薄我。」 「我早说了不是故意,要不是你……」他伸手捏捏她脸蛋,「也幸好你今日不听话,不然我兴许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不会有心仪的了。因大姑姑,二姑姑不晓得让我相了多少姑娘,从没有看上的,我看着她们就觉得心烦,但是你不会。」他手指轻抚她的鼻子,「也许我一早就认识你,总也不会讨厌你。」 声音难得的温柔,像白日里的阳光融入全身,暖烘烘的,骆宝珠这时才又找回喜悦,觉得身体轻飘飘的,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可姑娘家仍有自己的矜持,她伸手推他:「我晓得了,你可以走了。」 他这样表白,她居然还催他走,他挑眉捏住她的下颌:「你不高兴吗?还是,你真不喜欢我了?」 骆宝珠撇嘴道:「不喜欢!」 可态度却一点没有刚才的幽怨,她不知道,她高兴的时候,欢喜会在眸中跳舞,藏也藏不住,他喃喃道:「再给我亲一次我就走。」他低下头,这回不是浅尝,而是完全的占据。 无师自通的明白自己此时的渴望,想要深入想要攫取。 骆宝珠本就喜欢他,初时还稍稍反抗,慢慢就搂紧了他的脖子。 小姑娘月白色的里衣覆盖着墨色的衣袍,她长发披散在两人肩膀,映着月光,分外旖旎。 也不知过得多久,他才放开她,回味唇舌中新奇又令人心跳的滋味,知道不能再留,因一旦动欲便难以压下,虽然之前他对此一无所知,现在却明白了这种煎熬,只是刚才忍着没把手又压到某处罢了。 「过阵子,我就来提亲。」他恋恋不舍放开她,「你乖乖的,别再出去抛头露面。」 「谁抛头露面?连玩儿都不准了?」骆宝珠道,「你还在冤枉我!」 「谁冤枉你,那回骑马就是,分明是去看男人的,还玩儿?」他挑眉道,「等嫁给我,本侯天天带你出去玩儿。」 「大骗子,说得你不用当指挥使一样,我才不理你呢,你要是三天之内不来提亲,我还得出去……」 罗天驰大怒:「你敢!」 就想气气他,骆宝珠心想她那时可难过了,可他呢,却一点不知,便是现在他又怎么知道她曾经的心情。 「我睡了,你走好。」骆宝珠躺下来将被子盖在身上,把眼睛也闭了起来。 罗天驰恼火得看着她:「你也不送送本侯?」 「怎么送你,难道要我陪你从窗口跳出去吗?」他又不是光明正大的进来的。 罗天驰见她一点不热情,突然将她从被子里拎出来道:「把鞋子穿起来,送我去窗口!」兴许是声音太响,外面秋罗惺忪的声音传来,「姑娘,醒了吗?」 骆宝珠忙道:「是做梦,你别进来,我又要睡了。」 秋罗答应一声。 她转头看向罗天驰:「都是你害的。」可拗不过他,她不答应,他定是赖着不走,便弯腰套上绣花鞋,陪他走到窗边,垂眸一瞧,窗棱都坏了,拧眉道,「明儿母亲问起来,怎么说?」 「就说我弄坏的,有什么?都答应娶你了,你怕个鬼!」罗天驰道,「夜探闺房也是一段佳话。」 「那是采花贼做的!」她抗议。 「本侯做了就是佳话。」他捏捏她的脸,「记得我说的,我走了。」 他身手极快,瞬间就钻了出去。 骆宝珠看着外面,见他像阵风一样不见了,忍不住笑,心想他轻功还真挺好呢,她伸出手把窗子关好,虽然有条缝,可也勉勉强强。 躺下来,鼻尖好似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想着他刚才抱她,又那么用力的亲她,她忽地红了脸,裹住被子在床上滚了又滚。 内阁衙门位于安定门,建立在红色宫墙之外,紧挨着这院子,附近又是吏部,户部,工部等官署,这日卫琅刚刚在值房坐定,就有内役来禀告,说是张阁老有请。 卫老爷子退下之后,张本固接任首辅之位,其余阁臣均以辅佐之责,参与政务,最终由张本固决定票拟,转呈皇上。卫琅在这里多日,已是了解张本固的性子,他走得不急不慢,到得堂屋,果见杨敏中已是到了。 两人正当谈话,杨敏中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朝卫琅一笑道:「怀璟你来得正好,昨日刚收到急报,说柳州农民造反,这事儿已是拖了一年,几位将军轮番前去都不能剿灭,你看举荐谁好?我看陈将军合适。」 卫琅不曾回答,看向张本固:「阁老的意思是?」 见他没有顺着自己,杨敏中就有些恼火。 张本固虽是首辅,可为人优柔寡断,要不是资历高,卫老爷子又致仕,这位置恐是轮不到他,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过在也有在的好处,因卫老爷子尚是首辅时,时时压着张本固,便是他,都听过好几次训斥。 第27章 卫琅是他孙儿,想必讨不了好。 他看向张本固,却听他缓缓道:「我看这文武百官中,唯有刘将军能胜任。」 「刘琦?阁老莫不是开玩笑吧?刘琦前年去打仗伤了一条腿,不说瘸了,行动也不便,而柳州又是山势险峻之地,恐是不妥。」 杨敏中笑容满面,可语气里对张本固显然少了一点敬畏,他仗着皇上信任,在内阁已是数次与他唱反调,除了卫琅之外,其余三位阁臣都相帮他。张本固手指捻一捻胡须,问卫琅:「怀璟,你如何看?」 那是要他露出立场,只卫琅对事不对人,镇定自若道:「柳州农民不过千余,只是仗着地势胡作非为,便与两浙倭寇一般,依晚辈看,若周将军前去,定能平乱。」 三个人三个答案,张本固吹胡子瞪眼,那杨敏中举荐之人乃他好友,而卫琅举荐的周将军,却是无亲无故,至少知道避嫌,张本固心想这杨敏中委实无法无天了,等到另外三位阁臣前来,他拟了自己选的刘琦。 杨敏中笑一笑没说话,从张阁老值房出来,见到卫琅方才又开口:「你祖父与阁老颇有交情,我原先以为阁老会对你有几分惜才,可惜了,周将军当真合适,难为你不偏不倚,奈何……」微叹口气,拍拍他肩膀转身而去。 瞧着他几分不羁的背影,卫琅嘴角牵了牵,不管张本固如何,他都不会去与他作对,因杨敏中而今在内阁所作所为,注定他们二人才是对手。 要隔岸观火的也是他,不是杨敏中。 他举步从二楼缓缓下来,不料竟看到罗天驰。 还是第一回在内阁见他。 「你有要事?」卫琅领他去值房,同时叫内役倒茶,罗天驰喝得几口,让内役出去,把门关上道,「我来自是有要事。」 「闯祸了不成?」卫琅挑眉看着他,「你知道内阁什么地方。」 办公之处,不是用来闲话的。 罗天驰嗤笑:「谁听得见。」他身子前倾,两只手在前方交换握了好几次,才下定决心道,「我准备去骆家提亲。」 饶是他习惯冷静,这时也不免惊讶,因实在太快了,他怔了怔,端起茶盅放在嘴边喝一口:「哦,提亲,那你为何来这儿?」提亲不是该去找媒人?总不至于这种事还要他堂堂阁臣替他做罢? 「我是想问问你,我该准备什么,你当初怎么提亲的?我那管事别提多烦,提个亲给我啰啰嗦嗦说一大通,还说最少要半个月。」罗天驰恼火道,「还让我去见大姑姑,二姑姑,我那两位姑姑,你觉得……」 卫琅终于明白他的忧虑了,是怕那两位不同意。 「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担心这个?」他想一想道,「比起你不成亲,娶四妹总是好事。」 「倒不是怕,珠珠你也清楚,委实笨的很,可我成亲大姑姑,二姑姑定然要来,若是她们不同意,万一给她难堪呢?」 看来这小子都会为未来妻子着想了,卫琅笑道:「有你护着怕什么?不过为避免麻烦,你最好先与皇后娘娘说清楚再提亲,不急于这一时。」 可亲过她之后,他就想天天亲啊,怎么不急?罗天驰冷笑道:「你不也从岭南回来就去提亲了吗?轮到我就不急了。」 卫琅哈哈大笑。 「你既然都到安定门,我看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见娘娘吧。」 其实他本也有此意,只是内心里还是有些敬畏罗氏,而今得卫琅支持,他站起来道:「好,那我走了。」 卫琅见他离去,翻开桌上的奏疏。 眼见太阳西下,骆宝樱命人准备摆饭,当最后一碗云林鹅端上来时,远处一道绯色身影出现在了甬道上。 见她倚在门口等他,他一如往常,先低头亲亲她的唇才携手而入。 「内阁真是比以前清闲多了。」她笑着替他解玉带,「祖母往前总是说祖父日理万机,日夜不得歇息,而今我看你像是没事儿可做一般,看来皇上当真是勤奋呢!」 「清闲还不好?」他手指抚在她脸颊上,「不然我都不能陪你用膳。」 「好。」她仰头道,「等会儿你再教我画画,我刚才画了一副牡丹图,总觉得哪里不好呢,你给我看看!」 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脸,他浑身疲乏也没有了,把她揽在怀里道:「画画有什么意思,等我休沐日教你一天,咱们还是……」 骆宝樱啐他一口:「不准说混话,饭都没吃呢。」 卫琅笑:「你知我要说什么?」 她觉出与平日不同,问道:「你要说什么?」 「今日宜春侯来内阁了,说要去骆家提亲。」 「什么?」骆宝樱大为惊讶,轻呼声道,「这么快……这不才过了,一二,」她在心里数数,卫琅替她道,「五天。」 距离端午扔平安符才五天而已,他竟然就要去提亲了。 骆宝樱又忍不住要骂,将下人都屏退下去道:「臭小子没个样子,定亲又不是儿戏,他都不问问珠珠的意思吗?」在她看来,骆宝珠应当还不知晓,这就是不尊重姑娘了,这样冒失去提亲,没个诚意,她咬牙道,「没听说他去过骆家,他连道歉都不曾去呢。」 看她生气,卫琅又在笑,抱着她坐下道:「他肯定去见过了。」 没见过只凭端午那天,他肯定不会想通,而且他甚至能猜到,罗天驰肯定与骆宝珠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不然不能这么急。 这种心情他最了解。 骆宝樱秀眉一拧:「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不然已他的性子,才把姑娘气哭,他能立刻去提亲?」卫琅道,「至于怎么见……」 「我知道了。」骆宝樱脸色沉下来,想起最初罗天驰在湖州闯她闺房,还有华榛,这两个小子都是登徒子的行径,当然……她侧头一看卫琅,她身边这个也好不过哪里去,那天去岭南前,还不是一个德性? 第28章 她伸手捏捏眉心,站起来要走:「我要去骆家一趟。」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他按住她,「他今日去宫里见你大姑姑了,但不知结果如何。」 「……」骆宝樱这下动作更快,猛地从他身上跳下来,「那我还得去趟宜春侯府!」 她径直换衣服换鞋子,卫琅在旁边看着她,挑眉道:「你饭都不吃了?一大桌菜等着凉呢?虽然此前大夫说你不曾有喜,可未必还没有,指不定正在肚子里,你别饿坏我孩子。」硬是拉她坐下,夹一筷子喂到她嘴边。 看她不情不愿的,他把她抱在怀里喂,跟哺育小鸟似的道:「小祖宗,可真难伺候!」 听到这句,她噗嗤笑起来,也不急躁了,就等着吃。 「光顾你自己,你不知道喂我?」他还是需要回报的。 骆宝樱笑吟吟夹了一块虾肉放进他嘴里:「行了吧,卫大人?」 「怎么不叫我三表哥了?」卫琅捏她的脸,「许久不听你这么叫。」他凑近她,呼吸拂到她鼻尖。 好似有淡淡的海水味道,她搂住他脖子,甜甜叫道:「三表哥。」 一如当初在卫家重见他那天,只心境早已不同,此时他们已经成为最亲密,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亲密的夫妻。 再也没有更好的。 两人酉时中方才上马车。 卫琅正要命车夫前往骆家,骆宝樱却道:「死小子要真去过珠珠闺房,只怕她害羞不愿开口,天又晚了,定会惊动祖母母亲,可大姑姑那里还不知如何呢,若是不同意,恐有些麻烦,咱们还是先去侯府吧。」 卫琅便让车夫调头。 听说二人前来,罗天驰忙让小厮领进来,三人关上门说话。 骆宝樱当头就给了他一记:「我跟你如何说的,让你给我去骆家道歉,你倒好,学起采花贼去珠珠闺房! 罗天驰一惊:「你见过珠珠了?」 他以为那事儿是天知地知就他们两个知呢,谁想到姐姐也晓得了,骆宝樱便知一点没猜错,又朝他踹一脚。她一进门就打人,全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矜持,许是这姐弟两个往前在侯府就是这般作风。 卫琅看着笑,见她停手方问关键的事情:「太后娘娘怎么说?」 「是啊,大姑姑同意没有?」骆宝樱也盯着问。 「你们说呢?不同意也没办法。」罗天驰双手抱在胸前,挑眉道,「我说不给我娶,我就不成亲,大姑姑虽是骂了我一通,但还是同意了。她也记得珠珠呢,说骆家家世清白,骆大人颇有政绩,差强人意吧。」 听得出来不是很欢喜,但既然答应,也不算排斥,骆宝樱松一口气:「如此甚好,不然我都不知如何与祖母,母亲说。」想起罗天驰做的事情,她忽地伸手拧他耳朵,「你做得混账事情,到此为止,要再被我晓得你胡作非为,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那么高大的男人被揪着耳朵,怎么看怎么滑稽,卫琅笑得肩头微颤,罗天驰叫道:「你高兴什么,她这样对我,哪日也这样对你。」 卫琅淡淡道:「我又不做混账事情。」 罗天驰气结,讨饶道:「姐姐,你快松手,我答应你不闹事了行不行?我都多大了,你还揪我耳朵?」 「还不是你过分。」骆宝樱松开手,「既然大姑姑答应,你快些使人去提亲。是了,库房的单子在哪里,我瞧瞧出什么聘礼好。」 「那还用说,自然是越贵重越好,反正都是给骆家的,叫你们娘家人都享享福。」罗天驰让管家去拿,稍后接了单子放在桌上,「我已经选了二十来样,你看看再添些什么,对了,我住得地方要不要重新修葺?」 有姐姐在,就好像有一个家,什么都能有商有量,他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的询问,骆宝樱一边拿笔把东西划上,一边回答。 卫琅瞧着这一幕,微微一笑,看来当初挑明果然是对的,毕竟她在世上还有那样记挂的一个人。 不知不觉便过去一个多时辰,瞧着夜色已深,骆宝樱道:「得回去了,剩余的事儿改日再说。」 好久不曾这样无拘无束的亲近过,罗天驰不舍得:「要不你们留下住一晚罢?就说卫三哥喝醉酒好不好?你还住在你闺房。」他拉住骆宝樱的手,「你也没去看过吧?跟以前一模一样,我没有碰,却也使人天天打扫的。」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骆宝樱有些心动,犹豫会儿,看向卫琅:「行吗?」 「行,侯府那么大,不至于没有住得地方。」卫琅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罗天驰极是高兴,命人送酒送菜来:「咱们喝几杯!」 三人坐下谈天说地直到亥时方才停下,两个男人都有些醉酒,罗天驰先去歇息,骆宝樱领着卫琅去她原先的闺房。 站在檐下的两个小丫头很是吃惊,因罗天驰对这院子最是眷恋,时不时总会来看看怀念他的姐姐,那屋里东西也极珍惜,要是谁敢碰坏一点,只怕脑袋都保不住。可这样的地方,他却让这对夫妇过来住。怎么也弄不明白,只既是主子下得令,她们忙退下去。 这是个三进宅院,骆宝樱的闺房在最后一进的东侧间,里面案台桌椅全是紫檀木打造,奢华富贵,骆宝樱轻轻一嗅,惋惜道:「原先才打好,满屋子都是清香,而今过得几年,已是没有多少味道了。」 卫琅伸手轻抚案台:「瞧着也才打了五六年。」 「是大姑姑送我的贺礼呢。」她笑道,「专门请得大师傅亲手打的,你看这花纹,多精巧。」 「为你嫁人?」 她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黄玉花插,里面竟插了六支牡丹,想到定是罗天驰吩咐,她鼻子一酸,这些年也难为他如此的孤单了,而今娶得四妹回去,总是有个伴。她心想,虽然原先也期盼他能娶个聪慧精明的闺秀,把侯府打理好,可现在想来,夫妻还是要亲亲爱爱,只有同心了,才能一起面对风风雨雨。 第29章 见她出神,他从身后搂住她的腰:「瞧见你这闺房,真不知你在骆家怎么过来的。」 那样金枝玉叶的一个人,从云端落到地上,想必不甘的很。 「习惯就好,不然我能怎么样?」骆宝樱轻哼一声,「那时在湖州,连支好簪子都买不起,别说夏日还指望用冰呢。不过人不能太贪心,好歹我多活了一次,而今我也过上好日子了,足见我这人,到哪里都能出人头地。」 掩饰不了的自得,也确实,便不嫁给他,嫁给贺琛她也一样过得精彩,他承认她的话,弯腰把她抱起:「走,去看看你睡的地方。」 十二扇云石花鸟屏风之后,横亘着张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垂着粉色的帐幔,用弯月金钩挂起,被子绣着大朵的海棠,也是粉粉的,铺在床上像开出了花树,好似能闻到香味。 浓浓的女儿气息扑面而来,卫琅把她放在床上,身子便倾轧上去,凑到她耳边问:「这被子也是你以前盖的?」 像是才晒过,有暖暖的太阳味道,她道:「是啊,我有好多漂亮的被面呢,除了这床,还有紫色绣枇杷的,有杏黄色四季花开的,还有……」她眉眼弯弯,沉溺在往前的日子里,与他细数她喜欢的东西。 他听得会儿,低头吻她,起先好像是平静的溪流,越吻越是火辣,她仰躺在海棠花的被子上,感觉到他的意图,红着脸道:「这样不妥吧?」 「你以为我那么快答应是为什么?」他轻咬她脖颈,声音有些沙哑,在罗天驰提出这建议时,他就开始心猿意马了,想看看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想在这里拥有她,此时还管什么妥不妥,罗天驰又不是不知他们是夫妻。 那么做点夫妻的事情也很正常。 他唇覆盖下来,如同疾风骤雨,她害羞又有些新奇,因曾在这里幻想了与他太多的事情,时而忧伤,时而欢喜,在这里,充盈了她当初少女时的所有心思。回想时,一件件好像五彩缤纷的泡泡一样扬到空中。 她盯着看,看着它们慢慢的升到最高处,又一个个破掉,但并不为此哀伤,迷迷糊糊中,只希望那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好填补身体忽然的空虚。 也不知过得多久,有汗水从他额上流下,滴到她眉间,她倦怠的轻哼道:「好热,可我不想去洗澡。」 她真不好意思去要水。 他道:「等明儿回去再洗,」拿起手巾予她擦干净,躺在侧边调笑道,「开始还不肯,后来是谁……」 她一把捂住他的嘴,红着脸道:「不准说!」他舔她掌心,痒痒的,她松开手,又一次道,「不准说。」 「不说就不说,反正你心知肚明,要不下回咱们去骆家闺房……」 骆宝樱一拳打在他胸口,恼道:「说了不准说了。」 脸比那被子上的海棠还要艳丽,卫琅握住她的手:「不说,咱们做就是。」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骆宝樱都要羞死了,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不给他看闷声道:「我睡了。」 他轻声一笑,低头亲亲她的乌发:「嗯,睡罢。」 相拥而眠。 早上他把她叫醒:「既然来了,与你弟弟一起用早膳,这机会可是难得,再说,我也要与他一起去衙门。」 骆宝樱爬起来,只觉腿酸,腰也酸,没有一处是舒服的,见她拧眉,他上去给她揉捏几把,又弯下腰给她穿绣花鞋。 等到两人并肩出来,罗天驰已是使人端上一桌的菜了,笑嘻嘻道:「姐姐,这都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多吃些。对了,要不要我把厨子送给你?」 「不用,相公已经请了合适的厨子。」骆宝樱夹起一颗蚕豆放进嘴里,与腌芥菜同炒的蚕豆特别可口,又香又糯,她笑道,「刘大厨的手艺一点没退步呀,你也尝尝。」又夹一颗,喂给卫琅。 瞧两人那么亲密,罗天驰酸溜溜道:「姐姐你怎么不喂我?」 天天在一起还这么黏糊,他跟骆宝樱不知多久没在一起用早膳了,应该让卫琅先去衙门的,请他吃什么早饭。 看他有意见,卫琅挑眉道:「你多大了还要她喂,以后要喂找四妹去。」 罗天驰道:「她又不是姐姐!」 「好了,不就是喂颗蚕豆吗?」骆宝樱拿起罗天驰的筷子给他一颗,「也就这一次,往后我也难得来住。」 「怎么是难得?珠珠嫁给来之后,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那是她姐姐啊,陪着妹妹无可厚非,此乃一箭双雕,毕竟他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而今庆幸的是,他也真喜欢上了骆宝珠。 听到这话,卫琅脸色一沉:「最多过来住一天。」 骆宝樱去住没什么,他天天跟着来住就有些不妥了,可他现在实在没法忍受她不睡在身边的情况,只怕难以入眠。 罗天驰盯着他看了一看,问骆宝樱:「突然有点不想成亲了,我该不会也变成他这样吧?」 骆宝樱大笑。 卫琅肯定道:「你马上就会尝到这种滋味的。」 三人用完膳,两个男人去衙门,骆宝樱坐马车回卫家,先是梳洗了番方才去见长辈,范氏正当也在,瞧见骆宝樱笑道:「听说你们昨日住在宜春侯府了?看来侯爷与琅儿当真是交情深厚。」 「可不是?本是见一见就走,他们非得喝酒。」骆宝樱笑笑,目光瞥见卫老夫人身侧案几上的喜帖,好奇问道,「谁家要办喜事?」 卫老夫人神色古怪,把帖子给她看:「是杨家。」 「杨家?」骆宝樱没想到是哪个杨家,印象里,都与卫家没什么交往。 「你不知吗?」范氏提醒,「也是阁臣,叫杨敏中,他要娶金惠瑞为妻。」 「什么?」骆宝樱吃了一惊,「我听相公说,那杨敏中有个女儿呀,好像年纪还小才几岁,怎么……莫非他与他妻子和离了不成?」 第30章 「他那原配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可怎么会娶金惠瑞?凭着杨敏中的本事,又是阁臣娶哪家姑娘不容易,非得是她!莫非是看中金家与罗家的关系不成?而今杨旭是皇上,许是觉得这种关系于他有益吧,足可见那杨敏中也是唯利是图的。 她捏一捏眉心,心想下回得提醒下罗天驰,让他盯着金家,因这实在出乎意料,她原以为金惠瑞就此会退出视线,可偏偏还能嫁给阁臣。 听卫琅说,那杨敏中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那祖母,大伯母,咱们可要去恭贺?」骆宝樱正色道,「杨敏中定然知晓金惠瑞嫁过二哥,可帖子还送过来,可见他并不介意,或者说……故意而为,这种人,骨子里定是阴狠的。」 范氏赞赏的看她一眼:「是,你大伯父也说杨敏中这人深不可测,可既然送来,咱们不去不妥,毕竟琅儿与他同在内阁,怎么说谈得上有些交情。」 骆宝樱点点头,又道:「贺礼的事情我下回准备了再请祖母,大伯母看下可否合适,这会儿我倒要回娘家一趟,有事相商。」 「去吧,以后这种事莫要时时来说。」卫老夫人摆摆手,「你也难得回去,你祖母定然想得紧。」 骆宝樱笑一笑,告辞先走了。 去到骆家,她就把罗天驰要提亲的事情告知老太太与袁氏,那两人一开始以为她说笑,确认之后那是欢天喜地,恨不得现在就去放炮仗,骆宝樱见状转头与骆宝珠道:「你这傻瓜,我让你不要那么快原谅他的,你怎么就任他胡来?」 骆宝珠脸一红,手握着放在膝头,半响道:「可他不是要来提亲了吗?我就晓得,他不会骗我。虽然他有时候不讲理,可我知道,他定然是一诺千金的。」 「你真喜欢他?」她道,「侯府可不是那么好管理的,你嫁过去之后绝不会有家里这份清闲。」 她声音柔和,满心的关怀这个妹妹,骆宝珠把脑袋靠在她肩头:「我不怕,我会替他好好打理侯府,再说,还有母亲,三姐你们教我呢,我什么都不怕,我现在……」她声音越来越低,「我现在就想嫁过去陪着他,府邸太大了,他一个家人都没有,定然很孤独。」 她有一颗柔软的心,这就够了,骆宝樱轻轻摸摸她脑袋,往后,她们的关系也只会更亲密。 杨家办喜事在五月中,众人各自准备贺礼,到得十六日酉时左右陆续前往杨家。 金惠瑞此时正坐在闺房里,金夫人亲手给她梳头,颇是欣慰的道:「杨大人对你十分之好,我心下也安心,原先还觉得他性子不够体贴呢。」 杨敏中三十岁,年纪尚轻官路却亨通,安安稳稳从翰林院庶吉士一直做到阁臣,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哪里会没有一点本事?不过当初金夫人仍嫌弃他鳏夫还带个女儿,是在金老爷的看重之下,才同意结亲的。 只她不知,杨敏中为何会来提亲,金惠瑞嘴角翘了翘,京都夫人姑娘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对她有些鄙夷,嘲笑她的失败,她怎么能让他们看笑话?这杨敏中是见过她数次之后方才倾心的。 可见卫琅,卫恒不长眼睛,杨敏中还是长了的。 金惠瑞笑一笑把头靠在金夫人的身上:「娘您本就不该担心,杨大人再如何,可不会像卫家那些人一点不念旧情。」 想到卫恒的所作所为,金夫人脸色就一沉:「你说得没错,那卫恒当初苦心求娶你,婚后却翻脸不认人,瞧瞧你这身体调养了多久才养好,都是他们卫家害得!你放心,你爹爹已经在想法子了,早晚抓到卫家的把柄,不过……」她顿一顿,「我听闻天驰要娶骆家四姑娘,那三姑娘便是嫁与卫家的,也算与宜春侯府沾亲带故了。」 言下之意有点棘手。 金惠瑞头一次听闻,惊讶道:「他居然要娶骆宝珠?」 印象里,那骆宝珠就是个傻姑娘,毫无心机,罗天驰怎么肯娶?她咬牙切齿道:「也是个没长眼睛的,他也是亏得皇上与太后娘娘,不然这种人本不该留在世上!」 罗天驰带给她的耻辱她当然记得,奈何因那身份,父亲母亲毫无办法,除了在罗氏面前哭一通又能如何? 说到底,金家的富贵也是罗家给的,金惠瑞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想她而今不能再急躁,毕竟一辈子还长着呢。她轻声道:「既然那两家结亲了,还望父亲小心些,切莫赔了夫人又折兵。毕竟父亲走到这一步,也是花费了不少心血,母亲您劝劝他,卫家自有我来对付。」 金家是不能牺牲的,那是她的靠山。 金夫人叹口气:「你也莫时时念着这些事,嫁过去,与杨大人好好过日子罢。」 没有再反驳,金惠瑞应一声。 应不是家眷,卫琅与骆宝樱用了晚宴便离开了杨家,两人坐到马车上,她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他轻声道:「还在想这件事呢?」 「嗯,总觉得金惠瑞嫁给杨敏中不是一件好事。」她抬头看向他英俊的脸,「你老实说,杨敏中在内阁有没有为难你?」 「内阁首辅与众阁臣意见不同实乃常事,也算不得故意为难。」充其量,杨敏中正处于羽翼还未丰满之时,所以会在衙门中安插自己的知己好友,可举荐的人不算偏颇,便算众人都晓得他想任用自己人,可假使此人有能力,他或许还能得个内举不避亲的直率名声。 当然,也只是名声罢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知晓杨敏中有意于首辅的位置。 骆宝樱对这些事并不清楚,叮嘱道:「不管如何,你得提防他,别哪日不小心落到他手里。」 卫琅淡淡笑道:「想东想西的,这些事儿自有我担着,你操心什么?」他捏住她下颌,低头亲一口,「今天还要不要去宜春侯府?正当路过。」 那么晚去干什么?骆宝樱连连摇头:「以后都白天去!」 第31章 那天他们住过一晚,早上被子床单都是侯府的丫环洗的,她都不好意思去细想,也绝不会让他再去荒唐了。 卫琅轻嘲:「我可不是这种意思,你不是礼单还没看完吗?你当我满脑子都是……」 「就是的。」骆宝樱截口道,「你每天晚上都在这样!」 卫琅眸光一沉,顺势就压下来:「下回你可以改口说我每个时辰都在这样。」 外面时不时有马车路过,载着的都是去杨家恭贺的客人,滚动的车轮,碾出嘈杂的声响,把车厢内的轻吟掩盖的一干二净。 才不过隔去两日,罗天驰便请卫琅与他一起去骆家提亲,老太太与袁氏看着这未来姑爷,笑得合不拢嘴。 那可是宜春侯啊,就是夜里做梦都不敢做的,可偏偏骆宝珠那么幸运,能嫁入罗家,袁氏怕罗天驰哪日发现骆宝珠的不足,口口声声道:「也不知珠珠为何有此福分呢,我把她从那么小的婴儿养到这般大,对她再了解不过的,我这女儿呢,真算不得聪明,照理是难当大任,侯爷……」 一大串的话,罗天驰没耐心听,摆摆手道:「骆夫人,我晓得珠珠笨,这您不用担心。」 在旁的卫琅嘴角一牵,袁氏那么说是为女儿着想怕去了罗家表现不好,给罗天驰一个准备,可没想到罗天驰这么直白。想当初他要娶骆宝樱,当着岳家的人,哪次不是捡着世上最好听的话来称赞她? 果然袁氏怔了怔,但很快又笑起来,心想这侯爷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兴许是真的不在乎骆宝珠的本事。 那就最好了! 两家定下吉日,在九月二十二,罗天驰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看看骆宝珠,抛下卫琅就往闺房那里走。 站在东跨院的墙边,卫琅瞧着那葱郁的树木,想起那天从岭南回来,他就在这里等她,她那时已经喜欢上他,为此正在生气。还记得那个吻,与她肿掉的嘴唇,滋味好似还残留在唇边,他伸手轻抚下,转身走了。 罗天驰不顾看门的丫环婆子,径直就走到骆宝珠的闺房门口,在外面道:「珠珠,我今儿来提亲了,你怎么不出来?」 听到他声音,骆宝珠的脸就发红,可母亲说成亲前,姑娘不方便见未来夫婿的,隔着门,她轻声道:「这会儿不好见的。」 罗天驰嗤笑声:「这你也能信?」他探头去看,见小姑娘贴着门,穿着身浅白色的襦裙,像枝头上的栀子花,又香甜又纯洁。 可骆宝珠吓坏了,连忙往里面跑,一边叫道:「你不准进来,成亲前见了不好……不能到白头的。」 他目光追随着她,甚至看到她拿外袍裹住了脑袋,忍不住一声大笑,驻足片刻,他道:「行了,我这就走,你小心把自己给闷死!等以后,等你嫁给我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抑制住想要与她亲热的念头,他转身大踏步离去。 骆宝珠掀开袍子,狠狠喘了几口气方才舒服。 眼瞅着天气渐热,骆宝樱心心念念她买得良田,也不知庄头打理的如何,很想去看看,这日便与卫琅说要去,卫琅听着不高兴,淡淡道:「天天用着那么多冰呢,有多热?再说农庄,你懂种庄稼吗,你去了何用?」 晓得他又在小气了,骆宝樱搂住他脖子:「我就去半个月行不行?天天待在京都也挺没意思的。」 「与我待一起没意思?」他挑眉,目光露出几分寒意。 她要是答是,肯定又得被他按到床上,骆宝樱觉得腰每天都在酸,忙道:「不是,怎么会呢?我就想出去玩玩,我去了庄上,你也可以来看我啊。」 「我而今没那么空,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横县少说来说要五六个时辰。」他板着脸,「最好不要去。」 他不想孤枕难眠。 骆宝樱看他严肃的样子,噗嗤声道:「幸好你在京都呢,要是外放的话,看你这样子怎么办!」 卫琅道:「外放当然带你一起去,还用说吗?天涯海角,上刀山下火海都带着你。」 骆宝樱无言,只得拿出最后的绝招,伸手拽着他袖子道:「就去半个月呀,又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两个月,相公,三表哥,卫大人,让我去吧好不好?我保证早点回来陪你!」见他无动于衷,她坐到他腿上胡乱的扭。 卫琅绷不住笑,其实他真的不答应,以骆宝樱的性子,她要走谁也拦不住,她这是为尊重他呢:「罢了,要去便去罢,你既然喜欢那儿,便住到七月中,省得回来又闹我。」他翻起手上卷宗,骆宝樱隐约看见空饷两个字。 那是不小的罪名,她问道:「你这是要弹劾谁呀?」 卫琅不告诉她,揉揉她脑袋:「你去与长辈们说一声。」 总是不想与她谈政事,骆宝樱撇撇嘴去卫老夫人那里,结果卫老夫人道:「等过几日再走吧,你大伯母二伯母要办荷花宴,请了好些夫人姑娘们来呢,你也不要缺席,正好也认识认识。」 这荷花是不止看,还要拿来做各式各样的菜,骆宝樱心想,怎么突然要办宴席?她思虑片刻:「莫不是要予二哥选妻呢?」 「选妻是其次,你大伯母原先在京都便喜欢办宴席的,她很爱热闹,一年四季得办好几次,不过你不知也情有可原,那会儿还未来呢,来了她又去外地了。」 骆宝樱笑起来:「听着挺有意思的,那我过几日再走。」 到得那日,卫家门前车水马龙,女眷们衣裳鲜亮,款款而来都汇集于花园,骆宝樱跟在范氏,程氏身后,与众人互相问安。 她今日穿着身金银彩绣水蓝色缠枝梨花的襦衣,下面一条素色裙,瞧着平常,可走动间银光闪动,似有宝石碎片镶嵌,沐浴着月光似的,清冷又不失艳丽,像带刺的玫瑰,漂亮的只可远观。 范氏都忍不住夸赞,轻声笑道:「你今日可真难以形容了,只会让姑娘们自惭形秽,你啊……」 第32章 「大嫂谬赞,我这年纪再漂亮,那些姑娘们也比我年轻。」 听到这话,范氏更好笑:「你也不过才十六,好些姑娘比你还年纪大呢,真是,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夫人。」 两人携手过去。 好几位姑娘都盯着她的背影,有人轻声道:「光是看这三少夫人便晓得卫家的富贵了,瞧瞧这衣料,寻常家里岂会有?」 「可不是,也不知他们骆家烧得什么高香呢。」有人轻嗤,「我瞧着这三少夫人也一般。」 轻蔑之情呼之欲出,众人看过去,见那说话的人乃是柳家的五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不是俗物。 果然只有这等样貌的人才有底气轻视骆宝樱,可那五姑娘只是个庶女罢了,众人目光又移开,各自说笑。 见自家姑娘遭受冷落,随身丫环轻声道:「姑娘也不过差个出身,不然这三少夫人算得什么?虽然京都皆传她是才女,可咱们并没有见识过,奴婢觉得她未必有姑娘这等才华,许是瞎猫逮到死老鼠。」 柳娥嘴角紧抿,她来自金陵世家,去年跟随父亲入京,这才开始与闺秀们往来,然而勿论是写字画画,总有人提起骆宝樱。上回在刘家,众位姑娘比试书法,那杨夫人就是这般,说她这手字与骆宝樱相比甚有差距,还说对字不对人。可她本也是个才女,在金陵颇有名声,到得此地还不曾完全展露呢,就被从来没见过面的骆宝樱给压制住了,心里岂会无怨? 而今看到,容貌也不过如此。 伸手扶一扶发髻,她心想,这裙衫穿在她身上,丝毫不会比骆宝樱来得差。 女眷们陆续走向荷花池,沿着池岸建造的红木栏杆,纷纷驻足观赏。 卫家的这汪水池并算不得大,好在构架精巧,在湖中心有一座极大的凉亭,可容二三十人,四周皆种了粉白色的重瓣荷花,映着碧绿的荷叶,颜色相交,心旷神怡。而此凉亭除了一条通往池岸的木桥,其余三处竟有雨帘从顶部不断的滑落,坐在其中,不止清凉,也有一种雨中观荷的真切感。 第一回来的宾客少不得称赞,柳娥瞧一眼,朗声与范氏道:「我听闻世上有三大巧匠,其一姓钟,擅造凉亭,像灵州的青云楼,鹤州的重影楼,俱是出自他之手,我瞧着有异曲同工之妙,敢问这亭子可也是钟大师建造?」 范氏惊讶:「柳五姑娘很有见识呀,这确实是钟大师在二十年前所造的凉亭。」 柳娥就有些得意。 她自小便喜欢看书,父亲也满足她,使人在大梁各地搜罗书籍,她眼界自不狭窄,就不晓得骆宝樱可是光凭一张脸?她转头看向她,请教的道:「三少夫人,听闻您学识渊博,说到三大巧匠,除了记得还有一位姓秦的,另外一位我竟记不起来,您可否帮我?」 人群一下就安静下来。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倒不是说不注重才华,但更重要的显然是妇德,到得大梁朝,世家姑娘们更是足不出户,念书也是浅尝即止,像现在在卫家的很多夫人姑娘就答不出来,不免自愧,当然,也不乏有知道的等着看笑话。 骆宝樱淡定自若,微微一笑道:「姓肖,若我没有记错,他师承墨家,还曾在工部任职过一阵子,而今在何处我便不知了。」 柳娥听到这回答,嘴角翘了翘:「果然不愧是三少夫人。」 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的。 范氏眉头略拧,觉着这柳五姑娘有些咄咄逼人,倒是程氏瞧着喜欢,要知道他们二房一直被三房压着,这柳娥虽是庶女,可父亲好歹是三品官侍郎,听说柳娥在家中也比较受宠,因柳家统共就两个庶女,柳夫人去世之后,柳大人就是当嫡女养的。且她这浑身的自信,真是丝毫不输于骆宝樱,或者嫁给儿子也不错,她目光滴溜溜在柳娥的身上转。 范氏招呼众人去亭中观花,那里设了荷花宴。 骆宝樱坐在亭子边,依着栏杆往水里抛鱼食,瞬间就游来一群锦鲤,五彩斑斓,金的红的黑的,像一副彩画。 裙边拖曳在地上,闪着冷莹的光,在最下面露出一双与襦衣同样色彩的水蓝绣花鞋,鞋头上缀着两颗南海明珠,端得是富贵奢华,柳娥瞄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应她知道总有一日她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而骆宝樱显然更让她有信心了。 两人隔着亭中最远的距离,骆宝樱有些察觉,眸光一转落到柳娥身上,却见她已经回过头,想到之前的挑衅,她不屑一笑,便算自己刚才没有答对,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神机先生她渺如尘埃,甚至都不敢与他讨问学识,因世上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她虽然骄傲也晓得自己的不足。 倒是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稍微有点见识就拿出来显摆。 以后定是要栽跟头的。 她把鱼食都洒落。 众人观花说笑间也不知谁起得头,说这等时候只赏花不听曲子总是欠缺,姑娘们这便上去抚琴,一个个依次弹完,最后轮到柳娥,她挪动莲步坐在瑶琴前,抬起手轻轻扶在琴弦上。 好似看见美玉,姑娘们纷纷把目光落在她一双手上,只见手指修长如春葱,这会儿都忍不住心生羡慕,等到弹出曲子来,更是大吃一惊,由不得都屏住呼吸,程氏见状在丫环耳边叮嘱几句,小丫头快步从木桥跑去池岸。 琴音清冷似山中雪,又像是云中雨,一个一个音调流淌出来,驱散了炎夏带来的燥意,便连骆宝樱也不得不承认柳娥这手琴艺不错,这算是她今日展示的第二个本事,难道是想嫁给卫恒吗? 想起程氏的嘴脸,卫莲的没脑子,卫恒的心胸狭窄,骆宝樱摇了摇头,不知这柳姑娘的运道会不会真那么坏。 凉亭离岸边并不远,卫琅,卫恒,卫崇与几位公子也在附近观荷。 听到丫环从母亲那里得的消息,耳边又有动听琴音环绕,卫恒情不自禁便对这柳娥生出几分好奇,假使真如母亲所说,那柳娥生得不比骆宝樱差,那他还真想看一看呢。 第33章 毕竟和离之后又隔了一阵子,他有些怀念有妻子的好处,妾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且他这年纪也早该生个孩子了。 柳娥一曲弹完,赢得满堂喝彩。 不提对她这人印象如何,对于琴艺众人还是折服的,程氏笑道:「我都不知京都有个这样出色的姑娘呢,瞧着也讨人喜欢。」说着看向骆宝樱,「都是姑娘们弹琴,夫人们还不曾有一个,宝樱,不如你也献一曲。」 说得好像多自然似的,可骆宝樱猜测她是为压压自己的傲气。 众人都盯着,包括柳娥她不好推却,笑道:「那我便献丑了。」 坐在瑶琴前,她也露出一双手。 与柳娥相比又有不同的风韵,柳娥的比较娇嫩,像一折就断的花枝,她却柔弱中蕴含着力量,让人遥想起她曾骑在马背上的风姿,那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做到的。她还没弹,姑娘们就已经在暗暗期待。 有片刻的沉寂,悠扬的琴声响起来,直传到岸边。 一曲春日,像暖阳,轻柔的洒落在亭中,在这炎热里,让人向往那个时节前去踏春的日子,鲜衣怒马,驰骋在山野。别人都陶醉,唯独柳娥心头不屑,因她觉得骆宝樱不比自己弹得好,或者说,她发挥的更出色。 可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道笛声,清越悠扬,像云鹤冲破苍穹般,融入了春日。 骆宝樱手略微一滞,然转瞬间已知道是卫琅听出她在弹琴,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可她早已是少妇,不用与姑娘们争长短,此时何妨同弹一曲。她手指更是欢快的拨弄琴弦,美妙的乐声如同小溪般从高山流淌下来,连绵不绝。 在这春日里,忽地就多出了一对神仙眷侣,好似能看到他们花前月下,看到他们策马并肩,看到他们共枕而眠,那满满甜蜜的味道充盈在琴声中,笛声中,让众人身临其境,有些姑娘甚至忍不住红了脸,可在心里又不由得憧憬,何时自己能有这样浓烈又深沉的感情。 等到曲子弹完,众人还沉浸其中,有位夫人笑道:「不用说,吹笛的定然是卫大人了。」 卫琅的才情众人有目共睹,当年的状元郎不知道夺去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骆宝樱脸红了红,但还是落落大方的道:「相公不管是弹琴还是吹笛都比我厉害多了,这曲假使你们觉得弹得好,那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众人都笑起来,道她谦虚。 话题就开始绕着骆宝樱了,柳娥暗恼,原本卫琅不伸手,众人定会拿她与骆宝樱相比,可现在她还有什么风头?可见骆宝樱真是嫁了一个好夫君,年纪轻轻当上阁臣不说,还有这等才华,说起来,这笛子确实吹得不错,便算柳娥心高,也自愧不如。 因这,骆宝樱的那曲春日才格外生动。 也不知那卫琅生得什么样,柳娥听见身边几个姑娘嘀嘀咕咕,心想一早听说他大名,还不曾见过,却是有些好奇。 在凉亭上看完荷花,用过宴席,女眷们便从木桥下来,打算去园子别处看看。 卫恒见卫琅不走,淡淡道:「刚才出了风头,还想在姑娘们面前露脸不成?你是想从中挑个小妾吗?」 而今这些姑娘都晓得他的本事了,卫恒实在没法对他不讨厌。这三弟从江南过来之后就一直是他的克星,偏生还不知道收敛,明明是女眷们聚会,他吹笛子凑什么热闹?两口子不会关起门弹吗? 卫琅挑眉:「我只是一时兴起,至于妾,那是你喜欢的,我这辈子不会负宝樱,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未来妻子吧。」 卫恒眉头皱一皱,正待说话,骆宝樱却看到他们,疾步走了过来。 冷淡的叫了声二哥,她便去了卫琅身边,轻声道:「你刚才为何突然吹笛呢,把我吓一跳差点弹错一个音。」 姑娘仰着头,漂亮的好像菱角似的嘴唇挂着甜蜜,虽是责备更像是撒娇,高耸的胸脯抵着男人的胸膛,缠枝梨花呼之欲出。卫恒看一眼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转过头打算离开,不料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位姑娘吸引。 生得极是漂亮,眉目如画,清丽可人,一时不由失魂,然而他又多看一眼,整个心就堕入了冰窖。 因柳娥并不在看他。 她在看卫琅。 卫琅一只手正搂着骆宝樱的细腰,微微低下头说话:「刚才那些人有没有羡慕你?」 「你是为这?」骆宝樱手指戳他胸口,撇嘴儿道,「没见过你这样显摆的,什么叫欲盖弥彰你不知道吗?你今儿陪着我弹琴,指不定有些人背地里就说咱们只是做给别人看,不定怎么不合呢。」 卫琅轻声笑起来:「那咱们下回当众吵架好不好?」 越发胡说了,骆宝樱忍不住啐他,扭身道:「我得走了,有几位夫人挺不错,我想着多交几个朋友。」 看她红润的嘴唇像樱桃,诱人可口,他把她往里拉一拉,侧过身挡住她,低头亲吻。 骆宝樱嘟囔道:「害我又得抹口脂。」 他也不理会,亲够了才放开她:「一会儿你得空,来大书房找我。」 满脸的宠溺,让他这样看一眼,浑身都得发软,柳娥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眼见骆宝樱离开,忙转过身。她现在才知道为何那些人会总提到骆宝樱,因她实在嫁了一个太出众的男人。 不止出众,还对她那么好,在众人面前给足面子。 她叹口气,不知道自己以后可有这样的福气。 卫恒眼睁睁看着她又融入女眷中,一眼都没有瞧他,他脸色不由铁青,想起最初的骆宝樟,也是如此,还有金惠瑞,妹妹曾告诉她,金惠瑞故意在卫琅面前落水,便是要嫁给卫琅。也许她是对的,这世上有他卫恒就不该有卫琅! 他眼眸眯了眯,大踏步走了。 天气炎热,卫琅在园子西边的亭子里喝得一盏凉茶,少许歇息与九里道:「你使人去把我案台上的卷宗拿来,我要去大书房查一些东西,另外,叫厨房晚上做个荷叶鸡,今日宴席上没有,许是怕油腻了,不过娘子喜欢吃。」 第34章 九里答应一声走了。 天冬给卫琅撑着伞,两人到得书房,天冬在外面守着,卫琅缓步走到里面在一排排书架上寻找,也不知过得多久,忽地听见最里面有些声响,奇奇怪怪,像是碰撞到什么东西。他知晓书房很大,靠近西边有个小门,以为是卫崇来了。 卫崇住得地方就在对面,沿着石阶上来不用绕路。 谁料寻声过去,却瞧见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半坐半躺的靠在书架上,他皱眉道:「请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来此地?」 「这里是那儿?」小姑娘抬头看向他,很迷惑的道,「我怎么……」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卫琅心想难道女眷们刚才还喝酒了不成?要不是这样,这姑娘怎么满是醉态,他刚要开口喊天冬,结果小姑娘突然就扑过来,好像饿狼似的,他倒退好几步才堪堪避开,耳边只听她喃喃道:「卫三公子,抱我……」 他脸色一沉,门外天冬清脆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来了。」 骆宝樱脚步轻盈的踏入屋内,语气里带着笑意:「三表哥,你在哪里,正好也帮我寻卷书,我要看武青城写得侠义话本,听说……」她目光掠过,只见卫琅正快步朝她走过来,而不远处,有位姑娘半坐在那里,靠着书架,衣裳凌乱,竟是把杏黄色的抹胸都露出了一小半。 她僵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卫琅。 这姑娘,不是柳娥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遇到这种情况,有时说来话长,有时,或许就只要一句话。 见骆宝樱满面疑惑,卫琅沉声道:「这姑娘好似中毒。」 他本以为是醉酒,但她的行径显然丧失了理智,可怎么会中毒,怎么会来这里?一切都不会无缘无故。 骆宝樱也是这么想的,她挑眉道:「怎么偏偏在这里中毒?」 「我也不知。」卫琅扶住她胳膊,「我听见后门有些声响,只当是四弟,故而……」他低声道,「你不会不信我吧?」 她轻哧一声:「你就算要勾搭女人,也不至于下毒,再者你约我在大书房见……你没那么蠢。」想起刚才在园子里,柳娥不小心被茶泼到,范氏命丫环领她去换裙衫,她总不会下作的给自己下药吧? 可有这等才华的姑娘,心性必高,骆宝樱不相信会堕落至此。 她疾步过去,蹲下来查看柳娥的情况,她脸颊通红,一只手时不时的拉扯襦衣,骆宝樱按住她的手,轻声问:「柳姑娘,你可认识我?」 柳娥不曾回答,眼眸半阖,说她难受。 骆宝樱站起来,正要与卫琅商量法子,门口忽地传来卫春堂与卫崇的声音,他们竟然来了书房。 他们来干什么? 「相公,咱们从后门走,省得打搅几位夫人。」骆宝樱扶起柳娥,这种情况被人瞧见,有些不好解释,因还不知柳娥是自己下药亦或是被别人下药,有越描越黑的危险。 这本身就是一桩阴谋! 可为何呢?若是柳娥自己下药,对她名声绝无好处,便是进卫家也至多是个姨娘,别说她还未必同意,可若不是,那是谁给柳娥下药,还把她送到他嘴边?这件事对谁有好处?她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门就在不远处,卫琅轻声道:「咱们不能带她出去,前门有人,后门未必没有,若是有,被抓个正着,更说不清楚。」 骆宝樱停下脚步,目光透过一层浅碧色窗纱,什么都看不到,可卫琅说得有道理,假使回避,若被挖出来更是难堪,她吁出一口气,忽地朝着门外高声叫道:「快些来人,柳姑娘晕倒了,蓝翎你去请大夫!」一边看向卫琅,催促道,「打晕她!」 晕了总比中这种迷情药来的好,她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来柳娥急着脱衣服呢,被人发现,不管是卫琅,还是柳娥都说不清。 两人心意相通,卫琅握住拳头狠狠朝柳娥头上敲了一记,她立时没有声响了。 骆宝樱瞄他一眼:「你还真够铁石心肠的。」 「我只对你怜香惜玉,你难道不知?」他疾步过去打开后门,只见沿着小径,程氏领着两个丫环正急匆匆过来,老远就在问,「你们可瞧见柳姑娘了?她们柳家下人急得到处找她呢。」 骆宝樱与他并肩,站在门口道:「二伯母来得正好,柳姑娘不知为何竟然晕倒在书房,我已使人去请大夫。」 「什么?」程氏大惊,「怎么可能?刚才在园子里还好好的,一眨眼就晕在书房?」 「许是身子不舒服。」她让程氏进来,打量她的神色。 程氏有些心机,可要说聪明实在算不上,不然凭着卫春帆与卫春堂亲兄妹的关系,她与范氏也该是极亲密的,然而范氏显然不愿多理会她。 可见为人处世的失败。 骆宝樱淡淡道:「二伯母,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程氏道:「还不是到处问下人,有个婆子说看见柳姑娘往这里来……」她说着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到刚才丫环提醒的事情,心头大恼,抬头看向卫琅,「这柳姑娘莫不是来私会你吧,不然岂会在书房呢?你倒是与我说个清楚!」 卫春堂,卫崇此时也已走到后门处,程氏好像抓到把柄一样,跳起来向卫春堂告状:「大哥,琅儿恁不像话了,竟诱拐柳姑娘,您得说个公道话,他这般丢卫家的脸,咱们怎么去跟柳家交代?」 卫春堂眉头拧了拧。 骆宝樱轻声笑起来:「相公与人私会还能告诉我?二伯母的意思是,相公故意要在我面前与柳姑娘私会?」 这还有没有脑子了? 「不然他如何解释?」程氏冷笑道,「明知道今儿我是要予恒儿选个好媳妇,还做出这等事,当真是衣冠禽兽!走,咱们这就去见老爷子,他还不知道家里藏着个这么龌蹉的东西呢!」 第35章 「无理无据,您红口白牙就想诬陷我?」卫琅挑眉,「去就去,大伯父,您也一起走。」他看一眼骆宝樱,「把柳姑娘治好,好让她一会儿说个清清楚楚。」 这才是关键! 骆宝樱忙叫两个丫环抬柳娥去院子里,又使人把卫琅送与她的两个小厮叫来:「想法子见到宜春侯,把这封信交给他,一定要快,坐马车去。」 两小厮观她神色也知紧要,拔腿就走。 大约过得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回了来,带着一位大夫,骆宝樱认出他,正是从宫里致仕的蒋太医。 她把所有下人都屏退,只留下蒋太医,轻声道:「想必侯爷已经叮嘱您了,我实话实说,这柳姑娘被人下了类似迷情药的毒药,且还被人打晕,而今我希望您能让她醒转,且把这迷药悄无声息的解了。」 蒋太医老神在在:「侯爷i已说过这些,少夫人放心,不过一盏茶功夫。」 骆宝樱便让开,谁料蒋太医救治的时候,外面竟有人吵闹,她走过去,发现是柳家的人,不知柳老爷如何得的消息,竟领着下人直闯卫家三房。可卫家也有小厮,拦着不放,听见骆宝樱喝止,才松开手。 「听说您是柳大人?」骆宝樱礼貌询问。 柳允京却瞪着她,厉声喝道:「小女是不是在里面?」他几步走到骆宝樱身边,从牙齿里挤出声音,「你们卫家欺人太甚,竟然这样作践小女,卫琅呢?你不妨替本官带话,咱们公堂上见!」 作践?那是知道药的事情了?可柳娥被卫琅打晕在书房,如何告知别人,且她也绝对不会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一定是别人下毒,骆宝樱此时已经确认这一点,这完全是针对他们三房的! 要毁了卫琅的名声。 想他堂堂阁臣下药引诱姑娘家,还会有前途吗? 后背不由出了冷汗,骆宝樱兀自冷静下来道:「请柳大人稍安勿躁,大夫已经在替柳姑娘救治,只要一会儿功夫……」 柳允京哪里肯理会,又要往里闯,骆宝樱淡淡道:「柳大人,你可知晓你现在闯进去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 「柳姑娘肯定会没命,我已经叮嘱大夫,假使有人闯进去,立时一针取她性命,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威胁,柳允京手握住拳头:「你以为你能唬得住我?你要杀我小女,你自己也得偿命!」 骆宝樱看看柳家的下人:「是,所以柳大人不妨等着,这么多人证在,我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假使柳大人能稍等,柳姑娘一定安然无恙。」她朝他笑一笑,面如朝霞艳丽,眼似湖面安静,坦坦荡荡。 柳允京一时倒被唬住,直到卫琅从院门进来,他上去便要揪他衣领,被卫琅挡住。 「柳大人你应知衙门规矩,有理说话,无理闭嘴,倒不知柳大人凭什么敢闯卫家?」他淡淡道,「不过瞧在你爱女心切,我不与你计较。」 明明是五品官,却因入阁与他这三品平起平坐,柳允京脸色一沉,走近两步低声道:「本官可没有污蔑你,有人亲眼看见你带小女离开的。」 「我一直在书房,如何去见柳姑娘?你说有人证,请把人证带上来。」 「人证自然有,还看见你在茶内下毒。」 卫琅朝骆宝樱瞧一眼,淡淡笑道:「是吗?柳大人请这边来,说起此事,我还真有些话要与你交代……」 他故意引开柳允京的注意,骆宝樱趁机走入内堂,彼时蒋太医已经看完,只见柳娥悠悠醒转,她急声道:「你若还有一点清醒,就该知道此前被人下毒,一会儿你父亲来,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说。」 「凭你的资质,应该不会愿意做个姨娘,兴许,连姨娘都还不如。」 她话音刚落,柳允京一脚踹开大门就闯了进来,口中叫道:「娥儿,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你快些与为父说,不要怕……」 柳娥的泪珠儿一连串的落下来,扑在他怀里抽泣,骆宝樱垂眸瞧她,无声的警戒,柳娥把来龙去脉想了一下,大抵也清楚是何因了,那时她脑中混混沌沌,隐约间怀疑中毒,迷糊中看到骆宝樱过来,还让卫琅打晕她。 如果不打晕,她被人下药的事情就成板上钉钉,那是迷情药,她那时就想找男人…… 脸颊通红,虽然羡慕骆宝樱,但她还明白对错,轻叹口气道:「我原与两个丫环去换裙衫,也不知怎么口渴的厉害,叫她们去端茶水,红杏在外面候着,结果我听到猫叫声,叫得可怜,我让红杏去看,红杏一直没回来,我自己去寻……迷路去了书房,那里书架太多,我不一小心撞到脑袋,幸好三少夫人发现我呢。」 「那你哭什么?」柳允京问。 「我晕着的时候梦到娘亲了。」她低声道,「心里难过,爹爹,快带我走吧。」 柳允京这才知道错怪人,因为柳娥一点不像被人下药的样子,毕竟那种药服用之后是不堪入目的,可女儿清清爽爽,除了额头有些发红。 他讪讪然:「还请卫大人,少夫人见谅,是我……」 「咱们卫家办宴席,是咱们招待不周。」骆宝樱笑一笑,看着柳娥,「柳姑娘,有机会再来卫家做客。」 她巧笑倩兮,柳娥咬一咬嘴唇道好,这时才真正的开始敬佩骆宝樱,要是她遇到这种事,还不知道能否顺利的解决呢。 目送那父女两个离开,卫琅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头亲亲她额头:「做的真不错,不过幸好我会拖时间,祖父刚才都要被我气得摔东西了。」他眸光一闪,「此事是冲着我来的,咱们卫家出了叛徒!」 不顾卫家脸面要毁掉他,不是叛徒是什么? 「还用说?」骆宝樱软软道,「什么都是恰好,不是对你又是对谁?也只有我,不然换个人,不晓得会不会跟你闹成一团呢。」 第36章 这大概也是让她到场的原因,想看他们夫妻离心。 可他们这种世上罕见的感情,岂能如此容易被拆散?卫琅笑着捏捏她的脸:「你是天下一等一贤惠的娘子,等以后我定给你争个一品诰命。」 骆宝樱轻哼:「等你升至那官位,不定有多少姑娘投怀送抱了,指不定今日的事情也会成真。」 卫琅道:「那本官就一个个打晕了。」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你说,这事儿到底是谁做得?我看着不像是二伯母。」 「我已让他们去查,不过能想出这等阴谋的,恐怕也不会留下线索。」 骆宝樱点一点头:「反正你以后别去大书房了,要拿什么书让九里天冬他们去!」 「你的意思,我以后也不要在卫家走动了?」卫琅笑道,「别杯弓蛇影,不然过得不快活,」他低头亲吻她嘴唇,「只要你相信我就行。」 大房那里,二老也是才松口气,卫老夫人刚才都差些晕厥,生怕卫琅这罪名逃不掉,因听说这柳大人做事甚是冲动不管不顾的,真要告到衙门还能得了?她叮嘱范氏:「等宴席散了,你一定要查清楚,到底哪个小厮与柳大人说看见琅儿下毒的。」 范氏答应。 她走出门口,谁料竟看见卫春堂正等着她,她笑道:「相公,你怎么还没走?」 卫春堂看向她,脑子里却想着刚才的事情,要以他与三房的宿怨,刚才遇到柳娥晕倒的情况,他必定会不依不饶的查个清楚,亲自干涉,绝不会让骆宝樱把柳娥抬到三房的院落里,好让他们有机可趁。 然而他并没有,因他与卫琅一样,不相信事情有那么多的凑巧。 凑巧柳姑娘晕倒在书房,凑巧卫琅在,凑巧他也在,他眸光动了动,想问范氏为何会那么巧让他带崇儿去选几本书。 可话到嘴边,终究没问,他垂下目光:「等你一同回去。」 范氏高兴的笑起来,伸手挽住他胳膊,两人并肩走了。 这桩事最终什么都没有查出,牵扯进去的仆役消失无踪,卫琅心知肚明,要不是像大房,二房这样的主子在背后谋划,谁能做到如此?然而他也只能无奈放弃,有时候家事便是比国事难以处理。 在衙门,嫌犯可抓来审讯,而家人呢?没有证据的时候,口都难开,因随时都会有盆污水泼向你。 他知道卫老爷子因此也没睡好觉,手指从膝头挪开,站起来他淡淡道:「既如此,祖父您也莫钻牛角尖了,兴许不是咱们卫家,或是政敌所为……」 卫老爷子打断他:「这样精心谋划的事情,还是在卫家,怎会是旁人?」他咬牙切齿道,「定是老二这糊涂蛋,十几年没出什么政绩,」他指指脑袋,「这里塞了一团的草,矛头不晓得对准外面,专来对付你呢!」 卫琅莞尔:「祖父,您都说一团草了,二伯父能想出这等计策?甚至还晓得利用大伯父,幸好大伯父不曾插手。」 他可不信卫春帆有这种能力,把谁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假使如此,他一早就该是朝堂的风云人物。 「蠢蛋也有阴毒的时候,你幼时,你……」卫老爷子语无伦次,差点把卫春帆借着卫琅年纪小欺负他的事情说出来,但一想这有弊无益,顿一顿道,「我会使人盯着他,假使他再出手,甭管他多少年纪了我也得家法伺候!」 祖孙俩个说得一阵,卫琅方才回来。 这件事儿叫众人心里都有了隔阂,互相猜忌,但也让家中风平浪静,少见的安宁,故而骆宝樱还是决定抽空去一趟横县,那农庄足足花了五千两银子,很大一笔数目,得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卫三夫人很赞同:「便去罢,这可是咱们三房将来的依靠,你得叮嘱庄头多注意着那些雇农,别苛待他们,但也别纵容了把好好的庄稼都种坏了。咱们在黄县一处庄子,哪一年种了甘蔗还是什么,哎哟,闹虫灾,许是那东西甜,把庄稼全啃光了。没个经验,还是别换着种,这样不容易犯错。」 到得今日,卫三夫人更晓得,他们三房是被不容的,不然也不至于要这样陷害她儿子! 既然早晚都得靠着自己,还是要早作打算。 骆宝樱笑道:「我晓得了,母亲,便是要去看看那些雇农怎么样,再者,我打算再留一户陪房在庄上。」就只一个庄头,难免大权在握,哪一日生出不忠的心呢,有两家互相牵制比较妥当。 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卫三夫人便没多嘴,只目光在她小腹多停留了一下。 骆宝樱脸颊就有点热,她也晓得卫三夫人现在很想抱孙子了,不过这种事都是天意,不是说好好努力很快就能有的,想起卫琅不挑时间的耕耘,她心想是不是从庄上回来该去拜拜送子观音?反正她也只打算去个十日而已。 回头她便让两丫环收拾行李。 知道她今日趁着休沐要走,卫琅点了十来个小厮包括六个护卫给她:「出门在外,你小心些,早些回来。」 骆宝樱答应一声,他送她去二门坐车。 瞧着一件件行李搬到平板车上,他挑眉道:「不过去几日而已,你要带这么多东西?」 「谁晓得庄上有什么,能带的我都带了,万一用不惯呢。」她倚在他怀里,「我走了,你记得吃午膳,我让厨子每日烧了叫天冬送过去,你别忙着一口不用。」她捏捏他的脸,「一点儿都没长胖,还有晚膳,别看我不在便不天天回来。」 「不回来,我能去哪里?」 她轻哼:「你不知吗?那些官员借着相商政事,没少去风月之地的。」 卫琅朗声一笑:「那你别走了好不好?你走了,万一本官忍不住呢?你知道,有时候盛情难却啊!」 「去你的!」她伸手推他,「我管你去不去,反正今日我定要走的。」 第37章 宜喜宜嗔,娇艳动人,卫琅捉住她,低头亲吻,半响道:「我可能没空过来,假使你遇到要商量的事情,写信使人送到京都。」他手指轻抚她脸颊,从眉毛到下颌,语声温柔的道,「我会想你的。」 她啄一啄他嘴唇:「我不想你。」 见到他微恼,她眨眨眼睛,笑着走了。 直到马车离开视线,卫琅才转过身,吩咐九里:「备轿。」 轿子是去宜春侯府的。 听说姐姐刚刚往横县,罗天驰惊讶道:「你怎么没陪姐姐一起去?她一个女人孤身上路你不怕有危险?我看,不如我也去一趟,反正现在清闲。」也就等着娶骆宝珠了。 「护卫在不会有什么,再说我陪得了一日陪不了她一辈子,你得相信宝樱她有能力自己解决。」卫琅让他坐下,「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罗天驰眉头挑了挑:「什么事儿?」 「此前你不是抓到吃空饷的吗,在五城兵马司衙门,我记得那千户叫宋城,他是孙仲的得力心腹,虽然孙仲自己撇了个干净,但是……」他拿出卷宗,「我使人查了,不止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甚至在邓州,山西那里都有吃空饷的情况。你猜猜,为首的都是谁?」 「该不是都跟孙仲有关系罢?」 「虽然不清楚具体人数,可孙仲屡战屡胜不是没有缘由,他出手大方也乐于给属下谋利益,虽然他不需再贪图富贵,可他的下属却需要,他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换得别人对他的忠心。」卫琅道,「你们侯府与武将兵士都有深切关系,往下查比我容易的多,这事交给你。」 「好。」罗天驰一笑,「我也正想把他们连根拔起呢!」 看他摩拳擦掌,卫琅笑了笑,端起茶盅喝:「你教皇子殿下教的如何了?」 「我那小外甥儿可聪明,而今已经学会用剑。」 「还与孙家的人见面吗?」 听到这句,罗天驰露出一个讽笑:「那孙妍倒是想见缙儿,不过我将她做得事情告诉缙儿了,说她在外伤人,你猜如何?原来她不止在宫外如此,便是在缙儿那里,还打过一个丫环的脸,缙儿不喜欢她,他性子像表嫂甚是温厚。」 卫琅淡淡道:「女大十八变,变得是容貌,但一个人的性子从小到大,却也不是一层不变的。」 罗天驰心头一凛。 「孙家不倒,后面的事情难说。」卫琅道,「虽然孙家与咱们卫家结了仇,但他倒下最好与你我都无关,不过……最终能治孙家的,本也不是咱们。」 只看皇帝会不会拿孙仲开刀。 不过凭着孙仲犯下的错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定是不能容许的。 杨旭喜欢把什么都操控在手里,他们做臣子的,有时候只用推波助澜。 他起身,最后叮嘱道:「切莫急躁,此事我也查了数月。」 罗天驰面色郑重:「明白了姐夫,我会把这件事儿做好,且把咱俩都摘出来,武将出头而今难,想着立功的人不少。」 「孺子可教也。」他拍拍他肩膀,告辞走了。 罗天驰看了好一会儿的卷宗。 到得黄昏,骆宝樱才到横县,早前是来卫家的农庄,这回是她自己的,心情可见激动,她已经很久不曾拥有这样大一片农庄,虽然罗天驰想给她,可那不妥,毕竟是皇帝的赏田不能轻易出卖,但现在她有了。 走在田埂上,她满脸笑容,巡视着这一片绿色。 庄头急匆匆过来迎接,行礼道:「哎呀,少夫人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小人什么都没准备,怕少夫人不适。」 「没有我住的地方吗?」 「当然有,当然有,就是吃得用得不曾……」 「我又不要大鱼大肉,你晚上叫厨房做几个乡野菜就行,至于用的我自己带来了。」 庄头往前一看,瞧见两大平板车都放满了东西,就笑起来:「这样便好,少夫人,请随小人来。」 因四周都是山,这农庄紧挨着卫家,也是依山而建,极是清凉,到处可见翠绿的树木,长得参差不齐,不像京都园子里的井井有条,透着原始的美与神秘,偶尔听见鸟声,那么一叫,整个回荡在山谷中,来回几次,悠扬悦耳。 踩着石阶,骆宝樱走到高处的庄上。 大块的青石搭起的老旧的宅院,显出十足的古朴,屋檐下甚至还挂着风铃,只是坏了并没有声音,东边角落里有泉水从院中流过,水面上飘着几片艳丽的花瓣,越发衬得泉水清澈透亮。她站在此地才明白为何当初卫老夫人与何氏要让她买下这六顷地。 其实便是这庄子都值了,像个桃花源,让人忘却尘世的事情。 真的太漂亮,她笑着往里头。 庄头指着前方予她看,一排五间厢房:「这是少夫人您住得地方,小人使人天天打扫的。」 骆宝樱走进去,果然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行了,你走吧,我让丫环收拾就行。」她道,「等明儿你带我去田里看看……」刚说完,听到几声鸡叫,她笑道,「就在后院吗?你养了多少?一会儿把账本拿来。」 「养了六十只鸡,前阵子孵了百来只小鸡出来。」庄头道,「少夫人安心休息吧,明儿小人再行禀告。」 等到他走了,骆宝樱歪在竹子编得藤椅上,问蓝翎:「这院子比祖父祖母的还要漂亮吧?」 「是啊,可见那位夫人颇有情趣,您瞧瞧,不管是桌子椅子都是竹子做的,不像那里都是全套的贵木呢,这里啊,更像乡野里的人家。」蓝翎笑盈盈把箱子打开,一样样拿出东西,要流口水,「奴婢估摸厨子烧得野菜定然也很好吃!」 「馋嘴儿。」 蓝翎道:「难道少夫人不想吃吗?」 第38章 骆宝樱斜睨她一眼:「晓得本夫人饿,还不去催厨房烧快点儿。」 蓝翎忙放下东西走了。 在这幽静的地方一连住了几日,骆宝樱白日里随庄头去看雇农种地,晚上回来对着夜空弹琴,过得极是惬意,只这样的仙境唯她一个,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她总想到卫琅,想着他会不会突然过来给她惊喜,可每天他都没有来。过两日她也要走了,反倒没那么期待,这日收了琴,慢慢走回屋内,关上窗子正要歇息,将将躺下却发现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从背后搂住了她。 「原来你过得神仙日子,难怪不愿意回来。」他声音低哑,亲她脖颈。 他到底还是来了,骆宝樱窃喜,嘴上却道:「什么神仙日子,我今儿还帮着雇农抓虫呢,我觉得他们那药水不太管用,或者咱们回京都,你帮着去上林苑问问,他们都用什么的。」 「问出来了你拿去用?我这算不算是损公肥私?」他把她压在身下,「你从中得了利,拿什么报答我?」 手老实不客气的到处游走。 虽然才隔得几日而已,可身体却好像干旱的土地遇到雨水般,忍不住的肆意吸允,见她好像条美人蛇般缠着自己,卫琅嘴角一挑,看来不止是自己急不可耐,他松开手:「算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骆宝樱半吊在他身上,睁着迷茫的双眼道:「看看?是现在又要走?」 「是。」他道。 她听到这句恨不得捶他一拳,就要走的干什么还撩拨她,她坐起来,把凌乱的发丝夹到耳后,颦眉道:「你已经看完了,走罢!」就那么一会儿还不如不来呢,真不知道他来作甚! 卫琅慢条斯理穿鞋。 她不想理他,可还是忍不住道:「天黑好赶路吗?」 「没什么,我对这里挺熟。」他站好了拉直衣袍。 月光下,银线织就的白鹤好似要破云而出。 她扭过头:「既然你觉得行,那快些走罢,再晚更不好。」 「你不送我?」卫琅问。 「不送。」她气鼓鼓的,冷不丁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横抱起来,耳边是他戏虐的声音,「傻丫头,现在还不了解我,我是会看看就走的人?我没有这样的闲工夫!」 被他耍弄了,骆宝樱大恼:「放我下来!」 卫琅哈哈大笑:「不放,我带你出去。」 他径直抱着她离开房间,外头两个丫环要跟上来,被他喝止:「今晚上就我与宝樱两个人,你们别来打搅。」 踏着夜色,他抱她沿小路往山林中走。 这条路骆宝樱认识,越看越眼熟,她早已忘了刚才的生气,惊喜道:「你要带我看流萤?不过不是最多的一天呢!」 「原想等到那日,可我最近忙,只能将就这天……今天也不算少。」他笑一笑,「足够你看得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温柔满溢,只觉心口甜甜的,嗔道:「你是一早就想好了的?在家里还跟我说,可能没空过来呢,哼,就知道戏弄人。」她掐他胳膊,「我不要抱了,你背我去。」 卫琅放她下来。 她鞋子都没穿,白色的罗袜踩在石头上,像小小的玉莲花。 他弯下身子,她用手圈住他脖子,往上一跳,他接住她的腿很顺利的背了起来。 「背着比较舒服吗?」他问。 「不是,这是惩罚,我可以看见你,你看不见我。」骆宝樱笑。 他侧头,果然瞧不见她的脸。 两人说说笑笑便到了那山谷。 没有那日来得多,可也是数不清,像天空的星星被打碎,化作粉末般飘在空中,骆宝樱从背上跳下来,张开手道:「要是我住在这里就好了!」她没了拘束,撒腿就跑进去。 「小心伤到脚。」卫琅在后面道,「忘了给你带鞋子来了。」 她笑声好像银铃,丝毫不在乎:「能有什么,地上都是草跟泥呢,最多把我袜子弄脏。」 站在宽阔的谷中,她仰着头,好像一个毫无忧虑,天真的孩子。 他走过去,她伸手讨要:「你那么坏,肯定把那东西带来了是不是?」 卫琅笑起来,拿出一个玉瓶,往她裙衫上一撒。 满谷的流萤瞬间都飞向她。 她的身上好似落了一轮明月。 她张开手,原地转圈,又从谷东奔向谷西,那些流萤陆续的跟随着她,在她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变动着的星河。 他站着看她,直到她玩得尽兴,流萤离开。 花尽了力气一样,她坐倒在他怀里,轻轻喘息的呢喃道:「可把我跑累了,那些小家伙是不是长了翅膀就欺负我呢,你瞧瞧,它们又在飞了,可我一点儿都走不动了。」 他笑,看着她撒娇的甜美,忍不住低头亲吻她。 她本就像滩泥了,被他这好似浓酒一样的温柔包围着,越发使不出力气。 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身周闪闪烁烁的流萤,鼻尖嗅到后背隔着外袍青草泥土的清香,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在这夜色里放纵着,盛开着。清晨醒来,只见仍躺在他怀里。 他穿着月白色的里衣,外袍盖在她身上,感觉到她动了,他轻声道:「睡得好吗?」 看到草地中间一整块塌陷的地方,她脸颊有些红,撇嘴儿:「谁让你不停的,早该抱我回去睡。」 明明她也喜欢,却总是嘴硬,卫琅一笑把她抱起来:「咱们这就走。」 她靠在他胸口,见他那么依顺自己,轻轻的笑,搂住他脖子道:「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 声音听着像没清醒,倦倦的,卫琅垂眸,看见她白皙的脸,柔声问:「是好梦吗?」 第39章 「我也不清楚……我梦到太阳了,好多的流萤变成了一个好大的太阳,你是没瞧见,不晓得多壮观呢。」她要打呵欠,把手伸在唇上掩盖了下,「以后还是不要在外面睡,一点没睡好。」 卫琅道:「你会骑马的,在外面睡一觉就娇成这样?还是我抱着你睡得呢,不比棉被软和?」他说着一顿,「你最近都犯困吗?」 骆宝樱摇摇头:「没有啊,就今天,不,昨天也有些。」 卫琅一听,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庄上直奔而去。 原先一炷香时间的路程,只用了一盏茶功夫。 骆宝樱瞧见他额头上甚至出了汗,惊讶道:「你怎么那么急,是要赶着回京都吗?」 「去请个大夫。」卫琅吩咐九里,「去县里请,坐马车来回。」 九里只当骆宝樱病了,拔腿就走。 蓝翎跟紫芙也忙看向她,可自家少夫人哪里有什么病容,脸颊白里透红的,就像山里开着的杜鹃花,鲜艳好看,她们就有些狐疑,卫琅看骆宝樱仍云里雾里,问道:「小日子可来了没?」 骆宝樱摇摇头:「按照原先,该得后日呢。」 难怪她一点不知,卫琅把她放在床上,数落道:「明明是你自己的身子你不晓得多注意着些?我看过好几本医经了,称妇人有喜,多见困倦。」他摸摸她额头,「做梦做得多吗?」 原来怀疑她有喜了,骆宝樱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有了吗?」她把手伸给他,「大夫,您给我把下脉。」 两个丫环听着偷笑。 卫琅斜睨她一眼,还真把她白皙的手腕给捉住了,装模作样道:「勿论这回怀没怀上,少夫人定是多子多孙的命,我瞧着能生七八个……」他胡说八道,骆宝樱笑得倒在床上,「你以为你学得是茅山道术呢,还能看出生几个!」 卫琅松开手,与蓝翎紫芙道:「收拾行李去,假使宝樱有喜,这就跟我回京都。」 骆宝樱忙爬起来:「我这里的事情还没办完呢,难不成你还怕我回不去?」 「我不放心,你得跟我一起走。」他语气很坚决。 骆宝樱哼一声:「瞧你这横行霸道的,是不是我真有孩儿了,都不准出门呢?」 「是,怀孕前三月最危险,你打算出门作甚?家里什么没有,你要有喜欢的,大可使人去买,另外,吃食也得慎重,我记得……」他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回头给你列个清单,不能吃的,厨房就不要买了。」 见他一本正经,骆宝樱懒懒道:「兴许都没怀呢,白说了。」 卫琅道:「总有一半的机会。」 他把书案上的账册拿起来翻,过得会儿就见九里气喘吁吁的领着一位大夫进来。 那大夫行了礼,神色恭敬,卫琅道:「不必拘礼,还请予内子看一看。」 山野地方,骆宝樱也没有遮遮掩掩,便伸了手给那大夫,大夫知晓这里都是权贵世家的田地,越发谨慎,又对骆宝樱行一礼,方才小心的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 骆宝樱不由紧张起来,虽然不太信卫琅,可心里她也是期待的,眼睛盯着那大夫一眨不眨。 屋里寂静,能听见外面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见大夫一直没说话,卫琅由不得踱了几步,对于孩子,他一早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就期望着这一天,故而发现有这可能他极是欣喜,但现在又怕大夫说不曾怀上,那么自己必定要失望。 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他在骆宝樱身上也曾有过。 见他在走动,骆宝樱嘴角挑了挑,晓得他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问大夫:「到底是……」 大夫收回手:「恭喜夫人,确实是有喜了。」又朝卫琅行一礼,「恭喜大人。」 卫琅一下就笑容满面,让九里赏了那大夫领着下去。 「看罢,我没猜错。」卫琅把她抓在怀里,「你真要给我生孩子了!」 眸中跳着喜悦的光,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两口。 骆宝樱摸摸自己的小腹,拧眉:「奇怪,我一点没感觉,他怎么悄无声息就在我肚子里了?」 他手覆盖在她手背上:「他还小怎么会有感觉,得等到六七月才会在里面动,到时你定然天天跟我嚷嚷呢。」他脑海里浮现出骆宝樱肚子很大的样子,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要辛苦你了,往后别再管事儿,都先交予母亲看着罢。」他给她穿鞋,吩咐蓝翎,「叫人把行李搬到车上去,这就回京都。」 生怕她这会儿撞着伤着了,一路抱着去马车。 骆宝樱哭笑不得:「弄得我好像跟豆腐做得一样!」 「豆腐值几个钱?你不一样。」他钻入马车,把腿当垫子给她坐,一只手圈着她的背,让她好靠着。 真是周到的挑不出毛病,骆宝樱撇嘴儿:「等生下来,你是不是疼他疼过我啊?」 「这就开始吃味了?」卫琅手臂用力把她挤近一些,低头含住她嘴唇,「你多生几个,孩子不稀奇了,我肯定最疼你。」 骆宝樱噗嗤笑:「什么歪理?」 他也笑,一下一下的啄她,眸光温柔的像水。 等马车回到京都,也正当是黄昏,听说骆宝樱有喜,卫老夫人,何氏急忙忙就过来,何氏高兴的眼睛都红了,在路上就与卫老夫人说,是去庙里许愿得偿所愿了,要花大钱去还愿。 卫老夫人叫她多添一份。 两人走到厢房,骆宝樱忙行礼道:「原该是我来拜见祖母,母亲,结果相公偏说我劳顿了让我别动呢。」 都没个晚辈的礼数了,哪里从横县回来都不要去请安的。 结果何氏一叠声的道:「是该如此,你而今身子最是紧要的,别的还管什么?你现在啊就得好好养着,宝樱。」她坐到她身边,「你这是第一胎,不比生过孩子的,晓得吗?一定不能疏忽!」 第40章 看起来比卫琅还要更紧张。 骆宝樱好笑,她这怀着身子的都没有这般细致呢,他们一个个都担心的都不得了。 卫老夫人笑道:「听你母亲的话,往后别来上房了,安心养胎,你母亲千盼万盼的……」说着一顿,心想也不能给这孙儿媳太大的压力,「一会儿请个好大夫再看看,我使人去骆家报信。」 那横县的大夫自然比不得京都的,所以卫琅又请回一个。 幸好结果是一样的。 范氏,程氏这会儿也都在,范氏笑道:「我那回生彰儿,接生的是蒋婆子,不知道她现在还在做稳婆呢?」 「早不做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卫老夫人一摆手,「而今最稳当的婆子是同德堂的一位女大夫,姓陆,年纪轻轻不得了,不止医术好,那接生本事也是一流,我等会儿使人去说一声。」 「那么早?」骆宝樱惊讶,「我还要九个月才能生啊。」 众人都笑起来,卫老夫人摇摇头:「瞧我这脑袋不好使了,是得晚些才能去请。」 程氏看他们其乐融融的,心里不太舒服,这卫琅真是做什么都赶在自家儿子前面,官运不说,连生孩子也是,不像卫恒的婚事还没着落,她摇一摇手里的牡丹镶金纨扇,问道:「宝樱,大夫可说是男是女了?」 这问题就不讨喜了,范氏看她一眼:「一个月未必能瞧得出的,便是大夫也不愿主动说。」 程氏撇撇嘴儿,看骆宝樱垂眸不答,暗想肯定是女儿。 其实骆宝樱是懒得理她,她也没有问大夫是男是女,又不是一辈子生一个,所以是不是男孩没那么重要,除非她年纪大了膝下还没有儿子,那可真的有些着急,大梁明文规定,等得一定年限,没有儿子是可以休妻的。 长辈们又叮嘱几句方才离开。 到得天黑,上房那里使人送来好些燕窝雪耳,而骆家人趁着月色,用完晚膳竟是一众都来卫家看她,整个院落满是欢声笑语。袁氏是过来人,与她叮嘱这个叮嘱那个,骆宝珠拉着她的手,说她闷得话,她天天与蒋婧英过来陪她。 骆元昭,骆元珏与卫琅坐在外侧间。 「妹妹年幼时身体不太好,病了一阵子……」 卫琅晓得这大舅子是担心骆宝樱生孩子劳累,笑道:「已经不让她管事儿了,你放心,祖母连请什么稳婆都已经定好了,说是全京都最有本事的。」 骆元昭就笑起来,回眸看向蒋婧英,她那妻子比骆宝樱娇弱的多,有时候抱着她就跟抱着迎枕似的,又轻又软,恐怕将来这也是一个难关,卫琅善解人意:「假使好,定然介绍于你。」 听到这话,骆元珏忍俊不禁。 瞄一眼这总是板着脸的二舅子,卫琅道:「你以后也一定能派上用场。」 玉扇去世之后,吴季兰病好了,两家还是定了亲,吉日就选在明年三月,到此,骆家的几个孩子都有了归宿。 骆元珏轻咳一声,不置可否。 三房热热闹闹,到得很晚,才陆续离开。 卫恒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听着刚才的喧嚣,脸色暗沉似夜,卫琅确实比他运气好,遇到柳娥这样的事情都能逃过一劫,现在还有了孩子,听说骆宝樱是被他一路从二门抱回来的,生怕她受到一点损伤。 这大约是世上他最疼的人了,又怀了他的种,自然不一般。 倒不知有哪一日,他失去她会如何? 这是他的弱点,而卫琅的弱点还不止这个。 他虽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可他无事一身轻。 有亲人探望自然是好事儿,可骆宝樱轮番说话,此刻眼皮子都已经耷拉下来,才发现是比原先容易犯困,她招招手叫卫琅过来抱着她去睡,见她那么快就适应了,他由不得调侃道:「是不是去茅厕也得我抱着?」 骆宝樱啐他:「没个好话,不过要真的,你肯抱吗?」 他想一想:「也没什么,可以尝试下……现在要去吗?」 骆宝樱狠狠掐了他一记。 两人并头躺下,她仍是老习惯,脑袋压着他肩头,一只手搭在他胸口,半侧靠着他闭上眼睛。 鼻尖闻到一阵阵幽香,垂眸看去,她很是安静,小巧的鼻头抵着她中衣,嘴唇没有口脂,红得不艳,却粉粉的,像花瓣,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真正是诱惑人。要按照以前,隔了好几日,便算是有昨晚上的缠绵,也远远不够,他早该把她压在身下。 欲念像潮水般涌向全身,可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儿,又慢慢退去了。 只留下平静的湖面。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右胳膊把她搂得更紧了一点,轻声道:「宝樱,是个儿子。」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儿子吗?」 「大夫说的,有九成把握,不过便是女儿我也喜欢,肯定像你。」他下颌抵在她额头,「兴许比你还漂亮呢。」 「你说什么?」骆宝樱一下瞪圆眼睛,「怎么能比我漂亮?」 卫琅扑哧一笑:「跟自己女儿都吃味,你最漂亮行吧?生几个都比不上你,真是……」他叹一声,「不过等你生下来了,准是比我还疼孩子,瞧瞧天下母亲,哪个不是这样呢,就你这会儿瞎嚷嚷。」 骆宝樱嘟起嘴:「你管我怎么说,反正在你眼里,没人能比得上我。」 「从始至终都是,你还怀疑这个?」他轻声耳语,「我最喜欢你,这世上最喜欢你。」 甜到发熏的声音,她脸蓦地有些红,藏在他怀里道:「我也喜欢你。」 一早该说的,现在终于说了。 他笑起来,紧紧抱住她:「我一早知道了。」 「也就现在,等孩子生下来了,我才不喜欢你了呢!」 「嗯……我也是。」 骆宝樱气得又打他。 窗外月光洒落,温柔满溢,照人入眠。 第41章 骆宝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因不用请安,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下人们也当她豆腐一样,小心翼翼的对待。 吃食上面更是精心,她瞄一眼,发现种类比平日里多了八样,紫芙笑着解释:「生怕少夫人的口味不一样了,厨子也不知该做哪种,刚才就在说,瞧瞧您现在的偏好,心里有个数。」 骆宝樱道:「只犯困罢了,没有像别人说得那些状况,许是没到时候,」她拿起筷子,也跟以前不同,仔细瞅一眼道:「全换成银的了?」 「不止如此,这菜都让奴婢们先尝了才送过来的。」 骆宝樱眉头一拧。 不用说,这定是卫琅吩咐的,他担心有人要害她,可到底是谁呢?卫老爷子亲自下令都没有查出来,逃得逃了,死得死了,可见这幕后主谋极是小心,骆宝樱也是没有想到,金惠瑞走了,竟然还有人继续在兴风作浪。 她是得谨慎些,这样才能使得万年船呢。 七月一过,眼瞅着就要到中秋。 又是个热闹的节日,卫老夫人大早上就叮嘱下人去买彩灯,到得中秋悬挂在庭院里,树上,屋檐下,凉亭中,在赏月的地方附近都得挂上,弄得亮堂堂的才好,又使人准备丰盛的宴席,当然,月饼是必不可少的,光是馅儿都有十来种。 看着窗外下人来来往往,脚不沾地的忙碌,骆宝樱扶着肚子坐下来唉声叹气:「我听说他们买螃蟹了!」 卫琅正在写字,好像没听见一样。 骆宝樱大恼:「我在跟你说话呢!」 「别想打螃蟹的主意,那蟹肉性凉你不能吃。」 「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我昨儿想吃个咸瓜都不行,你索性饿死我好了!」她气鼓鼓的拿起桌上的书卷一摔,「早知道就不怀了,瞧瞧我的胳膊,光知道叫我吃肉吃鱼。」 胖了一大圈,虽然肚子还没鼓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已经有点不便。 她自从有喜之后,尤其这一个月真正叫卫琅晓得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高兴的时候还好,不高兴的时候说变脸就变脸,不能吃螃蟹罢了,为这就摔他的书。瞧她那嘴翘的都能挂油壶了,卫琅叹口气把她抱在腿上:「除了螃蟹还想吃什么?」 「就想吃螃蟹,别的都不要。」 卫琅嘴角牵了牵,想一想道:「你要真想吃,就吃吧,大不了孩子生下来得个小毛小病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要不下回侯爷过来,你跟他说,请个太医留在咱们府里好不好?有神医在,你吃什么不行呢。」 这明里顺着,暗里恐吓着的话,骆宝樱岂会听不出来,朝他一顿好打,他直笑,把袖子一卷胳膊放到她嘴边:「给你吃这个,要吗?」 骆宝樱张嘴就是一口,留下两派牙印。 「还真要,也不嫌脏。」他挑眉,「我没洗过,要不洗好了煮煮给你吃,你现在胃口大了,不晓得怎么让你吃饱,只能割肉饲虎了。」 她噗嗤笑起来。 他揉揉她脑袋,他当然不能理解她为何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可定然跟怀着孩子有关,他是不能体会的,所以她无理取闹的时候他并不计较,把宣纸拿起来给她看:「昨天睡觉前我想了两个名儿,你瞧瞧哪一个好?」 原来不是写字,是在写孩子的名字。 骆宝樱忙盯着看,只见一个是卫廷柏,一个是卫巨川。 「怎么样?」卫琅有些得意,「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松柏不畏严寒,象征孤高耿直的高洁风骨,廷柏寓意朝堂中的松柏,不做墙头草,不为富贵淫,至于巨川,光瞧这两个字,就晓得他对她腹中孩子寄托了多么深厚的期望! 骆宝樱轻声道:「万一是女儿呢,瞧瞧你这两个名字,都是男儿的。」 「都说九成把握了,且现在都两个月了,难道还摸不出来?就是儿子。」卫琅一笑,伸手摸摸她肚子,「你说哪一个好?」 她皱眉道:「都挺好,可怎么听起来像老人家的名字,不知为何,忽地想到祖父呢。」 卫琅捏她脸:「浑说什么,名字还能跟年纪大小有关?」 「当然有关了,要我说,就叫他阿阳,我梦到流萤化作的太阳,兴许他名字里该带一个阳字。」她歪头笑道,「阿阳,多可爱,小孩子小时都叫乳名的,哪里会喊什么廷柏,巨川,老气横秋。」 卫琅无言,半响道:「随你罢,反正他生下来也不懂事,你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但等大了,他得有个像样的名字。」 「好。」她摸摸肚子,「阿阳听见没,你爹啰嗦死了。」 卫琅哭笑不得。 骆宝樱一会儿一个主意:「要不今天请天驰来用饭?咱们相认之后,我还没跟他过过中秋节呢。」 「行,我这就使人去请,反正他早晚是咱们妹夫,别人不会怀疑。」他把九里叫来。 等到下午,罗天驰急匆匆就到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大箱子。 打开来一看,全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他叫仆役都退下,大咧咧坐下道:「姐姐,这都是咱们小时候玩儿的,放在仓库收着呢,我又买了些新的,等小外甥生下来足够他玩的了。」 骆宝樱爱不释手,但很快想到骆宝珠:「你都拿来怎么行?你以后也要有孩子的。」 罗天驰一怔,那时也真没想到,他摆摆手:「又不值几个钱,再买就是了!」又问她,「我这小外甥还好吧?没胡闹吧,我听说闹腾起来饭都吃不好,要不要我请个太医过来?」 卫琅揶揄的笑:「请吧,省得她为个螃蟹与我哭闹。」 骆宝樱狠狠瞪他一眼:「谁跟你哭闹了,是你小气不给我吃!」 「我胳膊都给你了,还小气?」 罗天驰见他们耍花枪,想到将来娶了骆宝珠,他与她恐也是这个样子,天天见面天天说话,他再也不会觉得冷清了,忍不住就笑起来。 第42章 三人说得会儿,卫琅借故去书房拿东西,留下他们姐弟说话,到得外面,他把天冬九里叫来。 不像九里总跟在卫琅身边,天冬是常在院子里走的,这会儿低声禀告:「小人一直盯着安庆呢……」 卫琅打断他:「你不是说曹管事手下的人也在盯着安庆,这几日还在盯着吗?」 「是。」 「有没有发现你?」卫琅挑眉,「安庆还在其次,你不能让曹管事发现了。」 「没有。」天冬笑一笑,「少爷,小人是学过手脚功夫的。」 卫琅轻嗤一声:「学过有什么用?到现在也没抓到人,而今有些端倪你莫打草惊蛇,他不出手你别动,他出手了你也别动,立时来告知我,决不能耽搁了。」又吩咐九里,「你仍跟在我身边,免得别人怀疑。」 他说完才往二进那里去。 三房不管事儿,全落在范氏身上,便是用午膳也是匆匆忙忙,卫春堂瞧她一眼道:「也不用面面俱到,自家人吃个饭拜个月而已,粗陋些没什么,小心累坏身子,再多吃半碗吧。」 丈夫体贴,范氏笑眯眯又吃了点儿。 卫春堂与她同时放下筷子,这时曹管事过来禀告,说得是厨房的事宜,缺什么,正在炖什么云云,范氏听完点头,把交代的说了,又亲自送他出去,两人站在甬道上,透过窗口,他瞧见范氏脸色有些变化。 等到她回来,卫春堂淡淡问:「一切还好吧?」 范氏道:「没什么。」她低头整理书案上的书卷,毛笔。 卫春堂眼眸眯了眯。 他没有说什么,转身出了去。 到得傍晚,庭院中已经设好两桌宴席,四周挂了灯,月亮正慢慢升上来。 范氏坐在案前,一动不动。 也不知何时卫春堂又回了,关上门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听见这话,范氏手一颤,险些把茶盅打了,她压下心跳,抬头笑道:「老爷说什么呢?」 「你别跟我装蒜,我刚才去见过曹管事了。」 范氏脸色僵住。 卫春堂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风韵犹存的脸,这些年陪伴他走过二十来年春秋的女人,他自以为了解,可也未必是。就在前不久,她便让卫崇过来堂房请教他学问,顺水推舟让他做个好大伯,建议去大书房。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天范氏也见过曹管事。 曹管事一直都是他们的管事,精明能干,极有手段,在外地便是范氏的得力心腹,因他忙于公务嫌少回来,故而曹管事是效力于范氏的,但曹管事的能力他很清楚,所以回到京都,卫老夫人把内务交出来的时候,曹管事接管了卫家所有的事情。 安插了许多大房的人手在各个管事房。 然而出了柳娥那件事,他们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凭着卫春堂的直觉,他知晓其中定有蹊跷,可他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没有猜对。 「我与曹管事说,你已经同我交代,他当真一五一十都说了。」卫春堂指甲磨着食指上粗砺的老茧,有些艰难的道,「我以前总怕自己辜负你,因为母亲的事情,我与父亲难以融洽,你总是劝我,让我放开,我都在尽力。这次父亲险些离世,我才明白,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开怀,过去的不可追,即便再弥补,再想回头去挽救也不可能。我心想我还有你呢,有彰儿,蓉儿,比什么都好,哪怕琅儿他当上阁臣……」 范氏的眼泪落下来,抽泣道:「老爷,我不是故意想害琅儿,我只是……老爷,那位置明明该是你来坐,你为此期盼了多久?琅儿还年轻,有什么苦不能吃呢?」 满腔的哀怨。 卫春堂叹口气,他不是没有愤怒过,可有些事是天注定的,卫琅那么年轻便当上大学士,他内心知晓,他必有入阁的那一天。所以刚刚回京都,他也曾质疑过卫琅,然而相处下来,他知道卫琅的本事,绝不是浪得虚名。 既然如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宦海浮沉多少年,要真信付出多少便能得到多少,那是太可笑的事情了。 他走过去揽住范氏的肩膀,愧疚的看着她:「是我不好让你失望。」 「你。」范氏忙道,「怎么会是你?老爷,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是这……」是这无情的世事,让她难以承受,她哭道,「倒是我,让你……老爷,你若是觉得我不配再当你夫人,你可以休了我。」 卫春堂拍拍她后背:「此事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我只望你莫再纠缠此事,不然你便会变成我,这几十年都不曾真正的开怀,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此话发自内心腹诽,范氏的心一阵刺痛,浑身轻颤了下才道:「老爷,我记住了。」 他松开手:「曹管事说……你还在犹豫是吗?」 范氏摇摇头:「老爷,我还没有丧尽天良,不至于会看着宝樱出事,宝樱是个好孩子……你放心,这桩事儿我自会解决。」 卫春堂审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你出手,你莫牵连在里面了。」他转身大踏步走了。 圆月此刻已挂在树梢,卫琅扶着骆宝樱与罗天驰说说笑笑的往庭院走,就在这时,九里低声在卫琅耳边说得一句,他脸色仿若寒冰,勉强笑着与骆宝樱道:「宝樱,你跟天驰先去。」 骆宝樱奇怪:「你不来用饭了?」 「怎么会?只是现在有些事情,我去去就回。」 骆宝樱道:「那你快些处理好,不然祖母定是要问的。」 卫琅应声,转身走了。 中秋佳节,不止主子们要过,仆役们也一样,卫老夫人好心,在这一天总会让下人们尝一顿丰盛的饭菜,还有月饼赏钱发放,这就苦了厨房了。因卫家的下人可是有几百号人的,原本三十来人忙得跟陀螺一样,还忙不过来,从各个管事那里调任了不少人过来相帮,才勉强应付。 第43章 菜肴流水一般端在外间,又有洗好的新鲜鱼肉蔬菜,一竹匾一竹匾的端进去,就在这时,不知谁打翻酒坛子,酒水泼一地,个个脚上都沾到了,急性子的开始骂骂咧咧,便有人提着笤帚去打扫。 笤帚一动,流淌成河的酒溅得到处都是,管事的见他们做事不着调,又是骂又是换人,仆役们来来去去,乱成一团。 观成见状走入外间,把歪掉的碗碟摆摆正,各自都在忙,谁有空注意旁人,他观察一阵便要从怀里拿东西,谁料将将把玉瓶掏出来,胳膊猛地被扣住了。 他吓一跳,抬头看见天冬,一下魂飞魄散。 天冬喝道:「你手里拿得什么?」 众人都看过来,果见观成有个玉瓶。 观成面如土色,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乱的时候,天冬竟然在此,他抖抖索索道:「是,是小人的药,小人不舒服,随时带身上的。」 天冬揪住他衣领,抢过玉瓶,把他一下拽了出去,观成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跟自家主子交代,腿都软了,被天冬拖着走。结果到得半途被个高大的身形拦住了,他发现今儿着实倒霉,还遇上卫春堂了! 天冬也吃了一惊,连忙行礼。 卫春堂道:「把他留下来,我有话问他。」 天冬哪里肯,他是得了卫琅的命令,监视观成的,要不是他隐藏的好,未必能逮得住观成呢,怎么能让给卫春堂?且不说,卫春堂原本便与卫春帆是亲兄弟,那观成可是二房的人。 卫春堂看他不遵从,正待要说话,小径上却传来卫琅的声音:「真巧啊,大伯父,侄儿不知您会在此。」他走过来,朝卫春堂行一礼,「观成想谋害人命,还请大伯父莫要插手,我已请大夫过来。」 观成吓得浑身发抖,看向卫春堂:「大老爷,您得为小人做主啊,小人在厨房兢兢业业的,一点儿没敢偷懒,就是刚才有人打破酒坛,小人就出去避了会儿。为这事儿,也不能把害人的罪名按在小人头上。」 卫琅看一眼大夫道:「天冬,你把玉瓶给大夫看,到底是什么药。」 天冬嘲讽道:「他说是自己吃的。」 观成再不敢说话,只敢喘气。 那大夫把鼻子凑到瓶上闻一闻,面色顿变,他眉头皱两下,又再次闻之方才确认道:「此药是用来堕胎的,内含五味子,红花,丹皮,榆白,桃仁等,极是阴毒,有喜妇人吃了下血不止,恐是要没命。」 卫琅手掌握紧了,指头骨节发白,目光落在观成身上,好似能把他身体洞穿。 「你家里有母亲,有个弟弟,你今日不说实话,休怪我让他们死无全尸!」卫琅喝道,「押他去见卫恒!」 观成抖得好像风中的落叶,把卫春堂当成救命稻草:「大老爷,求您救我一命!您不能让三少爷这样诬陷二少爷啊,大老爷!」 果真是卫恒,他竟然恶毒的想要弄出一尸两命,这事儿在衙门虽不少见,可卫春堂绝没有想到自家侄儿也是这种人,卫家百年望族,竟出了这样一个后辈,冷血无情的的可怕,什么亲情都抛之脑后。 他到底是为什么? 卫春堂道:「走。」 他领头而去。 卫琅有些惊讶,低声道:「大伯父您……」 「你以为厨房是那么容易乱起来的?」卫春堂道,「酒坛是我让人撞翻的。」 听到这话,观成觉得自己死定了。 卫琅微微松口气。 几人很快就到得卫恒的宅院,卫恒将将要出来去与长辈们请安,便见卫春堂沉着脸走过来,而在他身后,站着卫琅,还有观成。 他浑身一冷,可面上故作惊讶:「大伯父怎么与三弟一起来了?可是我耽搁时间,祖父祖母催促?」 卫琅话都不说,冲上去一拳就砸在他脸上。 力气极大,卫恒的鼻子流出血来,顺着嘴唇下颌直滴在地上,他惊骇的捂住鼻子,大怒道:「你疯了?」 卫琅却又打他,卫恒不得已拦住他的攻击,然而卫琅在军中待过一年,练过臂力,卫恒不是他对手,三两下就倒在地上,被他打得鼻青眼肿,原先白皙的脸已经不成样子。他怪叫道:「大伯父,你,您就看着吗?三弟他疯了,来人,来人……」 可小厮们一过来,就被天冬跟九里困住,两方人打成一团。 卫春堂沉声与观成道:「你老实交代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观成见卫恒毫无还手之力,想到卫琅把他家人都连带上了,一下瘫软在地,嗫嚅道:「是,是少爷,少爷让小人把这药偷偷的下到菜里。这药寻常人吃了无什么事儿,银筷也试不出来……小人,小人也没法子啊,还请大老爷饶命!」 卫恒听见他全交代了,大怒道:「你胡说什么?谁差遣你下药了?你,敢给老子胡说,小心我……」 话未说完,又吃了卫琅一记。 卫春堂道:「琅儿,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此事还得问过你祖父祖母呢,你不得行私刑。」 不料院子外一声大喝:「私刑?打死才好!」 却是罗天驰。 他见卫琅一直不出现,除了卫老爷子卫家男人都不在,光他杵着有点尴尬,便出来寻卫琅,听说他们来了卫恒这里,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追来了,结果听到观成的话,当下是火冒三丈。 卫琅收了手,手背上血肉模糊,可他一点不觉得疼,因想着骆宝樱若吃得这药,要受的苦,他就恨不得把卫恒活活打死,就是到现在,胸中那团怒火也没有消去。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又得归于理智,卫恒得受到制裁才行。 他直起身,冷冷看着卫恒道:「你慢慢等死吧!」 这等罪行或许不被砍头,可必定是终身流放,然而罗天驰生性比卫琅嗜血的多,又无法无天的,知晓卫恒要害死骆宝樱与他小外甥,他就无法忍耐,上前便将卫恒一把揪起来,狠狠往他后脑勺捶了一拳。 第44章 那拳头蕴含千斤之力,汇集了他这二十年的本事,岂是卫恒这种读书人能承受的?他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卫春堂见他一动不动,忙让大夫去把脉。 大夫道:「还有声息。」 罗天驰不屑一笑。 这笑容有些诡异,卫琅瞧他一眼,拿帕子擦擦手道:「上回的事情我便怀疑上卫恒了,毕竟大伯父您光明磊落,而二伯父,与我一起住在屋檐下也有好几年,几不曾生事,二伯母无此能力,除了卫恒,再也没有别的人选。大伯父也是这样认为的罢,所以今日才会协助我。」他笑一笑,「侄儿铭感在心,连同那天在大书房的事情,也得谢谢您。」 卫春堂因范氏有些心虚,然这些年多亏得范氏,他才有一个温暖的家,他绝不会把范氏供出来。 虽然眼前这侄儿聪慧过人,话里有话,可他选择无视,淡淡道:「这就去见你祖父祖母吧。」 卫琅叫天冬押着观成前往。 众人听得来龙去脉,除了知情人个个都呆若木鸡,程氏更是嚎啕大哭,说观成污蔑,卫琅又抓来好几个仆役,大夫,都是卫恒的心腹,甚至把那天怎么迷晕柳娥,怎么带到书房的事都挖了出来。 再难狡辩,卫春帆也知道卫春堂绝不会诬陷自己的儿子,只是他不敢相信,二房原本都靠着卫恒,谁料到这儿子得了失心疯了,要这样害卫琅跟骆宝樱。他们两房之间哪里有这种深仇大恨? 谁也不知道卫恒是为什么。 甚至卫琅也不知。 掩藏在太阳底下的灯火,失去了被人看见的机会,有时候,它们只能去寻找黑暗,而在黑暗里,它们再也不能像从前。 卫恒醒了,就在卫琅要押他去衙门的时候他醒了。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一切的才华,流着口水问他们要吃得,得到了,高高兴兴的捧着吃,好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程氏晕了过去。 骆宝樱坐在窗前,怎么也无法静下心写字,罗天驰一拳把卫恒打成傻子,那是与卫家二房结了怨,只程氏与卫春帆拿罗天驰没法子,当时的情况,毕竟是卫恒要谋害她,谁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 罗天驰那一拳是意外,虽然个个心里都知他是故意的。 到底,这卫家是不能待了吧? 何氏过来看她,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而今怀了孩子心思不能重,这件事儿说到底与你是无关的。也怪不得琅儿,他是为你着想,才不露声色,叫你后来才晓得,你不要为此生气。」 骆宝樱笑着道:「母亲,我怎么会生气呢?要不是他,我兴许就要吃了那药,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搬出去过?」 这种情况,他们与二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觉得尴尬。 何氏柔声道:「我也考虑过了,等琅儿回来,咱们一起去见父亲母亲。」她并没有露出喜怒,很是平静,或许自从来到卫家,她就已经猜到这结果,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注定的,怎么也亲近不得,最终还是会远离。 就像卫老夫人与那两个儿子,花了几十年,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不曾开口,卫春堂却先与卫老爷子,卫老夫人说了,他们大房要与二房搬出去。 卫老爷子未免惊讶:「怎么好好的要分家呢?」 卫春堂端端正正坐着,双手放在膝头:「分家对谁都好,父亲,您莫要犹豫,便是咱们三房住在一起,才生出恒儿这等事。」互相不喜欢的,又何必强求?这个家束缚了他多少年头,曾带给他多少痛苦,而今提起分开,他心头释然。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卫老爷子神情有些凄然,到底还是要散了! 或许从那一天他娶张氏时,就已经有了预示,他不够坚强不敢忤逆父母,最终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如果当时他可以坚定些,未必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可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大儿子沉静沧桑的脸,想起父子间的恩怨,他长叹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无话可说。不过春堂,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卫家祖先也会因你觉得欣慰,你们搬出去了,时常仍可以回来。」 卫春堂略一颔首,起身告辞。 事情风回陆转,竟是那两房搬出去,卫琅倒有些承不住,可卫春堂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卫老爷子与卫老夫人只能尽量弥补,将卫家五分之四的家产都送与他,可卫春堂也没有要,他只取了该得的三分之一,不过卫恒而今痴傻,二房仍是多补贴一些。 人去楼空,偌大的卫家一下便只剩下他们二老与三房,骆宝樱靠在卫琅怀里,看着头顶上的明月,幽幽道:「嫁给你不曾想到卫家有一日会那么冷清。」 卫琅道:「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悲欢离合,又有什么呢?终有一日,你我……」知晓的越透彻,有时候从浑身侵袭来的冷也越锋利,他把她搂紧了轻声道,「不管如何,你我现在在一起就够了。」 两个人靠着的温暖足以抵挡严寒。 至于未来,谁又知?他笑道:「我给儿子又想了一个名字,叫卫临阳。」 骆宝樱噗嗤一声:「上回没定下来,你是不是成天的在衙门想这个呢?就这会儿还能取名字。」 「谁让你挑三拣四的,这名字里有个阳了,行不行?」 「可临阳这个名儿……我记得《山海经》有提到羚呢,说是一种羊。」 卫琅没辙了,取什么都挑,恼得一掐她脸蛋:「算了,给你取罢,我就看你能取个什么样的名儿。」 「真给我取?」骆宝樱眨眨眼睛,「好啊,你别反悔。」 卫琅道:「又不是只生一个。」 骆宝樱哼道:「最多再生个女儿。」 第45章 眼见夜色越浓,卫琅把她抱回去,骆宝樱在他怀里忽地叹口气,轻声道:「天驰这性子真是烈的很,就不怕力气没掌握好把人打死了。我可不想他这样沾上人命,也不知将来娶了珠珠会不会收敛些。」 卫琅道:「他也是为你,我当时也想把他打死呢。」 「你别替他说话,他这身份官位越做越大,以后指不定还要去打仗,这等冲动如何是好?我是怕他不知道悔改,你下回见着他,必得说说他。」 卫琅道:「我说有什么用?男人要变,一是遭遇变故,二是因为女人,只能指望你妹妹。」 骆宝樱道:「珠珠嫁给他,不被他欺负都算好的,真能有用?得了,等我有空与她说。」她搂住他脖子,「走快一些,可是我重了,你抱不动?」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我是有点儿抱不动你了。」 骆宝樱扭头在他肩膀咬一口:「真讨厌,不给你生孩子了!」 卫琅哈哈笑起来。 虽然那两房搬走了有些空,可比起潜藏的危险,着实后者重要的多,骆宝樱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冷清,因为仆役都是自家院子与三房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她每日早上都去园子里散会儿步,午时要么陪卫老爷子,卫老夫人用膳,要么与何氏一起,下午又踱去马厩看看心爱的马儿,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一转眼就到骆宝珠出嫁的日子。 她也怀了三个月了,与卫琅早说晚说的,方才准许去骆家,可也不准她自己去,非得等他一起坐马车。 马车两旁还派上许多护卫,不晓得以为护送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到得骆家二门处,他又小心翼翼扶着她出来,骆元昭瞧见直笑:「怀璟,在这儿就不用如此了。」他看向蒋婧英,「娘子,你同宝樱去珠珠那里。」 蒋婧英就迎上来,亲亲热热拉着骆宝樱的手:「珠珠都提到你几回了,好像你不来她就不嫁了似的。」 「她就这性子,什么都赖着我,幸好而今没那么危险,不然相公定是不准的。」 蒋婧英道:「三妹夫那是担心你呢。」 「大哥也很担心你吧?看看你这胖了好些呢,我听丫环说,你不喜欢吃肉,大哥专门使人把肉剁碎了与几十样东西混一起给你做圆子,一点吃不出肉的味道,是不是?」 蒋婧英脸红起来:「我现在吃了,瞧着那些下人都辛苦。」 骆宝樱笑:「快些给大哥生个孩子吧。」 「嗯。」蒋婧英脸更红了,声音也听不见。 两人携手去东跨院,骆宝樱瞧见袁氏,笑道:「这院子该重新买了呢,您说是不是,母亲?」 袁氏道:「是了,你祖母昨儿也在说,这院子小了些,等珠珠嫁了咱们就去买。宝樱,老夫人,三夫人熟悉京都,你与她们也说说,可有合适的地方,必得还与你们卫家离得近的。 骆宝樱道好,见丫环们撩开门帘,便径直走进去。 见到她,骆宝珠也不顾正绞着脸,手舞足蹈大叫道:「三姐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不来,我,我都没底气嫁人。」 一阵动,那婆子手也乱了,绞得她痛得哇哇大叫。 明明是很可怜的,可不知为何,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就是老太太都道:「猴儿似的,乱动什么?你三姐来不来跟你嫁人有什么关系?你这孩子,真不放心嫁到侯府去!」 侯府没个长辈,以后罗天驰出去办公,府里就只剩骆宝珠一个,老太太这也是真心话,就昨天晚上还跟袁氏说呢,怕骆宝珠管不好。 被老太太说,骆宝珠忙又坐端正了,但嘴还是不闲着:「三姐,你快些坐在我旁边。」 骆宝樱依言过去,笑道:「也就这会儿我能陪着你,你啊,从今天开始得像个大人了才行。」 袁氏道:「听着你三姐的话,你可不能有一点事儿便想着找宝樱,这侯府啊得靠你来管着,我教你的,你最好都记住了……」 轮流的说,骆宝珠差点想捂上耳朵,委屈道:「到底是来贺我嫁人呢,还是来训我的?弄得我都不想出这个门了。三姐,这几日祖母,母亲天天与我说这些,我比念书还累!不过是个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能有多难?府里都有管事的,又不要我亲力亲为。」 老太太道:「得,不要再吓她了,不然撂杆子不干了!」 众人又笑起来。 骆宝樱见她绞完脸,送上一对羊脂玉的手镯,骆宝珠欢喜道:「真漂亮啊,这手镯可贵吧?」 「原先是贵,而今你是侯爷夫人了,算得什么?」罗家下得聘礼丰厚至极,她的身份一下就上去了,「你得习惯这些,往后出去聚会就得像个侯夫人的样子,戴上这些首饰,知道吗?」 人靠衣装嘛,将来骆宝珠可是代表宜春侯府的。 骆宝珠点点头:「我晓得。」 她见过骆宝樱嫁人之后的装束,走出去便是名门夫人,丝毫不会给卫家丢脸,她当然也是要一样的。 骆宝棠这回儿也上来送添妆,是一对赤金簪子,唐慎中在工部观政两年,已升为主事,日子是越过越好了,骆宝珠笑着道谢。 见她没抱着儿子来,骆宝樱奇怪:「佑儿呢?难不成在家中?」 「相公抱着去与几个朋友看了。」骆宝棠道,「他比我还喜欢抱孩子,不过佑儿也乖,见到人多也不吵闹的,叔叔婶婶的叫得可欢。」 「见到我也一叠声的叫曾外祖母,我不赏他都不行,从我哪里拿走好些金锞子了。」老太太打趣,「宝棠,可是比你聪明呢,你小时候没那么讨喜。」 听到儿子被夸,骆宝棠笑得更欢喜。 骆宝樱问起骆宝樟。 老太太摆摆手:「她啊怀着金贵的儿子呢,生怕没了,你是不晓得,天天足不出户,哪里愿意冒险过来?倒是使人送了好些东西,算是知礼的,就是在章家闹了好些事儿,差些……」她顿一顿,叫骆宝珠快些打扮,拉了骆宝樱坐到别处,继续道,「章家也要分家,可章老爷子不肯,不像你们卫家。说起来,今日你大伯父也送了贺礼,不过人没有来。」 第46章 大房,二房那时搬出卫家,在京都也引发了议论。 毕竟他们是长辈,要按长幼之序,不该是他们搬,然卫春堂,卫春帆与卫家老爷子关系不好,而卫家大宅又绝不可能缺少二老,最终卫春堂做了选择。 在这一点上,骆宝樱觉得有点愧对大房,毕竟卫春堂为人不错。 可事情走到这一步,都有其理由,只能各自安好。 她叹口气:「因二房的事情,咱们将来恐是不会再怎么来往了,卫家也是四分五裂呢。」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也晓得卫家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只要你与琅儿还住在卫家就好。你想想,咱们骆家起初不也只有你父亲一个人吗?而今你们几个都陆续成家了,等到婧英生下孩子,那咱们就是四世同堂,那孩子又生下孩子,百年也是转眼间的事情,你与琅儿啊,肯定能让这个家族重新兴旺起来的。」 骆宝樱听了,鼻子竟有些酸。 可想到百年之后,她与卫琅的孩子,一代又一代,充盈在卫家,又好似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大概这就是家的意义,她挽住老太太的胳膊道:「谢谢祖母。」 两人说着悄悄话,骆宝珠耐不住,又叫道:「三姐,我要穿嫁衣了!」 老太太道:「瞧瞧这孩子一点儿不稳重,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我也就不担心了,而今真不晓得她嫁去侯府会怎么样呢!」 「傻人有傻福,祖母莫多想,再说还有四妹夫呢。」骆宝樱心想,罗天驰自个儿选择的,他心里肯定有数,要是骆宝珠往后能力不足他又嫌弃的话,她肯定不饶罗天驰。也不想想,假使不是他,骆宝珠大可以嫁个简单的家庭。 因为在骆宝樱看来,女人是应该做个贤妻良母,但男人绝对不能当甩手掌柜。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就笑了:「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喜服拿来,一片彤红,凤穿牡丹绣得栩栩如生,那凤凰仿若要展翅高飞,羽毛皆是金线所刺,耀眼夺目。 小姑娘的妆画得也秾丽,穿上去并不显突兀,反倒是相得益彰。 骆宝樱笑道:「你今日最是漂亮了!」 一下子长大似的,告别了单纯的时光。 骆宝珠手指抚着厚重的嫁衣,那金线并不是那么光滑掠过她肌肤,有些刺痛,她突然就忍不住哭起来。 这一哭,袁氏也忍不住哭,那是她唯一一个亲生女儿,心头的疙瘩宝贝,虽说成就了桩极好的姻缘,可也是操不完的心。怕她将来应付不了侯府的事情,应付不了那一干子皇亲国戚,又或是让罗天驰不满意。 有太多的担忧,可她不想让骆宝珠害怕,擦一擦眼泪道:「珠珠,莫哭了,一会儿还惹得你祖母,姐姐们哭。宝樱怀着孩子呢,哭了对眼睛不好。」 骆宝珠抽抽搭搭的止住了眼泪,对骆宝樱道:「我不哭了三姐,我只是希望我嫁去侯府,咱们还能经常见面。」 「傻丫头,不管你嫁去哪里,只要在京都,哪天不能见呢?别说傻话了!」 骆宝珠想想也是,骆宝樱嫁去卫家其实跟没嫁区别不大,她愿意去卫家什么时候都行,骆宝樱也常回骆家。不过,不知道罗天驰这样霸道的性子,会不会也准许她呢?她突然有点后悔,嫁之前忘了问了! 外面炮仗这会儿响了起来,迎亲的花轿到门口了。 嘉儿跟着骆元昭一起过来,他虽然年纪小,也晓得姐姐要离开家了,心头不舍,拉住她袖子,抬着小脑袋道:「姐姐,姐姐,你现在要去见罗哥哥了吗?大哥说,你往后就要住在侯府了,是不是?」 摸摸弟弟柔软的头发,骆宝珠笑道:「是啊,等我走了,你可得在家里乖乖的,要听祖母,母亲的话。」 嘉儿道:「哦,那姐姐什么时候再回来呀?」 「过三天就回来的。」 嘉儿掰掰手指觉得时间不长,笑着点点头。 分别的时候,骆宝樱叮嘱骆宝珠:「你往后只要想着,是侯爷愿娶你就行了,那是你该得的,你没有亏欠谁。」 她太知道那些嫉恨的人的心思了,罗天驰又是香饽饽,显而易见骆宝珠将来会面对什么,所以她必须要做到这一条,相信自己,相信罗天驰。 骆宝珠用力点点头,用力握一握骆宝樱的手,吸着鼻子道:「三姐,我走了。」 「听着一点儿不吉利,你该说咱们过几日再会。」 骆宝珠噗嗤一声:「三姐,等我回门你要来看我!」 「好。」她笑着道。 骆宝珠又与旁人告辞,趴在骆元昭的背上,慢慢去了停在二门处的花轿。花轿旁罗天驰正等着,穿着绯红的喜袍,长身玉立,英气勃勃,一边与卫琅说话:「孙仲那事儿我已经使人在查,许是没多久就会有结果……」他往前张望,「那傻丫头怎么来那么慢,大舅子是没吃饱饭不成?背个人都背不动了!」 瞧他毛躁的样子,卫琅一笑:「现在就急了?一会儿行夫妻大礼,应酬宾客看你怎么熬呢。」 「三哥,到时候你可得替我挡着点儿酒!」 卫琅从袖中拿出药丸:「吃罢,吃了保管没事儿。」 「解酒药?」罗天驰眼睛一亮,嘿嘿笑道,「那会儿你成亲是不是也吃了这个?」 「我不用,我又没有你那么多狐朋狗友。」 穿着一袭华袍的华榛倚在白墙上:「卫大人说话最好小心些,什么狐朋狗友?你怎么不说你没人缘呢?」他拍拍胸脯道,「放心,有我给你挡着酒呢,谁灌你,都得踩着我尸体过去。」 罗天驰斜睨他:「我只指望你到时莫发酒疯,把宾客们吓跑,不指望你别的了。」他把药丸一口吞下。 华榛挑眉:「我而今酒量更好了,你不信?」 第47章 「赶紧娶个娘子吧,跟酒较什么劲儿?」罗天驰道,「你酒喝得多,就能遇到喜欢的姑娘不成?」 他都成亲了,华榛还在吊儿郎当的。 听到这话,华榛朝卫琅看了一看,淡淡道:「我在等着某人犯错呢。」 卫琅警觉道:「你此话何意?」 「听不明白便算了,那是我……」华榛翻身上马,心想那是他跟骆宝樱的约定,只要他还没看上别的姑娘,这约定就一直有效。 罗天驰怕那两人又起什么冲突,眼见骆元昭背着骆宝珠来了,挑眉道:「你们可真慢,总算来了。」 骆元昭把骆宝珠放下来,正色道:「还请侯爷好好对待珠珠。」 「自然,不然我娶她作甚?」罗天驰道,「珠珠,你说是不是?」 这等时候并不适应用这种语气,更别说还径直问新娘呢。 可骆宝珠一早晓得他是什么性子,说话肆无忌惮的,可这就是他,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都那么明显,她不会因为这样的缺点而讨厌他,就跟他总嫌弃她笨,可也娶了她一样。 她轻声道:「你待我好不好现在可看不出来,得看以后呢。」说完扶着丫环的手走向轿子。 竟然还还嘴,罗天驰眉毛挑了一挑,笑意浮上嘴角,好不好,今晚上就得让她见识一下!他骑上马背,朝众人一拱手,伴着花轿往前而去,卫琅,华榛等人跟在后面。 鞭炮声仍是连绵不绝,响彻了整个京都。 骆宝珠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声,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知过得多久,花轿突然停下,喜娘生怕惊吓到小姑娘似的,轻声细语道:「四姑娘小心些,嫁衣长,可别踩到了,来,慢慢出来。」 原来到侯府门口了,骆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弯腰从轿中走出,扶住喜娘伸过来的手。 喜娘把红绸两头递给新人,罗天驰用力一拉,骆宝珠没个提防,差些摔一跤,只听得她在盖头下方哎呀一声,好像娇弱的绵羊,他就忍不住笑。 见他这时候还玩闹,喜娘正色道:「还请侯爷引好路,新娘要真跌了,甚不吉利!」 宜春侯府没有长辈,喜娘今日来担此重任,刘夫人就与她千叮嘱万叮嘱,说罗天驰放任不羁,不能由着他胡来,该什么规矩便得要什么规矩,让喜娘不要害怕,若是罗天驰不听,使人去告知她。 故而喜娘当然是有几分底气的。 罗天驰目光与她对上,竟看出几分凛然,他嘴角扯一扯,消去些力气拉着骆宝珠去大堂。 沿路宾客们就在纷纷恭贺了,左一句右一句的,没个停歇,骆宝珠难以想象这得有多少人,上回骆宝樱嫁人,卫家已经是人山人海,今日此地恐怕也不会少。她越发谨慎,一步步走得稳当,好不容到大堂,额头上,背上都已经渗出汗来。 见她站定了,罗天驰凑到她耳边戏虐道:「一会儿别拜错方位。」 因周围都是客人,骆宝珠没有再出声,只在心里把罗天驰骂了一句,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才不会做错呢。不过夫妻拜天地,还要拜高堂,他父母皆不在人世,恐是要对着牌位罢?骆宝珠又有些唏嘘,她都不晓得公公婆婆长什么样。 胡思乱想间,她随着主持成亲的礼官指示,顺利的行完大礼。 众人又再次恭贺。 喜娘请罗天驰引着骆宝珠去洞房。 他在前头走,她慢腾腾的在后面,离开了闹哄哄的人群,夜风也好像更急了,吹得她嫁衣飞扬起来。 听到风声,他回眸看去,瞧见她下方露出了绯红色的鞋子,绣着并蒂莲花,她不知他停下,兀自往前,眼看着要撞到罗天驰,蓝翎忙拉住她:「姑娘……」 骆宝珠惊讶:「有什么事吗?」 隔着红盖头,声音也好像不一样,罗天驰目光在她身上瞄了下道:「嫁衣重吗?」好似很多层,裹得她整个人都丰盈起来。 骆宝珠怔了怔,小声道:「有些重呢。」 喜娘皱眉道:「侯爷!」 走路都没个消停,这会子说什么话? 罗天驰摸摸鼻子,嫌她烦,但还是转过身去。骆宝珠忽然就想笑,因他被喜娘训了好几次,这可是很少见的,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呢。 两人走入洞房,骆宝珠在床上坐下来。她手掌伸开,并排放在膝头,端端正正的一点不敢乱动,这是成亲的重要关头,想到母亲的叮嘱,她背脊挺得更直,因知道好些女眷定是在屋里,盯着她看呢。 接过银秤,罗天驰走到她面前,没有任何犹豫,瞬时就把那盖头挑了起来。 光亮一下落入眼中,骆宝珠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穿着喜袍的男人剑眉星目,仍是洒脱不羁,不拘小节,甚至没有什么紧张,目光笼在她脸上,像平日里一样自在。 骆宝珠倒是忍不住脸红,哪里能多看,连忙低下头去。 看她羞答答的惹人怜爱,罗天驰挑眉一笑把银秤交还喜娘,刘夫人笑道:「天驰你而今娶妻了,可得收敛着些,别欺负宝珠,知道吗?」 在罗氏与刘夫人眼里,骆宝珠的家世稍许有些低,但好在这姑娘品行不错,罗天驰又喜欢,她们便随他。而今既然嫁进来,自然是巴望两人把日子过好的,刘夫人少不得要叮嘱几句。 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表姨呀,表哥那么喜欢宝珠妹妹,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宝珠瞧着也是聪明人呢,想必能把侯府管好的。」 声音极是熟悉,骆宝珠心想,这是金惠瑞啊! 听到金惠瑞说话,罗天驰就不耐烦:「二姑姑,您就不能让我先把合卺酒吃了?」 刘夫人拿他没辙,赶紧让喜娘端来。 两人对着喝了,金惠瑞冷眼瞧在眼里,从骆宝珠想到骆宝樱,自然也就想到了卫家,她着实没料到卫恒会变成傻子,真是便宜他了,不然她非得想法子收拾他不可,而今只剩下卫琅一个人。 第48章 卫家不合,大房二房搬出去,卫老爷子致仕,卫琅也失去了卫春堂这个支柱,那是孤掌难鸣。眼下相公一路高涨,听闻已找着当今首辅的把柄,把他弄下台,他就能坐上首辅的高位,到时内阁俱是他的人,要把卫琅踢出局还不是手到擒来? 笑容浮在眼底,她低头把玩手腕上戴得玉镯。 晓得罗天驰的脾气,刘夫人很快就领着女眷们告辞,见门关了,骆宝珠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汗。 硕大的凤冠还戴在头上,看着都替她头疼,罗天驰走过去一把取了扔在床上,朝两个丫环一挥手:「你们出去。」 骆宝珠抬起头对上他肆无忌惮的眼神,脸一下通红,因母亲最担心的就是洞房了,生怕她不知人事,与一个嬷嬷拿图册教她,她看得晚上都睡不着,又有些害怕。现在罗天驰目中那股邪火,分明就是前兆。 她嗫嚅道:「你叫她们出去作甚?我还要,还要洗澡呢,再说,难道不是应该侯爷出去吗?」 刚才还坐得很直,此时已经缩起来,罗天驰道:「还不出去,是不是要本侯把你们踢出去?」 两丫环哪里敢留,只得朝骆宝珠行一礼转身出了门。 眼瞅着他坐到自己旁边,骆宝珠浑身紧张,勉强镇定着道:「侯爷不是还要去外面应酬客人吗?一会儿许是有人来催。」 罗天驰挑眉道:「不急。」 「哦,那侯爷坐着,我洗个脸。」骆宝珠要站起来,结果被罗天驰抓住胳膊一拉,失去平衡,整个坐倒在他怀里。 男人的呼吸一下拂到脸颊上,她忍不住闭起眼睛。 睫毛轻轻颤动,惊慌失措,却更让人生出侵占的心思,罗天驰低头就吻在她唇上,她脑中立时空了,什么都做不了。 与曾经尝到的滋味一样,又软又甜,好似果子,他吃一口不够又吃一口,她像猎人弓箭下的兔子,乖乖顺从,只等罗天驰老实不客气的把手伸到她胸口时,她才又跳起来,双手捂紧了道:「我出汗了,我要洗澡!」 罗天驰盯着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早晚都得给爷碰,你躲什么?」 说话丝毫没有顾忌,骆宝珠的脸火辣辣的,恼道:「我现在就要洗澡,我才不管你什么早晚……」 她生气起来便会没有畏惧,罗天驰知晓新郎要做的事情,淡淡道:「也罢,洗干净些总比不洗好。」目光从头到脚巡视一遍,「别弄什么香,太熏人,爷先去喝酒了,等回来再收拾你。」 他脚步带风,瞬时走了出去。 骆宝珠忙让丫环进来服侍她洗澡。 瞧着水里姑娘白嫩的身体,秋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刚才侯爷的行径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恐怕姑娘要受些苦头呢。 其实她们不说,骆宝珠也知道难逃一劫,可母亲说这是为人妻子必得要过的一关,等过了这关,便没有害怕的事情了。她穿着绯红里衣,半靠在迎枕上,努力说服自己等会儿罗天驰过来,她不要太过慌张。 母亲说越慌张越疼呢。 也不知过得多久,秋罗来禀告:「侯爷回了,在净房……」话未说完,骆宝珠道,「快端水给我喝。」 莫名其妙就觉得干,秋罗拿过来,她一口气喝了两盅。 等喝完,罗天驰已经从大门进来,怕又被他赶走,秋罗自觉的与鹤草双双退出去。 骆宝珠第一回看见他穿里衣,往常华袍在身英姿挺拔,而今这绯色却让他显出几分少见的柔和,可他一开口,她就晓得是错觉。 「既然都洗过澡了,还穿着衣服作甚?」罗天驰一边走,一边脱自己的里衣,随手抛在旁边的檀木高衣架上。 烛光下,年轻的躯体高大精壮,好像横亘的山脉,骆宝珠看得一眼,只觉脑中好似有雷鸣,心想他这样的举止她怎么能不惊慌?她从来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就算在图册上瞄得几眼,可也没有眼前的来得真切,吓人。 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给藏起来,骆宝珠惨叫一声就钻进了被子。 罗天驰上床时拉不开,她裹得好像个蚕宝宝,骆宝珠在里面求道:「你别吓我,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罗天驰哭笑不得:「你难道不知道洞房的意思?」 骆宝珠欲哭无泪,耍赖道:「我不知道,我一点不知道。」 可裹得再紧,面对神勇的罗天驰,还是不用费什么力气,他两只手并用很快就把骆宝珠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两人紧贴在一起,男人的肌肤散发着热气,她吓得不敢睁开眼睛,罗天驰拿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不是跟你的一样吗,你怕什么?多摸摸就不怕了。」 硬硬的,但却很光滑,骆宝珠渐渐放松,鼻子轻嗅还闻到了皂角的味道,很清爽,她嘟囔道:「跟我不像,我比你软。」 罗天驰笑起来:「是挺软的,尤其是……」 骆宝珠恼道:「不准说。」 真不知他怎么那么没脸没皮,什么都能说出口。 他垂眸看她,她的脸很红,芙蓉似的,眼睛也好像染了这艳光,水盈盈的闪动,怀里抱着这样可爱动人的妻子,他实在忍不住又动手。 只是几件里衣,瞬时就被抛在了踏板上。 骆宝珠只觉身体很冷,可包裹着她的身体却又烫得像火,要把她烧热了融化了一般,她在他怀里轻颤,被迫的仰着头被他亲吻,被他一双手探索。好像骏马从草原上疾驰,攀上山峰,顺着水流又回到谷底,一整片风景尽收眼底。 还未开始,她已觉得疲倦,察觉到他最终的意图,一触即发,她下意识四处寻找东西,想躲藏。罗天驰却抓住她的手,沉声道:「珠珠,洞房就得做洞房的事情,你别怕,我会轻点儿的。」 没碰过女人,可自从吻她之后,他对男女之事渐渐有了兴趣,而今也准备尝试这滋味,因他知道自己的欲望所在,就好像在沙场上,心中存着的信念,一定要赢得胜利一样。 第49章 那是只可进不可退的念头。 骆宝珠听到他这么说,心头狂跳,可也知道这节骨眼上自己无法逃开,她哀求道:「你别骗我,我怕疼,你……」她想到刚才看到的,吓得搂住他脖子,紧紧搂着他,「我怕啊。」 声音极是娇弱,如同她的身体,无一处不软,便是这温柔乡叫他全身的血都汇聚在了一处,罗天驰一只手掐住她的腰,不让她扭动,轻声道:「别怕,就只这一次。」 人生里的「这一次」好似刺刀般贯穿了她。 骆宝珠哭得昏天暗地。 秋罗跟鹤草两人站在外面,都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割肉般的疼,差点想冲进去,只奈何初为人妻势必要受这种苦的,谁也拦不住,只得祈祷罗天驰能快些。 疾风骤雨席卷过山林,骆宝珠觉得她像片落叶似的,被吹得七零八落,被吹得只剩下一口气勉强苟延残喘。 想着妹妹今日的洞房,骆宝樱也正担心,因她知晓罗天驰不是个温柔的人,不过夫妻间的床笫之事,她实在不好与罗天驰说。在床上翻了个身,正要入睡,卫琅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酒味。 看到她尚未睡着,他一句话不说,弯下腰就亲她,她皱眉道:「真臭,可是替天驰挡酒了?瞧瞧你,醉醺醺的,快些去洗一下。」 「知道是帮天驰,你还嫌弃我?」卫琅手撑在她两侧,轻声道,「宝樱,我想你了。」 月光下,他脸颊微红,眸色映着月光,闪耀着迷人的光泽,骆宝樱心头一跳,手指点在他胸口:「卫琅,我告诉你,你别想借着醉酒行凶!」 有喜之后怕有危险,他一直没有碰过她,虽然有难忍的时候,可骆宝樱比他坚决,丝毫不曾心软。 卫琅戒色已有数月,今日喝了酒回来,见她穿着桃红色的中衣,一头乌发铺在枕边,那两色称得她脸颊更白,水润润的像新鲜剥开的果肉,引诱着他去尝鲜。他捉住她的手,哑声道:「大夫都说可以,只要我小心些……」 她皱眉:「不行,万一不好呢?」 孩儿在她肚子里越久越有感情,虽然她一点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可却在全心全意的护着他,就像那在孵着蛋的母鸡,轻易不会离开它的窝。 卫琅没再说话,把她手指拿到嘴边,轻轻咬了咬。 温热的触感一下从指尖传来,她猛地往后缩,他却不放,盯着她的眼睛,从指尖慢慢舔舐到掌心。 痒痒的,好像羽毛拂过,那稍许的湿润露在空气中,很快又干了,但却在皮肤上留下了什么,叫她一阵脸红。她想起以前无数的夜晚,他或温柔或热情的亲吻她,在肌肤上刻下烙印,让它记得无上的愉悦。 这一刻,蠢蠢欲动。 她又忍不住抽手,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在枕上游荡,从里衣里露出来一小片肌肤,有着别样的风情,他今日越看她越迷人,附身下来,咬住她耳垂:「我保证不伤到孩儿,宝樱,你别担心。」 他双手游走,在她身上好像一条灵活的蛇。 本就是夫妻,多少次的缠绵,彼此了如指掌,骆宝樱很快就有些吃不住,可骨子里还在抵触,拿起床头的迎枕隔在二人中间,咬着唇道:「你就不能再等一等,现在孩子还没有动静呢。」 「有动静得要六七个月。」卫琅一把扯开迎枕,「你想我忍那么久?」不等骆宝樱回答,他手指刮在她脸颊上,邪笑道,「更何况,恐怕你也忍不得。」 感觉到脸上是什么,骆宝樱脸烫得好像烧过的水,拿起他的中衣一阵擦。他笑,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道:「宝樱,我也会让你舒服的。」 骆宝樱想打他,可顾忌孩子到底不敢动作太大,他却利用这个,轻易就把她侵占。隔得太久,她忍不住一声轻哼,似疼痛,似快乐,光是那轻微的声响就魅惑的可怕,卫琅直觉自己掉入了爬不出的陷阱,越想出来越被缠得紧,他在她身后轻吻她脖子:「宝樱,今日尚早,咱们等会儿再……」 回答他的是骆宝樱含含糊糊,欲拒还迎的轻吟。 世上事多数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的,所以试过之后,两人晚上便不是那么清闲了,这日骆宝樱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紫芙,蓝翎扶着她去梳妆打扮,其他丫环来收拾皱巴巴的床单。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其实骆宝樱也有些累,心里想着晚上一定不准他再乱来了,毕竟跟以前不同,他好歹也尝了滋味,因是能歇一阵子的。 蓝翎询问道:「少夫人是用完早膳便去骆家吗?」 「早些去,能跟祖母,母亲说说话,没什么不好。」骆宝樱道,「你这就让他们备轿子吧。」 蓝翎应一声,紫芙则命人端饭菜。 不像有些妇人,有喜了呕吐的厉害,骆宝樱除了倦意重,胃口倒是挺好,饭量大增,是以这一日三餐,比平日里多得一倍的量。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她在镜子里照了照脸,原先巴掌般大,现在有一个半巴掌大了。 怎么都没有以前漂亮,骆宝樱叹口气:「再过几个月,不知得多丑呢!」 女人当然会在意容貌,尤其是美人儿,见主子发愁,紫芙笑着宽慰道:「都要生孩儿的,不是独少夫人一个,谁都会胖呢。胖了孩子才会好,生下来健健康康,少爷不是也让少夫人多吃一点吗?少爷也不觉得这样难看了。」 可她又不是光给他看,骆宝樱撇撇嘴儿,她是自己瞧着不舒服,至于卫琅,他要敢嫌弃她的话,试试看呢。 她肯定以后再不理他了! 用完早膳,她与长辈们说一声,便去骆家。 今日骆宝珠回门,本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可罗天驰没个样子,她穿好衣服又被他拖回去,连早膳都没有好好吃,要不是丫环大着胆子来敲门,不知她得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第50章 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骆宝珠梳妆打扮之后,不与他说话便坐上了马车。 罗天驰抬脚上来,见她穿着盛装,珠光宝翠,浑不似刚才在他怀里求饶的小姑娘,他咧嘴一笑:「难怪说人靠衣装,还挺像侯府夫人呢。」 骆宝珠撇过头。 她不理他,罗天驰眼眸眯了眯,吩咐车夫行路,等到车动了,一把将她抓到怀里:「你胆子倒不小,爷与你说话,你听不见?」 手指捏住她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昏暗的车厢里,他星眸闪动,透着强硬,那是不容她抗拒的张狂,骆宝珠咬唇:「我等会儿回去要告诉祖母,母亲,三姐,你欺负我。」 她说着闭起眼睛不看他。 罗天驰未免着闹,因她说三姐了,那是骆宝樱,骆宝樱晓得还得了?他两只手捏她的脸:「我哪里欺负你了?你既然嫁给我就是我妻子,难道妻子不该伺候丈夫?你回头问问,哪个妻子不要尽这种本分的?」 「别的我可没欺负你,前日咱们去皇宫,你不记得我帮你了?没有我,他们能待你如此和善?」 皇太后,皇上赏赐下了不少东西,可她又不要这些,家里的早够用了,她是气他只顾自己,她到现在还在疼。那天流了那么多血,他难道不知道吗?她说要歇歇,他不当一回事情,骆宝珠委屈:「我疼,你早上还……我不想跟你说话!」 罗天驰皱皱眉头:「这种伤口一晚上也就好了,我打仗时受了剑伤第二天都没歇息呢。」 骆宝珠道:「难道你以为我骗你?我不疼装疼吗?」 大大的眼眸里闪着泪光,泪慢慢落下来,罗天驰一怔:「你……你真的很疼?可第二天并未见红。,」 骆宝珠垂下头:「你不信算了。」 她晓得他的脾气,也在容忍,可她真的疼,也没料到他一点不晓得体贴,难怪他那么晚才娶妻,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疼人。她从他怀里逃出来,挪到车座的另一头,离他远远的。 他看过去,见她小脑袋也朝着外面。 这样的姿势竟然维持许久,也不怕脖子扭到,罗天驰暗自腹诽,既然疼当时就该好好说,哪怕砸个东西呢,现在倒与他使性子。他不想主动说话,可车厢里太安静了,他不习惯这样的气氛。 他喜欢她这几日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问侯府的事情,让他带她四处逛,让他告诉她,父亲母亲的故事,她不该不开口。 可她倔强起来,倒也像头牛,罗天驰轻咳一声拉她的胳膊:「我今儿不碰你了,行吗?」 他服软了,骆宝珠心头一喜,立刻转过头来:「你说真的?」 刹那云破天开,像在车厢里撒入光辉似的,瞧见她甜甜的笑容,罗天驰心情也跟着好了,手臂一伸把她揽在怀里:「爷会骗你?说不碰就不碰,不过你以后不准这样,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说什么?我跟你说疼了,你都听不见。」骆宝珠可记得他的动作,她刚说呢他就进来了,都来不及阻止。 罗天驰挠挠头:「往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得厉害些,你要是摔个碗碟什么的,我兴许就能听进去。」 骆宝珠咂舌:「你们府里那些都是极贵的,我怎么好摔?」 「什么你们府,那也是你的侯府了。」他笑起来,低头亲亲她的唇,想起她的眼泪,到底也明白了自己的莽撞,低声道,「对不住,这几日让你疼了。」 他温柔的时候很迷人,比霸道的时候好上万千,骆宝珠伸手搂住他脖子,任由他采撷。 这时,骆宝樱的轿子也将将行在街道上。 正当临近午时,行人如织,她这一乘轿子虽说算不得多么奢华,可精工打造,用了上好的楠木,轿帘缀着珠花,又有六名护卫在旁护送,看上去便知来自世家。故而行人生怕撞到,都不用轿夫出声,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唯到得一处巷子前,无法前行,骆宝樱奇怪,在轿中询问:「出何事了?」 轿夫道:「有两乘轿子挡在前面,好似是两位官家夫人。」 狭窄的地方两两相遇,靠的是自觉,只有一方愿意后退,才能让道路通畅,然而现在显然不是这种情况,骆宝樱眉头微拧,低声问:「是一早堵着的,还是咱们先到?」 轿夫道:「回少夫人,是咱们先到,她们后来的,明知咱们的轿子在前,她们还往前抬呢。」 那是故意的了,骆宝樱心想,能够如此大胆,敢截卫家少夫人的人,必是有头有脸,可会是谁呢?她斟酌片刻,轻声道:「咱们把轿子退回去。」 不管是谁,她为了肚中孩子,都得退一步,不能出意外伤到孩子。她原是不肯低头的人,可当了母亲,她学会了忍耐。 眼下,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情。 轿夫见自家少夫人主动让路,这便要把轿子抬起,岂料对面的夫人坐在轿中朗声问道:「不知前方是哪位夫人?」 这声音太过熟悉,骆宝樱心想,她一早该料到金惠瑞,而今京都夫人有几位敢与她作对?也就金惠瑞不自量力,以为嫁得杨敏中,控制内阁便是天下无敌了。真正可笑,她是把皇权放在哪里呢? 她懒得理会,让轿夫抬轿。 金惠瑞见她要走,有些惊讶,因她了解骆宝樱的傲气,她总是瞧不起她,放在以前,狭路相逢骆宝樱绝不会让路,可现在她一句话不说,不战而退,莫非是忌惮自己?她嘴角露出几分笑意,那可真的可惜了,她今日原是同海夫人一起来的。 海夫人是海宗万的妻子,海宗万虽不显山露水,官职也只止于三品,可曾经却是杨旭的老师,他父亲去世,守制三年之后,一直不曾再回京都。而今已是隔了十年,杨旭一再请求,他才愿意复职。 毫无疑问,海宗万是很得杨旭看重的,故而金惠瑞一早就想着法子结识海夫人,因她知道杨敏中不缺那些只会对他唯唯诺诺的官员,他缺的是可信赖的盟友,能更加稳固他地位的重臣。 第51章 海夫人只当路还堵着,询问道:「可是走不过去?咱们也不急,不如便让予她。」 听起来有些苍老,应是有四五十岁,骆宝樱在脑中迅速的回想了下,并不曾想起这是谁。难道是哪位老臣的妻子?她冰雪聪明,忽然就明白了金惠瑞的意图,扶着肚子从轿中慢慢出来道:「两位夫人,请你们先走吧,我原无急事,妹妹今日回门,我早些晚些去都不打紧的。」 声音柔和,让人如沐春风,含着特殊的魅力,便同是女人,也忍不住要看一看,海夫人目光穿过窗棂,投在骆宝樱身上。 午时明亮的光笼罩着她,显出少有的绝艳,只是那样站着,已是风姿万千。 海夫人惊讶道:「你怀了孩子?」 骆宝樱手放在小腹上,自然是故意的,她微微一笑:「正是,有三个多月了,故而轿子行得慢,耽误您了。」 说话实在客气,海夫人一下心生好感,问道:「你是哪家的少夫人?」 没料到两人竟然攀上话,还有结识之意,这并不是金惠瑞的初衷,她笑一笑:「原来是卫三少夫人呀,你该早些说。万一与人碰着了,如何是好?便算没什么,也叫人后怕,担心不小心伤到你。」 是说她借着肚子无所顾忌吗?骆宝樱垂眸道:「杨夫人说得没错,我往后是不该怎么出门,只珠珠是我最疼的妹妹了,我总要去看看她。」她命轿夫把轿子往后抬,「让两位夫人先走罢。」 「这如何使得?」海夫人忙道,「还是你先走。」她甚至掀开轿帘露出脸来,「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怀了孩子最是要担心的,哪怕已是三个多月,也不能有一点马虎!你快些上轿子走罢,莫耽搁。」 那是一张极慈祥的脸,长眉细眼睛,脸略方,与漂亮搭不上边可却让人心生暖意,骆宝樱认识她,那时候海大人与卫老爷子一同教杨旭的时候,罗氏常请她入宫做客。 原来是海夫人! 骆宝樱笑道:「海夫人,既是您,我更要让路了,不然相公得知我抢了您的道不知怎么责备呢。因相公常提起海大人,说海大人清正廉明,在朝为官是百姓之福。」 海家离开京都数年,嫌少有年轻人认识他们,海夫人惊讶,但也从刚才金惠瑞说得卫三夫人猜到了她是卫琅的妻子。 这是卫老爷子的孙儿媳。 虽然海大人与卫老爷子行事作风南辕北辙,两人常有争执,海大人甚至曾公开说卫老爷子其身不正,但海夫人知道,丈夫只是心直口快,未必是真厌恶卫老爷子。 见骆宝樱很坚持的要让路,海夫人想着再彼此谦让只是浪费时间,她们走了,还能让骆宝樱也早些上轿,当下笑一声:「谢谢三少夫人了。」 两顶轿子慢慢行过去。 路过骆宝樱身边时,金惠瑞的目光扫过来,透着满满的阴冷,明明她是想让海夫人看看骆宝樱的嚣张,好让海家一起对付卫家,可现在……海夫人竟然还挺喜欢骆宝樱? 她咬一咬嘴唇,可骆宝樱也就这阵子好得意了。 她还不知道,卫琅将会面对什么呢。 骆宝樱等到她们走了,方才上轿子前往骆家。 这么一耽搁,她去得更晚,罗天驰已经与骆宝珠坐在堂屋了,老太太瞧着小孙女儿的打扮,红宝头面熠熠生辉,绫罗绸缎尽显奢华,打心眼里就高兴,更高兴的是,罗天驰的态度。她深知一个女人要在家里地位牢靠,别的都是假的,最需要的是男人的支持。 现在只要罗天驰愿意撑着骆宝珠,她在侯府的日子定然不会难过,当然,作为妻子,她也得有些回报,比如管好侯府,伺候好罗天驰。 这些她与袁氏没有少说,全靠这孙女儿的领悟了。 听说骆宝樱来了,骆宝珠又没个刚才端正的样子,几步走到她身边着急道:「三姐你真来了,我刚才还在想,你有孩子兴许我不该让你过来看我呢。你要小心些,以后还是等把我的小外甥生下来,咱俩再见面!」 骆宝樱戳她脑袋:「真笨,我不出门你不会来看我,非得要等到生下来呀?那得多久?」 骆宝珠嘻嘻一笑:「说得也是。」 她亲自扶着她坐下,生怕有些闪失。 小姑娘为人妻子了,可一言一行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这一身华贵,骆宝樱目光从她头顶扫到脚,果见穿得妥帖,当下点点头,她还是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的。 侯爷夫人要有个侯爷夫人的样子。 「侯爷。」她这才转头看向罗天驰。 「姐姐。」他这一声叫得异常亲切与流畅。 众人都诧异,但又高兴的笑,以为因骆宝珠的关系,罗天驰想着与他们家的人都更亲近些,这自然是好事。 「刚才我在路上遇到海夫人。」骆宝樱笑着与他们说,「不知怎得,竟与杨夫人在一起呢,与我轿子堵在一条路上。」 谁都知杨夫人是金惠瑞,但唯有罗天驰拧起了眉,因他甚是厌恶金惠瑞,挑眉道:「她可为难你?」 「她能怎么为难,倒是海夫人,我还不知道海大人回京都了。」卫琅一点不与她提朝堂上的事情,也是怪他。 袁氏道:「也是前几日才起复的,不晓得可会入阁。」 罗天驰拿起茶喝一口道:「绝不会,这海明昌脾气比谁都大,让他进去非得乱了套了,岳母您恐不知,当年海明昌也是入过阁的,与其他阁臣闹得天翻地覆,什么事儿都难以定论,幸好他老子死了才消停。」 那海明昌怎么说也是老资历的官员,可罗天驰竟这样说话,众人都是一怔,老太太啧啧两声,怪道个个要嫁入罗家,瞧瞧这姑爷真是无法无天了。骆宝樱也是头疼,见袁氏与骆宝珠去说体己话,朝罗天驰使眼色。 两人走到院子里的凉亭下,骆宝樱道:「你而今真该收敛下性子了,原本你怎么犯错都是自己担着,现在你犯错就得连累珠珠,连累骆家,什么他老子,海大人的父亲是能被你这么称呼的?你早晚被人弹劾罗家目中无人,外戚两个字哪里来的?便是你今日这等言行!」 第52章 被姐姐一通训,罗天驰摸摸鼻子:「我也是在家里说说,在外面怎会……」 「你在外面什么德行我也知,我只是警告你莫再这样,你往后还得有孩子呢,你得树个榜样罢?咱们父亲当年能像你这样?」 「我都不记得父亲了。」罗天驰皱眉,「他去世的那么早!」 「但你以后会是你孩子的父亲。」骆宝樱道,「你娶了珠珠,便得担好丈夫,父亲的责任。」 在她面前,他总是不知不觉就蔫下来,罗天驰垂下头道:「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儿。」骆宝樱走近两步,轻声道,「金惠瑞嫁给杨敏中定有不轨意图,我与相公说,他总让我不要管,但我觉得得提防他们。你得空帮我查查杨敏中,还有金家……我不妨告诉你,我那时让你对付金惠瑞,是因为她总想要勾引相公,当初落水便是一计,不得已才嫁给卫恒,在卫家也不曾消停,时时作怪。后来他们和离,也有我的原因,想必金家定会怨恨卫家,指不定会对付卫家。」 头一次听说这事儿,罗天驰大怒:「原来她这么下贱!」 「可她现在是阁臣妻子了。」骆宝樱挑眉道,「你说我怎么能真的安心?」 「你又有什么好不安心的?」罗天驰却又笑起来,「卫三哥那么聪明定然不会被杨敏中设计,至于金家,金家要敢动你们卫家一根毫毛,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可你也得有证据在手,不然光凭着宜春侯的身份,未免太虚。皇上,大姑姑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你说什么他们就会信什么。」骆宝樱道,「不管如何,你定要查一查,咱们这金姨父坐到而今的高位,不是那么简单的。」 罗天驰道:「我晓得了,回头就使人去办。」说着一笑,「我可真是忙呢,姐夫让我查这个,你又让我查那个,我什么时候像都察院的官员了?」 骆宝樱一笑:「他让你查什么?」 「孙家。」 「哦,那不是应当的,或者你该与表哥皇帝说,让你去锦衣卫做指挥使算了,就管这个,多方便。」 「跟一群儿没根儿的做事太难受,我才不去呢!」罗天驰连连摇头。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 从骆家回来,她又与卫老夫人那里转了转,何氏正好也在,骆宝樱说起骆家意向搬家的事情,卫老夫人道:「那院子太小,而今你两位哥哥陆续都要成家,将来又生儿子,早该换了。」 「母亲也这么说,只不知哪里有合适的。」 「这还不容易?」卫老夫人笑道,「我与你母亲这阵子便使人四处问问,就咱们这附近便有,我跟你说啊,咱们这街原先好些百年老宅,可不少家道中落,渐渐就不成了,要么宅院空着,要么租于旁人,只是你们不知,以前手头也没有银钱买,而今可不同。」 骆宝樱笑着挽住卫老夫人的手:「那可都交给您与母亲了。」 「本来就不要你操心,你啊,好好养好孩子。」何氏笑道,「能不出门还是不出罢,你这一出,我就忍不住提心吊胆。」 瞧瞧两位长辈严肃的表情,骆宝樱连忙答应。 后来几个月都不曾出过一回门,眼见春节来临,她这肚子也好似蹴鞠一样鼓了起来,圆溜溜的。卫琅爱不释手,早上起来摸一圈,晚上回来又摸一圈,当成玩意儿似的了,每回看他兴致勃勃,骆宝樱就不高兴。 她身子日渐臃肿,比往前胖了一圈不止,照镜子有些惨不忍睹,可想到孩子很快出生,又有说不出的兴奋。她这几日已经给孩子做了四双小鞋子,两双虎头的,两双桥鞋,现在又在做兔头鞋。 卫琅从衙门回来就看见她手里拿着针线,对着烛光绣花,他眉头一皱把针线抢了:「这样要坏了眼睛,怎么就不听?」又训蓝翎,「下回再让我看见,非得打你们板子!」 蓝翎吓得忙把针线笼收起来。 骆宝樱嘟囔道:「现在走也走不动,没个事情做,还不准我绣花,那我做什么呢?也就你动动嘴,什么都轻松。」 卫琅笑,蹲下来摸他儿子。 儿子在肚子里很活泼,时不时的就在动,许是在伸展胳膊踢腿呢,生出来一定是个很健康的胖小子。 看他笑意满面,骆宝樱站起来就要走。 「小心摔了,还急吼吼的。」卫琅一把抓住她,「你最近吃了炮仗了,每次我回来都没个好脸色?到底怎么了?」 骆宝樱恨恨道:「反正你就天天回来看儿子,你管我作甚?」 听到这话,卫琅挑眉:「我怎么就专看儿子了,我刚才还让你不要天黑了绣花呢,我难道不关心你?」 是只剩下关心了,别的什么都没有,骆宝樱站在那里,垂眸看着自己粗大的腰身,别说卫琅,就是她现在看着自己这身体恐怕也没有多少想法,他定是嫌弃自己。骆宝樱越想越不高兴,甩手道:「反正你不像以前了,等生下儿子,你就搂着儿子过罢。」 听起来有些生气,卫琅瞧着她撅起的嘴唇,把自己这几日的行为翻来覆去的思考了一下,突然就笑起来。 是了,他忘记亲她了,可…… 他把她拉过来,垂眸看着自己怀里庞大的肚子,把她调了方向,让肚子对着外面,弯下腰从她耳边挪过来。 骆宝樱撇过头:「你做什么?」 「在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两只手固定住她脑袋,不让他这骄傲又嘴硬的女人借口使性子,用力亲在她唇上。 骆宝樱要说的话倏然消失在唇间。 他横冲进来,像狂风,把什么都卷起,她闭起眼睛,睫毛轻颤,发现他对她并无改变,嘴角一弯就笑起来。 他不看都知晓她在笑,因为手抚在她脸颊,熟悉她每一个表情,或生气或欢愉,她的肌肤是不一样的,但总是像在掌中盛开的花,美不胜收。也不知她为何要担心,在他心里,她总是唯一的,哪怕有喜,容颜身材变了,她也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第53章 他更动情的亲吻她。 手顺着脖颈落在衣襟上。 而今穿着宽大的裙衫,比任何时候都容易。 骆宝樱却胆怯,一下打开他的手,皱眉道:「要用饭呢,你别想做什么。」她紧一紧腰带,把裙子束起来。 但这并不能遮掩她越来越高耸的胸脯,卫琅目光掠过,调笑道:「是不能饿到你跟我儿子,等会儿就等会儿。」 骆宝樱道:「等会儿也不行,得等我生下孩子。」 那不是又要好几个月?卫琅对她的善变也是没辙了,刚才还在气恼他不亲她,他现在兴致上来,要与她鱼水之欢,她又拒绝他。不就是肚子大了,手脚粗了,胖了吗,又有什么?他叫丫环退下,擒住她胳膊就往里屋走了去。 没料到他来真的,骆宝樱掐住腰带不松手,可她怎么硬得过卫琅,三两下就被扯开,被他得逞。 大冬日的,两人出了一身汗。 骆宝樱肚子朝天躺在床上,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把脸蒙起来,他用行动证明了他一点不嫌弃,甚至比往前还要疼爱她。 见她这怪样子,卫琅笑出声,把被子拿开道:「看你还胡思乱想的,下回再跟我摆脸色,我还这样治你。」 「没羞没躁的,孩子这般大了,指不定会知道,再也不准了。」骆宝樱手抚在肚子上,「我可不想让他知道,他父亲是个什么德性。」 卫琅挑眉:「我怎么了?我要不是这样,也不会有他!」 骆宝樱语塞,白他一眼,心想耽搁久了得用晚饭,便要起来。卫琅扶住她,不料她才一伸腿就疼得叫唤。 对这情况见怪不怪,卫琅知晓她是抽筋了,手放到她小腿上,五指不轻不重的揉捏,那是从大夫那里学的,最近总派得上用场,有时候半夜听见她发作,他哪怕不够清醒,也能做这样的事情。 按得很地道,很快就不疼了,骆宝樱垂眸瞧着他安静的侧脸,发现他好像瘦了。 从耳根到下颌的弧度仍很优美,却绷得有些紧,显出几分冷峻,她明明记得那时她天天使人去衙门送饭,他已然胖了一些的。 原来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轻松,她忽然想起来,他给她写下的忌食单子,他让她不用再惦记他的一日三餐,他还专门让罗天驰找来太医向他请教,他每日深夜都关心着她,她起来,他没有一次不醒的。 可她还总动不动就与他发脾气,觉得她有很多的委屈,不像他在生孩子一事上是个甩手掌柜。 但他从没有责备她,他心里装着他们母子俩,还要应付衙门的事情,怎么能不瘦? 眼泪突然就掉下来,落在绣着云鹤的被面上。 卫琅听到抽噎,忙问:「哪里不舒服?是别处抽筋了?还是肚子不舒服?」他手放在她后背,安抚道,「宝樱,你别哭,说清楚了我好去请大夫。」 骆宝樱依偎在他怀里:「没什么,我没什么。」 有孩子之后,她的情绪总是反反复复的,卫琅叹口气,轻抚下她的头发:「没什么就好,饿了罢?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她却问。 卫琅一怔,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因骆宝樱最近只关心她自己的膳食,一会儿要吃甜的一会儿要吃酸的,他么,都是按照老规矩上菜,厨子也心知肚明,总是先顾着骆宝樱。 他道:「我随便吃什么,我又不挑食。」 骆宝樱道:「不管,你今日就得说几样出来。」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摸摸他的脸,「你瘦了,你不知道吗?」 「大约长你身上去了。」他笑。 没个正经,骆宝樱伸手掐他一下:「快说。」 爱妻一再坚持,卫琅便说了三样,骆宝樱忙使人去厨房,两人收拾一番出来,饭菜已经端上来了。 他怕吃得太晚,说得都不是太复杂的菜式,素烧鹅,鱼包肉,嘉兴豆腐,色香味俱全,骆宝樱笑眯眯夹一块红得透亮的素烧鹅予他:「这些我也喜欢吃呢。」 本来就是捡着两人都喜欢的,卫琅看着到嘴边的素烧鹅,认真道:「其实我喜欢吃的东西永远都只有一样。」 他眸色好像星光,投在她身上,骆宝樱脸颊发热,心上发甜,轻声道:「我晓得,你快些吃了。」 他咬住素烧鹅吃了进去。 她又喂他一样别的。 不知为何,今晚好似特别喜欢他,她就想这样永远待在他身边。 临近春节,朝堂发生了一桩大事,也可说是滔天的大案,都察院统计下来,每年军部因空饷,放入自己囊中的银钱,竟然达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而大梁每年国库收入也不过一千多万,那是搜刮了多少人的血汗钱? 就在前年各处因水灾旱灾,良田毁坏,饿殍遍地,国库紧张只能解救一半百姓于水火之间,可那些将军,头领门却拿着吃空饷的银子花天酒地。 杨旭忍无可忍,命人彻查。 一连几日,通政司的官员都不曾合眼,因从各地来的奏疏实在太多,好似雪片纷飞,其中一个名字更是被人提到了无数遍。 正是西平侯孙仲。 那些被揪出来的将军,好些是他门生好友,也有很多是他亲自举荐到缺位的,更有人举证,因他们得了好处,逢年过节,都会给孙仲献上不菲的节礼,而孙仲从不拒绝,那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事情得到证实,杨旭本是不想弄得那么难看,可孙仲这件事实在做得太过,他正当施行新政,野心勃勃,想让自己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灿烂的一笔,然而自己这岳父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他后腿。 假使他姑息下去,恐不会成为明君,而杨缙仁厚的性子,有个这样的外祖家,将来兴许会被影响,他果断的削掉了孙仲的爵位,将他流放,而孙家其余人等全部罢官。 第54章 此事震惊朝野。 而杨旭六亲不认,大公无私的行为也给众官员敲响了警钟。 整个大梁风气为之一振。 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上犯错,再被杨旭发现,丢了冠帽。 春节终于到了,骆宝樱早早醒来,瞧见从窗外洒落的阳光,心情就分外的愉悦,一推身边沉睡的卫琅,笑道:「今日是晴天呢!」 孙家倒了,他多日的功夫没有白费,昨晚上又忍不住折腾,因有春假,破天荒的安睡到现在。 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这样沉睡了,他笑一笑,手搭在她肚子上:「再睡一会儿,急着起来作甚?要买的年货早已买了,便算有缺漏的,祖母母亲也会替你管着。」 他犹自闭着眼睛,鼻子抵在她胸口,虽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可她身上已经有股淡淡的奶香味,他情不自禁隔着她里衣轻轻摩擦。 男人的嘴唇生得很好看,秀气又不显得羸弱,映在白色的罗衣上,勾得人心神动荡,骆宝樱眼见他不满磨蹭,用脸颊要把里衣拱起来,要去吃,她哪里吃得消,伸出手指就把他眼皮子撑起来。 「不准胡闹,快些扶我起来。」她嗔道,「我,我要去如厕了。」 卫琅睁开眼睛,看到她在遮掩,轻声发笑,也不知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吃过多少遍了还不能让他正大光明。 他起身穿衣服,又蹲下来给她穿鞋。 扶着走到恭桶那里,他驾轻就熟的把她安放在上面,这便在外面等着。 骆宝樱过得会儿才出来,两人正当到堂屋,紫芙笑着使人抬来一个箱子:「少爷,少夫人,宜春侯府的节礼送来了。」 她呈上礼单,还有一封信。 先看落款,粉色的信笺上赫然写了罗天驰与骆宝珠的名字,骆宝樱与卫琅道:「这字我认识,是珠珠写的,至于信的内容,定是天驰说得,他说想请咱们过完年去做客,又说要咱们觉得不便,选一天,他们来做客。」她抿嘴一笑,「也只有他会这样说话,哪里客人自己要求上门的。」 她命人打开箱子,里头一叠的衣料,还有两套茶具,六袋干果,再下面,是海味,燕窝,人参等等。 这两个人,感情是从仓库看到哪样就拿了哪样过来,正好凑一个箱子。 骆宝樱无言,卫琅拿起中间一个布套,也不知是什么,打开一看,竟是两套小衣服,一件绣着蝠纹如意花,一件绣着婴戏白莲,他笑道:「定是珠珠做了送给阿阳的。」 针脚很工整,看得出来花了功夫,骆宝樱很喜欢,笑道:「就看在这两样也得请那两个小祖宗过来做客呢。」她问,「你说定在哪日?可惜上元节我不能出去观灯,不然咱们就在外面的酒楼见面,一起喝酒看灯可不是好?」 「在家里也未必没灯可看,就请上元节吧。」卫琅眼睛一转,拉她坐下,「咱们写封回信去。」 骆宝樱好笑,不过是传个话的事情,他也要写信,定是看见那两个人了,她挽起袖子替他磨墨,就见卫琅提笔刷刷刷写好了两行字。 到得落款处,他竟第一个写了她的名字。 骆宝樱,这三个字,像枝头开出的三朵小花,从树梢落于淡黄色的宣纸,她凝目看着,只觉那一笔一划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把笔交给她:「轮到你写了。」 她轻轻一笑,很认真很认真得在旁边写上「卫琅」两个字。 曾经无数次偷偷写过的名字,无数次的想把它写的很好看,现在时隔多年,第一次当着他面,就这样写了下来,写在她名字的后面。 肩并肩,挨着念在唇间,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将信送出去之后,卫琅扶着骆宝樱去长辈那里请安。 老夫人胃口很好,老爷子告诉他们,早上吃了十二个四喜饺子,还不够,是他硬拦着没让她吃。 「而今闲在家里没有俸禄,是怕我吃穷了他。」老夫人佯装生气,与孙子,孙儿媳控诉,「你们看看他,越来越小气了。」 那两人笑起来。 年纪大了,相守在一起,好像岁月回到过去,都变小了一样,他们在的时候,二老就总是说些琐碎的不得了的小事儿,卫老爷子哪里像个曾经的首辅,骆宝樱想到他昨天甚至与他们说,府里有一匹母马要生小马了。 可见他一得空,便在府里到处的转。 卫琅低声道:「你得快些生个孩子给他们带。」 骆宝樱啐他一口。 老夫人瞧在眼里,笑眯眯道:「难得春节,你们午膳,晚膳都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吃,等会儿我使人把你们母亲叫来。宝樱,你要不困的话,咱们打打叶子牌,今日啊就得热热闹闹的,一整天都在一块才好。」 平时她自然要歇着了,可这日特殊,便算是回去,血液里也兴奋着,再说啊,小孩子在春节,有些调皮的时不时就在外面放炮仗,要真睡了,不知得被吵醒几回呢。还是坐着好,累了便打个瞌睡,谁也不会说她。 骆宝樱笑着答应。 卫老爷子站起来,朝卫琅使个眼色,那祖孙俩去往侧间。 「我现在不问你,你都不与我提朝堂的事情了,最近在内阁可好?」卫老爷子坐下,审视着他最疼爱的孙儿。 「也没什么好提的,皇上惩治了孙家,而今极是太平,便是贿赂送些银子,都假借送花盆埋在泥里,但这也费事,要被人掂量一下可不得了。上回陶大人家里就出事,小小一盆杜鹃重达三十四斤,听说埋着黄金,被皇上询问他吓得当庭没晕了。」 卫老爷子发笑:「你别尽给我胡扯。」 「此乃真事。」卫琅道,「祖父,不知您在担心什么呢?」 卫老爷子把身子前倾:「杨敏中在查廖广你可晓得?廖光在吃空饷一事中落马,可他还牵扯了别的案子,都察院现还扣着人,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第55章 「廖光……廖光是孙仲好友,但他也是,」卫琅挑眉,「他是张本固的门生,而都察院现任御史王乾刚,在六年前与杨敏中一起去长安办过事情,当时两人立功,回来都得到了封赏,杨敏中这是要对付张本固。」 果然是他的好孙儿,卫老爷子捻一捻胡须,晓得他已经看得透彻,便卸下几分担心,叮嘱他道:「张本固这回恐怕保不住位置,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任何官员,真要追究下来,总有错处。张本固曾经为保廖光,冤枉了别的官员,虽然不是大错,可与吃空饷搭上,皇上只怕不饶他。」 「但皇上火气已经消得不少,这时候该偃旗息鼓。」卫琅冷笑一声,「可杨敏中还要把这火挑起来,只为把张本固铲除。」 一句话,卫老爷子便知晓他虽然不提,但什么事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站起来,弹一弹衣袍:「我现在是真的无事可做了,朝堂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有些感慨,有些释然。 卫琅朝他笑道:「祖父,您经历过几十年风浪,我得到您这年纪才能赶上呢,若有疑惑,自当要请教祖父的。」 「你需得提防杨敏中,张本固离开内阁,你寸步难行,但皇上让你入阁自有他的理由,轻易不会让你出局,只要站稳便是。」 要站稳了,便不能有把柄落于他人之手。 卫琅自问他行得正坐得直,假使杨敏中要对他出手,会从他哪里对付他呢?他又要怎么对付杨敏中? 或者,他什么都不该做。 卫老爷子使人把棋盘拿出来,叫上卫琅:「跟我去花厅下棋。」 祖孙俩说说笑笑的走了。 宜春侯府,腊梅飘香,庭院里一片的嫩黄色。 骆宝珠坐在书案前,右手拿着笔,左手拿着算盘,面前是一叠的账本,她自从嫁到罗家,才发现罗家的家业庞大的可怕。 在以前,那是她想都无法想象的,她也不明白,统共就几个人,为何要占有那么多的东西,花几十辈子都花不完,难怪祖母母亲总是不停的叮嘱,她们害怕她管不好。 她也觉得不易,从早上看到现在,光是算个账,手指都酸了,她放下笔,揉一揉手指,叫鹤草端些点心来。 罗天驰进来的时候,就见她嘴里叼着东西,眼睛却盯着账本,吃一口,碎屑全掉在面前的账本上,她发现了,又哎呀的叫,站起来让鹤草擦书案。 好笑又好气。 他几步上去,把账本抢过来一扔:「吃东西就好好吃,又不是等着你把银子算出来,领钱去买吃的。」 骆宝珠大急:「我正看到关键的地方,你……」她把账本拿过来,急忙忙的翻,「好像这里有些不对,与上个月的收支不一样。」她很是焦急,眉心拧起来,翻到了,却又高兴的笑,指给他看,「你瞧,是不是少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难道是因为天冷,来铺子里的人少了?可冬天的衣料厚重,比平时的贵呢,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问他要答案。 可罗天驰哪里管这些,他是把事情都交给大管家的,平日里碰都不碰,他也不耐烦,把账本扔得更远,弯下腰就把骆宝珠横抱起来。 骆宝珠恼道:「我不要!我还要看账本呢!」 上元节有假,早上起来他就没放过她,她才歇息没多久。 看她不肯,罗天驰低下头咬她的嘴,挑眉道:「爷都没叫呢,你不要什么,你又不累,你只要乖乖躺着就好。」 尝过女人的滋味他不知道收敛,索求无度,骆宝珠见反抗无效,又装可怜:「我腰酸,相公,腿也酸,一会儿没法子出门了,可咱们晚上还要去卫家呢。」她搂住他脖子,「我酸得很,我躺也躺不动。」 「比这时节的橘子还酸?」罗天驰一捏她鼻子,「别想糊弄我,躺不动你还要看账本?」他又亲她,亲出一股子的芸豆味,甜甜的,就像怀里的她。 她越不肯,他越想要,走到床边便把她抛下去。 在一叠声的求饶声中,男人越战越勇,女人溃不成军。 立在门外的鹤草甚至听到书案撞在了墙壁,也不知怎么挪到那里去了,她不好细想,红着脸又站远一些。 骆宝珠满身大汗,罗天驰抱着她去洗澡,在桶里她还没有忘记那件事,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冬天的衣服耐穿,所以卖出去的衣料少了?我得再看看细目,定是这样的,总不至于有人从中捣鬼。」 简直走火入魔,罗天驰把手巾往她身上一摔:「侯府还缺这点银子?你累不累?」 他是娶妻子又不是娶管事,她最近怎么总是与他说这些了? 看他满腔的火气,眼睛瞪起来,好似有寒星在闪动,骆宝珠怔一怔,低头捡起手巾道:「你生气了?」 罗天驰没作声。 谁料半响却听见骆宝珠的抽泣声,他垂眸一看,只见泪珠从她脸上滚下来,一颗颗落入水里,瞬间不见踪影。 皱一皱眉,他奇怪道:「你哭什么?就因为我甩你东西?我只是顺手。」他性子向来不好,虽然喜欢骆宝珠,却还是没有多少耐心,他从桶里站起来,露出精壮的身体,去穿衣服,丢下一句,「你慢慢洗罢。」 骆宝珠见他要走,满腹的委屈,可她不想就这样让他走了,她低声道:「我嫁给你时,谁都说我配不上你,哪怕是家里人,他们不提,可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上回去宫里,我就在想,太后娘娘会不会也看不上我,可太后娘娘对我很好,她说侯爷就交给我了,还有整个侯府。」 「你后来便去衙门了,我时常一个人在府里,我有那么多的时间,一天好几个时辰,还有很多厉害的管事,放在谁的身上,只怕都不会管不好。」 罗天驰脚步顿下来,听见她轻轻却无奈的声音,不知为何,他心头忽地一酸。 第56章 回过头,却瞧见她已经抬起脸,她已经不哭了,她脸上渐渐有了坚毅的表情,她道:「我只是想把家管好,我不想辜负你。」 所以她很用功的在看账本,一点一点的了解侯府,了解他所拥有的东西,哪怕她并不是那么自信。 可事在人为,她心想勤能补拙,她总有一天会成为合格的侯爷夫人,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尤其是罗天驰,但愿有一日,他会说,因为有她,宜春侯府才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个家。 她的眸中闪着真挚,罗天驰面色柔和下来,他只知道娶她,却不知道她原来有那么大的压力。 真是个傻丫头,他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也不知你为何要想那么多,其实钱财算什么呢?我有了又如何?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已不在,这些于我来说,屁都不是,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够了,你明白吗?」 他只要不再孤寂,他只要一个人能关心他,陪着他走到老。 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浪费时间。 骆宝珠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胸口,她弱胜问:「你真不介意我管不好家?」 「不介意,我一早就觉得你管不好。」 「但我还是要管着的。」她道,「这是咱们住的地方,怎么能不管?这不是妻子该做的,但是……」她笑一笑,「但是我会多抽时间陪你,你休沐的时候我再也不看账本了,咱们一整天都待一起。」 罗天驰笑起来:「好,一整天都待床上。」 骆宝珠不敢想,恼道:「你疯了!」 眼见他又要压上来,她叫道:「不行不行,水凉了,好冷,得起来了。」 罗天驰道:「打热水来!」 「要去看姐姐跟姐夫呢。」她呜咽,趴在他胸口,「你瞧,天都要黑了,不能让他们等,回来再……」 「回来吗?」罗天驰扶住她的腰,「你可记得你说的。」 他把她抱起来往门口走,水真的冷了,再待下去,她肯定要受凉。 见他停手,骆宝珠道:「不晓得去姐姐那里怎么过上元节,咱们去的时候要不要带几盏花灯?」她眼睛亮闪闪的,「买两条鲤鱼灯去吧,最漂亮了,就挂在姐姐的屋檐下!」 她兴致勃勃,罗天驰捏捏她鼻子:「好。」 两人换上鲜亮的衣裳,坐上马车便去往街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消失在天边,月亮露出了半个头。 眼见那小两口还没有来,骆宝樱立在门口东张西望,一边与卫琅道:「你非得要上元节请他们来,可又没个准备,门口连盏花灯都没有,哪里有一点气氛呢!还不如明儿请他们来呢,他们成亲之后,那是第一次过上元节。」 她抚着肚子,很是不满。 其实她自己也是有点期待的,因卫琅那天与她说,在家里也不是不能观灯,她还巴望着他买许多花灯挂在屋檐下呢。 这样晚上亮堂堂的,他们就能坐在庭院里用膳赏灯,顺带赏月。 卫琅捏捏眉心:「最近我实在有些忙,许是年后积了不少奏疏,一半的还没有处理呢,又有新的送过来,你也晓得,张大人前日致仕回老家去了,没有首辅便是群龙无首,就在这当儿,皇上让海大人入阁……」 「什么?」骆宝樱大吃一惊,「海大人竟入阁了?那你,你做事可不是更加束手束脚。」 前有杨敏中牵制,后有海明昌,这海明昌性子刻板,说一不二,不喜变通,也不知杨旭为何要这样安排,她很担心卫琅,怎么还记得花灯的事情了,只忙着问他有没有受到欺负。 「欺负倒不至于,不过总有些麻烦。」他扶着她,「你陪我出去走走。」 骆宝樱自然愿意,披上狐裘随他去外面。 没料到他竟然走了另外一条道。 那是他们才成亲时,他带她去的,印象里乔木非常的高,遮掩住了路,很不好走,也有些阴森,她这会儿大着肚子,正当要小心的,他怎么又带她来这里?骆宝樱奇怪,正要发问,却发现在小径路口露出了柔和的烛光。 这里有花灯! 她瞪大了眼睛,好像小孩子一样叫起来:「原来你买了花灯了,都挂在这里了吗?」 她要去看。 卫琅拉住她:「慢些走,你会发现更好看。」 他扶着她进去。 她才发现这一条路上所有的乔木上都挂满了花灯,那乔木呀有些有几丈高,竟然在树顶上都有花灯,映照的整个天空都亮堂起来。那小路也被清扫过,不像以前杂乱无章的,而今并没有灌木长到路上来,踩着松软的泥土地,瞧着身边一盏盏挂在树上的花灯,果然比在街上看有趣多了。 那是独享的绚烂。 她嘴角一直翘着,满溢了快乐。 见到有棵树上甚至还挂了灯谜,她忍不住笑出声:「这是给谁猜的呀?猜中有奖吗?」 「有。」卫琅道,「你去猜。」 骆宝樱便拿起红签,只见上面写了一句「桥头佳人相道别,」打一字,她眼睛一转道:「是樱字!」 「真聪明。」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骆宝樱无言:「这就是奖励呀?」 「那你还想要什么?」卫琅挑眉道,「我送了这么多花灯给你!」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我原本以为至少有个金锞子什么的。」 「来人,娘子猜中了。」卫琅却突然一击掌。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个身穿绯衣的小丫环走到跟前,手里端个托盘,托盘上竟然有两串鱼糕,骆宝樱实在忍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卫琅把鱼糕拿给她:「笑什么,你答得越多,吃得越多。」 第57章 小丫环任务完成,抬眸一看,骆宝樱已经把鱼糕吃得干干净净的,正撒娇要卫琅给她擦手。 她看着都脸红,连忙告退了。 等到罗天驰与骆宝珠来,骆宝樱已经吃饱了,看到树上的花灯,骆宝珠羡慕的不得了:「还怕这儿没花灯,我专门去买了鲤鱼灯呢!」 「也没事儿,就挂在树上。」骆宝樱道,「今日花灯又不嫌多。」 骆宝珠把鲤鱼灯给罗天驰;「你拿去挂。」 他个子高,走到树下,长手一伸就挂上了上面。 听说这里弄了花灯树,不到一会儿,老爷子老夫人,何氏都来了,一个个都赞不绝口,众人甚至就在树中间设置了桌椅,围在一起用膳,月亮升上来,又大又圆,一时欢声笑语满溢了整个庭院。 可这件事儿竟然被人弹劾,说卫家骄泰奢侈,铺张浪费,直弹到皇帝面前。 也是没有其他缺点好找了,杨旭瞧一眼奏疏扔在御案上,不过买上几百个花灯又能使几个钱,他昨日为讨太后欢心,为儿子高兴,在宫里也挂了花灯呢,这些言官真是不知所谓! 他大抵知道是谁指使。 内阁里布满他的眼线,哪个官员什么心思他都了解,卫琅这人也许是太聪明了,从不拉帮结派,做事公允无可挑剔,而杨敏中就不一样了,把张本固拉下马不说,还想把卫琅拉下来,真想把持内阁呢? 他倒不记得当初是谁抬举他入阁的! 杨旭拿起朱笔在奏疏上写上几个字,与小黄门道:「请杨大人,海大人,卫大人入宫。」 三人兴匆匆进来,躬身行礼。 原来是为立太子的事情,杨旭要征询他们意见,其实这不过是表面功夫,杨旭就这一个儿子,没有皇后,也没让侧室怀上,不立杨缙立谁呢?在这上面,三人异口同声的没有反对,对未来的储君也满怀期待。 杨旭嘴角挑了挑,又问起一事:「女真近日又在骚扰闽和县,你们看,派哪位将军前去为好?」 闽和县处于北地,更确切些来说,实则是位于女真境内,故而每隔几年总要来那么一回,那地方又远,若派大军前去,女真见声势浩大一下就逃得远远的,可派得人少未必又能打赢,杨旭为此也头疼的很。 这就像一个顽疾似的长在身上,怎么治也治不好。 杨敏中心知杨旭的性格很是强硬,他忙道:「皇上,以微臣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派二十万大军前去北地,不为闽和,而为女真。咱们大梁兵强马壮,区区女真不在话下,该当让女真臣服了!」 二十万大军,杨旭眉头拧了拧,那又得支出多少粮草! 近年风不调雨不顺,虽说卫春堂将户部肃清,可也没有弄回多少银钱,若是再起战事,明年又闹天灾,如何救济百姓?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喜怒,另外两人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海明昌道:「大梁虽不曾疲于战事,可西有鞑靼,南有倭寇,纠缠数年方才有个清净,而今恐不合适再派出大军,不如便派出几千兵马,驱退女真了事。」 这建议与往年十几年又有什么不同,闽和县的事情早在先帝时就已经存在,不管是派大军,还是少量兵马,都没有多大的用处,他把目光投向卫琅,询问道:「你如何看?」 两种法子都不成,只能另辟蹊径,卫琅躬身道:「臣是有一建议,正如杨大人所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微臣以为,不如放弃闽和县,闽和县方圆不过数里,居住在县里的百姓也不过百来人,而派出大军不管是多是少,都需要不小一笔花费,得不偿失。」 杨敏中面色一变,怎么也没想到卫琅会让杨旭退让,但他心知这是一个好主意,可这主意未必会得杨旭的心,他沉声道:「百姓少,就不是咱们大梁的子民吗?原来卫大人你竟是这等苟且偷生之人,要把闽和县割让,咱们大梁颜面何存?那些百姓,就活该沦为女真的奴婢不成?」 声音回荡在乾清宫,很有几分凛然,也说得卫琅多么不堪。 杨旭的眼眸也变得冷厉了一些。 可卫琅仍是不卑不亢的:「微臣并没有说不管,闽和县百姓人数少,故而要迁徙到别处很是容易,假使安排妥当,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可他们要不搬走,一辈子都难以安宁,时不时的会受到女真的威胁,为此丢去性命的人不在少数。至于大梁颜面……大梁地大物博,合适居住的地方数不胜数,何必非得让子民住在那样的地方?然后为这样一处贫瘠的闽和县,让将士们做无谓的牺牲?」 「在别人看来,大梁只不过是丢弃了一块无用的土地而已,事实上,周边这样的土地原本就有许多,还有无数的荒漠,难道非得让百姓住在上面,才能体现大梁的威风吗,请皇上三思。」 他款款而谈,没有急切,也没有退缩,他只是在很耐心的阐述一件事情。 海明昌听完了,由不得点头,这卫琅果然名不虚传,深得卫老爷子的风范。 虽然海明昌时常与卫老爷子不对盘,可两人是惺惺相惜的,因为卫老爷子对事不对人,而卫琅也是,他们做事没有私心,全是从大梁,从百姓的角度去考虑一件事情,这样的人怎么不受人尊敬呢? 杨敏中看海明昌也站在他这一边,就有些恼怒,他道:「闽和县一直都是大梁的领土,假使把百姓迁出被女真占领,女真恐怕会以此做据点,侵犯附近城池呢!」 杨旭目光在他脸上掠过,淡淡道:「闽和县真有这样的作用,女真早就占据了,他们只是把闽和县当奶羊,百姓在那里辛苦劳作得到一些收获,他们到得一定的时间就去抢,那是他们的奶!」 「我们不能再给他们这样的好处了。」他朗声道,「卫大人,这件事朕交予你处理,你派合适的官员去闽和县,把百姓迁出来!」 「皇上!」杨敏中失声道,「这……」 第58章 「都退下去吧。」杨旭没再让他说话。 三人行礼告退。 到得外面,海大人笑眯眯与卫琅说起话来,杨敏中冷眼瞧着,说不出的愤懑,从今日看,杨旭分明是极欣赏卫琅的,看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卫家有卫老爷子,有卫春堂,卫琅有大好的后盾,也许哪一日杨旭会让他做首辅呢! 二月春暖,骆宝樱的肚子已经好似个大蹴鞠,她行动多有不便,寻常至多在自家院子里走动一下,卫老夫人与何氏相当看重,隔三差五都要亲自来瞧瞧,今日前脚刚走,后脚门房那里便送来一封信。 她发现竟是从长安来的。 等到卫琅回来,她把信拿给他:「我没有拆开看呢,是不是父亲写来的?」 骆昀去长安任职已经有两年多,怕老夫人担心,时常派遣小厮回来告知近况,但写信到卫家那是头一回,也怪不得骆宝樱奇怪,她询问,「可是你偷偷写信与父亲了,不然他不会把信送到这里来。」 「什么叫偷偷?」卫琅笑道,「女婿给岳父写封信问安,人之常情吧?」 他心里的小久久可多了,骆宝樱撇撇嘴儿问:「就只是问安吗?」一边说一边挨过来,卫琅把椅子往后挪开,腾出个空间好让她坐在腿上,可一只手却没法揽住她的腰了,只能抚在她的肚子上。 运气好的话,能摸到儿子在里面动作,但大多时候,他都是安静的。 他把信给她看:「前阵子的事情你知道,我派了秦大人去闽和县,把百姓都顺利迁移了,而今杨敏中咬得紧,事事针对我,我想问问岳父的意见。」 「父亲怎么说?」 他念道:「请君入瓮。」 骆宝樱笑起来:「父亲也是老奸巨猾呢,杨敏中现在对你很是不满,多少影响理智,他这样最是容易出错了,要请入瓮不难。不过杨敏中这人能做到阁臣,也不是那么好扳倒的吧?」 「不是不容易,是不能太急。」卫琅捏捏眉心,「这杨敏中颇是会讨皇上的欢心,当初皇上要施行新政他第一个支持,那时候皇上还只是太子呢,从头到尾他在这方面都是极为忠心的,也很有能力。」 骆宝樱点点头:「皇上还是很念旧情的,除非杨敏中把这些都消磨掉了。」她手勾住卫琅的脖子,「想必你是有办法的。」 卫琅一笑:「总不会让你失望,省得你比我还操心,让天驰查金家的事情。现在金家与杨家一条船,总得把他们一锅端了。」他捏捏她鼻子,「这样你就能好好给我生孩子了!」 骆宝樱哼道:「那还差不多。」 卫琅把信收起来,扶着她去用饭。 这阵子,杨敏中的日子不太好过,也不知海明昌怎么吃错药了,以前在内阁天天与卫老爷子吵翻天,现在转了性子了,一旦有要决定的事情,十有八九他站在卫琅一边,而别的阁臣一旦附和杨敏中,却都被海明昌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们是庸才,是走狗,不配做阁臣。传到杨旭耳朵里,他听而不闻,杨敏中今日又被海明昌气得跳脚,偏偏不好对付他。 因海明昌为官廉洁,个性又是以茅坑里的石头着称的,轻易别人不敢惹他,这不以前先皇还是等到海明昌父亲去世,回去守制才觉得清净了嘛,杨敏中心想也不知是谁举荐了他,让杨旭复用,真正是害人! 他把案台上的酒盅猛地扔在地上。 瞧见他满脸怒气,金惠瑞笑盈盈走上来,手在他肩头揉捏:「哟,到底又是谁惹着了老爷,让老爷生那么大的气。」 杨敏中冷声道:「还不是那海青天!」 那是百姓送予海明昌的美名。 金惠瑞道:「那海大人不是个大楞子吗,能有多少能耐?哪里及得上老爷的十分之一,老爷不必为他气伤了身体。要妾身看,那海大人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以前在内阁,他凭着与卫老爷子对抗出尽风头,而今与老爷这般,还不是为出风头吗?他便是凭着这些出名的,老爷完全可以不予理会,不然反而疏忽了别的。」 这些话倒是有些见解,杨敏中想一想道:「你的意思是……」 「老爷该明白真正的对手是谁。」 「卫琅!」杨敏中一拍桌子,「我岂会忘掉,只这小子滑溜的跟条鱼一样……而且现在还没到时机。」他正在查一件事儿,到时自然要给卫琅当头一棒的。 金惠瑞笑吟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单据,「卫琅不是曾负责丈量京都辖下各城县的事宜吗?老爷你瞧瞧……」她轻声一笑,「他大概没想到他也会有把柄。」 杨敏中瞄一眼,询问道:「你哪里来的?」 上面写了滑县各官员所占有农庄,每年交出来的税钱,寻常人可弄不到,除非是在户部办事。 金惠瑞道:「父亲有几个门生都在户部的,要这个还不容易?便老爷去寻,也不难,不过老爷您也是疏漏了……」她笑一笑,「老爷日理万机也情有可原,要不是阴差阳错,只怕父亲也不知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杨敏中有了一些兴趣。 金惠瑞道:「这单子上,方家的税钱很少,可方大人家良田虽不多,也是有上几千亩的,然而每年交上来的税银才几十两,可见隐瞒了多少,后来父亲便派人去查,因那是卫琅负责的,那方大人原先也是次辅,与卫家有些交往,可见卫琅还是行了方便。」她露出嘲讽的笑,「许也收了方家银子,那会儿卫家把所有的家产都交予大夫人保管,卫琅看着风光,实则他们三房并无多少钱,将来也继承不到很多家业,他借着职务方便贪一些也容易。」 金惠瑞曾经是卫家的儿媳,自然比杨敏中了解的多,杨敏中一拍大腿,兴奋道:「他也有这一天!」 人前人后,卫琅总是一派高风亮节的作风,可私底下,还不是龌蹉的很? 第59章 妻子立了大功,杨敏中抱住她便猛亲了两下:「我再使人去查查,假使是真的,他卫琅跑不了。」 「我也希望他能得到报应。」金惠瑞冷冷道,「你晓得我在卫家受得苦,他们卫家人全都是伪君子,只外人不知,提起卫家都赞不绝口,不晓得他们的真面目,我也不想放过他们。」 杨敏中伸手轻轻抚摸她头发:「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这日卫琅照常去内阁,小吏予他倒茶。 瞧见楼里空荡荡的,他有些奇怪,问小吏道:「众位大人还没有来吗?」 小吏笑道:「比大人早来一些,被皇上请去了……」 正当说着,乾清宫的黄门来传话,请卫琅也去。 看来今日是有什么事情,卫琅忙站起来,抚一抚衣袍,从楼梯上下去。 将将到得乾清宫,就看见里头已经有四位大人在了,包括杨敏中,海明昌两位大人,见到他,杨敏中便露出神秘叵测的笑容,笑过之后,还主动朝他一颔首,卫琅视若无睹,直走进来弯腰朝杨旭行礼。 原来是乌维国要派大使过来与大梁修两国之好。 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关系到外交,杨旭还是与他们商谈了会儿。 只等众人要走之时,杨敏中有事禀告,说有官员污蔑卫琅贪墨,他朗声道:「朱大人也是胆大包天了,谁不知道卫大人的清名,可他竟在奏疏里说卫大人替方大人隐瞒田地数目,还说卫大人收受钱财,辜负皇恩,有欺君之罪!」 杨敏中嘴里拿朱大人当挡箭牌,却把证据呈到杨旭面前:「户部也是管制不力,这等东西都能流传出来,微臣不知该如何处理,请皇上赎罪。」 一鞠躬到膝头,看着很是诚惶诚恐。 杨旭却脸色一沉,淡淡道:「朱大人,是户部给事中朱尧?」 「是……」杨敏中道。 「昏了头了!」杨旭大喝声,把奏疏拿起来猛地往杨敏中头上砸过去,「你以为朕不知朱尧是谁?你是二一年的举人,他也是!」 他突然的发怒,杨敏中吓得腿一软,忙跪倒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明明是卫琅包庇方大人,怎么在皇上那里,他好像看不见一样? 不对,肯定他弄错了什么事! 方大人…… 方大人做过次辅,并无多少政绩,算不上很突出,他在朝中很有名的事情反而是他的多子多女,他有十二个孩子,别的还有什么?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正当这时,杨旭冷冷的声音传来:「方淮而今重病在床,他少交税银是朕首肯的。」 简直是晴天霹雳,杨敏中脸色一下子惨白。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卫琅去审查良田时,就把这件事与杨旭说了,说方淮身体不好,可他还有好几个孩子正当念书,其中两个孩子得了顽疾,而方淮本人身体也不好,他当时希望皇上能体恤下方家。杨旭本也不是个冷心的人,方淮这人有功无过,但极其勤奋,杨旭思虑之下,便让卫琅减少他们家税银,这件事只有他二人知晓,杨敏中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在不经意间,他竟然把皇帝私下与人决定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大梁律令上面没有这项罪,可在任何人看来,杨敏中都是要倒大霉了。 他浑身发软,才晓得自己中了卫琅的计,他是接了卫琅的刀子往自己身上捅! 还有金惠瑞,那愚蠢的女人,她也害了他! 杨敏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虽然皇上在乾清宫没有发落他,可他知道那是早晚的事情。 他的前途恐怕也与这夜晚一样,看不到什么光亮了。 使人拿来酒,却不倒在酒盅里,对着壶就狠狠喝了一气,酒气上涌,他只觉胸口火热难当,走进厢房却看不到金惠瑞,他把酒壶往地上一掷,怒喝道:「夫人在哪里?你们把她给我找出来!」 其实金惠瑞就在东侧间,凭着金家与罗家的关系,金老爷在对宫里的消息多少是有些灵通的,故而今日的事情他也知晓了,不等杨敏中从内阁回来,便已经使人告知金惠瑞,说他们被卫琅设计陷害。 眼见杨敏中大呼小叫,金惠瑞虽怕面对他,却也不得不出来应付,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柔声道:「老爷,谁人无过,今次也是老爷无意犯下的错误,想必皇上不会……」 「我犯下的?」杨敏中听到这话,更是恼怒,「要不是你把这东西拿来,我会得罪皇上?都是你父亲!既然是他寻到的线索,当初就该追溯源头,而不是随便查一查就让你拿来交给我,我是信任你父亲,他好歹也为官多年,可谁想到还会出这种错?卫琅耍个小计,引他去查,他就真去查。」 把错推在他父亲头上,金惠瑞眉头一拧,手松开了:「我父亲也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想做首辅,我怎么会让父亲留意卫家。」 她脸色冷下来,一副生气的样子。 杨敏中到底是能屈能伸的人,他很快也镇定下来,到得这地步,两人争吵又有什么用,现在只能求个自保,他把手放在金惠瑞的肩膀上:「刚才是我说得过分了,对不住,毕竟岳父确实是为帮我,是我自己疏忽着了道,而今也只有你父亲……你母亲不是太后娘娘的表妹吗?相信只要你母亲在娘娘面前说得几句,许也不会有太坏的后果。」 对于皇太后,杨旭还是很孝顺的,有时候哪怕是朝堂上的事情,听闻也会与皇太后商量。要说起来,他这错也算不得大错,只是冲撞到了皇上,但他也不是有心,只希望能将功补过。 听到这话,金惠瑞嘴唇抿了抿,片刻之后才道:「你放心,我自会与父亲母亲说的。」 两人相安无事。 第二日,金惠瑞便回了一趟金家,金夫人见到她,忙拉着她的手道:「我正当要去宫里呢,惠瑞,这回可是老爷连累姑爷了,哎,早知道就不该插手这件事,你一早说要咱们别管的,可我跟老爷都心疼你,气恼卫家,听错了话!」 第60章 金惠瑞叹口气:「娘您别自责了,也有我的错,我从父亲那里知晓了这件事,也不曾怎么明辨便告知相公,说来说去都是卫琅太过狡猾。」 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法子,都对付不了他。 午夜梦回,她醒来,想到他那张俊脸就恨得不得了! 金夫人也很后悔:「我得去求求太后娘娘,姑爷本是有大好前途的,怎么也不能因此就退出内阁。你晓得皇上的脾气,一旦他不启用这人了,往后恐怕也不会再用。」 见她要走,金惠瑞拉住她:「母亲,这时候您不能去,您都提到皇上的脾气了,难道不晓得他会追根究底?您便是去,也不能保杨敏中,不然让皇上晓得咱们金家杨家合伙要对付卫琅,甚至敢查到皇上的头上,您觉得皇上会对金家怎么想?」 「娘,父亲这回真的查错了,虎头上拔毛呢!咱们这节骨眼上,只能壮士断腕。」 金夫人大吃一惊:「不管姑爷了?」 金家是她的后盾,她利用谁也不能利用金家,假使金家倒了,她才会真正的倒霉,这个道理父亲也知,所以父亲几乎不犯错,可就因为与卫家的事情,父亲到底还是晚节不保!她怎么还能让父亲涉险呢? 这不行。 「反正相公还年轻,就算清闲几年也没什么……」 「浑说,姑爷现在正当盛年,假使不能让皇上消去疑虑,以后很是难说的。」 金惠瑞狠心道:「大不了我与他和离,娘,咱们不能让金家赔进去,卫琅一早设计便是要害咱们金家的,不然您想想,为何会是父亲知晓这件事情呢?他定是了解父亲会上当,而今咱们去求情,指不定他又有什么手段在后面等着,还有罗天驰……他是卫琅的妹夫,本是咱们亲戚,可他胳膊肘往外拐,谁知道会不会暗地里也下绊子呢!」 听得她一番分析,金夫人脸色大变,竟有些四面楚歌的恐慌,她不敢再去宫里了,轻声道:「那我与你父亲再商量商量。」 一连几日,金家都没有动静,莫说金夫人去宫中求情,便是金老爷也好像缩头乌龟一样,绝口不提杨敏中的事情。 杨敏中才发现自己被金惠瑞耍弄了,金家根本就不曾想帮他! 今日他在衙门,遇到一个与他有交情的官员,偷偷与他说,金老爷雷打不动的还去宜春侯府送礼呢! 宜春侯是谁,那是卫琅的妹夫! 杨敏中气红了眼睛,甚至在衙门都没等到放班的时候就急匆匆回了去,他瞧见金惠瑞正在府邸的池塘边喂鱼。 看起来很有几分清闲。 是了,他杨敏中一人遭难,金家仍是好好的,完全没有丝毫损伤,他想起那天晚上金惠瑞说的话,她说会让岳父岳母帮忙出谋划策。 原来这就是她的意思! 杨敏中几步走过去,站到她面前,冷冷道:「你倒是好兴致。」 金惠瑞讶然道:「老爷你怎么回来了?」 「我自然要回来的,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喂鱼呢!你可知道,今日我在内阁,说什么话都没有人理会了,这都是你金家欠我的,可你母亲呢,一次都没有去过宫里。你父亲,把那桩事也推的很干净,毕竟他只告诉你,告诉我,没有谁可以揭发出来,而今都是我背着你,你金家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他咄咄逼人,金惠瑞拍一拍手,拧眉道:「老爷,您是太急了,我与父亲母亲商量过,这等时候不便入宫的,须得等到皇上火气过了才好。」 「是吗?」杨敏中挑眉看着她。 金惠瑞委屈道:「难道我还能害你?老爷,你是知道我怎么为你费心的,现在老爷怀疑我,我也实在无话可说,假使我在家里碍到您的眼了,妾身随时也可以走,让老爷一个人清静清静。」 她低垂着头,露出几分伤心的样子。 可杨敏中并不傻,他已经看出几分端倪,他出了事情,金家一点不管他,急着把自己屁股擦干净,现在金惠瑞又说她自己碍眼,她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想到那时候她仰望自己的目光,称他是世上最有本事的男人,他才晓得自己娶了一条毒蛇,她只是看中自己的前途才嫁给他,现在他失了皇上的宠信,她便变得毫无留恋。 杨敏中脸色铁青,他何曾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可今日在内阁便罢了,回来又面对金惠瑞这样的无情,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力气极大,金惠瑞吓得浑身发抖,她瞪大了眼睛:「相公……杨敏……」她无法呼吸,气若游丝。 身后两个丫环见状连忙来拉杨敏中,杨敏中正当恼火,哪里肯放,可金家的下人总不能眼睁睁看金惠瑞被掐死,一个个的上来,杨敏中晓得也没法子再惩罚金惠瑞,大袖一挥,掐住她的手用力往前推去。 这一推之下,金惠瑞没有站稳,本就挨着池塘边,猛地就滚了下去。 只听噗通声,她摔在了水里。 众人惊叫声,全都围上去,幸好池塘很浅,只是养着鱼儿观赏,河底铺了些石头,都心想无事,可一缕鲜血却从那清浅的水中慢慢溢了出来。 很快就蔓延在整个池塘。 金惠瑞睁大了眼睛看着碧蓝的天空,想起第一次见到卫琅,想起那次她故意摔在河里,想起她嫁给卫恒,其实也只为能多见见他。 ………… 然而这一切终究错了。 她到底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她慢慢闭起眼睛,再也没有了知觉。 一个月之后,杨敏中失手杀妻被流放,而金家,听罗天驰说,金老爷金夫人极为后悔,整日以泪洗面,金夫人白了一大半的头发。 骆宝樱心想,人终究也不能太执着,尤其是在错的地方。 她拿起针线笼,给儿子做虎头帽,新生出来的孩子头发很少,经不住冷,肯定要经常戴帽子的。 第61章 蓝翎笑眯眯进来:「夫人,骆家已经在开始搬东西了。」 经过一段日子的精挑细选,老太太与袁氏总算寻到了满意的宅院,只嫌有些旧,好些地方修葺了一番才另选吉日搬家。 骆宝樱笑道:「你赶紧去库房把那对春游扑蝶青瓷花瓶寻出来,等他们搬好了,就使人送过去。」 那是乔迁礼。 蓝翎连忙答应。 那处宅院离卫家比他们以前住的地方还要近,袁氏搬家时顺带还来看她一眼,听说那稳婆昨日已经住在卫家,她也颇是放心,笑着与她道:「等那日临盆,你别害怕,老太太,我,婧英,还有珠珠都会过来的。」 她那女儿啊,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呢,好似是她要生孩子。 骆宝樱笑着点点头。 其实离怀胎十月真不远了,卫琅也在默默的计算日子,这日上衙门前,已是数到最后一日,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早上怕惊醒骆宝樱,他总是轻手轻脚的,当然没有法子与她说话,用了早膳便坐轿子走了。 可在内阁,他还是心神不宁,海明昌与他商量事情,他竟然恍恍惚惚,海明昌就奇怪了,他从来没见过卫琅这个样子。 在他眼里,觉得这年轻人比卫老爷子还要能干,不声不响的除掉杨敏中,而除掉之后,他在内阁仍是不卑不亢,既没有故意掩饰自己的能力好似对首辅之位无意,也没有跃跃欲试,像是十分的顺其自然。 这等年纪有这种涵养很是了不得,海明昌关切的问:「可是这奏疏哪里不对?」 卫琅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今日内子要临盆了。」 「这是好事啊!」海明昌闻言,哈哈笑起来,难怪他会这么担心,「老夫这是过来人,家里只要有稳婆,卫夫人身体若是安康,必是无事的。」 可即便这么说,他也坐不住。 就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急促的声响,一个小厮上来凑到九里耳边说得一句,九里险些跳起来,快步走到屋中,欢喜的道道:「老爷,夫人那里……」 话未说完,卫琅便知是什么意思,一时胸口沉甸甸的,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担忧,又像是夹杂在一起,叫他浑身难受,他朝海明昌一抱拳:「海大人,还请……」 海明昌笑道:「去罢,谁都会体谅的。」 卫琅点点头,飞一般坐上轿子,朝家中直奔而去。 到得二门处,他从轿子里钻下来,再没有往日里的斯文,在庭院中用力的奔跑着,衣袍飞扬,引得下人们纷纷侧目。 骆宝樱本是肚子在疼,结果瞧见卫琅,竟是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谁呀,一点没个样子了,玉冠歪在头上要从上面坠落,他的脸上都是汗,表情慌乱,连半分的镇定都没有。 要不是五官还在那里俊美着,她都要认不出他来。 见到她笑,卫琅松了口气,她能笑,可见还不太难受,他走到她身边,想说些什么,可不知为何,鼻子忽地有些酸。 其实骆宝樱现在也才只有十八岁,多么年轻的姑娘,可却要生孩子了,他知晓生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怕她疼。 他抚摸着她的手,她生得高挑,可她身上到处都是很娇弱的,她能承受得了吗?他总是盼着能见到他们的孩子,可这一刻,极是害怕。 他凝视着她,什么都不说,但骆宝樱从他眼里,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感情,他很担心她,又怀着愧疚。 她笑一笑:「没什么的,大姐二姐都已经顺利生下孩子,我也会,你不要担心。」 竟然还要她来安抚他,卫琅很是惭愧,低下头亲亲她的脸:「我知道,我只是……毕竟你第一次生孩子,你又不够胖。」 「我还不胖呀?」骆宝樱撇嘴儿,「再胖可要难看死了。」 「在我眼里,怎么都不胖。」他握住她的手,「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别的我都不管,唯独你……」 她掩住他的嘴:「浑说什么,不管是我还是孩子都会好好的!」 那瞬间,她目光很是坚毅,他心里安定了一些,她知道骆宝樱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这件事情应该难不倒她的。 他手捧住她的脸,又摸摸她的耳朵,怎么也不舍得松开。 周围的人都有些脸红,何氏上来笑道:「琅儿,这会儿得让宝樱挪个地方了,生孩子还是不能在卧房生得,这床也不方便。」 骆宝樱肚子也开始时不时的疼,他只好任丫环扶着她去侧间,骆宝珠看一眼他,轻声安慰道:「三姐夫,我会跟三姐一起进去的,我陪着她生,不会有事。」 她眉眼弯弯的,卫琅心生感激,说道:「谢谢。」 袁氏本是要阻止,可骆宝珠说以后她也要生,又有什么,硬是要去,知晓她们情深,反正也嫁人了,袁氏便没有再说。 侧间的门关了起来。 两家女眷都在堂屋等,卫老夫人与老太太心里也紧张,为驱散这紧张两人就闲聊起来,倒是卫琅一点儿坐不住,刚刚坐下就站起,好像一头困兽在庭院里从这头走到那头,等到罗天驰来,发现他脸色都比平日里白,就知晓他紧张。 那样担心姐姐,他当然高兴,可她也一样担心,与卫琅道:「你稍许坐一会儿罢,再晃下去,我头都晕了。」 「你说得容易,下回珠珠生孩子,我看你坐不坐得住。」 其实也不是坐不住,是一定要找东西来消磨时间,不然他就会胡思乱想,这样走着的时候,力气用在脚下,分散些注意力,不然他忍不住要闯入侧间。 刚才走近一些,他都听到骆宝樱在喊疼了,那声音好像在撕裂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安宁。 罗天驰叹口气,只能任由他走了。 第62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下来,月亮升在天空,好像银盘,可骆宝樱还是没有生好,卫琅实在忍不住了,他脚都走疼了,她怎么还没好呢?他急匆匆就往侧间大门走,正待要甩开纠缠的小厮时,稳婆从里面出来,高声道:「恭喜大人,是个大胖儿子!」 喜悦声传遍了整个卫家大院,众人都欢笑起来。 卫琅快步冲了进去,看见面上满是汗水的骆宝樱,他突然抑制不住心头的感情,抱着她疲惫的身躯,落下了眼泪。 滴在她脸颊,将她惊得差些都忘了疼痛。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她慢慢抬起头,手指覆盖在他的脸上,湿润的触感,让她整个人像被温柔包围住了,刚才那场痛苦也变得不算什么。 两两相望,他耳根忽地有些发热。 也许年幼时不知事曾哭过,但现在他已经二十六了,在众人面前竟然没能忍住眼泪,不过哭也哭了,大概也没法子挽回,他柔声道:「是不是疼极了?」 骆宝樱哼道:「臭小子很能折磨人,以后你得告诉他,我生下他多不容易。」 卫琅又忍不住笑,摸摸她的脸蛋:「他以后一定会孝顺你的,不然我非得揍他不可。」又问,「饿不饿,要吃东西吗?」 「饿,但是我没有力气。」 「又不要你自己吃。」 小两口说话时早就忘了周围还有别人,卫老夫人朗声笑道:「这房间现在可挤得很了,宝樱无事就好,母子平安,咱们也都回去罢,省得打搅她休息。」 众人心领神会,留下地方叫他们亲亲我我,陆续便告辞而去。 然而罗天驰想看姐姐,在门口驻立不走,骆宝珠拉住他胳膊:「现在三姐夫哪里有空与你说话呢,你去作甚?阿阳也才生下来,咱们看过一眼就算了,等洗三了咱们再来好好瞧瞧他。」 罗天驰无奈,毕竟连老太太袁氏都走了,他进去的话确实不合适,好在骆宝樱没出什么事儿,他那小外甥也健健康康的,他点点头。 两人往二门那里走,骆宝珠想到卫琅那时看见骆宝樱的样子,很是羡慕的道:「三姐夫可真疼三姐呢。」她歪头看向罗天驰,脸红了红问,「要是,要是哪一日我生孩子,你会不会哭?」 哭?罗天驰并不知道卫琅哭了,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卫三哥这么……」 听出来他有点取笑的意思,骆宝珠皱眉道:「生孩子很疼的你不知道吗,我在里面陪着三姐,她一边生一边流眼泪,嗓子都干了,三姐夫是知道她辛苦才哭的,才不是你心里想得那样!」 「我想什么了?」罗天驰正色道,「他们感情好,我自然也高兴的,可是男儿家怎么好哭呢。」 骆宝珠晓得他大大咧咧,心思一点不细腻,估计是看不到他为她哭的一天,多少有些失落。 请来的奶娘这时抱着阿阳过来,骆宝樱瞧着自己小小的儿子,只觉有股暖流在身上不停的流淌着,这是哪怕她与卫琅感情再好也不曾体会到的滋味,那是融入血液的母子之情。 她低头亲一亲他的小脸,与卫琅道:「是不是像你?」 其实现在哪里看得出来,卫琅盯着他头发,才生出来头发竟然就是乌黑的,身体一定很强健,他顺着她道:「是。」 手指轻轻碰碰他的小脑袋,阿阳闭着眼睛毫无知觉,睡得好像一只小猪,他笑道:「真是贪睡,在你娘肚子睡那么久,出来了还在睡。」 骆宝樱道:「小孩子要长大就是要睡很多的,也就吃奶的时候醒一会儿。」 卫琅听着,抬头看向大门,只见厨房那里送来了鱼片清粥,他伸手接过来喂给她吃。她笑眯眯的张口,觉得鱼片粥烧得很好:「明儿早上还吃这个。」 卫琅便让人去厨房说,抬头看见她脸上还有汗渍未干,再瞧瞧头发,也是有些湿的,未免又一阵心疼,拿勺子在粥里搅动两下,散掉些热气,一边道:「你这样一会儿能睡吗?是不是要洗个澡。」 那是说傻话了,骆宝樱道:「才生完孩子哪里好洗澡的,只能擦一擦,但我现在不想动,我困了,吃完我就想睡一觉。」 他看着她的倦容叹口气,又道:「孩子的名儿可取好了?明日祖父定是要问呢。」 她一笑:「我想好了,你猜叫什么?」 「我猜得到,还要你取吗?」他好笑。 她得意洋洋:「叫卫溶。」 「卫溶?」卫琅挑眉,「溶,乃水盛也,诗词里常用溶溶,溶溶曳曳自舒张,不向苍梧即帝乡,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字。」 「不好吗?「骆宝樱问。 卫琅沉吟道:「也不是,氛旄溶以天旋兮,也挺有气魄,只这字不太用于名字。」 骆宝樱把头靠在他胳膊上,当做枕头,慢悠悠道:「我是想到那个梦,太阳是极阳的,虽然梦里乃流萤汇聚而成,总觉得烈到极致,而水为阴,阴阳相倚,是不是更好些?」 「看来没白让你取,你想得比我细致多了。」卫琅道,「既然你喜欢,便叫他卫溶,没有什么不好。」 「祖父也会喜欢吗?」 「祖父只喜欢孙儿,取名他不会插手。」他使人打水来,用干净的手巾在温水里浸透了,挤干了,把她脸蛋好好擦干净。 关上门,他吹灭蜡烛,坐在她床头道:「快些睡吧。」 她声音倦倦的:「你不去睡?」 「我再陪你一会儿。」他握住她的手,「你睡你的。」 黑暗中,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卫琅已不在家中,何氏过来看她,吩咐紫芙,蓝翎扶着她下床挪到卧房去,怕吹着风,与她戴上帽儿,披上披风,遮得浑身严实方才出门。她这会儿已是不太疼了,幸好离得也近。 第63章 何氏道:「虽是坐月子,也不要一动不动的,过得几日时不时下来在屋里走走,反而好,不然准得腰酸背疼。」 骆宝樱笑道好,又四处张望。 知道她找儿子,何氏笑道:「还在睡呢,等阿阳醒了,把小床就放在外间,省得你没个心思休息。也不是太近,晚上要是吵呢,有奶娘看着,不然你一晚上也不能睡好了,琅儿也得去衙门。」 并不放任她宠儿子,不然小两口晚上定是要被折腾的,一个坐月子一个还要天天出去怎么得了。 比起她,何氏终归有经验多了,骆宝樱一句没有反对。 又说得会儿,何氏方才出去。 蓝翎伺候她用早膳,笑眯眯道:「少爷昨晚上都没有走。」 骆宝樱吃了一惊:「他没睡呀?」 那时她实在太困,一觉睡到天亮,根本也不知晓周围的动静,没想到他一直陪着她,有些心疼,又很是欢喜。 蓝翎道:「奴婢早上瞧见,少爷趴在床头睡呢。」 「叫厨房赶紧炖些补汤送去内阁,让他午时用了。」 蓝翎答应一声。 用完膳,她躺回床上,卫老爷子与卫老夫人记挂孙儿,早早的又过来看了,卫老爷子甚至亲自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只手小心的碰着阿阳的脸,眉开眼笑。他寻常总是很严肃的,骆宝樱难得看到他笑得那么温和,好像生怕孙儿怕他,还有些讨好的样子。 「名字可取了?」卫老爷子果然问起来。 「叫卫溶。」骆宝樱道。 卫老爷子笑笑:「好,好,不错。」 一点不挑剔,跟卫琅说得一样,骆宝樱抿嘴笑道:「等他大了,祖父予他取个字吧。」 那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卫老爷子心想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那么久,然而想到假使他那时活着,子孙满堂,又是多么高兴的事情,他满口答应。 等到洗三,几家人又聚一起,骆宝棠,骆宝樟都带了儿子来,生得白白胖胖,活泼可爱,指着阿阳叫儿子喊弟弟,屋里欢声笑语,骆宝珠与蒋婧英道:「大嫂也该生个孩子了。」 蒋婧英忍不住脸红,不过想到那日骆元昭见到骆宝樱生了儿子,回来后很是欢喜的抱着她,她也很想给他生个儿子,大约现在也可以了吧?她捏捏自己的胳膊,比以前圆润不少,她轻轻嗯了一声。 骆宝珠嘻嘻笑起来。 这天阿阳穿着绯色绣灵鹊的小裳,两只眼睛大大的,不吵不闹,众人都很喜欢,一个个抱过来,等到宴席散了,小家伙也累得很,靠在骆宝樱的肩头,眼皮子耷拉着,像睡又不睡的样子,别提多可爱。 骆宝樱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 卫琅把下人屏退,坐过来道:「光知道亲儿子。」 晓得他故作吃味,骆宝樱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声:「行了吧,小气鬼!」 他笑,低下头,捧住她的脸不轻不重的亲吻她。 也不知是不是吵到怀里的小家伙,阿阳哼哼的就要哭,骆宝樱摸摸他脑袋:「许是饿了呢。」 卫琅便喊奶娘,奶娘抱着阿阳出去喂奶,阿阳喝完奶多半就要睡的。 骆宝樱想到好几回看着儿子靠在奶娘怀里,小嘴儿一动一动的吃奶,她就有些失落,可长辈们都说,孩子就得奶娘来奶的,她们夫人身子精贵,得想着先养好身体,也不知道要是她自己喂奶是什么滋味。 看她郁郁寡欢,卫琅道:「怎么了?」 「阿阳又不吃我的奶。」她手放在胸口,赌气道,「都白长了。」 卫琅目光移下去,瞧见一对高耸,比原先是大上许多,他道:「怎么是白长呢,阿阳不吃,也不至于浪费。」 骆宝樱皱一皱眉不晓得他什么意思,却见他突然把头低下来。 胸口一热,她羞得把被子往下压,将他整个儿盖住,可他还是不松口,她恼得要骂他,却怕被丫环听见,只低声道:「卫琅,你给我出来。」她不好拽他,怕把自己那里拽疼了。 边说边拍他脑袋,只见被子猛地被掀开,卫琅红着脸靠在迎枕上,幽幽道:「从不知小孩儿的力气那么大。」 要是儿子跟他抢,他肯定抢不过,那是一个累。 骆宝樱哭笑不得:「那你还吃。」 「让我歇一会儿,还吃。」 骆宝樱拿起迎枕就砸他,卫琅忙抢过来:「小心些,一会儿扭到哪里,不就是吃个东西吗,是你自己说浪费的。」 骆宝樱又要打他,两人闹了好一会儿。 一家三口,自打阿阳生下来,日子再没有比这更热闹的,卫琅每次去内阁,都是春风满面,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幸福,只这日他坐在二楼清幽的隔房里,仍与往常一般办公,却瞧见一道弹劾江良璧的奏疏。 称江良璧私自囤积武器,火炮,火铳等物,且开办书院,广收门徒,甚至还组建近卫军,意图谋反! 他盯着这奏疏,目光落在那官员名字上。 陈世英。 若没有记错的话,那是杨敏中的人。 可见杨敏中虽然被流放,党羽还在,不过这陈世英有些意思,旁人唯恐被牵连,纷纷与杨家划清关系,陈世英却顶风作案,倒真称得上义气。或者,他本人真认为,师父有谋反之心? 把奏疏放在一边,他面色凝重,这件事对他来说有些棘手,他站起来拿起奏疏朝海明昌那里而去。 「恐怕要劳烦海大人了。」 海明昌不明所以,等到看完方才吃了一惊。 江良璧是名扬天下的人物,谁不知道他的功绩,虽不在朝野,可众官员提起他无不敬佩在心,然而竟有人弹劾,这罪名未免有些奇怪,不过他扫了奏疏一眼,陈世英做事仔细,不是虚头巴脑的人,无风不起浪。 第64章 他说道:「你便当没有看见,我现在就去呈予皇上。」这么重大的事情,海明昌并不敢私自拟定什么。 卫琅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法子,颔首道谢。 等海明昌去了一趟乾清宫,过得半个时辰,杨旭就召见了他。 龙椅上,年轻帝王审视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江良璧早年私自筑造火炮,火铳,先皇也知,还与朕说,他的本事比工部还要好。可这几年,却从不曾听见此方面的消息,你与你师父来往慎密,可知详情?」 不得不说,杨敏中此招极狠,他定是很早就叫陈世英去查了,拿他的师父来对付他,幸好杨旭不是昏君,不然真往造反上面想,师父定会陷入危险之地。 他颔首答道:「回皇上,师父不在京都,微臣已有年余不曾见过他,不过师父极好钻研各类机件,正因此,当年先皇才准许师父继续为朝廷效力,师父也曾说过,将来用于战事,威力极大,可保大梁安宁。」 一字不漏,杨旭凝视他一眼:「江良璧的本事有目共睹,只即是为朝廷效力,便该一心一意,你此行去江南一趟,令他关闭所有书院,还有火器……」他微微笑了笑,「既然是那么厉害的东西,必得用于战事。怀璟,」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荷国派遣百余艘战船占领樟州,想垄断附近海域,听闻战船上都安置了火炮,樟州总兵传来急报,我大梁不敌,或者是该试试神机先生的火器了。」 听起来极是柔和,却蕴含杀机,但这杀机是可锋可钝的,卫琅才明白便没有陈世英,师父也已经处于危机之中。 他的影响力太大了,已经大到威胁到杨旭,便算师父没有谋反之心,却也让杨旭生了忌惮。 那么,他非去江南不可了,也非得去樟州面对荷国。 他颔首道:「……臣领命。」 阿阳一日日长大了,前不久已经能坐着,还特别喜欢坐,不困的时候只要看见骆宝樱就会把手伸出来,嘴里发出嗯啊的声音,骆宝樱就会让他坐着。他软软的身子靠在亲娘怀里,她拿着拨浪鼓逗他。 他喜欢看红色的拨浪鼓,瞧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只手挥舞的极是欢快,还会笑。 骆宝樱也是乐此不彼,让她与儿子玩一整天她都高兴,可惜阿阳太小,活泼的时候就那么一会儿,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所以脸蛋才会越来越圆,白白的,像刚蒸好的包子。 她有时候会「包子包子」的喊他,阿阳不晓得她在作甚,因为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喊阿阳他是有反应的,那懵懂的样子常惹得骆宝樱一阵大笑。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骆宝樱抱起阿阳走到庭院里,轻声道:「阿阳,你爹爹马上要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能喊他一声爹爹呢?」 阿阳眼睛眨了眨,伸出手指去捏她耳垂上挂着的南珠。 晚霞把天空晕染了一层红。 仍是那么准时,卫琅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从远处慢慢走过来,远远的他就在笑,就像这霞光,温柔又瑰丽。 她轻快的走过去,抓住阿阳的手动一动道:「爹爹,爹爹!」 这时候,她总装作是阿阳,发出特别尖细的声音,以为自己是宝宝,卫琅笑起来,手放在她发髻上:「真乖。」 「乖什么。」她嗔道,「我是替阿阳叫的,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开口呢。」 「你怎么变得那么急躁了?」卫琅把她娘儿俩搂在怀里,「他现在才四个月,你指望他叫人?」 「我就是想听听嘛。」骆宝樱道,「我没当过娘。」 卫琅发笑:「浑说什么,你现在不就在当娘吗?」 「他没叫就好像没有成真似的。」她捏捏他的小脸蛋,「阿阳,你可听见了,只要你叫了,我买什么送给你都行。」 明明是她生下孩子,怎么好像她自己也变小了一样,总是说些天真的话,但这对卫琅来说是有些新奇的,因为那是生过孩子的骆宝樱,她又变了一个状态,他以前是不曾见过的,她变得越来越喜欢撒娇,也越来越依赖他。 他本该欢喜,可想到马上要去江南,又很是担忧。 按耐住这份心情,他与骆宝樱用完晚膳,见她看着阿阳睡着了,方才拉着她说话。 他面色有些凝重。 屋子里静悄悄的,丫环们都在外头伺候,骆宝樱瞧他一眼,询问道:「是内阁里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他抱着她坐在腿上。 做完月子,她很在意自己的身体,很快就瘦了下来,但还是没有以前那样的苗条,可这给她添了些少妇的风韵,他倒觉得很好。 手圈住她整个人,他轻声道:「皇上命我去江南。」 「怎么好好的要去江南?」骆宝樱吃惊。 「师父大办书院让皇上有些不满,师父啊,他老人家你见过,但你不会明白他的大志。师父的有些想法是不利于朝堂的,皇上又是励精图治,野心勃勃的人,不能允许师父这样的做派。」 江良璧早在很久前便已经在开办书院了,只先皇仁厚平和,不曾禁止,但到得杨旭这里,就行不通了,骆宝樱点点头:「伴君如伴虎,既然皇上不喜欢,你是得说服神机先生,把书院关了。」 其实说得好听是说服,江良璧根本也没有选择的机会。 只是这一桩事倒没什么,师父也是识时务的人,可能会失望,但最终肯定会明白这条路该怎么走。他是担心荷国,有些外夷发展的很快,荷国便是其中之一,原先是臣服于大梁的,每年上呈进贡,没想到会突然侵占樟州,要不是有把握,绝不会如此。 而且他还没与骆宝樱说,但犹犹豫豫被她看出来,她肯定更担心。 他笑一笑道:「去完江南,我还要与师父去趟樟州,荷国弹丸小国有胆子挑衅大梁,定要让他们吃点教训。」 第65章 骆宝珠瞪圆了眼睛:「你,你又要去打仗?你又不是武将,你打什么仗啊?」 「因为要用到师父建造的火器,自然师父最是熟悉了,而我与师父已经有过大胜的经历,也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骆宝樱冰雪聪明,两件事合在一起想,她就明白了,是杨旭故意派卫琅去的,因为他现在并不是那么信任江良璧了,而卫琅,或者也是半信半疑,所以将他们两个人拴在一起,假使江良璧有一点不轨,卫琅恐怕就会遭受牵连。 那是多危险的事情。 骆宝樱忽地哭起来。 卫琅吓一跳,忙捧住她的脸:「你哭什么?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那荷国不足为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骗人,不足为惧怎么还要你们去,樟州的总兵死掉了不成?还有附近的大军呢,非得让你们从江南去?」她用粉拳捶他,「你还骗我。」 真是瞒不住,有个聪明的妻子就是头疼,卫琅叹口气:「我以为你生完孩子会变傻呢。」 听到这句,骆宝樱想笑笑不起来,咬牙道:「要不我去与皇上说……」 「说什么?」卫琅忙道,「你便是亮出你表妹的身份又如何?你把你弟弟放在哪里?这件事,便是他出头,皇上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杨旭要是因为骆宝樱就能放过江良璧,完全信任他,那根本不可能,不然孙家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了。但他对杨旭并无怨气,有时候,想要牢牢握住皇权,是要牺牲掉很多东西的。 他怎么会不明白? 「宝樱,我说过了,我一定会回来的。」他手放在她肩头,「你在家中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怕你这样,才担心。」 「可我更担心你。」骆宝樱道,「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他笑起来:「你不要阿阳了,他那么小。」 听到这话骆宝樱又有些气馁,可她真的不放心卫琅,她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要说变化,可能她更容易哭了。她搂住他脖子,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脸贴着他的脸,喃喃道:「我可能做不到不怕,你本是天天在我身边的。」 自从嫁给他,他们没有一天分离过。 卫琅柔声道:「我知道。」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前面,低头亲她:「我知道,宝樱,但人生很长,假使我们连这小小的离别也不能承受,往后又怎么走到白头呢?」 人的一生,变数太多了。 她心里酸的厉害,眼泪也流得更多,他亲吻她的眼睛,把眼泪都吃进去,轻声道:「你的眼泪真咸。」 她又是想笑笑不出来,嗔道:「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还这样。」 「难道要我陪着你哭?」他咬她耳朵,「宝樱,我明天就走,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着你伤心,我只想……」 手掌从她裙衫里伸进去,像是急切却又很温柔。 她脸慢慢红了,搁在他肩膀上,看见对面案台上的香炉,有灰白色的烟不停的,袅袅的升上来。这种时候,女人总是想着难过,想与他多说一会儿话,想说那些担心与离别,可男人总是什么都放在心里,用行动告诉她,他的不舍。 紫檀木的椅子脚摩擦着青石板,一寸一寸的左右移动,像是要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 她的头发早已被抖的披散下来,只有一支金簪子还顽固的挂在上面,她的眼眸慢慢浮起了水雾,脸颊燥红着,在这一刻忘掉了伤心。 椅子终于不动了,停在原地,她浑身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听见他在耳边温柔的声音:「宝樱,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你也答应我,不要再哭了。」 她轻轻的嗯一声,看到那香已经烧到了末端。 第二日,卫琅便要走了。 她送他到院门口,老爷子,老夫人何氏都在,每个人都是不舍的,担心的,但骆宝樱没有再哭。 昨晚上他一直抱着她,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她在他怀里安宁的睡着,早上在他的怀里醒来,她突然觉得不应该再担心。 她应该相信他。 卫琅与长辈们告别之后,把怀里的阿阳给骆宝樱抱,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宝樱,等我回来。」 她接过阿阳,拿起他的小手朝他招招:「再会,爹爹。」 阿阳咯咯的笑。 他还是没有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方才能转身离开。 晨光从天上落下,照着他的背影慢慢离开视线,骆宝樱深呼吸一口气,笑了起来,就像卫琅说得,只是小小的离别算得什么呢。 用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江良璧的事业在江南已经蓬蓬勃勃,不止在苏州嘉兴淞江等地都开办了书院,甚至还有往金陵延伸的趋势,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子会来阻止他。 看着坐在对面,神色严肃的卫琅,他一拍桌面道:「你应该说服皇上,而不是我!」 早料到他要发脾气,卫琅并没有丝毫的惊诧,他甚至一言不发,任由江良璧把他狠狠骂了一通。 他能当上阁臣,除了卫老爷子的栽培外,江良璧也功不可没,可这一天,他非但没有支持他,反而要来摧毁他平生的心愿,那是恩将仇报。 他知道,但不得不来。 屋中狂风暴雨,可最终还是安静了。 江良璧号称神机先生,怎么会料不到这样的结果,他只是不甘心,把气撒在了卫琅的身上,可这是不公平的,身为臣子,不可能忤逆皇帝,这是做臣子的为难之处,尤其是在一个精明的皇帝手下。 不像先皇,把事情全都交托于文武百官,做什么都比较轻松。 他长叹一口气:「我多年心血仍是要毁于一旦。」 第66章 见他痛心,卫琅端正了坐姿,安抚道:「师父,您曾说过,人都有一灭,唯有思想长存,不然孔孟之道也不能流传至今。师父的想法已经烙于弟子心间,信奉的人会一代代延续下去,总有一日,不在今朝,在长远的将来,终会得到更为深沉的意义。」 「识时务者为俊杰,师父,您最清楚,该放手总得要放手的。」 不畏强权,不畏生死固然令人敬佩,然而能屈能伸也不是卑鄙的事情,至少在卫琅看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牺牲自己的性命。 不是说他的命有多重,而是因为他有牵挂的人。 孰轻孰重,有时候总得有个比较。 江良璧知晓他的意思,他本也是潇洒的人,一摆手道:「封了就封了罢,老子也不缺几个书院。倒是他杨旭,哼哼,将来史上总会留下一笔,鼠目寸光,故步自封,终究历史的推进比不上他一个皇位!」 吐出一口浊气,他朝卫琅一眼:「还有什么事情?」 「师父您还得随我去打荷国。」 「什么?」江良璧吹胡子瞪眼,「给老子书院关了,还要老子给他去打仗?」 卫琅道:「谁让你老人家不安心享福要改造火器呢?被人捅到皇上那里,说您谋反,您到底做了什么?」 「做什么,你到时看了便知。」江良璧也没辙了,「罢了,这东西造出来本就是用于战事的,而今荷国既然来犯,咱们便把他打下来,打完便送与兵部,老子再也不管大梁的事情了!」 他是翱翔于天空的雄鹰,没了自由,不如海阔天空,不沾世事。 瞧见他两鬓新生出来的白发,卫琅笑一笑道:「师父要愿意的话,请住在我家罢,阿阳长大了便是您徒孙。」 「是了,你都有儿子了。」江良璧感慨里夹带着一些遗憾,那时候他要是成家立业,只怕儿子也跟卫琅一样大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玉佩,「给你儿子拿去玩罢,至于你的邀请,为师再考虑考虑,毕竟我不太喜欢京都。」 「也不用师父常年久住,师父若哪日若觉得寂寥了,便来京都。」他很是诚恳。 江良璧心口涌上些暖意,他笑着点点头,站起来道:「走,给你看看我那些火器,都是宋潜帮着一起做的……十分的重,要搬去打荷国,朝廷派来大船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 「好。」 两人说笑着往庭院深处走去。 从京都到江南,关闭书院,又去樟州,光只是这路途,便用了数月,怕骆宝樱担心,他总会派小厮送信去卫家,而今已经有两封信了。 匆忙之间写得字,也仍是很好看,流畅纵逸,她爱不释手,坐在阿阳的身边,把信念给他听,「樟州温热,便是冬天也不觉寒冷,想到京都,该是在下大雪了罢?小心不要着凉,宝樱。」 她鼻子一酸,差些落下泪,十分希望他此刻就在身边拥着他。 「娘……」阿阳忽地开口,「娘。」 「阿阳。」她惊喜道,「你终于会叫人了?」她把他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脸蛋,「阿阳,会叫爹爹吗?」 「爹。」阿阳瞅着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在问,对不对? 她喜极而泣:「阿阳真聪明!」 她抱着孩子直奔上房。 听说阿阳会说话了,卫老爷子等人很是欢喜,唯独何氏在抹眼泪:「琅儿要是在就好了,不知他何时回来呢。」 老夫人道:「琅儿不是写过信吗,他们才到樟州,神机先生也在,打一个荷国算不得什么。」 「是啊,母亲,神机先生造的火炮非常厉害,比荷国的还要厉害呢,能将他们的战船打一个洞,相公很快就会回来的。」 骆宝樱的表情胸有成竹,深信他会凯旋,何氏瞧着她也被她感染了,又笑起来:「瞧我,明明是这样高兴的事情,是了,溶儿会叫人了,那是吉兆,琅儿肯定会平安无事。」 她把阿阳抱在怀里,逗他说话。 阿阳不负众望,又把爹爹娘叫了一遍,满堂欢喜。 时光流逝,冬去春来,竟是到六月了,阿阳已经过完周岁,骆宝樱很是惋惜卫琅错过了儿子的第一个生辰,然而战事是说不清楚的,她也变得越来越平静,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他,可她想得也并不多。 她已经很是坚强,人生有风风雨雨,便不在一处,他们各自也得强撑着到汇聚的那一天。 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已经隔了一阵子,没有收到他的信。 这日早上,骆宝樱照旧在辰时起来,阿阳比她起得更早,正在堂屋学习走路,小家伙一旦下了地,便不太愿意闲着,哪怕跌跌撞撞,哪怕摔过几次,他也总想着要走路。 看见母亲,阿阳就挥起小手来:「娘,抱抱。」 那是他唯一不想走路的时候,他喜欢自己的娘,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就觉得特别开心。 骆宝樱弯腰把他抱起来,点点他的鼻子:「阿阳,你怎么不喜欢睡呢?这么早起来等到下午就困了。」 这么长的话阿阳自然是听不明白的,他歪头道:「娘,吃饭。」 是要她喂吃的了,阿阳这样一岁多的年纪除了吃奶,还要吃些别的,比如很碎的鱼肉鸡肉,鸡蛋,烂烂的蔬菜,他吃了这些才会很快的长大。 骆宝樱笑道:「小馋鬼,一看到我就要吃饭,你呀。」 她坐下来,叫蓝翎端来饭菜,阿阳坐在她腿上,她拿起调羹很有耐心的喂给他,吃得会儿,阿阳就摇摇头。 晓得他饱了,骆宝樱把他放下来,正当这时候,骆宝珠来了卫家,一见到她就说:「三姐,三姐,三姐夫今天要回来了呀!」 骆宝樱一口粥吃到嘴里差些呛到,骆宝珠连忙上去拍她的背:「哎呀,你在吃饭,我不该这时候跟你说,是相公刚才使人告诉我,说驿站的人传的话,昨日晚上就住在那里呢,没天凉就往京都来了,相公说,大概早上要到的。」 第67章 他们都晓得骆宝樱盼着他回来,骆宝珠才会急匆匆的告诉她。 骆宝樱果然坐不住了,问道:「是真的吗?」 「真的。」骆宝珠道,「我还会骗你?」 她连忙就不吃了,坐在梳妆台前,想重新梳妆打扮,可刚见紫芙拿起眉笔,她想这样要耽误时间了,兴许他已经入了城,这样的话,他要去宫里,说不定她就要等到下午呢。 现在就得出去! 她裙衫都没有换,抱起阿阳便往二门走。 「阿阳,你爹爹回来了。」 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骆宝珠抿嘴一笑,三姐果然想得紧呢,她跟在后面道:「三姐,你小心些,你抱着阿阳呢。」 「我知道。」骆宝樱上了轿子。 两顶轿子立时就抬出了卫家,抬到街道上,城门口。 从里面走出来,年轻少妇眉目如画,身姿曼妙,浑身的尊贵气度,引得行人侧目又不敢多看,可骆宝樱浑然不觉,她只是盯着城门口,一眼都不眨。 阿阳第一次来到大街上,瞧见人来人往却也不怕,咯咯的直笑,眼帘里映入有新奇的东西便盯着直瞧。 卫琅并没有出现,骆宝樱有些焦躁起来,问骆宝珠:「怎么还没有,是不是妹夫的消息是错的?」 「不会,他一早叫驿站的人盯着了。」骆宝珠道,「姐夫今日肯定回来……」她说着一顿,指向前方,「瞧,来了,你瞧啊三姐,那是黄将军。」 锣鼓声也在这时候敲响,把百姓们纷纷吸引过去,众人才知道去樟州的大军赢得胜仗回来了,一时恭贺声此起彼伏, 骆宝樱被淹没在人群中,她看到卫琅慢慢骑着马出现在了视线里。正如当初从岭南回来一样,她立在这里,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 不过此时的心境到底不一样了,没有彷徨,没有犹豫,知道他回来,好像尘埃落定似的安宁。 她别无所求。 她低声与阿阳道:「阿阳,你爹爹回来了,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却不知人群忽地往两边散开,白马扬蹄,强横的劈开了一条路,直延伸到她身边,听见周围的惊呼声,她抬起头,只见卫琅正坐在马背上,对着她笑。 像普照天下的太阳,那瞬间璀璨至极。 她喃喃道:「相公……」 他弯下身,有力的臂膀握住她的腰,把他们娘儿俩一起带上了马背,也不顾被众人注视,毫不顾忌的紧紧抱住她,在他耳边道:「宝樱,我想死你了。」 想得他不敢想,只敢把她藏在心里,卯足了劲去攻打荷军。 像是第一次被告白似的,她脸颊火辣辣的,听见马下各种言论,恨不得将脸遮起来。她想藏在他怀里,可这样一来,看客恐怕会更觉得伤风败俗,她轻声道:「你才回来,就做这种事。」 「谁让你过来看我,本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卫琅道,「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我何时回来。」 骆宝樱一时都不知说什么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找不到一个字,好半响道:「阿阳已经周岁了。」 「我知道。」卫琅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瞅他一眼道,「跟我小时候一样漂亮。」 还是那么厚脸皮,骆宝樱想起一事,笑道:「他会喊爹爹了。阿阳,他是你爹爹呀,快些叫他。」 阿阳整日被骆宝樱用爹爹这个词轰炸,熟练透了,张口就道:「爹爹。」 他对身后的男人并不认识,歪着头看他。 卫琅听到这话胸口一热,低头在阿阳脸颊上亲了一口:「真乖,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呢。」 骆宝樱揶揄道:「母亲说你一岁半才叫人的,阿阳可是一岁就会叫人的了,他定是像我。」 卫琅噗嗤笑起来,拧她的脸:「还是这样会气人。」 马儿在人群中缓缓行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好像忘记了周遭有那么多的人,忘记了身后还有大军,忘记了任何事情。 这世间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偏离了大道,白马在小巷子口停下来,手指下柔嫩的肌肤让他忍不住,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 他日日夜夜不敢太过思念的妻子,而今终于又见到了。 他吻得那么轻,那么轻生怕弄疼了她,她却回应的很重,他渐渐也重了,唇舌交融,缠着深切的感情。 把所有没有说的都融在里面,他想把她整个人就这样融化在嘴里。 世界静悄悄的,没有了声音。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阿阳伸手抓一抓马儿的鬃毛,马儿又慢腾腾的走了起来,惊醒了两个人沉溺在甜蜜中的人儿。 卫琅笑了:「宝樱,坐好了。」 骆宝樱抱紧了阿阳,靠在他怀里道好。 他一扬马鞭,骏马在空荡的巷子里跑了起来,马蹄声踏踏,卷起秋日的落叶,她发丝拂在他鼻尖,让他想起那日,他把她骗到马背上,想起那次从岭南回来,她担心的表情,想起那天,他高中状元,意气风发,从不曾想到会有女人令他神魂颠倒。 也许命中皆有注定,他这一生,到底喜欢上了她不可自拔。 但也是心甘情愿。 他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在她发髻印上一吻。 「我们回家罢。」 他与她的家,在将来,在更长久的时光里,永远都不会变。 【番外一】 最近天气极是寒冷,从昨晚上开始飘雪,到早上都没有停,幸好屋里四处都燃了炭盆,骆宝珠才不觉得冷,由秋罗扶着起来梳妆打扮。 她笑盈盈道:「今天是腊八呢,你记得让厨房早些把粥炖起来,多放些栗子,菱角米,侯爷喜欢吃。」 第68章 秋罗应是。 自从她嫁入宜春侯府,每个节日都是过得极为隆重的,哪怕是两个人,别的时候可以朴素些,可这等日子她从来都有些铺张浪费,常让厨子做出一桌的饭菜来,因觉得这样才会热热闹闹。 不过罗天驰好像并不太在意,他最近很是忙,便是坐下来也没有多少话说,或者她该生个孩子了。 想到可爱的外甥儿阿阳,她就忍不住笑,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儿子。 她也应该有,罗天驰生得那么英俊,若有儿子定是像他的,骆宝珠喜滋滋的想,用完早膳,叫鹤草把账本拿来。现在管理整个侯府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她也管得很好,就连太后娘娘都称赞她。 珠子的噼啪声一直响到中午。 觉得累了,她便停下来写写字,做做鞋子。 一日的时间过得甚快,眼瞅着天要黑了,骆宝珠坐在梳妆台前,把脸上妆容好好瞧了一瞧,又换掉一支碎玉步摇,看着没什么不妥当的,才坐在堂屋里等罗天驰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没见到他的人影。 秋罗怕她饿,从厨房先盛来半碗腊八粥给她填肚子,她只吃得几口,而今全都冷了,连一丝的热气都没有。 骆宝珠问秋罗:「他真没使人送话?」 秋罗怕她伤心,犹豫道:「许是衙门突然有事儿罢。」 她垂下眼帘,想到八月中秋,他们早上去宫里拜见太后与皇上,晚上她原想与他一起赏月,一起吃月饼,可他没有回来,也没有使人来说,她一直等到他半夜,后来才晓得遇到兵部的人,去看什么新画出来的地图。 那天她与他说,有事儿的话便来知会一声。 其实为公务,她原是一点不怪他的。 今日看来又是如此,她叹口气,把粥慢慢吃了。 秋罗忙道:「夫人,这是冷的呀,奴婢拿去给您热一热。」 她其实已经没有胃口了,热的冷的吃进去也无甚。 晚上罗天驰有些醉意的回来,瞧见骆宝珠竟然睡了,他脱去外袍就压在她身上,搂住她暖呼呼的身子笑道:「你怎么睡那么早?还说不是猪呢,不,你本来名字就叫猪猪,果真让岳父取对了。」 闻见酒气,骆宝珠淡淡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腊八呗。」罗天驰透着冷气的手探入她衣衫内,「所以日深才会拉我去喝酒,说不想听他老娘唠叨,他后来还喝醉了,我送他回去的。」 一点没有提到她,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等她吗? 她说的话,他就没有放在心里过。 骆宝珠眼睛忽地就红了,推开他的手:「我要睡了,你那么冷不要碰我。」 罗天驰喝了酒血气上涌,鼻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心知她一贯是说不要的,哪里理会,手脚并用,缚着她就把她整个剥了出来,一顿胡闹。她恼得打他,她丝毫没有心情,可力气小抵不过,硬是被他得逞了。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骆宝珠却睡不着。 她有时候真不明白他的心思,明明是他要娶自己的,可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她以前不觉得,只因为喜欢他,嫁给他便好似很幸福,她知道他的缺点,也知道自己的,她在努力的改。 然而他仍是老样子。 或者是自己也不是那么喜欢他了?也许看见三姐夫对三姐的好,她总是下意识的就在比较,是她越来越不满足。 这种感觉令她难受,有时候突然冒出来刺她,不是那么痛,却也难以忽略,她盖上被子,闭起眼睛。 第二日,罗天驰没有去喝酒,他早早回来了,谁想到在门口竟没有看到骆宝珠甜美的笑脸,他皱眉道:「夫人呢?」 不对,他发问的时候,发现秋罗与鹤草也不在。 屋中檀香仍点着,可她的人不在。 「是不是去卫家了?」他又问,骆宝珠寻常就两个去处,要么是骆家,要么是卫家,自从骆宝樱生下阿阳,她却卫家的次数比骆家多。 留下的丫环低头道:「侯爷,夫人是去横县了。」 「横县?」罗天驰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声音拔高了道,「你说横县?她去那里做什么?到底去哪里了?」 「就是横县。」丫环是有些怕罗天驰的,他冷的时候很吓人,她退后一步道,「夫人看账本,说农庄有问题,要亲自去查看。」 这么冷的天,又不是要避暑,竟然去农庄,罗天驰心想,他一早让她不要管这些事情,可现在她竟然去那么远的地方,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没有提前与他说! 他按耐住火气道:「她有没有说去几天?」 听起来很平静,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丫环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低声道:「没有,夫人没有说。」 罗天驰一下把桌上的茶盅摔了下来。 刺耳的声音在房里裂响,下人们都吓得屏住呼吸。 他慢慢坐下来,原先要用膳的,突然不觉得饿了,他只是觉得恼火,骆宝珠竟然没有得到他的准许,就私自去农庄了。 作为妻子,难道不应该知会他一声? 知会…… 他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昨天是腊八。 他忘记与她说,不回来用膳了,罗威也没有做这些事,他手下的人都不曾提醒他,他伸手捏一捏眉心,总算知道她为何要去横县。 她是在对自己示威。 他冷笑起来,不过是那么小的一件事情,她却做出那么大的动静,难道他堂堂侯爷因为这个还要同她道歉不成? 只是一顿饭罢了,他多数时候都是与她一起用饭的,难道这还不够? 要是别人,只怕都高兴死了。 第69章 他一拍桌子:「摆饭!」 罗威眼睁睁看着他吃了两海碗饭。 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 可这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美味啊。 他打定主意今天绝不惹罗天驰。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有五天,罗天驰知晓骆宝珠不在家,与华榛天天在外用膳,直到有日华榛都吃不消,死活不理他,罗天驰只好回侯府,可面对这个,他过了那么多年的家,他却一点都适应不了。 罗威道:「侯爷,还是使人去横县一趟罢。」 他坐着不吭声。 心里有些隐隐的刺痛,没想到骆宝珠会那么狠心,他一直以为骆宝珠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可她为这种事,竟然就能离开京都。马上就要过年了,她连过年都不跟他一起过了吗? 想起去年的春节,他带她去看烟火,带她放炮仗,她喜欢烟火,却害怕炮仗,是他捂住她耳朵,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的。 那年的春节,大年初一,她还包了一个红包放在他枕头下面,是两枚铜钱,拿红绳系着,紧紧挨在一起。 他胸腔里又热又冷,终究待不下去,径直走向马厩,翻身上了雪夜的马背,一扬鞭子就朝外奔了去。 【番外二】 横县比起京都要冷得多,关上门,都能感觉到风从各种缝隙里灌进来,在屋中卷去炭火的温暖。 秋罗与鹤草实在不明白自家夫人为何要这样的自讨苦吃,临走时,她们便苦苦劝解了,可骆宝珠竟然也有一意孤行的时候,没法子她们只得收拾行李随她来到这里,可现在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夫人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秋罗实在有些焦急,与骆宝珠道:「很快就要过年的,夫人,侯府没有您主持,还不知怎么样呢。」 「又有什么?」骆宝珠淡淡道,「以前没有我,侯府还不是好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管事的厉害。」 说到底,她也只是为侯府添个夫人的名头,罗天驰不是常让她不要管吗,其实她管不管可能真没有太大的关系,既如此,她为何要受这份累?她歪坐在美人榻上,膝头盖条薄毯,手里拿着串鱼肉丸子,吃得香喷喷的。 秋罗没辙了,朝鹤草看一眼。 可鹤草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天也不是没说,骆宝珠总能找到理由反驳,其实夫人在这里玩得开心,也许是没必要回去。 作为下人,自然能看出骆宝珠的怨意的,她这是在生气呢,这样的气只能由罗天驰才能哄得好起来,只她担心侯爷的火爆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愿意亲自过来,假使不来,怎么办呀? 微微叹口气,她把手里的托盘再递给骆宝珠。 还有几串肉丸,炸菇,骆宝珠笑着拿起来,谁料将将吃得几口,便听到隐约的哞声,养在后院的牛在晚上本是不吵闹的,可今日竟然会叫了起来,骆宝珠奇怪,让秋罗去看看。 秋罗过得会儿回来,笑道:「是那头母牛,要生小牛了!」 「啊,是吗?」骆宝珠惊喜,她这几日不做事情,白天就在玩,附近养得鸡鸭牛羊被她喂个了遍,其中就有只母牛,肚子非常的大,庄头说很快就要生的,她便经常多喂它一些草。 现在它要生了,骆宝珠连忙从美人榻上下来:「我出去看看!」 秋罗道:「外面很冷呢。」 「不妨事的。」骆宝珠已经走出了门口。 两人追上去,给她披上一件狐皮披风。 牛圈旁边,站着一位年轻人,那是庄头的儿子陈青,是名兽医,也是他父亲的得力助手,听说这牛要生了,他有些担心故而亲自过来查看,没料到会遇到骆宝珠。印象里这样的贵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性子也是骄傲的,可骆宝珠不是这样,她逢人就笑,没有丝毫的架子,现在还来看牛。 他朝她一笑道:「夫人是担心这牛吗?」 骆宝珠道:「是啊,陈大夫,你瞧着能顺利吗?」 她生怕惊吓到牛,声音很轻。 陈青道:「它很健壮,应是无事的,夫人要不还是回屋罢?夜里风大,恐会着凉。」 「我穿得多。」骆宝珠打量他一眼,「倒是你很单薄。」 陈青笑笑:「我们农家人,不是娇生惯养的,这等天气算不得什么。」他让骆宝珠站在侧边,挡住灯笼的光,「不能让这儿太亮,不过小牛很快就要出来了。」他生得很是清秀,温文尔雅,骆宝珠觉得他倒像是读书人。 不过学医术,虽然是兽医,大抵还是要看不少书的。 两人没再说话,在断续的牛叫声中,忽地见到一只小牛出现在牛圈里,竟然没到一会儿就站了起来,骆宝珠惊讶道:「比人厉害多了,我几个外甥儿都要好几个月才能站着呢。」 陈青听见她稚气的话,不由笑道:「恐是因为四条腿罢。」 「可鸡鸭也只有两条腿呀。」骆宝珠走上前去,「我能不能摸一摸它?」 小牛已经仰着头在吃奶。 「夫人那么善心,它定是不怕你的。」 骆宝珠很小心的挪到小牛旁边,把手放在它脖颈上,它有着跟母牛一样温和的,湿漉漉的眼睛,只是轻微的摇动一下脖子,便任由她抚摸了。 冬风吹过本是静悄悄的夜晚,这时却忽然亮堂起来,只见那烛光从院门一直蔓延到脚边,骆宝珠觉得奇怪,暗想这么晚了谁会提那么多的灯笼,难道庄上出了什么事情吗?可谁想到,在那光亮之后,有一人披着猩红色的锦缎斗篷,大踏步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瞧这走路的样子,她就晓得是谁,眼睛不由瞪大了,因实在没想到罗天驰会过来。 她是在生气,她只是想避开他一段时间,等到年前自然会回去,然而不可否认,她心里也有过小小的期盼,可她觉得罗天驰连她的话都没有放在心上,怎么会愿意来农庄呢。 第70章 她甚至赌气的想过,他娶她只是一时之念,根本也不怎么喜欢她。 穿着披风的骆宝珠仍是蹲着,都忘了起来,雪白的狐皮衬得她一张脸好像天上的明月光。 罗天驰看见她在牛圈里,两只眼睛大大的,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橘红色的光流转于她瞳孔,他的胸膛里忽然就没有那股怒气了,紧抿的嘴角露出几分微笑来,可走到她面前时,他声音仍是很冷的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忽略掉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她大晚上的与他作甚呢? 陈青连忙过来行礼。 骆宝珠站起来道:「我来看小牛。」 罗天驰盯着她,她现在表情又沉静下来,并没有欢喜的扑入他怀里,他又有些生气废女逆天,凤凰重生。 披星戴月的过来庄上,她就这个态度? 他上去,一把将骆宝珠横抱起来,直往内堂走去。 骆宝珠吓一跳,皱眉道:「你干什么?」 「你说呢?」罗天驰道,「你这个时候应该在侯府,而不是这里,你有什么事情非得要来农庄?」 骆宝珠不说话,嘴边闭得紧紧的。 他进入屋里,一脚把门踢上,两个丫环被吓得一点不敢进来。 骆宝珠见他那么粗鲁,说道:「你那么凶干什么?我是来庄上查看一下账目的,我既然在管家,对农庄上心也没有什么吧?倒不知道侯爷为何要来,您日理万机的,哪里有这等空闲。」 罗天驰这人不善言辞,从来都喜欢用动作说话,看她伶牙俐齿的更是恼火,低头就狠狠咬住她嘴唇:「你以为我没法子治你?」 她吃痛,挣扎着要下来,可他力气那么大,她挣脱不了半分,气道:「我何处做错了,你要治我?你就算是侯爷也得讲个道理!」 「你自己心里清楚!」罗天驰道,「明儿就跟我回去。」他把她放到床上,压着她,「我亲自过来,够给你面子了罢,你不要再给我弄出什么事情,不然便传到岳父岳母那里,你也是没有占理的。」 他过来是有面子,可问题还在那里,骆宝珠摇摇头:「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儿。」 「什么?」罗天驰的耐心也到头了,抓起迎枕猛地扔在地上,「不就是没有给你传话吗,没有陪你吃顿饭吗,又有什么?你真以为你是……你是被你家里惯坏了吧,你做贤妻良母,就是这么做的?还成日里与我夸耀做得多好,可你连最该做的都没有做好!我不跟你吃饭怎么了,哪家的男人天天回来的?我又不是去青楼,我也没有碰别的女人,你该满足的很了!」 那话无情的砸在她身上,骆宝珠的眼睛模糊了,什么都瞧不清楚。 她那么的刻苦就为做个好妻子,到头来在他眼里什么都不值,她满腔的怒火,又满腔的伤心,可她说不出一个字,她猛地把他一推,风一般朝外奔出去,等道罗天驰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怒气冲天的时候说了什么时,她已经没有踪影了。 他连忙去追。 黑漆漆的夜里,谁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秋罗颤声道:「奴婢没拉住,夫人钻进了林子里,奴婢与鹤草去寻,树太多也看不清楚。」她拿出一样东西,「就瞧见夫人的鞋子了。」 粉色的绣花鞋孤零零的,他瞧一眼,又转头看向林子,那林子很大,后面又是成群的山,她随便往哪个方向跑,都难以寻到,她就不怕迷路吗?罗天驰问庄头:「这山里可有野兽?」 「这……」庄头道,「大的猛兽应是没有,不过像野狼……」 已知晓他的意思,罗天驰脸色沉下来,吩咐随从:「两人一队,立刻给我去寻夫人!」 众人应声。 罗天驰瞧着浓郁的夜色,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他现在才后悔刚才不应该对她发火,他明明是来接她回去的,为什么要发火呢?她不管说什么,他都应该好好的听着,他手握一握剑柄,大踏步朝林中走去。 可谁想到他们找到天亮都没有寻到骆宝珠,随从们都已退出来,却不见罗天驰的人,罗威不由着急,别等会儿夫人寻到了,侯爷出事了!他又令人再次进入树林。 鹤草偷偷的溜到柴房,轻声道:「夫人,他们才找完出来,夫人,您是不是……」 骆宝珠红着眼睛道:「我才不出来,让他找好了,我不想看见他。」 此前骆宝珠确实是入了树林,可被鹤草寻到了,告诉她里面有狼,把骆宝珠吓得又逃回来,可她很生罗天驰的气,哪里愿意看见他,便躲在柴房,不准鹤草把这事情告诉罗天驰。 鹤草叹口气:「侯爷也去寻夫人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啊?」骆宝珠惊讶道,「一整晚都没有出来?」 「是啊。」 骆宝珠就有些担心,可一想罗天驰的武功那么好,就算遇到猛兽又有什么,他定然不会有危险,便又不想理会,结果又过去一天,直到天黑,罗天驰才从林子里出来,鹤草说他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说他还再命人寻找她,她又开始惴惴不安。 鹤草忍不住哀求她:「夫人,要是这事儿被侯爷知道,恐怕奴婢连人头都不保了!」 那是耍弄罗天驰啊。 骆宝珠掌心出了些汗,她安抚鹤草:「没事儿,就说是我强迫你的。」 到得这一步,她也不想再躲了,不然看架势,他非得让人把整片树林掀翻了不可,她偷偷从柴房溜出来,走到内堂附近,从后面开着的窗子看见罗天驰正呆呆的坐在那里。 一天不见,他下颌就长了胡茬出来,从侧面看去,毛渣渣的。 骆宝珠心想活该,谁让他骂她,可这样好像自己也更不容易露面。 她难道要说自己故意骗他,让他担心? 她真的怕他生气,又不知道发多么大的火。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伫立不动。 罗天驰也不动,他好像麻木了,脑海里只想着她那只绣花鞋,她生得细皮嫩肉的,又没有武功,许是被野狼围住吃掉了罢,不然怎么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可真的吃掉了,她的裙衫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就那么大的一片林子,总得有个行迹! 看着是那么简单的一样事情,可他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他在林子里走了个遍,甚至去了山上也没看见她,他高声喊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应,她是不是死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发火?说她做不好贤妻良母?她那么认真的管账,认真的应付那些皇亲国戚,认真的让侯府像一个家,让他每次回来心情都满是愉悦,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或者他只是气她不相信她。 他虽然没有让人传话,可他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便是有疏漏又怎么样呢?他总是愿意回来陪着她的,虽然有一些时候,他不像很顾家的男人,可他知道有她在家里,他在外面散漫些也没有什么。 可她总抓着那些小的地方,他仗着她对自己的喜欢,就有些不耐烦,会容易发脾气,可这也是因为他以为她总是会包容着他。 就像他不会离开她一样。 她不也仗着这个,敢不辞别就来庄上了吗?她难道敢说不是?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 他头慢慢低下来,伏在胳膊上。 他无法想象再也见不到她的日子。 好像胸膛被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耳边传来脚步声,他也不想动,不料那人竟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那熟悉的触感极是温柔,他心头一跳,不可置信的道:「珠珠?」 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她有些忐忑不安,有些欢喜,也有些后悔,可他什么也管不了,伸出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要把她嵌在胸口一样的那么用力,她透不过气,可又那么高兴。 她搂住他脖子,轻声道:「我没有在林子里。」 他身子略有些僵,闷声道:「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你。」 她咬一咬嘴唇:「……你会不会又骂我?」 他没有说话。 骆宝珠道:「这回是我不对,可也是你……」 「是我错了。」他轻叹口气,「我该使人传话的,以后我做什么都让人告诉你,好不好?」 那样的温柔,是她从没有听过的语气。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要融化了,说不出话来。 他轻抚她头发:「其实你做得很好,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以后不会了,但是你也不要再这样吓我,我以为你……」他那时真的心乱如麻,一点没有想到骆宝珠竟然会骗他,没有想到她一直在庄上。 他白找了她那么久。 可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他只是想要她更多的温柔,没有条件的纵容着他,所以忽略了她的需要,其实她也是希望自己宠着她的。他凝视她眼睛:「珠珠,往后我真的会好好待你,你明天同我回京都罢。」 骆宝珠也看着他,半响道:「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罗天驰忙道:「没有,我是找了你一天,眼睛乏了。」 骆宝珠笑起来。 她笑得神秘兮兮的,罗天驰皱起眉:「我说了没哭,你别乱想。」又握住她肩膀,「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怕你现在只是哄我,等回去还是那个样子。」骆宝珠撅起嘴。 罗天驰站起来,拉着她到门口,与罗威道:「往后我在外面做什么,你每隔一个时辰都使人来告知夫人一次……」 骆宝珠一把捂住他的嘴:「哪里要这样!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不是你不信我吗?」罗天驰道,「你不跟我回去,我有什么办法!」 骆宝珠叹口气:「行了,我跟你回去,哎,才过来几天,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呢。」 看她拿乔,掩不住的得意洋洋,罗天驰咬牙又把她抱起来:「是,你是好多事情都没有做好呢,趁着还有时间,我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本侯看,我们家还是应该定个规矩的……」他边说边拿胡茬戳她,戳得她连声讨饶。 「讨厌死了,小心我拔你胡子!」她叫。 他却再不说话,只行动,来势汹汹,她很快就淹没在他的强横之下。 烛光摇曳,映出一室春光,再冷的风灌进来,此时也不觉得冷了。 【番外三】 四月春深,天气越来越暖,骆宝珠靠在美人榻上,只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了去,话本从手里滑落,啪嗒声落在地上。 袁氏捡起来,摇头一笑,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 女儿快要临盆了,家里没个长辈,罗天驰担心她什么都不懂,亲自去请了袁氏过来侯府住,方才放心。其实这样也是合了袁氏的意,她就这一个亲生女儿,而今要生孩子,她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的。 因为母亲住了进来,骆宝珠明显松懈了,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动不动的就要哭。 她好多了。 袁氏看她安静的睡着,使人去吩咐厨房弄些鸡肉丸子,她喜欢吃些清淡的东西,又软又香,这阵子一下胖了好些,袁氏瞧着她隆起来的肚子,微微叹口气,也许今日,也许明日,就要生了,不知道她可有那么多的力气。 香炉里的香慢慢的烧着,也不知过得多久,骆宝珠忽然醒来,把手伸向袁氏:「娘,我肚子痛了。」 袁氏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个痛法?」 「说不清楚,也不是非常的痛。」她伸手摸着肚子,「娘,是不是要生了?」 「再看看。」袁氏道,「你别慌张,稳婆一早就请在家里的,便算要生,什么都也准备好,你记住一定不要着急。」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骆宝珠乖巧的点点头。 后来就一阵一阵的疼了,袁氏确定是要临盆了,连忙使人去告知罗天驰,又去卫家传话,倒没有先告诉骆老夫人,因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她跟着过来陪着担心,老人家吃不消,不如等生下来再让她高兴高兴。 为让骆宝珠没那么害怕,袁氏笑道:「一会儿宝樱就要来的,上回你不是陪着她吗,这回她陪着你,你也可以平平安安的。」 听到这个,骆宝珠就笑起来:「好!」 知道妹妹要生孩子了,骆宝樱本在喂阿阳吃饭呢,小家伙今年三岁,饭量比起以前大上许多,多数时候已经能拿着小勺往自己嘴里送饭了,不过骆宝樱很喜欢喂他,看见他乖乖的张嘴,乖乖的等她喂,就觉得说不出的可爱,怎么看也看不够。 不过今日是来不及喂完了,她与阿阳道:「你小姨母要给你生个表弟了呢。」 阿阳转头朝她看看:「小姨母?」 因为骆宝珠常来他们家,与他混得很熟,他是很喜欢那个温和可爱的姨母的,听到这称呼就有反应。 「是啊,你小姨母,她要生孩子了。」骆宝樱同他解释,「你大姨母二姨母生得儿子是你表哥,小姨母生得就是表弟了。」 阿阳似懂非懂,茫然的把眼睛眨了眨,继续低头吃饭。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与他道:「我现在要去你小姨母家了,你等爹爹回来,他带你过来,好不好?」 阿阳点点头:「我等爹爹。」 「真乖。」她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急匆匆得就去宜春侯府了。 谁料刚刚到得二门处下了轿子,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转头一看,自家弟弟竟把马骑到家里来了,可见其焦急。 见到姐姐,罗天驰也没有翻身下马,说道:「姐姐,我先过去,珠珠要生孩子了!」 他一扬鞭,马儿疾驰而去,险些把两边的花盆都踏碎。 想到那日她生阿阳,卫琅惊慌的样子,骆宝樱就忍不住笑起来,低头摸一摸肚子,很是怀念有喜的日子,其实她真的想再生一个的,可卫琅非得不准,说什么不想再担惊受怕。 要说害怕,也是她罢?再者已经生过一个,也不知他还那么担心作甚。 她很想要一个女儿,不过如果是阿阳那样聪明乖巧的儿子,她也不会介意的。 她朝内堂直走过去。 罗天驰此时已经赶到骆宝珠身边了,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怎么样?还疼吗?疼得厉害吗?」 见到他那么快的过来,她的疼痛少了一大半,眼眸里满是满足,把脑袋靠在他胳膊上道:「不怎么疼了。」又问,「你刚才在做什么,是在指挥使衙门吗?我怕你又去城外了。」 「怎么会,你要生了,天大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他捏捏她丰盈的脸蛋,「你别怕,虽说有些疼,可你每日吃那么多,应该不会有事的。」 骆宝珠点头:「我也觉得,刚才儿子也那么跟我说的。」 他笑起来:「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踢我肚子,叫我好好的生,他很快就要出来的。」 罗天驰哈哈大笑,笑完看着她故作轻松的脸,又觉一阵心疼,他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卫琅的心情了,虽然他可能没完全做好父亲的准备,他父亲那么早去世,他其实并不知道,有父亲在身边,陪着孩子长大是一种什么滋味。 然而这孩子到底在骆宝珠的肚子里慢慢长大了,他不自觉的就对他期盼起来,希望这儿子聪明能干,有做大将军的天赋,他白日里再忙,也总会想起这孩子,憧憬着他生下来的样子。 可这是需要骆宝珠付出代价的。 他记得骆宝樱生孩子花了好几个时辰,恐怕骆宝珠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她不是那么能忍受痛的人,平常他不小心弄疼她,她总是娇嗔着抱怨,这次又怎么办呢? 他眼眸越来越温柔,落在她脸上,骆宝珠伸手摸摸他的脸,笑道:「你别担心,我肯定很快就会生好的,你记得让厨房做些可口的,我到时候要吃呢。」 现在还惦记着吃,罗天驰叹口气:「你放心,不会少你吃的。」 他坐在榻上。 骆宝樱远远看见,便没有走过来。 虽然那是她的妹妹,可她知道,在这一刻,谁也比不上身边的丈夫。 罗天驰这会儿也不知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骆宝珠躺着,仰望着他,嘴角噙着笑。她嫁给他两年多,他现在终于慢慢的有些变化,他记得做什么都会使人告诉她了,他也知道她需要鼓励的时候,会很用心的夸奖她,不知不觉,他的神情开始有些坚毅与稳重,虽然偶尔仍会显得狂妄自大。 可这偶尔,还是能看出曾经的飞扬,她也不希望他什么都变掉。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拿脸颊磨蹭他的手背,好像一只依恋着他的小猫儿。 他伸手轻抚她的头发。 袁氏瞧在眼里,颇是欣慰,这两孩子只要感情深,比什么都好。 不过这样的依偎并不能持续太久,骆宝珠的阵痛又开始了,眼瞅着时间差不多,稳婆就要送她去侧间,骆宝樱这时才走过来,看见她,骆宝珠就笑起来,满怀着高兴。 「珠珠,我陪着你。」骆宝樱道,「那天你看着的,其实也没什么。」 骆宝珠额头上溢出了汗,嗯一声:「有三姐在,我就不怕。」 她要被抬走了,罗天驰跟到外面。 眼见她要进去,门要被关上,他的心一阵抽紧,好像喘不过气来,也许是看出她眼里的脆弱,也许是看到她庞大的肚子,也许是她露在外面的小脚,他一个箭步上去,拉住她的手道:「珠珠,你不要有事!」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要有事,我也……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要带你跟孩子去骑马呢,去塞外,去江南,你要记得。」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听到这句,骆宝珠忍不住红了眼睛,气道:「偏要惹我哭,我,我不想哭的,我其实好怕。」 她说着,真的哇的哭起来。 骆宝樱狠狠瞪了罗天驰一眼。 罗天驰却又笑了:「我晓得你在害怕,你不用强撑着,想哭就哭,哭着也能生孩子,珠珠,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你什么时候生好,我就陪你到什么时候。」 她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的承诺与满腔的关心。 她点头:「好,你不要走远。」 「我就在门外。」他道,「他们谁敢拦我,我就打谁。」 骆宝珠又噗嗤笑起来。 稳婆将她推进去,门被关上了。 因发动的晚,此时已是傍晚,罗天驰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锦袍拂在地上,沾了灰尘他一动不动。卫琅抱着阿阳过来,瞧见他还能坐得住,倒有些佩服,说道:「你这样挺好,我那天可是脚都走疼了。」 刚说完,里头就传出哭叫声。 罗天驰一下蹦起来。 卫琅忙把阿阳送到堂屋,叫丫环看着,等回头就看见罗天驰开始走来走去的,他嘴角一扬,看来终究还是静不下来的。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浓郁,等到半夜,骆宝珠才将孩子生下来,随着稳婆一声恭贺,罗天驰猛地就窜了进去,看着骆宝珠道:「我本来都想进来,后来姐夫说要是突然看到我,你会使不出力气,我只好等到现在,你怎么样?」 她满头的汗,像珠子一样滚落,他伸出手指摸一摸,湿漉漉的,也感觉她好像突然瘦了不少。 骆宝珠笑道:「我没什么,孩子呢?我要看孩子,他好不好?」 虽然脸色苍白,可精神不错,罗天驰放下心,把孩子抱来,两个人一起看。 那小小的一团睡在襁褓里,粉红的嫩嫩的,哪里像孩子,像是天上落下来的小仙子,骆宝珠眼睛瞪圆了,轻轻碰一碰他的脸道:「跟阿阳好像,生下来的孩子都一样呢,不过阿元的脸是不是更圆一点,更胖呀?」 「有六斤多重呢,是比阿阳那时候胖。」骆宝樱笑,「珠珠你真了不起,你比我生得小呢。」 骆宝珠就很欢喜,看着罗天驰:「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妻子!」罗天驰自然是要奉承她的。 袁氏嗔道:「这孩子,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还要别人这么夸她,珠珠,往后你可是要当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 「岳母,珠珠现在一点不任性了。」罗天驰道,「她肯定会做个好母亲的。」 袁氏笑得合不拢嘴,这女婿的嘴巴总算是变甜了,她看一看天色:「这等时候也不好让他们过来,只能等到明日了,珠珠你好好休息罢。」 骆宝珠应一声。 骆宝樱抱着阿阳,与卫琅来看一看他们,便也告辞走了,因为这小两口定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呢。 果然只剩下他们两个,罗天驰就端着熬好的鸡丝粥喂她用饭了,他吹一口,她吃一口,说不出的甜蜜。 骆宝珠吃完了道:「我马上就要坐月子了,一点不能动,你还喂饭给我吃吗?」 「我有空喂给你也没什么。」罗天驰拿手巾给她擦脸,「不止喂饭,给你洗头都行,毕竟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没有苦头,就不喂我了?」 「没有为什么喂你啊?」罗天驰一捏她鼻子,「本侯天天在外辛苦,该是你喂我,好不好?你来摸摸,」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腿上,「你胖了,我瘦了,等你好了,你就得好好伺候我才行!」 她有喜,他受双重折磨,又担心她,又没得碰,他怎么能不憔悴? 骆宝珠噗嗤一声:「是了,侯爷大人辛苦了。」 罗天驰道:「你知道就好。」他抽去迎枕,把她放下来,「睡罢,都累成什么样了,还总跟我说话,不困吗?」 「困。」她抓住他的手,「可我怕醒了,你就没那么好了,你肯定又出门去了,也不会再那么担心我,你是不是会只天天想着阿元?」她捏捏自己的脸,「指不定还嫌我丑了呢,是不是?」 罗天驰挑眉:「我要嫌弃你早弄几个通房了,还憋着自己?你是不是傻的?你这丑样,我早看习惯了!」 骆宝珠气得打他。 他抓住她的手:「快些睡,不然更丑。」他把被子盖她身上,轻声道,「醒来就变漂亮了,珠珠。」 她手慢慢松开了。 「醒来我还在旁边,明儿不去衙门。」他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明天还喂你,后天也喂。」 她笑起来,转过身,抱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方才闭起眼睛。 他动一动,她就醒:「你不要走。」 罗天驰道:「我不走,除非去如厕,你快些睡,不然我真想打你了!」 她这才睡了。 他坐在黑暗里,安静地看着她,过得会儿慢慢弯下腰,趴在她的床边。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阳光照进来,洒落满室的温柔。 两人睡得沉静,彼此依偎着,做着好梦。 【番外四】 芙蓉帐春光浓,乌发披落,裙衫乱。 骆宝樱半扒在床头,几是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被迫前后摇动着,震得床脚咯吱的响,往前是只桌椅发出这种声音,而今连这黑檀木的描金床也耐不住,许是年月久,该换一换了。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纤腰却被卫琅一掐,拉回心神,刚才逃避的欢愉,排山倒海般的涌来,把她冲到天上,她侧着就往床边倒了去。 像是魂魄都没有了。 他轻笑声道:「是你不中用,还是为夫越发的厉害了?」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听到这话,多少年的夫妻,骆宝樱都忍不住脸红,她没理他,只动一动浑身发酸的身子,像只倦怠的猫一样蜷缩着。 眼睛半阖,长长的睫毛覆盖在洁白的脸颊上,仍是那么动人,卫琅把她抱起来,两只手这里揉揉,那里捏捏,她到底有些发急了,恼道:「你还要,你还给不给我好好歇息了?」 卫琅道:「不给,你晚上有的是时间。」 「晚上归晚上,可这会儿我也困了。」骆宝樱两只手护住胸,不给他碰。 他低头亲她的脖颈,亲得她痒痒的:「我也就这会儿得空,宝樱,难得休沐日,你就不能满足我一回?等会儿指不定琼儿醒转,又要过来,还能这样吗?明日我又要去……宝樱,宝樱。」 两人成亲已是有十几年了,可他不太叫她娘子,总是宝樱宝樱的,温柔的让她一次次沦陷,骆宝樱这回又败下阵来。 他将她放平了,怕她还有些不悦,低头亲她的唇。 骆宝樱又开始迷迷糊糊的,不料门外这时去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爹爹跟娘还没有醒吗?我都睡了好久了!」 她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惊慌道:「琼儿来了,你快些穿衣服!」 这小女儿刚生来时小小的软软的,十分令人疼惜,又很乖巧,他整日里都看不够,可现在五岁了,真没有那时候……至少现在,卫琅真不想看到她,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喜欢缠着他们。 他鲜少得空,也很难与骆宝樱亲热,有时候,小姑娘晚上还要跟骆宝樱睡,他已经有十天没有跟她有鱼水之欢了。 伸手捏一捏眉心,他坐起来穿衣服,一边与骆宝樱道:「还是溶儿聪明,五岁时早就会看眼色了,只消我叫你宝樱,他就一溜烟的走了。」 骆宝樱对他也是没辙了,自家的孩子拿这个做判断,他是有多缺那个啊?她揶揄道:「真不知道首辅大人平日里怎么办公的,我瞧着冤假错案应该非常的多啊,皇上怎么还没有革你的职呢?」 卫琅闻言扑过去又把她压在身下:「要不是琼儿来得早,我今日非得把你……」他凑到她耳边说得两个字,骆宝樱脸又一阵绯红,用力把他推开,「你个下流胚子,不准带坏溶儿。」 她气得不行。 卫琅笑起来:「这话我还能跟溶儿说?这天下也只有你听得见。」 骆宝樱啐他一口,穿上鞋子急忙忙的梳头发。 卫琼进来的时候,卫琅刚刚束上腰带,头发还是披着的,露出清绝的容颜,她高兴的扑过来:「爹爹,娘,你们总算起来了,青兰与我说,不知道你们要睡多久呢,可我等不及,我们去骑马罢!娘说好等我醒了要带我骑马的。」 原本还在讨厌女儿,可对着这脸蛋,卫琅又疼爱极了,眉毛鼻子像骆宝樱,眼睛又像他,比起卫溶好像还要漂亮一些,他弯腰把琼儿抱起来:「今儿不准到得那里只顾着喂草了,骑马就该好好骑,跟你娘多学学。」 卫琼眨眨眼睛:「我都没长到马肚子那么高,怎么学呀,我就是喂草,顺带骑一下。」 骆宝樱噗嗤笑起来:「是了,你腿现在还短,别听你爹的,你总得还长四五年才能好好骑呢。」 她走过来给卫琅梳头发,将他的头发用玉冠束起来。 瞧着父亲很享受的样子,卫琼道:「娘,给我也梳一梳。」 「你头发好好的,梳什么呢?」骆宝樱道,「当我有这么多闲工夫?」 「娘真偏心!」卫琼嘟嘴巴,「专给爹爹梳。」 「你知道就好。」卫琅点点她鼻子,「你娘是你爹的,知道吗?」 卫琼这话听不太明白了。 骆宝樱一拳捶在卫琅肩膀上:「别跟女儿胡说八道。」 卫琼看两人打闹,嘻嘻笑道:「娘,能不能叫上哥哥?」 卫琅道:「溶儿要念书呢,不像你……」 「就一日又有什么?」骆宝樱却疼卫溶,使人去喊。 完全没有顾他的面子,卫琅嘴角一扯,他而今任内阁首辅,大梁国事首先便得从他手里通过,才送去杨旭那里,那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可在家里,骆宝樱还把他当以前那个人,这个小女儿呢更是了。 都不知道她父亲是多大的官儿。 不过又怎么样呢,他早就习惯了,要是她能还叫他一声三表哥,他心里能高兴好一会儿。 见过太多的事情,他在他们面前才能柔软起来。 卫琅笑一笑,抱着卫琼在庭院里等儿子,一边与她说这几日一直在讲的故事。 过得会儿,卫溶匆匆过来。 十岁的少年穿着宝蓝色的直袍,小小年纪已是又几分玉树临风的俊秀,骆宝樱看到他,脸上就满溢了笑容,觉得怎么看这个儿子都看不够,她蹲下来拉住卫溶的手:「刚才有没有练字?小心别把手弄酸了,看书也不要看太久,与琼儿多出来玩玩。」 卫溶道:「知道了,娘,娘也要担心身体,不要太多劳累。」 「真乖。」这孩子实在太乖了,很早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从不让她操心,骆宝樱凑上去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溶儿,咱们去骑马罢,我以前教你的,都记得吧?」 「记得。」卫溶手在她掌中摇一摇,「一会儿我带娘骑罢?」 两人母慈子孝,卫溶都差点忘了喊父亲,后来喊了,卫琅就不怎么高兴,看骆宝樱也不太顺眼。 说实话,自从她生下两个孩子之后,陪着他的时间真的少了,当然他也是非常的忙,然而回到家,骆宝樱总是在照顾两个孩子,要么是关心卫溶,要么是陪着卫琼,他总是靠边站的。 虽然他知道她心里有他。 四人走到马厩旁,飞雪年纪大了,前年离开人世,骆宝樱将它葬在了林苑的草地旁,后来又添置了好几匹马,其中两匹小马是专给儿子女儿骑得,卫琼高兴的拿起马草喂它们,与卫溶道:「哥哥,看我的小马儿是不是长大一些了?」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它们就是小种的马,不会长大的。」卫溶一本正经。 「谁说的?我经常把它喂的很饱,它肯定长大了。」 卫溶只好道:「是长大一些了。」 他是无条件的包容妹妹,骆宝樱伸手揉揉他脑袋。 见马草喂得差不多了,卫琅牵出一匹马,把卫溶抱上去,又牵出一匹把卫琼也抱上去,吩咐下人们看好了,卫溶见自己骑得小马,说道:「爹爹,我说好要带娘呢,我现在能骑大一些的马了。」 卫琅道:「你骑你自己的。」 他拉住一匹高头大马,翻身上去,不等骆宝樱反应过来,弯腰就把她抱了上来,一拉缰绳,那马儿就跑了,骆宝樱靠在他胸口,对他的行为实在讨厌的很:「我要溶儿带我的,谁要你。」 卫琅道:「我要你,怎么样?」 见他那么厚脸皮,骆宝樱笑得肩头耸动。 谁想到还没有绕一圈呢,有小黄门来卫家,请卫琅入宫,他下马受了这旨意,回头瞧一眼骆宝樱:「恐是有急事,你……」 「我晓得,晚上多数是不等你了。」骆宝樱拉起马缰,「我与溶儿,琼儿跟祖父祖母,母亲一起吃饭算了,他们啊,见到这两个,饭都要多吃一些。」她一踢马肚,「卫大人快些走吧。」 这就是他首辅的生活,早出晚归不说,便是休沐日也不得清净。 谁说皇上圣明,做大臣的就能难得糊涂呢? 杨旭志在建立一个繁荣的大梁,成为千古一帝,他需要的可不是草包,所幸这与他的抱负也是相融合的,虽则读书起初是为辨事理,后又为荣华,但最终权利在手,想看到的也不过是国富民安。 卫琅走到二门处,上了轿子匆匆而去。 刚刚到乾清宫,就看到一卷奏疏被扔在地上,门口的执笔太监瞧见他,点头哈腰的过来,轻声道:「哎呀,阁老,也只有您能让皇上消气了!」 「什么事儿?」他轻声问。 执笔太监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就为那江南的盐咯,原不是盐运使专卖,而今归于商人之手,也不知怎么立岗的,弄得乱七八糟,听说运盐船在漕运河被抢了两次,是不是,阁老?」 卫琅脸色一沉,没有回答,径直走入乾清宫旧爱。 执笔太监看着他的背影,摸一摸额头上的汗。 杨旭此人不容易相信别人,但有一年,他亲征梧州,卫琅辅佐太子监国,中间出了不少事情,可他处理的极为妥帖,自那以后,杨旭才任他为首辅,真正的变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卫琅进去之后朝他行一礼,很是平静的立在书案前。 杨旭看到他,面色稍缓:「大梁的盐务聚于商人之手,恐是错了,江南略出乱子,弄得价钱时高时低,好些镇子竟然连盐都买不起,可有些地方又极是便宜……或者是不该推行。」 「皇上去年做下此决定便是深思熟虑的,以微臣看,不是盐务的问题,毕竟出在江南,而江南,皇上您在大前年曾下旨增加商税。」 「增加商税?」杨旭伸手捏捏眉心,他看了一天的奏疏,委实是头晕脑胀,实在是该休息一阵,可他为人好强,总是喜欢竭尽全力,得卫琅提醒,他恍然大悟,手指在书案上敲击两下道,「原来如此!」他冷笑起来,「朕倒是忘了这一茬,怎么,这些商人胆儿够肥,敢与朕作对了!」 卫琅道:「许是背后有人推动,不然运盐大船也不会被劫。」 「是,你说得是。」杨旭站起来,在书房走动了一会儿,「许是与蒋万有关,也是可笑,他一介商人,竟能影响整个江南的商人了!」他看向卫琅,「你明日便去江南一趟,这回非替朕把他连根拔起,也让朕瞧瞧,哪个不长眼的敢与他勾结!」 竟然让他去。 卫琅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杨旭的意思,蒋万以商人的身份能横行霸道,与官员是脱不了关系的,或者他抓了别人把柄,或者是大量贿赂,此事是得要他坐镇,他拱手道:「微臣遵旨。」 杨旭伸手拍拍他肩膀:「又要辛苦你了,等你回来,朕必定犒赏。」 卫琅笑一笑:「皇上真要犒赏,不妨准微臣去江南,顺带休息月余。」 听起来是有些过分,杨旭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寻常人坐在首辅的位置,真个儿是不愿意下来,别说是一个月,便是一天都不肯,可他竟然想休息,若换作别人,只以为不是真心,可杨旭与他君臣却快要二十年了。 他沉吟片刻:「好,朕准了,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首辅位置不保,别怪朕。」 「只要微臣能继续为皇上效劳,做什么官儿都一样。」卫琅告退,大踏步离开了乾清宫。 回到府中已然是不早了,但还来得及用晚膳。 见到他回来,何氏笑道:「刚才宝樱还在说,你可能要晚一点,怎么,不是什么大事?」 「也算不得大事。」卫琅笑。 「那就好。」卫老夫人朝他招手,「快些用饭,你再晚一些,饭菜就要凉了。」 卫琅便坐下来,两孩子叫着爹爹,一左一右站在旁边。 骆宝樱给他布菜,一样样夹得都是他喜欢的。 卫老爷子而今虽是颐养天年,可眼力还在,淡淡道:「不是大事便不会召你入宫了,快些说到底有什么事儿吧?总不至于还让你打仗吧?我可没听说过身为首辅还得去沙场的。」 若是,他真要对皇帝不满了,卫老爷子的语气听起来就不太好,骆宝樱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倒追那个暖男师兄。 被看出来了,卫琅笑道:「哪里,只是去江南,前不久不是整顿盐务吗,是让我去管那档子事。」 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打仗什么都好说,因卫琅这身份,而今哪个官员不怕他?可去打仗就不一样了,刀剑无眼呐!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卫老夫人问道:「哪日去?」 「有些急,盐船被劫了,明日就要去。」卫琅道,「不过我想这事儿解决得也快,顶多就一两个月罢。」 他现在忙得像陀螺,说难听些,便在京都,二老也不太瞧见她,所以这回去江南,又不是打仗,老夫妻包括何氏都不是很紧张,倒是骆宝樱舍不得,虽然卫琅是日理万机,可每日晚上他总要回来。 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但不管多晚,他总是会拥着她入眠,她那时会有清醒的片刻,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睡在他怀里,比什么都安心,哪怕知道第二日可能又瞧不见他。 可他要去江南了。 孤枕难眠。 骆宝樱郁郁寡欢,一晚上都不太开怀,最可气的是,他居然很快就睡着了,倒是她辗转反侧,弄到很晚才睡,第二日看见他,心里就有气,叫下人把行李拿过来,也不与他说话。 卫琅瞧在眼里,并不作声,直到告别长辈,光剩下他们一家时,他才道:「到底舍不得我了?」 「谁舍不得你?」骆宝樱道,「反正也见不上面,现在就当你天天睡在内阁值房了。」 那赌气的话听起来也悦耳,卫琅笑着捏捏她的脸:「你在家乖乖的,照顾好溶儿与琼儿。」 「这不用你说。」 他点点头,又与两个孩子叮嘱一番,转身从二门出去。 卫琼看着他的背影拉拉骆宝樱的手:「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的。」骆宝樱笑道,「你在家里高高兴兴的等着,有一日爹爹就回来了。」 卫琼还不知道别离,笑着点点头。 卫溶却已经很懂事,拉着骆宝樱道:「娘别担心,我会陪着您的。」 「乖。」她摸摸他的脑袋。 两个孩子并不怎么忧伤,可她这会儿心里难受的很,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跟他生气,她昨晚上应该告诉他,她舍不得他去江南,可一瞧他睡着了,她竟然顾着脸面没有弄醒他,早上也不愿理他,现在想说什么都来不及说了。 看着二门,她伫立不动。 丫环晓得她的心思,将两个孩子先领了回去。 她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他走的时候也没有亲她,她该跟他抱一抱的。 贪恋他的温暖,她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慢慢朝二门那里走去,谁料到还没探出头,一个身影忽地出现在她面前,没等她看清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熟悉的墨香,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还没走?」 「没有你,我怎么走?」卫琅低头亲亲她的眼睛,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就忍不住笑起来,「傻丫头,还哭呢,我只是去江南又不是去打仗,你哭什么?早上还一副要赶我走的样子」 骆宝樱的脸红了,嗔道:「我何时哭了?我只是……不对,你刚才说什么?」 「我带你一起去江南。」他柔声道,「我也不舍得你。」 他拉着她一起坐上马车。 她恍惚中觉得像在做梦,直到那马车从卫家出去,走到街道上,听到一阵阵的吆喝声,闻到吃食的油烟气,她才相信是真的,差些跳起来:「你带我出来了?你真要带我去江南?」 卫琅看她傻了一样:「你难道不高兴?」 「不是……可是……」她语无伦次,「溶儿跟琼儿怎么办呢?还有祖父祖母……」 「我昨日就与他们说了,母亲会照看好孩子的。」卫琅笑道,「母亲甚至还出主意,让丫环偷偷收拾了你的行李,刚才已经搬在车上了,当然,怕你发现,没有拿你常用的东西,但也没有关系吧?你想要什么,我在江南买给你。」 她才知道他一早就计划好,难怪昨晚上睡得那么早! 他故意的! 她气得捶他,骂他,他轻声的笑。 她发泄完了,又依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喜欢吗?」他低头亲吻她发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昨天差些把被单都磨坏了。」 原来他也没睡着,观察她的傻样。 骆宝樱哼道:「明明是你舍不得我,非得带着我,你不看看哪里有官员去办事情还带着妻子的,又不是去常住!」她斜睨他,「是不是?」 「是,我恨不得把你拴在身上,去茅厕都带着你。」 她噗嗤笑起来,又抬头看他。 三十来岁的男人风华正茂,他虽没有以前年轻,可还是俊美无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风霜,变成了稳重,他好像一座高山一样永远都替她挡着风雨,她忽地又想哭,抬手轻抚他的脸:「你真的永远都这么喜欢我?」 「是,永远。」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那是总也亲不够的地方,「我这回与皇上说了,皇上准我歇息一个月,到江南了,等事情办完,我带你四处去玩。」 「就我们两个人。」他强调。 骆宝樱忍不住笑,搂住他脖子:「要是琼儿知道,定是讨厌你这个爹爹。」 「那你讨厌吗?」他手去扯她腰带。 「讨厌!」骆宝樱道。 「是吗?」卫琅将她压在车座上,「讨厌哪里?」他拉住她的手顺着脸颊,脖颈,胸口往下抚动,「讨厌哪里?」 她红了脸,轻声道:「讨厌……没有一处讨厌的。」 讨厌太喜欢你。 讨厌越来越离不开你。 觉得这一世总得与你牵绊在一起了,勿论生死。 他笑起来,温柔满溢了眼眸,慢慢覆上去。 三月里,桃李在官道两旁开得灿烂,仿若一朵朵白云,红云,正是最美的时光,幸好谁也不曾负了谁,同把春光看。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小户贵女》卷一 作者:渔潼 02、《小户贵女》卷二 作者:渔潼 03、《小户贵女》卷三 作者:渔潼 04、《小户贵女》卷四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