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戏世家女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红日西垂,夜幕降临,端王府西南角落的一间柴房里,光线更暗。 耳边传来嗡嗡嗡的蚊呐声,唐瑜皱皱眉,终于醒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头顶结着蜘蛛网的房梁,再看旁边,全是柴禾,劈成两半的短木棍,一摞一摞的摆到半人多高,占了大半边房屋,房间里充满了木头特有的清香。 唐瑜茫然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落了碎木屑的地上,手心不小心拄到一块儿木屑,痛感袭来,唐瑜彻底清醒,瞬间记起了昏迷前的事情。欺骗,毒药,被宋钦识破,宋钦发怒,暂且将她关进了柴房? 唐瑜苦笑,重新躺了下去,面朝里躺着。 宋钦为何不直接杀了她?死了,也好过生不如死。 十几年的亲情在皇权面前一文不值,姑母为了帮太后,连亲侄女的命都可以送掉。卫昭,青梅竹马也敌不过他想要的抱负,在他们眼里,她唐瑜只是个棋子,是他们杀了宋钦夺回权势的棋子。 这世上,只有父亲是真心对她的。 父亲…… 肩膀抖动,唐瑜抬起手用袖子挡住脸,活不活死不死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再见父亲一面。 「大人。」 「开门,我来给她送份。」 外面有人说话,唐瑜努力止住哭声,往里面挪了挪,袖子将脸掩得更严实。 守门侍卫开了门,褚风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前,外面的光线蜂拥而入,幽暗的柴房亮堂了几分,褚风一眼就看到了狐狸精的身影,蜷缩在里头,背对她,袖子遮面。 褚风冷笑,她也知道没脸见人了,敢加害王爷,真是自寻死路。 「起来,吃饭了。」褚风跨进去,将食盒丢到女人旁边,冷声喊道。 唐瑜一动不动。 褚风皱皱眉,绕到里侧,随手从旁边抽了一根细树枝,盯着她看了会儿,用树枝去挑她脸上的袖子,想看看她是装睡还是真的依然昏迷。袖子被人挑动,唐瑜感觉到了,不由地低头往下缩脑袋。 娇娇小小的姑娘,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褚风愣住,莫名其妙地有点不忍心了。只是才别开眼,记起她是狐狸精,最擅长装可怜勾引王爷,迷得王爷到现在也留着她命,褚风便又愤怒起来,坐到旁边一摞木柴上,恨声奚落道:「活该你有今天,王爷对你哪里不好了?你落水王爷最先救你,你院子着火王爷连命都不顾了,朝廷大事,你哭哭啼啼跑过来哀求,王爷脑门发热也答应救你父亲。不过是要你进府陪王爷几日,你竟然藏毒想谋害王爷?唐姑娘,白眼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狐狸精的脸,白眼狼的心。 替自家主子不值,褚风扭头,朝旁边地上狠狠呸了一口。 唐瑜身体不动,眼泪却越流越凶。 她不是白眼狼,可她是傻子,宋钦对她有色心,但他的坏都写在脸上,对她不规矩,却没想过害她,就连要求她进府,也考虑到了她在外面的名声。柳嬷嬷太后呢,对她那么好,却都是假的,随时会要她的命。 她是傻子,对暗中害她的人亲近信赖,却对救过她命的人心中存怨,如今被他的侍卫奚落,确实活该。 骂完了,褚风站了起来,「少装睡,起来吃饭,回头王爷还要审你。」 唐瑜不饿,饿了她也没有胃口吃饭,被信赖的亲人陷害,唐瑜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了无生趣。 「爱吃不吃,饿死了还省得我们费事了。」 小姑娘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褚风说不清为什么,越看她这样就越恼火,最后丢了一句,大步出了柴房。出来了,走出几步又悄悄折回来,凑在被侍卫重新带上的柴房门前往里看,就见狐狸精还是他出来时的姿势,唯一的不同,肩膀好像在颤动。 哭了? 褚风愣住,有点不自在,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如今把一个小姑娘训哭了算怎么回事?虽然她所作所为确实欠骂。 默默看了会儿,褚风挠挠脑袋,决定不管了,先去复命。 临江堂后院,宋钦坐在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凤眼盯着卧在门外的元宝,自从他命人将唐瑜关到柴房,元宝就卧在那里不动了,丫鬟们进来收拾地面,进进出出的,元宝无动于衷,看都不看,天暗了,他让李公公喂元宝,元宝也不吃,果然够忠心。 走廊那边,褚风快步走过来,远远看到卧在那儿的元宝,第一次对这长得欠揍的小黄狗另眼相看,狗嘛,忠心就是好狗。默默地夸着,来到堂屋前,一抬头,就见主子依然坐在太师椅上,一个多时辰都没挪过地方。 褚风皱皱眉,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然而低头细想,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算了,不想了。 「王爷,晚饭送过去了,一碗粥,两个馒头。」弯下腰,褚风低声回道。 宋钦背靠座椅,凤眼盯着外面的元宝,「吃了?」 褚风沉默了一瞬,还是照实回道:「没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劝了几次都不听,属下出来后又折回去看,好像,好像哭了。」 宋钦凤眼微眯。 众叛亲离,她不哭才怪。 视线又落到了元宝身上。 本想让她在柴房过一晚的,让她好好思过,只是……这狗刚中过毒,狗身子虚弱,今晚再不吃饭,可能撑不到明早。她那么喜欢元宝,得知元宝死了,就算不再怨他以前的所作所为,肯定又要因为一条狗恨他,那他这番折腾岂不是白费? 「带她过来,本王亲自审问。」 褚风送完饭走了,唐瑜沉浸在被亲人背叛谋害的打击中,眼泪流个不停。 姑母,那是她视为母亲的人,怎么会这样对她? 还有卫昭,十几年的青梅竹马都是假的吗?那棵姻缘树是假的吗? 唐瑜不肯相信。 她止住哭,泪眼模糊地看着对面的柴垛,努力回想这半年身边众人的表现。柳嬷嬷肯定是太后的帮凶之一,因为毒药、解药全都是柳嬷嬷操办的。那太后是如何将毒送到柳嬷嬷手里的?她从未带柳嬷嬷进过宫,是姑母从中帮忙,还是蕙兰或墨兰两个丫鬟? 第2章 蕙兰墨兰也是姑母帮她挑选的…… 唐瑜头疼欲裂,她不愿相信身边的人都在骗她,不可能一个真心待她的都没有,特别是姑母、卫昭。小时候她染了一场风寒,病得严重,父亲领兵在外,是姑母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那些关心,不可能是假的。 如果非要怀疑姑母,怀疑蕙兰墨兰,那姑母带进宫的丫鬟也该怀疑。 唐瑜心里再次浮现希望。 柳嬷嬷或随便哪个丫鬟背叛她,唐瑜会伤心失望,但不会伤心太久,只要不是她视若母亲的姑母或表哥,其他人背叛她,她还回去就是,唯独姑母表哥,一想到她们竟然要害她的命,唐瑜真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但她必须活着,她要回去确认到底哪些人是太后的帮手,她要留着命见父亲,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想通了,唐瑜擦擦眼睛,坐了起来,旁边就是食盒,唐瑜没有胃口,但她还是打开食盒,用筷子夹了馒头吃。蚊子嗡嗡嗡飞来飞去,唐瑜毫不在乎,一边味同爵蜡地吞咽,一边思索见到宋钦后该如何自辩。 太后逃不开,唐瑜自知身份,没有本事找太后报复,但她也不会替太后开脱,宋钦要怀疑就怀疑,要对付就对付,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同情皇宫里的任何人,皇上或摄政王,谁赢谁输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可在确定姑母是真的不要她了之前,唐瑜必须保住姑母,不能让宋钦连姑母表哥也加到报复名单里。 内心深处,唐瑜依然不肯相信姑母、表哥会害她。 馒头吃到一半,外面又有人来了,唐瑜犹豫了下,继续吃饭。她是被人陷害的,哭死也没用,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替自己辩解,同时也告诉宋钦和他的侍卫们,她自认没有犯必须死的罪,她有底气安心吃饭。 褚风走到门前,照旧先看门缝,这一看愣住了。 居然吃饭了? 是饿极了,还是刚刚躺着不动、偷偷哭都是装出来的?他一走她就赶紧吃饭? 褚风是真的看不透里面的狐狸精了,他故意用力推开门。 唐瑜侧对他吃饭,无动于衷,继续吃自己的,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端庄秀气。 褚风瞅瞅她筷子夹着的馒头,悄悄咽了咽口水,忙了半天,王爷还没吃饭,他随时待命更没空吃。狐狸精倒好,虽然是馒头,那也是饭是不是? 「别吃了,王爷要审你。」站在门口,褚风冷声道。 唐瑜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她头发乱了,身上之前被宋钦喷了茶水,没干就躺在这边落满灰尘的地上,脏了一片。明明狼狈极了,可她短短时间就不哭了,脸上再次恢复了以前在褚风面前的淡漠冷静,褚风看着这样的她,眼神复杂起来。 柔弱时我见犹怜,冷静起来连王爷都不怕,怪不得那么多美人,王爷只看上了这一个。王爷早知道她胭脂里有毒,却故意绕了个弯子揭发她,莫非还存了什么旁的心思?莫非,还想留着这个狐狸精,舍不得杀? 前往临江堂的路上,褚风心事重重,英雄难过美人关,唐瑜软硬不吃倔得要死,分明是块儿捂不热的石头,他担心王爷就算没被狐狸精毒死,将来也会因为狐狸精吃大亏。 「汪汪汪!」 后院堂屋前,元宝一直在那儿卧着,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小家伙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皮,可等它看到主人的身影,元宝立即窜了出去,那稳健的步伐,哪像刚刚大病一场过? 跑到唐瑜跟前,元宝抬起爪子就往主人身上扑。 唐瑜看着这只真心关心她的小黄狗,想到宋钦送狗时说的话,想到宋钦对她的纵容,底气更足了。宋钦爱她的姿色,因为她这张脸一次次纵容她,甚至不惜冒险将她从火海里救出来,他便是要她的命也会先要了她的人,在那之前,便是她争取他信任的机会。 性命攸关,唐瑜暂且没有回应元宝,随着褚风来到了堂屋前。 「褚风在外面守着。」宋钦背靠座椅,右手缓慢地抚着额头,挡住了大半张脸。 褚风马上停住,朝唐瑜使了个眼色。 唐瑜看着对面的男人,抬脚跨了进去。元宝扭着小身子也要进去,被褚风及时抓住,元宝汪汪地叫唤,褚风立即带上门,然后攥着元宝的嘴筒子跑去前院,交给李公公先照看,他迅速折回后院,尽职尽责地守在外面,顺便竖着耳朵听动静。 一门之隔,唐瑜再次跪到男人面前,不等宋钦发问,她主动解释起来,「回王爷,那两样东西是我身边的柳嬷嬷交给我的,告诉我一样是催情药一样是避孕药,所以我才带进了王府。王爷,我不知道柳嬷嬷为何要利用我陷害王爷,也不知道她是受谁指使,只知道我从未想过加害王爷,还请王爷明鉴。」 宋钦放下手,凤眼讽刺地看着她,「本王为何要信你?本王倒觉得,你恨本王要你清白,恨本王拆散了你与你表哥,便存了与本王同归于尽的心思,好以死替你表哥守节。」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好一个烈女子,唐瑜,是本王低看了你。」 唐瑜咬紧了唇。宋钦险些中毒,他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抬起头,迎着他猜忌的注视,平静道:「王爷不是低看了我,而是高估了我,我是舍不得与表哥断绝关系,但无论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是清白,在我眼里都没有我与家父的命重要。为了家父,我心甘情愿服侍王爷,那么为了与家父团聚,我也绝无可能加害王爷,置自己于险境。再者,如果我真想与王爷同归于尽,这几晚就不会一再拒绝王爷。」 宋钦手肘撑着桌子,盯着她,手轻轻摩挲下巴。 唐瑜知道他在掂量这番话,因此依然保持与他对视的姿势,毫不怯弱。 宋钦唇角忽然上扬,坐正了道:「你这番话也不无道理,那你告诉本王,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收买你身边的嬷嬷?据本王所知,柳嬷嬷在侯府伺候了四五年之久?」 第3章 唐瑜不信他猜不到幕后真凶,太后如此对她,唐瑜也不想为她装糊涂得罪宋钦,垂眸道:「我不知道,王爷不如想想你都有哪些仇家,也许对方在家父出事后料到我会来寻王爷,便提前收买了柳嬷嬷。」 宋钦笑了,笑出了声音,很短的一声,「照你的意思,本王被人谋害是咎由自取?你只是无辜可怜的替罪羊?」 唐瑜低头,「臣女有罪,如果不是我对王爷心有怨愤,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只是臣女自觉罪不至死,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便宜了旁人,故求王爷查清真相,也还臣女一个清白。」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你意图谋害本王,反倒求本王替你做事。」宋钦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抬起她下巴,盯着她略显狼狈却依然美艳动人的脸蛋,「知道吗?今天这件事,换个人,意图加害本王,她早已经死了,本王不会给她机会辩解。」 唐瑜别开眼,她信宋钦的话,不管为了什么,宋钦对她确实都很宽容。 「你说,你要怎样回报本王?」宋钦缓缓靠近她脸,目光落到了她湿润的红唇上。 唐瑜闭上了眼睛,他怎么样,都是他该得的。 宋钦却没有亲下去。 他想到了她刚猜到被亲人背叛时昏倒的瘦弱身影,想到褚风说她躲在柴房里哭,就是现在,他也在她白净的脸上找到了泪痕,甚至看到了几个……蚊子包。看着冷静坚强,但小姑娘心里一定在害怕,害怕他不原谅她,害怕最终发现所有亲人都背叛了她。 叹口气,宋钦松开她下巴,她错愕地睁开眼睛,宋钦看她一眼,无奈的将人搂进怀里,手按着她脑袋不许她乱动。 男人胸膛宽阔,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唐瑜不知所措。 他,真的这么容易就原谅她了?就因为喜欢她的容貌? 正在疑惑,头顶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发现胭脂里有毒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委屈?」 唐瑜身体一僵,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被人再次击中,她咬紧唇,却没能憋回眼泪。 宋钦没有低头,只将她抱得更紧,下巴轻蹭她脑顶,「我知道,我对你不够敬重,好几次对你动手动脚,惹你不高兴了,但你记住,我那样做是因为喜欢你,而我宋钦喜欢的人,我可以欺负,旁人敢害你,敢动你一下,我必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不再自称王。 「姑娘,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就知道姑娘不是那种人。」 西屋内室,明溪站在浴桶前,轻轻地用巾子帮唐瑜擦背,「不过也是王爷喜欢姑娘,换个人,王爷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姑娘啊,您别怪奴婢多嘴,王爷让您进府伺候,无名无分的,是委屈您了,但当时王爷跟您不熟,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您。可姑娘才进府几天啊,王爷就对姑娘越来越上心了,奴婢瞧着啊,只要姑娘想明白了,让王爷知道您也把他放心里头了,日后王爷绝不会亏待您,以姑娘的身份,再差侧妃也少不了的……」 「我现在头疼,不想听这些。」 唐瑜闭着眼睛,心乱如麻。宋钦对她好,她知道,但她早对儿女情长死了心,现在她只想查清谋害一事的真相。 明溪悻悻地闭了嘴,瞅着水里小姑娘美好的身子,冰肌玉骨,明溪又羡慕又可惜。这样美的人,可惜生错了地方,王爷再怜惜美人,碍着唐、卫两家的关系,也不可能迎娶姑娘当正妃,更何况还是注定会提前得到身子的人,都吃到嘴里了,哪个男人还会珍惜? 沐浴完毕,明湖、明溪一起服侍唐瑜换上新衣,将唐瑜送到东屋门前,二女及时止步。 唐瑜挑帘而入,尚未抬头,先看到躲在桌子底下的元宝。桌子旁边摆着一只饭碗,元宝却无精打采地卧在地上,脑袋蜷缩在胸前,对面前的美食无动于衷。唐瑜进来的时候,小家伙耳朵动了动,扭过头,看到唐瑜,立即欢快地跑了过来。 腿被元宝抱住了,唐瑜看向临窗的榻上。 榻上摆了矮桌,桌上菜肴丰盛,宋钦盘腿坐在一侧,朝对面扬了扬下巴,「先吃饭。」 一更已过,他记得让人给她送饭,自己却没吃,可见是被她藏毒一事气到了,然而再生气,他还是原谅了她,非但原谅了,还告诉她他会替她做主。唐瑜无法理解宋钦为何要对她这样好,她与卫昭互相喜欢,是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宋钦才见过她几面? 为了姿色?宋钦不像是色令智昏的人,而且唐瑜不觉得她已经美到了让宋钦无底线纵容的地步。动了真情?更不可能,他们才认识几天,宋钦怎么看都不像会一见钟情的人。或许他真的有点喜欢她,但也只是喜欢,等他得到她,等他腻味了,就会弃如敝履。 也许他会像明溪说的那样,因为她的美貌,愿意给她一个名分,可唐瑜从未想过要做他后院的女人。与宋钦交换条件之前,她对婚嫁的期待是两情相悦,夫妻白头偕老,答应宋钦陪他之后,唐瑜便死了嫁人的心,更不会做宋钦注定会有的众多女人之一。 不论怎么说,唐瑜都感激他。 小心地避开元宝爪子,唐瑜走到榻前,脱了鞋,跪坐在了宋钦对面。 宋钦盯着她眼角的一个小小蚊子包,「脸上涂药了?」 唐瑜点点头,他不说还好,一说忽然觉得眼角、额头几处被蚊子叮的地方有点痒。 「吃吧。」宋钦径自动了筷子。 唐瑜也端起碗,只夹面前的菜。 宋钦难以察觉地看了她几眼。 她可怜,他哄了两句,第一次哄女人,她只是不哭了,不知真心假意地谢了一句,然后低着脑袋再没有旁的回应。宋钦没期待她会立刻将心给他,也没有奢望她会像侄女一样,因为他对她好就主动扑到他怀里,可,她这样淡淡的,叫他觉得自己拿热脸贴了她的冷屁股…… 第4章 真贴到屁股也值了,偏偏什么都没贴到。 宋钦有点后悔,就不该心软早早放她出来,多关两天,她一着急就会知道巴结他了。 两人默默地吃饭,底下元宝个子矮,离榻沿太近看不到主人,它退后几步,就见主人已经坐好了,一口一口地吃饭。元宝伸出舌头哈了两下,朝主人叫,汪汪的清脆叫声,给寂静的屋里添了几分热闹。 静静地突然听到狗叫,唐瑜心颤了下,悄悄看向宋钦。 察觉她的注视,宋钦抬起眼帘,深邃清冷的凤眼准确地对上了她忐忑的眸子。 偷窥被抓到了,唐瑜放下碗,刚要提议叫人带元宝出去,余光就见元宝颠颠地跑到它的饭碗前,砸吧砸吧吃起粥来,吃两口摇摇脑袋,继续低头吃。 「有事?」宋钦皱眉问,明明在看他,忽然又拐过去看狗,她到底什么意思? 元宝安静了,唐瑜不用担心它乱叫触怒宋钦,自然就不必叫元宝出去了,遂摇摇头,端起碗继续吃了起来,眼帘低垂,没瞧见对面男人陡然变冷的目光。 饭后漱口,唐瑜低眉顺目站在地上,等候宋钦安排,是出去散步消食还是去内室睡觉。 宋钦率先走向内室。 唐瑜平静地跟了进去,元宝摇着尾巴跟在她后头。 饭前都沐浴了,这会儿也不用洗脚,见宋钦站在屏风后自顾自宽衣解带了,唐瑜便过去关了门,回头一盏一盏地吹灯。等她走过来,宋钦已经躺好了,唐瑜不紧不慢地解了外衣,挑开纱帐,躺在了外侧。 今晚元宝还在屋里,他留了外面给她。 躺好了,床帏里安静地出奇,就连元宝都学乖了,乖乖卧在外面,没有再捣乱。 那么静,唐瑜心里却有点乱,宋钦今晚依然打算不碰她吗?今天她得罪了他,他完全可以要他该得的,他继续纵容她,唐瑜反而不踏实。他再对她好,就是她欠他了……唐瑜不想欠,不想与宋钦有更多的纠缠。 太后她惹不起,摄政王她同样不想牵扯太多。 「王爷,你睡了吗?」轻轻攥了攥手,唐瑜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问。 「有话便说。」宋钦声音比平时更冷。 唐瑜忽然松了口气,她还是更习惯宋钦冷冰冰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诚心地道:「王爷曾说要等我忘了卫昭,等我愿意接受您了再碰我,那我现在就告诉您,我已经忘了青梅竹马的卫昭,只记得表哥卫昭,我感激王爷的宽宏大量,真心愿意服侍您,您不必再委屈自己。」 有太后在那儿,她与卫昭注定有缘无分,就算卫昭没有参与这次谋害,唐瑜也清楚了两人之间再无可能。过来之前她与卫昭断绝关系,是觉得自己没了清白,配不上卫昭了,她对卫昭有愧疚。现在不一样了,太后不惜用她的命达到目的,卫昭是太后的侄子,是一心要帮太后对付宋钦的忠臣,即便她清清白白地离开王府,唐瑜也不会再嫁给卫昭,不嫁,也不会愧疚。 从此她与卫昭只有血脉维系的亲情关系,再无男女情。 彻彻底底断了,对两人都好。 「他要害你,你还认他当表哥?」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宋钦声音静如止水。 唐瑜心也出奇地宁静,「姑母表哥一直对我很好,没有查实之前,我不想怀疑他们,也求王爷明察,不要冤枉任何人。」 宋钦很想骂她蠢,可她理智地过分,猜到了事实,她姑母、卫昭确实没有害她。 「本王记得,太后对你也一直关爱有加,还在宫中替你办了及笄礼,那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后所为,你是不是也不想怀疑她?」侧过身子,看着她模糊的脸,宋钦讽刺问道。 唐瑜没有接话。 她是从宋钦死后谁得利最大的角度怀疑的,太后得利最大,她当然最先怀疑她,而且亲疏有别,她一年见太后的次数屈指可数,与太后的情分远远不如姑母,反过来一样,姑母会舍不得害她,太后…… 可是,宋钦这样问,莫非他有了什么证据? 念头刚起,旁边男人靠过来,下一刻就将她抱到了怀里,「想当初本王留三公主住在王府,你是不是也与那些百姓一样,怀疑是本王故意坏太后的名声?」 唐瑜先是心虚,跟着反应了过来,震惊地忘了人在他怀里:「王爷是说,三公主……」 「你想想为何那天皇上与三公主会同时落水。」宋钦握住她手,漫不经心般提醒她。 唐瑜这才将三公主生病与落水的事情联系起来,这样的话,太后根本不是因为怜惜她才替她操办及笄,而是要趁机请三公主进宫再次加害?是了,太后都能狠心要她的命,又怎么会在乎她及笄与否。两件事互相佐证,足以证明太后面慈心狠,绝非善人。 「可她为什么要害三公主?」唐瑜疑惑地问,忘了眼下两人正抱在一起,心里疑窦重重,而宋钦是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人,也是目前她最能相信的人,毕竟此事他与她一样,是被深深算计性命的苦主。 宋钦摇摇头,「小丫头一问三不知。」 刚接侄女出宫时他问过她身边可有异样,发现永寿长公主参与其中后又问了一次,侄女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吃喝玩乐,记住的全是没用的东西。 他摄政王都不知道,唐瑜就更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了,凝眉想了想,她看看近在眼前的宽阔胸膛,紧张问道:「那王爷,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要对付太后吗?可他当初拒绝登基就是不想背负夺位的名声,现在没有直接指认太后的证据,想要对付太后,出师无名。 「现在的打算啊……」宋钦拉长了声音,就在唐瑜认真地等着下文时,男人忽然翻身压到她身上,凤眼紧紧地盯着她,「要你,算吗?」 唐瑜真没想到宋钦会这样,前一刻还在谈论宫廷大事,下一刻就来……占她便宜。 第5章 房间太暗,视线模糊,但她看到了他幽幽的凤眼,盯着她,告诉她他想要她。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知道他是认真的,唐瑜闭上眼睛。她以为她准备好了,对他没有任何埋怨,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了,她不再不甘,却还是紧张,男女之间,到底是怎样?真的会很疼吗?他年长她一轮,他那么魁梧…… 身体一动不动,脑海里接连闪过各种该想不该想的念头。 然而头顶的男人终于动了,却只是轻轻地亲了下她额头,「累了一日,早些睡。」 声音温柔,语气平和,说完就躺了下去,结实的身体离开了,手臂也松开了她。 唐瑜再度错愕,他明明……是真的想要的。 似是猜到她的小心思,宋钦淡淡道:「身体想,可你才经历被人背叛,本王不齿这时候碰你。」 唐瑜久久无言,半晌才细声道谢:「王爷对臣女的恩情,臣女终身不忘。」 「这不是恩。」刚沐浴过的小姑娘,身上清香袭人,宋钦重新将她捞到怀里,大手按住她后脑,轻轻揉了揉,「这是怜惜,男人最自己女人的怜惜。」 「总之我会记住您的好的。」唐瑜乖顺地靠着他,真心道。 「本王对你好你记得,那本王以前对你坏,你是不是也记得?」托起她一缕青丝,宋钦鼻尖摩挲,感受她头发的清凉顺滑。欺霜赛雪的身子碰不得,只能碰她的头发。 唐瑜静默,过一会儿坦诚道:「记得,只是跟王爷救我信我的恩情比,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总算说了一句让宋钦舒服的话。 「亲本王。」摸着她头发,宋钦突然硬邦邦地命令道。 又是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唐瑜愣了下。 宋钦当她不愿意,微微加大了抱她的力气,「是你说感激本王的恩情。」 唐瑜抿抿唇,这人,她主动给他的时候他不要,非要在她放松下来没有准备的时候这样。 从他胸前抬起头,脑顶擦过他下巴,唐瑜不得不往上挪了挪,也许是在晚上,看不清楚,她并没有意料的那样紧张,看准他脸,唐瑜轻轻地亲了下,一触即退,除了他脸是热的,没什么旁的感觉。 宋钦有感觉,脸上被蚊子盯了似的有点痒,胸口也痒,想让她再叮两下。 可这种事情,一次要太多,她怕是要误会他只顾自己享乐了。 「睡吧,明晚本王带你去见一个人。」亲亲她脑顶,宋钦闭上了眼睛。 唐瑜哪能睡得着? 她困惑地问他,「王爷要带我见谁?」 宋钦不说话。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入睡,唐瑜又轻声问了遍。 宋钦依旧不语,唐瑜咬咬唇,满腹疑惑地躺下,脑袋才碰到他横伸的手臂,男人忽然折起小臂,大手挠了挠她脑顶,「你现在最想见谁?」 他摆明了心情不错,心情好的时候带她去见的人……唐瑜惊喜地撑了起来,长发如瀑披散而落,落在了他追过来的手上,穿过指缝,一丝一丝缠住了他。宋钦心中一紧,被敌将狠扎一刀,都不如她这丝丝缕缕的绕指柔让他震撼。 唐瑜没留意,声音发抖地向他求证:「王爷召我父亲回京了?」 她最想见的人,当然是阔别快一年的父亲。 听到她的话,宋钦心中柔情顿消,不悦道:「你父亲身上有伤,禁不起长途跋涉。」说完怕她生出不必要的误会,马上又补充道:「而且本王说过,一个月后才调他进京。」她别想得寸进尺,仗着他对她好就提出不该提的要求。 不是父亲,唐瑜有点失望,但很快就明白是自己多想了,那除了父亲,她还想见…… 唐瑜神色凝重起来,「柳嬷嬷?」 宋钦低低地嗯了声。 唐瑜神智更清醒了,皱眉道:「王爷要审问她吗?」 她沐浴时就为该如何解决柳嬷嬷而头疼许久。柳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如果她当面拆穿,处置了柳嬷嬷,也就是告诉太后她知道了太后要害她,这样一来,太后会留着她这个极有可能会报复回去的人?但是佯装不知暗中试探姑母卫昭是否知情,身边留着柳嬷嬷这样心怀叵测的人,唐瑜也担心不知哪天自己的饭菜里就多了毒。 「明晚你便知道了。」宋钦将她拉到怀里,哄孩子似的拍拍她肩膀,「睡觉,别问了。」 唐瑜心里都是事,一层一层的担心,有的只能自己头疼,有的却是宋钦可以回答的。 她低下头,小声道:「王爷,我还有一事想知道。」 宋钦原本平躺,这会儿转过来,抬起她下巴,不给她反应时间,飞快在她嘴唇上碰了下,「现在可以说了,但本王只回答一个问题,还想问第二个,本王怎么亲你的,你同样亲回来,一下换一个问题。」 唐瑜脸上莫名发烫,不由怀疑他睡前抛出柳嬷嬷,就是要诱她上钩。 悄悄抹了下嘴唇,唐瑜担忧道:「王爷审问柳嬷嬷,如果柳嬷嬷交代出指使她下毒的人,王爷会带着人证物证去对方面前问罪吗?」 这样便能落实太后意图谋杀宋钦的罪名,但同时也会暴露她在王府一事,唐瑜不能不想。 「本王没那么蠢。」宋钦挠了挠她脑顶,「本王不会做任何公然坏你名声的事,你大可放心,而且此事比你想象地还要复杂。」除了她的名声,带着柳嬷嬷去宫里对质,以他的权势,确实可以名正言顺的废了太后,但在百姓眼里,他也会成为因色误国的昏聩王爷,得不偿失。 「比我想象的复杂?」唐瑜越发不解了,「她还做了旁的事情吗?」 宋钦无声笑,「想知道?」 俊脸缓缓地靠向小姑娘。 唐瑜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转身躺到床外侧,闷闷道:「不想,时候不早,王爷睡吧。」 第6章 他正经八百地要她,她愿意给,他存心戏弄,唐瑜无心奉陪。 宋钦瞧着她躺在那儿的娇小身影,回味她赌气似的娇语,忍不住追了上去,「真不想知道?」 唐瑜摇头。 宋钦还想再逗逗,忽瞥见纱帐外冒出一个黑影,圆圆的狗脑袋,喉头发出疑惑的咕噜声。 想到元宝欠揍的脸,宋钦没了兴致,拉起被子躺下,从身后抱住了她。 唐瑜眼睛依然闭着,但她听到了元宝的动静,唇角上扬,悄悄往外伸手,想要摸摸小家伙,只是手才伸到一半,一只大手忽然从天而降,准确地扣住了她。唐瑜不敢动了,宋钦静静地按着她手,见她识趣,便将她手拉了回来,继续抱着睡觉。 外头元宝对此一无所知,听主人们安静下来,它继续看了会儿,晃晃脑袋,重新卧了下去。 房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唐瑜仍然醒着。 帐子外是忠心她的小黄狗,床里面是面容冷漠怀抱温暖的男人,她还想再理一遍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却再也没能成功,想着想着就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宋钦打断,他的一言一行,他对她做的每一件事。 直到眼皮越来越重,困倦地睡去。 夏日天亮的早,明媚的晨光穿过窗棱,照亮了陈设精致的房间。宁静祥和,忽然一条小黄狗翘着尾巴颠颠跑到了门口,抬爪脑门,喉头发出急促的咕噜声,马上有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门,小黄狗笨拙地爬过门槛,去外面嘘嘘了。 粉色纱帐里头,唐瑜没被元宝的动静唤醒,却被锁骨处的轻痒惊醒了,睁开眼睛,就见宋钦低头凑在她胸口,不知在做什么。唐瑜前几晚醒来都没有看见他,现在突然撞见,还是这样的姿势,她本能地往旁边躲了下,「王爷?」 「醒了?」宋钦抬起头,凤眼清明,瞧见她警惕的眼神,他指了指自己的左侧锁骨,低声解释他刚刚的行为,「你这里有颗痣。」很小很小的一颗,像芝麻。 唐瑜没细瞧过自己身上,摸摸脖子,很快反应了过来。宋钦先她醒了,趁她睡着细细地打量她,可能已经仔细端详过她的脸,然后挪到了脖子下面。中衣单薄,那他除了发现她的痣,是不是也看过别的地方? 唐瑜不自在地坐了起来,起身时看似随意地拉了下衣襟,低头问他:「王爷今早不用早朝吗?」 她依然防备,宋钦轻轻一笑,伸手将她搂到怀里,傻姑娘,他真想吃她,早吃的干干净净了,还会给她机会遮遮掩掩?人在他怀中唐瑜浑身僵硬,宋钦恍若未觉,食指轻佻地抵着她下巴,低头,瞧她睡得白里透红的脸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一个区区杨贵妃就让唐明皇废了超纲,如今太后费尽心思将瑜儿送给本王,活色生香,本王若日日早朝,岂不显得瑜儿不如杨贵妃?」 一大早上,他声音偏哑,不紧不慢地说着调戏的话,听到耳里竟有一丝戏台上唱戏的韵味儿。唐瑜被很多人夸过貌美,但这样的夸赞,真的只有宋钦说过。 拿她与杨贵妃比,唐瑜脸上一阵阵发热,抿唇劝道:「王爷还是早点进宫吧,朝廷大事要紧。」 他要做样子给太后看,今早不去早朝已经够了,奏折还是要去处理的。 「瑜儿真是贤惠。」指下肌肤细腻温热,小姑娘粉面含春声音娇怯,宋钦低下头,看着她紧张地闭上眼睛,他翘起嘴角,香她的嘴唇。昨晚只是轻轻一碰,这次他如含珍馐,品得她呼吸急促起来,宋钦才慢慢地打住,没再试图撬开她贝齿。 「既然你劝了,那本王这便进宫。」她依然闭着眼睛,红红的脸颊像初开的牡丹,宋钦捏捏她手,将她放躺下去,这才特别慢特别慢地贴着她,从她身上经过再翻到床外头,最后看她一眼,笑着挑开纱帐,走了。 外面明溪明湖恭送王爷,床上唐瑜面朝里躺着,香腮红霞未褪。 他怎么突然喊她小名了? 还有刚刚的亲近,为什么感觉不一样了?上次在凉亭里,她真的恶心,被他亲的时候,她努力想别的事情,直到碰到他舌……可是这次,他亲得突然,她准备不足,还想转移注意力,却总会被他的唇拉回来……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唐瑜猛地回头,却并未撞见那个男人…… 元宝圆圆的脑袋钻进纱帐,哈着气望着主人,因为五官还没长开,眼神「忧郁」。 唐瑜被小家伙逗笑了,迅速抛开刚刚的异样感觉,起床洗漱。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看着前面空荡荡的摄政王宝座,议论纷纷。王爷身强体健,杀神的赫赫威名可不是白来的,这么多年只要他人在京城,从来没有晚来过,今天怎么迟迟未到?小皇帝打发人去端王府询问,去了小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没有回来。 卫昭站在小皇帝左侧,正要提议他亲自去请,大殿外忽然传来太久尖细的通禀,「摄政王到!」 卫昭握紧腰间的刀柄,面如冷霜,视线投向大殿外头。 下面百官们也纷纷回头,明朗的阳光里,宋钦一袭墨色绣蟒朝服大步而来,身影修长挺拔,神色冷峻肃穆,与平时无异。人近了,百官收回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回去,宋钦则淡然自若地穿过百官,拾级而上,转身落座,凤眼扫过下面,沉声道:「昨夜本王批阅奏折,偶感风干,侍卫失职没有叫醒本王,因此来迟了,累皇上与诸位久等。」 立即有人奉承道:「王爷忧国忧民,还请保重千金之体。」 大多数人都纷纷附和。 宋钦点点头,让他们有事起奏。 卫昭盯着他,看到宋钦玉色的脸庞,丝毫不见病容,反而隐隐可见愉悦之色,自发地将那丝愉悦理解成了他对皇上、朝臣们的戏弄,再看看龙椅上刚刚醒来懵懵懂懂的皇帝表弟,心中愤然。 一天又过去,黄昏时分,卫昭送小皇上回了慈安宫。 第7章 「瑜儿病养的怎么样了?」太后关切地询问侄子,「这两天你娘去庄子上看过吗?」 提到唐瑜,卫昭心里一片酸涩,表妹不要他了,恐怕也不想他过去,但他忍不住,她病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庄子上,哪怕只是站在窗外听母亲与她说话,他也必须去看她,不然他心难安。 「回皇姑母,我娘打算明天过去,我想告天假,护送我娘。」心里苦了,卫昭脸上再无以前提及心上人的难为情与喜悦,平平静静的,倒显得稳重了几分。 太后喜欢侄子稳重,然而想到侄子稳重的原因,她叹口气,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两盒药材端了过来,「我就料到你们娘俩惦记瑜儿,放心去吧,还有,这是我对瑜儿的一点心意,阿昭帮我捎带过去。」 卫昭点点头,接过两盒木匣,告辞离去。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笑容渐渐淡去,打发宫女们下去,低声询问儿子:「你皇叔可说他为何耽误了早朝时间?」 今早宋钦迟迟没有上朝,她紧张地坐立难安,以为宋钦毒发了,结果就在她熬过一刻又一刻几乎笃定宋钦真的暴毙而亡时,宋钦竟然出现了,那种满怀希望又瞬间跌落谷底的滋味儿,如果可以,太后想杀人,唯有杀人,才能一泄心头之恨。所以她写了封信,藏在药盒的夹层了,指使柳嬷嬷快点查明唐瑜在王府到底做了什么。 宋谨摇摇头,奇怪道:「他说他偶感风寒睡过头了,侍卫没敢叫他,可儿臣瞧着,他气色比以前还好。」 太后暗暗攥了攥帕子,得了美人,晚上睡得好了,当然气色好,可他为何没有中毒?是刚碰唐瑜,还是唐瑜忘了用胭脂? 端王府。 宋钦照旧打发了三公主,换过衣服直奔后院。 唐瑜心急与柳嬷嬷对质,盼了宋钦一天了,可这会儿男人真的回来了,唐瑜又想到了早上他出发前的那个吻,不免有几分别扭,出去接人,眼帘低垂,不敢看他,倒是元宝胆子大了,瞅瞅宋钦,没再往主人身后躲。 宋钦牵了小姑娘的手,沉默地往屋里走去,明溪明湖识趣地守在堂屋外面。 进了次间,宋钦坐到榻上,手上一用劲儿就将耷拉着眼皮的小姑娘拉到了他这边。唐瑜脑袋险些撞到他胸膛,低头看见自己卡在他腿间,脸红了,有些慌乱地道:「王爷,王爷是先用饭,还是先带我去见柳嬷嬷?」 「本王想了你一日,而你只惦记那个柳嬷嬷?」宋钦抬起她下巴,审视地盯着她眼睛。 唐瑜抿唇。 宋钦直接亲了下去,这一次比早上急切,发出了声音。唐瑜第一次听到那声音,尴尬得不行,可他手紧紧按住她背,她无处可躲。他亲够了,按着她脑袋贴在他胸口,唐瑜轻轻地喘着气,脑海里一片茫然。 她不懂为何会这样,如明溪所说,她才进府今天,短短几天就不反感他的碰触了,因为感激一个人,做这种事情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要等天黑侍卫才能抓她过来,瑜儿别急。」做了亲密的事,想冷声跟她说话都狠不下心,宋钦轻轻亲她的脑顶,免得她总惦记柳嬷嬷。 他又喊她瑜儿,唐瑜不习惯,脑袋埋得更低了。 她别扭,宋钦压下身体的悸动,见她这样,忍不住又对着她耳朵唤了声。 唐瑜身体颤抖,宋钦再难压抑,猛地将人提到榻上,她惊呼一声要起来,宋钦霸道地压住她,捧着她脸亲了起来。这样的美人,这样娇气可人的小姑娘,每次看到她,宋钦都会生出一股冲动,要将她从里到外糅个遍。 宋钦二十七了,以前没有看得上的女人,自然不会动欲,现在发现了一个,小姑娘还娇娇软软地躺在他身下,宋钦已经连续忍了几晚了,今天她态度终于软和了点,宋钦突然不想再苦着自己。 呼吸急促,宋钦再次捉到了她口中的丁香,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骤然尝到荤腥,那动作怎么都说不上温柔。唐瑜皱眉,没再恶心到想吐,但也极其地不适应,可想到宋钦要她进府就是为了做这个,她闭上了眼睛。 亲完脸,是脖子…… 他的手忽然攥住她,唐瑜痛地吸了口气,他没听到,脸埋在她脖颈,随心所欲一通乱揉。 唐瑜咬紧嘴唇,不想哭,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那难忍的痛楚,落了泪。 一阵一阵的疼,沿着心口蔓延,唐瑜忽然想到了卫昭,那个她瞪一瞪眼睛,他就老老实实不敢再动坏心思的男人。她与卫昭没有缘分,唐瑜死心了,可她心里舍不得,卫昭对她那么好,如果是卫昭,他一定不会这样对她,他会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事事听她的。 但她并不怪宋钦,卫昭处处体贴,待她如珠似宝,那是因为卫昭喜欢她,宋钦或许也喜欢她,但宋钦喜欢的是她的姿色她的身体,他只是想占有她,他是摄政王,他可以对他看上的所有美人提出同样的要求,然后因为将她们看成他的女人,会纵容会怜惜。 「瑜儿……」宋钦忍不住了,他想现在就要了她,然而当他抬起头,想看看她是不是与他一样渴望时,却看到了她满脸泪水,脸蛋白得吓人。 宋钦皱眉,那感觉,就像他挥着武器准备与劲敌一决雌雄,对方却丢了兵器,跪在他面前投降。 尽管身体还在渴望,宋钦却突然没了兴致,他盯着她眼角的泪水,脸上阴云密布。 他就知道,她还没忘了卫昭,他对她好,她羞答答给他亲两下,感激他,却不喜欢他,不愿意把最好的给他。她以为他是要饭花子,见到美人就要,只知道吃不知道品,她以为她默默忍受就算是回报了,可他宋钦不稀罕这样心长在别的男人身上的美人。 冷冷看她一眼,宋钦跳下地,临出门前冷声道:「我去陪三公主用膳,你安心等着,人到了,我会让人来叫你。」 唐瑜震惊地抬起头,门口已经没了男人身影。 第8章 她茫然地躺着,不懂宋钦为何又半途放了她,刚刚……念头才起,胸口又疼了起来,唐瑜艰难地撑起身子,低头一看,衣襟松了,露出里面粉色的兜儿。唐瑜实在难受,无心揣度宋钦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穿好衣裳。 「姑娘?」门外明溪喊她,唐瑜擦擦眼睛,轻轻嗯了声。 明溪挑帘进来,见小姑娘低头坐在榻上,衣衫隐约可怜被人揉弄的折痕,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不由小声劝道:「姑娘既然进了王府,何必再为此惹王爷不快?」 王爷铁青着脸离开,肯定又不痛快了。 她不明真相,唐瑜却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好像在骂她明明是自己送上门的,又要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可她根本没装,是宋钦自己莫名其妙走的,他一走了之,却害她被他的丫鬟羞辱。 胸口堵得慌,唐瑜极力忍住了,平复下来,对上明溪无奈担忧的脸,猜到她不是故意奚落。 但唐瑜也没有解释,穿鞋下了地,元宝颠颠颠跑过来,唐瑜抱起小家伙,不悲不喜地去了内室。明溪跟了几步,看出她不想说话,明溪叹口气,自己毕竟是丫鬟,搀和不了主子们的事,便出去让人摆饭。 唐瑜用了一碗粥,回到内室继续等着,大概二更天,明湖进来传话,脸上是她惯有的漠然:「姑娘,王爷在听风轩,让奴婢领您过去。」 唐瑜点点头,怕元宝缠人,故意将元宝关在了内室,她跟在明湖外头。 听风轩位于王府西北角,附近有片竹林,晚上看过去,竹影斑驳幽深森的,唐瑜莫名发冷。 一刻钟后,明湖停在了一扇门前,「王爷,唐姑娘到了。」 「进来。」 明湖朝唐瑜使了个眼色。 唐瑜皱皱眉,推开门,一抬眼,最先看到的不是坐在桌前的宋钦,而是满屋刑具,锋利慑人,阴森恐怖。 「呜呜……」柳嬷嬷双手被缚跪在西面墙根下,看到唐瑜,眼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嘴里塞着帕子口不能言,她呜呜地摇头,脸上老泪纵横。她知道事情一定暴露了,但她不是故意要害姑娘的,她也不希望姑娘死啊。 毕竟在身边伺候了四年,唐瑜有点不忍看这样的柳嬷嬷,但她清楚不用点手段柳嬷嬷不会老实招供,便停在门前,低头求对面的男人,「王爷,臣女可否在外面等候?」 「坐。」宋钦看都没看她,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面无表情。 唐瑜犹豫片刻,乖乖走了过去。 「姑娘救救老奴……」 「别叫,叫我马上拔了你的舌头。」褚风亲自出手,从桌上一叠桑皮纸中拿起一张,冷笑着走到平躺着绑在长条宽凳上的老嬷嬷身前,眼里一股鬼差般的阴冷劲儿。狐狸精再狐狸,那都是王爷房里的女人,他不能给她脸色,如今终于抓回来一个可以随意收拾的,褚风浑身痛快。 一听拔舌头,柳嬷嬷连忙闭上嘴,褚风就趁这功夫将桑皮纸贴到柳嬷嬷脸上,已经舀了酒水的左手往上一泼,那桑皮纸便严密地定在了柳嬷嬷脸上,任柳嬷嬷如何摇头挣扎,都甩不开,纹丝不动。 褚风拿了第二张桑皮纸,又是一破。 浓浓的酒气四散开来,唐瑜最后看眼柳嬷嬷拼命挣扎的手脚,低下头。她不懂这是怎么刑法,但她看出了柳嬷嬷的煎熬,就在一间屋里,柳嬷嬷呜呜的求救,踢腾的腿,让唐瑜感同身受,好像她现在就在承受这样的刑法,又或者,下一个就会轮到她。 宋钦为何要让她看这个? 是另一种威胁吧?她老实听话,他便纵容她,她敢再生异心,这屋里的刑具样样加身。 唐瑜浑身发冷。 闺阁里的姑娘,一只狗病了都惊慌不已,单纯地从未见过这世上的阴暗。宋钦淡淡斜了唐瑜一眼,见她面白如纸,低着脑袋哪都不敢看,他讽刺地笑了笑,目光重新回到柳嬷嬷身上,「此刑名为贴加官,将犯人仰面捆绑,再把用水沾湿的桑皮纸一张一张贴到犯人脸上,纸贴地越多越不透气,犯人受不了了,可抬腿求饶,若拒不招供,最终会窒息而亡。杀人却不留痕迹不见血腥,本王再三思量,贴加官最适合你……在旁观刑。」 唐瑜听出了他的讽刺。 她攥了攥手,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柳嬷嬷那边,盯着老人家惊恐哀求的眼睛道:「嬷嬷虽然害了我,但我记得这四年来嬷嬷对我的悉心教导,嬷嬷若是愿意道出实情,还是早早招供吧,也免得白受折磨。」 柳嬷嬷脸上已经贴了四张纸,几乎没有呼不出气也吸不进气,闻言艰难地动了动腿。 唐瑜转身,看向宋钦。 宋钦视若无睹,褚风见了,再次捡起一张纸,唐瑜脸更白了,宋钦这才道:「听听她怎么说。」 褚风应是,一把掀开柳嬷嬷脸上的四张桑皮纸,唐瑜无意看过去,只见桑皮纸上清晰地现出了柳嬷嬷口鼻的轮廓,胃里一阵翻滚,唐瑜迅速转过去,往门口走了几步,终于压下去了那股不适,背对宋钦站着,胸口起伏。 宋钦眸色变了变,回头飞了褚风一个眼刀。 褚风委屈,但还是立即将手里的纸丢进不远处一个小篓里,又拿了一张纸盖上去,免得狐狸精瞧见又装病西施。 「你去问。」宋钦看着唐瑜道。 唐瑜回到柳嬷嬷身边,柳嬷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见她,眼泪又流了出来,「姑娘不用问,老奴把我知道的全告诉您。」 唐瑜看着她,点点头。 褚风插嘴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让你尝遍这屋中的所有酷刑。」说着为柳嬷嬷松绑。 柳嬷嬷扑通跪到地上,额头几乎快贴到唐瑜鞋尖,「姑娘,都是太后让我做的,三年前侯爷升任兵部侍郎,老奴回家探亲,路上被太后的人截住,这才知道老奴八岁的小孙子拜了一位武艺师父,跟着那武艺师父去龙虎山学艺了。太后的人告诉我,如果我老实听话,一年让我孙儿回来一次,否则便将我孙儿的脑袋送回来。姑娘,太后拿我孙儿的命逼我,老奴不敢不从啊……」 第9章 三年前,父亲升官…… 唐瑜苦笑,当时京中有人传父亲暗中投靠了摄政王,她与父亲都有些担心,姑母进宫打探太后的意思,顺便澄清了谣言,而太后呢,表面上云淡风轻对唐家一如从前,原来那时就猜忌她们了,收买侯府的人,暗中传递消息。 「这三年,太后都让你做过什么事?」 柳嬷嬷慢慢抬直了身子,低着头道:「太后只是让我盯着您与侯爷是否有异心,一开始我每隔一阵子就送信进去,就是趁姑太太来侯府时,将信交给姑太太的大丫鬟宝瓶,她是太后安插在姑太太身边的人,姑太太进宫,她顺便将消息递进去。后来太后发现姑娘与侯爷本本分分,就让我每个月穿次消息便可,一直平安无事,直到今年……」 唐瑜心提了起来,「等等,你的意思是,姑太太并不知晓太后让你做的事?」 柳嬷嬷摇头,「不知道,姑太太只侯爷一个兄弟,只您一个侄女,太后大概没有信心能让姑太太听她的话,所以事事都瞒着姑太太的,还有表公子,他们都不知情。」姑太太与表公子如果知情,绝对会拦着这事的。 唐瑜一颗心落了地,整个人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她就知道,姑母表哥绝不会让她送死。 小姑娘嘴角快翘到天边去了,宋钦看了刺眼,面色更冷。 褚风看得清清楚楚,替自家王爷憋屈,狠狠瞪着柳嬷嬷:「今年太后都指使你做了什么?」 想到自己手里的人命,柳嬷嬷重新跪伏身子,额头触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唐家别院起火一事,「姑娘还没过去,太后的人就将桐油与那毒药、解药藏到了老奴房中,说一旦王爷救了姑娘,那王爷肯定放不下姑娘,早晚会有碰姑娘的一天,让老奴等待机会……」 这些唐瑜早就有所怀疑,此时得到证实,只是脸色更白了,并无震惊。 「除了宝瓶,侯府还有其他太后爪牙吗?太后人在宫中,你可知她那些毒药是哪里来的?」褚风再次问出他们最想知道的,看看老家伙是否知晓永寿长公主那边的事情。 柳嬷嬷伏在地上,将她知道的几个侯府内奸都招了出来,然后道:「毒药的事我不知情,信件都是宝瓶传给我的,要么藏在太后赏赐的木盒夹层中,除了之前说过的那些人,我再也没有与其他太后同党接触过。」 褚风看向主子。 宋钦站了起来,对唐瑜道:「你先随本王离开。」褚风要拷问柳嬷嬷太后与永寿长公主的关系,但宋钦暂且没打算让唐瑜知晓他对永寿长公主起了怀疑。 唐瑜心情复杂地盯着柳嬷嬷,柳嬷嬷以为王爷要杀了她,扑过去抱住唐瑜双腿,头发散乱涕泪纵横,「姑娘,老奴真是身不由已啊,四年前老奴进府,姑娘才十一岁,瘦瘦小小的,说句不敬的话,老奴这四年是把姑娘当家里小辈照顾的,恨不得掏心窝子给您……姑娘这次进府,太后根本没打算让姑娘活着回来,是老奴自作主张再三叮嘱姑娘只涂那毒药在身上,怕您无意中毒,还哄您两天服用一次解药,姑娘,看在老奴想尽办法保住姑娘性命的份上,您救救我吧!」 哭得伤心极了。 唐瑜想到临别前柳嬷嬷的眼泪与叮嘱,信她后面的话,但柳嬷嬷是宋钦抓来的,放与不放,她说了不算。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柳嬷嬷?」唐瑜看向前面的男人,如果杀了,太后岂不会生疑? 「死不了,明天她还是你的嬷嬷,走了。」宋钦头也不回,大步出了门。 柳嬷嬷一怔,震惊地抬起头。 唐瑜也低头看她,对上柳嬷嬷劫后余生的惊喜脸庞,她又看向褚风。 「还不跟上?」褚风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瞪完了,一把将柳嬷嬷扯了起来。 宋钦在外面,唐瑜不敢耽搁,垂眸往外走,褚风跟在她后头,唐瑜一跨出房门,他便关了门。 唐瑜瞬间明白了,褚风还要审柳嬷嬷,审一些她不适合旁听的东西。刚刚褚风问柳嬷嬷太后的毒药是哪来的,是啊,太后深居宫中,宫里全是宋钦眼线,如果是太后在宫里的亲信出去买药,绝对逃不过宋钦的人。 也就是说,太后在宫外还有帮手? 卫国公府是太后娘家,宋钦绝对也有派人盯梢,太后用他们,同样引人瞩目…… 那么,太后另一个帮手是谁? 宋钦留着柳嬷嬷,是不想打草惊蛇,日后慢慢挖出对方吗? 为了不惊动太后,柳嬷嬷都留着了,她更不能死……也就是说,宋钦宽恕她藏毒的罪,可能是他宽宏大量,也可能是他顾全大局? 男人就在前面,想到事发后宋钦对她的一次次纵容,那些可以算得上温柔的甜言蜜语,唐瑜骨子里一阵阵发寒。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宋钦能从南疆杀回来,能坐上如今摄政王的位子,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后院禁脔? 既然留着她的命有用,何不故作大度,还能得到她的感激。 再想想昨晚被宋钦抱住时,她不似之前那般抵触,唐瑜不得不佩服,宋钦,果然懂得如何驭人。他喜欢她的姿色是真的,他冒火救她是真的,但昨日的种种宽容,唐瑜看不穿、猜不透,她只知道,宋钦的城府,远远比她想象地深。 「在想什么?」行至竹林边上,宋钦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唐瑜垂眸答:「王爷留着柳嬷嬷,是想收为已用?」 宋钦并不否认,「太后行事隐蔽,一个只管动手的嬷嬷对本文用处不大,收为已用,是不想惊动太后,也免得你回去了,因为身边有太后的毒蛇寝食难安。你放心,今晚过后,柳嬷嬷绝不敢再害你,你看她不顺眼,可以不叫她贴身伺候,就当侯府多养了一个闲人。」 「谢王爷费心。」唐瑜屈膝行了一礼。 她客客气气的,宋钦回想她在刑房惨白的脸,慢慢靠近她,「刚刚在里面,是不是吓到了?」 第10章 两人身边没有丫鬟跟着,夜色笼罩,唐瑜站在一处竹木阴影里,平静回道:「还好。」 他叫她进去就是为了警告她识趣,现在又何必多问。 她态度疏离,宋钦顿足,盯着她模糊的脸庞,想到一事:「卫昭没有害你,高兴了?」 唐瑜沉默。 宋钦无声冷笑,转身往前走,整晚都没再踏足后院。 晚上宋钦没来后院,明溪又好心劝了唐瑜两句,唐瑜左耳进,右耳出,没往心里去。 她人在这里,后院也是宋钦的,他自己阴晴不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冷脸,唐瑜能有什么办法。 宋钦不在,唐瑜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仔细想了想柳嬷嬷的话。太后连亲嫂子都提防,到底是多放心不下他们唐家人?姑母不知情,表哥鲁莽冲动肯定也被蒙在鼓里,那姑父呢?他知道太后在姑母身边安插了人吗? 唐瑜攥紧了手。她替姑母不值,姑母对太后那么好,竟然连身边人都被太后收买了。如今唐家的内奸唐瑜都已知晓,为了不让太后起疑,回头小心防范就是,但姑母……太后会不会对姑母不利? 一会儿想姑母,一会儿想父亲,三更过后,唐瑜才睡着。 天还黑着,明溪进来唤她,「姑娘,王爷说今天卫国公夫人会去庄子上看您,让您先随柳嬷嬷回去,晚上再接您回来。」 唐瑜眼里讶异一闪而过,心里欢喜,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起身穿衣。元宝精神的很,围着她转圈,唐瑜瞧着这无忧无虑的小家伙,轻声嘱咐明溪,「我一天不在,你们好好照顾元宝。」 明溪发愁,一边替她挂香囊一边道:「这可难了,上次姑娘去了柴房,元宝就不肯吃东西,粥碗摆在面前都不动,非得看到您才肯吃,不如姑娘带元宝一块儿过去好了,就说在附近捡到的狗崽儿。」 唐瑜摇摇头,歉疚地看了眼元宝。元宝是倭国进贡的,与寻常家犬很容易区分开来,表哥在宫里行走,唐瑜怕表哥听到三言两语猜到她与宋钦的关系,她不想让表哥难受,不然心上人被他最恨的人碰了,唐瑜担心表哥冲动吃亏。 让李公公先端了粥碗,唐瑜看着元宝吃完才狠心走向前院。 宋钦还没去上朝,端坐在堂屋,唐瑜进来,他一眼都没看。 唐瑜朝他行礼,「王爷,我要回去了,您有什么嘱咐吗?」 「太后的事,一句都别告诉你姑母,」宋钦手持茶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碗沿儿,凤眼终于抬起,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还有你那位好表哥。」 「王爷放心,臣女知道该如何行事。」唐瑜低头保证道。 宋钦盯着她,良久才低低吐了两个字,「去吧。」 唐瑜转身就走了,自始至终,一眼也没看他。 柳嬷嬷在王府门内的影壁旁等着,看到她来了,紧张地迎了过来,唐瑜心里有了芥蒂,神色冷淡,柳嬷嬷自知主仆怕是难以恢复以前的关系,尴尬地停住。唐瑜戴着纱帽从她身旁走过,率先上了马车,柳嬷嬷随后上车,进去了,扑通跪在了唐瑜面前,磕头赔罪:「姑娘,老奴对不起您。」 马车动了,褚风赶车,唐瑜看着轻轻晃动的窗帘,沉默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淡漠地道:「嬷嬷起来吧,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不是柳嬷嬷,太后也会收买旁的人,柳嬷嬷没让她将毒涂在唇上,确实救了她一命,否则凉亭里宋钦亲她,两人都会毒发而死。 唐瑜理解柳嬷嬷的苦衷,却再也无法将其当长辈敬重。 柳嬷嬷没有起,依然跪着,跪了一路。 到了庄子外面,依然一片昏暗,褚风搬了板凳到墙根下,让柳嬷嬷先翻墙进去接应。 柳嬷嬷身体结实,轻松地爬了过去,唐瑜刚要抬脚,旁边忽然响起男人不悦的声音,「你若有良心,想想当初王爷是怎么接你出来的,不然就当我这话是放屁。」 他说话粗俗难听,唐瑜皱皱眉,踩着板凳,等了会儿见褚风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平静道:「劳烦褚大人退开几步。」她穿着裙子,爬墙会露出底下。 「我给你扶板凳,不然摔了,王爷又要罚我。」褚风憋屈地蹲了下去,大手攥住两条板凳腿。 唐瑜不用他好心,见他没领会她的意思,唐瑜对着墙道:「褚大人,我穿着裙子,爬墙不便。」 褚风紧等着收好板凳回去呢,听她磨磨蹭蹭的事儿多,刚要问她哪里不方便,抬头时风吹动美人裙摆,轻轻在他脸上撩了下,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裙摆勾走,瞥见美人里面的绣鞋,褚风终于懂了,脸上一热,登时退开了十几步,背对墙而站,身上冷汗蹭蹭地冒。 幸好王爷不在,不然误会他存心占便宜,恐怕就不是军棍的事情了。 他走了,唐瑜手攀上墙头,不知是不是褚风的话的缘故,脑海里真的浮现了那个晚上。宋钦抱孩子般将她高高举了起来,怕是天底下只有他这样轻薄到手的姑娘,宋钦稳稳地托起她双脚,那么稳,两只手,似乎比这四腿的板凳还牢靠。 一个念头,短短的就过去了,唐瑜使劲儿攀上墙头,因为看到柳嬷嬷是如何用力的,这次她没有耽误太久,下面也有板凳,柳嬷嬷小心扶住了她腿,唐瑜紧张地跳下去,被柳嬷嬷及时扶住。 「姑娘没事吧?」柳嬷嬷担心地问。 唐瑜平复了片刻,环视一圈院子,低声道:「走吧。」 柳嬷嬷哎了声,搬起板凳,放轻脚步跟在姑娘后头走向上房。外面褚风高高起跳,看到主仆俩完好无损,特别是那个狐狸精,不像崴了脚的,这才转身离去,回京复命。 唐氏、卫昭母子俩早早就过来了,柳嬷嬷领着蕙兰出门迎客,然后在前院拦住一身天青色圆领长袍的卫昭,「表公子,姑娘请您在前院用茶。」 第11章 言外之意,不想看到他。 卫昭俊脸一下子白了,不敢相信地盯着柳嬷嬷。 柳嬷嬷低头,歉然道:「这是姑娘的吩咐,还请表公子别让老奴为难。」 卫昭求助地看向母亲。 唐氏叹口气,劝他:「那你在前院休息,娘先去看看你表妹。」 卫昭心都要死了,想了几天,盼了一路,却连她窗前都没能走到,连她一句表哥都没听到。 失魂落魄的,看着留在前院似乎看守他的柳嬷嬷,卫昭慢慢背转过去,红了眼圈。他还奢望表妹会回心转意,没想到她更绝情了。 那边唐氏见侄女还戴着纱帽,想瞧瞧病情如何了,唐瑜脸上点了红点,只能戴纱帽装装样子,以怕丑为由撒娇拒绝了,不能透露秘密,只好委婉地打听姑母一家的近况,「姑母,我姑父最近可好?」 提到丈夫,唐氏幸福地笑,「好着呢,他能有什么事,瑜儿安心养病,不用惦记我们。」 长辈笑得温柔,没有因为她拒绝嫁进卫家而冷落她,唐瑜眼中酸涩,好一会儿才把一肚子委屈害怕压了下去,扫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宝瓶,略显伤感地道:「嗯,我会好好养病,病一好利索就回去孝敬您。」 娘俩聊了足足半个时辰,唐氏想到在前院等着的儿子,忍不住哄了句,「你表哥一直都很担心你,瑜儿就叫他过来,咱们娘仨一起吃个饭吧。姑母在这儿呢,你表哥绝不敢多嘴,不敢说让你不痛快的话。」 纱帽底下,唐瑜笑得更苦,见了,就会多一分念想,她要让表哥彻底死心,她同样要尽快收心,不见,对两人都好。 「姑母,您知道表哥的性子,我是真的不想嫁他了,那又何必给他希望?下次姑母再来看我,您自己来吧,免得表哥白跑一趟,我心里也愧疚。」低着头,唐瑜再次表明了立场。 唐氏无奈,心情复杂地陪侄女用了饭,饭后早早走了,路上还得安慰儿子。 客人走了,柳嬷嬷叫蕙兰在堂屋外头守着,她端了太后赏赐的两盒药材进来,当着唐瑜的面打开盒子底下的夹层,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递给唐瑜。 唐瑜没急着看,透过薄纱盯着柳嬷嬷,「你现在,是王爷的人了?」 柳嬷嬷抿抿唇,再次跪了下去,磕头道:「姑娘,我听王爷的,王爷会保住我孙儿以及我一家老小……」不听的话,宋钦比太后更狠,要她全家的命,「但请姑娘放心,王爷只叫我传递太后那边的消息,绝没让我看着您。」 唐瑜嗯了声。太后或宋钦,她都惹不起,他们在她身边安排眼线互相打探,她只能接受。 展开纸条,看过内容,唐瑜递给柳嬷嬷,等柳嬷嬷看完了,唐瑜并不太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回复的?」 柳嬷嬷站了起来,低声道:「王爷交代的,就说王爷接姑娘那天,一样东西都没让姑娘带过去。」她与太后全靠宝瓶联系,这几天姑太太没来,她也没能及时将消息传过去,「太后知道后,估计暂且想不到法子利用姑娘了。」 唐瑜不信,太后那么恨宋钦,一计不成,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利用她,也许太后一出手,宋钦派出去盯梢的人就会发现那位帮凶的蛛丝马迹? 所以宋钦留着她与柳嬷嬷的命,有的是用处。 应付完姑母,夜幕降临,唐瑜按照与褚风约好的时间,由柳嬷嬷送到了那处墙根下。 初五了,天空挂着一弦弯月,月光惨淡,但也让唐瑜看清了墙外站着的人,是褚风。 唐瑜小心翼翼跳下墙头,随着褚风上了马车。 「王爷吃软不吃硬,到底要怎么伺候,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等哪天触怒王爷再临时抱佛脚。」褚风跳上车辕,赶车前,没忍住,又提醒了她一句。狐狸精过得如何他不在乎,但褚风看不得王爷因为狐狸精生闷气,整天沉着脸,连带着他们在跟前伺候也胆战心惊的。 唐瑜靠着车板,嘴角翘了下,没留神,笑出了声音,似笑非笑的那种。 褚风耳朵尖,听到了,问她笑什么。 唐瑜受他的气也挺多的,既然他问,她便实话相告:「想到今早你说的话。」 褚风皱眉,别说今早,这半年他跟她说的话都屈指可数,等等,今早他说啥了? 哦,他劝她多想王爷的好,她真不想听,就当他的话是放…… 褚风呼吸陡然重了起来,该死的狐狸精竟然骂他! 褚风第一次被女人嘲讽,特别还是好心没好报,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闷死,没法打她,便将马鞭子狠狠甩了起来。骏马狂奔,再稳的马车也得颠簸,唐瑜没留神,整个人突然朝前栽了出去,手腕不小心撞到旁边矮橱一角。 里面小姑娘低低叫了声,褚风心头一跳,理智恢复,连忙放慢速度,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没听到动静,他攥攥马鞭子,想到王府眼巴巴等着狐狸精回去的主子,闷闷问道:「没事吧?」 「没事。」唐瑜摸摸手腕上划破的皮,使劲儿按了按,这样也没有出血,放了心。 她怕宋钦瞧见血痕,胡乱猜测。 因为只是一点点破皮,唐瑜放下袖子,没再留意这点小伤,外面褚风后怕不已,没再冒然加速,快二更天,马车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驶进了端王府。 褚风领着唐瑜去见主子,结果只看到了沈寂。 沈寂一直守在堂屋前,待二人走近,垂眸对唐瑜道:「姑娘,王爷乏了,已回后院歇下。」 唐瑜一人回了后院,元宝依然趴在堂屋门口,看到主人,高兴地汪汪叫。 明湖明溪都在院子里等着她,得知宋钦已经睡下多时,元宝却还没吃饭,唐瑜蹲在院子里,叫李公公端了元宝的狗食来,元宝会撒娇地很,用嘴筒子将狗盆顶到唐瑜跟前,然后小家伙挤到主人两腿之间,这样吃东西,吃两口回头瞅瞅主人,嘴巴一咧就是笑。 第12章 简直是天生的开心果。 唐瑜摸摸元宝的短尾巴,心头添愁,元宝这么忠心,可她离开王府时肯定不能带它回去,届时元宝会怎么样?饿两天,应该会吃东西吧? 「姑娘还是早点回房吧。」明湖素来寡言少语,明溪跟唐瑜关系更近些,瞅瞅上房,小声提醒道。王爷那么喜欢姑娘,在前院睡了一晚就巴巴地回了后院,分明是想姑娘了,说王爷现在真的睡着了,谁信? 唐瑜也不信,叫上元宝去了内室。 这时节天还热,唐瑜晚上在庄子上沐浴过了,不过西屋还是备了热水,唐瑜坐进去的时候,闭上眼睛,感受着明溪为她擦拭的动作,忽然笑了下。她才从庄子上回来,宋钦让她洗澡,是不是怕她身上带了毒? 两刻钟后,唐瑜一身轻薄中衣回了东边内室,房间里灯都点亮了,进屋就见纱帐里男人背靠床板而坐,隐约可见玉色的胸膛,上半身竟然什么都没穿。唐瑜突然紧张起来,想到了昨天宋钦做到一半的事情。 可就算今晚躲不过,也是早就该料到的,早死早超生,宋钦早点要了她,她也可以彻底安心了,不必再防备,不必再揣度他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她不可能喜欢他,简单的交易,一个月后再无瓜葛,最好。 挑开纱帐,男人修长的双腿占了大半边床,唐瑜依然从床尾绕过去,平躺到了床里头。 宋钦看着她,见她识趣地闭上了眼睛,猜到他今晚会要她,便没再耽误,俯身过去,解她的衣裳。她小,她娇,她可怜,他想好好地疼她,但凡她给他一点好脸色,他都会将她当宝贝一样宠着惯着,可她没有,一直惦记她那位表哥。既然如此,他趁早要了她,让她绝了对卫昭的念头,不然他一日日给她时间,她却把时间用在了想别的男人。 中衣扔了,她上面只剩一条海棠红的兜儿,露在外面的肩膀手臂雪似的白。 宋钦抬眼,小姑娘脸也是白的,但白也没用,今晚他不会再犯傻,到嘴的肉不吃。 想要解她的兜儿,从未碰过女人的大男人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凤眼溜了一圈,她双臂紧贴小腰,隐约有带子压在下头,跟系在脖子上的带子差不多。宋钦隐约猜到了,解开带子兜儿就松了,可是带子打结的地方都压在底下…… 宋钦不想费事,大手攥住兜儿边缘,用力一扯。 大概猜到主子今晚会成事,明溪替唐瑜穿衣时带子系的比较松,但唐瑜还是有点疼,皱紧了眉头,但此时此刻,那点疼不算什么,唐瑜双手紧紧攥住床褥,只有这样,才能忍着不去遮挡。 她听到了男人重重的呼吸,像条狼,先打量他的猎物,打量完了再吃。 第一次这样,被一个男人肆无忌惮的看,唐瑜没能忍住,身体轻轻抖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她自己送上来的,宋钦怎样都是他该得的,可是,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老天爷要这样对她……不来求宋钦,父亲必死无疑,求了,她一个好人家的女儿…… 她十五了,去年就幻想过嫁给表哥,夜深人静,也想到洞房花烛,羞涩的紧张的,唯独没有料到,她会沦落被一个男人像对待歌姬一样占有。 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她无声地哭,泪流满面,没注意到男人迟迟未动。 宋钦是想动来着,她那样美,再无遮拦展现在他面前,他身体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女人,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右边身子上的几处指痕,淡淡的青色,十分刺眼。宋钦先是愤怒,以为白天她与卫昭私会卫昭碰了她,然而才要暴怒,忽然又记起,昨天傍晚,他碰了这里。 原来他下手那么重? 那当时她哭了,究竟是因为在想卫昭,还是疼哭的? 还在回想她昨晚的泪,就看到她又哭了,身子雨打芭蕉似的哆嗦,眼泪一串一串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像所有人都欺负了她,只是哭,一句都不哀求也不抱怨,更叫人看了心中生怜。 闭上眼睛,宋钦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喜欢她红着脸给他亲的羞人样子,不喜欢这样哭哭啼啼的她,这样也美,但她一哭,他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先哄好了再说吧,如果昨天真弄疼了她,小姑娘心里肯定还在委屈。 捡回她的中衣,宋钦飞快替她穿上,一眼都不敢多看。 才穿好,小姑娘哭得反而更凶了,转身躺到最里面,小手攥着衣襟,哭得肩膀乱颤。 「本王不碰你了,你还哭什么哭?」宋钦没好气地问,声音比平时发火低了不知多少。 唐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她控制不住。 宋钦盯着她单薄背影,忽然紧紧贴了上去,从后面抱住她,「本王的火还没败,再哭真要了你。」小王爷虎视眈眈的,对她张牙舞爪。 唐瑜感受到了,可他要了又如何?她早认了,她哭得是自己的命。 威胁也不管用,小姑娘继续哭,想忍都忍不住,哭得开始抽了起来,那叫一个委屈可怜。 元宝着急了,前爪搭上床板,汪汪地朝里面叫唤。 宋钦光听小姑娘哭就够心烦了,再听狗叫,坏脾气正愁没处发泄呢,回头就朝元宝吼:「滚!」 这一声比狗叫还响,元宝吓坏了,噌地跑开好几步,害怕警惕地盯着床上的人。 宋钦成功吓到了狗,听耳边哭声也停了,回头一看,小姑娘紧紧捂着嘴,好像也吓到了,只有憋得太久憋不住了,才抽一声。 宋钦扯开她手,无奈哄道:「你哭你的,想哭就哭,哭出来才舒服。」 唐瑜实在是忍不住,继续啜泣起来,但努力强迫自己快点收住,才哭了两声,外头元宝又叫了起来,挺聪明,站在远处叫。想到元宝对宋钦一直爱答不理的,小脸确实欠揍,现在竟然还有胆子朝宋钦叫,不知道为什么,唐瑜突然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第13章 抽抽搭搭的哭声里突然多了一声笑,正在瞪狗的男人猛地回头。 唐瑜听出来了,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宋钦冷哼:「你尽管笑,本王留着它是为了陪你解闷,等你走了,本王立即让人宰了它。」 唐瑜立即不笑了,也不哭了。 宋钦慢慢将人转了过来,就见小姑娘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紧紧闭着。 「故意哭得这么丑,好败本王的兴致,是不是?」宋钦一手给她当枕头,右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温柔的动作,任谁都听得出他这句是在打趣。 唐瑜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晚你哭,是不是因为我弄疼你了?」宋钦亲亲她眼睛,柔声问,她这样,他狠不下心。 唐瑜没吭声。 「说话。」宋钦右手下移,「不然我还那样对你。」 唐瑜身体一紧,显然是怕极了那样的对待,这回不用她开口,宋钦也知道了答案。想到她娇娇身子上的指痕,当时不定遭了多大的罪,宋钦将小姑娘搂到怀里,低头,心甘情愿在她耳边道歉,「我没碰过女人,第一次碰你,没拿捏好轻重,还以为你哭是因为在想你表哥,所以生气,晚上故意让你看褚风用刑吓唬你……现在我跟你赔罪,你也别哭了?」 唐瑜总算明白昨晚他为何负气而去了。 但她没料到宋钦会这样……向她解释,仿佛他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王爷。 她茫然地点点头。 宋钦诱她说话,问她在庄子上都做了什么,太后有没有新的指示给柳嬷嬷。 唐瑜有问必答。 宋钦还想问问她有没有见卫昭,瞅瞅她哭肿的眼睛,将问题咽了回去。 「我去给你拿巾子,擦擦脸再睡。」人哄得差不多了,宋钦松口气,放她躺好,他下了地。屋里备着水,宋钦打湿一条巾子拧得不再滴水,拧完回头,就见元宝不知何时又跑回去了,前爪搭床,从后面看,狗脑袋一动一动的,好像在跟小姑娘说啥一样。 臭狗。 宋钦在心里骂了一句,念在哄她不哭这狗也算出了点力,懒得跟它计较了。 挂起一侧纱帐,宋钦坐到床上,要帮她擦脸。 「我自己来吧。」唐瑜当不起他的伺候,伸手要接。宽松的袖子垂落下去,露出一截细腻莹润的腕子,上面一道红痕更扎眼。 「怎么弄的?」宋钦皱眉,一把抓住她手腕,检查她的伤口。 唐瑜这才发现破皮的地方红了,马上道:「爬墙时不小心擦破的。」 褚风话多,说的还都是她不爱听的,但唐瑜分得清好赖,知道褚风没有恶意,不想连累他。 宋钦信以为真,忆起她爬墙的笨拙样,抬眼看她:「笨手笨脚,下次我去接你。」 唐瑜怔住,男人已经低下头,亲她手腕上的伤,激起一阵轻痒,涟漪般漾向她心头。 饿极了的人,别说给块儿肉骨头,只给一块儿骨头,那也是香的。 宋钦握着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一开始真的是看不得她受伤,单纯地亲亲,让她知道他心疼,然而嘴唇碰到她细细的腕子,宋钦就舍不得松开了。凤眼轻挑,见她偏着脑袋,不是喜欢但也没有哭恼,宋钦呼吸一重,唇便顺着她手腕一点点往下走。 像是一串水珠沿着手腕下滑,唐瑜如虫蚁上身,越来越不自在,瞥见他左手攥着的巾子在往下滴水,她终于找到了摆脱这种不疼却比疼更让她慌乱感觉的借口,小声道:「王爷,我想擦擦脸。」 宋钦这会儿是想她又怕她,怕一个大意又把小姑娘弄哭了,恋恋不舍地最后香了口,直起腰,将巾子递给她。 唐瑜双手接过,低头擦脸。 宋钦幽幽地盯着她,目光从她散乱的青丝挪到她衣领。她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他刚刚着急哄她,中衣穿的松松垮垮,她哭肿了眼睛大概也没发觉不对,但宋钦却看到了大片春光,透过薄薄的衣料呼之欲出。 体内被她眼泪浇下去的火,再次窜了起来。 宋钦低下头,不然他怕小姑娘被他眼里的火吓到。余光里见她放下了手,宋钦接过巾子,离开了床边。将巾子放回原处,宋钦一盏一盏吹了灯,再次回到床边,小姑娘已经背对他躺好了。宋钦掩好纱帐,躺下去,平躺着。 吃了,她又哭怎么办? 不吃,他忍不住了。 宋钦盯着床顶,狠狠攥紧了拳头。 人想做什么,就会想方设法找理由。宋钦想到了昨天傍晚,她哭是因为他没把握好力度,弄疼了她,然后晚上他又犯蠢吓唬了她一顿,今天也没去接她,她一回来,他半句软话都没有直接动手,她娇娇的人,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那么,今晚他改了,他好好哄哄她,他轻点来,她是不是就愿意了? 跟她比,男人的面子算什么?更何况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的面子。 「睡着了?」他转过去,对着她背影问,声音哑得,像羊圈外滴着口水学羊叫的狼。 唐瑜不由攥了下床褥,无形的危险笼罩过来,她没支声。 「真睡着了?」宋钦大手抱住她腰,没拉她,他贴了过去,「瑜儿,我还有话想同你说。」 「王爷想说什么?」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唐瑜浑身汗毛倒竖,她宁可他冷言冷语,也不想听这样的腔调。 「那时我弄疼你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宋钦低头,别处都没动,嘴唇对着她耳朵说话,「我对你好不好,你心里清楚,你若是告诉我,我难道不会轻点?你说是不是?」 轻柔的语调,拉长的声音,充满了调戏的意味。 唐瑜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她闭上眼睛,而他手已经来到了她昨日受了委屈的那处,像捏棉花,轻轻的,视若珍宝,低哑地问她:「还疼不疼?」 第14章 唐瑜不想说话。 得不到回答,宋钦缓慢地继续,棉花就算扁了,也能被他弄鼓起来。小姑娘呼吸乱了,宋钦终于将她转了过来,额头的汗落在她脸上。宋钦脸贴上去,她脸蛋热乎乎的,没有眼泪,这便是最大的鼓励,他心花怒放,享受着她的好,越发意识到自己昨日的蠢。 「瑜儿,对不起,昨儿个让你受苦了……」宋钦亲她头顶,诱她说话,「这样力度可还合适?瑜儿你告诉我,不然我担心你不舒服……」 唐瑜就是那团棉花,她害怕狂风暴雨,然而现在才发现,和风细雨同样可怕,风大雨大,直接就吹倒了她砸坏了她,可这样温柔的风,吹得她骨子里开始发软,雨水落在身上,不受控制地颤,最可怕的是,她竟然…… 「王爷……」她慌乱地喊他,想求他给个痛快,却开不了口。 「瑜儿叫我做何?」宋钦终于发现了诀窍,越发熟练起来,唐瑜打个激灵,往前一缩,正好缩到了他怀里。 她投怀送抱,宋钦顺势压住她,大手一扯,她松松垮垮的中衣便离了身。 唐瑜紧张地抓着床褥。 宋钦像亲她手腕一样,亲他昨日留下的指痕,牢牢记住一个「轻」字,百般温柔,亲一会儿便爬上去,碰碰她脸,确定她没哭,他才彻底放了心。 「瑜儿,害怕吗?」他浑身都是汗,贴着她额头问。 唐瑜怕,身体不停地抖。 宋钦心疼极了,但他知道她总得遭这一番罪,他没法不让她苦,只有想办法弥补,他不停地亲她,用尽温柔,「瑜儿,我不是人,我堂堂王爷用这种手段将你骗到了王府……瑜儿,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等匈奴那边的事情解决了,等你父亲回来,我会娶你……」 他前面的哪句话唐瑜都没听到心里,直到他说娶她,唐瑜终于从那快要淹没她的陌生悸动里回了神,她摇头,「不……」 才发出一个破碎的音,他耐心耗尽。 凄惨的叫声传到次间,外面守夜的明溪陡然惊醒,她看向内室门口,听到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哭,声音都在摇晃,伴随着王爷语无伦次的话,「瑜儿,我会对你负责,我娶你做王妃……」 一开始还能说完整的话,渐渐的只剩一声声「瑜儿」。 明溪从未听王爷用这种声音说话,带着极大的愉悦,仿佛正率领千军万马冲向刚刚攻克的敌营。 明溪是受过调教的,猜到王爷总算成事了,深深松了一口气,可是王爷高兴,听着小姑娘忍都忍不住的呜呜哭声,明溪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唐姑娘确实可怜,父亲出事,她堂堂侯府贵女,不得不无名无分地过来伺候王爷。别看现在王爷许诺的好听,男人在床上的话,有几句能信的? 希望王爷怜惜怜惜唐姑娘,最后好歹给个侧妃的名分吧。 拉起被子,明溪用力捂住了耳朵,依然听得见,但习惯了,慢慢睡着了,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主子喊她。明溪赶紧穿衣赶到门前,「王爷?」 「备水。」 明溪应了声,迅速点灯,扫眼沙漏,已经过了子时,她暗暗吃惊,王爷现在才叫水,难道之前一直都在…… 内室里头,宋钦点了灯,回到床边。小姑娘昏睡了过去,娇娇小小的,侧躺在偌大的床上,宛如雨后落地的海棠,楚楚可怜。宋钦侧坐下去,轻抚她发白的脸庞,她眼睛肿的更厉害了,宋钦却一点都不觉得丑。 她终于是他的了,就算她心里还惦记她的好表哥,她人已经是他的,只要他对她好,她早晚会喜欢上他。 指腹掠过她紧蹙的眉梢,想到刚刚为她擦拭时看到的狼藉,怜惜又愧疚。 水备好了,宋钦替唐瑜穿上他宽大的外袍,抱着她去东屋沐浴,明溪进来收拾床榻,看到上面斑斑驳驳的落红,想到方才王爷怀里只有一双露在衣袍外的小脚轻轻晃动的姑娘,便猜到王爷要得狠了,小姑娘怕是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同为女人,明溪心情复杂,迅速换上新的床褥,退回外间。 天又亮了,日头快要爬上房顶,元宝去外面嘘了一泡,回到屋里跑到床前,脑袋拱进纱帐,见主人还在睡觉,它回到地上,原地站了会儿,跑去了它的小狗窝,叼里面的大骨头玩,玩着玩着忘了主人,兴奋的叫一声,叫完了想起来了,又跑到床边。 唐瑜眼神空洞地望着里面的床板,听元宝自己玩得起劲儿,她特别羡慕。 她也想当条狗,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用想。但就算她不愿意想,那些东西也会自己往她脑海里钻,被宋钦闯进来,被他一次次占有,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就这样呆呆地躺着,一动都不想动。 明溪进来看她,唐瑜就闭上眼睛装睡,明溪走了,她再睁开。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唐瑜眼睫一颤,本能地缩了下肩膀,手拽住了被角。 宋钦走到屏风前,看到纱帐里她朦胧的身影,忽然不敢再靠近。 他想了她一上午,早朝大臣们说话,他一句都没听清,眼里心里全是她,黑暗里她细柳般的身体,她哭泣的哀求,她无助抗拒他的手,一幕一幕如临其境。一路上他都在想,迫不及待回来,想再要她,然而真的看到她,他竟然有点怕。 怕她哭,更怕她平平静静的,对他更冷。 站了一刻钟甚至更长,宋钦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扫眼守在她床边的元宝,宋钦垂眸,转身走了。 唐瑜维持原来的姿势,就像男人不曾来过一样。 宋钦回了前院,让褚风拎壶酒来。 褚风纳闷地去酒窖取酒,不懂王爷进府时脚步生风,怎么在后院没待一会儿就回来了,难不成狐狸精又惹王爷不高兴了?这回又为了什么?王爷可从来没有借酒消愁过。 第15章 拎了两坛,一坛留着备用,一坛端上桌。 宋钦坐在堂屋,自饮自斟,低头看酒,酒里也是她。 他后悔了,他不该被欲望冲昏了头。 褚风站在门口,见主子一脸……落寞愁苦,他莫名地心酸,鼓起勇气凑过去,低声劝道:「王爷,唐姑娘,又惹您生气了?」唉,强扭的瓜不甜,他都想劝王爷放了狐狸精了,叫她祸害别人去,天底下又不是就她一个美人。 宋钦抓起酒碗,刚要砸到心腹身上,想到褚风平时小聪明较多,复又放下酒碗,对着桌子道:「是本王惹了她。」 褚风在心里撇撇嘴,王爷果然被狐狸精迷得丢了魂,都知道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如果狐狸精伺候的好,王爷舒舒坦坦的,又怎么会给她气受? 不过既然王爷喜欢狐狸精,褚风也只能帮忙出谋划策,「王爷,前天景宁侯送了家书回来,您忘了?」 宋钦手指动了动,景宁侯是送了家书,进京前被他截了过来,收到家书那天他误会她惦记卫昭,暂且放到了一旁…… 「取来。」松开酒碗,宋钦冷声命令道。 褚风乐呵呵去跑腿。 明溪见王爷来了又走,心中惴惴,这都晌午了,姑娘是真没醒,还是跟王爷怄气了? 明溪昨晚可听到小姑娘哭得多煎熬了,想想王爷伟岸的身躯,小姑娘定是遭了不少罪,但那毕竟是王爷…… 明溪怜惜里面的姑娘,希望她能有个善终,因此瞅瞅前院,叫明湖在外面守着,她轻步进了屋。元宝守在床边,宋钦进来它不敢叫唤,现在喂它的丫鬟也来打扰主人睡觉,元宝不干了,小身子拦到明溪身前,挡着明溪不让她靠近床。 明溪有心逗美人开怀,故意小声地笑,「元宝让开,我来服侍姑娘起床的,要用膳了。」 元宝不听,主人没起来就是不许别人打扰她,牙齿咬住明溪裙摆,使劲儿往门口那边扯。狗还小,牙没劲儿,就是咬她小腿明溪也不怕,更何况是咬的裙子。没管元宝,明溪拖着小家伙来到床边,隔着纱帐低声问道:「姑娘,要用膳了,您醒了吗?」 唐瑜一点都不饿,「你们吃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明溪看看脚下的元宝,慢慢跪了下去,细声同里面的小姑娘说话,「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斗胆想跟您说几句知心话。」 唐瑜睁开眼睛,看对面的床板。 明溪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许,继续小声道:「姑娘,您现在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既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何不安心地跟王爷过下去?姑娘这么美这么好,但凡您对王爷多动一点心思,都能哄得王爷一心扑在您身上,您一直这样冷冷清清的,王爷再热的心也会慢慢凉了,到时候什么名分都不给您,姑娘真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她一心劝服小姑娘,没留意内室门帘动了动,很小的一丝波动,转瞬就停了,元宝倒是发现了,但它怕那人,就继续咬明溪的衣服。 唐瑜无声苦笑。 她从来就没想过做宋钦后院的女人,为何要讨好宋钦?让他讽刺她进府求情一是为了救父,二来存了高攀他的心思?还是让宋钦以及端王府所有下人觉得唐家姑娘是天生歌姬的料,见到身份尊贵的人便阿谀奉承曲意讨好? 她愿意一辈子当老姑娘,那样好歹活得自在逍遥,白日琴棋书画孝敬父亲,晚上安心睡觉,不用被人恣意玩弄,更不用一遍遍体会重刑加身之苦,无能为力,生不如死。一个月便是她的指望她的盼头,若终生都必须被关在这后院,唐瑜宁可马上死了。 至于宋钦,他喜欢她?可笑,她就是宋钦看上的一只金丝雀,他享受她出众的姿色,享受她的身体,他像主人逗弄金丝雀那样温柔待她,可那不是男人对心爱之人的好,而是主人对宠物的好。宠物讨喜,他会更喜欢,会更好,但唐瑜不是金丝雀,她想做回人,只有离开这王府,她才能做回人。 「我昨夜侍寝了,王爷可让你们准备避子汤?」心情平复下来,唐瑜淡淡地问。 明溪以为小姑娘在试探王爷对她的态度,心中一喜,忙道:「没有,奴婢说过,王爷喜欢姑娘,哪舍得那样对待姑娘?」 唐瑜却觉得遍体生寒,想到昨夜宋钦几次…… 外面明湖忽然喊王爷,唐瑜身体一抖,明溪赶紧站了起来,挂好纱帐匆匆退了出去,出门就见自家主子一身朝服从堂屋跨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醒了?」宋钦冷声问。 明溪低头,委婉地替唐瑜说话:「才醒,只是姑娘身子乏,还不想起来。」 宋钦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内室。 唐瑜早在得知他又来了时便撑了起来,一动,全身骨头宛如被人拆过一遍,额头冒出轻汗。忍着各处的酸痛,唐瑜艰难地靠到床头,拉起被子盖到胸口。宋钦绕过屏风,就对上她脸白如纸薄汗淋淋的可怜样,心中越发愧疚。 「不舒服?」他坐到床边,心虚地看她。 唐瑜摇摇头,眼睛瞧着床里头。她不恨,只是他来了,昨晚一幕幕突然清晰起来,他连续不停地侵占,蚀骨钻心。 她冷冷的,宋钦想到她那句避子汤的试探,心里生出一分希望,慢慢握住她小手,那手柔若无骨,凉凉的叫人心疼,宋钦情不自禁放软了声音,「昨晚是我太鲁莽,瑜儿放心,今晚我不碰你,你先养伤。」 「谢王爷体谅。」唐瑜终究还是怕疼,不用马上受苦,她目光转到他手臂,低声道谢。该谢的,不然他今晚再来现在再来,她又能如何? 宋钦受之有愧,见她脸色缓和了些,像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宋钦轻轻捏了捏她手,继续哄道:「瑜儿,我昨晚说的话都算数,你先在王府住着,等你父亲回来,我……」 唐瑜不想听。 第16章 算不算数,还不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现在为了哄她甘心侍寝,为了让他睡得更快活,他可以说他能说的最动听的话,回头腻味了,再一改口,谁能拿他堂堂摄政王如何?唐瑜没想要他口中的名分,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她不会傻傻地信了。 直接拒绝可能会得罪他,唐瑜及时打断他的承诺,「王爷不用说了,我知道您对我好,昨晚我初次……身体不适,我没忍住,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哭闹坏您的兴致了,只求王爷别忘了吩咐厨房给我准备避子汤,王爷身份尊贵,第一个孩子还是慎重些好。」 宋钦眼里的柔情迅速消失,沉沉地盯着她。 原来她问避子汤,不是试探他对她的心,是怕他忘了,是怕她怀上他宋钦的孩子。 原来昨晚他再三承诺,她根本不想做他的王妃。 就喜欢卫昭喜欢到了嫁不得他,便也决不嫁其他男人了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男人久久不语,唐瑜心沉了下去,忍不住抬眼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打算让她避孕。 宋钦却看到了她眼里的血丝,转瞬想起昨晚她几番气若游丝的哀求,想到了他尝到的极乐。她吃了大亏,受了大罪,冷言冷语恨他怨他是应该的,他占了大便宜,没给她名分先要了她身子,不被她待见也是活该。 她冷他就热,她不想要他的好,他偏要给她,他就不信他宋钦哄不好一个小他一轮的丫头! 「没忘,一会儿就让人端来给你。」宋钦举起她手亲了亲,无奈地看着她,「瑜儿,你心思太重,总把我往坏了想,昨晚是我太急切,忘了你是第一次,要的狠,弄疼你了,你哭我只会更怜惜你,怎会为这种事情不快?不许再胡乱请罪,知道了吗?」 唐瑜不想听他提昨晚,敷衍地点点头。 宋钦扬声喊明湖,人来了,他握着唐瑜的手,深深看她一眼,才吩咐道:「让沈寂准备避子汤,药性最温和的。」她现在不想生孩子,他随她,反正只要人在,什么时候想生了再生。 明湖领命去传话,唐瑜身体略微放松下来。 宋钦感觉到了,摇摇头,将怀里的信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笑道:「早上刚收到的。」 唐瑜随意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黄色信封上父亲的字迹! 她欣喜若狂,伸手就去抢。 宋钦迅速移开手,信藏到背后,俊脸凑到她面前,笑着逗她,「叫声好王爷,我便给你。」 唐瑜涨红了脸,耳边响起他昨晚喊了不知多少声的「好瑜儿」,有个「好」字,意思就变了。 旁的事情,唐瑜绝不会陪他周旋,但那是父亲的信,自从父亲出事,她还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信。 「王爷……」唐瑜心急地求他,心里太苦,终于有了慰藉,眼里不受控制涌上泪光,「王爷,您给我成吗?」一边说着,那豆大的泪疙瘩就滚落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滴在了男人不怕刀枪不怕算计最怕她哭的心上。 「给给给,别哭了。」宋钦半点招架之力都无,赶紧把信碰到了她面前,瞧见她嘴角翘起,别的事情上掏心给她她也不会松动半分,这点小事却如此容易满足,宋钦心中不甘,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歹讨点便宜。 唐瑜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小小的轻薄,一手接过信,一手抹了泪,刚要拆开,动作一顿,为难地看向宋钦。父亲的家书,她不想让宋钦看到。 「小心眼。」宋钦揉揉她脑袋,体贴地去桌子旁坐着,倒杯茶,凤眼始终盯着她。小姑娘青丝如瀑,穿着一身白纱中衣娇娇地靠在那儿,简直就像仙子生病,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叫人觉得美,移不开眼。 他人离得远,唐瑜放心地看信。 父亲说他手臂上的伤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叫她不用担心,简单地说了几句他的近况,后面全是担心她的话,最后还说他写完信已经封好了,出门看到墙角开了一朵野花,瞧着挺好看的,便摘了花放进心中,喜欢女儿喜欢。 看到这里,唐瑜连忙捡起放在一旁的信封,往里一瞧,果然有朵干花,小心翼翼取出来,明黄色的小花,只有五片花瓣,花色鲜亮,赏心悦目。 相信父亲弯腰采花的情景,唐瑜柔柔笑了,父亲安然无恙,她心就踏实了。 那边宋钦怔怔地盯着对花浅笑的美人,再看看那朵平常无奇的小黄花,又羡慕,又嫉妒。 如果他也送她花,她会笑得这么好看吗? 等等,明天好像是,七夕? 宋钦陪唐瑜用过午饭就去了前院,喊来褚风,一通吩咐。 褚风有点愣,瞧瞧王爷春风满面不知为何愉悦的俊脸,明白了,那封家书管用了,狐狸精高兴了,准是给了王爷甜头,然后王爷就更想哄狐狸精高兴,换更多的甜头。 算了,只要王爷高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宋钦去了宫里,黄昏前早早赶了回来。没要她之前还能多忍一会儿,现在吃到嘴了,尝过与她颠鸾倒凤的滋味儿,宋钦一刻都不想离开她,若非清楚她心里不待见他在旁边黏着,宋钦下午都不会进宫。 走到后院,明湖明溪瞧见他摆手,识趣地没有通传。 宋钦跨进堂屋后,放轻了脚步。 内室里面,唐瑜还在床上靠着。她在后院本就无事可做,如今身上不舒服,唐瑜一天都是在床上过的,困了就睡,醒了拿出父亲的家书看,心里舒服了,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又看了一遍信,瞅瞅窗外,猜到宋钦多半要回来了,唐瑜收好家书,准备起来梳头,免得一会儿明溪跑进来,催她打扮。 宋钦进屋的时候,就见美人皱着眉头要下地,一副病西施的楚楚模样。 「起来做什么?」宋钦大步赶过去,将刚刚站起来的小姑娘按回了床上,脱鞋抬腿扶到床头靠着,动作轻柔又一气呵成,而唐瑜只有愣愣地被他摆弄的份。 第17章 「躺着吧,好得快些。」宋钦打量她神色,见她脸上多少恢复了几分红润,松了口气。 提到伤处,唐瑜浑身不自在。 宋钦瞧着,心里痒痒,忍不住盯着她看。昨晚两人有了夫妻之实,晌午勉强哄得她肯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但他还没有好好跟她温存过,没有问问她的感受。不过宋钦不傻,他知道那种话更适合晚上在被窝里说,因此先叫人把饭端到次间,他抱起她去外面榻上吃。 晌午他就这样抱的她,唐瑜劝了两次他不听,这会儿便默默地靠在他怀里,显得特别乖巧。 宋钦心情好,给她夹了两次菜,吃完了,再将小姑娘抱了回去。 丫鬟们吹了灯,安静地退了出去。 宋钦慢慢地将小姑娘搂到怀里。 唐瑜浑身紧绷,比任何一次都要僵硬。 「别怕,今晚什么都不做。」宋钦怜惜地亲她额头,大手轻拍她背,「昨晚吓到你了吧?」 唐瑜一点都不想回忆。 宋钦及时转移话题,搂着她问:「你父亲信里都写了什么?还夹了花,没看出景宁侯私底下竟然如此有心。」 想到那朵花,唐瑜语气自然不少,低声道:「家父报了平安,剩下问的都是家中琐碎。」 宋钦嗯了声,沉默片刻,忽然叹气道:「中午你一边看信一边笑,我看了竟然有些羡慕。」 说到这里顿住,唐瑜知道他想让她接话,违心装作好奇,问了出来,「王爷羡慕什么?」 宋钦顺着她长发,半是认真半是做戏回忆道:「孝仁皇帝仙游那年,我才十二,皇宫亲情最淡薄,但他活着,总有个人会问问我的功课,会在意我是否有好好读书勤于练武。他一走,先帝继位,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再无任何亲情可言,家书,这辈子也不知有没有收到家书那一天。」 男人语气落寞,唐瑜不由自主回忆了番他的身世。 他生母位份不高,似乎生完皇子不久便没了,等孝仁皇帝一死,先帝继位,没过多久便打发宋钦这个唯一的异母兄弟去南疆打仗。唐瑜记得父亲跟她讲过宋钦在南疆的赫赫战功,那时他,才十六岁,披挂上阵,出生入死。 只是唐瑜印象更深刻的,是宋钦在那一役中,坑杀上万战俘。 皇家的人,都天生冷血吧? 唐瑜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特别是她觉得宋钦可能一点都不需要别人安慰。 「收不到家书也好,因为那说明王爷以后都不用与妻子儿女分离。」想了会儿,唐瑜低声道。 宋钦笑了下,捏捏她脸蛋,「你倒是会说话。」 唐瑜微微皱眉。 宋钦突然低头,脸对着她脸问她,「瑜儿,知道我从何时真正对你动心的吗?」 这个问题,唐瑜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他,一动不动。 小姑娘不问,宋钦无奈地笑笑,亲了她耳朵一口,「睡吧,明天再告诉你。」 「姑娘,这是王爷让奴婢们准备的药膏。」早上明溪明湖进来伺候,明溪挑开纱帐,将手里的白瓷瓶递给床里头坐着的小姑娘。唐瑜还没反应过来,明溪脸有点红了,低声道:「姑娘要是还觉得不舒服,用点这个吧。」 唐瑜懂了。 她默默接过瓷瓶,休息了一天,现在身上已经不酸了,底下虽然不适,但也较昨日好了许多,不过东西留下来,以后可以再用。 一个人用了早饭,唐瑜陪元宝玩了会儿,叫明溪准备纸笔,她要给父亲写回信。 小姑娘难得有心思做点事情打发时间,明溪赶紧去准备。 中午宋钦没有回来,唐瑜安心地睡了午觉,醒后身上就觉得与平时无异了。元宝好动,唐瑜带着它去临江堂后面的小花园溜达,绕到靠近墙边的翠竹小道上,忽闻墙外传来两声稚嫩的狗吠。唐瑜愣住,元宝已经撒着小腿冲到了墙边,汪汪汪一通叫唤。 外面的狗不甘示弱,安静一会儿,也叫了起来,听声音,同样跑到了墙这头。 「皇叔也养狗了吗?」狗叫声里,夹杂着三公主好奇疑惑的问题。 唐瑜心虚,她不想让三公主知道她在这里。 明溪很体贴,扬声回答三公主:「公主,这是王爷养的狗,叫元宝,只是元宝野性未退,现在还特别凶,王爷怕吓到三公主,所以没告诉您。」 墙外三公主不自觉地点点头,听狗叫好像就挺凶的…… 但她好奇皇叔的狗是什么样的,隔着墙头问道:「那你能牵着元宝出来吗?我远远看一眼。」狗凶,名字好听,元宝元宝,不愧是皇叔,起名字就是比她的「雪儿」强。蹲下去,摸摸雪儿,三公主更想看元宝了。 明溪继续撒谎,「公主恕罪,王爷有命,奴婢们不敢违抗。」 三公主哦了声,唐瑜趁机上前抱起惹事的小黄狗,快步离开了这里。 但三公主还惦记着元宝,也不怪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天天闷在王府,这也幸好是她人小想得少,加上王府活动范围比皇宫里大,也没有人管束她,三公主才每天无忧无虑地过,如今可多了一样新鲜东西,自然就记住了。 红日才要落山,三公主就领着雪儿来临江堂等着了,六岁的女娃站在院子里逗小狗,不时往后院瞧两眼。那边宋钦回来了,远远听到狗叫,以为唐瑜终于肯来前院走动,或是有事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不由加快脚步,结果一过来,看到的却是三公主。 宋钦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眼中淡淡惊喜。 「皇叔你回来啦!」三公主高兴地跑过来,一身粉色襦裙,头上梳着一个小圆髻,花苞似的一骨朵,周围围着一圈银链串起来的粉珍珠,喜笑颜开地跑到他跟前,抬起头,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宋钦看着三公主脑顶的发髻,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要是唐瑜也换成这副打扮,该有多可爱? 第18章 他在三公主面前神情万年不变,三公主没看出皇叔走神了,指着后院脆脆问道:「皇叔养狗了吗?我听你的丫鬟说狗狗叫元宝,皇叔,我想看看。」 宋钦回神,马上道:「不行,元宝……太凶,会吓到你。」 三公主一脸笑,小声攥住他衣摆,「皇叔在这儿,我不怕。」 宋钦目光一转,落到了小白狗身上,「元宝凶,会咬雪儿。」 三公主「啊」地叫了声,瞅瞅自己的爱狗,终于打消了看元宝的念头。宋钦刚要让她回去自己吃饭,三公主轻轻扯了扯他袖子,大眼睛里装满了渴望,「皇叔,今天是七夕,我听人家说晚上河边有人放灯,皇叔带我出宫去看好不好?」 宋钦皱了皱眉,冷声道:「七夕是大姑娘过的,暖暖还小。」 三公主撇撇嘴,撒娇地抱住了他,「可我想看嘛,皇叔去年还抱我去看花灯的,今年一次都没去过呢……」 宋钦摸摸小丫头脑袋,想到唐瑜来后他还一次都没陪小丫头吃过饭,便道:「今晚皇叔有事,明晚陪你去看灯。」反正明天她估计又要不舒服了,他给她时间休养,可以挪出时间陪侄女逛逛。 三公主最渴望的就是皇叔陪她,哪天没关系,闻言心满意足地领着雪儿走了。 宋钦走向上房,低声吩咐褚风:「桥不用拆了,一直留着罢。」 褚风应了声,心里偷乐,王爷真有闲情,哄完狐狸精还得哄小的。 换上一条月白色的家常圆领长袍,宋钦去了后院。 唐瑜一直在等他,人来了,她把自己写好的信递给他,「王爷,这是我给家父的回信,您先过目,若觉得没问题,王爷派人帮我寄出去行吗?」 宋钦接过信,目光却没从她身上收回。 今日七夕,他特意让丫鬟给她准备了一身大红色的齐胸襦裙,裙带紧紧裹住胸口,裙带上面露出一片玉雪似的肌肤,裙带底下,越是想要藏住的越要争先恐后挣出来一样,牢牢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宋钦手痒了,嘴痒了,全身都痒,那晚的每一次掌握、每一次进退,都清晰了起来。 男人视线带着火,灼着她身上,唐瑜垂眸,瞥见这一身红衣,第一次真正看到了眼里。她从未穿过如此招摇的衣服,明溪服侍她穿上时夸了又夸,想来确实好看吧,不然宋钦怎会特意叫她换上? 以色侍人,说的就是她现在这样。 襦裙越红,衬得她脸色越白,眉眼里的清愁越浓,宋钦尴尬地收回视线,喊明湖进来,直接把信给她,叫明湖即刻派人送出去。明湖退出去了,宋钦牵住小姑娘的手,慢慢将她拉到怀里抱住,低头看她,「你给你父亲写的信,我看做什么?瑜儿,你是故意婉言讽刺我,再诱我说甜言蜜语哄你,是不是?」 唐瑜没有,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信里没有不能给他看的秘密,自证清白。 「还疼吗?」宋钦亲她的耳垂,落在她耳上的呼吸似才跳起来的烛火,热而不烫,「瑜儿今天真美。」 小姑娘被他拉着靠到他身上,她一动不动,但心再坚定,身子都是娇柔的花,和风一吹,她不受控制地颤动。耳朵太痒,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往旁边缩了缩,宋钦立即追上去,晚饭不想吃了,只想尝她。 「王爷,晚膳摆好了。」门外明溪低声回禀道。 宋钦睁开眼睛,看到怀里她珠钗微乱,香腮染霞,美眸轻阖,微微地喘着气。 「怎么不躲?」宋钦抬起她下巴,轻轻香她的红唇。 唐瑜唇角上翘。能躲到哪里?又要躲什么?人已经是他的了,还在她自己答应的一月之期。 有得必有失,她一直都记得。 「先去吃饭,晚上再继续。」最后亲亲她,宋钦抬起头,替她扶正珠钗。知道她心里苦,可她太美,他更想要她,她比皇位更让他渴望痴迷,皇位他想要,但他从不着急,可以耐心地等到名正言顺那一天,她不同,他等不及。 他承认他是小人,可不当小人,这辈子她都不会来到他身边。 收拾好了,宋钦让她先出去,他还得费些功夫哄好小王爷。 喝完凉茶,宋钦心平气和地去了堂屋,她在那儿低头逗狗,听见他出来,慢慢坐正了。 「刚刚暖暖问我元宝,你们俩碰到了?」宋钦坐在她旁边,闲聊般地问。 唐瑜摇摇头,「下午逛园子,三公主从外面经过,听到元宝叫了。」说完看着这一桌饭菜,唐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困惑地瞧了他一眼,对上他仿佛从未离开她的幽幽视线,唐瑜立即垂眸,细声道:「王爷都不陪三公主用膳吗?」 真这样,三公主一个人孤零零的,岂不是太可怜?大人可以看书打发时间,小孩子,最是需要人陪的时候。 「你没来的时候本王会陪她,你来了,我无法分身。」宋钦理所当然地道。 唐瑜微微低头,「王爷,三公主还小,以后您还是陪她吃饭吧,饭后再过来也一样。」 宋钦不接受,给她夹菜,「我看着你,吃饭更香。」 他的调戏信口就来,唐瑜不吭声了,默默吃饭。 小姑娘秀色可餐,宋钦不急着用饭,举着酒杯慢慢品,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等她咽下口中的饭菜,宋钦试探道:「你这么关心暖暖,不如明天我带她过来见你?反正只是个孩子,好糊弄。」 「三公主总会长大。」唐瑜头也不抬地道。 「这倒也是。」宋钦没再勉强她,可记起侄女曾经说过的话,宋钦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暂且压了下去,又道:「今晚七夕,京城解了宵禁,据说街上热闹不下元宵,你想不想出去逛逛?带上纱帽,没人看得见。」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向来不喜热闹。」唐瑜白着脸拒绝。 第19章 「不喜热闹?」宋钦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唐瑜忽然记起了两人的初遇,当时她正与表哥赏灯,也就明白了男人话里的讽刺。既然他觉得这个理由是敷衍,唐瑜继续道:「身子不大舒服,不想走。」 宋钦正在灌酒,闻言一下子喝呛了,扭头咳了好几声,回头时,瞥见她嘴角即将消失的幸灾乐祸,淡得不似真的。 「好,是我不对,这就自罚三杯。」宋钦将酒杯推到她面前,笑着逗小姑娘,「你给我倒酒。」 风水转得太快,转眼他又占了便宜,唐瑜不得不拿起酒壶,往他酒杯里倒,七分满的时候想停,对面传来男人轻佻的言语,「我酒量好的很,你不用如此体贴。」 谁要体贴他? 唐瑜恼他厚颜无耻,一下子给他倒了十分满,险些流出来。 宋钦轻笑,稳稳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重新放到她这边,凤眼含笑,「再来。」 唐瑜便再次倒得满满。 宋钦连续喝了两杯,才歪过身子凑到她耳边,在她举起酒壶准备倒酒时哑声道:「酒能助兴,真灌醉了本王,今晚可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唐瑜瞬间白了脸,没酒助兴已是酷刑,真助了兴…… 手哆嗦起来,酒只勉强倒了一杯子底。 宋钦放声大笑,笑得猖狂,笑得门外明溪忍不住探头往里瞧,却见王爷将小姑娘抱到腿上,低头…… 明溪脸刷的红了,连忙缩了回去。 而唐瑜怎么挣扎都没用,被他掐着下巴,无助地咽了他嘴里的一口酒。酒辣呛人,唐瑜不停地咳嗽,宋钦一手扶着她,轻轻地拍她后背,看着她红红的小脸,灌酒时有多霸道,现在就有多温柔。 「在家没喝过酒?」等她平复下来,宋钦低低地问,一边吮了她嘴角腮边的酒水。 唐瑜肚子热,慢慢的,全身也跟着热了起来,从未喝过酒的小姑娘,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烈酒下肚,又慌又怕,好像随时可能会着起来一样。 「吃菜,吃完就好了。」宋钦咬了一勺豆腐,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唐瑜扭头,不想让他喂。 「还想让我嘴对嘴喂你?」宋钦笑,才说完,埋到他怀里的小姑娘就转回来了,配合地吃了勺子里的豆腐。宋钦见了,还想再喂,小姑娘闷闷地求他,「王爷放我回去行吗?」 怎么不行? 现在她要他命他都给。 放她下去,宋钦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一边吃一边调戏两下,一顿饭吃完了,外面天也黑了。 宋钦握住唐瑜小手,领她往外面走,「毕竟是节日,不去外面逛,我陪你在王府逛逛,放心,暖暖这时候已经睡了,丫鬟小厮都不带,就咱们俩。」言罢想起什么,回头,果然瞧见元宝颠颠地跟在她旁边,宋钦扫了明溪一眼。 明溪立即赶过来,抓住了小祖宗。 元宝汪汪地叫唤,唐瑜于心不忍,也不觉得带上元宝有问题,小声劝他,「王爷……」 「本王嫌它碍眼。」宋钦冷冰冰地道。 唐瑜便闭了嘴。 宋钦捏捏她手算是安抚,出了临江堂,瞅瞅夜空初七的弯月,随口问道:「想去哪走?」 「我听王爷的。」唐瑜兴致寥寥。 「那就去湖边吧。」宋钦作了决定,搂了她一下,「觉得累了说一声,我背你走。」 唐瑜喝了一口酒,酒劲儿上来,本来有点困了,听到这话,精神立即又好了起来,打定主意就是他拉着她绕王府几圈,她也不会喊半个累字。 宋钦体贴她,脚步放得很慢,有一句每一句勾她说话,大概两刻钟后,慢悠悠来到了湖边。湖风轻缓,湖面荡漾着粼粼月光,动中有静,唐瑜终于被夜色吸引,心也跟着静了下来,男人的话落在耳中也没那么聒噪了。 宋钦仰头望天上星河,「知道哪两颗是牛郎织女吗?」 唐瑜抬起头,一眼就找到了星河两岸那两颗最亮的星,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面。她呢,手被他拉着,脑海里却浮现另一个人,她可以见他很多面,却再也不能如曾经对他许诺的那样,嫁给他,与他白头偕老。 她呆呆望着那两颗星,宋钦低头看她,因为夜色朦胧,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悲伤。他转到她面前,霸道地截住她望星的视线,让她只能看他,「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瑜儿,想知道鹊桥是什么样的吗?」 他俊脸靠得太近,凤眼温柔地凝视着她,前一瞬所看的满天星光仿佛都被他笼到了眼里。 唐瑜看愣了一瞬,然后才别开眼,摇摇头。 宋钦俯身,亲她的眼睛,「我知道。」 他俊脸靠近,唐瑜习惯地闭上眼睛,再睁开,他人挪到了一侧,而远处的湖中岛岸边,忽然亮起两点红光。一开始只有两点,然后一点一点不缓不急地朝他们所在的岸边蔓延过来,渐渐连成两条灯锁,中间相隔丈许左右,仿佛真有雀鸟口衔花灯而来,在漆黑的湖面上搭就一座鹊桥。 美似天上仙境。 天上一条星河,人间一座灯桥。 唐瑜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手难以置信地攥住衣襟。 「美吗?」宋钦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脑顶,凤眼望着湖面,与她一起赏。他昨天中午想到的点子,交给褚风安排,但效果如何,今晚他也是第一次看。 唐瑜看着那还在徐徐蜿蜒而来的点点灯光,无法否认,这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美鹊桥。 「王爷怎么做到的?」唐瑜真心地询问。那么多灯,一对儿一对儿同时亮起,前后两对儿亮起的时间间隔几乎相同,不可能有丫鬟小厮跪在两旁等候,划船挨着点,动作也无法做到现在这么快,难道真有神技? 第20章 「真想知道?」宋钦低头,歪着脑袋看她。 唐瑜点点头,视线追随着远处那两条即将到岸的灯索,灯光照亮了近处的湖面,隐约看到一排木船。唐瑜心中一动,记起在书上看到过赣州惠民桥的记载,整座浮桥由百余艘小舟板并束,再以缆绳相连而成,抛下铁锚,固定在江面之上。宋钦这座浮桥应该就是仿造惠民桥建的,唐瑜现在唯一不懂的,就是桥两侧的花灯。 宋钦没说话,将脸凑到了她面前,讨香。 唐瑜扭头,宁可不知道答案。 宋钦低笑,追过去亲了她脸一口,然后将人转过来,她看湖面,他看她倒映着点点灯光的眸子,柔声道:「昨晚我梦到了月老,他看我勤政爱民,答应替我完成一桩心愿。我对他说,本王想讨一位姑娘欢心,希望他送一座鹊桥给我,月老感我心诚,故而送了此桥。」 唐瑜听到开头就猜到了结尾,垂下眼帘,任他胡诌。 小姑娘明显不信,宋钦朗声笑,捏捏她脸,无奈道:「算了,告诉你吧,很简单,我让褚风在桥上蒙了两层黑布,灯笼早点上了,先用黑布罩着,刚刚沈寂划船,褚风一路收起黑布,灯笼就露了出来。」 唐瑜恍然大悟,只是想到宋钦两个心腹竟然被派来做这种讨好她的差事,不由有点好笑。 宋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淡淡的笑意,抱着她问,「笑什么?」 他脸靠得太近,唐瑜只能看下面,「王爷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有吗?」宋钦凝视着她眼睛,「如果不是我一人做不了,我都想事事亲为。」 唐瑜抿唇,湖风吹动她耳边一缕碎发,柔美娴静,眉尖清愁不散,更叫人想博她一笑。 宋钦有的是耐心,握住她手,「走吧,去桥上看看。」 唐瑜跟着他慢走,朝灯桥这头走去。 那边褚风抱着一船黑布上了岸,瞧见渐渐靠近的一对儿男女,想到自己这一天半忙到现在一直都没睡过,忍不住小声跟沈寂嘀咕,「你说,咱们王爷该不会对狐狸精动真心了吧?」男人讨好女人,通常都是送金银首饰,大不了再陪着出去逛逛,可王爷这样的精巧心思…… 「你去王爷面前喊声狐狸精,八成能试出来。」沈寂径自朝前面走去,声音低沉平静。 褚风嗤了一声,扯扯耷拉在地上的一点黑布,大步追了上去,免得留在这里坏王爷兴致。 两道黑影一闪而逝,唐瑜瞧见了,只做不知。 到了桥边,宋钦转过身,抱着她道:「桥挺长的,我背你走。」 唐瑜想也不想便婉拒,「我自己走得动。」 宋钦握住她小手,笑着看她,「你想想,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过桥的时候,牛郎会不珍惜与织女在一起的时间,背她过去?不然他不够体贴,回头织女被别的擅献殷勤的男人哄走了心,怎么办?」 唐瑜低声反驳,「织女真那么薄情,就不会有鹊桥相会的传说。」 「那本王命你趴到我背上来,你敢拒绝?」宋钦故意冷了声音,颇有一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 唐瑜懂了,他想做什么,她没有拒绝的余地。眼看男人转过去蹲下,唐瑜无奈地叹口气,慢慢伏到了他背上。她真的想不明白,宋钦弄这么多无非是要她心甘情愿跟着他,但无论她心里怎么想,他得到的身子都一样,堂堂王爷,何必屈尊降贵来弄这些花样?还是这样他也能得到乐趣? 「瑜儿真轻,跟暖暖差不多了。」宋钦颠颠她,跨上了桥。 唐瑜双手撑着他肩膀,尽量不让胸脯贴到他,虽然这样脖子很累。他继续断断续续的说话,唐瑜心不在焉地听,眼睛看桥上花灯。没走几步,他忽然往前栽了下去,唐瑜惊叫,身子下跌的时候本能地抱紧他脖子。 「就这样,不许再撑起来。」宋钦回头,看趴在他右肩余惊未消的小姑娘。 唐瑜实在忍不住了,双手如他所愿抱着他脖子,脑袋扭过去,对着一盏盏花灯问他,「王爷这样有什么意思吗?您想要我,直接在屋里就是,何必辛苦自己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宋钦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走了五六步才平静地开口:「你与你表哥去桃林幽会的时候,想的只是要跟他睡觉?」 「你……」唐瑜震怒,才要反驳,记起他的身份,又将话憋了回去,咬紧了嘴唇。 宋钦不用看也知道她生气了,冷笑一声,自嘲道:「你见你表哥,是因为你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高兴,本王对你,同样的道理,只是我没他的福气,做什么都是自讨没趣,你始终不肯真心待我。」 原来他不是真的怀疑她与表哥见面有别的不堪目的,唐瑜渐渐消了气,苦笑道:「以王爷的身份仪容气度,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换个人,你对她好,她自然会对你好……」 「那些人本王都看不上,就喜欢你。」宋钦语气忽然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松,扭头瞧她,「所以你对我再冷,我也愿意想方设法哄你开心,最后你喜欢上我,我心愿得逞,你依然不肯喜欢我,我也享受了哄小姑娘的乐趣,更何况……我自有我的便宜可占。」 大手故意往上挪,轻佻地碰她大腿。 唐瑜身子颤了颤。 宋钦停下来,望望前面,哑声问她,「小别胜新婚,瑜儿听过这句话吧?夫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了,那你说,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牛郎忍了一年,见到织女,会不会在鹊桥上做点什么?」 他越说越荤,唐瑜一个大家闺秀,何曾听过这种污言秽语,又羞又恼,偏管不了他。 正要装死,男人忽然将她放了下来。 联想他刚刚说的话,唐瑜慌了,眼看男人靠近,她忍不住往后躲,想要回到岸上,然而男人一个横移拦在她面前。无路可退,唐瑜迅速倒退几步,小声求他,「王爷,我求你了……」 第21章 他在房里怎样对她,她都能忍,但在外面做那种事…… 「这么暗,没人看得见。」宋钦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扭头要跑的小姑娘扯到了怀里。唐瑜不肯,小手拼尽力气推搡着他,宋钦搂着她嫩柳似的身子,呼吸越来越重,用力抱着她,发烫的唇不断地落在她脸上颈上。 「王爷……」唐瑜躲不过,为了不让他扯她衣裳,猛地抱住他腰,紧紧贴着他,绝望地哭了出来,「王爷让我做什么都行,别在这里好吗?」 宋钦理智瞬间回笼,暂且停下,凤眼里幽光闪烁,「什么,都行?」 灯桥之上,唐瑜无助地靠在他怀里,哭着点头,只要不在这桥上,她什么都愿意做。 小姑娘娇弱可怜,软软地只能攀附他,宋钦心里有愧,知道自己欺人太甚,但他更享受这唾手可得的美人乖巧。强行压下就在这里疼她的冲动,宋钦低头亲她带泪的脸颊,「好,不在这儿,但你要答应我,一会儿我让你说什么话,你便要学什么话,你敢反悔,本王随时可以将你抱到桥上。」 他手老实了,呼出来的气息依然带着火,不容忽视地灼着她。唐瑜猜到他叫她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但再过分的话,也胜过在外头苟且。也许旁人看不见,旁人不知情,但她做不到,即便她现在的处境与歌姬无异,可她终究不是歌姬,不能任由宋钦欺辱看低。 她点点头,才答应,夜空湖面忽然一阵旋转,眨眼的功夫就被他抛到了肩头,脑袋朝后,大腿被他抱在怀里。胸口被他肩膀硌得不舒服,唐瑜抹抹眼睛,困惑地问他,「王爷要去哪里?」他要做那个,不是该回临江堂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宋钦虎步生风,不像王爷,倒似抢了山下姑娘急着掳回寨子当压寨夫人。唐瑜趴在他肩头,头上本就不多的珠钗早已在刚刚的挣扎间松了,现在低着脑袋,只听轻轻两声,首饰落地,一头乌发飞瀑般倾泻而下,随风而舞。 她茫然地看着脚下的浮桥,看着桥两侧悬挂的花灯,看湖面弯月倒映,然而看得最多的还是他急切的步伐,衣摆翩飞,长靴落地有声,咚咚地踩在木板上,又像踩在她心口。正看着,他忽然一转身,唐瑜震惊地看过去,看到一艘画舫,黑漆漆的没有点一盏灯。 唐瑜不由抓紧了他肩膀,怪不得他不往回走,原来这里也有准备。 随他进了画舫,唐瑜越看越心凉。这画舫无门,四周挂着看不清颜色的薄纱,湖风从外面从上面露天的船顶灌入,薄纱摇曳,如美人广袖起舞。船中空无一物,船板上铺着毯子,看到这里,宋钦忽然放下了她。画舫随波轻摇,唐瑜陡然落地,不受控制地晃了下,身子才离开他,马上又被他拽到怀里,大手掐着她腰将她提离船板,随即拎到一根船柱旁,高大的身躯抵上来,唇紧随而至。 唐瑜推他,「王爷言而无信……」 「这里黑灯瞎火,有帘幕遮挡,湖里的鱼都别想窥见分毫。」宋钦让了她一次,不会再让她第二次,大手拽住她胸前裙带用力一扯,长裙瞬间松松垮垮地落了下去,唐瑜伸手去捂,宋钦趁机抢走她上面的短襦,只留给她一条兜儿与腿上的薄纱里裤。 唐瑜着急地往里转,宋钦按住她双手,低头,直袭她心口。 如三天未尝滴水的骆驼寻到鲜美的果子,先囫囵吞进嘴,再慢慢吸甘甜果汁。 唐瑜仰头,紧紧咬住了唇。 再度沦为他砧板上的鱼,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叫出声音。 风大了,湖面晃动地更厉害,他抱着她倒了下去,压着她,飞快甩了衣袍。 「瑜儿,你睁开眼睛,这里能看见星。」宋钦亲她,想让她也喜欢上这样。 然而哄了一遍又一遍,小姑娘眼睛都不曾睁开。宋钦脸上的汗滴了下去,不管了,慢慢往下挪。他离得远了,也变成了湖波,她身心都不再受她控制,随他飘荡。闭着眼睛,感受地更清晰,唐瑜双手抠着身下的毯子,当这样也无法拉回注意力时,她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船顶没有顶,一眼望过去就是满天繁星,星河两岸…… 唐瑜想找牛郎织女,可视线再也无法聚拢,他对她为所欲为,她竟然想到了他那番混话。唐瑜扭头,风吹薄纱朝她迎面飞来,轻轻地在她脸上拂过,似梦非梦,盼着是场噩梦,然而心知那只是自欺欺人。 「瑜儿……」他又爬了上来,不停地亲她。 唐瑜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温柔,下一刻,他便会开始折磨她。 「你答应的,我让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宋钦忍着,蛊惑地在她耳边低语。 唐瑜眼睫动了动。 「我只让你说两个字。」宋钦呼吸如火,嘴唇凑近她耳朵,沙哑地教她说。 唐瑜听了,嘲讽地摇头,「王爷觉得,在这里与在桥上区别很大吗?」 「你要反悔?」宋钦声音沉了下来,他不气,就是不……高兴。 唐瑜侧头不语。 「既然你觉得没区别,本王现在就抱你出去。」宋钦作势要起来,凤眼紧紧地盯着她。 唐瑜纹丝不动,她是真的觉得没区别。 小姑娘豁出去了,淡定地跟睡着的仙女似的躺在他面前,宋钦盯着她,又气又爱,重新低下去,在她耳边道:「算了,本王不跟你计较,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体贴地亲她,觉得她准备好了,他狠狠抱她。 犹如一个大浪迎头拍下,唐瑜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睛。那一瞬,仿佛看见星河上面都起了波涛,波涛缓缓地从岸边朝对岸涌去,柔和舒缓,慢慢地开始涨高,层层推进。或许是摇曳的星河太美,她竟然不再觉得煎熬,可她宁可受罪,也不想要现在这样,竟然,竟然…… 「今儿个怎么没哭?」他从河里冒出来,水滴自他俊朗的脸庞落在她身上,唐瑜茫然地看着他,他凤眼专注,同时兴风作浪。唐瑜终于从那陌生的风浪里清醒过来,再度闭上眼睛,红唇紧抿。 第22章 她闷不出声,宋钦偏要她出声。 他越发起劲儿,两侧薄纱随风也舞得更起劲儿,此起彼伏,遮掩了里面一对儿男女的身影。风声,水声,拍岸声,不知过了多久,画舫里忽然飘出小姑娘似哭非哭的声音,像船外随风涌动的湖水,时高时低,只不知谁是她的风。 月亮越来越高,眼看就要爬到夜空中央。 湖水不知疲倦地荡漾着,灯桥一侧的画舫却慢慢减缓了晃动的幅度,小姑娘也终于哭够了,无力地趴在他胸膛,长发发梢被他身上的汗水打湿,凉凉地垂在他身上。 「你也喜欢,是不是?」呼吸平复下来,宋钦一下一下地摩挲她背。她为何而哭,他很清楚。 唐瑜累极了,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精力思索答案,也不想去琢磨,闭着眼睛,只想睡去。 宋钦不让她睡,难得如此良辰美景,他想跟她说说话。 放她躺下去,宋钦随手扯下一条薄纱,收拾好自己再去伺候小姑娘。她困倦,他故意使坏,没几下她身子便精神了起来。宋钦低笑,怕她吹风着凉,他抓起她的襦裙帮她穿好,没管自己,抱她挪到一根船柱旁,他靠着船柱,怀里抱着她。 船外花灯一路亮到岸边,宛如鹊桥未散。 「冷吗?」宋钦亲亲她脑顶,体贴地问。 风吹面颊,也吹着身上一层凉汗,唐瑜冷,但她什么都没说,靠在他肩膀装睡。 宋钦并不拆穿她,借着淡淡的灯光端详她宁静的脸庞,「瑜儿,男人都好色,我以为我能免俗,遇见你,才发现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我承认,一开始几番戏弄你,确实主要是因为你人美,我看了心痒痒,就连别院起火我去救你,也是因为我会功夫,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否则我堂堂王爷,再爱美色也不会以身犯险。」 唐瑜真的不想听他说,然而他声音就在头顶,她清清楚楚都听到了。男人说甜言蜜语,她不会放在心上,现在他说了实话,唐瑜难以控制的,第一次对他后面的注定与两人关系相关的话,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闭着眼睛,宋钦看不出她是否在认真听,他摸摸她脑袋,继续说自己的,「但当我闯进火海,找到你,亲眼看到你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地上,听你浑浑噩噩地哭着喊我爹爹,我突然冒出一股冲动,想要对你好,单纯地对你好。可我终究是个男人,救了你,还想占占便宜,然后被你误会,我一气之下走了,下定决心再也不管你,不搀和你的任何事。 再后来,你父亲出事,瑜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天早朝便决定换回你父亲了,只是皇上在我开口之前求我,你表哥也冷言冷语要求本王换你父亲,我听了刺耳,什么时候他们有资格左右本王的决定?」 「所以王爷为了跟皇上对着干,便要舍弃我父亲?」想到父亲的生死竟然沦为了他与皇上斗气的工具,唐瑜愤怒地抬起头,人也要挣脱,被他稳稳按住。唐瑜不想再妥协,宋钦无奈地笑,赶紧澄清道:「没有,朝廷大事岂是儿戏,你何时听说我在大事上糊涂过?我只是想拖延到第二天早朝,谁料当天晚上你就来了。」 唐瑜愣住,看着他的凤眼,忽然意识到…… 宋钦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抱着她坐正了,低头看呆呆的她:「是,我那晚是故意吓唬你的。瑜儿,当时我真的决定放手了,是你自己送上来,是你自己又勾起我对你的渴望,所以我故意让你误会我没想救你父亲,故意让你觉得是你的美人计起了作用,再顺势将你留在我身边。」 听他亲口说出她心中猜想,唐瑜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她救父心切,再多等一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还是唐家姑娘,还可以跟表哥…… 也就是说,是她亲手将她送给了宋钦? 她眼里一片茫然,宋钦心里怜惜,俯身亲她,用尽温柔,「瑜儿,可能这就是天意,可能月老一早就将你的红线系在了本王身上,故而早遇见你的,未必是最终与你厮守一生的人。我呢,就算决意放过你,兜兜转转,你自己撞到了我怀里。瑜儿,安心跟我过吧,我会对你好,等事情定下来,嫁给我,做我的王妃?」 他真的喜欢她了,喜欢她的美她的娇,她的可怜她的倔强,就连她对卫昭痴情不忘,对他不屑冷落,他不甘又同样欣赏。 「瑜儿,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一腔柔情,宋钦脸贴着她发凉的脸蛋,再一次喃喃出声。 水波荡漾,一下一下地拍到船上,画舫轻轻地摇,他胸膛起起伏伏,随着船晃。 唐瑜贴着他胸膛,透过舞动的薄纱,看蜿蜒而去的灯桥。颇有规律的水声、辽远无边的夜幕,比安神香更容易让人平静,脑海里的波涛缓和下来,她疲惫地阖上眼帘。 有缘无分,她与表哥注定有缘无分。 没有宋钦的将计就计,察觉宋钦对她有意的太后也不会放过她,她与表哥注定只能当兄妹。 「王爷为何要告诉我?」平静了,唐瑜低低地问,轻音轻不可闻。 宋钦握着她肩头,捏了捏,轻声道:「不想你一直都误会我。如果那晚你没来求我,咱们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承认我意志不够坚定,见色起意,可瑜儿你不能完全怪我,但凡你把我想的好一些,就不该觉得我会放弃一个对朝廷有功的将军。」 唐瑜自嘲地笑。 是啊,宋钦不够君子,她同样自食其果。因为她识人不清,因为她一直信任太后,所以一直把宋钦当奸臣看待,才会失去冷静,病急乱投医。 「瑜儿,我说这话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以为好的人,可能居心叵测,你以为坏的人,未必十恶不赦。你一直惦记你表哥,我不怪你,毕竟你们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分,而我只是个外人,你若转眼就将心给我,未免薄情。但如今尘埃落定,你与他再无可能,何不尝试接受我?」 第23章 总是让她喜欢他,好像她不答应全是她的错,唐瑜本不想理睬,又不甘心叫他自诩情圣,「请王爷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宋钦神色郑重起来,「你说。」 唐瑜望着外面幽幽的湖水,「假如王爷有个女儿,他日郡主遇难,被一个男子所救,男子以救命之恩要求郡主陪他一个月,无论日夜,然后那人告诉郡主,他是真心喜欢她,想娶郡主为妻,王爷会希望郡主信他,再喜欢上他吗?」 宋钦慢慢地握紧了拳头,「你在怪我强留你?」 他避而不答,唐瑜已经知道了答案,苦笑道:「我自己求的,不会怪王爷,只是交易与喜欢不是一回事,王爷以后别再提罢,只求王爷信守承诺,月满之后放我出府。」 宋钦沉默,许久才开口,却是回答她的问题,「真有人敢那样对待本王的女儿,我会要他生不如死,郡主喜欢上他,我会痛心失望,瑜儿,你是好姑娘,你做得对。可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我想要的女人,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在你对我不屑一顾的时候,为了让你看到我,我依然会不计手段先得到你。」 唐瑜无话可说,也从未指望他将心比她的心。 「你放心,一个月就一个月,届时你心意未变只想离开,我会放你走。」望着湖面,宋钦沉声道。他当初提出要她在王府住一个月,她答应了,他最满意的不是可以得到她,而是终于有时间朝夕与她相处,但如果她真的看不上他,他也不会食言。 「我信王爷。」终于安了心,唐瑜不再掩饰自己的难受,小声道:「王爷,回去吧,我冷。」 宋钦心更冷,不过看看小鸟依人似的她,宋钦暂且放她自己靠着船柱,他走过去穿衣服。男人身体颀长,唐瑜无意扫到个影子,迅速扭头,然而之前一次次的纠缠再次清晰起来,他有力的手臂,汗湿的肩膀…… 男人穿好衣服走了过来,屈膝蹲下,抬起她左脚踝。 「我自己穿。」唐瑜往回缩腿,她很累,浑身酸乏,但这点力气还有。 宋钦没看她也没说话,攥住她脚踝,沉默地帮她套上白绫袜子,再穿上精致的绣花鞋。薄纱乱舞,月光照进来,唐瑜靠着船柱坐在阴影里,却看清了蹲在月光中的他,大齐最尊贵的摄政王,正神色认真地替她穿鞋。 「上来,背你回去。」 忙完了,宋钦挪到她身前,低声道。 唐瑜默默地趴到了他背上,脑袋搭着他肩头。 她难得乖顺,没再硬撑着身体不要挨着他,宋钦心里舒服了些,走了两步,低声问:「喜欢这桥吗?」 唐瑜点点头,眼睛看着一侧随风而转的盏盏花灯,「王爷去过赣州吗?听说那里有座浮桥。」 宋钦嗯了声,「去过,桥上日出很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唐瑜笑而不语。 宋钦听到她浅浅的笑了,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又好像很是无奈,他也笑,笑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的美梦。望着前面柔和的点点灯光,他抱紧她腿,「瑜儿也去过?」不然怎么猜到他是从赣州浮桥得到的点子。 唐瑜摇摇头,语气里多了丝羡慕,「在游记上看到的。」她是闺阁中的姑娘,只随父亲亲人逛过京城附近的几处名胜,哪曾去过那样远的地方? 终于发现她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宋钦看看她脑顶,打趣道:「你现在是小姑娘,不方便出远门,将来真当了老姑娘,倒可以带上几个跟随,四处逛逛,看看各地风光。大齐地广物博,远远比书上写的有趣。」 说完给她讲了几段他在外面征战时经过的几处地方,「……西南荒林中的象,比两个我还高,你这么粗的树,大象鼻子一卷便能拔地而起。」 唐瑜不信,但也不打岔,听他或真或假地说。 下了桥,他一路朝临江堂而去,唐瑜力气恢复了不少,求他放她下来。 「我不累。」宋钦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大步跨进了院门。 唐瑜只好趴在他肩头,假装睡着了。 两人一更天出发的,现在都快三更天了。唐瑜累,明溪明湖两个丫鬟一直等着,也不轻松,终于看到两个主子游园回来了,明溪扫眼王爷背上头发披散的姑娘,特别识趣地道:「王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凉了就换上热的,反正干等着也是等着。 宋钦听了,叫她拦住元宝,他直接背唐瑜去了西屋内室。 这边内室就是当浴室用的,里面摆了一个大大的浴桶,宋钦走到桶前,低头,一手抱着小姑娘腿,一手去脱她脚上的绣鞋。唐瑜懂了他的意思,急得晃着小脚躲他,「王爷先沐浴,我……」 「时候不早,一起洗。」宋钦逮住她的小脚丫,脱完鞋就将人放到了浴桶里,热水迅速包围过来,温暖了在外面吹了半天湖风的小姑娘,唐瑜却无心享受,脑袋冒出来,扶着桶沿想要逃出去。 宋钦看着眼前出水的芙蓉,一把甩开最后一件衣袍,眼看她闭上眼睛逃向另一侧,宋钦笑着跨进浴桶,长臂一伸,勾着她腰将她捉了回来,亲她小巧的耳垂,「瑜儿累了,本王伺候你。」 清静甚至死寂的房间,主人们一回来,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哗哗的水声中,小姑娘连续不停地求着王爷王爷,叫声也似那水声似的,时高时低。元宝不懂主人在做什么,趴在门口汪汪汪地叫,结果它越叫里面小姑娘哭得就越可怜。明溪实在听不下去了,红着脸抱起元宝,攥着嘴筒子,刚要走,屋里传来男人沙哑的命令,「放开元宝,你们退下。」 明溪再不敢怜惜小姑娘,灰溜溜与明湖去了院子里。 「当当当……」 真的到了三更天。 唐瑜最后一丝力气也被他榨干,倦极而睡。 宋钦温柔地替她擦拭身体,抱着人去了东屋,拥她入眠。 第24章 他贪她的色,却不是因色误事的人,第二天到了该去上朝的时候,宋钦准时清醒。屋里黑漆漆的,怀里小姑娘呼吸轻缓绵长,宋钦抱抱她,香了口,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帮她盖好被子,他摸黑披上外袍,去前院换衣裳。 前院灯都亮了,沈寂站在外面等候,宋钦来了,他跟在后面,进去服侍。 说是服侍,宋钦只需要沈寂拿走换洗的衣物便可,其他的他早已习惯自己做,走到屏风前,刚要取挂在上面的衣服,身后忽然传来沈寂震惊的声音,「王爷受伤了?」 宋钦愣住,回头看他,一眼看到沈寂手中,白色的中衣衣摆上,有一片殷红。 宋钦皱眉,他绝对没有受伤,血是哪来…… 脸色陡然一变,宋钦飞快披上外袍,疾步朝后院走去,沈寂肃容跟在后面,立在院中等候传唤。宋钦进了屋,并没有惊动酣睡的姑娘,他点了灯,提着一盏走到床边,挂起纱帐,低头,就见小姑娘脸色苍白,两条新月似的黛眉微微蹙起,仿佛很是难受。 宋钦心中一沉,昨晚她只有最初瞧着痛苦,后面明显也享受到了,所以他没有压制自己,狠吃了几次,难道她还是受了伤? 放下灯盏,宋钦看看她憔悴的小脸,神色凝重地掀开被子,才掀开,看到她中衣上同样有红。宋钦身上发冷,极度的后悔自责涌上心头,可他更担心她的伤势,一边观察她,一边轻轻地往下拽她的裤子。 裤子上更多。 额头出了汗,宋钦轻轻地按住她腿,忘了自己刚用冷水洗完手脸,手是凉的。唐瑜身体一抖,睁开眼睛,就见宋钦低着脑袋…… 唐瑜抓起被子遮住自己,转眼就躲到了最里面,恼怒又害怕地盯着他,「王爷让我休息休息行吗?」她知道他力气大,仿佛永远都用不完似的,但她没有他的好身体,她真的受不了了。 对上她惊恐的眼神,宋钦越发愧疚,再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畜生。怪不得她不肯喜欢他,他都开始恨自己,嘴上说的好听,一碰到她身子,心里想着的就只剩下自己,只享受她的好。 「对不起。」他别开眼,不敢看她,怕看到她的嘲讽,「沈寂在外面,我让明溪明湖进来服侍你更衣,让他替你把把脉。」上次她那么痛苦,也没有流这么多血,这次肯定伤的更厉害。越想越无颜待在她面前,宋钦站了起来。 唐瑜总算回神,茫然地喊住他,「王爷等等,您,为何叫沈寂替我把脉?我……」 刚说完,底下忽然一阵异样。那感觉太过熟悉,唐瑜不禁看向刚刚躺着的地方,就见宋钦为她精心挑选的粉色床褥上,果然有几点暗红。 小姑娘苍白的脸蛋,噌地红了。 宋钦自知犯了大错,她肯定又要生气,心虚地一直不敢看小姑娘,直到她安静太久,他鼓足勇气瞟了过去,结果就看到了她红扑扑的小脸,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更像害羞了…… 宋钦先是疑惑,跟着有种重新活过来似的感觉,不管怎么样,她没生气,他就敢说话了。 「瑜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宋钦坐到床上,歉疚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疼了。」 唐瑜尴尬地脸更红了,攥攥被子,低头道:「我没事,不用把脉,王爷快去上朝吧。」 因为尴尬窘迫,声音显得特别轻柔。 宋钦何曾得到过这种待遇,柔声细语的,他痴痴地盯着她,脑袋第一次有点不够使了。她真没受伤,那就不会流血,可是受伤了,以她对他的抵触,就算碍于身份不敢耍脾气,也会冷冷地拉开距离,怎么会这样羞答答的? 宋钦想不通。 但他爱极了小姑娘现在的样子,情不自禁脱了靴子往床上爬。唐瑜为难死了,才往旁边挪挪,宋钦已经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低头看她的眼睛,「瑜儿,你,你真的不疼?流了那么多血,我中衣上都是。」 难道还有流血却不会感到疼的伤? 他真的糊涂,问得认真极了,显然没听说过女子的月事,唐瑜本就尴尬,一听他说他的中衣都脏了,更加羞愧,脑袋低地下巴都快碰到胸口,紧紧闭着眼睛,被窝里手拧着被子,「王爷,我,我是来月事了,女子来月事,会落……红,不碍事的,休息几天就好。」 宋钦看看被褥上的痕迹,无法理解,「月事?真不疼?需要休息几天?这几天都会这样?」 同一个大男人说这种东西,唐瑜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不想继续,她拉起被子捂住脸,「王爷不要问了,反正我没事,您快去上朝吧。」 宋钦总算看出来了,她是真的没有受伤,只是看着如此羞涩可爱的小姑娘,宋钦舍得走才怪。 他紧紧抱住她,拨开她身后的长发,故意亲她怕痒的后颈,一边亲一边稀罕地轻轻晃她,「瑜儿不告诉我,我去问沈寂,他懂医术,应该也知道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瑜身体僵住,难道她来个月事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王爷……」 「不想我问他,你就快说。」宋钦蛮横地扯开她捂脸的被子,她脸蛋红红,又娇又美,宋钦情难自禁,抱住她狠狠地亲了起来。唐瑜确实不疼,但她昨晚吹了一晚的风,又被他折腾了那么久,肚子难受极了,刚刚过于尴尬不觉得,现在躲他,一动起来,腹如刀绞。 「王爷别动了,我难受……」 怕他亲着亲着就要动真格的,唐瑜气喘吁吁地求他。宋钦不太信,以为是她脱身的借口,可是检查般看她一眼,就见她脸真的白了,额头不知何时冒出一层细密汗珠。宋钦登时慌了,立即抬起头,担心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不舒服?」 唐瑜真的不想说,又怕他去找沈寂,不得不蚊呐般简单解释了一遍,脑袋埋在他肩窝。中间宋钦有不懂的就问,譬如三公主怎么没有,好像怀疑小姑娘编瞎话骗他似的,唐瑜恼火,偏他问得一本正经的,只好耐心回答。 第25章 问完了,宋钦终于明白了,原来小姑娘长到一定年纪都这样。 「你,要养几天?」细细回忆了一遍,宋钦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唐瑜迅速恢复了理智,慢慢抬起头,看他一眼,垂眸道:「七天。」 宋钦皱眉,不用问也猜得到,这七天肯定不能做那个。 唐瑜心情复杂,她当然希望这七天也算在两人约好的那一个月里头,但前面宋钦已经等了她几晚,现在知道他有多喜欢夫妻之事,唐瑜怕宋钦排除她休息的这七日,顺延下去,叫她心不安生的时间更久,父亲归期也要推迟。 「你先好好休息,我晌午再回来看你。」耽误了这么久,宋钦必须出发了。 「王爷……」他挪到床前,准备穿靴子,唐瑜看着他背影,犹豫片刻,忍不住问了出来,「王爷,这七天,算在一个月里吗?」算了最好,不算的话,她想先搬回自家庄子上。 宋钦提着靴子,回头看她,盯着她抿紧的唇,明知故问:「你希望算还是不算?」 唐瑜低下头,小声道:「王爷应该知道答案。」 宋钦神色不变,身体突然后仰,脑袋正好搭在她腿上,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 唐瑜慌乱地别开眼。 宋钦抬手捏她下巴,将她拉了下来,正色道:「瑜儿也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答应你。」 唐瑜意外,看看他,点点头。 宋钦摸摸她下巴,唇角上扬,声音低哑:「昨晚,本王伺候得舒服吗?」 唐瑜抿唇,几乎他没说完,她就扭过了脑袋。 宋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白皙的脸庞浮上不知是象征害羞还是愤怒的红晕,看她耳根也染上绯色,他身心愉悦,拉过她手亲了亲,「瑜儿,既然你也承认那是乐事,为何不多享受几天?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你可能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再没有人……」 「王爷别说了,您不愿意,我现在就回庄子,一月之期再顺延七日,不叫您吃亏。」唐瑜脸色冷了下来,不想听他的污言秽语。 头顶的小姑娘再次恢复了冷脸,红唇紧抿,宋钦看了好笑,捏捏她手道:「你看你,又把我往坏了想,瑜儿,其实只要你住在王府,就算晚上什么都不做,我也是占了便宜。好了,这七天也算在里面,你安心休息,别再胡思乱想。」 仰起脑袋,同时抱住她迫使她低头,宋钦笑着香她嘴唇,轻轻一吻,这才离去。 唐瑜呆呆地望着他跨出内室,难以相信他真的答应了。 不过唐瑜很快就被身体的异样唤回了神,掀开被子瞧瞧,褥子上又多了一块儿印记,唐瑜深深皱眉,喊明溪进来服侍。 外面宋钦回了前院,换好朝服,出门前才淡淡地吩咐沈寂,「女子月事期间要注意什么,事无巨细,你都写下来,回来本王要看。」 沈寂定住,在王爷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宋钦匆匆进宫去了,比平时晚到了一刻钟左右,因为前几天迟到过更久,这次大臣们没太震惊,私底下悄悄对个眼神,有那家里妻妾多的,瞅瞅宝座上摄政王俊美的脸庞、异于平时的好气色,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小皇上宋谨是肯定不懂的,回到慈安宫,太后照旧问他皇叔情况,宋谨如实道:「瞧着心情似乎不错。」 太后听了,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昨日七夕,宋钺终于有理由进宫了,她还想再找法子利用唐瑜在王府的这段期间毒害宋钦,宋钺却天性谨慎,叫她先罢手,免得急功近利打草惊蛇。道理太后都懂,但宋钦难得动了情欲,还是她可以利用的人,太后怕错过这次,以后再没机会,一个月,唐瑜再美,宋钦也会吃腻吧? 奈何她在深宫里头,宋钺不配合,她只能听他的。 七月十五,中元节。 唐瑜十四那天就回了侯府,次日头戴帷帽,与容氏娘仨去唐家祖坟祭拜先祖。 老天爷似乎也知道今日是个悲伤的日子,天阴沉沉的,唐家众人抵达祖坟时,已经落了稀疏的雨点。容氏立即喊身边丫鬟快快撑伞,柳嬷嬷陪唐瑜来的,见姑娘没开口,狠狠瞪了一眼那边准备去给容氏取伞的丫鬟。 小丫鬟怕她,为难地看向容氏。 容氏气得不行,只是扫眼前面亲自往墓碑前摆放祭品的长女,再看看远近的坟墓,认了。 唐瑜没太在意容氏与唐琳,牵着琦哥儿,一一给县先祖们上香磕头,轮到母亲,唐瑜多跪了片刻,望着墓碑上的铭文,想母亲,也想父亲。 娘,您在天有灵,请保佑爹爹平安回来吧。 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唐瑜最后看看母亲的墓碑,稳稳地站了起来。 回到马车上,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地从天而降,唐瑜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转动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檀木手串,悲而不伤,心里是静的。 几辆马车排成一队,行到城郊,容氏等人继续往京城走,唐瑜派人去打声招呼,拐向了别院。除了留她在王府,除了明知她不喜欢也坚持要了她,宋钦大多时候对她都很好,中元这样祭祖的大日子,他放她回来住了两晚,并且都算在了一月之期里,但也只是两晚,今晚就得回去了。 抵达庄子,这场小雨慢慢地又停了。 夜幕降临,宋钦又来接她,在外面还算老实,一上车就将她抱到了腿上。 唐瑜低着脑袋,什么都没说。昨天她月事就干净了,宋钦憋了那么久,现在人又到了他手里,他当然迫不及待,难不成人家还会因为她今日祭祖而放过到嘴的便宜? 「哭过?」小姑娘闭着眼睛,宋钦抬着她下巴,轻声问道。她那么怀念她母亲,肯定哭了吧? 男人声音平静,腿那边也没有她前几晚领教过数次的异样,唐瑜意外睁开眼睛,就对上宋钦近在咫尺的凤眼,黑白分明,里面的关心怜惜如澄净溪水下的卵石,清晰非常,不见一丝男人的情欲。 第26章 心知自己又做了一次小人,唐瑜别开眼,摇摇头,「没有。」又不是小孩子那会儿。 宋钦仔细端详她,瞧着是不像哭过,放了心,搂着人亲了一口,「那就好,昨天跟暖暖说话,提到祭祖,小丫头都没见过她母妃,竟然还掉了几滴金疙瘩,我就想到了你。说来可笑,祭祖的大日子,我谁都没想,只想你了。」 祭祖祭祖,皇家这些祖宗,哪个手里没沾点亲人的血腥?宋钦小时候那几年,对他们敬过畏过,自从去了南疆,自从被人送到鬼门关又闯了回来,宋钦对祖先再无普通百姓那样的怀念,他更在乎将来,更在乎身边的活人。 抱着想了两晚的小姑娘,宋钦身心舒畅,她不在王府的这两晚,他比他预料地还不习惯。 「还不舒服吗?」记起她的月事,宋钦低头,大手隔着衣裳,轻轻摸了摸她小腹。 唐瑜还是摇头,才动动脑袋,就感觉底下有什么苏醒了。那么明显,唤醒了那两晚的记忆,唐瑜浑身不自在,一动不敢动。头顶的呼吸明显加重了,怀抱也似乎更热,唐瑜紧张地攥住袖口,怕他现在就胡来。 「别怕,今天日子特殊,我不碰你。」嘴上说着君子的话,宋钦脑袋却埋在她脖颈,深深地闻她的女儿香。唐瑜如坐针毡,不信又盼望他说到做到,至少,也要坚持到回府…… 但宋钦比她想象的能忍,回了王府也没有动她,规规矩矩地躺在一侧,抱都没抱,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她闲聊。打听完她小时候祭祖的情况,宋钦终于记起正事,道:「明天还有一日假,我带你去狩猎,你扮成小厮,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唐瑜不想去,但宋钦好歹体谅她今日祭祖,明明想要却能忍住,唐瑜便没有拒绝,更何况宋钦打定主意的事情,她拒绝也没用。 她答应地痛快,宋钦心情不错,拍拍她手,柔声道:「睡吧。」 他规规矩矩的,没必要装,唐瑜躺在床里侧,安心地睡着了。 半夜忽然惊醒,男人呼吸急促,正在解她衣裳,听出她醒了,宋钦动作不停,继续解她中衣花扣,只凑到她耳前哑声解释道:「瑜儿,子时已过。」 十六了,现在已经不是中元,无需有任何避讳。 这晚是明湖守夜,天亮时分,明溪打着哈欠懒懒来了上房这边,准备一会儿服侍两位主子,然而一拐过走廊,就见明湖站在院子里,正静静地练着功夫,动作行如流水。明溪愣愣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姐妹。 明湖确实比她勤快,但也没有今早起来这么早过吧? 刚要问,上房窗子里忽然飘出一声破碎的「王爷」,娇啼婉转,像是窝里求食的雏莺,拍打着小翅膀求母莺快把嘴里的食物给她,又像被母莺抓到天上强迫她学飞,雏莺累坏了,娇娇地求母莺放她休息会儿。 但明溪知道,里面没有黄莺,只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以及年轻气盛身强体健的王爷。 年轻气盛……王爷虽然二十七了,有些成亲早的男人这个年纪已经当了父亲,但王爷看起来与二十出头没什么区别,应该也算是年轻吧? 里面声音断断续续的,明溪低着脑袋坐到走廊旁边的长椅上,努力胡思乱想,免得被那边吸引。 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天都完全亮了,确定里面是真的平静了,明溪明湖互视一眼,悄悄走到堂屋,听候传唤。 内室。 唐瑜伏在宋钦身上,全身没有一处不累,可精神却莫名地好,仿佛这一晚并没有被他断断续续地叫醒三次,仿佛她一直都在安静地睡觉。但她不想让宋钦看出来,索性闭上眼睛,慢慢地平复。 宋钦出的力气比她多,这会儿却先恢复了正常呼吸,翻个身,将她搂到怀里,一下一下地亲她脑顶,「瑜儿,羽化成仙也不会好过咱们刚刚,是不是?」 唐瑜还在细喘,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 宋钦默默回味她刚刚的模样,仙女似的人物,却被他箍在怀里挣脱不得,红红的脸上带着承受不住的泪,小手一会儿推他一会儿攀他,唤他求他,再也不会冷眼冷语,也不会自哀自怜,完完全全是他的女人。 「瑜儿……」 他挪下去,捧着她脸亲,太喜欢,他还想。 唐瑜感觉到了,立即往后退,他几乎同时追上去,唐瑜慌了,不得不开口,蹙着眉提醒道:「王爷不是说要带我去狩猎吗?」 睡了半宿,她忘了他昨晚说的话,刚刚那一次开始前,她以上朝为由劝他停下,他笑着说今日不用上朝,她没有借口也没有力气拒绝,难道现在他也不想去打猎了? 宋钦确实不想去狩猎,但这次狩猎别有目的,耽误不得。 「我快点,一刻钟便好。」好一会儿没动,看到她紧张等待的样子,宋钦笑,故意一本正经地吓唬她,再次将她压在底下。 他摆出这样的姿势,连时间都定好了,唐瑜笃定他志在必得,想到昨晚她越求他越闹得欢腾,眼下她学乖了,手攥着被汗水浸得微湿的床褥,抿唇等待。 她视死如归,宋钦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她困惑睁眼时低头,香了香她嘴唇,「不过念及你身子娇弱,本王暂且忍耐忍耐,晚上再继续,免得你没力气随我上山游玩。」说完抬起头,又亲亲她眼睛,然后长腿一跨,下了床。 唐瑜暗暗松了口气,才拉起被子,外面宋钦吩咐两个丫鬟备水,得知已经准备好了,他满意地翘起嘴角,重新回到床边,眼看原本平躺的小姑娘在他过来后迅速捂着被子转到了里面,宋钦低笑,穿好中衣,弯腰,连人带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王爷……」 「我抱你去沐浴。」宋钦亲她小脸,见她眼里一片慌乱,他凤眼含笑,柔声承诺:「放心,这次真的只是沐浴。」 唐瑜别开眼,并不相信。 第27章 宋钦大步出了内室,外面明溪低头慢了一些,瞥见唐瑜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小脚,不知是她眼花还是小姑娘脚丫子真的被蚊子叮了,上面竟然有几处红痕。想要确认,王爷抱着人走远了,明溪皱眉看向内室门口,决定今天再把房间彻底收拾一遍。 两刻钟后,宋钦抱着唐瑜回了内室,亲自给她擦拭。难得不用早早进宫,第一次陪她过早上,宋钦新鲜又愉悦。给她穿完衣裳,小姑娘佯装不着急地提出叫丫鬟们进来伺候,好避开他的亲近,宋钦偏不让她如意,抱她放到梳妆镜前,手撑着椅背,低头看镜子里的她,「我帮你梳头。」 唐瑜攥紧拳头,强忍着才没有还嘴,知道他最想诱她生气,他再戏谑哄她。 垂着眼帘,她随他摆弄。 宋钦想到了侄女那天扎的花骨朵似的发髻,帮她通过发,他握着她一头黑亮柔顺的青丝,盘到脑顶,试图绑起来,只是右手刚松开去拿梳妆台上的定发首饰,这边左手手心一痒,一大缕长发竟然滑了下去。 宋钦皱眉,随意地看向镜子,瞥见小姑娘嘴角难以察觉地翘了翘,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宋钦心情又好了起来,不再追求必须成功,放慢速度随心所欲地琢磨练习,偶尔亲她两口。他有耐心,察觉他很是享受给她当梳头王爷,唐瑜不耐烦了,委婉地劝道:「王爷,叫明溪明湖进来吧,早点收拾好,早点用膳。」 「饿了?」宋钦刚刚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身后,握着两缕青丝乱捣鼓,闻言脑袋歪过来,看着镜子里的姑娘问。 唐瑜确实饿了,顺势承认,点点头。 宋钦眼里闪过一道犹豫,不过看看她乱糟糟的头发,自己也觉得丢人,便就坡下驴,站了起来,心里想着回头叫侄女过来练练手,侄女人小,肯定不会笑话他,他也不用觉得没面子。 「那我给你梳个男子发髻。」宋钦轻声道,「今天穿男装出门,会骑马吗?」 唐瑜看着台面,摇摇头。 「到了人少的地方,我抱你骑。」宋钦体贴地道。 唐瑜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趁他心情好,她低声试探,「王爷,您私底下怎样我都随您,在下人面前,您,别那样行吗?」哪怕是明溪明湖、沈寂褚风,她也不想让他们瞧见。 「好,到了山里,就你我二人的时候再教你。」宋钦很爽快地答应道。 唐瑜刚要道谢,他突然把脸凑了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唐瑜还是扭头,然而这次他没再放过她,小声威胁道:「你想本王反悔?」 唐瑜抿唇,犹豫片刻,不甘不愿地转过去,看看近在眼前的男人脸庞,她飞快地,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这里不算,亲嘴。」宋钦按住她想扭开的下巴,笑着道。 唐瑜恼羞成怒,既然是嘴,为何不先说清楚,反而把脸对着她? 「亲不亲?」盯着她因为愤怒越发潋滟的水眸,宋钦幽幽地问。 唐瑜紧紧抿着唇。 她气鼓鼓的,宋钦好笑,「算了,瑜儿不亲我,我来亲瑜儿。」 俊脸前移,熟练地捉住她红红的小嘴儿,香了又香,亲得她抬手推他,宋钦才恋恋不舍地放了她,再看面前的小姑娘,绷着脸朝一侧扭头,那脸红彤彤的,却比清晨最美的牡丹还动人,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瑜儿,你真美。」他抱住她,情不自禁地夸道。 唐瑜无动于衷。 宋钦自己享受了会儿,他也饿了,帮她打扮好,暂且还穿着女裙,先去外面用饭。 唐瑜落座,看眼桌子,没发现东西。 饭后宋钦牵着她,想直接去前院换衣裳,唐瑜低头道:「王爷先行,我很快就过去。」 「你还有事?」宋钦疑惑问。 唐瑜沉默。 宋钦不解,她不说,他看向那边的两个丫鬟,明溪低着脑袋,就连平时稳重冷静的明湖,脸上也有一丝异色,似是在担心什么。 宋钦不喜这种所有人都知情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冷声道:「明湖,你说。」 明湖不敢违抗,跪下道:「回王爷,姑娘,姑娘还没用,避子汤。」 才说完,旁边明溪也战战兢兢跪了下去。避子汤当天早上服用最佳,姑娘现在不提,一会儿就得随王爷出门了,可是提了,王爷大好的心情,怕是…… 宋钦盯着两个丫鬟,慢慢的,视线移到唐瑜身上。 唐瑜平静地看着脚下的元宝,分别了两天,昨晚回来也没能哄它,元宝现在特别黏人,围着她转圈,短尾巴高高翘着,咧着嘴朝她笑。 「还不快去端汤?」一侧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明溪迅速去厨房了,明湖识趣地退到远处。 唐瑜悄悄看向宋钦。 宋钦背对她站着,长身而立,挺拔如松。 「谢王爷。」唐瑜低声道。 「怪我忘了。」宋钦最听不得她谢,轻飘飘的三个字,像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如果不是他强要了她,她喝什么避子汤?如果不是他仗势欺人,不敬她,她又怎么会无论如何都不喜欢他,不想生他的孩子? 宋钦不怪她牢牢地守着心,但他也清楚,如果他没有那样做,她永远都不会来到他身边。 他不后悔。 「我先去更衣,你早点过来。」 不想留在这里看她喝那个,宋钦抬脚走了。 唐瑜目送他离开,领着元宝退回了堂屋,没过多久,明溪端了案板过来。 药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温着,现在喝刚刚好,唐瑜端起碗,不急不缓地,喝了个干干净净。 汤是苦的,她却甘之如饴。 唐瑜喝完药,正准备去前院,宋钦打发小丫鬟送了一套男装过来,称其有事要耽误片刻,叫她换好衣服先去马车上等着。 第28章 宋钦是摄政王,想来休假在家事情也不会少,唐瑜没有多想,回屋去换衣裳。 一刻钟后,唐瑜由明湖陪着走到了王府前面,马车停在影壁里头,除了褚风,院中再无旁的侍卫,看来今日宋钦出门是打算轻车简从。唐瑜放下心来,目不斜视地走到车前。 褚风取下木凳摆好,然后退到几步外,一直忍着没看小姑娘,直到她低头上车,褚风才偷偷瞄了眼。小姑娘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圆领长袍,普通小厮打扮,但这颜色更衬得她肤白若雪,脸蛋白里透红的,瞧着特别精神,特别……漂亮。 男装都这么美,怪不得王爷喜欢她。 想想王爷得到了这样的大美人,褚风还是挺为王爷高兴的,唯一看不惯的就是美人总惹王爷生气,假如她对王爷温柔体贴些,他绝对敬重她,不会再在心里叫她狐狸精。 人上了车,明湖站在车旁陪着,过了一会儿,看到王爷回来,她才同唐瑜打声招呼,走了。 「王爷。」褚风远远地行礼。 宋钦依旧是一袭墨色绣蟒长袍,面无表情走过来,抬腿上车。 褚风竖起了耳朵,却只听到一声使唤,「出发。」 褚风赶紧应了声,先牵着马车出门,再跨上车辕,不紧不慢地赶车。 马车里头,宋钦打量一番旁边坐着的小姑娘,低声夸道:「瑜儿这样穿挺好看的,回头我让人给你多做几身。」 唐瑜在他进来后就垂下了眼帘,此时听他低低地夸她,带着几分亲昵,仿佛真的没有将避子汤一事放在心上,她忍住观察他脸色的冲动,客气回道:「总共也穿不上几次,王爷还是别破费了。」 看出她还在提防他心情不好,宋钦无奈又好笑。既然知道哪些事情会惹他不快,为何还有胆子提出来?一会儿胆大包天,一会儿小心揣度,真叫人难以捉摸。但也没办法,他就喜欢她这脾气。 「那可不一定。」伸手将人抱到腿上,宋钦低头亲她秀挺的鼻梁,凤眼盯着她,「还有半个月,一天换一身,那就是十五次了。」 唐瑜终于明白了,他确实没有太在意那点不快。没人愿意跟正处在气头上的人打交道,他好好的,唐瑜身体放松下来,难得回了一句,「王爷准备去何处狩猎?」 「流霞山,离得近些。」宋钦很是随意地道。 唐瑜脸色微变,流霞山,她上次去流霞山,是与表哥一起去的,还被宋钦冷言讽刺…… 看出她记起来了,宋钦略微抱紧了她,想到当时他嘲讽她的教养,他亲亲她耳朵,真心赔罪:「瑜儿,那次我是看不惯你跟他在一块儿,一时生气,没管住嘴,你别当真。你想想,假如你看到你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会高兴?」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王爷给我讲讲狩猎的事情吧。」唐瑜侧头,看着车帘道。卿卿我我,除了刻字答应表哥婚事,她与表哥从未有任何逾矩之举,怎么落到他眼里就成了卿卿我我? 他抱着她,对她做着「卿卿我我」的事,居然还好意思指责她与别人…… 跟这些话比,唐瑜更想听他讲天南海北。 小姑娘嘴儿紧抿,显然是不高兴了,宋钦却猜不到她生气的理由,难道还在怪他出言不逊? 自知那不是轻易就能原谅的错,宋钦识趣地转移话题,给她讲如何狩猎,讲她想听的。 马车到了流霞山山脚,宋钦先跳下车。 褚风紧张,暗暗观察主子一举一动,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放木板凳过去,全神戒备,主子侧头看了过来,「去找范仲问问情况。」 褚风立即懂了,主子不想他在这里碍眼。 他也不想看啊…… 如蒙大赦,褚风撒腿就远处的树林里跑去。主子来狩猎,暗卫早已检查过这片山林,并且藏在各处随时待命,其中范仲就是这批暗卫的首领。不过快跑进林子,褚风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正好看见男装打扮的小姑娘扭着脑袋站在车辕上,王爷抱着人家双腿…… 褚风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他都没见过王爷这样抱三公主,敢情把美人当孩子宠了吧? 实在想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盛宠一个冷冰冰的美人,褚风一溜烟闪进了林子。 马车那边,双脚陡然离了车板,唐瑜不由地扶住了宋钦肩膀,他将她举得高高,唐瑜低头只看见他头顶的白玉发簪。迅速扫视一圈,没发现任何人,唐瑜稍微自在了点,察觉男人抱她太久,她小声催道:「王爷……」 「我喜欢这样抱你。」宋钦往车蓬旁边走了两步,他靠到车板上,仰头看上面的小姑娘,她脸蛋红了,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因为这样的姿势而尴尬。宋钦越发喜欢,低声笑道:「瑜儿,我长你十二岁,除了晚上,你在我眼里跟孩子差不多,特别招人疼。」 唐瑜转开脸。 既然把她当孩子,为何不连晚上也当孩子? 宋钦笑着将她放了下来。 唐瑜走开几步,眺望眼前的流霞山,完全陌生的山头,不知离那片桃林有多远,但想想也就明白了,专供京城子弟狩猎的去处,里面定然有些凶狠的野兽,怎么可能离女眷们游乐的桃林太近? 褚风牵马过来,宋钦戴好箭囊,叫他牵走马车,人走远了,才转身,用眼神示意唐瑜过去。 唐瑜没打过猎,疑惑问他:「山里马能走吗?」 「这边山不高。」宋钦看着她道。 唐瑜还是不太放心,可是也没办法,走到马前,他在旁边扶着,她小心翼翼踩上马镫。在同龄的姑娘里面,唐瑜真的不矮,但宋钦这匹马太高,马镫又是按照宋钦腿长调整的,唐瑜完全跨上去后,双脚竟然踩不到马镫。她紧张地握着缰绳,怕自己掉下去。 宋钦在下面瞧着,趁她盯着马脑袋佯装镇定,悄悄拍了一下自己的爱马。 第29章 黑色的骏马十分通灵性,四只蹄子往前动了一小步。 唐瑜吓坏了,惊叫一声抓住马鞍,浑身发抖,小脸惨白如纸,忍不住低头看下面的男人。 「叫我,我就上去。」宋钦一手握着被她攥着的缰绳,一手搭在了她大腿上,轻轻地摸了下。 他故意威胁她,唐瑜不想让他得意,抿着唇不吭声。 宋钦这回没拍马,却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骏马得令,跨了一大步,唐瑜第一次坐在马背上,心都快跳出来了,摇摇晃晃地实在太怕,闭着眼睛求他,「王爷……」 话音才落,那人就利落地跳到了她身后,唐瑜本能地往后靠,然而没等她有所行动,下巴就被他转了过去,火热的唇迅速含住了她的。唐瑜心跳还未平复,后怕地紧紧靠着他宽阔的胸膛,良久良久注意力才回到他的吻上。 意识到这是在外面,随时可能有人经过,唐瑜使劲儿别过脑袋,喘着气道:「王爷……」 「好,不亲了。」宋钦将她掉了个儿,低头嘱咐她,「抱着我,咱们马上进山。」 唐瑜双脚凌空,后面没有依靠,只能抱住他窄瘦的腰,松松抱着,不掉下去就好,然而他马上加速,骏马疾驰跑向山路,唐瑜一下子抱紧了他,脸紧紧贴着他胸口。咚咚咚的,是脚下的马蹄声,也是他有力的心跳。 无法否认,在这条山路上,她必须依靠他。 唐瑜闭上了眼睛,任由山风从耳边吹过。 骏马进了山,山路再缓也不如平地,宋钦习惯了没觉得如何,唐瑜却觉得底下一颠一颠地难受,她一直忍着,好不容易有段平路没颠簸,前面遇到一条窄窄的沟渠。不用主人吩咐,骏马敏捷地跃了过去,唐瑜只觉得自己好像快飞了起来,跟着重重落在马鞍上…… 小姑娘没忍住,深深吸了口气。 宋钦听到了,当即勒住马,低头问她:「怎么了?」 唐瑜咬着唇,在面子里子间犹豫片刻,无奈道:「王爷慢点行吗?」 宋钦不懂,因为她低着脑袋,他身体往后仰,看着她眼睛问:「为何?」 唐瑜歪头,「太颠簸。」 宋钦看看她腿,懂了,有点愧疚,抱住她道:「怪我疏忽了。」说着大手毫无预兆地挤到她与马鞍中间,抓了两把,一本正经地道:「我帮你揉揉。」 唐瑜恼羞成怒,红着脸抓他手腕,「王爷……」 宋钦刚刚真的没有歪心思,她一反抗,他不知为何想到了早上,呼吸陡然重了起来,低头咬她耳朵,「瑜儿,你说,是马颠得厉害,还是我?」 他说的如此直白,唐瑜不受控制地也想到了那会儿,他非要她坐在他腿上…… 心里憋了一把火,想要打他骂他的火,可人家是王爷,她必须忍着。 眼睛看着脚下,唐瑜努力转移心思。 宋钦不喜欢她忍,猛地抱住她,嘴堵住她嘴,双手并用要解她里面的中裤。唐瑜急了,呜呜地拒绝,小手拦不住他有力的手臂,眼看就要被他扯开里面的腰带,唐瑜急了,没有旁的办法,又死也不想在野外与他乱来,什么都顾不得,管他是王爷还是啥,唐瑜第一次用力攥住他后背,狠狠地抓他掐他。 宋钦疼,可他浑身痛快,他不想要木头,他想要活生生的她。 他停了,她也停,他试探着还想继续,她立即又狠狠来了一下。 宋钦挪出手,抱着她一心亲她,骏马漫无目的地走,他抱着自己的小姑娘,亲不够。 终于松开,唐瑜嘴唇都肿了。 「瑜儿,以后厌恶我,尽管打尽管骂,我都喜欢。」看着她愤怒的水眸,宋钦哑声笑道。 唐瑜衣襟高高起伏,气得。他一次次欺负她,她都忍,就算刚刚他真的想要,她除了自怜也没有办法,可现在他却告诉她,他没想要,只是要逗她骂他打他,连番的戏弄,简直比要她还气人。 要她只是折磨她的身子,但他三番两次的捉弄,是折磨她的心神。 她仰着头,愤怒地瞪着这个男人,如果愤怒能化成火,宋钦早已焚为灰烬。 气成这样,还沉默地隐忍,宋钦心疼了,收了笑,正色道:「瑜儿,我……」 唐瑜扬起手,使出所有的力气朝他脸上甩去。 他凭什么?她能给他的都给了,他还想要怎样? 宋钦什么眼力,余光瞥见她的小手,他脑海里接连浮现几个避开的动作,或是攥住她手,或是身子后退,但他都没有选择,而是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然后也就是响声发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的朝马下栽了下去。 骏马此时站在一片斜坡之上,宋钦落马那侧正是斜坡,直接滚了下去。唐瑜傻了,她身下的骏马正要抬蹄嘶鸣,坡下忽然传来一声口哨。骏马训练有素,听到声音顿时放下蹄子,稳稳地一动不动。 好像眨眼的功夫,宋钦已经滚到了坡底,唐瑜眼睁睁看着他小腿撞到了一棵树干上。 滔天的愤怒在他落马时都烟消云散,望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短短的时间,唐瑜想到了无数问题。宋钦死了吗?他死了她也活不成了,褚风沈寂不会放过她,她再也见不到父亲……他死了,就说明她杀了人,她竟然杀了人? 唐瑜不想宋钦死,就算她能独善其身,她也不想他就这样死在她手下。 「王爷!」她哆哆嗦嗦地喊他,笨拙地下马,快步朝坡下赶去。 「王爷……」跪到地上,看着依然没有动静的人,唐瑜白着脸晃了晃他肩膀。 宋钦还是不动。 唐瑜脸色更白,握住他肩膀,艰难地将他翻了过来。 他白皙的脸上有浅浅的手印,看到手印,唐瑜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还有点火辣辣的发麻。她后悔极了,如果不是她力气太大,他就不会落马,更后悔她过于冲动,为什么没能忍下去。 第30章 「王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唐瑜颤抖着去探他鼻息。 手刚放到他鼻子底下,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凤眼明亮,里面却装满了笑。 唐瑜再次愣住。 宋钦握住她小手,叹息道:「打了一巴掌,还害我摔了一跟头,消气了?」 「臣女有罪。」他有心情调侃,唐瑜却浑身冷汗,低头叩首,诚心请罪。 他一直纵容她,她不领情,但不知不觉胆子还是变大了,换成刚进府的时候,她哪敢打他?毕竟是王爷,即便宋钦表现地宽容大度,唐瑜也不敢顺着他的话说,一不小心碰到他纵容的底线,她就完了。 宋钦却抢先托起她额头,盯着她眼睛道:「瑜儿,以后像对待你表哥那样与我相处行不行?我哄你高兴了,你笑给我看,我做错了,你嗔我骂我?左右只剩半个月,你就当演戏,伺候得我高兴了,将来我放你也放得痛快,是不是?」 唐瑜维持着弯腰叩首的姿势,眼睛看着草地。 他这是强人所难,她与表哥青梅竹马,从小玩在一块儿,自然有什么话都敢说,他是摄政王,放眼整个大齐,谁敢训斥他?大臣们都做不到的事,他为何非要强迫她? 「瑜儿,看在我因你断了腿的份上。」 男人又说了一句,唐瑜琢磨了两遍才明白过来,震惊地抬起头。 宋钦咧着嘴朝她苦笑,大手拍了拍撞到树的左腿,「动不了了。」 唐瑜怔怔地盯着他腿,真断了? 断腿,好像也就比死了稍微强一点吧?摔成这样,他居然还不怪罪她,反而惦记着…… 「瑜儿……」宋钦握住她手,扯回她的注意力,凤眼执着地看着她,「行不行?」 唐瑜真的没辙了。 她扭头,小声埋怨道:「如果不是王爷胡闹,我也不会打您。」 宋钦如听天籁,捏了捏她手,巴巴地承认:「嗯,怪我欺负人,所以摔跟头也活该。」 唐瑜看他一眼,见他一脸满足的笑,她迅速别开眼,「您的腿……」他就不怕残了瘸了? 「接上去养几十天就好。」自己的「伤」,宋钦心里有数,凤眼盯着她,舍不得移开。 确认不会残瘸,唐瑜彻底松了口气,张望四周,皱眉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动不了,她搬不动他也记不得来路,怎么叫人过来? 宋钦笑笑,从袖口摸出一根细长的竹筒,示意小姑娘拉上面的铁环。 唐瑜没见过这东西,犹豫着伸手,轻轻扯了下。 「嗖」的一声,宛如放烟火一样,一团白雾在树林上方炸开了。 「以前出门常常遇到刺客,这些东西都会随身带着。」宋钦扔了竹筒,给她解释,「暗卫在后面,马上就到。」 他淡然自若,唐瑜瞥眼他脸上的手印,不自在了。 宋钦笑,随手抓把土抹在脸上,抹完了,就见她慢慢红了脸,眼睛望着别处,颇似难为情。 「本王现在丑吗?」宋钦低声问,上半身往她那边蹭了蹭。 唐瑜红着脸摇摇头。 「你都没看我。」宋钦一语戳穿她的谎话。 唐瑜便飞快扫他一眼,再摇头,脸更红了。 「你仔细看看,我怕没涂匀,露了出来。」宋钦晃晃她手,说的也是真心话,有些事情在她面前没关系,叫侍卫知道可不行。 唐瑜同样不想让人知道她掌掴了王爷,认真瞧他脸颊,她的手印不多,偏他那把灰土抹错了地方,指印还露在外头。这是她打的,打的时候痛快,这会儿心虚了,唐瑜停顿好一会儿才在虚空点了点,垂眸道:「这里还有。」 「你帮我抹。」宋钦痴痴地看着她。 唐瑜做不来,才要拒绝,男人低声提醒她,「你打的。」 唐瑜抿唇,手指沾点土,为难地帮他抹,努力不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 仿佛她不是在往他脸上抹土,而是在摸他,弄得她指头感觉也怪怪的。 远处传来脚步声,唐瑜回神,最后检查一番,用力挣脱宋钦的手,退到了几步外。 「王爷!」褚风风似的奔了过来,因为还没到约定的时候,所以远远看到主子躺在那儿,褚风真的以为自家主子受伤了,跪下时阴沉沉剜了狐狸精一眼。 唐瑜习以为常,就当不知道,宋钦却是眉头一皱,念在褚风跟随他多年,暂且给他留了情面。 回到马车上,宋钦握住唐瑜小手,声音不高不低地道:「褚风对你不敬,回头我罚他军棍。」 外面褚风万万没料到他竖了几次耳朵听到的第一句「悄悄话」竟然是罚他,一口老血堵在心头,险些栽下车。 王爷的心啊,都偏到狐狸精那边去了! 端王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回京,吓坏了路人,很快消息便传开了,王爷狩猎时意外坠马,摔断了腿。 这事传进宫,太后立即让卫昭护送小皇上亲自去端王府探望。 宋钦若只是个王爷,卫昭就连面子活儿都不想做,但他是摄政王,他受伤关系到朝廷大事,因此乖乖陪小皇上出宫了。此时端王府门外车水马龙,几乎所有够品次的朝廷大员、侯爵勋贵都来了,全在厅堂等候,听闻皇上驾到,六位内阁阁老立即领着文武官员出去迎接。 「皇叔怎么样了?」小皇上宋谨急切地问。 兵部尚书梁敬上前道:「回皇上,太医正在诊治,臣等也在等候消息。」 宋谨点点头,领头朝临江堂前院走去。 大臣们没有王爷允许不得入内,宋谨就不用忌讳了,由卫昭陪着进了宋钦的卧室。 太医刚替宋钦定好夹板,见皇上来了,赶紧下跪行礼。宋钦面容泛白,依旧清冷,淡淡地问侄子:「皇上怎么来了?」 第31章 「听闻皇叔受伤,朕心急如焚,皇叔哪里受伤了?」宋谨刻板地学话道,走到床前,盯着男人的腿,脸上没有担忧,反而疑惑懵懂更多,这也正常,宋钦对他还不如对三公主,叔侄俩之间并没什么亲情。 宋钦扫了眼太医。 太医马上解释道:「皇上,王爷小腿骨折,万幸伤势较轻,臣暂且为王爷定上夹板,王爷卧床休养半月应该就能拆下夹板了,届时臣再检查王爷恢复情况,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王爷想彻底恢复日常活动,恐怕要多休养一段时日。」 宋谨似懂非懂,扭头看向卫昭,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卫昭垂眸问宋钦:「请问王爷,您养病这段时日,朝政……」 「沈寂,请诸位大臣进来。」宋钦打断他的话,俨然早有主意。 卫昭抿了抿嘴。 沈寂请了六位内阁阁老与其他几位重臣进来。 宋钦道:「本王养病期间,由内阁暂理朝政,如遇难以决断之事,递呈本王。」 众臣恭声领命。 卫昭无可奈何,六位阁老,全是宋钦培植起来的,他们做事,当然事事以宋钦的利益为先,可以说宋钦上不上朝,没有太大区别,至少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还动摇不了了大臣们对他的忠心。 「好了,本王累了,皇上与诸位大臣请回吧,平日如果没事,也不必来探望,本王累了这么久,想趁机安心休养。」 「嗯,皇叔保重。」宋谨小声地道,先行一步,出去时正好撞见前来探望的永寿长公主。 「皇姑母。」宋谨客气地喊人,对这位脾气古怪的长公主也不是很亲近。 一身素雅女装的宋钺点点头,随意扫了一眼众人,站到旁边,等小皇上从身边经过了,他才继续前行。里面宋钦得知长公主来了,嘴角微翘,转瞬恢复,叫沈寂请人进来。 「四弟擅骑射,今儿个怎么摔了?没有大碍吧?」宋钺从小装女人,对女子的神态举止语气早已把握地炉火纯青,身姿婀娜地走进来,肤白貌美,好似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看不出比宋钦还长八岁。 坐在沈寂搬过来的椅子上,宋钺看着宋钦定了夹板的小腿,疑惑道。 淡淡的女人脂粉气飘散过来,宋钦不喜,冷声道:「一时大意,劳皇姐挂念。」 宋钺看向他脸,都是男人,又是眼力极好的,很快就在宋钦略显苍白的脸上找到了纵欲的痕迹,再想到上午属下传回的消息,说宋钦带了唐瑜进山,也就大概猜得出宋钦为何会「大意」了,看来再稳重的男人,得到美人,都会分神。而宋钦越在乎唐瑜,将来他们再利用唐瑜的机会就越大。 「唉,都是大人了,该怎么照顾自己也不用我教,那你好好养病,我改日得空再来探望。」嘘寒问暖过了,宋钺起身,身体前倾的时候,胭脂气又送了一波到宋钦那边。有沈寂在,宋钦知道这只是单纯的女人胭脂香,皱皱眉,忍了。 断断续续几波探望后,端王府终于清静了下来。 宋钦才要命人去请唐瑜,三公主又来了,之前人多小丫头被嘱咐不能来,现在亲眼看到皇叔的伤,三公主扑到皇叔怀里呜呜哭了起来,「皇叔你没事吧?」抽抽搭搭的,泪眼汪汪地望着心里天一样的皇叔。 宋钦在心里叹了口气,除了身边的心腹,恐怕这是目前世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吧,如果后院那小姑娘也愿意为他掉两滴泪,宋钦就是真断了腿也心甘情愿。 摸摸侄女脑袋,宋钦低声道:「皇叔没事,只是接下来要安心养伤,不能见暖暖。」 三公主眨巴着眼睛,「那我来看皇叔,不打扰皇叔,就在旁边看也不行吗?」 宋钦颔首:「不行,太医说谁都不能打扰,这样才好得快。暖暖别急,皇叔一好就去看你。」 三公主自己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是个耐得住寂寞的,趴在皇叔怀里抱了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道:「那皇叔好好养伤,我会听话的。」 宋钦没忍住,又摸了摸小丫头脑袋。 三公主乖乖走了,宋钦松口气,派沈寂去传话。 等了快一刻钟,他最想见的人才姗姗来迟,后面竟然还跟着一条小黄狗。 元宝第一次来王爷的房间,哪都新鲜,颠颠颠跑一圈,玩够了,才转回来,而唐瑜此时才走到宋钦床前,可见这个两只脚的姑娘走得有多慢。 「王爷要养多久?」瞧见他腿上的夹板,唐瑜越发自责,一边问,一边扫了眼旁边,想找坐的椅子。她房里摆着绣墩,宋钦这里有把椅子,但刚刚宋钦嫌弃宋钺留下来的脂粉味,叫人把椅子搬出去了。 「坐这儿。」宋钦拍了拍他身边。 唐瑜瞅瞅他腿,没有多说,乖乖坐了过去。 「太医说至少半个月才能取下夹板,在那之前这条腿不能乱动。」宋钦一把搂住她腰,让她像三公主那样趴在他怀里。一样的姿势,唐瑜个子比三公主高,脑袋正好搭在他肩头。宋钦挪她到肘窝,方便看她。 唐瑜因为这样的亲密变了脸色,脑袋里却在咀嚼宋钦的话。半个月不能动,那是不是…… 「在想咱们的约定?」宋钦摸摸她下巴,低声猜测道。 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往床脚那边转,不打自招。 宋钦心头的一点点郁闷被她这可爱模样安抚了,他笑着捏她耳朵,再慢慢地捻动她耳垂,「别高兴太早,本王有的是办法疼你,实在不行,还可以放你回家,等我好了再继续履行约定,瑜儿说说,你想要哪样?」 唐瑜半丝庆幸的念头都没了,委婉回道:「我想快点见到家父。」 长痛不如短痛,管他用什么办法,反正都逃不了那种事情,早点凑够一个月,她早点安心。 「真是不会说话。」宋钦笑着点了点她小嘴儿。 第32章 唐瑜默默承受。 天黑了,两人在床上用了饭,洗漱过后,宋钦不能挪动,唐瑜就歇在了这边。 宋钦左腿「受伤」,要她躺在床外侧,漆黑的夜里,他抱住她,解她的衣裳。 唐瑜好心地劝他,「王爷刚刚受伤……」 「你想我将约定多推迟几天?」宋钦大手往上攒着棉花尖儿,幽幽地问。 唐瑜不想,既然他坚持,她也就不管了。他自己的身体,他想胡来就胡来吧。 宋钦挺想换换花样的,但又不想太让她难堪,叫她坐上来,小姑娘得恨死他,他最想要的可不是单纯的几晚欢愉。可是不那样,怎么摆弄都不得劲儿,最后耐性耗尽,一翻身,就把她两条腿儿拎了起来。 唐瑜吓了一跳,然而紧随而至的男人叫她无法多想,如风雨中娇弱的花,只能随风摇摆。 直到他又将她抱到腿上,直到那夹板碍事,被他扯了丢在地上。 「当」的一声,唐瑜惊醒,震惊地问他:「王爷,您,您的腿……」 「好了,瑜儿就是灵丹妙药,本王一抱你,什么病都好了。」宋钦亲她的脸,亲她的下巴,恨不得吃了她。 唐瑜不信,有点害怕,怕他过于冲动,为了一时之欢罔顾身体,事后怪在她头上,然而男人根本不听她的劝,变得同白日的那匹骏马一样,带着她一路驰骋,去不知在何处的尽头。唐瑜身子快散了,魂也快散了,自己都顾不了,哪还有心思理他? 「王爷……」 她断断续续地哭,不懂为何他受了伤,反而比昨晚还精神。 「瑜儿,还想骑马吗?」宋钦将她按平躺着,一字一字用力地问。 唐瑜脚碰到了纱帐,又离开了,以为他在说混话,她摇头拒绝回答。 「不想?」宋钦不太确定地问。 唐瑜还是摇头,双手紧攥着床褥,身体开始打颤。 宋钦重重地道:「那不行,你不骑马,接下来几天光坐马车,肯定会觉得乏味。」 唐瑜勉强回神,睁开眼睛,还没对上他的凤眼,他忽然沉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天旋地转过后,借着月光,能看清头顶的人了。 唐瑜细细地喘着气,茫然地看着他。 「瑜儿,一会儿咱们就出发,我带你去看草原风光。」 宋钦温柔地道,唇印在她眉心。 去草原,哪个草原? 看着宋钦邀赏般的目光,唐瑜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不是断了腿…… 念头一起,唐瑜不自觉地皱眉,「王爷的腿……」 宋钦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否认不了,根本也没想过真的瞒她,他索性大大方方地笑了。 明白自己又被他戏弄了,想到她还感激他的大度,摔断腿也不怪她,唐瑜闭上眼睛,一眼都懒得再瞅这个人。她先前就疑惑,他那么壮实的男人,怎么可能她一巴掌就打落下马?原来都是装的。 小姑娘绷了脸,气呼呼地可爱,宋钦低头要亲嘴儿,她忽的扭开了。宋钦就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小声地澄清,「瑜儿,就算我真的断了腿,我也不会怪你,你可以骂我骗你,但别怀疑我对你的心。」 唐瑜从没骂过人,但她现在想到了褚风的话,就当他的话都是放屁。 「瑜儿……」 宋钦轻轻地晃,像孩子撒娇那样蹭她,唐瑜刚开始也以为他在耍赖,但是很快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样轻缓的动作,既是撒娇,也像他和风细雨的时候,特别是他胸膛故意贴着她,小王爷也还没有离开。 「王爷不用说了,我信。」她强迫自己口是心非,小手气得攥住床褥。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床笫之间,无需面子,怎么喜欢怎么享受怎么来,宋钦一手撑着脑袋,戏谑地看着她模糊的脸庞,见她不听话,他继续轻轻地摇她,快活似神仙。 他飘飘然,唐瑜心头起火,睁开眼睛瞪他,「我听王爷的,王爷就会放过我?」 说一套做一套,她凭什么信他? 宋钦看着她眼睛,二话没话,抽身而退。 退得太快,身体上的感觉没法忍,唐瑜小声哼了下,哼完了,无地自容,又闭上了眼。 宋钦抓起备在一旁的巾子擦拭,也帮她擦了擦,再躺到她身边,将人搂在怀里,「现在信了?别说今晚,瑜儿,只要你答应嫁我做王妃,我马上放你回去,婚前对你规规矩矩,做不到叫我宋钦折寿。」 他也想敬重她,但他规矩了,会有她在身边?早跑卫昭跟前表哥表妹去了。 唐瑜懒得听。 一个男人对女人能做的他都做了,那还叫规规矩矩? 「王爷究竟要去何处?去多久?」她主动转移话题。 「去怀德行宫。」宋钦捏捏她小手,无奈接受了她的又一次拒绝,好在也习惯了,「坐马车六日便到,路上顺带陪你见识见识各地民俗风情,京城你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妥了,不会叫你姑母他们起疑。」 唐瑜凝眉,怀德行宫她知道,父亲去青城必经之地,距离边疆重地青城似乎只有百余里。 她不信宋钦大动干戈,装病休朝只是为了陪她出游。 「王爷……」 「其他的你别问,告诉我,去不去?」宋钦拨开她脸庞的长发,低声问。 唐瑜抿了抿嘴,「我可以不去?」 宋钦笑,「不行。」 唐瑜呼吸重了下,宋钦握住她小手,轻轻捶他的胸膛,「想打就打,你答应过我。」 唐瑜不动。 宋钦盯着她,凤眼幽幽,忽然间风起云涌,猛地压到了她身上。 第33章 刚刚平静下来没多久的屋子,再次传来了床榻晃动声。 唐瑜听到了鸟叫,她浅浅地打个哈欠,朝床外转了过去,没想到一翻身大半个肩膀都空了,她陡然惊醒,而宋钦的大手及时赶到,稳稳地托住了她。 头顶马车轻轻地晃,他的笑脸也在晃。 唐瑜终于记起来了,昨晚她困极,他帮她穿衣裳然后抱她上了马车。 「可算醒了,本王在这边坐了一晚,怕你掉下来,彻夜未眠。」宋钦将睡得脸蛋发红的小姑娘打横抱到腿上,戏谑地道。这是真话,王府有能容两人并睡的马车,但那太显眼,宋钦微服出巡不能用,这辆马车小多了,普通富贵人家常用的,榻窄,唐瑜也得蜷着腿才能躺下。她占了地方,他便在旁边侧椅上坐了一夜。 天还没有大亮,马车里昏暗,唐瑜怔怔地看着他,好似在梦里。 她想说话,忽然又想打哈欠,忙低下头,以手掩面。 「再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前面的镇上,你再睡会儿。」宋钦怜惜地道。连续两晚酣战,他尽兴了,她可能吃不消。 唐瑜其实还是困,但她现在肯定睡不着的,瞧瞧车帘缝隙外,好像是在条村间小道上,不由问他,「王爷,咱们走出京城多远了?」 「四十……多里。」 他说到一半声音断了,唐瑜听得出他也在打哈欠,连忙挣扎道:「王爷也睡会儿吧。」她睡得再沉也知道她肯定一直躺着,那宋钦自然是真的坐了一晚。 「坐着吧,那里也躺不下我。」宋钦低声道,「昨晚特殊,以后咱们白天赶路,晚上歇着,不会再累到你。」 唐瑜点点头,他是王爷,肯定早就将一路的食宿安排好了。只是这样让他抱着并不舒服,唐瑜还是坚持自己坐着,宋钦没再纠缠,放了她,他挑开窗帘,远处村庄已经有早起的人家,屋顶冒出了袅袅炊烟。 收回视线,就见她眼睛偷偷打量旁边摆着的矮橱。 看眼她散开的长发,宋钦拉出一个抽屉,里面镜子梳子胭脂水粉都有。 「马车晃,我给你拿镜子。」宋钦很是体贴地道,举着镜子给她看。 他殷勤献得一日比一日厉害,简直掉了王爷的价,唐瑜没法真将他当丫鬟使唤,侧转过身,背对他梳头。身上是身男子长袍,唐瑜很快就梳好了男子发髻,用簪子定住,刚要放下手,眼前忽然多了面镜子,里面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庞。 他都摆过来了,唐瑜顺势检查了下头发,确定无误,小声道:「好了,王爷放回去吧。」 「我头发乱,你帮我收拾收拾。」宋钦挪到她一侧,说完就把定发簪子取了下来,背对她坐。 车里就他们两个,唐瑜总不能让他一个必定习惯让人伺候的王爷自己梳头,只好站起来,弯腰帮他通发。家里有个弟弟,唐瑜梳男人发髻很熟练了,发髻束得又快又好。瞥见放在橱子上的镜子,唐瑜放梳子时随手拿来递给他。 「我又不是你,不用照。」宋钦被她逗笑了,看都没看镜子。 唐瑜看看他正面,转身将东西收进橱子。 天亮了,马车来到了一处小镇。 唐瑜是大家闺秀,如果身边坐的是亲人,她还可能会好奇偷偷瞧瞧外面,但现在宋钦在那儿,她更要摆出无动于衷的模样,免得叫他误会唐家的教养。 「饿不饿?」宋钦靠过来,脸挨她特别近,右手挑起她这边的窗帘,凤眼瞧着外面。 唐瑜不受控制地望了出去,看到街道一侧一个接一个几乎都是饭食摊铺。累了一晚,没闻到味儿还好,眼下闻着飘进来的饭香,唐瑜悄悄咽了咽口水,目光扫过几个穿粗布衣裳的百姓,唐瑜摇摇头,低声道:「王爷……」 「出门在外,改口吧,别叫人听见。」宋钦侧头,俊脸几乎贴上她,手同时放下了帘子。 唐瑜立即后退,垂眸道:「那我叫您公子……」 「想吃什么?」宋钦笑着问她。 唐瑜不想吃外面的东西,「离客栈还远吗?这边的好像不太干净。」 宋钦笑她娇气,继续看街上,瞧见一个煎饼铺子,吩咐褚风去买两个,然后对小姑娘道:「馒头掉在地上我也捡起来吃过,什么事都没有,瑜儿尝尝,味道绝对与你在侯府吃的不一样。」难得出门,他想让她体验一下民间的小吃。 唐瑜默默地认了。 那边褚风给钱多,摊主先给他做了两个,褚风飞快递进马车,一扭头又去摊铺那里接了第三个,没费多少功夫,笑着跳回车上,一边赶车一边吃。赶了一晚上的路,他也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到了私宅再大吃一顿。 唐瑜第一次吃煎饼,盯着看了会儿,见宋钦咬了好几口了,闻着似乎也很香,便低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先从边上咬,再往旁边挪,这排咬整齐了,才继续往下吃。宋钦看得好笑,这样秀气文静的姑娘,若是生在农家该怎么办好? 「还成吗?」宋钦好奇问。 唐瑜点点头,确实挺好吃的。 只是马车终于驶进宋钦的一处小私宅,还没下车,唐瑜小腹便是一阵骨碌声,宋钦听到了,纳罕地看她,唐瑜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肚子疼,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着急去恭房,又难以启齿。 「肚子疼?」肚子叫就两种情况,她刚吃完一块儿煎饼,肯定不是饿。 唐瑜哭了,因为这种事情尴尬,因为害怕自己出丑,也因为委屈,她说街上的小吃不干净,他非要她吃…… 「停车!」一声令下,马车未停,宋钦先跳了下去,再挑着帘子朝她伸手。 唐瑜此时只想快点解决,什么都顾不得了,泪眼模糊地挪到车外,刚要下车,宋钦一把抱住她,抱孩子那样双手勒着她大腿。唐瑜没反应过来,被迫转身,对上褚风震惊的脸,她才急着拍打他肩膀,「王爷……」 第34章 宋钦已经跑起来了,宅子小,很快就到了上房,一脚踹开门,直奔里面的恭房而去。 「王爷放我下来吧……」唐瑜真的不想活了,哭着道,难不成他还要将她抱到恭桶上面吗? 宋钦及时止步,放下她,还想哄两句,她扭头跑到了里面,抽搭着撵他,「王爷去院子里行不行?」她闹过肚子,猜得到大概是啥情形。 「好,你别哭,我马上走。」宋钦不傻,该体贴的时候十分体贴,立即离开,出去时重重关门。 听到动静,唐瑜略微放心,去了恭桶那儿,坐下去了,捂着脸流泪。 她从来没有这般丢过人…… 解决了,唐瑜洗手洗脸,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太在意,总觉得屋里也有味道。她不想待在这里,又怕宋钦寻过来,去对面西屋时故意弄出了较大的动静,然后就躺到次间临窗的炕上去了,面朝里头,以手捂面。 宋钦紧张地寻过来,就看小姑娘躺在那儿哭,肩膀一颤一颤的。 「瑜儿……」宋钦心疼,虽然也不是特别懂她为何要哭,脱了靴子爬到炕上,他熟练地将人抱到怀里,扯她捂脸的手,「瑜儿,别哭了,我又不会笑话你,人食五谷杂粮,谁没有个三急?」 「我说不干净你非要我吃……」 他做了那么多惹她生气的事,唐瑜从来没有在言语上真正地怨过他,可这次她委屈,要不是他非要买什么煎饼,她也不会丢这么大的人。一委屈,也不称他「您」了,直接你啊你的。 宋钦平时总逗她骂他,她真的说出口了,他却没反应过来,一心自责,「是,怪我,瑜儿身子娇贵,我不该逼你吃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哭成这样,是不是肚子还疼?我让褚风去请郎中过来?」 她娇娇滴滴的,头回吃吃不惯,他怎么能拿自己吃生肉也没关系的身体跟她比? 「不用……」 唐瑜哭了这么久,委屈劲儿过了,理智回来,哽咽着劝阻道,「没事了,我想沐浴……」 宋钦立即高声吩咐褚风去安排。 褚风就在院子里候着,仔细想了想,多少猜到了,免不得有些鄙夷狐狸精的身板,只是才要幸灾乐祸,眼前忽然浮现一身男装的狐狸精,趴在王爷背上,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吧嗒落了两滴泪,可怜极了。 一个激灵,褚风回神,瞅瞅那边的窗子,乖乖去吩咐这边的丫鬟,备水的备水,打扫房间的打扫房间。 一刻钟后,唐瑜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浴桶里,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早不哭了,闭着眼睛,怪他,也无颜见人。 「瑜儿……」宋钦搂着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哄她,「瑜儿,我以后不逼你吃那些了,你别生气了?」 唐瑜就跟睡着了似的,坐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宋钦叹口气,先帮她擦拭,巾子挪到最底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多洗了两下,察觉她身体绷紧,他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她脸蛋红的不能再红,红唇紧抿。宋钦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让她误会,忙道:「瑜儿,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唐瑜不信,不嫌弃他为何多擦两下? 可这根本不是他嫌弃不嫌弃的问题。 「你出去!」唐瑜不想见他,片刻都不能容忍他待在身边,至少现在不想。 宋钦不动,她气哭了,小手不停地推他,宋钦本就不是柳下惠,因为疼惜她先前抱着美人才没动坏心思,这会儿她「动手动脚」,宋钦再也忍不住,将她压到桶壁上,低头就亲,亲得她没力气再哭闹,亲得她藕节似的双手慢慢抱住了他脖子,晃得水涌出木桶,才松开她嘴。 一松开,她就哼出了声。 「还哭不哭?」宋钦亲她耳朵,重重地问。 唐瑜怨他,双手抓紧他脊背。 宋钦顿时发了狂,一把抱着她跨出木桶,湿哒哒地丢到了内室床上。 唐瑜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了,睁开眼睛,看到宋钦衣衫整齐地坐在床前,凤眼仿佛一直都在看她。目光相对,他眼里恢复清明,身体凑了过来,关切问:「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睡前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唐瑜不知该哭还是笑。 她确实笑了出来,笑得很是无奈,宋钦不解,「在笑什么?」 「我那样出丑,王爷真的一点都不嫌弃?」换成他,唐瑜肯定会觉得恶心。 宋钦愣了愣,随即笑了,一手撑着床,一手绕她耳边的长发,温柔地看着她,「瑜儿,换成旁的女人,一来我不会让她与我同车,二来就算是三公主,我可能也只会交给褚风打理。轮到你,在我眼里,你怎样都美。」 他眼神温柔,动作亲昵,唐瑜看着他,不信他的话,偏偏他确实没有嫌弃。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唐瑜望向了窗外。 「日头快落山了,今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赶路。」宋钦摸摸她额头,「肚子还难受吗?」 唐瑜微微地摇头。 「想不想吃东西?」宋钦继续问,她一天没进食了,说完见她变了脸色,宋钦打趣道:「让家养厨子做的,绝对干净。」 唐瑜脑袋转向里面,脸红了,他追过来亲她,唐瑜忽然记起一事,为难片刻,道:「王爷,我早上还没用汤……」 宋钦闭着眼睛,嘴唇在她脸上流连,「不用喝了,我叫沈寂配了药,我用,免得伤了你底子。」 说着,压住她唇,堵住她任何可能的话。 休息了一晚,接下来边走边逛,便不再觉得路途艰辛了。 这几天,唐瑜被宋钦拽着,看过一次镇上富户发丧,看过一次小县城的戏班子,街上看到什么小吃,他会让私宅家养的厨娘做,不会就让褚风去找会的人,进府后先去沐浴更衣,洗的干干净净再开始做饭。 第35章 宋钦还带她去屋顶看星,看够了,他捂住她嘴,不叫她发出声音,当他沉浸其中松开手只管兴风作浪,她要么自己捂着,要么咬住他肩膀,那时候她脑海里是空的,眼里只有夜空皎洁的明月,只有漫天晃动的繁星。 夜深人静,她会忽然醒来,他就躺在她身边,几乎每次都是抱着她。中元过后,夜晚明显凉了,月初还会嫌他身上太热,如今他身上暖和,平心而论,靠在这样的怀里,唐瑜无法生出反感。 是单纯身体上的惬意,还是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唐瑜无法否认,她已经不再厌弃这个男人。 她知道她不会喜欢他,更不会嫁给他,但一日日相处下来,她恨不起来了,特别是在看清太后的真面目后、意识到她因为误会他的心胸才导致今日的结果,唐瑜只是感慨命,不再恨他。以前他对她好,唐瑜会烦会抵触,现在,唐瑜什么都听宋钦的,反正不听他也会笑着强迫。 不恨不喜欢,她就盼着早点回家,早点恢复正常的生活。 轰隆的雷鸣传进耳中,将她从那种似梦非梦的混沌状态中唤醒,唐瑜扭头,身体刚动,男人俯身过来,大手握住了她肩膀,「瑜儿,可能要下雨了。」 唐瑜睁开眼睛,看到了宋钦俊朗的脸庞,他凤眼安抚地看着她,仿佛万事都胸有成竹,一边扶她坐起来一边道:「前面有个村子,咱们运气好的话,可能……」 话没说完,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砸在车顶,没一会儿就变成了连串的雨线。风吹开旁边的窗帘,雨水斜飞进来,唐瑜本能地闭上眼睛,脸上一片清凉。宋钦立即将上面的竹帘放下来,挡住潲雨,前面的门板也合上了。 「褚风……」唐瑜担心赶车的侍卫。 「车板底下有暗格,里面准备了蓑衣。」宋钦将她抱到腿上,紧了紧她肩膀,「冷不冷?」 她刚刚歇晌醒来,脸蛋红扑扑的,宋钦见识过她千金小姐的娇贵身子,担心她着凉。 唐瑜摇摇头,刚要开口,空中一声雷鸣,霹雳干脆,震得她心跳都快停了。唐瑜不怕雷,但这声雷响来得毫无预兆,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而宋钦几乎立即将她脑袋按到胸膛,大手捂住她露在外面的耳朵。 他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算计,就像那天她肚子不舒服,他似兄长又似父亲,如他所说,真的把她当孩子似的照顾。唐瑜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胸膛,听着外面依然可辨却减弱很多的雷声,尽管人在路上,尽管大雨倾盆,她心里一片宁静,不慌不乱。 「还有多久能到?」宋钦高声问褚风。 褚风往返青城多次,对一路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大声回道:「王爷,可能得一个时辰!」王爷管得了所有人,唯独管不了老天爷,非要这时候下雨添乱。 宋钦看看怀里的小姑娘,英眉微皱,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下,宋钦勒紧她腰,抿抿唇,低头哄她,「瑜儿先忍忍。」雷雨交加,困在路上不安全。 唐瑜点点头,「我没事,王爷不用担心。」 宋钦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她脑袋,凤眼盯着车窗。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没有走官路,村镇之间的小路更不平整,一经大雨淋,转眼就变得泥泞不堪。连绵的雨雾、随风飞来的雨珠模糊了视线,只能看清整条路的轮廓方向,褚风赶车再熟练,路线记得再熟,也不可能连哪条路有几个坑几个坎都记得,如今着急进村避雨,马车几乎快要飞起来了,不巧骏马前蹄踩进一个深坑,前面绊住了,马身却还在往前冲…… 骏马猛地跌倒在地,马车陡然侧移,车辕上褚风被甩出去了,里面宋钦也不受控制地朝前扑了出去。怀里小姑娘啊啊尖叫,宋钦人在空中,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硬生生转身,后背重重地撞上前面叉着的车门板,脊背中央不偏不倚撞到棱角。他闷哼一声,眼看马车又要翻倒,宋钦瞬间将唐瑜挪到他与车壁中间,他弓着脊背腰腿,大手紧紧护着她后脑。 轰隆一声,马车整个倒在了地上。 有宋钦用力往回护着,唐瑜只是身体轻轻撞到了车壁,紧接着宋钦重重地压到了她身上,对面的黄杨木矮橱咣当砸中他背。震动隔着他身体传过来,唐瑜惊恐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他胸口,只听到瓷器硬木撞到他身体的声音,而他结实的身体山岳一样撑在她身上,免她于风雨。 「王爷……」有什么东西流到了她额头,再流进她发中,唐瑜看不清,她想到了血,脑海里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喊他。 「没事,顶多撞青了几块儿。」宋钦一手抱着她背,一手将压在身上的柜子推到一旁,外面褚风恰在此时打开车门,一看这情形,连忙帮着将那些杂物扔开,「王爷可曾受伤?」 宋钦真没有流血,唐瑜感受到的是洒出来的茶水,他稳稳地跨出车篷,再把受惊过度几乎浑身僵硬的小姑娘扶了出来。褚风见主子不像有事,先去暗格里翻出两身蓑衣,宋钦身上已经湿透,不屑再用这碍手碍脚的东西,接过一身替唐瑜披上。 小姑娘脸色苍白,雨水打得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偏她努力睁开,打着哆嗦跟他确认:「王爷真的没受伤?」刚刚她完全无法思考,但她觉得宋钦肯定撞得不轻,两人完全是从榻上甩下来的。 「真没事。」宋钦替她戴好斗笠,见旁边骏马倒在泥泞里显然站不起来了,他侧头张望,发现被雨水模糊的村子就在两里之外,立即蹲下去,「瑜儿上来,咱们先进村。」这里交给褚风处置。 「我能走……」唐瑜想自己走,这次倒不是碍于礼数,而是不想加重他的负担,然而宋钦不接受,强行拉过她,抱起腿便大步朝前赶去。 褚风站在原地,望着暴雨里主子迅速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打开车门瞧见的情形,主子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小姑娘周全,心里突然一片复杂。 第36章 他明白了,王爷对唐瑜动了真情,那个在战场上杀敌如麻铁令如山、在朝堂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如今却心甘情愿让一个十五岁的闺阁姑娘凌驾于他头上,甘为孺子牛。 如果这样唐瑜还惦记卫昭那个毛头小子,褚风…… 咬牙切齿,可是他又能如何? 王爷都舍不得罚她,没碰到狐狸精的时候,关一会儿柴房就舍不得了,巴巴地接回房里伺候。如今得了人,王爷非但没有腻味,反而快变成了孙子,他真敢自作主张教训狐狸精,恐怕他才说句坏话,王爷的军棍就砸到他身上了吧? 虽然不甘,但褚风不得不承认,王爷确实重色轻…… 褚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只求狐狸精的心是肉做的,别辜负了王爷一片真心。 唐瑜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雨,来得快下得急,好像老天爷手里端着一江清水,照着黎民百姓一阵猛倒,不见一丝松缓。头上斗笠太大,宋钦刚背上她,脑袋就往下低,眼看着雨水不停地砸在他头顶,砸在他被撞出一条红痕的玉白后颈,唐瑜立即将斗笠扣到了他头上。 「瑜儿……」宋钦扭头,才要劝她,小姑娘忽的钻到斗笠底下,脑袋搭在他肩头,像几岁的孩童,乖乖地藏在他的斗笠下,聪明又可爱。宋钦不禁停下脚步,凤眼惊喜地看着她……的后脑勺。 如果她钻进来的时候脸对着他,他的心可能一下子就化了。 「瑜儿……」宋钦低声唤她,想看看她的脸。 「雨大,王爷快走吧。」唐瑜抱着他脖子,细声道。 「那你再往我这边挪挪,小心淋到,」宋钦真的担心,「你身子弱,别又病了。」 风吹雨斜,唐瑜脸上确实淋到了雨,她也不想生病,就往里面缩了缩,耳朵忽然被他嘴唇捉住,唐瑜身体一僵,才要叫他松开,他自己松了嘴,意味不明地笑两声,继续前行。 唐瑜轻轻地抿唇,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占点便宜。 雨大,他走得疾,谁都没有说话,唐瑜一手攀着他胸膛,一手悄悄挡住了一直被雨水吹到的脸,只露出眼睛,静静地看斗笠外面的大雨。她是侯府娇养的姑娘,父亲常常出门在外,家里没有可以说贴己话的亲人,她习惯了一个人待着,赏花观月,听风品雨画雪。 雪只有冬天才来,冬天到了也未必有多少场,所以唐瑜更喜欢四季常见的雨,轻柔的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突如其来疾风骤雨、连续不停的暴雨……各种各样的雨,她或是坐在窗边看,或是坐在乌篷船里,在男人背上看雨,除了小时候父亲背着他,今日是第一次。 而背她的人,是那个一开始对她再三轻薄、冷眼嘲讽的摄政王,是故意骗她入瓮的王爷,他给她时间接受他的亲近,他最终还是要了她,但他不是完全对待歌姬的那种欺凌,他会想方设法哄她高兴,会千方百计地对她好,就算晚上,他也会从温柔开始…… 她一直不信他,觉得他对她好是一种男人对美人都会有的宽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他对她有几分真心?是识破太后阴谋后他拥她入怀,问她是不是委屈,还是那晚灯笼架起的鹊桥?是中元晚上他坚持等到子时才要她,还是前几天他不嫌弃她腹痛出丑? 又或者,是刚刚马车里,他不顾自己牢牢护她周全。 有些事情,是掺不了假的。 唐瑜闭上了眼睛,耳边是雨声,是他加重的呼吸。 「咱们找房子最好的那家。」进了村子,宋钦脚步微慢,脑袋抬高,左右观望。 唐瑜心里好笑,王爷就是王爷,避雨也要那么多讲究。 最后宋钦挑了村东一座新宅子,上房五间,左右还有两排厢房。大门关着,宋钦试探着推了下,门竟然开了,唐瑜也抬头往里看,就见对面的堂屋里坐着一对儿老夫妻,好像在下棋,旁边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看衣着竟然是丫鬟打扮。 「记得叫我相公。」眼看里面三人发现了他们,宋钦边往里走边嘱咐她。 唐瑜叫不出口,小声提醒道:「我现在是男装。」 「谁会信?」宋钦笑她。 唐瑜沉默了会儿,马上又道:「那我喊公子……」 「哪个公子会背着丫鬟?」宋钦继续反驳,「兄妹也不行,晚上咱们肯定睡一屋。」 唐瑜无言以对。 宋钦已经走到了屋檐下,朝里面的老爷子道:「这位老伯,我陪内子出门省亲,方才马车不小心陷进坑里,车夫在那边看着,我们先来避雨,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他身上狼狈,靴子衣摆上全是泥点,但那料子一看就是好料子,斗笠下的脸庞也是神仙似的俊美,吕老太爷还在纳闷男人口中的妻子为何作男装打扮,吕老太太已经热络地答应了下来,「方便方便,我们家别的不多,就属屋子多。」 吕家老两口有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去城里住了,老两口不习惯城里的日子,坚持在家养老。儿子们孝顺,给父母买了丫鬟伺候,还盖了一座气派的大宅子,逢年过节回来探望,这么多屋子都能派上用场,其他时候都是闲置的。 吕老太太想请他们去西屋,宋钦背着唐瑜婉拒,对着西厢房道:「这边进进出出的太打扰二老,我们还是住厢房吧,多谢了。」 吕老太太便叫上丫鬟珠儿,撑着伞送两人过去。因为刚过完中元节,孩子们才走两三天,西厢房看起来同刚收拾过差不多,当然没法跟侯府王府比,但也算得上干净整齐。 见宋钦抱着美人不舍得放手似的,吕老太太笑弯了眼睛,「公子对您夫人真好,不过现在已经进屋了,赶紧放下来吧,都收拾收拾。珠儿,你去把大爷、二姑娘没穿过的新衣裳拿来两身,再抱一床新被褥过来。」 珠儿瞅瞅宋钦,红着脸去了。 唐瑜脸也是红的,低着脑袋,由宋钦帮她解下蓑衣。 吕老太太要接过蓑衣挂到外面去,宋钦自己动手,吕老太太视线已经被唐瑜吸引,没再管宋钦,震惊地走到唐瑜跟前,低头打量红着脸害羞的小媳妇。一身男装湿哒哒的贴在她身上,身段玲珑,胸前如藏了两个大桃,极其扎眼。再看人家模样,细细白白嫩豆腐般的脸蛋,眸如汪水唇似樱桃,怪不得让男人那么喜欢。 第37章 「夫人真美……」吕老太太盯了半晌,只说出这么四个字。老人家没读过几本书,不知道该怎么夸赞。 「您过奖了。」唐瑜并不是被人夸两句就害羞的性子,可此时湿衣贴身,她难为情,却碍于礼数不好硬邦邦地转过去。 「你先去里头坐着。」宋钦放好蓑衣折了回来,扫眼她惹火的身段,不想让别人看,哪怕是个老太太。 唐瑜看眼吕老太太:「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收拾妥当再向您道谢。」 吕老太太笑道:「一点小忙不用谢了,快进去吧。」 唐瑜点点头,转身朝旁边的内室门口走去,进屋前忍不住顿了下。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看宋钦一眼,但一回头,却骇住了。几步之外,宋钦背对她与老太太站着,脊背上浅灰色长袍不知何时红了一片…… 「王……」唐瑜脸色煞白,一转身赶到他身边,攥着他胳膊问他,「你受伤了?」 她脸色不对,宋钦反手摸背,再拿回来,看到一手血。他短暂地皱了下眉,没想到伤势比估测的严重,再看她惊恐自责的模样,宋钦轻松道:「可能是翻车时撞的那一下,破皮了,你别急,我都没觉得怎么疼,没事的。」 他笑得随意,唐瑜想到车里他始终护着她,想到路上他片字未提,伤处被她的蓑衣磨蹭,不定有多疼,忽然泪如雨下。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眼泪说来就来,宋钦吓了一跳,不顾身边还有个外人,抱起唐瑜大步去了内室。人家小两口你心疼我我心疼你,吕老太太识趣地出去了,帮着珠儿将东西放到外屋,还准备了止血的伤药,隔门打声招呼,随后回了上房,留小两口说贴己话。 内室里面,宋钦放唐瑜坐在炕上,他捧着她脸,凤眼紧紧地盯着她还在落泪的眼睛,「瑜儿,你是在心疼我?」 唐瑜摇头,她为什么要心疼他,她才不会心疼他。 她不肯承认,眼泪却越流越凶,都不知道为何而哭。宋钦看着这样的她,外面风雨交加,他心里却一片敞亮,怜她哄她疼她这么久,她终于软了心肠。 「瑜儿……」 他亲她为他落的泪,亲了两下不够,低头堵住她嘴。呼吸重了起来,他伸手扯她的衣带,唐瑜推搡他手,再次证明是徒劳,论力气,她永远比不过他。 「给我看看你的伤。」趁他低头啃她脖子,唐瑜哭着道。 「一会儿再说。」一点撞伤算什么,她终于动了点心,终于肯回应他了,宋钦欣喜若狂,迫不及待跟她做最亲密的事,迫不及待要体会她心甘情愿后的第一次,别说撞伤,就是往他背上扎把刀子,他也会先要她。 猛地将人托了起来,大手拽住她裤子就要扯下去。 「我要看你的伤。」唐瑜抱住他脖子,额头抵着他肩头,没有威胁也没有哀求,她抽抽搭搭地哭,就是要先看他因她受的伤。 宋钦动作顿住,耳边她可怜的哭声,叫他心疼,可是…… 「王爷……」感觉到他在犹豫,唐瑜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求他,「王爷,让我看看吧,你身上都是血。」那么多血,他真的不怕出事吗? 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面满满都是关心,宋钦粗重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亲了亲她眼睛,无奈哄道:「给你看给你看,不许再哭了。」太后失策,对付他何须用什么毒药,给她下点让她一直流泪的药,就能折磨死他。 不甘心地将她放回去,宋钦转身,解开衣袍往下一扯,露出整片脊背给她。 看到宋钦的伤势,唐瑜捂住了嘴。 他总夸她肤若凝脂,其实他半分不差,少了女儿家的娇嫩,多了大男人的硬朗。然而那片堪比美玉的脊背,此时却多了一片血肉模糊,除了最严重的棱角撞伤,其他一看就是被粗糙蓑衣在伤口边缘磨出来的。 唐瑜不懂,她又没受伤,又不是走不了路,他何必逞强?难道他当真一点都不疼? 小姑娘一点声音都没有,宋钦转过来,看到她低头哭,他真的头疼了。女人就是女人,这点小伤也值得哭,若让她看到更严重的,还不得吓晕过去? 可虽然在默默地嫌弃她泪多,嫌弃完了,心头马上涌起一股股甜,多好,她知道疼他了。 宋钦拍拍她肩膀,挑帘看看,出去将吕老太太准备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叫她先换好衣服再帮他清理伤口。 唐瑜抹抹眼睛,不哭了,请他去外面等着。厢房就一里一外两间屋,内室也没有屏风遮挡,唐瑜不想让他在旁边看她换衣服。 宋钦有心逗她,又怕她着凉,乖乖出去了。 唐瑜插上屋门,走到就算宋钦凑到门缝也看不到的一处角落,飞快脱了一身湿哒哒的衣服,擦拭过后,迅速换好。正系腰带,听到院子里有人语,却是褚风寻过来了,这么快就找到他们借宿的地方,大概主仆提前约定过暗号? 「公子,你受伤了?」褚风进来,看到宋钦背上的伤,变了脸色。 宋钦绷着脸,「不碍事,你去让老太太帮你安排一间房,再去灶房烧锅水,水提过来就去休息,没事不用再过来。」 褚风愣住,低头时隐晦地扫了眼内室门口,只看到一条大红色绣牡丹花的门帘子。猜到王爷只想跟美人卿卿我我,褚风叹口气,匆匆去办事。 里面唐瑜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有点同情褚风。 两刻钟后,褚风提了两桶热水来,还端来一盆凉水,放好东西就走了。宋钦关好外面的门,提水进了内室,叫唐瑜用热水再擦擦身子,说完主动退到外面。唐瑜身上确实冷,简单地擦了擦,都收拾好了,打开门。 「帮我擦擦。」宋钦看着她,一边说一边解裤带。 唐瑜红着脸转了过去,床上多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从未这样服侍他。 第38章 「瑜儿,我弯腰、抬手后背都疼,不然也不会叫你做丫鬟的活儿。」宋钦一本正经地道。 唐瑜半信不信,背对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小姑娘不过来,宋钦提着水桶过去,站在她身前,将湿巾子塞到她小手里。唐瑜不能抬头也不能低头,想走就被他拽住,只好闭着眼睛帮他,擦一下他呼吸重一下,她身上也热一分。 从上到下都擦过,唐瑜慢慢站了起来,刚要转到他背后,男人一把攥住她手腕,沙哑地提醒她,「瑜儿,还有一地方没洗。」那可是最应该清洗的,不然晚上他怎么抱她。 「你自己来。」如此堂而皇之的戏弄,唐瑜不干了,巾子甩到他身上,低头跑到北面的衣柜前,离他远远的,手一下一下扯着袖子。 宋钦看着她面壁思过似的可爱模样,笑了,自己擦就自己擦。 「好了。」都擦完了,宋钦低声唤她。 唐瑜抿抿唇,硬着头皮转过来,结果就对上他「坦坦荡荡」的高大身体,没有一丝丝防备。 「你……」 唐瑜脸涨得通红,恼他厚颜无耻,立即又转了回去,整个人几乎快贴到衣柜上了,宋钦都怀疑她会不会躲到衣柜里头。他朗声大笑,扯过炕上的绸缎长裤穿好,这才过去赔罪。想走到她一侧,他走她跟着转,就是不肯给他看正脸。宋钦急了,伸手抱住小姑娘,亲她香腮,亲几下,别过她下巴,喃喃地感叹道:「瑜儿,今天是我过得最快活的日子,比得了你那天还快活。」 唐瑜看着他裤腰,心里懂他的意思,但她不想承认,低声转移话题,「王爷,您坐到板凳上,我给您上药。」 「好。」宋钦亲亲她额头,没有急功近利,逼得太急。她已经动了心,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跨了出去,他愿意等。 牵着她走到炕沿前,抱她上去,他就坐在炕沿上。唐瑜呼了口气,先不想那些,一心帮他上药。 窗外大雨还在继续,显得屋里更安静了,只有一个受伤的男人,和一个默默照顾他的女人。 就像一对儿普通的,农家夫妻。 快到黄昏,雨渐渐小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风也停了,只有房檐前依旧挂着雨帘,在地上砸下一个个小坑。 吕家西厢房炕上,唐瑜跪坐在炕头,认真地与宋钦下棋。吕老太太非常好客,担心他们闲着无趣,送了棋盘过来。唐瑜是很感激的,如果不是吕老太太来的及时,宋钦已经扯了她的衣裳,大白天的在人家屋里胡作非为。 想到他急切的样子,不免走神。 「你又输了。」宋钦吃了她的棋子,拇指一弹,光溜溜的白色棋子就飞到了唐瑜怀里。 唐瑜低头,拿起棋子,对着棋盘道:「再来。」 她只是走神而已,认真下未必会输给他,京城都传她是才女,唐瑜没有自负到坦坦荡荡接受,但她对自己的棋艺还是有信心的,就算不赢,也不会输得这么快。 小姑娘挺直了肩膀,志气满满,宋钦嘴角上翘,盯着她因为衣服不太合身而被勒得鼓鼓的衣襟,慢慢道:「瑜儿,这是最后一盘,如果你输了,晚上乖乖听我的话。」他特意要了厢房住,就是为晚上大战一场铺的桥,免得惊动上房的老两口。 唐瑜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心思,抱着青花瓷棋碗,一颗一颗转动里面的白棋,「那我赢了,王爷答应我今晚好好养伤。」后背伤成那样,他居然还不肯老实。 「好,你先走。」宋钦痛快道,胸有成竹。 被他信心十足的语气刺激,唐瑜看着棋盘,专心与他周旋。 宋钦前面赢得容易,虽然认可小姑娘的棋艺,但还是存了点轻视的心思,把与她下棋当哄孩子,现在小姑娘凝神起来,宋钦很快就感到了压力,原本想将棋子放在一个位置,再看棋局,意外看她一眼,改到别处。 从这刻开始,为了晚上的大餐,宋钦终于不再偷瞄她胸口脸蛋,凤眼只看棋盘。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传来吕老太太的声音,没一会儿褚风就过来了,在屋檐下道:「公子,老太太叫我来问问您晚上想吃什么,她会做面、粥,还有饺子。」农家晚饭就这几样。 「瑜儿想吃什么?」宋钦落下一子,终于看向她。 唐瑜想了想,看看窗子,小声道:「就吃粥吧,其他两样做起来比较麻烦。」 「真体贴。」宋钦夸夸她,再吩咐褚风:「吃粥,你去灶房帮忙。」 唐瑜垂下眼帘,自从她坏过肚子,每次饭点,宋钦都会这样吩咐褚风,说是去帮忙,其实是盯着人家做的干净不干净。 「该你了。」她不知在发什么呆,宋钦轻轻弹了弹她脑顶。又走神了,唐瑜懊恼地咬咬唇,视线重新回到棋盘上,投入其中。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旗鼓相当的形势,在褚风过来打岔后慢慢变了,宋钦神色越来越轻松,唐瑜额头开始冒出细汗。她终于明白宋钦的自信是哪来的,他谋划地太远,起初不显,到最后才显山露水,即便看破也为时已晚。 偷偷看他,却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唐瑜心怦怦地跳,就在此时,外面褚风又来了,「公子,饭菜好了,我给您端过来?」 宋钦皱眉,「等……」 唐瑜却第一次抢了他的话,「端过来吧,放在堂屋。」说完低着脑袋,蚊呐般地劝道:「王爷,咱们先用饭吧……」再给她点时间,也许吃饭的时候能想到破解之法。 宋钦幽幽地看着她。 唐瑜扭过头,心虚地红了脸。 两人无声交流,外面褚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听狐狸精的,等了片刻等不到主子的声音,他想想主子没有说完的话,似乎是想等等?身为王府侍卫,褚风当然听主子的,估摸着狐狸精准又想拒绝王爷什么,褚风特别聪明地道:「公子,粥还烫,我先端过来晾着,您可以等会儿再用。」 第39章 这样狐狸精要怪也是怪他,不能算在王爷头上。 「你只管端过来。」宋钦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唐瑜懂了,宋钦是答应了她的休战请求。 她扫眼棋盘,这才往炕沿那边挪,宋钦已经弯腰捡起她的鞋子,等着替她穿。唐瑜脸红红的,宋钦将她抱到地上,低头亲她的耳朵,「先吃点糖,一会儿胃口好。」 一吃就吃了好久,吃得唐瑜软软地靠着他,细喘微微,耳朵都要麻了。外面褚风摆完饭又退了出去,唐瑜攥住男人捏糖的大手,无力地求他,「王爷,饭要凉了……」 「那就先吃饭。」宋钦恋恋不舍地拿出手。 唐瑜立即转过去,将衣衫理好。 吕家家境优渥,吃的是白米粥,还炒了两碟小菜。 「瑜儿会做菜吗?」听着雨声,宋钦连续吃了两口菜,忽然问道。 唐瑜眼帘抬起,看到他的饭碗,又放下去,摇摇头。其实她会做菜,但她一承认,宋钦不定冒出什么主意,唐瑜不想给他做菜,不想……对他好,不想让他误会她动了心就会嫁给他,因为她知道,她与宋钦注定没有结果。 他是摄政王,是皇上的对头,太后再阴险,皇上都是皇上,没有合适的理由,宋钦想夺位注定会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她真嫁给宋钦,父亲怎么办?宋钦胜了,肯定会厚赏唐家,然而百官、百姓私底下会怎么说?后世史书会不会给父亲冠上叛君的恶名?毕竟父亲与太后是亲戚。反之宋钦败了,太后饶不了父亲,就算只是贬官罢黜,史书上父亲也会臭名昭着。 父亲几番出征英名赫赫,唐瑜不能让父亲因为自己名声受损。 而且,宋钦提亲,父亲碍于这些因素未必会答应,他肯定也不会理解女儿为何要放弃表哥改嫁宋钦,一旦让父亲知道内情,让父亲知道宋钦已经占了她身子,唐瑜怕父亲会同宋钦那番话一样,提刀去杀宋钦。 木然地抿口粥,唐瑜视线渐渐模糊。 她不忍伤父亲的心,也不忍再在表哥心头撒盐。不管太后怎么坏,表哥没有害过她,表哥对她的心是真的,她已经狠狠伤了他一次,怎么能再嫁给表哥最仇视的人?一边是曾经的青梅竹马是亲表哥,一边是…… 唐瑜站在中间,她左右为难,她也没有勇气卷入夺位的大事里,所以她宁可当一辈子唐家姑娘,再劝父亲明哲保身。表哥她已经伤了,宋钦,他有大事忙,没有表哥那么儿女情长,就算一时抑郁,很快也能走出来。 她唯一能给他的,就是再陪他几天。 宋钦并不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她因为不会做饭难为情了,看看她细腻的小手,笑道:「会做我也舍不得让你做粗活。」她的手,就该碰琴棋书画那等文雅之物,或是碰他。 想到出来前半途而废的事,宋钦不禁加快了进食速度。 唐瑜没胃口,吃的少,漱口后就先回内室了。 褚风过来收拾碗筷,宋钦问问他马车的情况,问完继续在椅子上坐着,等褚风走了,他过去关门,这才进了内室。炕里头,小姑娘静静地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观察棋局,娴静似水,姣好如画,宋钦定定地站在门口,忽然不忍打扰她。 唐瑜听到他进来了,余光里男人久久不动,她迟疑着转过去,清澈水眸困惑地望着他。 宋钦反手关门,打趣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偷偷换棋。」 唐瑜立即转了回来,她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做那等耍赖事。 宋钦笑着坐到她对面,两人继续下棋。 阴雨连绵的天,又是傍晚,屋里已经很暗了,宋钦无心下棋,被她破了一阵,他凝眉发愁,然后不着痕迹地放水,漂漂亮亮地输给了她。 唐瑜松了一大口气。 宋钦无奈道:「罢了,今晚让你休息休息。」 唐瑜嘴角上扬,收拾棋盘。 桌子挪到另一边炕头,唐瑜扫眼被团,不想睡觉,虽然他答应了什么都不做。宋钦叫她过来看看他伤口有没有再出血,唐瑜从炕头绕到他身后,他脱了外袍,露出围在胸口的白纱带,并无血迹。 「那就好。」宋钦扔了手里外袍,随即自然无比地将炕头的被团放了下来,嘴上亲昵地问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唐瑜瞅瞅已经铺好的被子,低头道:「外面。」 睡在外面,他想使坏,她还能跑出来,在里面一边是墙一边是他,逃都逃不了。 宋钦笑笑,钻进被窝,悉悉索索地脱了裤子,再将他的枕头也甩了出去,趴下去道:「伤口不能压着,今晚我这样睡。」 唐瑜见他总算记得养伤了,更放松了些,解开外衣,在他旁边躺下,背对他躺着,就这样,一半身子也在被褥外面。其实看这被褥的宽窄,好像就是一人一被窝的,宋钦一人躺着都有点不够宽敞。 她闭着眼睛,心悄悄地提防,他一直没动,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有了困意。 「瑜儿……」 男人低低地唤她,唐瑜顿时警惕,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趴着睡不着。」 唐瑜自己侧躺着,立即想到了办法,「你也侧躺。」 宋钦犹豫,「那样睡着了,半夜容易翻身,压到后背。」 似乎也有道理,唐瑜也替他发愁了,「那该怎么办?」 宋钦早想到办法了,「我趴在你身上,不会难受。」 唐瑜抓紧了被子,刚要讽刺他,男人突然按住她肩膀,没等唐瑜挣扎,整个人就压了过来,故意没撑着,完完全全压在她身上,还趴在她耳边享受地喟叹,「瑜儿真软。」 唐瑜紧紧抿着唇,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宋钦轻轻亲她耳朵,「瑜儿,咱们现在像不像一对儿农家两口子?」 第40章 唐瑜不理他。 宋钦抬起脑袋,亲她鼻尖儿,愁道:「舒服是舒服了,可小王爷醒了,瑜儿,你说该怎么办?」 他竟然还给那儿起了绰号,唐瑜羞于听,抬手捂住耳朵。 宋钦亲她手腕,一手去解她中衣,继续自言自语,「瑜儿,小王爷说,让你也伺候伺候他……」 他离得这么近,唐瑜哪能真的听不见呢?她抱住他手,诚恳地劝他,「王爷,你的伤……」 宋钦看着她眼睛,蛊惑似的道:「真担心我,乖乖地给我,别让我费力。」 唐瑜怔住。 宋钦继续动手,呼吸如火,吹热了她的脸,也吹热了她的身。 「老太太,早饭……」 「小点声,我家公子夫人还在睡觉。」 院子里传来小丫鬟与褚风的对话,唐瑜醒了,外面雨还在下,屋子里显的很是昏暗。唐瑜静静躺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挪开宋钦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悄悄爬出了被窝。衣裳就在外面摆着,唐瑜背对宋钦跪坐,低头穿衣。 房檐下雨声滴滴答答,小姑娘娴静似画,宋钦看着这样的唐瑜,心里一片宁静。 但再不舍,他还有他的大事要做。 唐瑜穿好衣裳,转身准备下地,就见那边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碰,唐瑜低下头,心里莫名地慌。昨晚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他同往日一样地不知疲倦,瑜儿瑜儿地喊她,只是动作更温柔而绵长,反倒是她,他才开始没多久,她就…… 「瑜儿,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吗?」 他体贴地停下,轻轻亲她嘴唇。 她浑身是汗,不知道也不想问,他挪到她耳边,「因为你心里有我了,这才叫鱼水之乐。」 低沉暗哑的声音犹在耳边,唐瑜不敢看他,小声道:「天亮了,您起来吧。」 「过来,我抱着你说说话。」宋钦往炕里面挪挪,给她让出地方。 唐瑜怕他胡来,摇摇头,才要下地,宋钦又道:「瑜儿,这次出门,我算准了日子,路上用六天,在怀德待一天,然后让褚风送你回京城,来回来去刚好凑够一个月。可咱们过来的时候,你肚子不舒服耽误了一日,今天下雨也没法上路,所以怀德去不成了,明早我就让褚风送你回京。」 他平平静静地说,带着一丝怅然,唐瑜听在耳中,心头好像也空了一片。 她以为她还能再陪他几天,她昨日还为此无奈,怕相处时间越长分开时他的难受就越多,没想到,她竟然也会不舍。 因为你心里有我了…… 是,真的有了吧? 可她怎么会喜欢上他?她真正认识他,连一个月都没到。 唐瑜怔怔地盯着地面,窗外一只麻雀飞过,叽叽喳喳的叫。唐瑜不懂这麻雀为何冒雨来这边飞,她也不知道宋钦不回京要去何处。她想问,可问了又有什么用?他一出门就计划好了,他有他摄政王的谋划,陪她只是顺带。他想带她出门就带她出门,想让她走就让她走,不给她任何准备,不在乎她怎么想。 既然他不在乎,她还问什么? 「好。」 唐瑜低声道,神色如常地下了地,梳头洗漱。宋钦趴在炕上,凤眼牢牢地盯着她,她好像没有因为可以少陪他几天而高兴,但也看不出不舍。 她在想什么,宋钦猜不到,可内心深处,他还是有种感觉,她在生气。 唐瑜收拾整齐就去堂屋里待着了,打开门,免得让吕家老两口误会他们偷懒还没起。褚风一直留意着这边,听到声音过来,走到门前,没看到主子,只见小姑娘垂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好像个假人。 褚风瞅瞅内室门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狐狸精这又是怎么了?瞧着像随时会哭出来的样,难道王爷终于发脾气了,将她赶了出来? 正纳闷,门帘一动,王爷也出来了。 褚风忙问:「公子,早饭您想吃什么?」 宋钦看眼椅子上的「假人」,道:「吕家做什么咱们吃什么,你叫他们不用费事。」 褚风立即去传话。 宋钦在唐瑜旁边坐下,她一声不吭的,他也不说话,直到褚风将早饭端过来。饭桌上依然一片死寂,唐瑜先吃完,出于自小的教养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宋钦一吃完,她便站了起来,「我去陪老太太说说话,昨天还没有好好谢过二老。」 宋钦点点头,跟着起身,「一起去。」 唐瑜默认。 到了上房,吕老爷子瞅瞅面容清冷的贵公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吕老太太喜欢唐瑜,将人请到屋里,好一顿夸,又打听唐瑜是哪的人。唐瑜编了瞎话,不想与宋钦单独相处,她笑着询问吕家两个儿子的情况,很快就变成了吕老太太话不绝口,唐瑜带笑听。 声音传了出来,宋钦盯着门口,仿佛老僧入定,吕老爷子几次试图打破尴尬都失败了,又不能丢下客人,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着。然而宋钦定力好,时间一长,吕老爷子坐不住了,灵机一动,笑着提醒自家老婆子,「行了行了,别看到谁都炫耀你那俩儿子,高公子还在这儿等夫人呢,你赶紧放高夫人出来,谁爱听你老太婆唠叨。」 里面立即传来吕老太太懊恼的声音,「哎呦,瞧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马上将标致「小媳妇」送了出来。 对上吕老太太歉疚的目光,宋钦勉强笑了下,然后就示意「小媳妇」随他去厢房。 唐瑜听话地跟在后头。 到了厢房,宋钦让她先进屋,他吩咐褚风在外面守着,白天不能关门,但他不想让人打扰。 嘱咐完侍卫,宋钦去了内室,一进门,看到小姑娘已经上了炕,坐在炕桌旁摆棋盘,还故作大方地邀请他,「再来几局?」 第41章 宋钦没答应也没拒绝,脱靴上炕,朝她走去,却没有坐她对面,而是坐在她旁边,伸手将还在认真摆棋的小姑娘搂到了怀里。她木木的靠着他,宋钦低头亲她脑顶,「生气了?」 唐瑜摇头,「为什么要生气?」 「你知道。」宋钦抬起她下巴,无奈地看着她解释:「瑜儿,你以为我不想日日都让你陪在身边?但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带你过去,会有危险。」 唐瑜心中一紧,带她会有危险,这么说,宋钦也会有危险? 她终于看向他眼睛,却看不到自己眼里的担忧,宋钦看到了,他满足地笑,亲亲她嘴唇道:「别担心,我会好好地回来。瑜儿,我知道我以前很坏,但你现在明白我对你的心了,等我回京,就去侯府提亲,名正言顺地娶你?」 说完了,紧张地盯着她脸,不放过她任何神情变化。 唐瑜心里陡然苦涩起来。 她有很多的理由拒绝他,但那些只是她的苦衷,身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宋钦不会理解的。告诉他她不想父亲因为他背上污名?真这样说,既骂了宋钦,也会连累父亲在宋钦心里的臣子地位。说她不忍心表哥痛苦?唐瑜怕宋钦听了,既误会她还喜欢表哥,又更恨表哥,出手加害。 这些理由,她统统不能说。 「王爷,一诺千金,您答应过我。」她冷了声音,清楚宋钦聪明,聪明到可能不信她这个借口,唐瑜扭头,望着窗外道:「王爷,您对我好,不顾自身安危救我护我,我确实感激您,但那只是感激,是心软,并非男女间的喜欢。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别再用任何话为难我。」 宋钦凝视她冷漠的脸蛋,忽的笑了,弯腰下去,脸贴着她脸,耳鬓厮磨,哄孩子似的轻轻道:「瑜儿,你以为我是卫昭,会轻易被你的冷言冷语骗到?如果你没动心,我绝对会放你回去,让你做你的老姑娘,可你的心已经是我的了,我这时候放手,太傻。」 说着捂住她心口,一下一下地抓,俊脸正对她,十分笃定地道:「瑜儿,你这里,是我的。」 他心机比卫昭深,脸皮比卫昭厚,手更是比卫昭不老实,唐瑜气息乱了,扯开他手,做最后的努力,冷声嘲讽道:「王爷不想放我,大可仗势欺人,何必说这些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宋钦食指按住她嘴,打断她的话,小姑娘心里苦地很,他却凤眼含笑,轻佻地摩挲她丰润的唇瓣,「到底是谁自欺欺人,你比我清楚。这样吧,咱们打个赌,一会儿我亲你,如果你始终不给我回应,我便认可你的话,承认你心里没我。」 这算什么赌?摆明找由头讨便宜。 唐瑜别开脸,「随您怎么说,就算王爷去提亲,我也不会答应。」 宋钦目光陡变,如春风化冷雪,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将她放下去,他迅速下地,大步离开。 唐瑜木然地望着还在晃动的门帘,知道他终于信了,她失笑,眼泪滚了下来。 宋钦不知去了何处,午饭也没有露面,褚风倒是准时将午饭送了来,眼神不善。唐瑜只管低头吃饭,吃完了,回屋坐着,自己下棋。傍晚宋钦依然不见踪影,外面也听不到雨声,唐瑜猜测宋钦可能出发了,她心里空空的,早早躺进被窝,什么都不想。 睡不着,她翻个身,屋里已经黑漆漆一片,外面突然传来推门声,唐瑜心跳加快。 熟悉的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内室门前。 唐瑜努力放缓呼吸,装睡。 她听见他坐到炕沿上,脱了靴子,转到炕里头,又脱了外袍。被子被掀开,唐瑜忍住往里躲的冲动,然后他人就压了上来,额头贴着她,凉凉的,好像沾了毛毛细雨。 「瑜儿,外面又下雨了。」 他捧着她脸,清凉的唇一点点从她额头往下挪,「瑜儿,我已经到怀德了,可是下雨了,我怕你冷,就又回来了。」 不是甜言蜜语,却比任何甜言蜜语更叫人心酸。 唐瑜哭了,眼泪来得比昨日暴雨还快,哭出了声。 宋钦却偷偷笑了。 这个傻姑娘,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他。 唐瑜沉进了水里。 这水温柔缱绻,也会波涛汹涌,她爬不上岸,也不想上岸,或许溺死更好,不用再想身后事。 但她知道她不会死,知道她躲不过再与他分别的命,那这一晚就是最后一晚,回了京城,两人再无瓜葛。这半个多月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就算他来找,她也不会见他。真的铁了心,可铁做的心也会疼,她不停地哭,真成了水做的人,手脚却水怪般缠着他,缠得宋钦几次想问她到底在哭什么,都被她勾走了心。 一次又一次,每次宋钦想要抱着她说说话,她都会堵住他嘴,真的变成了狐狸精。 宋钦道行不够,明知她在回避,还是禁不住她的诱惑,心甘情愿上当。 最后她终于累得睡着了,宋钦也有点吃不消,亲亲他的傻姑娘,抱着她一起入梦。 躲就躲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而她的那些顾虑,他都懂。 「瑜儿,醒了,再不醒要被人笑话了。」 有人在耳边唤她,唐瑜醒了,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昨晚的几番荒唐清晰起来,唐瑜苦笑,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经过昨晚,她再怎么说他都不会信了。 「王爷,你知道什么是有缘无分吗?」不再掩饰,唐瑜靠到他怀里,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你与卫昭?」宋钦亲她脑顶,很随意地道。已经得了她的心,他不会再为一个毛头小子不痛快,在他眼里,唐瑜与卫昭的青梅竹马全是儿戏,看似两情相悦,却禁不起任何冲击,「瑜儿,不是你与卫昭有缘无分,是他配不上你。一个男人,如果无法让女人信任,出了事全让女人独自承担,你对他越好越体贴,就证明他越弱越配不上你。」 第42章 唐瑜是对他动心了,但也听不得他如此贬损亲表哥,不禁替卫昭辩解:「他……」 宋钦抬起她下巴,盯着她眼睛道:「再有,你说不嫁他,他便认了,说好听了是不忍心让你为难,其实还是不够喜欢你。没有担当,只会空谈,你看他天天看我不顺眼,可他做过什么努力扳倒我的事?即便他暗地毒害我,我也会高看他一分。」 唐瑜推开他手,小声道:「无视双方实力冒然行刺,那是冲动莽撞,更不可取。」 宋钦被她逗笑了,意味深长道:「我之前还纳闷卫昭脾气焦躁,为何能容忍我这么久,原来是你在背后教他从长计议。」 唐瑜想否认,却记起曾经劝说卫昭的话,那时候她不认识宋钦,确实指点过卫昭。 罢了,就让他这么想她好了,也许会气得放手。 宋钦怎么可能放手,他笑着将人拉回怀里,轻佻地咬她鼻尖儿,「可惜你也只是个狗头军师,你们加起来也扳不倒我,你更惨,连人带心都赔给我了。瑜儿,别扯什么缘分,我想娶你当王妃,老天爷也奈何不了我。」 唐瑜扭头,木然道:「随你怎么说,总之王爷去提亲,我不嫁。」 「此一时彼一时,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宋钦不跟她作无谓的口舌之争,看眼窗外,笑道:「起来吧,不然说不清楚。」 唐瑜脸一下子红了。 宋钦再给她加火,吹她耳朵,「昨晚瑜儿真热情,本王险些弹尽粮绝。」 唐瑜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只是没推动,被宋钦压到身下,被子一蒙…… 外面褚风正好过来听动静,想提醒主子起来,谁料走到屋檐底下,就听里面炕头好像有人在打架,夹带着小姑娘三两声呜咽。褚风浑身冒火,赶紧退开,瞧见那边吕老太太出来了,褚风硬着头皮过去解释,「老太太,我家公子昨日去城里访友,回来的晚……」 吕老太太善解人意地笑,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呢。 用过早饭,宋钦与吕家二老告别,扶唐瑜上了马车,原来那匹马残了,褚风买了新马。 坐到车上,不用再看吕老太太揶揄的目光,唐瑜自在不少,只是扫眼旁边端坐的男人,想到一会儿就要分别了,唐瑜心里又苦涩起来。他究竟要去做什么,她毫不知情。 「公子,前面就到岔路口了。」褚风低声提醒道。 宋钦嗯了声,然后将小姑娘抱到了腿上,她依然不肯看他,宋钦无奈道:「瑜儿,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唐瑜沉默,直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比她预料地还要快。她心头一空,终究还是担心他,「你,要去做的事,会很危险?」 宋钦将人按到胸口,下巴轻轻蹭她,「运气好,再危险也会平安无事,运气不好,出点意外就会丢了命。瑜儿,我活着,回京必然去纠缠你,我出事,你想当老姑娘或是与你表哥再续前缘,都没人阻碍,那你说实话,你希望我怎样?」 说完低头,看她的眼睛。 唐瑜闭上眼睛,不想回答。 选择前者,就是给他娶她的希望,后者太不吉利,唐瑜想都没想过。 她更想知道什么事会如此暗藏危险,他却不肯给个准话,还有心思诱她说儿女情长。 骨子里,唐瑜相信宋钦肯定胸有成竹,他是摄政王啊,他有大事谋划,怎么会让自己出事?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出了危险,分别前她却什么都没说……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等不到回答,宋钦最后亲她嘴唇,恋恋不舍地分开,看看她苍白的脸,看看她眼底的淡淡青黑,宋钦用力抱她一下,随即放她自己坐着,他猛地起身,弯腰朝外走。 几乎手才碰到车帘,身后衣摆同时被人拉住,宋钦心头巨震,忍着回头的冲动,等她开口。 他逼她回答,却不回头看她,唐瑜视线模糊了起来,声音哽咽,「王爷回来,我不会嫁你,王爷不回来,我也不会嫁他,这辈子我就想当个老姑娘。可老姑娘也有两种过法,要么清心度日,要么郁郁寡欢,王爷……」 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松了他衣摆,懒得再管他。 这人就是她的劫,没遇到他,她过得平平静静,遇到他,被他骗进府,什么都变了。 她伏到榻上,捂住嘴哭。 宋钦心就跟被人挖出来了一样,无处不疼,为她疼。 他知道她为难,却未想过她会为难到这种地步。 「别哭了,我答应你。」宋钦蹲到她面前,哄孩子似的摸她脑顶,「瑜儿,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逼你嫁我,也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你在侯府做一辈子老姑娘,我就做一辈子老王爷,远远地陪你一起老。」 唐瑜什么都不要,她只要他平安。 小姑娘泣不成声,宋钦无奈地将人搂到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她。唐瑜哭够了,慢慢地平静下来,她靠着他肩膀,小声地问他,「王爷这次说话算话?」 「算,我哪次没算?」宋钦拉着她手放到自己胸口,「我答应你一月之期,食言了吗?」 唐瑜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宋钦却必须走了,低声与她道声珍重,利落跳下马车。褚风牵马过来,宋钦翻身上马,看眼车篷,冷声对自己的心腹侍卫道:「送姑娘回京,本王不在京城期间,她有半分闪失,本王要你的命。」 褚风跪下领命。 宋钦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前行,跑出很远,他勒马停住,转身,就见马车已经沿相反方向走了一小段。他望着车后的小小窗帘,盼着她会挑开帘子望望他,然而直到马车走远,那窗帘也没有动过。 宋钦叹口气,攥攥马绳,忽的又笑了。 想当老姑娘,下辈子都轮不到她。 第43章 心情大好,宋钦再不留恋,策马朝北方而去,那边唐瑜躲在车窗旁,透过缝隙望着他终于离去的背影,魂好像也跟着他去了。 五天后的晚上,马车再次停到了唐家郊外的庄子前。 褚风下车,放好木凳,敲敲车板,示意她下车。这是王爷当命看的女人,褚风心里再嘀咕,与她相处都必须恪守规矩。两人同行五天,他与唐瑜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没有多看一眼,更没有碰过。 「你先等着,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眼看她平平稳稳下了车,褚风走到墙根下,往上一蹦就跳到了墙头。他双手扒着墙,看到柳嬷嬷早就候在了里面,褚风与柳嬷嬷对视一眼,马上跳了下去,却有一个锦囊掉到了里面的地上。 柳嬷嬷心里有数,飞快捡了起来,藏进袖中。 她也没办法,可谁叫那位是摄政王?太后与姑娘加起来,都不够看的。 唐瑜毫不知情,回到屋里,询问这阵子京城的事,得知姑母几次要来探望都因各种小意外没能过来,事情不曾引起怀疑,放了心,又是一晚辗转反侧后,次日便命人收拾东西,赶在晌午回了侯府。 回京第三天,边关突然传来战报,本该在京城养病的摄政王,亲自带领五千精兵偷袭匈奴大营,景宁侯唐慕元率兵接应,一王一将配合地天衣无缝,生擒匈奴首领乌维单于。随后两军汇合,又去攻打暗中支持乌维的另一个游牧部落…… 唐瑜得到消息,人都傻了。 宋钦偷袭,竟然安排父亲接应? 他就不怕父亲…… 想到当初她还怀疑宋钦意图趁机除掉父亲这员大将,唐瑜越发惭愧,也由衷地敬佩。 小姑娘心情复杂,宫里却有人急了。 又要到中秋了,太后邀唐瑜进宫赏菊。 唐瑜知道,宋钦一日不除,她这个唯一接近过宋钦的女人,在太后眼里就还有利用价值,进宫不会有危险,但她依然不想见太后,不想再见到太后虚伪的嘴脸。只是与宋钦分开前,宋钦再三嘱咐她对太后要与以前一样,不能让太后起疑。 宋钦与太后较量,说实话,唐瑜哪个都不想帮,不想搀和,免得连累父亲因为她卷入其中,但她突然冷落太后,太后起了疑心,吃亏的是宋钦。 所以十三这天早上,唐瑜照旧早早打扮好,姑母唐氏来接她,闲聊几句就上了车。 「瑜儿怎么又瘦了?」马车里,唐氏皱眉询问侄女,月初侄女病愈回府,看着就瘦了点,短短几天没见,竟然又消减了。唐氏有点不高兴了,善意地数落侄女,「瑜儿,匈奴都败了,那个塔克部落更容易对付,你爹爹不会出事的,不许你再整日挂念,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头你爹爹见了,又要怪我。」 唐瑜靠到姑母身上,只是笑了笑,马车不缓不急地走,她心思渐渐飘远,想到了久别的表哥。 回京之后,唐瑜还一次都没有见过卫昭,姑母过来探望,卫昭来了一次,她避而不见,他就不来了。夜深人静,唐瑜会梦到两人小时候一起玩耍,梦到那天的桃花林,醒来心中怅然。一个月,一个月她就喜欢上了宋钦,她管不了自己的心,但她觉得愧对表哥这么多年的关心与照顾。 她有理由拒绝表哥,有理由断了青梅竹马的情分,也有理由喜欢宋钦,但良心上,她难安。 她能做的,就是按照早就选好的那条路走下去,谁都不嫁。 因此抵达慈安宫,唐瑜轻轻喊卫昭一声表哥,就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尽管她看到他比她瘦下去的还厉害,看到他清俊脸庞上再没有曾经的温柔灿烂,郁郁寡欢,憔悴神伤,他看过来的眼神,装满了想念痛苦和一丝丝怨,像一把刀子,扎进了她胸口。 感情上,是她先对不起他。 心里难受,唐瑜应付太后应付得困难,强颜欢笑罢了。 太后看着消瘦下去的小姑娘,看看两个明明互相爱慕的少男少女,倒是能理解唐瑜的痛苦。被一个厌恶的男人凌辱过,彻底断了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可能,唐瑜还能打起精神出门走动,已经不易。 但这并不是她最关心的,说说话赏赏菊花,等唐氏娘俩走了,太后再次领着心腹宫女进了内室。展开柳嬷嬷送进宫的密信,太后看了又看,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庆幸的笑容。她最怕宋钦得到唐瑜就腻歪了,如今看来,宋钦尝过美人的滋味儿,已放不开手。 这样最好。 心里一块儿大石落下,太后全身放松,耐心地等待中秋那天,宋钺进宫,另谋大计。 大齐开国已有三百年,其中本朝端王十六岁第一次出征,乃大齐战功最多的王爷,威名赫赫,深受百姓们爱戴与信赖,仿佛端王就是大齐的战神,战神出马,无战不胜。这次端王再度领兵剿灭北疆匈奴,清扫余敌,百姓们十分兴奋,无不盼望摄政王尽快凯旋。 而他们的摄政王并没有让子民失望,八月偷袭匈奴大捷,九月彻底剿灭余党,然后又在草原逗留了一月,震慑降军安抚降民,委任能臣驻守边关,终于于冬月京城初雪化尽后,领兵进城。百姓们争先恐后赶到街上,翘首以待,欲瞻仰摄政王风采,却只看到重兵护卫的王驾,这才得知,摄政王受伤了! 景宁侯府,蕙兰从前院回到梅阁,将管家告诉她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唐瑜,「姑娘,管家说侯爷坐在马上,精神极好,看不出有伤,只是瞧着黑了点瘦了点,想来是在草原上晒的……侯爷先进宫面圣领赏,要傍晚才能回来。」 唐瑜笑了,眉眼灵动,面颊似枝头的海棠花,明艳照人。 蕙兰与墨兰互相瞅瞅,欣慰不已,自家姑娘有多久没这样笑了?侯爷回来了,真好。 父亲平安,唐瑜再次有了主心骨,只是想到与父亲同时回来的宋钦,想到那天的分别,笑容微微淡了几分。重新坐到椅子上,唐瑜看向那边神色略显复杂的柳嬷嬷,「嬷嬷,你再去侯爷院里走一趟,叮嘱他们将房间收拾干净,还有厨房,侯爷爱吃的菜,今晚每样都做一道。」 第44章 柳嬷嬷「哎」了声,去办事了。 唐瑜望着门口,好一会儿目光才挪到蕙兰身上,状似好奇地问道:「还有旁的新鲜事吗?」 柳嬷嬷知道她与宋钦的瓜葛,如果柳嬷嬷在,肯定会猜到她想打听谁。 蕙兰刚刚就想说了,被唐瑜打断而已,这会儿马上小声道:「有,端王爷不知哪里受伤了,在王驾里躺着,没有露面。」 唐瑜脸上淡淡的,手却攥紧了袖口。他受伤了?为何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又伤在了何处? 因为担心他,傍晚看到心心念念的父亲,唐瑜都没有预料之中的欢喜。 当然她还是很高兴的,扑到父亲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委屈不委屈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她要牢牢霸占父亲,不许他再去领兵打仗,朝廷那么多将军,叫他们立功领赏去吧,她受不了父亲再出危险了。 唐慕元知道女儿最懂事,现在说的都是气话,肯定是被他吓到了,摸摸女儿脑袋,哄了又哄。 「爹爹,我也想你了。」唐琳站在旁边,看着被长姐抱住的父亲,很是委屈。 唐瑜是经历的太多,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现在哭够了,得到提醒,立即松开了父亲,擦完眼泪朝父亲笑笑,走到一旁,让父亲与容氏母女、琦哥儿叙旧,毕竟都是一家人。 唐慕元不喜容氏,但对她生的两个孩子都不错,琦哥儿不用说,唐琳……纵使之前有些恼小女儿不明道理,阔别一年才回来,那些也都不算事了,坐到椅子上,问问唐琳的女红,考考儿子的功课,脸上一片慈祥。 管事来报,卫国公一家三口来了。 都是亲戚,唐慕元笑着领孩子们去迎客。 「舅父。」卫昭恭敬地朝唐慕元行礼。 唐慕元在宫里就见到跟在皇上旁边的外甥了,那时候不方便叙旧,眼下在自己家中,唐慕元捏捏外甥肩膀,皱眉道:「阿昭怎么瘦了?」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外甥神采奕奕像山崖上茁壮的松柏,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卫昭抿唇,忍不住看向那边的表妹,神色哀怨。 唐瑜微恼,他这样,父亲起疑怎么办? 唐慕元顺着外甥的视线,瞅瞅女儿,再看看一脸无奈的唐氏,心里有了猜测,暂且压下困惑,请亲人进屋说话。 天色渐暗,两家人一起用的晚饭,替唐慕元接风洗尘。唐瑜坐在姑母旁边,几次感受到卫昭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可她此时连愧疚都无法给他。听着姑母、容氏轮流打听父亲在草原上的食宿,她心底记挂的,全是那个伤势不明的人。 夜幕降临,唐氏一家三口打道回府了,容氏摸摸耳边碎发,娇娇俏俏望着丈夫,意思不言而喻,小别胜新婚,她想他了。 唐慕元视若无睹,对长女道:「瑜儿,你且随我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唐瑜心虚,猜得到父亲要问什么,然父命难为,她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没留意身后容氏嫉恨的目光。 「坐吧,站着做什么。」女儿低着脑袋站在那儿,像明知犯错的小女娃,唐慕元看了好笑,指着对面的椅子叫女儿坐下,他笑着端碗,抿了口,放下茶碗,打趣女儿道:「又跟你表哥闹别扭了?瞧瞧你们,都瘦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瑜一下一下顺着帕子,闷了许久,低声道:「爹爹,我不想嫁给表哥了。」 唐慕元愣住,「为何?」 唐瑜又想到了宋钦。他骗她进府又霸道要了她,就算喜欢了,也无法抵消他那些仗势欺人的举止,更坏的是,他什么都做了,却求她不要告诉父亲,怕被父亲讨伐,也怕坏了他的大事。然后他今天又欺负人,明知她动了心,还要让她知晓他受伤。 「瑜儿?」 父亲喊她,唐瑜瞬间回神,停住手里无意识的动作,垂眸道:「爹爹,你被匈奴掳走的时候,我特别害怕端王公报私仇,因为咱们与太后的关系置你于不顾。后来他换了爹爹回来,我依然后怕,爹爹,我嫁给表哥,咱们就彻底与太后捆上了,我……」 唐慕元心头巨震,不敢相信自己一次被俘,竟然让女儿怕成了这样。早在看出两个孩子有了感情时,唐慕元就想过这个问题,他自己不怕,却怕将来卫家败了,女儿跟着落难。唐慕元不是没有提醒过女儿,当时女儿红着脸告诉他,她不怕,她就是要嫁给卫昭。 现在不嫁了,是怕连累父亲吗? 唐慕元愧疚极了,走过去,蹲在女儿面前,握着她小手,柔声劝道:「瑜儿,爹爹什么都不怕,最怕瑜儿不开心,你别想那么多,喜欢谁就去嫁给谁。爹爹回来了,往后大事爹爹替你做主,你只管开开心心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懂了吗?」 唐瑜湿了眼眶,这才是最疼她的男人,但她不能只享受父亲的好,不替父亲考虑。 「我懂,可我谁都不想嫁,只想留在家里孝敬您……」小姑娘埋到父亲肩膀,无法解释清楚,只能哭着耍赖,回避话题。 唐慕元心都被女儿哭碎了,哪还敢再继续说这个,拍着女儿肩膀哄她,「好了好了,爹爹不说瑜儿了,瑜儿不嫁就不嫁,留在家里更好。」先哄好人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哄得女儿不哭了,唐慕元亲自将女儿送回了梅阁。 唐瑜站在门口,目送父亲高大的身影走了,才进屋,收拾一番,躺到床上。屋里烧着地龙,被窝里也放着汤婆子,唐瑜身上是暖的,心却是凉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他背上流那么多血还能坚持背她,今日连马都骑不了…… 「咚咚……」 纱帐外突然传来两声窗响,唐瑜猛地转身,眼睛盯着外面,心跳如鼓。 「当当当……」 又是三声叩窗,不急不缓。做贼的不会这么大胆,不是贼,深更半夜来找她的,只能是他。 第45章 唐瑜呆坐在床上,夜深人静,夜黑如墨,别说窗外的男人,她连窗子都看不清。 多久没见了? 七月下旬分别,如今已是冬月初。六十多天,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这么久,久到唐瑜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放下了,直到白日得到他受伤的消息,才发现六十天还不够,他在她心里扎根太深,她需要更久。 挑开纱帐,唐瑜摸黑穿上鞋,刚从被窝里出来,有点冷,唐瑜系上一条斗篷,慢慢地往窗边走。越来越近,那半个多月的相处也越来越清晰,她好像看到了他或冷漠或戏谑或疼惜的凤眼,好像听到他一声又一声的瑜儿,还有湖面上蜿蜒的灯桥,满天晃动的繁星。 她停在窗前,呼吸轻地像天上飘下来的第一朵雪。 他感受到了,紧挨着雕花木窗站着,低声唤她,「瑜儿……」 唐瑜心狠狠颤了下,太久没听他这样喊,强烈的悸动过后,她竟然觉得有些陌生。怎么能不陌生?毕竟许久没见了,也许习惯后,这种陌生感会一日日加重,直到最后,彻底忘了他这个人。她是这样,他大概也有一样的感受吧? 日久生情,久别生疏,人总是会往前走。 心跳渐渐恢复,唐瑜垂眸,小声问他,「有事?」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宋钦不自觉地笑,他抚上窗棱,想的是她顺滑长发,是她细腻小手,「瑜儿,开窗,我想看看你。」 唐瑜苦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再动听再蛊惑的情话也不会撼动她,见了就会更想,不见还能少些牵挂。她转过身,靠着窗台,冷漠地劝他,「我说过,我不会见你,王爷的心意我领了,道理我都跟你讲过,求王爷放我安安生生地过,以后别再做这种夜闯侯府的事,传出去,我再无颜面见人。」 屋里烧着地龙,屋外只有刺骨的冷风,可小姑娘冷冰冰的话,比冷风还冻人心肠。 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她有她的苦衷,宋钦还是苦涩不已。看着眼前的木窗,宋钦很想一把推开,很想将狠心伤他也伤她自己的小姑娘抱到怀里,尽情地疼爱,化解几月不见的刻骨相思。 但他不能这样做,这样解不开她心底的结。 「看在我身上有伤还要过来见你的份上,瑜儿,你开窗?我只看一眼,看完我就走。」额头抵着窗,宋钦近乎低声下气地求她。 唐瑜仰起头,有什么从脸上滑落。那么担心他,真有机会问个清楚,她却不能让他知道,「你走吧,我不会见你,你不用再白费口舌。王爷,你现在走,我会很感激,你继续纠缠,我怕我会再度对你生厌。」 「你就真的宁可做老姑娘也不肯嫁我?」他重重砸窗,前一刻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满腔怒火,隔着窗传到她耳中,化成利箭,准确无比地扎在她心口。 唐瑜闭上眼睛,「不嫁,王爷再来逼我,明日我变削发……」 「削发为尼,你以为本王非你不可?不过是你貌美倾城,本王得了你身子,舍不得罢了,娶回家夜夜享受,好过白白浪费一位美人。」宋钦冷笑着打断她,俨然又变成了最初对她言语凌辱讽刺的摄政王,「唐瑜,你记住,本王许你王妃之位,是你不识抬举,再三拒绝本王。好,你安心当你的老姑娘,明日本王便物色王妃人选,将来本王洞房花烛,你独守空闺辗转难眠时,别怪本王没给过你机会。」 说完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唐瑜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以为他会说软话纠缠不休,她都想到了更狠的话拒绝,可他…… 无力地蹲到地上,唐瑜紧紧捂着嘴,但还是有呜呜的哭声传了出来。 他说的是气话,还是他当真那样想她的?说娶她只是因为不想浪费她的容貌,一次次深夜相拥只是因为享受?难道他的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难道她错付了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再三求他放手,他这不是放手了吗,还说要娶别人…… 抱住膝盖,唐瑜蜷缩在窗下,难受地好像要死了,被他挖走了心,再踩在脚下,碾碎。 小姑娘伤得肝肠寸断,没听到那人去而复返,她坐在地上靠着墙,宋钦也席地而坐,听她极力忍耐的哭声。如果说他的那些话是刀子,她的呜咽就是绳索,缠在他心上,哭一声紧一下。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闯进去抱着她赔罪求她别哭了,里面的哭声忽然停了,宋钦紧张地抬起头,万籁俱寂,听到她深深吸气,离开了窗边。 宋钦苦笑,小姑娘吸气做什么?她以为吸口气,再呼出来的时候,就能把他一起赶出来? 休想! 摄政王肩上受伤,在王府休养三日,便带病上朝了。 这日散朝,宋钦在政和殿批阅奏折,太监弯腰进来传话,「王爷,皇上与太后娘娘来了。」 宋钦讶异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去请人,他手持朱笔,继续忙正事。 太后一身淡雅宫装,领着小皇上进来,就见宋钦低头坐在御案后,眉眼冷峻,醉心忙于朝政。二十七岁的男人,五官有几分酷似先帝,却比先帝更俊美,浑身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帝王霸气,不容拂逆。 可他不是皇上,她的儿子才是皇上。 「皇叔肩伤可大好了?」太后坐到一旁靠窗的榻上,以嫂子的口吻关心道。 宋钦边批字边淡淡回她,眼也未抬:「一点小伤,不劳太后挂念。」 他一直都是这种态度,太后习以为常,摸摸小皇上的脑袋,聊家常般的叹息道:「皇叔,按理说,以你的年纪,做什么都无需我这个嫂子操心,朝廷的大事,有你辅佐皇上,我十分放心。只是你看你,到现在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皇叔身体康健,侍卫小厮伺候就够了,但皇叔身体抱恙,那还是早点成亲,让王妃近身照顾才好,成了亲,就是家人了,论精心照顾,哪是下人们能比得上的?」 第46章 唐瑜把柳嬷嬷当长辈敬重,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柳嬷嬷,柳嬷嬷送进宫的密信中就提到,宋钦对唐瑜动了真情,几次承诺迎娶唐瑜为王妃,只是唐瑜心系卫昭,死活不肯,宋钦舍不得逼迫美人,便放唐瑜回府,估计是存了徐徐图之的念头。太后与宋钺商量过了,决定帮宋钦促成好事,再暗中指使唐瑜,再来一次万无一失的美人计。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当宋钦的及时雨,宋钦那么聪明,绝不会放过这光明正大迎娶唐瑜的机会。 太后期待地望着宋钦,眼看男人终于停了手中朱笔,太后轻轻一笑。 宋钦放下笔,第一次正眼看向太后,「太后是有合适的人选了?」凤眼里藏着一丝怀疑。 太后明白,宋钦肯定误会她要安插自己的人给他当王妃了,毕竟以他们的关系,谁突然对谁好都不正常。她平和地笑,坦坦荡荡地道:「我深居宫中,见过的贵女不比皇叔多多少,皇叔平时可有中意的女子?有的话,是时候将人家娶回府了,不然咱们大办一场,把京城年龄合适的官家闺秀都叫进宫,替皇叔选秀?」 宋钦垂眸思忖。 太后耐心地等着。 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那个面冷如霜的男人低下头,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才低声道:「那就劳烦太后替本王操持罢。」声音缓和了许多。 太后露出适度的惊喜,「太好了,皇叔总算松口了,不然皇叔迟迟不娶,我这个嫂子也难辞其咎。那这样,就从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家女中挑选,如何?」 宋钦点点头。 当天下午,太后的懿旨就传到了礼部,着礼部即日为端王安排选秀一事。礼部尚书也是宋钦的人,收到懿旨,先去政和殿请示正主,证实王爷确实有心选秀,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准备了起来,命人去各府传旨,同时登记秀女名册。 懿旨来的太突然,礼部动作太快,唐瑜领着琦哥儿去前院接旨时,才得知是宋钦要选妃。 端王选妃,唐琳面现喜色,唐瑜的心,却陡然空了。 就算宋钦是赌气,他真的选妃了,也就是真的要与她断绝关系,要忘了她。这明明是她期待的,如今真的盼到这一天,唐瑜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又死了一次。她不想进宫参选,不想去看他选别的女人,但负责登记的公公不知道她与宋钦的恩怨,一切按照旨意办事,将她与唐琳的名字都记了上去。 送走礼部这行人,唐瑜失魂落魄地回了梅阁。 多可笑,她想嫁他却不能嫁,不能嫁,还要做他的秀女,去亲眼目睹他挑选一位好王妃。 卫国公府,卫昭病了,今日没进宫。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之前还指望舅父唐慕元帮他劝劝表妹,前两天唐慕元与他长谈了一番,说他无法勉强女儿的心意,卫昭不堪打击,抑郁两晚病倒了,整天闷在屋里,谁都不想见。 这会儿从长随阿武口中得知宋钦要选秀,表妹正好也在必须参选的范围,卫昭顿时不药而愈,不顾父母阻拦,匆匆换好衣服,进宫去见太后。 「皇姑母,你为何要答应替他选妃?」卫昭急得眼睛都快红了,宋钦早对表妹有不轨之心,万一…… 就算自己无法娶表妹,卫昭也绝不允许表妹被宋钦染指,嫁过去抑郁而终,他知道,表妹还喜欢他,只是怕唐家卷入皇位之争,暂且不敢嫁给他。 太后嗔了侄子一眼,打发所有人下去,才小声数落道:「他想做的事,哪样我能阻拦?不过阿昭你别担心,秀女那么多,我会找理由让瑜儿早早落选。傻孩子,瑜儿是我早就看上的侄媳妇,就是你舍得,我也舍不得让她被旁人抢走啊。」 想到宋钦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强横气势,卫昭无法放心,「他不允许怎么办?」 太后难得轻蔑地笑了,「他既然让我主持选秀,又怎会公然推翻我的决定?阿昭,他再厉害,也要忌讳名声,否则他真想跟你抢瑜儿,大可直接逼我赐婚,你说是不是?况且他与瑜儿才见过几面,那样的冷情人,不过是年纪到了,想娶妻生子,哪像你这样的少年郎,容易动情,见几面就放在心上。」 卫昭依然不安,只是太后再三保证,他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阳春三月,景宁侯府花园里的桃树开了花,蕙兰早早起来,剪了几枝惹眼的捧回梅阁,插在花瓶里。插好了,蕙兰退后两步,感觉挺好看的,只是想到上午姑娘就要进宫选秀了,小丫鬟又愁上心头。姑太太说太后早安排好了,会在终选前找合适的理由让姑娘落选回府,只是姑娘这样的好容貌,万一叫端王爷瞧见,会不会节外生枝? 旁边门帘有动静,蕙兰扭头,就见自家姑娘低头跨了出来,一身淡绿色的衣裳,眉头笼愁,像雨后山间萦绕的薄雾,淡淡的,仿佛随时都会化开,却一直盘旋不去,我见犹怜。 「姑娘醒了,怎么没叫我们进去伺候?」蕙兰轻声问。 唐瑜浅浅一笑,「现在去收拾吧。」 蕙兰嗯了声,去里面叠被铺床,墨兰去水房叫水,唐瑜走到桌前,低头看里面的粉桃花。花瓣娇嫩,新鲜水灵,然而被人从树上折下来,开得再好,也只是现在,用不了多久就会烂了,被丫鬟嫌弃地丢掉,换上新花。 喜新厌旧…… 手碰到那桃花花瓣,唐瑜眼里浮上几点伤感,在宋钦眼里,她就是这桃花吧?是他见过的所有桃花里最美的一朵,所以他收到手中,百般宠爱,宠爱过了,花随风飘走了,他试着抓过一次,求而不得,便转向其他的花,择优取之。 摸摸花瓣,唐瑜心是静的。 去年刚听说他要选妃,她难过了很久,活着,却如行尸走肉,饭菜吃到嘴里无滋无味,父亲再温柔再照顾,都暖不到她心底。夜深人静,他还没有洞房花烛,她已经孤枕难眠,有时候恨他的欺骗,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太生气,也许她去找他,告诉他她难过,他就会改变主意…… 第47章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夜里纷杳而至,然而天一亮,她依然是唐家姑娘,是丫鬟眼里的大家闺秀,是父亲眼里乖巧懂事的女儿,还在为与表哥断绝关系而郁郁寡欢。 慢慢的,一天天过去,唐瑜晚上终于可以平静地睡着了,不再想他,不再怪他,就像她曾经劝他的,大家各过各的,只当从未相识。 外面小丫鬟端了水进来,唐瑜收起心绪,洗脸漱口,然后去前院用饭。 今日刚好休沐,唐慕元不用进宫,饭后端坐在椅子上,郑重嘱咐一身粉嫩春装的小女儿:「进宫后万事都要听你姐姐的,不许与人攀比,不许胡乱走动,更不许顶撞你姐姐半句。」 唐琳扯了扯帕子,耷拉着脑袋,闷闷地答应了下来。 旁边容氏笑着嘱咐唐瑜:「你妹妹不懂事,瑜儿进宫后多看着她点,该管就管,不用顾忌。」 唐慕元长得好看,她容貌也不错,放眼京城,容氏觉得,唐瑜貌美排第一,她的女儿就能排第二,而唐瑜心里只有卫昭,这次都计划好提前出宫了,影响不了女儿夺魁,因此容氏乐得装大方。 唐瑜点点头,无心多说。 一家人说着话,姑太太唐氏赶了过来,拉着侄女小手好一阵嘱咐。这是她心里的好儿媳妇,儿子还没有完全死心,唐氏也留着念想,就算两个孩子最终不成,唐氏也舍不得侄女嫁给她不喜欢的人,特别是嫁给太后的对头,那位摄政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唐氏隔几天就进次宫,生怕太后忘了。 长辈们都担心她嫁进王府,唐瑜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宋钦不是卫昭,他有他的骄傲,说选妃就选妃,四个多月更是任何消息都没有,分明是早已忘了她,又怎会不顾颜面挑她做王妃?唐瑜只求宋钦一心选他的王妃,别再对她冷嘲热讽。 进宫的时辰到了,宫里有人来接,唐瑜与唐琳告别家人,一起上了马车。 这次选秀是在京城贵女里挑选,因为端王爷年纪不小了,迎娶王妃主要是为了开枝散叶,年龄就定在了十四岁及十四岁以上,而小姑娘一般十二三岁就开始张罗婚事了,去掉定亲未嫁的贵女,再去掉身体有疾、模样不行的,一共也就三十几个姑娘上了秀女名册。 马车停在宫门前,唐瑜姐妹下车,等了会儿,秀女们都到了,大家排成两队跟在教习嬷嬷后,往宫里头走。 唐瑜与太后有亲,又是京城第一贵女,因此与唐琳被安排在了队伍最前头。 唐琳进宫次数少,边走边好奇地悄悄张望,唐瑜眼帘低垂,只看前面教习嬷嬷的衣摆。 皇宫威严,无人敢大声喧哗,可就在秀女们各怀心思往前走时,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有一骑。 何人敢在宫里骑马? 贵女们都有所耳闻,如今京城,只有摄政王宋钦是可以骑马进宫的。 一时间,这些贵女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紧张地望向身后,果然看到大齐最尊贵的王爷策马而来,一袭墨色绣蟒长袍,面冷如霜,然而破天荒的,贵女们视线竟然没有被他吸引,而是落到了骏马后面那条赤黄色的大狗身上。 这狗,怎么瞧着好像在笑? 「汪汪汪!」元宝越过主人的骏马,咧着嘴往队伍最前头跑去。 「回来。」宋钦勒住马,冷冷地呵斥道。 元宝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小奶狗了,早已训练有素,闻声立即停住,圆圆的狗脑袋转过去看主人,再看看前面唯一一个没有回头的姑娘,喉头发出有些委屈的嗷呜声,四爪原地踩动,想继续去找女主人,又怕坏坏的男主人打它。 壮实的黄狗为难极了,憨傻可爱的模样却逗坏了旁边一众秀女,纷纷拿起帕子,遮住笑容,眼波同时含羞带怯地飘向马上的俊美男人,盼望摄政王能注意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大齐最尊贵的王爷,还有可能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哪个不想嫁呢? 唐瑜就不想嫁,听到马蹄声就猜到来人身份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嬷嬷的衣摆,不悲不喜,只是男人的出现无法唤醒被她刻意压制的记忆,熟悉又陌生的狗叫却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她的心防,记忆如潮,汹涌而来。 他怕她孤单苦闷,挑了一只会笑的小黄狗给她。元宝钻到她裙子底下,他粗鲁地掀开她裙子抓狗。他不嫌弃元宝叫声烦人,留元宝在她房间睡。元宝误服毒药,他识破太后诡计,却依然信任她,不但不怪,对她比以前更好…… 端王府里,她唯一舍不得忘记的就是元宝,未料就是因为这丝不舍,如今被元宝几声狗叫唤出回忆,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疼。唐瑜心中酸涩,他只是单纯经过,还是故意来看他的秀女的?他带元宝过来做什么?是让她知道,她不但错过了他堂堂王爷,还错过了元宝吗? 「见过王爷。」教习嬷嬷最先回神,领着秀女们跪了下去,唐瑜不想看他,此时却不得不转身,低头跪了下去,暗暗庆幸她现在排在了队伍最后,离他最远。 宋钦居高临下,凤眼淡淡扫过小姑娘的方向,手中马缰攥得更紧,冷声问教习嬷嬷,「这些就是本王的王妃人选?」 教习嬷嬷额头触地,恭声道:「回王爷,她们都是秀女,刚进宫不懂事,须重新学规矩礼仪,有不合格的送出宫,一个月后,再领到王爷面前供您挑选。」 宋钦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对着秀女们道:「本王选妃,不用那么麻烦,你们都抬起头,本王现在就选王妃。」 秀女们或是出于震惊,或是出于顺从,几乎都抬起了头,只有唐瑜慢了一步,慢慢地抬高脑袋,抬得最低,眼睛也没看前方。 宋钦策马,沿着秀女队伍徐徐向前走,凤眼冷冷扫过经过的秀女,如挑货物,很快就来到了唐家姐妹身边。唐琳兴奋地红了脸,想看宋钦又不敢看,唐瑜察觉到男人幽幽的打量,脸颊惨白,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他冷言冷语。 第48章 「嗷……」元宝一直跟在骏马后头,终于来到女主人身边,它忍不住走过去。眼看狗脑袋就要碰到小姑娘了,宋钦突然折了回去,元宝晃晃尾巴,目光在男主人冷厉背影与不肯抬头看它的女主人中间徘徊,最后还是惧怕宋钦,乖乖跟了上去。 「都很美,不过本王看不出她们有什么区别。」宋钦停在教习嬷嬷身旁,语气不悦。 教习嬷嬷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可能没有区别?莫非王爷一个都没看上,嫌她不会挑人? 正忐忑不安,头顶又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既然本王看不出区别,就让本王的忠犬替本王挑选,元宝,你喜欢哪个做你的女主人?」 宋钦低头,示意下面的元宝可以去挑人了。 于是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元宝颠颠颠跑到队伍最后,抬起前爪就往唐瑜身上扑。唐瑜又不傻,到了现在哪还看不出宋钦的心思?什么选妃什么放手都是假的,他就是要娶她,不然带元宝过来做什么? 他没忘了她,该开心吗? 唐瑜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哭了,管不住眼泪。她恨他狠心欺瞒,恨他这般胡闹,连带着元宝也迁怒上了,抓住元宝爪子往一旁推,推一次元宝就重新扑一次,而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落在教习嬷嬷与秀女们眼里,就成了唐瑜怕狗,或是,不愿意嫁给王爷。 换成旁人,难以理解,但是放到唐瑜身上,秀女们互视一眼,心情复杂。听说唐瑜与卫昭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去年景宁侯回来的晚,没能早早替女儿安排婚事,又正逢端王回京便要选秀,唐瑜八成已经嫁给卫昭了,哪会叫她得到这贵女们梦寐以求唯独她不稀罕的王妃之位? 王爷又会怎么做?真的听一只狗的吗? 秀女们齐齐看向宋钦。 宋钦催马,重新回到唐瑜身边,看着元宝锲而不舍地要舔小姑娘脸,宋钦颇感兴趣地笑了,「你是哪家姑娘?」 秀女们恍然大悟,是啊,王爷日理万机,忙于江山社稷,不是在皇宫王府就是在外杀敌,都不认识她们这些贵女的。 唐瑜却狠狠瞪了宋钦一眼,只是美人泪眼模糊,肩膀上还趴着一条热情的黄狗,那一眼半分杀伤力也无。 「本王在问你话。」宋钦跳下马,蹲下去,捏着唐瑜下巴,凤眼贪婪地盯着她。日思夜想,半年未见,四个月没听过声音,她可知道他有多想她?好几次人到了侯府外头,生生憋住,望着她闺房的方向,勉强解点相思苦。 唐瑜看懂了他的眼神,知道他的霸道与固执,她不哭也不气了,哀求地望着他。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他就不能体谅体谅她的苦衷吗? 宋钦怎么不体谅?她怕坏了她父亲的名声,所以他来做小人,他来做荒诞不经用狗选妃的王爷,如此太后赐婚,唐家不得抗旨,再加上后面的计划,史书上记载的唐慕元,注定是战功显着的大将军,是忠臣,不会多任何污名。 「说话,你是哪家姑娘。」宋钦拇指食指捏着她,中指悄悄蹭了蹭她下巴,轻佻又温柔。 熟悉的悸动从他指尖传过来,他凤眼里也多了不加掩饰的想念怜惜,唐瑜苦笑,闭上了眼睛,「臣女唐瑜,景宁侯府长女。」 宋钦满意地笑了,松开她站了起来,「原来是景宁侯的爱女,好,你先回家,本王这就去请太后下旨,赐你为本王王妃。」 皇宫。 难得的休沐日,大臣们在家休息,小皇上宋谨也得了一天假,陪太后到御花园里赏景,卫昭在一旁陪着,视线不时往宫外溜。今日秀女们就要进宫,表妹已经出门了吧?三十多个秀女,要在储秀阁学一个月的规矩,太后的计划便是,在这一个月内安排表妹落选。 储秀阁在内廷,宋钦不可能过去,按理说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小太监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昭心头一跳,与太后母子一起转了过去。 小太监距离三人还有几十步就扑通跪了下去,气喘吁吁:「回太后,刚刚端王殿下骑马进宫,碰巧遇见此届秀女,殿下说动用一个月选秀太浪费时间,当场看过众秀女,又说秀女们模样类似,他看不出区别,让殿下的忠犬替他挑选……」 「选了谁?」卫昭暴躁地喝道,双手紧握,额头青筋暴起。 「是,景宁侯府的大姑娘……」小太监心惊胆战地看他一眼,对上卫昭陡变的脸色,马上又低下头。 但他没注意到,太后嘴角难以察觉地翘了下。 确认宋钦真的出手了,太后只觉得今日天都比平时蓝。多好啊,宋钦想娶唐瑜却舍不得逼迫,她就把梯子送过来,宋钦果然是个痴情种,唐瑜才进宫门,他就巴巴地赶了过来,倒省了她再想办法撮合他们,还要给卫昭一个合适的理由。 「皇姑母,求您替表妹做主!」卫昭沉着脸跪到太后面前,仰头望着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亲姑母,「皇姑母,您答应过我……」 然而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请求,「端王殿下到……」 卫昭目光陡变,起身,愤怒地转向身后。 宋钦还是那身墨色长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条赤黄皮毛的狗。男人冷漠威严,不苟言笑,那狗却咧着嘴,狗脑袋左看右看,好像在笑一样,笑得那么开心,深深地刺痛了卫昭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卫昭都觉得宋钦故意驯养这条狗笑,好来嘲讽他。 卫昭上前,被太后低声制止。 卫昭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哀求地望着她,「皇姑母,您答应过我……」 少年郎眼里装满了痛苦与恐惧,怕心上人真的被人抢走,太后心疼地点点头,低声道:「阿昭别担心,你与瑜儿青梅竹马,皇姑母都看在眼里,会替你做主的。你稍安勿躁,我去跟他说。」 卫昭神色复杂。 第49章 太后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站到了卫昭与宋谨之前,皱眉询问走过来的男人,「听说皇叔已经选好了王妃?皇叔是怎么选的?王妃是要照顾皇叔为皇叔诞育子嗣的,务必要精心挑选,方方面面都不容出错,岂可儿戏待之?」 「本王的王妃,本王满意便可,如果不妥,娶回府本王亲自调教,不劳太后再费心。」宋钦面无表情地驳回了太后的义正言辞,转向花园,对着满园灿烂春光,颇似命令地道:「太后劝本王选妃,本王选了,如今人选已定,请太后即刻下旨,将景宁侯长女唐瑜赐婚给本王。」 卫昭急了,太后再次拦住他,正色道:「皇叔,你……」 「太后迟迟不答应,莫非不想让本王如意?」宋钦侧头,冷冷地盯着那边的女人,「还是说,太后已经暗中调教好了一位王妃,因此不满本王另选旁人,坏了你的计划?」 这帽子就大了,太后再不答应,就是承认她想安排秀女到端王身边,监视摄政王。 那么多太监宫女看着,太后无奈地看眼卫昭,却没等卫昭无声祈求,便垂下眼帘,无力地道:「皇叔言重了,我只想劝皇叔仔细挑选合适的王妃,绝没有旁的意思,罢了,既然皇叔已经选好,我这便下旨赐婚。」 「那就有劳太后,太后与皇上继续赏花,本王告辞。」宋钦扫眼卫昭,毫不掩饰眼中的讽刺,言罢转身离去。 元宝第一次进宫,还没玩够,溜达一圈,最后朝众人笑笑,颠颠地去追男主人。 「皇姑母真要赐婚?」卫昭退后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最信任的长辈。 太后面色发白,愧疚般不敢看他,别开眼道:「阿昭,不是皇姑母不想帮你,刚刚你都听到了,我不下旨,他便会诬陷我要利用这场选秀往他身边塞人,阿昭,皇姑母虽然是太后,可我这个太后……罢了,是皇姑母言而无信,阿昭想怪我就怪我吧。」 心神疲惫,太后缓缓地转身,朝慈安宫走去。 卫昭怔在原地,失魂落魄地望着太后的背影,这样就结束了?表妹真的要嫁给宋钦了? 「表哥,母后不是故意的,你别生她的气。」宋谨低着脑袋走到卫昭身前,小声地替母后说话,声音听着快要哭了似的,「表哥,都怪我没用,我是皇上,可我……」 卫昭捂住他嘴,微微仰着头,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良久才摸摸宋谨脑袋:「皇上别说了,这事不怪你也不怪皇姑母,我要去侯府一趟,皇上去陪皇姑母吧,你替我告诉她,就说我没有怪她,我知道她一直都对我很好。」 是他没用,没能早早娶了表妹,是宋钦太狡猾,早早抢人,坏了他们的计划。 安抚过小皇上,卫昭立即出宫,赶去景宁侯府,半路遇到闻讯赶来的唐氏。 侯府里面,唐慕元站在女儿闺房外,看不到女儿,却猜到女儿八成躲在里面哭呢。想到女儿在宫里受到的委屈,竟然因为一条狗成了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端王妃,唐慕元就恨不得提刀去端王府,杀了宋钦替女儿出气。 可他不能冲动,真的提刀去了,还没看到宋钦的人,先被端王府的侍卫抓起来了,而且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别说太后会尽力挽回局面,就是太后迫于压力答应赐婚,他也可以拒婚。正统的选秀,女儿既然参选,真被选上,他没有理由抗旨,但如今宋钦用狗侮辱人,他宁可得罪宋钦,也要替女儿做主,抗旨到底。 他前半生为大齐几番出生入死,他不信宋钦会因为拒婚要唐家一家性命,最多贬官削爵来发泄怒火。高官厚禄,唐慕元不在乎,与女儿一生的幸福比,他什么不能放弃? 「瑜儿,你开门,爹爹有话跟你说。」唐慕元拍拍门,担忧不已,「瑜儿,你别哭,爹爹不会让你嫁过去的,大不了爹爹不当官了,带你们回老家,再也不用待在京城受气。」太后也好,宋钦也好,他们愿意怎么斗就怎么斗,他只要女儿开心。 可是唤了半天,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唐慕元慌了,怕女儿想不开,再也顾不得,一脚踹开了门。 「嘭」的一声巨响,倒把趴在床上蒙头回避此事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唐瑜震惊地坐起来,一抬头,正好对上父亲恐慌担忧的脸。 「瑜儿?」看到女儿完好无损地坐在那儿,只是头发有点乱了,脸上半滴泪也没有,唐慕元真的惊到了,女儿那么喜欢他表哥,现在被强迫嫁给旁人,不是该伤心欲绝以泪洗面吗?难道女儿已经伤到心死如灰了? 唐瑜没事,甚至在得知宋钦从未忘记她,想方设法就是要娶她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因为这证明那半个多月里,他对她的好都是真的,她没有喜欢错人,没有被骗走了心。 她只是烦恼苦恼,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嫁给宋钦,先前那些理由依然还在,抗旨拒婚…… 她真的没想过要嫁他,可不答应他的求婚,与婚约已下却抗婚,不一样的。撇开其它,跟他做夫妻的念头,就像一个装满蜂蜜的蜜罐,站在边上抗拒跳进去,需要出五分力气,已经置身其中再挣脱出来,却必须竭尽全力。 「爹爹,我没事。」扫眼砸在地上的门板,知道父亲急坏了,唐瑜低下头,绞尽脑汁给自己的冷静找了个借口,「爹爹先别急,太后答应过咱们,她会想办法帮我的,未必会下旨赐婚。」 女儿如此镇定,唐慕元又欣慰又汗颜,他竟然还不如女儿沉稳。 「侯爷,姑娘,姑太太与表公子来了。」 外面蕙兰高声通传,唐慕元看向女儿。 唐瑜眼里浮上愧疚,扭头转向床里侧,「爹爹,我不想嫁端王,也不想给表哥希望,你去见我姑母表哥吧,我现在心里很乱,头疼,只想一个人静静。」 「好好好,瑜儿好好休息,爹爹过去看看。」小姑娘脸色发白,唐慕元不忍女儿为难,连忙应道,只要女儿没想做傻事,他就不怕了。吩咐丫鬟们精心伺候着,唐慕元匆匆去前院见客,谁料刚见到唐氏娘俩,奉太后命来侯府宣旨赐婚的太监紧随而至,倒省了卫昭提前相告。 第50章 旨意下了,太后那边靠不住了,唐慕元想要保住女儿,唯有抗旨。 「瑜儿这会儿只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看她。我这就去写折子,明早早朝当众拒婚。」自诩知晓女儿心意,无需跟女儿商量,唐慕元便做了决定,铁青着脸对唐氏母子道,语气坚定。 唐氏有些担心,卫昭却如重新活过来一样,看舅父如同看天,满心敬佩。 送走这娘俩,唐慕元去梅阁看女儿。唐瑜得知太后这么快就下了旨,猛地记起太后曾经利用她对宋钦设下美人计一事,再联想礼部选秀的旨意同样突然,不给她们任何应对逃避选秀的时间,心头一沉。 太后是不是又想借婚事谋害宋钦? 有了这层担忧,唐瑜再不舍,也同意了父亲的话,这旨意必须不能接受。 可是理智上做出了决定,夜里躺在床上,想到白日宋钦一本正经地嫌弃她与秀女们一个样,再装模作样叫元宝替他挑选王妃,唐瑜笑了,也哭了。旁人都怕他阎王般的冷厉模样,却不知他的冷都是唬人的,私底下…… 「当当当……」 熟悉的敲窗声,透过纱帐,又传了进来。 唐瑜这次无比肯定,来人就是宋钦。 不想见他,然想到太后可能有的阴谋,唐瑜抿抿唇,快速穿好衣裳,决定提醒他防备太后。 暮春三月的晚上,风是暖的,花是香的,星似乎都比平时更明亮。 宋钦一身黑衣,负手站在准王妃窗下,听到里面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他心跳变快,有点紧张。去年来找她,他猜到小姑娘会拒绝,故意装成恼羞成怒,冷声断情,扬言要选妃,其实只是为了让她信以为真,免得她觉得他还在惦记她,想法子避开选秀。 如今赐婚旨意已下,她如他计划那般跳进了他网里,成了他宋钦的准王妃,告知天下,她想逃都没法逃,宋钦无需再装什么,终于可以好好哄哄她了,前后加起来大半年没见面,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瑜儿,开窗。」她才站定,宋钦便迫不及待地催道,声音虽低,底气十足。 「就这样说。」唐瑜苦涩道。 喜欢还是不喜欢,看不到人,还可以靠声音掩饰,譬如年前隔窗说话,她骗了宋钦,让他以为她已经心如止水,宋钦更是狡猾,冷言冷语叫她难受了那么久。然一旦打开窗子,唐瑜怕承受不住他渴望的眼神,怕被他看出她要费尽力气才能狠心拒婚,叫他钻了空子。 「开窗。」宋钦抬起手,声音一落,他食指扎破窗纸,探了进去。 唐瑜大惊,焦急地斥他,「你做什么?」窗纸一破,明早她怎么跟丫鬟们解释? 「你不开窗,我就把这扇窗窗纸都捅破。」宋钦无赖地道,说着又在窗上扎了一个洞。 唐瑜从未想过他会如此无赖,只是他捅破窗纸后可以逍遥离开,她却要绞尽脑汁为窗纸找借口,眼看着他三两下将那小小窗格上的窗纸都扯了,俊脸凑过来露出一只含笑气人的凤眼,唐瑜咬牙,转身讽刺道:「你尽管撕,反正我已经沦为了京城的笑柄,不怕再添一样。」 小姑娘近在眼前,说着气鼓鼓的话也叫人想,宋钦弯腰瞧着她可爱背影,无奈道:「瑜儿当真看不出我的苦心?」 唐瑜无声嗤笑,她看出他的苦心了,叫一只狗帮他选妃,史无前例,果然用心良苦。 「瑜儿,你迟迟不肯让我来提亲,我明白你的苦衷,我提亲了,你父亲答应下来,会有讨好我的嫌疑,将来史书记载恐怕会污了你父亲一世英名。所以太后假仁假义劝我选妃,身边好有人尽心照顾,我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你看,现在是我玩世不恭,用一条狗戏耍百官之女,史官记载此事,只会替你父亲以及其他官员不平,贬我不尊朝臣,你说是不是?」 唐瑜震惊地攥住了袖口。 原来他带元宝进宫,竟然是早就计划好的? 不想坏了父亲的名声,便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吗?他有野心,一直维持着在百姓当中的好名声,现在为了娶她,连名声都不顾了?而且他受损的何止是名声,那些「落选」的秀女会被指点连狗都看不上,那些被他侮辱了女儿的官员会心怀怨恨…… 她一动不动,宋钦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直起身,隔着窗子道:「瑜儿,只要能娶到你,这点污名不算什么。是我先欺负了你,理应付出代价,不能再让你们父女背黑锅。瑜儿,安心嫁给我当王妃吧,接下来只要你父亲始终冷眼看我,绝不会有人再说他卖女求荣。」 他为她考虑了这么多,背负了注定伴随他一生的英名瑕疵,唐瑜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了。 她转向窗子,慢慢地开了窗。 月光如水,倾泻而入,他的目光就是混在其中的星光,最耀眼的那束,灼热急切,唐瑜不用看便能感受到。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俊美的脸庞,不敢对上他深情的黑眸,怕被他深深蛊惑,再也无法脱身。 她不看他,他就不说话,唐瑜等了会儿,想象他凝视她的样子,身上越来越热,压抑那么久的思念都被他的目光点成了火。心跳也快了,有种熟悉的悸动从他那边传了过来,唐瑜突然觉得羞愧,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她竟然想到了那些不为外人知的晚上…… 不行,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你……」 「让开。」 男人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唐瑜茫然地抬起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她在窗子里呢,又没挡到他……念头刚起,就见外面的人突然抓住窗棱,抬起一条腿跨到了窄窄的窗台上。唐瑜脑海里有片刻眩晕,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意识到他进来后可能会做的事,唐瑜立即去扯他紧抓窗棱的手,气息不稳地求他,「你别这样……」 窗台太窄,宋钦踩上去马上抬起另一条腿才能成功翻窗,现在被她挡住,他无法强闯,这边脚也站不住,宋钦不得不先跳回地上,抢在她缩手前紧紧抓住她手,抓到自己胸膛,牢牢地捂在那儿。人被他扯着,唐瑜被迫贴到了窗前,宋钦霸道地搂住她脑袋,低头就堵住了那张让他惦记了不知多少晚上的红唇。 第51章 他整个人就是火,两人不挨着火苗已经窜到了她身上,现在碰到了,唇齿相依,宛如喂食的一对儿鸳鸯,那思念的火便连绵不绝地蔓延过来。唐瑜越来越无法思索,一开始只是被他拉着,慢慢地,她左手也攀上了他肩膀,慢慢地,她踮起脚,双手环住他脖子,只剩下本能。 本能是什么?是心底最想要的,是事情发生时,来不及思索便去做的。 她想他,想得煎熬,有时候会怨,怨他来招惹,可是怨完了,还是想,心是她的,她却管不住。 饿极了的人,给他一点水,他还想要馒头,给了馒头,就会得寸进尺要鸡鸭鱼肉。今晚宋钦就是来讨饭的,吃到了她的嘴,他还想吃她的人,窗子碍事,她不叫他进去,那他便将她拉出来!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趁她不注意,宋钦攥住她肩膀,用力往上一提…… 身体骤然凌空,唐瑜惊恐地张开嘴,宋钦双手提她,人也迅速跟着后退,因此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就被宋钦放到了地上,勒腰低头,再次堵住了她的唇。她还处在震惊中,双腿发软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宋钦等不及了,猛地将人带入旁边的花丛。 她终于慌了,呜呜地挣扎,宋钦不管,将她裙子往上一推,不管不顾地先得了人。 唐瑜捂住嘴,美眸里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他此时的模样,凤眼幽幽,嘴唇微张,好像骤然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被所闻所见所感震慑住了,傻了愣了呆了,什么都无法思索。呼吸如风,不知谁的更急。 好在他不是第一次私会神女了,短暂的魂飞天外后,宋钦再次掌控了身体。看着地上小手捂住半张脸的姑娘,宋钦唇角上翘,凑到她耳边低语,「瑜儿,是你不肯放我进去,我忍不住,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会儿挨着她耳垂,一会儿挪到了她头顶,甚至挪得更高,到了顶,再挪回来,如此往复。唐瑜抿着唇,掐他腰试图胁迫他,「别在这里……」 「那去哪儿?」宋钦重重地问。 唐瑜连忙又捂住嘴,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闭上眼睛求他,「去里面……」 他怎么能在她的窗外这样?进了屋,好歹有床帐遮掩。 「好,咱们去里面。」宋钦紧紧抱着她,仿佛真的只是为她打算似的,答应地特别痛快,却随即将她卷入一阵疾风骤雨。太久没见,太久没这般亲密无间,他溃不成军,不过是欺负她不懂,给自己找个台阶罢了。 可唐瑜不知道,她还以为他真的体贴,虽然不满他又贪了几下,还是乖乖地没再乱动,捂着嘴等他先整理衣裳。宋钦今晚过来,确实存了旖旎念头,他也提前服了避孕的药,但他不想让她发现他已经……因此都丢在了她裙摆上,然后扶她起来前,将她的长裙拽了下来。 「我先扣下这件,免得你进去后又挡着我。」义正言辞,宋钦抱着她道。 小姑娘傻傻地信了,为此时只穿中裤的情状窘迫不已,催他先扶她翻窗。 宋钦无声偷笑,叮嘱她小心点,稳稳助她进窗。进来了,唐瑜哪还顾得那条裙子,难为情地躲回床上,蒙着被子不想见人了。之前想的多决绝啊,然而只是一个照面,便叫他给掳了去,还在花坛里乱来一回。 那边宋钦利落跳窗关窗,简单扫视一圈小姑娘闺房,他将她的裙子丢在床边,心情愉悦地钻进纱帐。瞧见她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宋钦没急着抓人,趴到她身上,双肘撑床,玩闹般往下拽被子,露出她可爱的小脑瓜。 「瑜儿,想死我了。」宋钦轻轻亲她脸颊,亲她眼角眉梢,「瑜儿,半年,这半年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怎么会信我真的要选妃?我说过,我只要你,只有你能做我的王妃……瑜儿,瑜儿,你瘦了……」 他只是亲她,低低地说着情话,唐瑜激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转而愁上眉头,睁开眼睛,复杂地望着他,「王爷,你就没想过,太后为何要你选妃,又为何将一切都办得如此急切吗?譬如今日的赐婚旨意。」 宋钦自她嘴角抬起头,对上她担忧的眼睛,他微微皱眉,「你是说,她想再用一次美人计?」 唐瑜轻轻嗯了声,扭头望向纱帐外,「王爷,她想方设法促成咱们的婚事,我实在难以安心,而且我知道你让元宝选妃的苦心,我父亲不知道,他要抗旨拒婚,我找不到理由……」 「怎么没有理由?」宋钦香了她一口,「就说你对本王一见钟情。」 唐瑜恼了,沉着脸推他下去,她在说正经事,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逗你的。」宋钦赶紧抱住人,讨好地亲了又亲,「太后那边,瑜儿不用担心,她无非就是再弄点毒药给柳嬷嬷,用在你身上,现在柳嬷嬷已经是咱们的人了,你还怕什么?只要你无心毒害我,就不会有事。」 唐瑜望着他,他说的这么轻松,她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小姑娘心事重重,宋钦宠溺地刮她鼻梁,「至于你父亲,明早他自去抗旨,我有办法对付他。」 对付他?对付她父亲? 唐瑜不爱听,宋钦自知失言,低笑一声,忽然掀开她被子,吓得她花容失色,却应接不暇。 如果更声似鼓,对于今晚的宋钦来说,便是一更衰,二更勇,三更缠绵不肯休。 「瑜儿……」 他抱着她,亲她烫烫的脸颊,真想日日夜夜永远这样下去,永远抱她在怀。 唐瑜拉回他还想作恶的手,闭着眼睛催他,「回去吧,成亲前不许再来了。」 今晚不一样,久别重逢,谁都有无数话想说,都有满腔思念需要排解。为了这门婚事,他处处都考虑到了,甚至为了不损父亲的名声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这样的宋钦,唐瑜舍不得再将他往外推,她决定了,嫁给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她累了这么久,想歇歇,想听从自己的心。 第52章 但婚前不能再这样,虽然已经给了他,礼不可废,不能纵容他。 「那你不许反悔。」宋钦亲她额头,要她亲口保证。 唐瑜浅浅笑了,靠在他胸前摇摇头,算是回答。答应了,他还抱着不肯松手,唐瑜睁开眼睛,长长的眼睫扫过他胸膛,茫然地问道:「明早我爹爹要上拒婚的折子,你到底要怎么做?」 他对父亲和颜悦色,朝臣们怕会猜忌两家早有勾结,可是冷言冷语的,父亲…… 宋钦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唐瑜咬唇。 宋钦握住她手,无奈道:「瑜儿,你父亲暂且会受些委屈,可我这么做,他与我的关系会更紧张,我们越不合,他忠臣的名声就越牢靠,等将来事情定了,我再想办法缓和与他的关系,绝不会叫你为难。」 唐瑜沉默。 她很想问,他就那么有信心能登上那个位子吗?可是,不仅仅她,几乎天下所有人,都会觉得,只要宋钦想要,他就一定能得到那个位子,他唯一欠缺的,只是光明正大的理由。 换做以前,唐瑜会为难,但现在父亲已经能择出去了,剩下的就是她自己。 耳边就是他有力的心跳,想到那场瓢泼大雨,他稳稳地背着她走,唐瑜慢慢地抱紧这个男人,心甘情愿陪他走。他成了,她会求他放姑母一家一条生路,他败了,父亲姑母都会好好的,她…… 她愿意陪他去任何地方,哪怕是黄泉之下。 第二天早朝过后不久,京城大街小巷就又沸腾了,只因早朝上又出了件大事:景宁侯不满端王用狗选妃,觉得这是对所有参选秀女特别是对唐家长女的侮辱,因此上书请求太后收回懿旨,不愿将女儿嫁给端王为妃。 可端王却以「懿旨已下、不可枉废」为由驳回了景宁侯的折子,扬言景宁侯再敢拒婚便是对太后对他端王不敬,要罢景宁侯的官,剥夺唐家的爵位。景宁侯也是刚烈的脾气,当场主动辞官削爵,只求取消婚约。 端王更绝,答应了景宁侯辞官削爵的请求,随即将人赶出皇宫,绝口不提取消婚约一事。 一家茶馆里,有人不免纳闷,「景宁侯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啊?那可是摄政王,多少人想把女儿送进王府都进不去,人家王爷要娶她女儿当正经王妃,他居然不愿意,现在好了,白白丢了官,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你懂什么啊,景宁侯是太后的亲戚,是卫家那边的,唐姑娘似乎早就与卫国公府世子有婚约了,快定亲的时候摄政王突然选秀,唐姑娘无奈进宫,被王爷强行插一脚,青梅竹马嫁不了却要嫁给对头,唐家能愿意?」 「这倒也是,不过你说,王爷的狗怎么就这么巧看上唐姑娘了?」 「听说唐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或许那狗也喜欢美人?你看景宁侯这么不给王爷面子,王爷依然坚持娶唐姑娘为妃,肯定也是舍不得放手了,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这位摄政王也免不了俗喽……」 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全都在议论这桩婚事。 而此时的景宁侯府,先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奉王爷命来拆侯府的匾额,倒没有将唐家人赶出这座御赐的宅子,第二波则是礼部官员,来宣旨了,说是吉日已定,五月十八乃黄道吉日,端王会亲自来迎王妃过门。 唐慕元气红了眼睛,抽出宝刀要去杀了宣旨的官员。 「爹爹!」唐瑜焦急地抱住父亲胳膊,不叫他冲动,自己却是头疼无比。她知道这是保住父亲名声、不叫父亲一世英名被她的婚事所累的唯一法子,她也曾想过劝父亲辞官,一家人远离京城这是非地,可如今父亲真的丢了官职,唐瑜还是忍不住自责。 如果不是她舍不得宋钦,如果她够坚决,或许父亲就不用受这份气。 「爹爹,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爹爹,您别气了,女儿愿意嫁他了,爹爹您放下刀行吗?」埋到父亲怀里,唐瑜心疼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心疼父亲,也是真的愿意嫁给宋钦,唐慕元与在场的卫国公夫妻、卫昭却将唐瑜的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以为小姑娘是想用婚事挽回唐家的爵位,挽回唐慕元的官职。卫昭不愿意,他宁可舅父丢官也希望舅父坚持下去,刚要上前劝说表妹不要退缩,唐氏拽住他手,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 侄女嫁了,兄弟自责心疼,侄女不嫁,她亲眼看到唐家因为她丢了爵位,难道会好受? 到底该怎样选,这是父女俩的事,他们不能搀和。 唐瑜将父亲拽到了书房,一进门就扑通跪到了父亲面前,低头哭求:「爹爹,我真的想好了,我要嫁他。现在女儿已经连累爹爹丢了官,丢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您再闹下去,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求爹爹成全女儿吧,别再让女儿自责了……」 「瑜儿你起来!」唐慕元一手扶女儿肩膀,一手拉她手臂。 唐瑜紧紧抱着他大腿,哭着摇头,「爹爹不答应,我就一直跪下去!」 女儿这样,唐慕元心痛如绞,蹲下去,疼惜地帮女儿拭泪,「傻孩子,你以为你嫁给他了,爹爹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当官当侯爷了吗?瑜儿,爹爹说过,爹爹最想看到你开心,如今要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要你一辈子活在牢笼里,爹爹如何能舍得?」 唐瑜抬起头,泪眼婆娑,「爹爹,女儿实话跟您说吧,如果非要在表哥与宋钦中间选一个,女儿宁可嫁给宋钦,因为他有权有势,因为他能让我安心,嫁给他,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太后表哥对付不了他,可是嫁给表哥……」 她没有说完,但她知道父亲听得懂。 唐慕元震惊地看着女儿,什么时候起,女儿居然连婚事也要从朝政上考虑了? 是故意这么说,好宽他的心吧? 唐慕元更难受了,摸摸女儿脑袋,叹道:「瑜儿,爹爹希望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第53章 「我会喜欢上他的。」唐瑜擦了泪,望着父亲笑,笑得复杂苦涩:「爹爹,其实我已经有些喜欢他了,女儿不怕被您笑话,当初爹爹在外征战,我进宫落水,是他救了我,后来我去安国寺上香,别院起火,也是他救了我,我更感激他将您从匈奴人手里换了回来……爹爹,您一直不懂我为何要忘记表哥,现在您清楚了吧,女儿变心了……」 她变心了,她对不起卫昭的情意。 唐瑜埋在父亲怀里,呜呜地哭,「爹爹,他们两个,一个是我亲表哥,一个是我后来喜欢的人,我左右为难,我谁都不想嫁,可事到如今,女儿愿意嫁了,因为那是我喜欢的男人,因为我不想再让爹爹为难,爹爹,您就答应了吧,我求您了……」 唐慕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的女儿,竟然对宋钦动了心? 「瑜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唐慕元扶起女儿,盯着她眼睛问,怕她在撒谎,只为了让他死了继续与宋钦对抗的心。 唐瑜苦笑,望着窗外道:「爹爹,假如宋钦只是普通世家子弟,表哥也不是您外甥,他们二人同时来提亲,您会选谁?」 唐慕元愣住,脑海里浮现出两道身影。一个是他一直当孩子看的外甥,一个是,本该在京城养病的王爷,突然连夜赶到他房外,与他商量偷袭匈奴的战策。唐慕元永远忘不了那晚他心中的震撼,为宋钦剿灭匈奴的决心,为宋钦对他的信任。 宋钦信任他…… 有什么在心头一闪而过,唐慕元陡然惊醒。 是啊,宋钦那么信任他,又怎么会一边要娶他的女儿,一边欺负他这个未来岳丈?还有女儿说的,宋钦先后救过女儿两次,那么这次选秀,真的只是碰巧吗? 「瑜儿,你跟爹爹说实话,他那条狗为什么会选中你?」低头,唐慕元紧紧盯着女儿问。 唐瑜明白,父亲多半猜到了七七八八,她愧疚地别开眼,小手心虚地攥着袖口,可为了让父亲放心,她只能半遮半掩地道:「元宝,元宝是他特意送给我的狗,说是倭国进贡的,我在庄子养病的时候,元宝陪了我几天……爹爹,我先前一直不答应他,是怕连累您,他就故意演了这出戏……」 果然,是这样。 看着眼前面露羞赧的宝贝女儿,想到宋钦居然趁他不在京偷偷骗走了女儿的心,却能在朝堂上面不改色地呵斥他,唐慕元嘴唇紧抿,里面咬牙切齿。 好,好,好一个不择手段的女婿! 赐婚旨意有了,大婚的吉日也定下了,景宁侯辞官后没再闹,等同于默认了婚事。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总算痛快了,晾了准岳丈几天,终于在早朝上就自己的婚事同大臣们聊了几句,先自责他选妃时考虑不周,只图省事却慢待了所有官员,然后又盛赞景宁侯的战功气节,如此能臣不该辞官,埋没了一身本事。 既然都自陈己过了,一下朝,摄政王殿下便带上「景宁侯府」的匾额,亲自去唐家谢罪,希望与准岳丈握手言和。 这一举动,大臣有的认为摄政王是想拉拢唐慕元,收为已用,有的猜测摄政王不想将婚事闹得太难看,所以屈尊降贵。百姓们不管那么多,就喜欢看热闹,纷纷夸赞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王爷够诚心,又嘀咕唐慕元拿乔太过。 唐慕元人在侯府,闭门不出,听不到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但就算听到了也没用,得知宋钦来了,冷着脸吩咐下人,不许开门,宋钦真想进来,尽管派兵硬闯。 百姓们以及站在门外的摄政王立即明白了,人家唐家虽然默认了婚事,可内心里头,依然是不愿意的。这下好了,百姓们齐齐望向摄政王,好奇摄政王会不会恼羞成怒,干脆取消婚事,然而摄政王接下来的举动再次让他们瞪大了眼睛。 摄政王没生气,站到晌午,确定唐家不会开门,他径自回府,然后让人将昔日替他选妃的那条狗送到唐家,说是送给唐慕元的,任他处置。 这…… 百姓、朝臣们面面相觑:摄政王这是真心赔罪,还是故意气唐慕元呢? 没人猜得到摄政王殿下的心思,只看到唐家门外多了一条赤黄色的怪狗,绷着脸卧在唐家门外,一旦门口有人经过,那狗便抬起头,说来也怪,明明是条狗,一眼看过去竟然能看出它在不高兴,乌溜溜的狗眼睛漫不经心瞥过来,似乎很嫌弃的样子。 一时间,摄政王这条奇狗声名鹊起,有人闻讯赶来,只为一睹奇狗尊容,然而三五成群赶到唐家门外,奇狗已经不见了…… 宋钦来门外求见,唐瑜一来知道父亲不见宋钦除了生气,主要原因还是配合宋钦的计划,两家故作不合,二来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就算心里喜欢他,也不能豁出脸面去父亲面前求情,因此宋钦站了半天,她都没有露面,躲在梅阁,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听说宋钦把元宝送来了,想到元宝可怜巴巴地在外面站着,大热的天,水都没得喝,唐瑜立即坐不住了,忐忑地去了前院,求父亲放元宝进来。 唐慕元生宋钦的气,对女儿也是有怨言的,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他,特别是婚姻大事,唐慕元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如果不是宋钦耍花样逼婚,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女儿为何不愿嫁给卫昭。 这是他的女儿,女儿喜欢谁,只要女儿告诉他,他一定会替女儿做主,想方设法让她幸福,难道因为卫昭是他外甥,他就非要逼女儿嫁给外甥吗?外甥再亲,那也比不上女儿半分。更何况,宋钦其人,唐慕元心里也是敬佩的,虽然因为宋钦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他始终不曾站队,只管替大齐效力。 女儿喜欢宋钦,单从男女情爱上讲,这眼光没错。 可唐慕元就是不痛快,这会儿女儿想要那条狗,唐慕元低头看茶碗,略带讽刺地道:「人都没见,却见一条狗,你就不怕被人看穿?」 书房只有父女俩,但谨慎起见,唐慕元声音还是放得很低。 第54章 唐瑜哪能听不懂父亲的委婉调侃,她低下头,蚊子似的小声道:「爹爹,他说,他说送元宝过来是给您撒气的,现在您放元宝进来,外人可能以为您只是要处置元宝……」 唐慕元发出一声冷笑。 唐瑜脑袋垂得更低了,抿着樱桃似的小嘴儿,不再劝说,只偷偷地看了眼父亲,心虚又哀求。 看着这样的女儿,唐慕元忽然想到了亡故的妻子。有次他去岳丈家做客,在花园偷偷见妻子,正说着悄悄话,被岳丈逮住了,那时候,妻子也是这样害羞又哀求地望着岳丈,求岳丈放过胆大包天的他……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只是昨天,可现实是,女儿都快出嫁了,妻子不在身边。 心中怅然,不忍再为难女儿,唐慕元叹息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瑜儿先回梅阁,一会儿我让人将狗送过去。」 「谢谢爹爹。」唐瑜没看出父亲的心事,红着脸撒了一个小娇。 唐慕元摸摸女儿脑袋,去了前院。 元宝一直守在唐家门口,身后的大门忽然发出声音,没等门板完全打开,元宝便窜了进去。门房吓了一跳,瞧见门外有人,赶紧关上大门,一回头,就见那狗摇着短尾巴颠颠地从侯爷身边跑过,特别自来熟地往后院去了,好像能闻出什么味儿似的。 他只看到了狗屁股,唐慕元却看到了元宝的脸,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那笑容,让唐慕元想到了岳丈答应他的提亲那天,他就是这样笑的。可一只狗为何会高兴成这样? 莫非那狗是宋钦变的? 明知这个想法太荒谬,唐慕元还是皱了眉头,大步跟在元宝后头去了梅阁,至于为何跟在元宝后面,倒不是他不识路或是故意以元宝为先,而是他两条腿,真的没有元宝四条腿走得快,他又不能孩子似的跑到狗前头…… 「汪汪汪!」 循着女主人的气味儿跑到梅阁,味道更浓了,元宝高兴地叫了起来。 唐瑜听见狗叫,扫眼墨兰蕙兰两个,因为她们俩不知道她见过元宝,因此只能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与两个丫鬟一起往外走,才出门,一条黄狗就朝她扑了过来。远处唐慕元高声喝止,近前蕙兰墨兰二女本能之下一起挡在姑娘身前,而元宝就趁她们相撞再弹开的那一空隙,从中间穿过,扑到唐瑜身上就开始够脸要舔,嘴巴快咧到天上去了。 唐瑜强忍着欢喜,目不转睛地看着元宝。小家伙长得太快,难得分别那么久,它居然还记得她。 墨兰蕙兰看到元宝的笑脸,都愣住了,再看这狗居然如此亲近她们姑娘,两人互相瞅瞅,都有种做梦似的感觉。 唐慕元走到跟前,盯着元宝搭在女儿身上的两只前爪,莫名地堵心,当他尽量自然地换个方向,「无意」发现元宝是条公狗,眼神立即就变了。吩咐丫鬟们在外面守着,他叫女儿进屋说话,沉着脸,颇似审问犯人。 唐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父亲的心思,父亲问她元宝为何会笑,她照实说了,不仅元宝会笑,元宝的母狗娘也会笑,天生的,倭国的狗都这样。 唐慕元这才放心,可对上元宝的笑脸,依然有种想揍它一顿的冲动。 元宝正式入住了梅阁,凭借一张笑脸,当天就收获了梅阁一众丫鬟的心,这样唐瑜再表现出喜欢元宝,也就不足为奇了。但唐瑜依然尽量待在房间不出梅阁,免得叫人怀疑,她可以喜欢一条狗,但怎么能短短时间就心甘情愿嫁给宋钦? 在唐家大部分奴仆眼里,她还是心系表公子卫昭的。 卫昭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当他发现舅父彻底默认了婚事,再没有抗婚的意思后,他坐不住了,不顾父母阻拦,来了唐家。 唐慕元现在是白身,不用上朝办差,听说外甥来了,他摇摇头,叫人将卫昭请到书房说话。 「舅父,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表妹嫁给他吗?」一见面,卫昭就跪了下去,曾经玉树临风笑容爽朗的少年郎,如今形容消瘦,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唐慕元心里难受。不考虑身份,作为女婿,卫昭不如宋钦,但卫昭毕竟是他的亲外甥,打断骨头连着筋,外甥因为女儿痛苦成这样,他怎能不心疼。 「阿昭,舅父没办法,再继续与他为敌,一旦触怒他,唐家上下都不得好,我不能因为瑜儿,让你表弟他们跟着遭难。」扶起卫昭,唐慕元口是心非道。没办法,他只能这个理由应付外甥,「阿昭,忘了瑜儿吧,这辈子你们俩注定无缘了。」 卫昭盯着面前的舅父,笑了,笑得讽刺。母亲这样说,舅父也这样说,他们都只想着自己,为了自己,就能狠心让表妹嫁给豺狼,让她生不如死。 既然谁都不肯帮表妹,他自己动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从此只能隐姓埋名,他也要帮表妹脱身。 「舅父,我想跟表妹说说话。」低下头,卫昭苦涩地道,垂下去的眼帘遮挡了眼里的阴沉。 唐慕元想了想,命丫鬟去请女儿。两个孩子从小玩到大,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如今日彻底说清楚,让外甥彻底死心吧。 梅阁,唐瑜正在练字,听墨兰说卫昭来了,父亲叫她过去,她慢慢停了笔,脑海里浮现卫昭憔悴的脸庞。他那么喜欢她,现在她要嫁给宋钦了,表哥一定难过极了吧? 一昧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她得让表哥清楚,嫁给宋钦对她来说并非羊入虎口,只有这样,表哥才只会怨她薄情,而非一心自责无法救她出苦海。 放下笔,唐瑜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前,看看一脸傻笑的元宝,连元宝也带上了。 唐慕元把厅堂留给一对儿表兄妹,屋门大开,他在院子里站着,整个院子里再无旁人。 堂屋里头,唐瑜坐在椅子上,元宝开心地在屋里溜达一圈,停在卫昭对面,乌溜溜的狗眼睛打量般瞅瞅卫昭,摇摇尾巴,不感兴趣,重新回到主人跟前,亲昵地蹭唐瑜膝盖。唐瑜神色平和,摸摸元宝脑袋,侧头看向卫昭,语气自然,「表哥来找我,有事吗?」 第55章 卫昭自她进屋后就一直在看着她,他以为表妹会整日以泪洗面,会憔悴神伤,可此时坐在对面的表妹,气色红润,眉眼宁静,如湖面上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清雅纯净,未曾沾染任何俗世的喧嚣。 她似乎过得很好。 卫昭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盯着她的脸,试图发现蛛丝马迹,证明她只是在故作坚强。 男人眼里的执着刺痛了唐瑜的眼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唐瑜低头,摸摸元宝耳朵,轻声问道:「表哥是以为我不想嫁给端王吧?是,以前我是反感他,但那时我不了解他,表哥天天在我耳边说他坏话,我便认定他是恶人。可他不是,除了我落水那一次,别院起火,也是他救了我,再加上他还救了爹爹,表哥,我愿意嫁给他。」 唐瑜再次看向卫昭,直视卫昭震惊的眼睛,「表哥,咱们俩一起长大,我一直以为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喜欢你,但认识宋钦后,我发现他对我更好,而且他有权势,嫁给他,我什么都不用担心,表哥,你懂了吗?我是真心想嫁给他。」 「既然喜欢,他选你做王妃那天,你为何哭?为何舅父还要拒婚?」卫昭不信,一个字都不信,表妹那么喜欢他,怎么会移情别恋?她就是在骗他,她知道他对抗不了宋钦,怕他冲动做傻事,故意说这些话骗他让他死心,宁可她自己跳进火坑。 唐瑜苦涩一笑,实话告诉他:「因为我当时确实不想嫁他,我怕你知道后难受,我怕父亲卷进你们的朝堂争斗,可他不同意,他喜欢我,他逼我嫁过去,逼我在你们俩中间做选择。现在父亲辞官了,远离朝堂,太后又赐了婚……表哥,我没有理由再拒绝,只能对不起你了。」 说完了,唐瑜解下腰间的荷包,放到桌子上,再垂眸推过去,「表哥,这是我以前过生辰,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都很喜欢,但我要嫁给王爷了,以后他会送我更好的,这些玉佩,表哥带回去罢。」 那是她喜欢了多年的表哥,现在她拿话刀子伤他,可她心里也不好受。唐瑜不敢再看卫昭,不敢看他受伤的神情,「表哥,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怪我都没关系,我只求你忘了我,别再总想着咱们以前的事了,听姑母的话,另娶个一心对你的好姑娘……」 她低着头,没看到卫昭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露,绝望不甘,愤怒嫉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折磨死他。可她呢,她居然口口声声说她喜欢上了宋钦,居然劝他娶别人,好像那么多年的喜欢都是假的,好像付出的感情同这些鱼儿玉佩一样,送出去了,还能收回来! 「我不娶!」卫昭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猛地将荷包扫到地上,大步冲出了堂屋。 「汪汪汪!」唐瑜被他那声怒吼吓到了,元宝却防备地挡在主人前头,对着远去的男人身影狂吠。 荷包静静地躺在地上,唐瑜看着那荷包,想到那几道玉碎的声音,她低头,眼泪落了下来。 如果表哥一直忘不了她,她该怎么办? 如果当初她没在树上刻字答应表哥,表哥今天的痛苦会不会就少一些? 卫昭没错,宋钦也没错,都怪她,怪她心不够坚定,怪她水性杨花,轻易地喜欢一个又一个,所以老天爷才要罚她,就算她嫁给了喜欢的人,也要承受良心的煎熬,谁叫她负了一个真心喜欢她的卫昭。 卫昭来了,又走了,唐瑜再次陷入了煎熬,心中再无半分因为即将嫁给宋钦的欢喜。 卫昭真心对她,背负着欠他的情债,唐瑜良心难安。 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出现两个人,宋钦站在左边,笑着等她嫁过去,卫昭站在右边,形容憔悴,用眼神控诉她的薄情,那眼神是鞭子,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 五月初,宫里将嫁衣做好了,送到梅阁给她试穿,明明是按照她的尺寸赶制出来的,短短一个多月,尺寸竟然对不上了,穿在唐瑜身上,显得有些松垮。宫里负责监制嫁衣的嬷嬷吓坏了,怕耽误吉时王爷怪罪,跪在地上再三保证会尽快改好,唐瑜不怪她们,笑着宽慰道:「没事,只是大了一点点,我叫人改改,你们回话时只说衣服合身就行了。」 她不想让宋钦知道她瘦了,他那么聪明,多半会猜出来。 嬷嬷感激不尽,连连磕头。 人走了,唐瑜将嫁衣交给蕙兰修改,她回到内室静坐。婚期将近,唐瑜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总觉得她与宋钦的婚事进展地太快了,又快又顺利,唐瑜不安,好像除了对表哥的愧疚,还有别的担忧。 太后吗? 可柳嬷嬷没有收到任何指使,除了下毒,太后还能用什么办法? 唐瑜想不出来。 宫里的太后却胸有成竹,有信心,也有耐心,五月十五这日,太后派人,将躲在国公府借酒消愁的侄子叫进了宫。 卫昭不想来,是被人抬进来的,虽然进宫前唐氏命人将儿子按在浴桶里好好洗个澡,胡茬也清理掉了,但卫昭依然一身酒气,看到太后也不行礼,往椅子上一坐,趴在那儿就不动了。表妹不要他了,要嫁给别人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好的儿子消沉成了这样,唐氏心都碎了,人也跟着瘦了一圈,抱着最后一分希望求太后帮忙劝说,「太后,阿昭向来都听你的,你帮我好好劝劝他吧,我能劝的都劝了,他就是不肯听,这是要我的命啊……」 任凭心里有再多的算计,太后的心也是肉做的,对外人能狠下心,轮到唯一的亲侄子,太后哪能不心疼,脸上的焦急不忍自然真真切切,扶着唐氏道:「嫂子,你先陪皇上去院子里散散心,我来劝阿昭。」 唐氏现在只能指望她了,点点头,领着小皇上走了。 太后要跟侄子说贴己话,打发所有太监宫女都去外面守着。 第56章 人都走了,再也不用担心身边有宋钦的耳目,太后坐到侄子对面,握住卫昭发凉的手,低声叹道:「阿昭,姑母知道你为何难过,你以为瑜儿真的不喜欢你了,是不是?」 卫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是,表妹确实不喜欢他了,他嘴上说着不信,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真的发生了,卫昭才发现,他宁可表妹是被迫嫁给宋钦的,也不想她心甘情愿。如今他丢了表妹的人,连表妹的心也丢了。 「傻孩子,十几年的情分,瑜儿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太后拍拍少年郎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无奈与同情,「阿昭,瑜儿她,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卫昭身体一僵,慢慢地抬起头,盯着太后,眼里第一次恢复些许清明,「表妹,有苦衷?」 太后点点头,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垂下眼帘,似是难以启齿,「本来我答应过瑜儿,至死都不会告诉你真相,但看到你这么难过,皇姑母实在于心不忍……」 「您说,表妹到底有什么苦衷!」终于抓到一丝希望,卫昭紧张地反握住太后的手,犹如坠入悬崖的人半途抓到一根伸出来的横木,视太后为救星。 太后看眼门外,先让卫昭保证,「我可以说,但你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冷静,不然非但救不了你表妹,还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卫昭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急切地催她,「皇姑母,您快说吧!」 太后低头看地面,好一会儿,才悲哀地道:「你以为去年你舅父落入匈奴人手中,端王明明都放弃他了,为何又中途改了主意?因为瑜儿去找他了,夜里去的,那晚端王就强占了瑜儿,并用你舅父的安危胁迫瑜儿再陪他一个月,瑜儿不敢不从,为了不惹人怀疑,才假装生病,才狠心与你断绝关系啊……阿昭,瑜儿说,说她配不上你了……她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让你死心,不想你去找端王拼命,因为她知道你去找端王,吃亏的肯定是你。」 说完了,太后举起帕子,扭头拭泪。 卫昭愣在了那里。 昔日表妹戴着面纱哭着与他断绝关系,原来是因为…… 目眦欲裂,卫昭喉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突然站了起来。 「阿昭,你不想活命了吗!」太后猛地拉住人,未料卫昭这两个月日日酗酒,身体亏损不少,竟然被她一把扯回了椅子上。 卫昭也没料到他现在竟然连个女人都反抗不了,短暂的错愕后,忽的跪下去,抱着太后的腿哭了起来,「皇姑母,都怪我没用,都怪我没用,我一直说要保护表妹,却连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不知道,我还怪她……」 太后跟着落泪,温柔地摸着卫昭脑袋,哭了许久,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阿昭别哭,其实皇姑母有个办法,只要你能狠下心,咱们就能一举除了他,替瑜儿报仇。」 卫昭听了,慢慢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又陡生希望,「皇姑母,您说,只要能杀了他,我死都不怕!」 五月十八,端王大婚。 端王二十八了,这年纪,别说当孩子爹,成亲早点当祖父都不是不可能,端王大概也觉得自己婚事耽搁了太久,如今终于要迎娶王妃,便给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下了请帖,请众臣来王府喝酒庆贺。 与端王府的宾客满门相比,唐家这边却十分冷清,简直就不像是要嫁女儿的。为了表达对端王变相逼婚的不满,唐慕元一张请帖都没有送出去,宋钦可以命礼部强行替唐家张灯结彩,却没法强迫唐慕元发帖子宴请。 不过卫国公一家三口还是来了,毕竟是亲戚。 唐氏去梅阁看新嫁娘了,卫昭父子留在前院。唐慕元坐在主座,眼帘低垂,面沉如水,仿佛堂屋只有他一人。卫国公看了他几眼,再看看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过来送嫁的儿子,摇摇头,劝慰唐慕元道:「婚事已成,你就认了吧,不然你一直给那边脸色看,置瑜儿于何地?」 唐慕元一言不发。 琦哥儿站在旁边,担忧地看着父亲,想到母亲私底下对父亲的抱怨,琦哥儿低下脑袋。他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他,为了唐家,父亲一定会继续抗婚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长姐平静地准备出嫁,也是为了唐家。 大喜的日子,堂屋气氛却如发丧。 卫昭始终低着头,毫无生气。 唐慕元忽然抬起头,对卫国公道:「姐夫慢坐,我叫阿昭去外面说话。」言罢站了起来,示意琦哥儿陪客,他看眼卫昭,负手离去。卫昭盯着舅父的手腕,目光越发复杂,略显僵硬地起身离座,跟在唐慕元身后。 唐慕元领着卫昭来到了走廊上,这里视野开阔,不怕有人靠近偷听。 站定了,唐慕元盯着卫昭,忽然抬手,拍了拍少年郎肩膀,「阿昭,忘了瑜儿吧,不然你一直消沉下去,瑜儿更难受。」 卫昭最听不得这样的劝,眼睛看着唐慕元的衣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目光越来越坚定:「舅父,我想再去看看表妹,今天她离开唐家,便是端王妃,我想再跟表妹说说话,等她做了王妃,我怕是连她的面都不能见了。」 唐慕元慢慢地点点头,「去吧,别耽搁太久。」 卫昭朝他行礼,转身,走向梅阁。 唐慕元负手而立,等卫昭走远了,他才看看手腕,看到那里多出来的一颗红痦,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梅阁,唐瑜已经画好了妆容,端坐在床上,眼睛看手里的红帕,乖巧地听唐氏殷勤叮嘱。外面蕙兰突然进来回禀,说表公子来了,唐瑜眼帘一颤,求助地看向姑母。 唐氏皱眉,安抚地拍拍唐瑜小手,她去外面应付儿子,只是没等她开口,卫昭便木然地道:「娘,我只想当着表妹的面跟她说一句话,说完我就走。」 唐氏将人叫到旁边,低声斥责道:「全福人在里面陪着,你想跟你表妹说什么?是不是非要她为你哭死你才死心?」她疼儿子,可她也疼侄女,自小没了母亲,婚事也这么多坎坷,如果有办法,侄女会愿意嫁给一个凶名赫赫的王爷?儿子沉迷儿女情长不懂体谅侄女的苦,她当姑母的都明白。 第57章 卫昭看向母亲,见母亲铁了心不准他进去,卫昭心中苦涩,却也有所准备。 「娘,这是我写给表妹的信,我想说的话都在这上面,请娘现在就交给表妹,叮嘱她马上看,否则迟了,我怕表妹会恨我一辈子。」拿出袖中昨晚就准备好的小竹筒,卫昭垂眸塞到怔住的母亲手里,想到表妹看到信后肯定会恨他,卫昭每说一个字都艰难吃力,「娘,您别看,这是我与表妹之间的事,儿子求您了。」 他这样的态度,唐氏怎么能不担心,扫眼堂屋门口,唐氏飞快收起装信用的竹筒,拽住儿子胳膊低声问他,「你到底写了什么?阿昭,你不小了,别再让娘担心行不行?」 「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您帮我交给表妹,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卫昭哀求地望着母亲,他也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待在新嫁娘院子里不合适,最后求了一次,卫昭匆匆离开梅阁,却没有回前院,而是去了唐家花园。 他想一个人静静。 唐氏目送儿子走了,攥攥手里的竹筒,犹豫片刻,回了内室。对上全福人探究的目光,唐氏强颜欢笑:「阿昭与瑜儿情同亲兄妹,现在瑜儿要出嫁了,他当表哥的傻乎乎也想叮嘱瑜儿几句,让夫人见笑了。」 全福人浅浅一笑,默认了这说辞。 唐瑜悄悄观察姑母,疑惑表哥过来到底想做什么,唐氏看过来,迎上侄女不安的目光,唐氏快速递给小姑娘一个眼神,笑着道:「吉时要到了,瑜儿要不要再去后面一趟?不然上了花轿到了王府,有的折腾呢,忍着多不好受。」 唐瑜猜到姑母有话说,难为情般低下头,嗯了声。 唐氏就扶着小姑娘去了后面的恭房。恭房宽敞雅致,唐氏握着侄女的手一直走到最里头,才拿出小竹筒递给侄女,压低声音道:「阿昭托我交给你的,说让你现在就看。」 唐瑜神色复杂,接过小竹筒,拔出塞盖,果然看到一张小纸条,取出纸条,却见里面还有条小小的玉鱼。唐瑜抿唇,攥着小竹筒走开几步,背对唐氏展开字条,熟悉的男人字迹立即映入眼帘:表妹,我恨宋钦,我要他死。玉鱼鱼尾有毒刺,稍后宋钦与你辞别舅父时,你找机会用鱼尾刺他,我会护你周全。瑜儿,为了逼你配合,昨日我在舅父茶里下了毒,解药在太后手。宋钦死,太后马上送解药来,否则正午一到,舅父便会毒发而亡。表妹不信,可看舅父手腕,那颗红痦便是中毒症状。 唐瑜身体一晃,手里的纸条飘了出去。 「瑜儿?」唐氏发觉不对,急忙上前扶住侄女,一扭头,却见小姑娘满脸泪水,妆容都花了。 唐氏心中一沉,确定侄女站稳了不会倒了,她低头去捡纸条,还没看清楚上面的字,纸条忽然被人抢了过去。唐氏茫然地看向侄女,唐瑜一手捂嘴,一手背到身后,靠到墙壁上,低头哭,「姑母,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您先出去行吗?」 这明摆着儿子又欺负人了,唐氏哪放心走,走过去要问清楚,唐瑜突然跌了下去,坐在地上埋头呜咽,「姑母,我求您了,您出去吧……」 唐氏又心疼又着急,只是小姑娘哭成这样,仿佛她再靠近一步就能逼死她,唐氏无奈地直起身,转身出去了。 外面传来唐氏应付全福人的话语,唐瑜一手捂面,泪如泉涌。 卫昭怎么能这样,她欠他的情,她知道她对不起他,她一直都在自责,甚至卫昭来杀她,唐瑜都能理解他的恨,可他为什么要朝父亲下手,为什么要下毒毒害她的父亲?昨日卫昭来找父亲,向父亲赔罪,自责先前的不懂事,还向父亲保证他会振作起来。听到父亲转述的时候,唐瑜一边欣慰一边替卫昭难过,更觉得对不起他,却没想到卫昭赔罪是假,下毒是真! 现在她该怎么办? 听卫昭的,杀了宋钦吗?宋钦那么喜欢她,绝不会提防她,她真下手,宋钦必死无疑。可是不听卫昭的,宋钦安然无恙,解药又在太后手里,纵使卫昭狠不下心真要了父亲的命,太后呢? 没人比唐瑜更清楚太后的阴毒。 唐瑜泪水止住了,心却越来越冷。太后恨宋钦,今天太后不惜暴露本性利用他们父女谋害宋钦,那必定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一旦她心存侥幸投靠宋钦,或是失手,宋钦马上就会去杀进宫中,捉拿太后,所以为了逼她配合,太后给父亲下的毒一定是奇毒,除了太后无人能解的。宋钦不死,太后出于报复,绝对会毁了解药,让父亲陪葬。那时候沈寂再厉害,他能在正午前配出解药吗? 唐瑜不敢赌,她不敢拿父亲的命赌。 父亲不能死,宋钦…… 看着竹筒里的玉鱼,唐瑜心如刀割,就像被人硬生生割成了两半。哪个都是她的命,如果她死能保住他们,保住她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会心甘情愿地死。然而她不能死,她死了,太后的计划失败了,父亲也会…… 唐瑜闭上眼睛,想找出两全之策,找不到。 街上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哗,唐瑜怔怔地抬起头,紧接着全福人焦急的声音就靠了过来,「王妃,王爷来迎亲了,您快出来吧!」 唐瑜没忍住,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来接她了,她手里却握着能要他命的毒。 喜乐越来越近,唐瑜取出玉鱼,将卫昭亲笔所书的纸条塞进竹筒贴身收好,再将带着一根锋利毒刺的玉鱼藏进袖中,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擦擦眼泪,失魂落魄地出去了。全福人见她妆容花了,以为这位王妃还不想嫁,倒也没有多想,匆匆再替美人收拾一番,赶在最后一刻将盖头蒙到了新娘子头上,然后稳稳扶着新娘,去前院堂屋与新郎官汇合,一同朝唐慕元敬礼辞别。 唐瑜身如傀儡,一步一步走着,心乱如麻,可今日的路格外地短,好像只是眨眼间,她就来到了堂屋门前。盖头留给她的地方不大,但唐瑜知道他在这里,她看着脚下小小的一片地方,直到一双黑靴、一袭与她嫁衣同色的大红袍角,忽然闯了进来。 第58章 一臂之距,明明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新娘子到了,接下来,新郎新娘要一同向唐慕元行礼。 堂屋外面,围了一圈世家子弟,都是跟过来陪王爷迎亲的。宋钦平时再拒人千里,今日大喜,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也算是表明了他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不然以唐家冷淡的态度,他不来迎亲,只在王府等着王妃进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你说王爷会跪吗?」工部尚书崔大人的小儿子崔明升左手揽着锦衣卫指挥使段腾的地方,右手挡在嘴前,小声地问,一脸等着看热闹的笑。 段腾额头有道疤,虽然穿的喜庆,身上却全是煞气,毕竟锦衣卫可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官职。看眼那对儿新人,段腾慢慢拿开崔明升自来熟的手臂,冷冷斜少年郎一眼,继续面无表情。 崔明升低低嗤了声,刚要去搭讪另一人,目光忽然扫到了里面的卫昭。卫昭是新娘这边的亲眷,有资格在里面观礼,此时站在卫国公的椅子一侧,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衣服喜庆,脸上却不见笑。 崔明升与卫昭同岁,两人派系不同,交情属于平时见面连句招呼都不打的那种,但崔明升也不是特别反感卫昭,相反,看清楚卫昭憔悴消瘦的脸庞,崔明升是有些同情的。都是京城子弟,出门游玩难免会碰上,崔明升就撞见过卫昭、唐瑜一起赏花的情形,那时候卫昭也就十四五岁,唐瑜更小,穿一身粉红的裙子,明眸善睐,跟在卫昭身旁甜甜地喊表哥。 谁想一转眼,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竟然要分开了。 怪不得卫昭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这对儿新人。 正暗暗同情卫昭,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岳父」,崔明升一惊,立即看向正前方。 宋钦已经跪在了唐慕元面前,小丫鬟端着托盘走过来,宋钦拿起一盏茶,稳稳当当地举高,递给唐慕元,「岳父,之前我对您对王妃多有得罪之处,但今日礼成,咱们已是一家人,还请岳父原谅我一次,喝下这碗茶。」 唐慕元眼睛斜向一旁妻子的牌位,嘴唇紧抿,动也不动。 门口观礼的众人同时吸了口凉气,这唐慕元胆子真大啊,竟然连王爷的面子都不给! 宋钦不以为忤,继续举着茶碗,郑重地道:「岳父,我宋钦对天发誓,王妃进门后,我会对她千般好,绝不叫王妃受一丝委屈,请岳父看在我诚心迎娶的份上,喝下这碗茶。」 唐慕元终于看向了他,却是发出一声冷哼,「好一个诚心迎娶,王爷都说婚礼已成,咱们已是一家人了,那老夫喝不喝这碗茶又有什么关系?王爷对老夫真有愧疚之心,就请您厚待老夫之女,别因为老夫的倔脾气迁怒她。」 宋钦盯着他冷漠讽刺的眼睛,沉默了下来。 宛如两军交战剑拔弩张,那群世家子弟是大气也不敢出,纷纷替唐慕元捏了一把冷汗。 「谨遵岳父教诲。」宋钦却在漫长的沉默后,膝行着前挪两步,将茶碗放到了桌案上。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走到王妃那边,弯腰送茶。 唐瑜抬起手,手在颤抖,没碰到茶碗时还不明显,一碰到茶碗,茶水晃动,身旁的全福人、唐氏一家、宋钦、唐慕元都发觉了。卫昭盯着蒙着盖头的表妹,双拳紧握,想到表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被他逼迫着杀人,亲眼看到表妹怕成这样,卫昭自责,可他更紧张,成与不成,就看表妹了。 宋钦只看一眼便垂下了眼帘,俊脸平静。 唐慕元心疼女儿,俯身,双手握住女儿的手,替她端稳茶水,对着红盖头,疲惫地叹息道:「瑜儿,爹爹对不起你。不过出嫁从夫,既然嫁给了王爷,你便是王爷的人了,从今往后,你安心跟王爷过,忘了家里吧,不必因为爹爹为难。」 言外之意,他不但不喜欢宋钦,也要与女儿断绝关系了。 唐瑜知道父亲不是认真的,可她看到了父亲手腕上刺眼的红痦,眼泪夺眶而出,头上凤冠在这一瞬好像有千钧重,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多想扑过去替父亲擦掉那颗红痦,多想扑到父亲怀里告诉他他中了毒,可是…… 「时候不早,王爷带王妃出府吧,老夫不送了。」唐慕元松开女儿,端着茶碗坐正,低头逐客。 唐瑜身体晃了下,宋钦眼疾手快,一侧身子就扶住了她,顺势将人打横抱到了怀里,红盖头随着他的动作飞起一角,露出新娘子精致的下巴,苍白的脸庞,与两道明显的泪水。外面宾客都看见了,也都被那凄美一瞥勾走了魂。 只是一眼,便叫人心生怜惜,怪不得王爷愿意为她屈尊降贵。 唐瑜却在被宋钦抱起那一霎那,停了所有眼泪,袖口藏着的玉鱼被他准确无比地顺走,快到仿佛他早已知道那里有致命暗器,可他为何会知道?唐瑜震惊地看向宋钦,然而没等她抬起头,身体突然被他丢了出去……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不仅诸看客愣住了,唐瑜也愣住了,呆呆地维持着落地的姿势,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凤冠掉了,盖头也没了。唐瑜盯着地面,刚要扭头,头顶传来宋钦冰冷愤怒的声音,「大胆,竟敢行刺本王!」 唐瑜猛地回头。 宋钦冷眼看她,手里握着那条玉鱼,鱼尾尖刺虽小,却闪烁着凛冽寒光。目光相对,唐瑜还没来得及探究宋钦眼底的情绪,宋钦突然朝后倒了下去。所有人都吓到了,而就在卫昭准备宣告太后除贼口谕之际,锦衣卫指挥使段腾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扶住宋钦,焦急喊人:「王爷,王爷!」 卫昭站在两人身后,看不到宋钦的神情,但他知道宋钦中了见血封喉的毒,此时必死无疑。 然而前面却传来了宋钦无力又足以让大部分人听到的声音:「本王中了毒,速送本王回府,唐家众人暂且押进天牢,本王要亲自……」 话未说完,整个人彻底沉到了段滕怀里。 第59章 「王爷!」段滕厉声大喊,仿佛这样就能喊醒王爷似的,下一刻,猛地发现王爷手腕黑了一片,那毒还涨潮般快速地往上蔓延。 「王爷怎么了?」因为身份不够一直站在院子里的褚风终于挤了进来,进门就对上自家王爷倒在段腾怀里的惨状。段腾一边将宋钦扛到背上一边解释,褚风听到一半,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拔出刀就要去砍那边面色惨白的唐瑜。 「你敢!」 「住手!」 卫昭、唐慕元几乎同时扑过去阻拦,段腾也高声喝住褚风,「王爷有命,唐家众人暂且押入天牢,日后王爷亲自审问!褚风,我先送王爷回府救治,这边交给你了,一个都不许放过!」 言罢背着昏迷过去的王爷匆匆离去。 宋钦迎亲也是带着侍卫的,带侍卫是为了路上挡开百姓,现在立即派上了用场,蜂拥而入,转眼间就把堂屋里唐瑜父女、卫国公一家三口都抓了起来。 人被抓了,唐慕元痛心疾首地望着女儿,「瑜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唐瑜人还恍惚,本能地望向卫昭。 在场的侍卫或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人精,顺着新娘子的目光看过去,对上卫昭复杂的神色,当即明白了,这场刺杀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的报复,唐慕元并不知情。也是啊,如果唐慕元知情,又怎么会叫女儿白白送死?只有被私情冲昏头脑的少男少女,才能做得出如此蠢事。 「卫昭你等着,如果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千刀万剐!」褚风扯着唐瑜走到卫昭对面,抬腿就是一脚,卫昭被两个侍卫押着,躲不开,肚子被狠狠踹中,疼得他弓起腰,再抬头时,嘴角流了一道血迹。 但卫昭眼里没有褚风,他艰难地看向褚风旁边满脸泪水的唐瑜,她为什么哭?卫昭不知道,他只看出了她眼里的恨,恨他给舅父下了毒吧? 卫昭苦笑,望着他最喜欢也是他唯一喜欢过的表妹,什么江山霸业,什么太后皇上,什么报复宋钦,卫昭都想不起来了,此时此刻,看着她不停流下的泪,卫昭只想解释清楚,「表妹,我是逼你了,可我没想害舅父……」 说完了,卫昭转向褚风,哀求地看着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表妹没想毒害王爷,是我先给我舅父下了毒,再逼表妹刺杀王爷……褚风,我舅父是无辜的,他的解药在我怀里,请你先喂他服下,再晚就迟了,王爷要亲自审问我们,你也不想我舅父提前死了是不是?」 他怎么会要舅父的命?怎么会真的伤她的心? 太后是想留着解药,等事成后再把舅父的解药交给他,卫昭不敢赌,他怕万一,怕表妹刺杀失败,怕舅父真的死在他手上,怕表妹恨透了他,所以他以配合太后为条件,逼太后先给他舅父的解药。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卫昭知道,他肯定是要死了,他不能连累太后,他必须一人承认,他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表妹别再怨他…… 「表妹,对不起……」卫昭紧紧地盯着心上人,盯着她的眼睛,求她原谅。 唐瑜却看不到他了,在得知父亲的解药就在卫昭怀里,在侍卫翻出解药去喂父亲服下时,唐瑜眼里心里就只剩宋钦那条发黑的手腕。他为什么要主动毒害自己?他有办法解毒吗?肯定有的吧,不然他怎么会主动寻死,可唐瑜就是怕,她怕宋钦真的出事…… 「王……」 「押走押走,你们最好求老天爷保佑王爷没事,否则不管谁是幕后黑手,你们都得陪葬!」看出唐瑜眼神不对,褚风一边欣慰这女人终于知道担心王爷了,一边怕她露馅儿,猛地将她调了个方向,力气太大,唐瑜身上忽然飞出一物,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看到一个小竹筒,绑在鸽子腿上传信用的那种竹筒。 原本已经认命的卫昭,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褚风见了,松开唐瑜又朝卫昭踹过去一脚,然后大步上前,捡起竹筒,打开塞盖,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褚风展开纸条,看过后脸色陡变,难以置信地望向卫昭,「太后竟然指使你毒害王爷?」 端王府。 宋钺一袭华丽宫装坐在后院,与几个命妇一起等着陪新娘。宋钺是长公主,身份最高,一手托腮靠在太师椅上,美眸惬意地闭着,仿佛在打盹一般,其他命妇便不敢闲聊了,互相瞅瞅,静静地等着新娘子。 而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宋钺藏在袖子里的左手,食指中指正轻轻地交替地扣着座椅。 唐家那边怎么样了? 宋钦真的死了,太后可以宣告宋钦数条罪状,届时宋钦已死,原本支持他的官员也会见风使舵投靠太后,等大局安定了,他再找机会让儿子生点病,他恢复身份登基为帝,太后一介女流,好哄地很,毕竟她只能依靠他,不敢不听。 万一唐瑜失手,宋钦命大没死,太后也可以否认此事,只说是唐瑜父女所为,到时候唐瑜空有一把带毒的凶器,就算卫昭为了心上人出面做证,口说无凭,宋钦与大臣们照样无法治太后的罪。 宋钺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整个计划,太后喊卫昭进宫交代计划,给了卫昭毒药解药……解药没关系,他们的目标是宋钦,唐慕元死活都与大局无关……太后再三叮嘱卫昭当面告诉唐瑜她父亲中毒一事,这么大的事,卫昭应该不敢托人以书信的形式转交…… 前前后后都考虑到了,没有破绽。 可他为何隐隐不安? 一片沉寂里,前院忽然传来喧哗声,宋钺陡然睁开眼睛,眼神犀利,如半空准备猎食的秃鹰。 「王爷接亲回来了吗?」有命妇小声地问。 「去看看吧。」宋钺领头站了起来,真是新人进门,她们这些女眷也要过去看新人拜天地的。 可当女眷们赶到前院,就见宾客们都神色肃然地候在院子里,瞧见长公主来了,纷纷行礼。 第60章 「怎么回事?王爷王妃呢?」宋钺困惑地问。 锦衣卫指挥使段腾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跪下道:「回长公主,王爷去唐家迎亲,未料唐慕元父女竟趁王爷不备行刺王爷,王爷身中异毒,现昏迷不醒,臣……」 「段大人!」 褚风突然疾风般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小竹筒交给段腾,「段大人,这是在王妃身上发现的,你看!」 段腾起身,拿出纸条,看过后脸色巨变,视线扫过众臣,落到了宋钺身上:「长公主,这纸条乃卫昭写给王妃的,他与太后合谋要谋杀王爷,怕王妃不肯配合,提前给景宁侯下了毒,以景宁侯的性命胁迫王妃行刺,否则午时一到,景宁侯便会毒发身亡。」 众臣哗然。 宋钺袖中双拳握紧,皱眉道:「太后怎么会陷害王爷,此中定有隐情,不能光凭一张纸条断定太后参与其中。」说着伸手,向段腾索要那张纸条,「我认得卫昭的字迹,先给我看看。」该死的卫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千叮咛万嘱咐,他为何还要写信? 段腾却倒退一步,看向了上房:「此事干系甚大,王爷昏迷,六位内阁大臣还在,臣还是将证据交给内阁,请他们商议为妥,望长公主恕罪。」言罢匆匆进了堂屋。 宋钺寒着脸跟了进去。 后面的女眷们可不敢擅闯王爷房间,不安地退到院中一处角落,心中惴惴。太后与摄政王的恩怨,大家嘴上不说,内里门清,要说世上最盼着摄政王死的人,非太后莫属,刺杀的事情还真有可能。 内室。 宋钦躺在床上,印堂发黑脸色发青,六位内阁大臣隔了几步守在床边,紧张地看着沈寂替宋钦放血,毒血是黑的,如房檐垂下的雨帘,连续不停地流到瓷盆里,黑的渗人。直到血色恢复正常,沈寂才立即举起宋钦手腕,紧紧按住伤口。 「这样毒便解了吗?」吏部尚书梁敬担忧地问。 沈寂神色凝重,话里带着一股恨,「王爷在西南镇压反贼时曾中过毒箭,那毒无药可解,我等束手无策之际,王爷机缘巧合被一条世间罕见的毒蛇咬伤,以毒攻毒,这才九死一生活了下来。王爷大难不死,意外得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可今日竟然……这毒如此剧烈,换成旁人,必然当场毙命。」 「那王爷的毒到底解了没解?」 门口传来宋钺严厉的质问,内阁大臣们纷纷回头,然后主动让出了床前的位置。 沈寂看向床上的王爷,沉声道:「王爷体内大部分毒素已经排出,至于余毒会不会因为王爷的体质自行化解,属下不敢妄下断言。太医马上就到,属下会与太医们共同替王爷诊治。」 宋钺点点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宋钦,暗暗咬牙。好一个宋钦,藏得真深,竟然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怪不得他命人精心配置的奇毒没能当场要了他的命。还有这个沈寂,比褚风露面还少,没想到也是深藏不露的神医。 「梁大人,请你过目。」段腾将手里的纸条递给梁敬,「这是从王妃……唐瑜身上发现的。」 梁敬疑惑地看他一眼,接过纸条,其他五位内阁大臣不约而同围了过来。 「上面写了什么?」 床上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众人大惊,齐齐看过去,就见宋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平日清冷犀利的凤眼,此时虚弱无比,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才勉强睁开的,疲惫地望着他们,「是王妃刺杀本王的缘由?念,念给本王听。」 「王爷,您先别说话,身体要紧。」沈寂跪到床前,举着王爷手腕劝说道。 宋钦失力般闭上眼睛,嘴角讽刺地笑了笑,「本王那般对她,她竟然要本王死……」 「不是,王爷,唐姑娘乃逼不得已才出手的。」听出王爷对唐瑜的在意,梁敬与同僚们互视一眼,上前一步解释道,然后迎着宋钦惊喜明亮的目光,照着纸条一字不差地读了一遍。 宋钦眼神冷了下去,沉默了足足一刻钟,忽然看向段腾:「你亲自带人去封锁慈安宫,仔细搜查太后加害本王的证据,不得遗漏任何角落。」 「微臣领命!」段腾单膝跪下,朗声应道。 梁敬六人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等等!」宋钺拦住段腾,随即转向宋钦,「四弟,光凭一张不知真假的纸条便要封锁慈安宫,此举是不是欠妥?再怎么说,慈安宫都是太后的寝宫,四弟未有皇命便对太后不敬,不怕传出去惹百姓非议吗?」 「本王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百姓非议,就算死,本王也要死个明白。」宋钦冷冷地盯着宋钺,「皇姐向来与太后交好,如今亲眼目睹本王惨状,竟然还偏袒太后,莫非太后谋害本王一事,皇姐也有参与?」 「你胡说什么?」宋钺大怒,女子般嗔怪起来,「我是怕你发现太后无辜,将来下不了台,你怎么反倒咬起我来了?」 宋钦冷哼,「太后果真无辜,本王侥幸躲过此劫,必会负荆请罪,至于皇姐,劳烦皇姐与六位大臣一起去外间等候吧,本王要先休息片刻。」 宋钺心头的不安越来越盛,可没等他开口,梁敬朝他做了个往外走的姿势。宋钺习惯地咬唇,瞪了梁敬一眼,寒着脸去了外间。 宋钦仰面躺在床上,看看缠着纱布的手腕,脑海里浮现唐瑜跌在地上的瘦弱身影。宋钦苦笑,她那么聪明,事后肯定能想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八成也会怨他隐瞒吧?可他没办法,太后觉得大婚是除掉他的最好机会,他对太后一党亦然。 去剿灭匈奴的时候,宋钦已经知道驸马韩诚是永寿长公主的人,因此他顺道抓了韩诚,一番严刑拷打,惊闻永寿长公主竟是男扮女装,当年死的乃是宋钺的同胞公主,宋钺为了避开那时的后宫陷害,便顶替公主而活。一个公主,对皇位没有影响,自然没有人再对付他。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回京之后,宋钦先通过柳嬷嬷让太后知晓他有心迎娶唐瑜,只是唐瑜不肯答应。太后与宋钺没有兵权,唯有暗中谋杀才能除了他,而太后果然也没有浪费这个消息,费心撮合他与唐瑜。婚事定了,太后放弃失败过的柳嬷嬷,选择了最恨他的卫昭下手。 对此,宋钦求之不得。唐瑜太善良,一直对卫昭心存愧疚,宋钦不要她带着对卫昭的自责嫁给他,所以卫昭从宫里出来那天晚上,宋钦亲自去了一趟卫国公府,趁卫昭昏迷,搜他身上,发现了那条玉鱼,与一包毒性并不算强的药粉。 沈寂检查过两种毒,宋钦根据毒性猜到了用法,换过毒后,深夜拜访唐慕元,将前因后果如实相告。唐慕元得知太后几番利用他的女儿,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只求他事后留卫国公一家性命,有唐瑜在,宋钦本来也没打算对卫家赶尽杀绝,欣然应允,然后两人一起演了这场戏。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走的,宋钦唯一担心的,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她。 当天下午,宫里传出一件让满城震惊的大事。 端王遇刺,幕后真凶竟然是太后,而锦衣卫搜查慈安宫时,意外发现太后与永寿长公主的密信,这才得知永寿长公主乃男扮女装,其实是曾经的三皇子殿下,为了躲避内廷迫害隐藏身份,后与太后私通,生下了当今皇上。当年成王谋反也是太后,长公主撺掇的结果,二人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不料端王及时回京,坏了他们的阴谋。 如今真相大白,太后、三皇子、小皇上与卫国公府上下都被押入天牢,摄政王身中剧毒,虽然余毒已解,但身体依然虚弱,决定等身体恢复后再彻查此案。不过摄政王在养病之前,特意颁发了一道旨意,称唐氏女为救父亲才不得不行刺杀之事,情有可原,王爷体谅其父女情深,不再追究刺杀之罪,并推延婚期,另择吉日再迎娶王妃。 旨意一出,唐慕元感激涕零,亲自携女登门拜谢摄政王。 就在百姓们争相传颂摄政王对唐氏女的一片深情时,他们口中的痴情王爷,这会儿却忐忑紧张地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内室门口,等候心上人来「拜谢」…… 端王府,临江堂。 褚风、沈寂二人并立在上房门外,远远看到王府管事领着唐慕元父女来了,两人互视一眼,一起迎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属下见过侯爷、见过王妃。」 伴随着宋钦宽恕唐家行刺之罪的那道旨意,唐慕元已经官复原职,景宁侯的爵位也回来了,只是唐瑜还未正式出嫁,现在喊王妃不免欠了妥当,虽然谁都知道王爷与唐家的婚事不可能再出意外。 唐慕元看看这二人,再看看一侧面无表情的女儿,没说什么,继续往上房走。 褚风领二人进屋,在内室门前通传一声,得到王爷允许,替父女俩挑起门帘,他就不进去了。唐慕元进屋前,担忧地看向女儿,见小姑娘依然还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唐慕元在心里低叹一声,决定不搀和了,宋钦坚持不肯提前给女儿透底,那就让他自己哄吧。 「罪臣叩见王爷。」 到了床前,唐慕元恭敬地看眼床上的男人,撩起衣摆便跪了下去。现在宋钦是王爷,过几天病好了就是皇上了,如果只把宋钦当女婿看,唐慕元对宋钦某些手段还是不满的,可人家是皇上,唐慕元可不敢随随便便摆岳丈的谱。 他一跪,唐瑜跟着下跪。 宋钦看着唐瑜神色寡淡的脸庞,只觉得自己要折寿了,再也不敢装虚弱让她心疼,赶紧下地,用完好的左手扶起唐慕元,「都是一家人,岳丈无需行此大礼,也不必再称罪臣,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岳丈再重提旧事,便是对我依然存怨。」 嘴上跟岳丈说话,凤眼一直看着还跪在那儿的心上人,因此唐慕元腿一直,还没站正呢,宋钦立即松开岳丈,转过来,双手并用扶唐瑜,声音软了不知多少层,「瑜儿,你也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了。」 唐瑜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但她看到了他缠着纱布的手腕。父亲已经跟她解释过了,宋钦虽然提前换了太后的毒,但为了演得逼真让大臣们彻底相信,宋钦换的毒毒性也不小,至于他百毒不侵的体质,纯粹是瞎编的,事后沈寂又喂了他解药。 也就是说,宋钦骗了她,他亦吃了苦头,一切都是为了揭发太后与三皇子的丑事罢了。 他好好的,唐瑜肯定要怨的,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白白担心害怕,可看到宋钦的伤,唐瑜忽然怨不起来了,推开他手,她自己站了起来。不怨,可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样子总是要做做的,不能让这人以为他犯什么错她都会轻易原谅他。 她不让他碰,一个正眼都不给他,宋钦心急如焚,偏偏碍于岳父在这儿没法随心所欲地哄人。 唐慕元哪有不懂的,咳了咳,嘱咐般对女儿道:「瑜儿陪王爷说说话,我有事要问褚侍卫。」 女儿喜欢宋钦,心早交出去了,婚事也定了,眼下两人刚刚经历过一番风雨,肯定有很多要说,唐慕元没那么不近人情,更何况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宋钦,而是为了给宋钦机会哄好他女儿,早点让女儿开心起来,高高兴兴地等着出嫁。 「多谢岳父。」望着唐慕元离开的身影,宋钦低声道谢。 唐慕元头也不回,快步出了屋。 「瑜儿,对不起。」老丈人终于走了,宋钦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思念,一把将见一次瘦一次的小姑娘抱到怀里,下巴轻轻蹭她脑顶,愧疚极了,「瑜儿,我知道我有再多借口都不该瞒着你,你尽管罚我,别又不理我行不行?」 唐瑜木然地靠在他胸口,「如果重新再来一次,王爷会提前告诉我吗?」 宋钦沉默,低头看她,没有故意说甜言蜜语哄她,「不会,你不知情,被卫昭逼迫时才会怨他恨他,才会彻底忘记你们的青梅竹马,才会心安理得地嫁给我,瑜儿,我要你心里只有我,除了我,谁都不能惦记。」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话霸道无比,却也坦白了他对卫昭的介意,为何介意?因为他喜欢她,喜欢到不会怪她心里有别的男人,而是想办法赶走那个人。就像他抢先一步夺走她手里的凶器,他亲自动手刺伤自己,不叫她为难。 看似霸道,可处处又都是他对她的体贴心意。 唐瑜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哪里用你这样费尽心思?」 他对她千般好万般纵容,他一点点占满了她的心,到最后却不信她,还白白地中毒放血,一点都不值得,他何苦多此一举?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了,但愧疚也不能有。」宋钦摸摸她长发,低头凝视她泪光浮动的眼睛,「瑜儿,你是我的,无论你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只能因为我,他仗着跟你是表兄妹白白得了你十几年的青睐,今天开始,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他凤眼明亮,一次又一次宣告他对她的看重,唐瑜心跳不争气地快了,靠到他胸口用他的衣衫擦擦眼睛,垂眸看他右手手腕,「还疼吗?」 「瑜儿原谅我,我就不疼了。」宋钦弯腰,非要看她的眼睛。 唐瑜扭头不给看,脸蛋红红的,宋钦喜欢她这样,牵着她手走到床边坐下,仔仔细细看她。想到在唐家给岳丈敬茶时她的为难,宋钦愧疚又心疼,「瑜儿,我跟你保证,以后我凡事都不会再骗你,不再让你着急担心。」 唐瑜低着头,闻言抿了抿唇,不掩讽刺地道:「你答应我那么多事,有几件做到了?」 宋钦愣住,没想到她竟然还会秋后算账,回头想想,他答应过一月之期到了就会放手,然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答应她不逼她嫁,最后还是千方百计让她成了他的准王妃,他还答应过一次两次就够了,结果常常折腾她到半夜。 忆起甜蜜滋味儿,宋钦搂住小姑娘,声音暧昧起来,「以前做不到,是因为你不肯嫁我,你是唐姑娘,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马上就要有名有分,对自己人,我向来说话算数。」 他得寸进尺,哄好了人就开始不正经,唐瑜偏头,不想理他了。 宋钦正好也不想说话了,转过她肩膀就要亲,「瑜儿,想死我了……」 父亲就在外面,唐瑜连忙挡住他脸,他呼吸急促,攥着她手强硬地凑过来,脸蛋嘴唇都没能幸免。唐瑜想要挣扎,瞥到他手腕上的纱布,不得不面红耳赤地忍下,只在宋钦还想往衣领里凑时无力地求他,「王爷,够了……」 「不够。」宋钦拉着她小手放到他身上,在她耳边哀求,「瑜儿,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要你。」 唐瑜可以纵容他做任何事,唯独这件不行,飞快逃开那地方,她攥着衣襟,犹豫片刻才问他:「王爷,你就不想知道,如果你没有夺走凶器,我会怎么做吗?」 宋钦定住,额头抵着她肩膀,眼里欲望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安排这个计划时,宋钦想过借此试探他在她心里的分量,是不是比她父亲还重,可真到了那一刻,与自己那点并不是很重要的私心相比,他更舍不得看她为难。 「不必知道。」 宋钦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她如水的眼眸,「瑜儿,不管你怎么做,都是我的好瑜儿。」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唐瑜握着他受伤的右手放到自己手心,双手一起捂着,那低头看他手的神态,别样温柔,唇角微微上扬,笑得俏皮。 宋钦心痒痒,左手抱住她,不太信地问:「我想知道,你真的会告诉我?」 唐瑜笑着摇头。 宋钦更不信,「那你为何问我?」 他难得语气像孩子,唐瑜忍不住笑出了声,刚要继续捉弄他,宋钦突然再次别过她脸,不由分说地亲了上来,亲得那么用力,好像要将她吞入腹中。唐瑜想他,渐渐地沉沦其中,只紧紧抱着他右手,不叫他乱动。 久别重逢,两人亲一会儿看一会儿,蜜里调油难舍难分,外面唐慕元可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顾褚风复杂的眼神暗示,唐慕元走到内室门口,再次咳了咳,「王爷身受重伤,休养要紧,臣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王爷。」 宋钦听了,有那么一瞬真想扣下唐瑜,让老丈人自己回去。 「我走了。」唐瑜趁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灵巧地挣脱他坏,背对他整理微乱的衣裙。 宋钦从后面抱住她,恋恋不舍,「瑜儿,你等着,我会尽快与你完婚。」 唐瑜一点都不急,但也没有说出来,望眼门口,唐瑜低头,小手贴到了他手背上,声音细不可闻:「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因我而死,也不可能对你下手,如果你与父亲注定会走一个,那我就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那个人。」 宋钦心头巨震。 唐瑜掰开他手,一鼓作气跑向门口,挑帘而出。 她倩影如梦,宋钦情不自禁追她,赶到门前却又停住。听着外面父女俩离去的脚步声,宋钦抬起手,看着那层纱布,突然无比地庆幸,幸好他及时抢走了凶器,免了她白白受苦,也幸好那年他一时心软抱三公主出宫赏灯,才会遇见她,才会在磕磕绊绊后,听到她刚刚那番话。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钦在王府休养了三日,第四日,他以摄政王的身份,与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太后、三皇子、卫国公府谋逆一案。 铁证如山,太后、宋钺于先帝在世期间私通,生下宋谨,后暗中策划成王谋反,通过驸马韩诚勾结匈奴,如今又谋害摄政王,特赐太后、宋钺毒酒一杯。宋谨年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终身监禁于禁宫。 至于卫家,卫国公夫妇始终被太后蒙在鼓里,并未参与此事,卫昭年少无知感情用事,被太后利用才冲动行刺,摄政王宽宏大量,看在姻亲的份上,饶其死罪,只剥夺卫国公世袭的爵位,贬为庶民,自卫昭起,三代不可入朝为官。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国不可一日无君,翌日早朝,宋钦顺应民心,登基称帝,改年号建元。 而宋钦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封景宁侯府长女唐瑜为后,命钦天监选吉日完婚。 皇帝大婚不能轻率,各种准备前前后后怎么也要两个月,太快了难免有疏漏之处,也显得皇帝对皇后不够重视,所以宋钦再着急迎唐瑜进宫,这会儿也必须忍着,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十六。 这次大婚注定热闹,然而卫家却不打算喝喜酒了,狱中出来不久,便过来辞别。 唐氏直接来梅阁找的侄女,唐瑜一听说姑母一家要去苏州,千里迢迢,从今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唐瑜万分不舍,跪在唐氏身前,紧紧抱着姑母的腿,心酸不已。姑母一家都是被太后连累的,太后罪有应得,表哥却是被太后利用才错了傻事,她本有机会提醒姑母表哥远离太后,可为了宋钦,她一直都在隐瞒。 现在宋钦称帝,她是皇后,姑母一家…… 「瑜儿,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不用自责,更不用觉得愧对我们。」唐氏太了解自己的侄女,轻轻摸着小姑娘脑袋,笑容慈爱,声音平和,「瑜儿,其实姑母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不死也要发配边疆,哪像现在,不用再留在京城受众臣排挤,不用再因为太后与王爷的争斗寝食难安,苏州百姓富庶,风景秀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你说是不是?」 「可我舍得您……」唐瑜抬起头,贪婪地望着姑母。 「姑母会给你写信的。」唐氏体贴地帮侄女擦泪,扶侄女起来,娘俩坐到床上说话,从为人妻子到为人母,唐氏恨不得想把她婚后所有的感悟告诉侄女。但二十多年的事怎么可能一天就说完,千言万语,唐氏用力抱住侄女,感慨道:「瑜儿,皇上爱重你,姑母知道你是个有福的,以后安心做你的皇后,不用惦记我们,知道吗?」 唐瑜哭着点头,知道姑母要走了,哭够了,唐瑜擦擦眼睛,低头道:「姑母,我想再见表哥一面。」那是她的表哥,他最终也没有想过真正要害父亲,唐瑜想当面告诉他,她不怪他了,只希望他早点放下。 「你表哥没来,他说没脸见你们。」 唐瑜震惊地抬起头。 唐氏叹口气,握着小姑娘手道:「这样也好,叫他一辈子愧疚着,总比让他一辈子恋着你强。瑜儿放心,姑母会照顾好你表哥的。」什么表哥表妹,其实大事上始终都是侄女在照顾儿子,假如两个孩子性格换一换,未必会走到今日,有缘无分。 最后嘱咐侄女两句,唐氏回了前院,与丈夫并肩离开。 唐瑜去了梅阁后面的小花园。 小时候表哥常常来家里做客,花园里处处都有兄妹俩玩闹的影子,唐瑜没叫丫鬟跟着,一个人沿着青石小路慢慢走,走过一段路,那条路上的回忆就淡了下去,走着走着,到了尽头,对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 「汪!」 一侧突然传来狗叫,唐瑜从回忆里惊醒,循声看过去,看到一条黄狗颠颠地追在一只嫩黄的蝴蝶后头,蝴蝶转圈飞,元宝绕着圈追,蝴蝶越飞越高,元宝跳了两下,仰着圆圆的狗脑袋,执着地望着蝴蝶。 唐瑜轻笑,走向元宝。 元宝听到动静,回头,瞧见主人,顿时忘了蝴蝶,咧着嘴朝主人跑去。 唐瑜蹲下,抱住元宝,低头亲了元宝一口。 她们都长大了,表哥走了,去了一个更适合他的地方,她呢,她也要去一个新的地方。 在那里,有个男人在等着她。 八月十六,帝后大婚。 唐瑜穿着繁琐华贵的皇后礼服,头上凤冠比王妃凤冠更重,饿着肚子在明黄色的凤舆里颠簸了一路,终于来到凤仪宫,唐瑜真的有点头晕眼花了,全靠女官扶着才安然无恙地走到了皇帝新郎身边,与他同拜天地。 拜完天地,皇上也要新盖头。 唐瑜脑袋不能低,低了凤冠就得掉下去,只好垂着眼帘,大红袖子底下,一双纤细娇嫩的小手紧张地扣紧了裙摆。金秤杆探过来,红盖头一点一点地被人挑起,亮光袭来,唐瑜心跳越来越快,连他的靴子都不敢看了。 不远处传来观礼命妇的吸气声,三公主更是夸出了声,唐瑜知道自己是美的,正要抬眼看看他,看看新郎见到新娘会有什么样的神情,耳边忽然传来他低低的轻语,「总算胖点了。」 唐瑜呆了,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抬起眼帘。 宋钦弯着腰,俊脸与她相隔咫尺,凤眼明亮,里面全是惊艳。 唐瑜脸上一阵发烫,慌乱地又低下头,接下来她整个人都是飘着的,旁人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他交杯,与他完成所有新房礼节,直到他去赴前面的宴席,唐瑜终于重新掌控了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平静了,只觉得累,特别是脖子,被凤冠压得酸痛。 累得饭都不想吃,勉强用块儿糕点填填肚子,唐瑜便躺到寝殿床上休息了。天不亮就起来忙碌,前后各种跪拜,唐瑜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今天可以说是她身体上最累的一日,沾到床褥就睡着了,睡得特别香。 一直睡到夜幕降临,才被女官叫醒,说是皇上要来了,叫她梳妆打扮。 唐瑜睡得都分不清白天黑夜了,迷迷糊糊坐了会儿,总算记起来了,赶紧去洗漱装扮。 帝后成亲规矩繁多,宋钦心急与自己的皇后缠绵,一进来就把闲杂人等都往外撵。他是皇上,谁敢乱劝,司寝女官、宫女、太监们乖乖退了出去,将这座喜气洋洋的宫殿留给帝后。人都走了,男人目光越发火热,唐瑜身上发烫,低头站在那儿,想躲,可她能躲哪去? 「瑜儿,我终于娶到你了。」宋钦大步来到她面前,张开手臂就将她抛了起来,真的是抛,唐瑜吓得尖叫,好像下一刻就要撞到屋顶了,紧跟着又往下掉,宋钦大笑着接住自己的小姑娘,犹如第一次去郊外庄子接她那般,抱着她腿快步行至床边,再毫不怜惜地将她丢了下去。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床上铺着厚厚的喜被,倒在上面一点都不疼,只是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皇上……」 她想喊他,求他缓缓,可他只给了她喊他的机会,猛兽般扑到她身上,嘴堵住她唇,手粗鲁地扯她衣裙,唐瑜想要挣扎,然而饿了一天,这会儿后悔晚上没多吃点也来不及了,仿佛只是转眼间,头顶的床架,远处的桌椅,同时晃动起来。 一次又一次,他如贪得无厌的狼,歇了停,停了又歇。 唐瑜什么都无法思考,她只想停一停,她一声一声地喊他,却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罢了,随他去吧,他一定是太想她,才会如此急切。 唐瑜睡着了,好像又做梦了,梦里很静很静,渐渐的,她听到了风声,听到了水声,还有熟悉的脚步声,踩在木板上,规律而动听。 可她明明在床上,怎么会有脚步声? 唐瑜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月色,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远处宫殿重重,近处湖水浩渺,而她的脚下,是一座浮桥,熟悉的花灯随风轻轻摇曳,灯光柔和,与月色交相辉映。湖风有些凉,迎面吹来,吹走了她眼里的朦胧。 唐瑜扭头,果然看到了宋钦熟悉的脸,俊美地像神仙。 「醒了?」宋钦侧头,看着她笑。 唐瑜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这样安心地与他相处,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表哥,不用想父亲,不用想太后。他不再是强行留她在王府的摄政王,她也不再是那个满心愁苦无奈的唐姑娘。 现在,她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呢,是她喜欢的人,心甘情愿嫁的人。 唐瑜心是静的,宁静又惬意,还有一点点的羞涩,很多很多的甜蜜。 她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她闭上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就是想这样,背着你出来走走。」宋钦看向前方,心情与那晚差不多,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跟她在一起,做喜欢的事,「瑜儿,你冷吗?冷了咱们就回去。」 唐瑜摇摇头,再次睁开眼睛,想看看夜色,目光落到他脸上,怎么都移不开。 跟他做了那么多次亲密的事,她却很少有机会真正的看他。 宋钦感觉到了,扭头,对上她匆匆逃避的目光,幼鹿一样,宋钦低低地笑,「怎么不敢看了?」 唐瑜脸皮薄,脑袋扭向另一侧,用行动告诉他,她才没想看。 宋钦不拆穿她,继续往前走,「瑜儿,喜欢这桥吗?」 唐瑜看脚下的桥,点点头,「喜欢。」 宋钦又问:「喜欢今晚吗?」 唐瑜忍不住笑,悄悄地笑,「喜欢。」 宋钦嘴角也翘了起来,仰头看夜空,十六晚上,皓月与星光争辉,如她水眸盈盈,风清凉醉人,似她轻柔动听的声音。察觉她又小心翼翼地转了过来,宋钦收回视线,偏头看她,她眼睛还是那么美,还不习惯光明正大看他,含羞带怯。 宋钦抓紧机会,在她回避前凝视着她问,「那瑜儿,喜欢我吗?」 他问得认真,又很随意,唐瑜只觉得湖风热了,吹得她脸也热了。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 宋钦无奈又好笑,这个最会折磨人的妖精。 「皇上,你喜欢这桥吗?」 耳边有人轻轻地问,宋钦心跳漏了一拍,期待又不敢期待,故作平静,「喜欢。」 「喜欢今晚吗?」 「喜欢。」 接下来,隔了好一会儿,唐瑜才慢慢睁开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气,低低地问他,「那皇上,喜欢我吗?」 宋钦停下脚步,放下她,将她拥到怀里,额头抵着她额头,「喜欢,最喜欢,只喜欢。」 唐瑜烟波流转,望着他温柔似水的凤眼,她勾住他脖子,踮起脚尖,发烫的脸颊擦过他同样热的脸,终于凑到了他耳边,「我也喜欢,最喜欢,只喜欢。」 一辈子都喜欢。 湖风从两人中间吹过,带走了帝后无人可知的情话,却带不走他们拥在一起的身影。月光笼罩下来,明明是两个人,影子投到桥上,却成了一个,人越抱越紧,影子也越来越细,只有这座鹊桥默默地横亘在脚下,横亘在帝后最浪漫的记忆星河。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三戏世家女》上 作者:毛毛雨 02、《三戏世家女》下 作者:毛毛雨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