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冠军都归我》 第1章 你和冠军都归我 作者:陈隐文案:宋仰第一次见到李浔是在全国射箭冠军赛上,李浔用最后一支箭命中十环,一箭夺魁,燃炸全场。从此,他有了男神。十年后,宋仰读高中,在箭馆碰见李浔,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我是看您的比赛长大的!您一会儿要射的话我能近距离观摩观摩吗?”李浔:“……谢谢,我不射。”再后来。浴室。李浔:“小朋友,要进来观摩观摩吗?”宋仰小脸通黄。骚话连篇大魔王x自带弹幕小沙雕我们的相遇是科学都无法完全解释的小概率事件,它需要宇宙爆炸,需要由分子、离子、原子构成物质;需要陨石撞击,需要火山喷发;需要从猿人进化,需要世代的传承。我们在无限接近于零,又不等于零的可能性中一次又一次地相遇,这概率早已超越了我的理性认知,所以我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只看一眼就爱上了你。1、男神绝对是正经男神,偶尔不正经而已。2、年上了十多岁,平淡生活中带点小刺激和小浪漫,宋仰那边的时间线是从中学到大学,他老攻是射箭运动员,也是他的主教练。3、两人都有事业线,意思就是,又是轻松无虐小甜饼。第1章 小时候就被老攻抱抱过了宋仰的床头柜摆着一张合影,他被一个看起来个子很高的男生单手抱起,圈在怀里。男生身穿一套休闲运动服,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睛深邃且有神,有种年轻运动员的蓬勃朝气。而那时的宋仰只有七岁,脸颊有肉肉的婴儿肥,瘦小的身躯贴靠在男生侧腰的位置,小脑袋侧歪,有些腼腆地勾着男生的脖子。从小到大,每逢有同学到宋仰卧室参观,都会很好奇地问一句“这男的是你哥吗”,宋仰会很骄傲并且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位人物的来头。宋仰上一年级时,南城举办过一次为期六天的全国室外射箭锦标赛,全国上千名运动员参与,很隆重。男子个人总决赛那天刚巧是周末,宋仰的爸妈带着他一起观赛。室外赛设在一片高尔夫球场,视野十分开阔,就是观赛条件不是一般的简陋,观众席都是临时搭建的,用户外的广告棚遮阳,坐的都是一次性塑料凳。宋仰对那天的气温印象深刻,就是一个字,热,简直要把人给晒化了。有个老大爷推着小车卖冰棍,他问老爸要了钱,腾腾腾跑过去。泡沫箱里的冰棍种类有点多,他挑花了眼。“怎么样,挑好了没有啊小朋友,你再这么选下去我这一箱冰棍都得化了。”大爷说。宋仰最终选了一支巧克力味的甜筒,可他刚揭开盖子,还没来得及舔第一口,背后有人撞了他一下,甜筒掉了,砸在脏兮兮的草坪上。他小嘴一瘪,转过身,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遮住了大片阳光,将他笼罩在阴影里,这人的双臂很长,肌肉线条很明显,后腰还背着一袋箭。宋仰有些胆小,但这并不妨碍他扯开嗓子一顿爆哭。李浔先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蹲下来给他擦眼泪:“对不起,我没看见。”宋仰还是哭。周围观众的目光全都汇聚过来。李浔手足无措地抓抓后脑勺:“要不然我再给你买一个吧?”宋仰眨眨湿漉漉的眼睛,打了个哭嗝,勉强妥协。李浔笑着将他牵到一边:“你自己挑。”但是贼不巧,刚才那个巧克力味道的冰淇淋已经卖完了。宋仰瞅瞅箱子,又瞅瞅地上的冰淇淋,小声抽噎。李浔又问了几款,宋仰还是摇头:“我就想吃那个。”这孩子是哄不好了,比赛又快要开始了,李浔一把将他抱起,在观众席里寻找他家人的身影。“这谁家小姑娘?”宋仰惊恐地瞪着他,差点怀疑起自己的性别。还没等解释清楚,在一旁笑半天的老爸就把他带回观众席了。因为这段小插曲,宋仰后来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个男人身上,说男人有点不精确了,他只是个男生,可他的个子又是当天所有运动员里最高的,快逼近一米九,胸口印有本省代表团的标志。裁判吹哨后,宋仰看见他拎着一把黑金色的反曲弓上场了,白色的弓片像对轻盈的翅膀,但实际上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盈。70米的射程,这把弓需要承受近四十磅的拉力,也就是三十多斤,它的自身重量也不会太轻,李浔有着和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矫健有力的肌肉。事实上赛场上每位运动员都有肌肉,但宋仰只记得他的手臂线条流畅又漂亮,特别是推弓瞄准的那几秒,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下午一点,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李浔戴着墨镜,不管成绩好坏他都没有笑容,冷漠得像个机器人,他拉弓时下颌线绷得很紧,表情严肃中又带有一点轻蔑,总有种“老子不可能射歪”的气场。他的成绩也确实牛,从他手里出去的箭,基本没有离开过黄色内圈,不是十环就是九环。总决赛上场的一共八位选手,一对一pk,李浔连续干掉两个人以后晋级冠亚军争夺赛。冠亚军赛规则是两位选手轮流射箭,一共四轮,每轮每人放出三支箭。一轮结束,三支箭的环数相加,赢的那位获得两个积分,输的没有积分,平局各得一个积分。谁的积分先达到五分,谁就获胜。和李浔对抗的是个外省选手,体型健硕,手臂有文身,尤其是胸部的肌肉,把短袖撑出了一种立体的感觉,更可怕的是他还留着一撮浓密的络腮胡。 第3章 每当宋仰回想起那个炽热的夏天,嘴角就止不住地上翘。因为那场比赛结束后,他不光拥有了和李浔的合影,还通过撒娇卖萌的方式获得一支李浔在赛场上用过的箭。当然了,那会儿他也不懂什么卖萌,只是老妈要他喊哥哥,他就照做了,因为害羞不懂事,语调略微那么不同寻常(嗲)了一点。至于李浔为什么会送他那么珍贵的箭支,他也不是特别清楚。也许是没见过那么小的观众,又或者只是赢了比赛觉得高兴而已。许多射箭运动员的弓箭都是定制的,还要在箭支上做上标记,方便裁判识箭。黑色的箭杆上印有李浔名字的缩写,箭羽是梭形花羽,和他的弓把一样,都是黑金配色,少见又夺目。唯一的小缺憾是李浔将它送出手前,将箭头拔掉了,导致它无法使用。宋仰尝试过为它重新配一个箭头,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个带一点弧度的银色箭头。它成了箭盒里最独特的存在,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宋仰不知道这支箭陪伴李浔走了多久,但这支箭陪伴着宋仰经历春生求杀,潮起潮落。从七岁到十七岁,稚嫩髫年也变得意气风发。这中间,宋仰无数次地想要去现场看一次比赛,然后告诉李浔,当初赛场上的那个小朋友长大了,并且爱上了射箭,有机会赛场上见,但不是因为赛场太远,来回成本过高,就是碰上考试,没那么多时间。他总想着未来还有机会,谁知道这么拖着拖着,等来的会是李浔要离开国家队的消息。宋仰刷到这条动态时完全是蒙的,那种心情就犹如初恋嫁人,山呼海啸。射箭队的官方解释是:李浔需要休息,也将会开启新的人生篇章。但宋仰的推测是李浔有了女朋友然后回家结婚生娃去了,从此过上了波澜不惊的凡人生活。虽然此推测毫无根据,但宋仰依旧会一边想象着李浔刷锅洗碗奶娃哄妻的画面,一边毫无立场地埋怨对方为什么不多坚持坚持,那么早结婚干啥。他自己也分析过对童年男神失望的原因。一方面是不敢,也不愿意相信李浔竟然会为了一些红尘琐事放弃梦想,而且是在事业的巅峰期,这不符合战神的人设,也不符合所有人对他的预期。按套路,他应该一路披荆斩棘登上奥运赛场,然后风光无限地摘下奖牌,或许站在领奖台时,还会笑着说一句:“感觉不错,下次还来”。怎么能成天想着奶孩子!而另一方面是自己没能在李浔退役前看一场比赛的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和男神单挑一局呢!前者是李浔的人生,他无法干预,所以只能想办法弥补最后这小小的遗憾。于是他挖空心思扑在李浔的社交账号上寻找蛛丝马迹,就连给李浔点过赞的网友都不放过。就这么锲而不舍地关注了大半年,终于被他发现了李浔常去的一家箭馆。穿杨射箭俱乐部。宋仰在地图上搜到地址,就在南城的上岭区,从家坐地铁过去大约半小时左右。“妈!我晚饭可能不回来吃了啊!你和老爸先吃,不用等我!”宋仰出门前喊了一声。在厨房刷锅的李慧瑛女士也扯开嗓子嚷嚷:“你又要野哪儿去啊?作业写完了没有?”“我和洛洛一起写!”宋仰把手机揣兜里,弯腰换鞋。“你别老上人家里蹭饭,下回叫洛洛来咱家……”李慧瑛的脖子从厨房伸出来,“啧”了一声,“你书包都没拿写个屁作业,你给我回来!”宋仰的鞋子穿到一半,保持着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嘿嘿一笑,一蹦一蹦地往楼梯挪:“多亏您提醒了,我这就上去拿。”李慧瑛气得两片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我刚拖的地,你要敢把你那脏鞋踩下去……”宋仰赶紧把运动鞋拔了,光脚跑上楼,然后把鞋丢在卧室门口。他确实感谢老妈提醒,要不然就忘记照片的事情了。虽说李浔现在不是国家队运动员了,但他还是想要个签名留作纪念。临走前,他换了套新衣服,把自己捯饬干净,还特意用洗手液搓了搓手,准备沾沾神射手的好运气。地铁上没抢到座,宋仰一手握住杆子,一手划拉手机,李浔的微博动态停留在两周前。李浔archer:房东阿姨送的小白兔狸藻,还以为是哄小孩儿的,没想到真的长出了小白兔。配图就是一盆很可爱的绿植,它的花茎很密,又细又长,每一根花茎上都开出了白色的,半透明的小花,形状酷似小白兔。直男的清奇拍摄角度也阻挡不住它的可爱。留言的人还挺多,看得出来,大多数都是李浔以前的粉丝,不过李浔一直维持着在赛场上的高冷,没啥正事儿一般不回复。广播响起到站提示音,宋仰重新戴上右耳耳机,顺着人流挤出地铁。俱乐部位于上岭区soho大楼的一层,弧形门店,全落地窗设计,透过玻璃,能看见10米和15射程的两片新手区域,有几位穿制服的教练正在指导学员射箭。进门后,前台小姐姐起身问:“请问有没有预约?”宋仰摇摇头:“没预约不能进去吗?”“当然不是啦!”小姐姐很热情地说,“我可以带你进去参观参观,感兴趣再预定也没关系。”前台的设计是有高度的,当小姐姐从里边走出来时,顿时矮了十公分,宋仰一低头就看见了她的头顶。小姐姐仰头说:“你好高啊,有一米八五吧?” 第5章 李浔甩了甩手,又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才接过照片。宋仰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观察起李浔的表情,发现他先是拧了拧眉毛,过了几秒,又缓慢地舒展开了,嘴角还微微翘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宋仰一脸期待,而李浔只是指着照片上的小孩儿说:“这你啊?”宋仰点头如捣蒜。李浔用一种惊诧的口吻“哦”了一声,然后把照片举到宋仰的耳边进行面部对比:“原来你是个男孩儿啊!”宋仰瞳孔地震,头顶是电闪雷鸣。这个“哦”是怎么回事!这副不可置信中透着点失望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性别好像很出人意料一样!宋仰的心底在咆哮,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并且有些期待地问:“您想起来了吗?我当时和我爸妈一起看比赛的,就坐在第一排。您还送了我一支箭!黑色的,我到现在还留着呢!”李浔点点头,很轻地“啊”了一声说:“有点印象,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儿。”合着是喜欢女孩儿才抱抱的吗!?你这个色胚!宋仰的小拳头握紧了:“其实我一直都是男孩儿……”“废话,你要是中途变的就有点吓人了。”宋仰忍不住笑出了声:“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李浔没说什么,从前台的笔筒里随便抽了支笔,在背后签上大名。大概问他要签名的人挺多,字体一看就是设计过的,线条流畅,很有艺术感。宋仰颤抖着接过,夹回课本里。见李浔在整理箭支,他又迈着激动的步伐跟上去:“我是看您的比赛长大的!您一会儿要射的话我能近距离观摩观摩吗?”“……”李浔转过头,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我不射。”宋仰一看时间,还很早。“为什么不射了啊?那您下次什么时候射,我过来观摩观摩。”正巧初之小朋友从厕所出来,李浔把弓箭锁到柜子里说:“因为我要回家做饭了。”宋仰看看孩子,又看看李浔,无限怅然地说:“真没想到您孩子都这么大了,都上小学了吧。”初之仰着脖子说:“他是我舅舅,不是我爸爸。”意外得知李浔没结婚,宋仰莫名松了口气。初之又说:“我舅舅连女朋友都没有呢!给他介绍的对象他又都不满意,很挑剔,我爷爷说他再这样下去可能要孤独终老了,哥哥,你知道孤独终老是什么意思吗?李浔被一口水呛得满脸通红,一把捂住初之的小嘴巴:“不用交代得这么清楚!”宋仰实在没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等李浔和初之小朋友离开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浔没结婚,自己为啥要松口气?第3章 你是冲我来的还是冲课程?到车库的路上,李初之看见有个姑娘正在舔冰淇淋,拽了拽李浔的衣角,喊了声“舅舅”,然后努努嘴,用眼神示意。李浔勾了勾嘴角:“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穿了外套就不能再吃冰淇淋了?”李初之:“可是我不冷。”“你忘记你去年吃冰淇淋吃到住院的事情了?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李初之小嘴一瘪,呆愣愣地看向那姑娘的背影。李浔拉开副驾的车门:“上来。”李初之别开脸:“我不。”“李初之,我数到三,要是不上来,等你生日的时候就没蛋糕吃了。”还没等李浔开数,李初之就蹦到车上,乖乖系上安全带,李浔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关上车门。路上有点堵,李浔点开音乐,小家伙切了一首动画片的片尾曲。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几根手指搅在一块儿。李浔很快就注意到她的情绪不怎么高涨,问:“今天晚饭想吃什么?牛柳怎么样?”李初之直接越过了他的那个问题,“今年我妈妈会回来陪我过生日吗?”李浔差点儿抢了个红灯。他一脚急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妈妈比较忙,我和爷爷陪你一起过好不好?你还可以叫上班上的同学,你和潇潇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要不要问问看潇潇有没有空。”“可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我想她了。”李初之说到这,低下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顷刻间就下来了。李浔只好找地方靠边停车,安慰痛哭流涕的小朋友。李初之的妈妈也就是李浔的亲姐李沨,工作时经人介绍,认识了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但男方家庭背景并不是很好,父母都爱赌钱,脾气有点古怪,李浔的老爸自然不同意他们处对象。当时李沨大概是被对方的颜值冲昏头脑了,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直接跟那男人跑了,失联了大半年,后来一通电话戳回家,说是怀孕了。 第7章 “看完两集就回房睡觉。”李浔说。李初之一把抱住平板,端正好坐姿:“我知道了。”李浔正在手机上搜索房源信息,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就两字——您好。他直接忽略。过了一会儿,又来。——我是傍晚问您要签名的那个,我叫宋仰,想问问看您什么时候可以再安排新课程,我想预约。李浔回想起宋仰白天说话时面红耳赤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挑挑眉。——你想预约哪种?带班和带一个人的价位不一样。宋仰收到消息时,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等心率平稳下去后,颤抖着输入——如果是一对一的话,要多少钱啊?——一学期两万,一共三十六堂课。“抢钱啊这是!”宋仰搓了搓脑袋,一头短发顿时成了鸟窝。——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能只上一节课吗?消息发出去以后他就后悔了,这又不是菜场挑大白菜还论斤卖,可短信没有撤回功能,他只能独自尴尬着,等待回音。短短两分钟,宋仰解锁手机数十次,没有消息进来。李浔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玩他?所以不想搭理了?宋仰啃着指甲盖,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补救,正当他准备输入新内容时,消息来了。——你是冲我来的还是冲课程?第4章 那你在隔壁好好的过来干吗啊?——课……李浔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发自内心地笑了。意料之外,但又好像在掌控之中。于是顺着宋仰的意思推荐了单次的计时体验课,价格便宜,馆内会安排教练进行简单的讲解。当晚,他没再收到宋仰的回信。家里的事情太多了,李浔扭脸就忘记了这茬,直到中秋那天,他又一次在箭馆门口撞见了宋仰。准确的来说,是看见。宋仰正在路边发传单,他身穿浅绿色的带帽卫衣,头上又戴了一顶米黄的棒球帽,这配色,但凡肤色黑一点或黄一点都撑不住,但搭在宋仰身上又是另一种味道。他的皮肤很白,步伐轻快,走路还带着蹦,像一株朝气蓬勃的小幼苗,大概是因为长得还不赖,路过的小女生都会顺手接过。李浔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张单页,才知道是箭馆的传单。宋仰正给一对夫妻讲解课程,没注意到他。“外边那个,新来的?”李浔到前台倒水,顺嘴问了一句。“啊对,前天晚上就来了,发两个钟头就走,今天中秋人多,他一早就来了。”“他多大了?不上学啊?”李浔问。“走读生啊,说是家里条件不好挣学费来着,老板就让他发发传单什么的。”前台的小姑娘从抽屉里翻出一袋零食递过去,眼神期待,“吃吗?”李浔挑了颗初之应该会喜欢的卡通图案的棒棒糖,“谢了。”前台抿嘴笑笑:“吃完再来拿,别客气。”宋仰虽然是临时工,但任务不光是发传单那么简单,学员多的时候,要帮教练拔箭。在箭馆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射箭一时爽,拔箭火葬场,有些有钱一点的客户,自带高磅数的复合弓,箭馆的射程近,一箭下去几乎把草靶打个对穿,教练拔箭的表情都跟拔河一样。宋仰被安排到二楼,东侧那间是vip专用的练习室,西侧是李浔管辖的特训区,两片区域只有一墙之隔,还是玻璃墙,中间开了道门方便大家通过。今天学校放假,许多小朋友都被家长送来上课,准备十月份的一场青少年射箭赛。宋仰闲着没事儿就坐在边上看隔壁练箭,李浔的教学花样多变,有时候抛气球,有时候给大家制造噪音,只怪玻璃墙的隔音效果太好,他听不清李浔说话的声音,只能从他的眼神和神态判断出他是在生气还是高兴。大部分时候都和他射箭一样,面无表情。“欸,过来拔下箭。”有个穿黑t恤的男人喊了一声,宋仰立刻回神起身。这个男人是店里的老客户了,这次带了两个朋友一起来玩,每人手上都有一把弓和一套箭,每轮都是等全部的人射完才叫他,这次宋仰看见矮个儿的箭囊里还有几支,就问:“您还射不射?要不射完我一起拔。”没等小矮子应声,黑t恤就不耐烦地说:“让你拔就拔,哪儿那么多废话。”宋仰撇了撇嘴,忍气吞声地走向箭靶。这帮人用的都是高磅数复合弓,能打野生动物的那种,箭支卡得很紧,他一脚踩在墙上,手脚并用地使劲。身后先是一阵窃窃私语,后又传来怪异的笑声,久久没有平静,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们应该在笑他拔箭的姿势。宋仰没有回头,把腿放下,换了个不那么别扭的姿势。他双手握住三支箭,正准备发力,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你干什么呢?把弓放下!” 第9章 “你就用这个?”黑t恤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要是没有弓我可以借你一把。”李浔没接茬,冲远处抬了抬下巴:“你先吧。”黑t恤还是有点水准的,他的前两支箭都命中十环,拿起第三支箭时,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宋仰瞅了瞅李浔,他的面色平静,很专注地盯着箭靶,似乎没有被对方的挑衅而干扰。想想也是,一个国际级射箭运动员,经历过那么多大场面,状态肯定很放松。况且这只是20米射程,他期待着李浔吊打对方的场景,还掏出手机准备录像。黑t恤的第三支箭依旧命中十环,他的那些狐群狗党鼓掌欢呼,顺便对李浔冷嘲热讽一番。宋仰无意识地握了握拳,攥紧李浔的外套:“加油啊!”隔壁的学生也都跑到这边为他加油鼓劲。李浔戴上护指,从腰后的箭囊里勾了支箭,食指和中指搭箭,弯成一个小钩子。宋仰凝视着那双冷淡的眉眼,心脏被吊到了嗓子眼,虽说李浔看起来挺自信的,但反曲弓和传统弓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像奥运之类的大赛,规定只能用反曲弓,运动员平时练的也都是反曲弓,李浔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传统弓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吧?为了稳妥起见,宋仰拦住他说:“要不然就换把好点的弓吧,我下楼给你拿!”“不用。”宋仰只好让到一边。李浔的动作看起来相当随意,他快速举弓,靠弦,好像连瞄准这一步都没有做到位,箭已经出去了。“啪”一声。一个靠左下角的三环。宋仰蒙了,这水平,他闭着眼都能打出来。学员们也都失望地叹着气。黑t恤“噗嗤”笑了出来:“三环!”他指着靶子,转头看向那帮学生,“你们教练还真厉害啊,射了个三环!”宋仰咬了咬后槽牙,他已经替李浔尴尬到脚趾抓地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传统弓根本不行!“欸,”黑t恤看向宋仰,嘲讽道,“你刚刚说他参加过什么比赛来着?吹牛皮大赛吗?”宋仰气得脸都红了:“这不公平!你那弓什么配置,他这把什么配置?”他正给李浔找台阶,不料李浔冲他使了个眼色,说:“去隔壁拿个气球。”“拿气球干吗啊?”宋仰的语气有点冲,因为他对这个环数也有些失望。就算童年滤镜再厚,败了就是败了,而且还是败在装逼上,他觉得特不值,说不定换把弓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让你拿就拿。”李浔说,“你随便挑一个,然后往我那靶子上扔。”宋仰虽然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照做了,他跑到李浔的靶子边,手往半空一抬:“就这样扔吗?”李浔说:“你用力往上抛,注意要一直线,别抛歪了,抛完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宋仰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气球以箭靶的圆心为起始点,被宋仰高高抛起,触碰了一下天花板,还没等降落回原点,人已经跑到安全范围内了。“哇!——”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叹,宋仰回头,惊诧地瞪圆了双眼。李浔射出的第二支箭在靠右下角的三环上,与第一支箭呈完全对称状态,不偏不倚地将那颗气球托住了!“卧槽。”文身男也经不住感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向李浔,“有点水平啊。”何止是有点。这已经不是靠运气可以达到的水准了,是分毫不差地精准度!宋仰就好像一条被扔回海里的鱼,瞬间活过来了,眉飞色舞地品评:“瞧瞧这角度,这技术,还是对称的!”“闪开。”李浔远远地吼道。宋仰往边上蹦了蹦,只见他又像第一次那样,很随性地抬弓,勾弦,看似毫无准度地射出——因为气球是有颜色的,就算想瞄,也看不见靶心。“嘭——”暗红的气球在宋仰的眼前炸成碎片,第三支箭稳稳地刺中圆心。宋仰脖子后抻,眼瞪如铜铃,维持着一个受惊的姿势。大家先是探着身子确认环数,随即爆发出疾风骤雨般的欢呼,经久不息,就连保洁阿姨都好奇地往里瞅了瞅。黑t恤面如菜色,盯着李浔一言不发。小矮子询问李浔到底什么来头,李浔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对方,将那把土里土气的传统弓挂回墙上,然后告诉宋仰:“箭准不准,靠的是人,而不是弓。”“还、还收徒弟吗?”宋仰为他解下后腰的箭囊,晶亮瞳仁里写满期待。“哪种徒弟?”李浔的唇角勾了勾,戏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那种?”第6章 等我下课。 第11章 或许是懒得再跑一趟,又或许是因为脸皮薄儿,不好意思问前台要水,李初之竟然一脸无所谓地说:“你放心喝吧,我舅舅不会生气的。”不生气才怪。宋仰晃了晃透明的玻璃瓶。李浔的水瓶也很符合他的个人特色,深蓝色,极简的运动风,杯底沉着两片柠檬。李初之迫不及待地为他揭开盖子:“没了我可以再倒,不会被舅舅发现的。”宋仰就跟爱小题大做的小学生一样,“呿”了一声,忸怩道:“我才不要跟你舅舅间接接吻呢。”李初之问:“什么是间接接吻啊?”宋仰抓了抓脑后勺,面露难色,这一不小心就聊深奥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比方说,你舅舅喝过的东西,我再喝,我们就是间接接吻了。”“噢,”李初之若有所思地转了转小眼珠,“那我经常用潇潇的杯子喝水,我们也算是间接接吻吗?”“潇潇是男的女的啊?”宋仰问。“女生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哦,是好朋友那就没关系了,况且你们还是小女生,不讲究,如果有男生要借你的小杯子,你就得拒绝了。”李初之说:“可是我很喜欢我们班长,如果他借我的杯子我会很开心,那样也要拒绝吗?”宋仰惊诧地瞪圆眼,又立刻笑出声,他为小朋友的天真感到无奈又高兴。“这个我不清楚了,你最好还是回去问问你舅舅吧。”李初之又问:“那间接接吻不好吗?”“嗯……”宋仰挠挠腮帮子,摆出深沉脸,“反正不太健康。”李初之急忙解释说:“我舅舅挺健康的,他身体很好,从来不生病,你别怕!”“……”救命啊。李浔平常到底是怎么跟小孩子沟通这种问题的啊!“你舅舅平常最爱喝什么饮料?可乐吗?”宋仰赶紧换了个话题。李初之摆摆手指:“他不喝带泡泡的,他很喜欢喝酸梅汁,但是这边很难买到。”“是么。”三天后,李浔拉开家里的冰箱,发现多了两瓶灌装的酸梅饮品,有些惊喜,这玩意儿是他夏天的最爱,南城这边的超市买不到,已经快一年没喝了。他随手开了一瓶,问老爸:“这谁给的啊?”李国涛说:“小初带回来的,说是学校发的,估计是记得你爱喝,就给你带回来了。”起初李浔也没怀疑什么,还给李初之买了软糖当奖励,可当“学校”连续发了一周不同品牌不同款式的酸梅汁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某天开饭前,他特意把李初之叫到冰箱前问:“今天学校又发酸梅汁了?”李浔的长相不像宋仰那么有亲和力,还老喜欢皱眉,不笑的时候浑身都透着股尖锐的寒意。李初之点点头,心虚地撇开眼,借着写作业为由,想要逃避这个话题。“那我可得打电话告诉你们老师,你不爱喝酸梅汁,明天开始发酸奶。”李浔刚掏出手机,李初之就不打自招,把宋仰卖了个彻彻底底,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宋仰那边的原话分明是“喝点甜的心情会变好”,到了李浔这儿就变成了“他就是想让你开心开心”。酸梅汁的回甘在口腔流淌,李浔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喝这个?”李初之嘻嘻一笑。当晚十一点多,宋仰刚赶完作业准备睡觉,收到一条信息,来自“x”,顿时睡意全无,从床上竖起来。不过比起李浔会主动发消息这件事情,他更愿意相信李浔的微信被盗了。抱着这种不太美妙的心态,他点了点图标。——谢谢你的水。宋仰咧了咧嘴。——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宋仰第一次看到属于李浔的“正在输入”,那感觉特不真实,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甚至怀疑李浔的下一句会是“总共多少钱”。——你还指望一个八岁小孩替你守住秘密?——那你喝了吗?味道怎么样?——还行。你以后别送了。宋仰的双肩塌了下去,有气无力地回了个“噢”,他以为聊天会就此终止,没想到对方又在输入。一定是要问多少钱。那头忽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输入,似乎在酝酿什么。 第13章 不过事实没他想的那么糟糕。李浔非但没忘记约定,还很体贴地问他坐什么交通工具来的,晚点回去方不方便。地铁是十点半停运,只有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估计玩不了几把,宋仰没说实话。“我家离得挺近,打车回去也行,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那行,”李浔一边倒水一边问,“你以前玩过吗?”宋仰说:“我爸前两年给我买了把入门级的反曲弓,家里地方不够大,就偶尔回乡下玩玩,没正式学过。”“那我先带你了解一下最基础的部分。”李浔拎着水瓶往器械区走,他的步伐又大又快,宋仰跟他在一起,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过来挑一把喜欢的。”李浔单手撑在玻璃柜上,指尖轻轻敲了敲。存储柜也分等级,有些带锁,有些连玻璃都没安装。李浔的柜子是带锁的,里面悬挂着各种拆解后的竞技弓和配件,光箭把就有五种不同颜色的,还有很多帅气的碳箭,宋仰看得两眼放光。“我可以随便拿吗?”李浔很轻地“嗯”了一下,点头示意。这些弓箭肯定都不是全新的,箭杆和弓片上的品牌slogan都有些脱落了,但主人将它们擦拭得很干净,尤其是金属色的弓把,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宋仰挑了把纯黑色的,刚上手就感觉比家里那把要重很多。常用的弓都是25英寸,他手上这把是根据李浔的身高,臂展特殊定制的,27英寸,拉起来略微有些费劲。弓把是铝制的,只有握手的位置是木质的,手感很舒适,弓片是改进过的,采用了交叉ud碳纤维。当然了,这些都是李浔科普的。“弓片有枫木芯和泡沫碳芯可以选,泡沫芯拉感比较柔和,不容易受到天气影响,木芯爆发力强,速度快。泰坦ex的弓把和天启的我都用过,天启的主要技术特点就是弓弦的张力,可以通过对中心线调节插槽内的摇杆滑块调节,感受拉感的变化。”李浔在谈论这些理论知识时,可以称得上眉飞色舞,有点像刚买到新玩具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地和朋友分享。宋仰不知道李浔平常跟那些女客户是不是也这么交流,如果对方真的能听下去,那恐怕全都是看在颜值的份上。最后,李浔把瞄准器,蝴蝶箭台,平衡杆,瞄响片一一安装上去,使了个眼色。“走吧,带你去楼上感受感受。”一个迈开大步,一个屁颠屁颠。二楼已经没人了,空空旷旷,就连脚步声都有回音,俩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宋仰听见了李浔沉缓的呼吸声,很像某种沉睡中的动物。“射箭的站姿一般分为square stance,open stance,close stance,也就是侧立式,暴露式,和隐蔽式。”宋仰捡了个重点,嘴角带笑,眼神不太单纯地重复:“暴露式?”“对,暴露式。”李浔一本正经地说,“你先把衣服脱了。”宋仰反射性地揪住自己的衣领,一副怕被侵犯的样子:“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在赛场上脱衣服!”李浔说:“因为我没用暴露式啊,你既然点到了就给你讲解讲解。”宋仰梗着脖子:“那我也不要暴露式,我选侧立式!”李浔的腮帮子动了动。这个表情宋仰很熟悉,就是憋笑快憋不住了。“……”他反应过来了。就知道!一定是耍人玩的!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上课好不正经。李浔将身上的护具一一取下递给他,大概是看他琢磨老半天都戴不好,直接上手替他系上,讲解护具不同的用处。皮质的护指带着李浔皮肤的温度,热热的。宋仰不动声色地偷瞄,发现李浔的眉尾处还藏着一颗不起眼的小痣,一靠近,还有洗发水淡淡的清香。也可能是沐浴乳……他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嗅到这么好闻的味道。绑护臂的时候,李浔留意到宋仰的手指在发抖,就连呼吸也是。他抬眼问:“你抖什么?”宋仰别开视线,支支吾吾:“你的弓太沉了,突然放下就有点抖。”“是么。”李浔小幅度地弯了弯嘴角,不过宋仰并没有看见。第8章 快上来啊“站立的时候躯干要直,双肩放松。”湿热的鼻息扫过后颈,宋仰的身体绷成一根弦:“然后呢?”李浔一勾手,箭支在他指缝里转了一圈,然后用箭尾戳了戳宋仰的膝盖窝:“膝关节不要弯曲……你放轻松一点,我又不吃人。”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立体环绕,带着沙沙的磁性,宋仰很难不紧张,搓了搓冒汗的掌心说:“再然后呢?” 第15章 只有八环。李浔略微眯了眯眼,确认环数后笑了:“可以啊。”宋仰似乎对这个成绩并不是很满意,再次抽箭拉弓,眉心微蹙,动作又快又猛,眼神有一股寒意,和他刚才面红耳赤的形象相差甚远。如果硬要形容,大概就是一只白色的小奶狗摇身一变成了一匹雪狼。李浔有点口渴,退到一旁坐下,拧开水瓶,视线停留在宋仰身上。第三支箭出去,弓把很自然地垂落,一个九环。马上又是第四支箭,第五支……小家伙动作连贯又流畅,搭箭的动作也越来越帅气,全程都没有和他搭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专注得很。李浔挺愉快地喝了口水。宋仰是他教过的学员中,唯一一个,只听一遍就可以把所有细节和技巧都掌握并且运用到实践里的小孩。这不光靠记忆力,也得依靠身体的协调性。总的来说,这小家伙很聪明。剩下十多支箭的成绩都控制在九环和十环之间,最差的一支也是压线九环,这很显然不是一个新手的水准。“你练了多久了?”李浔问。“我也忘了,”宋仰走向对面的箭靶,他边走边说,“我都是断断续续地练,偶尔回乡下才能玩,上一次摸弓还是刚放暑假的时候。”“那挺厉害的。”李浔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评价。他也是从青铜玩家过来的。新手的肌耐力、控制力和平衡力都是很差的,尤其是很长时间不锻炼,一抬弓就开始抖抖抖,抬臂时间越长抖动幅度越大,压根瞄不准。一般来说,职业运动员的瞄准时间大约在2秒到4秒以内,超过这个时间成绩不会太漂亮,只有很少数的例外,那就是他们的控制力和对精准度的把握都异于常人。宋仰每一轮的瞄靶时间足足有七八秒。还能射准。还是好久没练过的。还一次比一次精准。这就有点恐怖了。“真的挺厉害的。”李浔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遍。被偶像夸了,宋仰乐成萨摩耶,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问:“要不要我下楼再帮你续一杯?”“不用,”李浔把水瓶放回桌上,抬眼示意,“你继续。”“我包里有酸梅汁……”李浔犹豫了两秒:“那就来点吧。”宋仰嘿嘿笑。他们练得太投入,丝毫没感觉时间在流逝,直到前台上来问李浔要不要回去了,宋仰的心尖才“咯噔”一下。他忘记跟家里人打声招呼了。“师傅,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李浔边掏边问:“你手机没电了?”宋仰不太好意思地说:“被老师没收了。”“啊,这么惨,”前台姑娘八卦道,“是上课打游戏?还是给女朋友发消息了?”宋仰小声嘟哝:“我还没有女朋友呢。”他抬眼的那一霎似乎看到李浔的嘴角勾了勾,但那幅度实在太小又太短暂,他不是很确定。电话通了。宋仰都准备好迎接一顿痛骂,没想到爸妈还在高速上,他脑袋瓜一转,立刻改口说自己在外边吃宵夜,要晚点回去,爸妈也没多说什么,要他注意安全。今晚的天气不好,风很大,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楼下的人都已经走光了。锁门后,三人挥手道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宋仰没有手机,只能在路口等出租,他暗暗祈祷在打到车之前别下雨。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稍显落寞。马路对面有一辆出租正朝这边驶来,但路中央有隔离栏,宋仰伸手挥了半天,对方疾驰而过。第二辆出租虽然亮着空车的灯,但里面有人,司机看见他以后把灯灭了。他后悔今天没多带件外套,夜晚的风还是挺冷的,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马路对面的商铺也打烊了,只有写字楼里还亮着几盏灯。忽然,从远处飘来一阵声响,是车轮压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来的。 第17章 李浔露出一个不太愉悦的,类似嘲讽的笑容,“不过那男的从来没见过初之,初之出生那年,他在外地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想他大概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初之出生的人。”“啊……”宋仰的生活圈子太简单也太安逸了,活了十多年,接触到的最震撼的事情就是亲戚患癌症去世,所以当他了解到李初之的家庭背景后,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震惊。他很难理解现实生活中竟然也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存在。“初之知道她爸妈的事情吗?”“她今年才升二年级,拼音都写不明白呢,能懂什么。况且这种事情,单纯站在我的角度去说,太片面,我也不想给她留下一个被自己父母抛弃的印象。我想等她再长大一点,勇敢一点的时候,告诉她,她的出生并不是意外,而是我们的期待。”路灯下,李浔的侧脸忽明忽暗。此时此刻,对着这个人,宋仰的心底忽然萌生一层很特殊的好感,是崇拜也是钦佩,但又远比这复杂许多,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他都有些羡慕初之,有这么优秀的舅舅在努力保护着她。“那现在初之就归你爸妈抚养了吧。”宋仰伸长脖子,照着后视镜往脑门上一通喷,嘴上还努力安慰,“其实我觉得也挺好的,白捡一个这么漂亮的小朋友,我都羡慕你!”李浔:“我爸妈离异了。”“……”手里的喷雾差点儿怼眼睛里。怎么回事!他还指着今晚这半个小时增进增进师徒感情呢,怎么一问一个雷!宋仰颤颤巍巍地转过头:“不好意思啊。”虽然他很想问那你现在是跟你爸啊还是跟你妈啊,还是跟爷爷奶奶,家里几口人,经济方面有没有困难,退役和家庭有关系吗?但理智将他这股该死的好奇心克制下去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李浔风轻云淡地说,“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才上幼儿园,不懂事,长大后就更没什么感觉了,只是偶尔会担心一下我爸的晚年生活,他一直没结婚,老了都没个伴。”“这样啊……”宋仰算是听明白了,“你妈妈改嫁了。”“嗯,嫁的还是个老外,她老人家现在可是american,生的都是高贵的混血。”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嘲讽意味,眉目神情,传递出来的都是不悦的情绪。要说父母离异对李浔的心理真的没造成任何影响吗?恐怕不现实。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担心初之的心理受伤了。宋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拆了一颗棒棒糖递过去:“混血怎么了,咱们还是高贵的纯种呢!”李浔笑了一声,直接用嘴接着了。很浓郁的蜜桃果香,和他印象里的棒棒糖完全不是一个味儿。也难怪初之每次都缠着他要买这个。“确实挺好吃的,你也可以拆一颗……”李浔转头,发现宋仰已经在贼头贼脑地偷吃初之的果蔬小饼干了。大概是饿急了,嘴巴塞得圆鼓鼓的,像一只仓鼠。“后座有水,你自己拿。”李浔说。“这饼干哪买的,下次我赔……”后边的话还没出来,饼干屑满天飞,宋仰赶紧闭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哎!——”李浔抹了一把脸,又甩甩胳膊,“你这吃相怎么跟李初之一个德行,你也开始换牙了?嘴里漏风?”宋仰边笑边道歉,拍了拍李浔的胳膊,又拍拍他大腿。车里太暗了,李浔的裤子又是牛仔色,他也看不清到底还有没有碎屑,只能把身子探过去,就这么用手掌扫扫,从大腿根摸到膝盖。然后听见李浔居高临下的声音:“你知道摄像头拍下来咱俩这个姿势像什么么。”宋仰被一口饼干呛得差点儿当场升天。第10章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刚踏进车里时,宋仰还是有些拘谨的,因为李浔看起来不像是个会闲聊天的对象,他以为他们会听一路歌或者相声之类的,没想到连播放器都没打开,就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仿佛过去的不是半小时,而是五分钟,只是不知道司机有没有类似的感受。雨势已经很大了,李浔翻找一番,把车里唯一的一把雨伞留给了小朋友。宋仰推门前停顿了一下:“那你一会儿回去怎么办?我进去也就一点点路,跑快点就行了。”李浔说:“我直接从车库上楼,用不着伞。”宋仰感恩戴德地接过,目送车子驶出小区才一脸怀春地推门进屋。家里的大金毛都快睡着了,听见动静,登时甩着尾巴起身迎接他。“怎么吃到这么晚啊。”老爸老妈一起从厨房走出来。老妈问:“你刚才跟谁一起回来的?”宋仰的小心尖颤了颤。他们家离小区门口很近,厨房的地理位置能看清院外的一切,这也就是说,自己刚才在李浔的车旁边磨磨唧唧半天爸妈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屁事儿都没有,莫名就有种被捉奸的感觉。他心虚地别开脸,撸撸狗毛:“就一个朋友啊。” 第19章 “这玩意儿怎么关掉啊?”“你自己研究。”这是当年老爸老妈的定情之歌,两位老同志此时互看对方一眼,情意绵绵。宋仰说:“那我的手机呢?你总得让我存几个手机号吧……”“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慧瑛的手臂像箭一样指着他,“是要偷偷联络哪个小女生吧?”宋仰趁她抖成帕金森之前拔腿就跑:“我不要了。”嘴上说着不要,哪能真不要,宋仰洗过澡,又跟个谍报员一样鬼鬼祟祟地溜到老爸的书房。宋老师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从不把手机带回卧室。宋仰从他手机的通话记录里翻出了一串数字,噼噼啪啪输进手机。另外一边,李浔刚在小区外边找到车位。他们租的这个是个很老的居民小区,压根没什么地下车库。他锁好车,在门卫老大爷同情的目光下冲过雨幕,朝楼里飞奔。手机弹出消息。——师父,你到家了吗?李浔身上没纸巾,只好用衣袖擦了擦手机屏幕,边走楼梯边回复。——到了。——这是我的临时手机号,手机是我妈的,文物级别,没法下微信,就只能发短信了。从头发上滚落的雨水不停地滴在屏幕上,李浔用衣摆使劲抹了一把,画面才再次清晰。他看完笑了笑,想说你赶紧睡吧,消息又来了。——但是我发现它好像可以用企鹅,你有企鹅号吗,我加你一下。李浔推门,老爸和初之都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摸到房间。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用过企鹅号了,到商城现下了一个,但密码和密保都忘了,费半天劲都登不上去,得通过好友验证才行。——加不了,太久没登了,要好友验证才行。——那就验证呗。——你还让不让我洗澡睡觉了?——啊?你还没洗啊,那你先洗。——洗完我也不验证,你别等了,赶紧睡。——好吧,那晚安:d。李浔脱下湿透的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他的头发很短,草草擦几下就干得差不多了。书桌上有一叠小本子,是李初之的回家作业,为了能顺利拿到老师奖励的小红花,他每晚都得帮李初之检查一遍题目。这些事情原本是可以由老爸代劳的,但李国涛年轻时候就没怎么读过书,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了,一口普通话都很塑料,更别说指导小孩儿读音标了。李浔给她改完作业,回到床上,已经十二点多了。睡意还没上来,他给好久没联络的老同学发消息,让帮忙验证一下。同学和他闲聊了好一会儿,重新登录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他把宋仰发来的q号复制,添加。没出三分钟,验证通过。——师父!你怎么还没睡啊!高涨的情绪都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了。窗外雨声未停,打在玻璃窗上像舒适的白噪音,李浔放下手机,好似无奈,又眉眼带笑地骂了一声:“小鬼头。”第11章 “没关系。”隔天,宋仰醒得有点晚,他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开手机看消息。小企鹅亮了亮。他兴冲冲点开,耷拉着眉眼合上。全是同学群里的消息,由于2g网络限制,收到的消息全都是——抱歉,您的客户端不方便查看此消息。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宋仰洗漱下楼,看见宋老师正在搞直播。这是网校为了方便学生提问,新推出的一个功能。不光如此,宋景山还经常在微博搞免费直播,积累了近百万的粉丝,常被同事笑称“经贸老网红”。今年的注会考试时间又快到了,宋老师在家也不消停。宋仰对此习以为常,只不过平常老爸都是在书房直播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搬到了客厅。有些怪异。他往狗子的盆里添了点水,然后到冰箱里翻了几块切片面包塞进包里,准备带在地铁上吃。“你又要上哪儿去啊?”宋景山叫住了他。宋仰没想到老爸会在直播时间分神,愣了愣,扔出一个老借口:“去图书馆。” 第21章 郁青小区。宋仰家住的地方。房东太太热络地介绍:“你别看这地方稍微有点远,环境是很不错的,周围超市啊,医院都有,出去拐个弯就是地铁口,上哪都挺方便的,最重要的是这户主我认识的,她是我儿子的中学老师,为人很热情,你想想,你家初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可以问问老师,多好。”“老师年纪大吗?男的女的?”“女的,四十多点,跟我差不多,她老伴儿走得早,就一个人住,也影响不了你们什么。”李浔看了看房子的照片,这里是个小别墅,一层户主自用,一层租掉。这样也好,楼上下楼有个照应,万一老爸磕着碰着或者又突发什么情况,会有人及时发现。同性的阿姨对初之也没什么威胁,很安全。那几个来看房的对这里很满意,临走前还询问他们大概多久能搬走。李浔没有让房东太太为难,说:“我们会尽快。”两场大雨带走了南城最后一丝暑气,天彻底开始降温了。周六是重阳节,宋景山委派儿子去老街买点新鲜热乎的重阳糕。李慧瑛在厨房喊:“多买一点,给孙老师家送点过去。”宋仰比了个数钱的手势。宋景山从兜里摸出四个钢镚儿,宋仰嫌弃道:“这都不够我买瓶水呢。”“你要买神仙水啊,三块五还不够?”“哎……”宋仰喟然长叹,“某些人,表面上是个百万粉的网红,背地里连张整钱都没有。”李慧瑛在厨房里咯咯笑。宋仰买完糕点回去,看见停靠在路边的一辆搬家车,有个搬货的工人跟另外一个说:“你倒是悠着点啊,都是保价的东西。”宋仰好奇地瞅了一眼,登时倒退回去细看。从车上递下来的是一个大纸箱,里面全都是竞技弓的弓把和弓片,满满当当,各种款式都有。东西都重,工人抱起来都有些费劲,不多会就满头大汗。除此以外,车厢里还存着一大箱箭支,由于纸箱的高度不够,密密麻麻的箭羽冒出个头。其中一款黑金色的相当眼熟,宋仰的心尖跳了跳。它们和他床头的那支箭是同款。整整十年,哪怕只给他看一个箭尾他都不会认错。“欸,”搬货的工人冲他喊了一声,“不要乱碰啊,碰坏我可赔不起。”“没关系。”宋仰背后响起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像耳畔绕过的风,又轻又温柔。第12章 “其实我没看见什么……”路旁的香樟郁郁葱葱,将阳光滤得细腻又温柔。宋仰转回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角也不自觉勾起来:“师父,你怎么在这儿?”李浔冲着车厢抬了抬下巴:“这你都看不出来?”宋仰看见工人搬运一张乳胶床垫,还有一些家用电器。他当然看得出来,只是不敢相信,小心脏很猛烈地跳动着,兴奋得无以复加。“你们在这边买房啦?”李浔接过工人递下来的一箱东西,坦言道:“租的,这地段我哪买得起。”“在哪儿啊?在哪儿啊?我可以去参观参观吗?我可以帮你搬东西!”宋仰高兴起来根本就藏不住,他的眼尾弯曲,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就连瞳仁都是亮汪汪的,好像在灯光下泛光的玻璃珠。李浔被他的这个笑容感染,心情无端地变好,手里的东西也没刚才那么沉了。“12幢,就在前边。”宋仰对小区里的楼层号没什么概念,拎着东西跟在李浔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怎么好像——正在院里逗小孩儿的那位听见脚步声,也看向门外,画面定格一瞬,孙老师惊喜道:“小仰怎么过来了,午饭吃了没有?”“还没,我妈让我送点东西过来,”宋仰递上一袋热乎的糕点,扬起好学生的礼貌微笑,“重阳节快乐。”李浔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宋仰小声介绍:“这是我们班主任。”“你们认识啊?”孙老师问。“嗯,我们在——”李浔半张着嘴,“箭”字顶在喉咙口还没来得及出来就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图书馆一起看书认识的。”宋仰火速补了下半段,又在背后扯扯李浔的衣服,暗示他别捅破。“那这也太巧了。”孙老师一拍手,热情洋溢地招呼,“正巧小浔他们一家今天刚搬进来,一起凑着吃顿饭吧,我蒸了锅大闸蟹,估计吃不完,回头你再带点回去给你爸妈尝尝。”要是换做平时,宋仰肯定会用家里人等着回去吃饭这样的理由婉拒掉,赶紧跑回去,但今天不一样了。他适时地露出一点左右为难的神色:“我妈估计不同意……”“啧,来我这吃饭有啥不同意的,”孙老师如他所料地掏出手机,“我来给她打电话。”宋仰从读中学开始就常被老妈安排到孙老师家补习,对里面的陈设布局了如指掌,一楼有厨房,会客厅和两间卧室,孙老师就住在下边。二楼也有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第23章 “谁说得准呢。”李浔笑了笑,用力一甩,床罩飞起来,将宋仰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宋仰咯咯乐了好一会儿,摘下被套说:“香香的。”套好被罩,李浔支使他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自己下楼搬东西上来,宋仰便帮他收拾衣服。李浔的衣服几乎全都是运动装,就连羽绒服都是运动品牌,鞋子的尺码很大,内裤……宋仰没好意思细看,一块儿搁抽屉里了。“李初之!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是!”楼下传来一阵李浔的声音还有初之稚嫩的笑声,宋仰正想下楼看看什么情况,门外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台阶上来了。宋仰回过头,看见李浔空着手冲进来,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初之怎么了?”李浔低头抖了抖衣服,又扯扯裤子:“她用阿姨浇花的水管滋我一身水,说都说不听。”他说罢,抬手把衣服脱了。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宋仰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他赤裸的身躯,从胸肌到腹肌,一览无遗。不得不说,李浔的身材还是很有料的。不同项目的运动员锻炼的核心部位都是不一样的,李浔的核心显然都在腰腹和手臂,常年拉弓的动作令他手臂肌肉线条变得流畅又紧实。“给我扔件衣服过来。”李浔边说边解皮带扣。宋仰随手找了件帽衫扔过去:“就穿这个吧。”李浔的一只脚从裤管里抬出来,低声地骂道:“靠,我内裤都湿了,再给我扔条裤子过来。”宋仰猜到接下来会迎接什么画面,自觉地移开视线,从抽屉里勾出一条内裤,反手扔过去。“谢了。”李浔懒得再背过身,就这么冲着宋仰的后背,又是脱内裤又是穿内裤的,中间还搞反了一次。他提裤子的时候一抬眼,在墙角的镜子里,意料之外地对上了一双眼睛。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宋仰猛地移开视线,无比“自然”地抠起指甲盖。按常理说该害臊的该是被看的那个,不过李浔不一样,他镇定地拉上拉链,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性感吗?”“啊?”宋仰心尖一跳,羞耻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回答好像不太合适,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其实我没看见什么……”紧接着,红晕攀上耳廓,被充沛的阳光照得无所遁形。第13章 “我怎么会嫌弃呢。”宋景山发现自己儿子最近遛狗遛得很勤快,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还带着早点回来,一周几乎不重样。他在早点的包装袋上看到地址,有家小笼包的馆子离家足足三公里多。更可怕的是,竟然连双休日都能坚持早起,这就相当离谱了。周六这天,宋景山特意起了个大早,在书房里等着,听见儿子洗漱完还跟人通了个电话。“今天有点风,还是在外边吗?要不然开个包厢吧,我来掏钱。”“那行,野战就野战,我都听你的。”宋景山如遭雷劈地定住了,脑子里“嗡嗡嗡”仿佛有千百只苍蝇在叫,他立刻摸出速效救心丸往嘴里塞。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狠命掐自己人中,堪堪稳住自己没当场倒下去。他原本以为这岁数的小孩儿谈恋爱,无非就是一起看书吃饭,在上课时递个暧昧的小眼神,撑死了牵个小手打个啵儿,哪能想得到儿子已经跟人发展到这种难以启齿的地步了。睡觉就睡觉吧,还,还野……那两个字他连想到都觉得头皮发麻,一把老脸臊得慌。他痛心疾首地扶着自己的脑门,又狠狠拍了两下,怪自己没教育好孩子,平日里连一点性教育的科普都没做好。也不知道措施做好了没有,要是这个年纪怀了孕……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听见脚步声下楼,他赶紧跟了上去。宋仰今天穿了件米色的卫衣,外搭是港风的棒球夹克,一身休闲装备洋溢着年少的青春气,但一想到他穿这一身是要准备脱掉的,宋景山就觉得浑身刺挠。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让儿子先和人姑娘订个婚,满岁数就领证。木已成舟,生米已熟,早点成家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宋景山贴着墙角往外移动,和儿子保持着不易被察觉的距离,他看见宋仰牵着尿尿出门,嘴里还哼着歌,看起来相当愉悦。他不禁佩服这帮年轻人的体力和毅力。如果是按照买早点的频率,一周六次……身体方面吃不消吧。此刻是凌晨五点,天还没有亮起来,风吹过树叶都有声音,小区有地灯,宋景山不敢跟太近。门口停着辆黑色的suv,看不清车牌,宋仰拉开后座的车门,先是把尿尿送上去,接着自己钻进副驾。人证物证确凿,偷情罪名成立。宋景山在车子发动前的那一霎冲过去,拍了拍副驾的玻璃窗,宋仰被吓得浑身一震。“老爸?”他按下车窗,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宋景山往里头瞅了瞅,除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以外,没别人了,他看看尿尿那对灵动的大眼珠,再看看儿子诧异的神色,也茫然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这一大早,上哪儿遛狗去啊?”宋仰将手里的狗绳撒了,扔到后座去:“浔哥带我去体育公园,那边有跑道,空气质量也好,我俩一起跑步。”“哦……跑步啊。”宋景山松了口气。 第25章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从淡粉一点点扩散,变得耀眼,变得浓烈,湖面的水波泛着光亮,像散落了一地的星光,整个就是一副壮丽的印象派画卷。李浔靠在椅子里,用手机放歌,身后时不时传来小朋友兴高采烈的呼喊。弓箭手都需要一颗沉得下来的心,他的曲库里大多都是轻音乐,悠扬的曲调在芦苇丛里穿梭。“差不多就可以了,当心明天胳膊抬不起来。”李浔说。“渴死我了。”宋仰不知道放了多少支箭,此时就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缓缓朝李浔走来,“师父,你车上还有矿泉水吗?”“忘拿了。”李浔被初升的阳光照得有些慵懒,用一根手指勾起自己的水瓶,递过去,煞有介事地提醒,“你要嫌弃的话可以用盖喝。”宋仰嘴角的小酒窝不受控地冒出来了,他双手接过,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会嫌弃呢。”“是么。”李浔斜睨着眼,看他像个智障一样傻笑了一会儿,拧开瓶盖,然后嗅嗅柠檬水的味道,这动作莫名让人联想到小动物,只有宠物才会在吃之前凑近了嗅嗅食物的味道,再选择吃或不吃。宋仰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并没有把水倒进盖子,而是直接凑在瓶口,仰起脖颈,喉结上下滚动。或许是天色太好,微风吹得人心荡漾,李浔忍不住使坏,补了下半段:“那我怎么听初之说你不想和我间接接吻。”“噗——”柠檬水喷了尿尿一脸。第14章 再说了,是间接,又不是舌吻也不是。初之乱说的。我主要是怕你介意。那会儿我跟你还没这么熟……听起来都怪怪的。宋仰浑身的毛孔都在这一瞬打开了,“哗哗哗”往外冒热气,整个就是一通了电的热得快。李浔这问题无论怎么接都不合适,要是接不上就更显得非同寻常了。宋仰急中生智,把注意力转移到尿尿身上,掏纸巾给它擦了擦。李浔倒也不在意他的回复,只是看他跟一只狗道歉就忍不住想笑。过了一会儿,他又勾起水瓶问:“还喝不喝了?”宋仰摇摇头,已经臊得不想说话了。可李浔兴致高昂,明明没什么必要,他非得在这时候补一句:“那我要跟你间接接吻了。”宋仰刚降下去的心率又“噌”一下飙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罪魁祸首灌了一口柠檬水,留下“热得快”思绪万千,自己起身练箭去了。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地平线,远处的高架桥上车流穿梭,距离喝水事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李浔也将成套的弓箭收进箭盒里,而宋仰还在思考人生。男生喝男生的饮料,屁大点事,哪里算得上接吻,洛洛来家里还老借他葫芦丝瞎吹呢,这要能算吻,他的初吻在小学就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李浔说的这两句话却像听力题一样,颠来倒去地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他没法不在意这个事情。这算怎么回事?宋仰蹲在地上,一手托腮一手撸狗,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都冒着一股天真的傻气。一双大手在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宋仰的三魂六魄回笼,转头发现李浔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手上拎着个箭盒。“要走了啊。”“嗯,我还要送初之去少年宫学画画。”“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啊。”宋仰起身时,跟被电击似的僵在原地。蹲太久腿麻了,站不起来。“前几天刚报的。”李浔见状,放下箭盒,伸手将他扶起来,“她们班上有同学带了幅水墨画到学校,被老师表扬了,奖励好几朵小红花,还贴在黑板报上展示,她就吵着要去学。”“她好乖啊,我妈小时候也给我报过各种音乐课,想陶冶陶冶我的情操,往艺术这方面发展,但我经常装病逃课出去跟朋友堆泥巴玩水枪,被我妈一顿狂揍。”宋仰的右腿麻得不能沾地,提在半空中,拿李浔的手腕当扶手稳了稳身子。宋仰虽然不胖,但个高,少说也有一百四,李浔没防备,差点儿被他按倒,反射性地回握住他的手掌。两个人同时愣住。李浔怎么说也是个快三十的男人,这种小场面丝毫不慌,甚至游刃有余地将另一只手也握上去,稳住他,然后十分自然地调侃他:“你们家狗子刚才撒尿也这个姿势。”宋仰:“……”李慧瑛女士打电话过来催小笼包,他们只好加快速度赶回去,李浔提两个笨重的箭盒,宋仰抱彩灯和箭靶,尿尿也没闲着,后背捆着箭囊吭哧吭哧给他们开路。汤包馆的店面离公园很近,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这家门店大概是老字号了,门脸虽然不大,但排队的人巨多,老远都能闻见蟹肉的鲜香。宋仰解下安全带,李浔抢在他之前说:“我去吧,你在这等着,背会儿单词。”宋仰从兜里挖出老爸给的早点资金,李浔也没收,说:“我有阵子没喝到酸梅汁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仰哪能听不懂,他美滋滋地将经费收起来,开始心猿意马。 第27章 “怎么了?”“那我就可以去现场看你比赛了啊,”宋仰叹了口气,“要知道亚运会是你最后一次参赛,我肯定把所有零花钱都拿出来飞一趟仁川。”李浔心底也是五味杂陈:“我又没拿冠军,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懂……”十年前的那一眼,那一笑,那一支箭,那一记摸头杀,给李浔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从那以后,李浔就区别于赛场上所有的运动员。李浔的出现于他而言就是最精彩的看点。每一支箭都燃着中国队的希望。可是再也看不到了。宋仰像是受伤的动物,伤感地说:“我以前总以为你会一直比下去,比到我长大,甚至还妄想过跟你同台竞技呢,我查到iws世界赛是允许业余选手报名的,和国家队运动员一起比赛。”李浔很意外:“你这么了解行情呢啊。”因为你比过。你的每一场比赛,能搜到的我都看了。我还能想起你每次比赛时的总环数,记得比语文书上的必备古诗文还牢固。不过这些内容说出来有点奇怪,宋仰只是点点头说:“我也喜欢射箭。”在红绿灯口,李浔腾出手来揉揉他小脑袋:“那你继续努力,以后有机会上场,我肯定去看你比赛。”他的手法就没那么温柔,搓完以后宋仰的头发炸了。“这可是你说的。”汤包吃多了有些口渴,李浔的水瓶已经空了,宋仰拉开副驾的收纳柜,想在初之的零食库里找点牛奶解渴,却没想到滚出来一瓶矿泉水。“你不说没带么?”李浔对此也很震惊,他真不记得那瓶水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可当他说完“我不知道,那好像是初之放进去的”之后,宋仰却拿着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他,搞得他百口莫辩,所以干脆不辩了。甚至嘴欠道:“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搞得好像跟我间接接吻你吃了多大亏似的,再说了,是间接,又不是舌吻,只有你们小屁孩才真当回事。”宋仰的脑海中浮现出某种不该有的画面感,脸红如辣椒,左手掐住李浔的腮帮子,戳起两个汤包塞进去堵住他的嘴。李浔的两腮被撑得鼓鼓的,没法说话,只有软绵绵的,带着宠溺的笑声回荡在温暖的车厢里。第15章 “有没有一点小心动?”李浔上班后,宋仰就很少往孙老师家里跑了,不过晨跑的习惯维持得很好,他每天起床都会在q上找李浔打卡,告诉他自己要起床了。他们各自掐表,看谁先跑完五公里。一次月考成绩有小幅度上升,老妈遵守诺言,把手机还给了他。宋仰下载了一个可以实时分享运动地图的app,并且强制要求李浔下载,和他互加好友,在这个app上,可以看到对方的路线图,正在听的歌曲,宋仰将它们存进自己的曲库单。这些旋律与静谧的清晨密不可分,以至于后来他再听见相同的旋律,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不是演奏者,而是李浔的脸。这些旋律点亮了他枯燥的高三生活。转眼就到了新年。一年到头,就这几天最热闹,家家户户,各地串门,宋仰家里亲戚多,饭局从除夕排到正月初七,家里几乎天天都有亲戚上门,而李浔家恰恰相反。李浔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远到宋仰连这个小镇所在的市区都从没听说过。据李浔的描述,这地方环境不错,依山傍水,但就是没什么人气,镇上的主要经济收入都来源于农业和畜牧业。通俗点说就是卖菜和卖禽类,各家有各家的穷法。李国涛从部队退役后,拿着攒下来的钱开了家面馆,经人介绍,认识了从外地读书归来的蒋鸢。那时候的蒋鸢二十四岁,年轻漂亮,是名体操运动员,因为腿部动了刀,不得不在家休养。体操项目吃青春饭的,在亲朋好友的不断劝说下,她放弃了梦想,回归现实。蒋鸢虽然结了婚,但她的心并没有沉下来,她和李国涛之间的矛盾在婚后逐渐显现出来,产下李浔没多久,她又回外地工作,认识了一位外国籍篮球教练,自此,挣脱了命运的桎梏,远走高飞。那年李浔五岁,什么都不懂,爸妈离婚的那天他和姐姐一起在街口陪爷爷卖猪肉,给猪皮拔毛。宋仰想象了一下李浔卖猪的画面,觉得既吓人又好笑。李国涛在这件事上受了刺激,带着俩孩子来到南城打拼,看李浔在射箭项目上有点小天赋,就花钱培养,等李浔经济自由后,他又开了家饭馆,打算做大做强,谁成想这“嘎嘣”一下,半条命没了,投进去的二十多万装修费连水漂都没见着就没影了。“我已经挺多年没回老家了。”李浔坐在公园的长亭里,望向不远处的码头,灯球似乎快没电了,忽明忽暗。宋仰安静地听他说话,风吹过树梢,有沙沙的声响。这个季节,湿地公园里格外冷,李浔说话时,嘴里冒着一层白气。“爷爷奶奶一走,就没人站在门口迎接了。”宋仰脊背一挺,打破伤感的气氛:“那以后你就上我们家吃年夜饭啊,我拉横幅,放鞭炮欢迎你!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后边的词大概是都忘了,用“啦啦啦”代替,李浔被他跑调的歌声给逗笑了:“你快闭嘴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杀猪呢。”“对你好还不乐意,”宋仰的屁股挪过去,狠狠地推他一掌,“你真是恃宠生娇。”李浔就跟个不倒翁一样,和亭子的长椅形成一个四十五度的角,借助腰腹的力量又坐起来:“这个词应该是我送你才是吧,都敢跟师父动手动脚了。”宋仰嘿嘿乐。兜里的闹钟在响,李浔划拉一下,关掉闹钟:“不扯了,我要上班去了。”宋仰惊讶道:“我们都没开学呢,你上什么班?” 第29章 更换人生方向这种事情,他是不敢想的。李浔此时还不知道他的人生规划,只觉得这孩子是缺乏一点自信和动力,便指着桌上的手绘地图,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校园里那些令人神往的角落。宋仰停下筷子,安静聆听。其实哪怕李浔什么都不说,他也会喜欢上这里,就像他发自内心地喜欢射箭,喜欢看比赛,喜欢湿地公园里的微风,喜欢那些悠扬的旋律,喜欢酸酸甜甜的酸梅汁。“怎么样,”李浔的视线从远处的图书馆收回来,看着他问,“有没有一点小心动?”阳光下,李浔的瞳色变浅了一些,盈着极为罕见的几分热情,宋仰在他的瞳孔里找到了自己。李浔没有移开视线,宋仰的毛孔好像在瞬间被打开,没撑过两秒就低下头,对着鸡排说:“有。”宋仰曾认为,人生大事,必须深思熟虑,把未来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像扑克牌一样摊在一起,权衡利弊,而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做出某个决定,也可能是因为对面那个人的一个眼神。第16章 “来——跟你舅舅通电话。”开学后,宋仰的学习任务更繁重了,高三的所有班级都设立了冲刺任务,就连走读生也要在学校自习到九点半才可以回家。除了周末晨跑以外,李浔几乎见不到他人,至于那个午后聊到的话题,也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因为他也太忙了。七月份有一场全国性的运动会,射箭队人手不足,经费也不足,就他一个人瞻前顾后地给队员规划集训任务,不光是体能,还要关心他们的心理状态。由于这次比赛是在外地举办,还碰上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队员,他天天都是旋转的陀螺,沾床就睡。好不容易等比赛落下帷幕,已经是七月中旬的事情了。他后知后觉地关心起宋仰的高考成绩。对方发给他一张图片,录取通知书都已经到了。通知书的背景上赫然印着t大的校徽。那一刻,被挤压到角落的某些记忆才重新开启。神奇的是,他竟然能想起那个午后的阳光有点热,他们吃的是两份味道不错的鸡排便当,对岸是开得正盛的山茶花。唯独不知道这份通知书与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李浔送上来自成年人最真挚的祝福——一个红包,且破天荒地输入封面标题——恭喜你啊小朋友。宋仰收下红包,又说:【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现在是成年男人。】李浔笑着回:【好吧,这位成年男人打算出去旅旅游放松一下吗?】宋仰:【我就是你可有可无的网友.jpg】宋仰:【你都没看我朋友圈,我已经游完回来了。】李浔的微信好友太杂,又没什么有质量的内容,就关闭了朋友圈功能,他点进宋仰的动态才知道他和家人一起去了趟重庆,昨天下午的飞机刚回来。宋仰的朋友圈设置的是全部可见,这在李浔的好友群里是十分罕见的。自从微信开发这个功能后,除了微商和上了岁数的,大部分人都会给过去设定一个可见时限。宋仰的动态不多,但能看得出他是学过一点摄影的,构图和色彩的明暗看着自然舒适,甚至还会剪一些卡点的小视频。这技术在李浔眼中称得上是一门才艺。还有一些格格不入的照片是来自宋老师之手,拍摄角度千奇百怪,就是没有正常的。不过小家伙还是挺上镜的,家人随手一拍的死亡视角都没能拉低他的颜值。有一张是在晚上抓拍的,他们在灯火通明的洪崖洞边吃串串,夜幕下,他的眼睛亮汪汪的。要是能把身后抢镜的保安大叔p掉就更好了。李浔第一次对别人的照片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动态还没刷完,消息又来了。宋仰:【我爸妈说要在这周末弄个升学宴,在祥兴酒店,你有空过来一起吃饭吗?可以跟我坐一桌,嘿嘿。】李浔能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一股热情,但升学宴这种事情邀请的都是家里的亲戚,他这没名没分的过去多尴尬。于是委婉地拒绝了小朋友的好意。但谁成想,家里有个不要脸的又跑过去蹭饭了,且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认了李慧瑛女士当干妈,认了宋老师当干爸。真是吓死人了。这事情要从高三开学以后说起,李浔回了学校,把接送小孩儿的事情交给了孙老师,可孙老师也经常值班,只好委托给最信得过的广场舞舞伴。李慧瑛第一眼看到这小姑娘就喜欢到心坎里去了。漂亮就不说了,关键是嘴巴甜,见人第一面就夸她笑起来好温柔。温柔。李慧瑛这辈子可从来没听人这么夸过自己,他家宋仰小时候还老骂她巫婆来着。这么一对比,她简直想把宋仰扔给李浔叫舅舅,然后把李初之换过来。“认亲仪式”是在五月份,李慧瑛生日这天,宋仰上晚自习还没回家,老两口也没想着过生日,就下了碗面条,没想到李初之来敲门。她在几天前就从孙老师那边听到了一点风声,费好大劲才叠出一束不怎么美观的康乃馨送过来,里边还有手绘贺卡,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段拼音加汉字。“祝漂亮阿姨生日快乐”。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把李慧瑛给感动坏了,当即带着小孩儿买蛋糕过生日,还问李初之有没有什么小愿望。李初之便老老实实地说:“想要一个妈妈,因为班上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接送。”这话把李慧瑛戳得眼泪都下来了,当场宣布——这娃我认了。 第31章 李初之蹭在他怀里嘿嘿笑:“你今天超级帅,这里所有人都没有你帅。”宋仰捏捏她的婴儿肥,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心说这男的和女的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某些人眼睛长了就跟没长一样,除了瞄靶心,屁用没有。李浔一边剥着蟹壳,饶有兴致地凑进来问:“你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我吗?”李初之没想到舅舅会提问,游移不定地看看俩人,思索该如何应对。单论长相来说,她觉得舅舅和哥哥不是一个类型,帅得各有千秋,但她更喜欢哥哥的长相,很温柔,总是笑嘻嘻的,最关键的是,宋仰脾气很好,从来不会生气,也不会限制她的零食自由。可如果说实话,舅舅也许会不开心。最后,她抬起头,自信满满地迎着俩人的目光:“谁给我买星黛露谁就最帅!”“星什么路?”宋仰都没明白,“星大陆是个什么东西?”“星黛露。”李浔笑着说,“迪士尼里的一只兔子。”宋仰刚点进淘宝,李浔一把按住他手腕阻止道:“你还真给她买啊,她床上都堆满了,每次给她换床单都麻烦得要死。”宋仰已经搜到了小兔子,价格在他的承受能力之内。说实在的,李初之这种求而不得的心情他十分理解,小时候他喜欢什么玩具,老妈也不给买,所以希望李初之的童年可以少一点遗憾,便说:“多一个也无妨吧,这个好像也不是很大,而且很可爱。”李初之兴奋地抱住他,李浔冷脸说:“不准买。”领导发号施令,宋仰不敢不从,“啊哦”一声,李初之鼓起小脸,狠狠地瞪着李浔,奈何李浔鸟都不鸟她,她只好挤过去,在他耳边“哼”一声,郑重其事地宣布:“我不喜欢你了。”李浔无所谓地剥着蟹:“那既然不喜欢了,要不然今晚你就跟你最喜欢的哥哥回家吧,以后就住他家,让他给你买买买。”李初之的小眼珠转了转。虽然去宋仰家里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她更依赖李浔,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蹭过去说:“那等我生日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买一只星黛露吗?”宋仰看见李浔擦擦手,不紧不慢地说“看你表现吧”,似乎对初之的所有反应都了如指掌。李浔的食量很大,不声不响扒拉掉两碗米饭,又吃下一个芒果雪媚娘。宋仰有些后悔,早知道上甜品时就应该给李浔多留一个的,他看起来很喜欢吃这个小甜品,两口就没了。宴会结束,有不少宾客来到主桌给宋仰送上礼物和祝福,还顺便问一下边上的小妹妹是谁家的,很可爱。李浔看见李慧瑛眉飞色舞地向大家介绍她的“新女儿”,倒也没太纠结辈分的事情,反正宋仰喊他舅舅他也不吃亏。宋景山今天高兴,喝太多,趴在桌上睡着了,宋仰和老妈一起扶着他往外走,但喝醉的人实在是太沉了,还没到门口老妈就喊腰疼。“快快快,在边上休息一会儿。”李慧瑛说。李浔走过去,握住宋景山的胳膊往肩上一绕,弯腰将他背起:“车停哪了?”他的动作过于迅猛,李慧瑛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宋仰先说:“在地下车库,我们坐电梯下去吧。”李浔将老爸和初之送到家后,拨通了宋仰的电话,当时宋仰正在洗漱,二十分钟后才回拨过去。“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不是,”李浔问,“你要睡了吗?”李浔很少主动打电话,宋仰有种很不错的预感,便从床上竖起来说:“还没,我很晚上床。”“那你出来一趟,我在小区的公园里等你。”第18章 “我收到了一份礼物!”宋仰快跑出院门时忽然想起自己穿的是睡衣套装,衣服是姥姥买的,深蓝色,还有小熊图案,看起来十分稚嫩,一点也不符合他成年男人的形象。他又飞奔回卧室,换上崭新的短袖和裤子,衣服第一次穿在身上显得挺括又精神。李慧瑛在书房里弄数据,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扯着嗓子喊:“跑慢点,楼梯都要给你震塌了,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去啊?”“舅舅喊我有点事情。”李慧瑛先是“哦”了一声,推了推眼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哪来的舅舅?是李浔吗?”小家伙已经跑远了。小区里有三个公园,一大两小,其中一个离孙老师家比较近,小的离宋仰家比较近。他们事先没有约好地方,可宋仰想碰碰运气,来到离自己家门口最近的那个小公园。暑气没有白天那么浓烈,但还是有点闷,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唤,偶尔有野猫从灌木丛蹿出去的动静。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公园里没有人,宋仰正准备往另外的公园走去,瞥见滑梯那边似乎多了一点阴影。他不确定地走过去,那片阴影越来越大,随后他笑了。“你果然在这。”李浔从滑梯上站起来,拍拍裤子,滑梯的踏板上摆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用漂亮的礼物纸包裹着,束了个墨绿色的蝴蝶结。这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宋仰的喜悦难以抑制,冲上眉梢。他以为李浔会说“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或是“祝贺你考取理想的大学”之类的话,已经酝酿好一箩筐的致谢词,结果对方只是“嗯”一声,然后把盒子递给他,而这个叹词,只是提醒他赶紧接着,好像里面装的是某种脏东西,想提早脱手。东西有点沉,宋仰靠到耳边晃了晃,只有很轻微的摩擦声,他凭尺寸判断:“是箭吗?” 第33章 “梦想不死,一起做幸福的事。”第19章 “动、物、世、界。”入伏后,南城的天逐渐炎热,八点钟的太阳都已经能称得上毒辣了,晒得人头晕。李浔把晨跑和练箭的时间段提前一个小时,从四点半开始,练到七点半收工,吃过晚餐再加练几个钟头。这些是他对自己在假期的时间规划,并没有指望宋仰能按时按点地训练,毕竟宋仰不是专业运动员,没必要这么严苛地对待,玩得开心就成,但宋仰的毅力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高三假期,原本是小朋友们最放松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宋仰保持着和他一样的生活作息,每天定四点的闹钟爬起来,一捧凉水把自己弄醒,然后去狗窝把尿尿拽出来。他们踏着月光出门,迎着阳光回家。到家后,李浔要送初之去少年宫学绘画,然后帮老爸做手工活——孙老师帮李国涛找到了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打磨木质餐具。有家小企业专门做出口生意,对东西质量要求极高,最后两个步骤是雕刻纹路,打磨抛光,机器做出来的东西千篇一律,毫无质感,就需要人工来弄。宋仰知道后就过来一起帮忙。李国涛年轻时候做过一阵木雕,手巧,用工具刀在筷子的尾端刻上设计好的图案,李浔和宋仰负责打磨和抛光部分。听起来挺简单,但实际操作很复杂,最先运过来的木料都是机器上下来的,有些甚至还带着刺,需要用粗糙的砂纸进行最基础的打磨,然后进行雕刻。打磨的砂纸由200目到3000目不等,目数越高代表着磨料越精细,光打磨就需要七次循环,越磨越精细,直至木料光滑得像片玻璃为止。宋仰打磨完第一双筷子的时候成就感满满,贴了点成本价把它给买下来了,李浔为此取笑他一番。“你这样的人肯定特受保险公司欢迎。”“为什么?”“好骗啊,进去被人一通洗脑,自己先买一份。”“你不觉得这很有纪念意义吗!这是我们——一起努力打磨出来的第一份——成品!而且它市场价要三百多呢,一百多很便宜了。”饶是他把所有重点都加上重音,李浔依然是不开窍地扫兴:“一百多就买双筷子,还是木头的,反正这事儿我干不出来。”他也煞有介事地加重音:“正常人——都干不出来。”宋仰气鼓鼓地“哼”一声,埋头干活。这时候李国涛就开始对儿子指指点点:“你自己不给他买也就算了,还在这叨叨叨,烦不烦人。”“我……”李浔指指自己的鼻梁,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噢!我给他省钱我还错了?”“人家老爸老妈都没说什么,你啥身份啊,就限制人家购物自由。”宋仰有些期待地望过去,李浔一拍桌子,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他舅舅啊!”哦。好尊贵的身份。李国涛十多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三个人一起,到下午三点多就可以完成了。眼看着账户里的钱从三位数变成四位数,李国涛心情万分复杂,既高兴又怅然。之前的重病导致创业中断,家里的钱如滔滔江水一样滚出去,他总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遗书都写过好几个版本了,要不是李浔孝顺,他恐怕撑不到现在。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再努力一把,初之的学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儿子或许……某天晚上,他拄着拐杖来到李浔房间——通过一年多的康复治疗,他已经能勉强站起来了,只是走不了太长的路。李浔刚洗好澡,头发上还挂着毛巾,“这么晚还没睡?”李国涛一坐下,单刀直入地问:“这阵王教练还跟你联络过吗?”王教练是李浔在国家队的主教练,李浔当时以回家照顾家人为由离开队伍,并没有直接宣布退役,如果按照公司的说法那就算是停薪留职。王教练私下联络过他几次,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归队,这事儿李浔一直瞒着老爸,但不知道老爸是怎么发现的。或许是打电话听见的,又或许是王教练私下也联络过老爸。这事情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李浔笑着问他怎么了。李国涛说:“你真不打算回去了?”李浔犹豫了半拍,摇摇头:“现在也挺好的。”李国涛扶着膝盖磨蹭了两下,“老爸现在能走路,也有收入了,你不用太操心,接送初之上下学的事情也可以交给我。”“是不是教练跟你说什么了?”李浔问。“倒也没有,他就是关心关心我身体情况,”李国涛低下头,“我就是怕耽误了你。”积压在心底已久的苦闷和一口气一起舒出来,他整个人都轻快很多。“爸,你别这么想,我真没事儿。”李浔勾着他脖子拍了拍,“不同的身份做不同的事,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享受。”“我怕你将来后悔。”李国涛的瞳孔泛着柔和的光,深沉又平缓地说,“我还记得我中风晕倒前的那半分钟里,脑海忽然飞快地闪过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很后悔没能完成它。”“什么?”“陈年旧事不值得提。”李国涛顺顺他头发,“但是你还年轻,还有机会。”那晚,李浔凝望月光,久久没能入眠,某个念头像海浪一样拍打着他,不过隔天醒来一切又恢复平静,他继续送初之上学,帮老爸做手工。他看起来是下定决心了,李国涛便不再提起这事。立秋刚过,宋仰便开始筹备开学事宜,今年t大的新生入学时间是八月十五号,紧接着就是漫长的军训。马上就要和李浔过那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了,他可不能晒黑,于是网购了一箩筐防晒用品,光各种类型的喷雾和驱蚊用品就装满了一个包。在开学前的那个晚上,他整理出满满两大箱东西,还有三个包。 第35章 李浔在心底嘲笑完,背着手挨过去:“哪儿不对劲啊?”宋仰憋屈道:“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对劲。”第20章 欸,小绵羊,你家大绵羊看你来啦!烈日炎炎,李浔还真像个随行参观的家长,领着他到接待处核对身份信息,然后到专业所在的经管学院报道。一路参观,李浔一路介绍,不厌其烦。中午,他们来到离宿舍最近的那个食堂吃东西,宋仰从包里摸出饭卡,双手奉上,饱含深情地说:“它的第一次,就献给你吧。”李浔从他手里抽走饭卡,又塞回他裤兜里:“还是算了,我怕它承受不了。”“它可以承受!”“不,它不行。”周围有一堆排队的同学齐刷刷地将目光移过来,仿佛看一出舞台剧一样,露出一个个不言而喻的微笑。最后还是李浔请的客,四碗排骨面,他自己吃三碗,宋仰吃了一碗就打嗝了,边玩手机边等他。等到第三碗的时候,宋仰抬头问:“师父,你从小饭量就这么大吗?你家不会就是这么被你给吃垮的吧?”“干得多吃得多,小孩子懂个屁。”t大的学生公寓有四个郁青小区那么大,成一个“凹”字型,围绕着超市,图书馆,和田径体育场,篮球场,网球场。往南是游泳馆和箭馆,然后是经管学院,体育部与经管学院不算远,大约步行十分钟即可到达。宋仰好不容易才摸清楚四周的环境,跟着李浔去车里取行李。他们来得晚,宿舍楼下聚集的人流已经不多了,有学生挥着泪跟家长拥抱告别。宋仰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往电梯方向走过去,李浔则跟在他身后。新来的宿管阿姨作风严谨,眼尖地发现“可疑人物”,招了招手说:“欸,那位家长,进去的话要来这边登记一下。”宋仰回头看看家长说:“要不然就别送了,我一会儿再跑一趟就行了。”李浔二话不说,进屋登记。除了简单的姓名宿舍号和联络电话之外,还有“与学生关系”一栏,笔尖稍稍一顿,他臭不要脸地填写:父亲。阿姨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你、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李浔揉揉鼻尖,找了个还算像样的理由:“继父。”“噢——”阿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夸赞道,“像你这么负责的继……家长可不多了。”宋仰自然是不知道他这么无耻的举动,只是觉得宿管阿姨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和刚才不太一样了,似是疑惑,又带点同情。总之奇奇怪怪。宋仰的宿舍在六楼,四人间,他是最晚到的一个,有两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坐在一起看什么东西,另一个瘦瘦的,带着点自然卷的男生则躺在床上玩手机。房间里收拾得还算干净,有股水果的清香,他发现大家的桌上都有一盒切好的水果,只不过其他人的都吃得差不多了。宋仰像个刚出阁的黄花大姑娘,腼腆地站在门口,冲大家打招呼。三个人友好地微笑着,异口同声:“嗨,欢迎欢迎。”宋仰顿时松了口气,大家看起来都很好相处。一个戴眼镜的小男生最先介绍自己。“我叫俞乐。”他的头发略长,在后脑勺绑了个小揪揪,很像小艺术家。边上那个戴眼镜的叫姜洛,个子很高,说话自带一股子东北碴子味,一开口就知道性格很不错的那种类型,他主动帮宋仰把行李箱拖到靠窗的位置。从床上蹦下来的那个叫周俊霖,桌上的水果就是他特意从老家带过来现切的。“你尝尝看,味道肯定跟你在这边吃到的不一样。”宋仰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庆幸自己临走前多带了一包零食,还可以和大家一起分分。李浔进屋后并没有向大家介绍自己,一帮人就默认他们是兄弟关系,没多问什么,只是客套地关心了一下宋仰的背景。在得知他是本地人之后,这帮人就起哄要他带着参观南城,宋仰打包票同意,几个男生很快热络起来。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李浔拉开一道缝,发现是宿管阿姨,便把门打开了。阿姨举着手,单刀直入:“宋仰爸爸,你看看这是你车钥匙不?落我桌上了。”宿舍三个人齐齐将震惊的目光发射过去,异口同声:“爸爸?——”宋仰刚嚼了一半的水果全喷了出来,咳个不停,脸也呛红了,根本没法说话。正指着李浔能解释解释,谁成想对方拿着钥匙,准备溜之大吉:“我先走了孩子们。”大家配合道:“叔叔慢走——”宋仰好不容易喘上气,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俞乐和姜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一个信息——宋仰和他爸长得似乎不太像啊。虽然感觉这事儿贼离谱,但大伙各有各的脑洞。 第37章 蓝天白云之下,满满的都是少年气。耳畔飘过王主任幽幽的感慨:“年轻真好啊。”李浔望着那一排排秧苗般挺拔的队伍,点点头:“确实。”他们像一颗颗种子,往泥里一头扎下去,等待着来年抽枝发芽,绽放出绚烂的花。王主任又说:“到了咱们这把岁数,身体机能都退化了,想不服老都不行。”这点李浔就不同意了,纠正道:“您是四开头,我这三开头,咱俩就不是一辈人,代沟大着呢。”他特意用了个“您”字以示尊敬,好和眼前的这把老骨头区分开来。但没什么鸟用,老骨头硬要给自己整点心理安慰,把李浔和年轻人也划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来,不甚明显地嘴损道:“昨晚迎新会我唱了首《海阔天空》,发现好多小朋友连beyond都没听过。”李浔扶着望远镜,硬是把自己往年轻人那拨划拉:“beyond是什么?我也没听过。”王主任气得吹胡瞪眼。忽然,迷彩队伍中有人注意到了看台的位置,朝这边指指。宋仰回过头,在视线对上的那一霎,李浔立马把烫手的“偷窥罪证”扔给主任。——是俞乐最先发现看台上手持望远镜的“可疑人物”。虽然宋仰昨天郑重向舍友们介绍过李浔的身份,又半带炫耀地挑明了他们之间的师徒、邻居、舅甥等微妙关系,不过这帮人还是更喜欢父子这个版本。说听起来比较带感。这帮人认出李浔,便和小学生一样,小题大做地嚷嚷:“欸,小绵羊,你家大绵羊看你来啦!”第21章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当晚,宋仰梦见李浔了。在他们经常练箭的那个湿地公园。没有人。李浔说天太热,想下去游泳,接着就把衣服和裤子脱了,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宋仰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被内裤包裹的部位看起来鼓鼓的,再往上,是清晰的肌肉线条,像一件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无可挑剔。李浔没有遮遮掩掩,还笑着调侃他:“是不是挺想上手摸一把?”“有什么可摸的……”他意识到自己在梦里撒谎,醒来后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该死的画面。凌晨两点,他睡不着了,一闭上眼,都是某人的笑脸。在箭馆,在家里,在学校,在湿地公园的码头上。他翻身握住那支箭,仿佛能听见李浔低低的笑声。李浔骂他笨手笨脚,一会儿又说这是间接,又不是舌吻。他止不住地笑。再后来出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画面,问他,性感吗?当然性感。其实李浔那天换衣服的时候,他在镜子里全都看见了,李浔身上的皮肤比经常裸露在外的部分要白一些,大腿线条特紧实,和梦里一模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那么清楚。关键是,那里也蛮有料的。他不自觉咬咬下唇来抑制上扬的嘴角。好在夜色掩盖了他通红的耳廓,他一声不吭地用毯子遮住脸蛋,翻了个身,摸摸自己的肚皮,并没有那么明显的肌肉。李浔的肚子摸起来,手感应该很不一样吧。在一些奇怪的幻想中,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人类这种动物最大的缺点就在于贪心不足。自从第一天在看台上发现李浔后,接连好几天,宋仰都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过去,可是再也没有人冲他挥手了。他知道将自己的这份期待强加在李浔身上是很不应该的,可每次看到空空的看台,心情还是会变得很低落,完全不受思维意识的控制。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可他已经不是处在刚发育阶段的小屁孩了,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毛病,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要完蛋了。意志一旦沦陷,欲望就会无限膨胀。他想见他。着了魔一样。到了周五晚上,他终于熬不住,主动给李浔发了条消息,问这几天在忙什么。李浔说不忙,就是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不!忙!宋仰:【那怎么好久没看见你了,我今天又看到几个老师坐在看台那边,但是没看见你。】 第39章 宋仰垂下视线,小声嘟哝:“我都没打算找女朋友的。”阿姨装东西的声音有点大,李浔没怎么听清,好奇地凑过去问:“你说什么女朋友?”宋仰臊眉耷眼地说:“放心,我会比你晚一步找女朋友的。”“是吗?”其实宋仰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晚辈对长辈的某种安慰——你比我老这么多都没找对象呢,我先等等你吧。于是李浔半开玩笑地说:“那我要是一辈子都不找呢?”宋仰心脏像被一股电流击中,又酥又麻,说不上来的一种快感,他转过头,在李浔眼底寻找这个回答的可信程度,李浔也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嘴角弯弯的。宋仰扶着他的肩膀,挺用力地捏了捏:“那你最好说到做到。”第22章 “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结好账,他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喝东西,路灯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角落。“事情就是这样了,”宋仰苦笑着拍拍购物袋,“他们说要拿这个才可以换回来。”一口冰镇的酸梅汁入喉,回味又酸又甜,李浔满不在意地说:“一支箭而已,没了就没了呗。”“什么叫一支箭而已啊!”宋仰一拍大腿,颇有气势地说,“那可是帮你在锦标赛上拿奖的箭!意义非凡!”李浔发现这小家伙很喜欢给一些东西附上特殊意义。第一次看比赛,第一张合影,第一双筷子,第一支箭……路边的茉莉花开得正盛,微风送来一阵香,李浔靠在长椅上,不由地想起宋仰小时候趴在围栏上冲他微笑的画面。都已经十一年过去了。他转过头盯着宋仰。刚开始宋仰还拿余光看他,很快就垂下脑袋,整个人就像一颗快要歪倒的麦穗。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害臊个什么劲。虽然宋仰老拿他当偶像,可他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值得他崇拜的。论赛绩,最好的只不过是一枚亚运会银牌,连世锦赛都没轮上。论态度,自己现在都不敢再跨出去接受失败。人很容易根据对某个人的第一印象而错误地联想出这个人的另一面,宋仰所谓的偶像,大概就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的李浔。十一年前的宋仰才多大?比李初之还小,个头小小的,又瘦,只到他大腿,一把就能抱起来。在宋仰眼里,自己可不就是无所不能的冠军么。可事实是什么?他不过就是个丢了初心半途而废的普通射箭运动员而已。“你干嘛老盯着我?”宋仰说。“你的脚还好吗?”李浔问。“呃。”宋仰回过神,“还行吧,就是小脚趾边上磨了个水泡出来,有点疼。”“戳破了没有?”宋仰猛摇头:“我恐针,用创可贴贴了一下。”难怪刚才走路的姿势那么奇怪,李浔无语道:“那你明天准备怎么跑?”宋仰宽心道:“明天再说吧,可能睡着睡着就破了吧。”“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宋仰慢半拍地张了张嘴,“你去哪儿”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来,李浔已经转弯消失了。裤兜里的手机振了振。姜洛:【呼叫小绵羊。你是不是又迷路了?这都半个多钟头了,跑校外买也该回来了吧!】周俊霖:【不知道怎么选就拍照片过来。】宋仰:【我买好了,马上回。】俞乐:【快点啊,一会儿就要熄灯了。】李浔从超市飞奔回来,气还没喘匀,一屁股坐下,左手的手背搭在膝盖上。宋仰问:“你去哪里了?”李浔没说话,只是勾了勾手。“干吗?”宋仰有些疑惑,但还是把手伸过去,握住他宽大的手掌,刚喝过冰饮料的关系,李浔的皮肤有点凉凉的。他还摸到了李浔虎口位置的老茧。李浔盯着他的手背,凝固了两秒,然后“噗嗤”笑出声来:“我让你把脚抬上来,我帮你把水泡弄了。”“啊!”宋仰触电般松手,头脑瞬间发胀,语无伦次,“我我、我那个,不用不用!真不用!等它自己破掉就好了!”李浔从袋子里翻出消毒水和细针:“我都买好了,你现在不弄掉它明天只会更大,到时候就更疼了。” 第41章 那感觉到底是痛苦还是欢愉。周俊霖挂断视频,收拾东西准备出去上课,宋仰把头埋得更深了些,他没勇气去问,也不想让周俊霖尴尬,于是想独自守住这个秘密。不过他的这个秘密只藏了五分钟不到就被发现了。因为周俊霖下楼时碰巧在电梯里撞见了给宋仰送饭的姜洛。当周俊霖发现宋仰回避他的眼神时,就什么都猜到了。到了晚上,他把俩个室友支开,单独问宋仰:“我白天的那通电话,你是不是全都听见了?”他的语调不高不低,神情淡淡的,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关于明早吃什么的普通话题。宋仰很佩服他的勇气,也佩服他的淡定。“你放心,我不恐同,嘴巴很严,你的事情我不会胡乱宣传的。”周俊霖耸耸肩:“说出去也无所谓,反正我家里人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担心你们有点反感而已,毕竟还要一起住四年。”宋仰好奇道:“那你的家人不反对吗?”“刚开始会反对,聊开了就好了。我天生就喜欢男人,让一个女的裸着睡我旁边我也硬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周俊霖看着宋仰凝固了的,震惊的表情,补充道,“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让我硬起来。”宋仰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该被同情的事情,可表示同情又有些奇怪,好像这个群体不正常一样,最后点了个头说:“我能理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夜晚的月光有些稀薄,他们靠在阳台的围栏上谈论琐碎的秘密。周俊霖的男友比他大六岁,是个平面模特,在外省工作,俩人是在交友网站上认识的,一起打游戏,慢慢发展成恋人关系。他男友休息的话会来南城看他,约个会,做点羞羞的事情。宋仰一听到这,趴在阳台上,羞赧道:“那,那你们第一次的时候,是不是还挺疼的?”“嗯?”周俊霖的五官扭曲成夸张的表情包,“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宋仰的心脏一抽:“我就是随便问问。”周俊霖捏捏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同志,你这好奇的点,可不随便啊。”第23章 但是我没说不喜欢啊国庆小长假结束,就是t大校运会。运动会为期三天,今年正巧赶上百年校庆,比赛项目都比往年多了几个,射箭也是今年才添进来的。一碰到这种活动,李浔就忙得眼圈发黑。他和几位老师一起规划比赛流程,研究新赛制,因为选手的兼赛问题,时间改了又改,好不容易才过。好在一切准备都没有白费,运动会那几天的天气不错,气温很舒适。宋仰报名了三个项目,800米,游泳和射箭,分布在三天进行。他第一天原本是打算报三级跳的,可一听说李浔是径赛组裁判,毫不犹豫地把田赛改成径赛,选了个还算有优势的长跑,毕竟和李浔坚持跑了一年了,应该不至于输太惨。开幕式那天的阵仗盛况空前,操场上拉满红艳艳的横幅,几个主路段张灯结彩,有种要过年的氛围。宋仰早早地来到田径场拉筋热身,呼吸新鲜空气,等到七点左右,操场上陆陆续续出现各学院队伍。空气里浸着一股凉意,看台上人头攒动。浓厚的氛围使人情绪高涨,平日里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都在彩色烟雾礼炮升上高空的那一刻被点燃。宋仰听见前座有人在调情。男生捧着一桶爆米花问:“要是我拿了冠军你给我什么奖励?”女生笑着说:“那就给你吃点甜甜的。”男生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是亲亲吗?”女生臊得小脸通红,一套绵绵拳戳过去,男生笑得更欢了。宋仰被一口狗粮噎住,白眼翻上天。搞得他也好想要奖励。上午比的都是些短跑和跳跃类项目,今年校庆还有个特殊的彩蛋环节,学校邀请了一批从t大毕业的师哥师姐回来进行单独的表演赛。这些人现在都是在役的国家队运动员,上过电视,拥有很高的人气。尤其是几个长得不错的还上过综艺节目,他们到场时,看台上的人全都乌央乌央地涌过去。宋仰借了副望远镜向远处看,锁定一道黑漆漆的身影。今天的温度不高,学校多数人都裹着外套,而李浔只穿着黑色的短袖和运动裤,在观众堆里相当显眼。宋仰朝田赛场地飞奔过去,人潮汹涌,他循着那个高出一截的后脑勺,挤进包围圈。此时跳高组的预赛已经结束,工作人员捏着麦克风说道:“现在由我们的两位师哥给大家来趟漂亮的好不好?”李浔高举手臂,和观众们一起鼓掌欢呼,胳膊放下去的一刹那,打到了什么东西。“不好意思——”李浔笑了笑说,“你怎么也来了?”宋仰从他的臂弯下钻出去:“我看到你就过来了,你不是径赛裁判么,怎么跑来看田赛了。”李浔努努嘴,示意他看向起跑点:“那边两根电线杆认识吗?”宋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准备给大家表演跳高的两位师哥,一个和李浔差不多高,另外一个大概有两米,他们都留着短短的寸头,大概是因为穿着同款运动服的关系,看起来还挺像。宋仰不常关注田径赛,只是隐约觉得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第43章 “各有优缺点。”很多人的直觉是中长跑第一道是最有利的,但其实内道在百米过弯时,很容易被抢道的选手包围,难以全力冲刺。就李浔的个人经验而言,中间道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因为可以顾及两侧选手,过弯的步频维持在正常速度就行。不过他不想说太多,以防宋仰抽到内道就产生一种“我这条道不好”的心理暗示,很容易制造没必要的紧张感。于是聊起了过弯技巧。“你要注意一点,最好不要在弯道超人,很危险,另外,过人时,应该用肩膀和半个身子抵住对方。一般这个时候对方会自动降速。”李浔侧了侧身贴向宋仰的右臂演示动作,然后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千万不要傻乎乎地用整个后背贴过去,很容易被对方的脚绊倒,那就两败俱伤了。”“长见识了。”宋仰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广播里开始播报男子800米的比赛时间,观赛人流越聚越多,吵吵闹闹。李浔把宋仰往角落里拽了拽,单手遮着半张脸,靠到他耳边说:“如果你一开始就抢到了领先的位置……”话说一半,宋仰就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傻笑起来:“好痒啊!麻麻的!”李浔稍微退远了一点,没想到宋仰又主动把耳朵贴上来。他无语道:“你不是说痒吗?”宋仰嘿嘿笑:“但是我没说不喜欢啊,你继续说。”第24章 那你就不能表达点我想听的看法吗?参赛选手陆陆续续到场,李浔交代完最后的重点,坐在椅子上点名,在报道的学生后边打个勾。过了一会儿,有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教练!陈勋他鞋子跑开胶了,回宿舍换鞋去了,要等会儿过来。”李浔眉心一蹙:“要等多久?”男生抓抓后脑勺,挺不好意思地说:“他不住校,宿舍有点远,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左右吧。”800米结束还有其他项目。时间耽误不起。宋仰很快反应过来,解围道:“我准备好了,我可以先跑的,等他回来可以跑第四组。”那个男生仿佛看到了救星,有些期待地看向李浔。李浔点点头,做了简单的记录。大学生的运动会不像中学那么严格,没有老师全程盯着看,看台往往稀稀拉拉,大家要么在现场给同学加油鼓劲,要么往有帅哥美女的地方跑。一圈又一圈的学生围过来,将李浔头顶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好了,”李浔收起记录本,抬高了嗓门,“点到名字的同学按照抽签顺序,到赛道上准备。赛道周围的同学要么回到看台观赛,要么远离赛道,避免踩踏受伤。”大家互相看看,虽然没有回看台,但都自觉退到草坪上。宋仰站上跑道活动筋骨,身子往边上一转,不自觉看向围观的同学,里边除了他的几位舍友,还聚集着不少班上的同学,包括他们班的班长也来了。他们班长叫周游,人很漂亮,邻家小妹妹的类型,成绩好还很会画画,班上喜欢她的人不少。宋仰估计围观的男同学多半都是冲着她来的。周游站在最前排,挥动着小臂喊:“小绵羊!我们给你加油来了!”接着,站在她边上那群男生也怪腔怪调地重复了一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其他学院的同学都交头接耳地问哪个是小绵羊。宋仰听得面红耳赤,赶紧扭头装没看见。却没想到另一个方向的李浔也指着他的鞋子说:“小绵羊,鞋带绑紧点。”宋仰耳朵尖都热了:“你怎么也跟着叫啊。”李浔:“这不挺可爱的么。”这个称呼让宋仰收获了一大波关注。李浔听见背后有女生在议论宋仰的小腿肌肉线条很漂亮,而且是八位选手当中唯一一个没什么腿毛的。他也情不自禁地瞧了一眼。确实很淡,如果只看皮肤,会怀疑是个女生的腿,和二道的那个黑黢黢的体育生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八位选手以起跑姿势就位,周围的吵闹声明显降了好几个调。“嘭——”发令枪响,所有人迈着最快最猛的步伐冲出去,观众的嘶吼声立刻从四面八方响起。年轻人朝气蓬勃,毫无顾忌地扯着嗓子,李浔只觉得鼓膜都震得生疼,往边上躲了躲,拿起望远镜观看。百米线一过,选手们都往内道上涌,好多同学从看台上起立,有男朋友的小女生干脆蹦到男友后背。李浔的手心捏着一把汗,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一样。肉眼可见,冲在最前边的是二道的张瑞峰,不愧是体育生,双腿交叠的速度快如闪电,宋仰的爆发力也不弱,和四道,五道的选手并驾齐驱,都在抢第二的位置,三个人的速度都非常快,且一直维持着冲刺的速度。一条直道过去,后边的几个人基本上已经被甩开。运动员的身影绕场一周,离起跑点越来越近,两边的观众又一次振臂呐喊。赛场上的比速度,赛场外的比气势,一波又一波的音浪把树上的鸟儿都给震飞了。第二圈的弯道过去,宋仰把紧咬着他的那两个同学给甩开了足足两米远,一点一点地逼向二道的张瑞峰,但是体能的迅速流失让他呼吸困难,四肢僵硬地滑动着,大脑空白一片。张瑞峰慢不下来,他也提不了速,俩人始终维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第45章 田径在学校不算热门项目,短跑组的人不多,上学期又往国家队输送了两根苗苗,现在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急需要新鲜血液。章程和他聊了些田径方面的事情,露出欣赏的目光,笑着说:“我刚才观察了全程,你的耐力不错,后程的爆发力很惊人,需要改进的地方就是起跑冲刺的那一瞬间,如果能好好训练调整,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更大的突破,不知道你对短跑方面有没有什么兴趣,可以到我们队里来练练。”宋仰抓了抓脑袋。被夸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实话实说,跑步不是他最感兴趣的运动,他只是勾勾嘴角道谢,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喜悦。“咱们加个联络方式吧,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田径体育馆找我。”盛情难却,宋仰下意识地摸摸裤兜,指指裁判席:“我手机搁那边了,我去那拿一下。”没多久,二组三组的比赛成绩也出来了。姜洛兴奋地勾着宋仰的脖子说:“目前还没有人超过你!有个第一名和你就差0.04秒,好惊险。”宋仰添加了章程的微信。姜洛低头八卦:“这人谁啊?”“田径组的一个教练,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校队。”姜洛两眼放光:“哇,那很不错啊!你赶紧加入,以后就可以代表我们学校去省里比赛了!”边上飘来一声莫名其妙的冷笑。姜洛一看是张瑞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特意提高几分音量,继续说:“教练真是慧眼识英雄啊,既然他都这么主动邀请你加入了,说明你在这方面肯定有过人的天赋!这个硬件条件好啊,比赛就赢一半。”这牛皮吹到了李浔耳朵里,他一听就知道主角是谁,转身看着宋仰,问:“是章教练夸你了?”“啊,”宋仰有些害臊地抓抓脑袋,“他就随便说了两句,还问我要不要加入田径队,不……”“那挺好啊,”李浔也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也觉得你跟腱细长,特适合练短跑项目,尤其是后半程的爆发力很惊人,章教练是从国家队一线退役下来的,眼光不会错的。”宋仰的后半句“不过我没打算加入”卡在嗓子眼儿,噎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要问这世上有谁最清楚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那就是李浔。是李浔告诉他弓箭的种类,教他射箭的技巧,带他到湿地公园训练,送他珍贵的礼物。他也明确地告诉过李浔,想要加入校射箭队。他以为李浔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他的加入,可此刻却能这么轻松愉快地说出这种话。就好像他们的命运线从未相交过,只是看起来很靠近而已。宋仰在原地茫然了很久。发令枪响,第四组也开始起跑,周围的呼声热烈,可他感觉自己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听不清声音也感受不到氛围,只是呆滞地望着一个方向。李浔独自坐在跑道边,喝了口水,又拧上盖子,用小臂垫着花名册,记录他们的比赛成绩。宋仰迈着大步走过去。他的身型高大,瞬间就遮住了大片阳光,在纸张上留下一道阴影。李浔抬起头问怎么了。宋仰提了口气,憋着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问题:“所以你很希望我去田径队吗?”他的声音并不算响亮,但是跑道周围聚满了人,于是便有好奇的观众转过来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对即将吵架的小情侣,眼神里流露出三分惊喜七分好奇。李浔也能从他的表情和字里行间感受到一股不那么愉快的情绪,直起身,语重心长道:“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表达了我的看法,不论是我的看法还是章教练的看法,都只能作为你的一个参考,最终要不要去是你自己的选择。”理是这么个理,但宋仰听完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眉心始终皱着。“那你就不能表达点我想听的看法吗?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的是射箭,我想加入射箭队,你这样一说,我就感觉……”感觉你只把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什么都不在意。他迎着李浔的目光,怎么都没办法把完整的话说完,鼻尖越来越酸,声音也越来越轻。“你好像并不期待我进射箭队,也并不喜欢我这个徒弟。”第25章 “那我也坦白告诉你吧”这话说的。暧昧又尖锐,真是不好接。从主观角度上出发,他当然是欢迎宋仰加入射箭队的,毕竟这孩子很聪明,又是真的很喜欢射箭,什么苦都愿意吃,可平心而论,他的身材确实更利于径赛项目。校运会的成绩就足以说明一切,1分52秒,那已经是一级运动员水准了,好好训练一下起跑加速,跑进1分50秒之内想必只是时间问题。可在射箭项目上,就会遇到很多问题。首先是身材,宋仰平肩脸又小,并不具备顶尖射箭运动员那些肉眼可见的优势,而且宋仰的性格看着活泼,内心还是纤细敏感的,遇到一点事情还特容易紧张激动,面红耳赤地手抖,连呼吸都不稳。害羞时这样,紧张时这样,生气也这样。这性格放在其他项目上都无所谓,可唯独射箭射击类的不行,在大赛上很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干扰,导致发挥失常。他也说不准宋仰在射箭这项目上存在多少潜能,能有多大突破。只是觉得宋仰还有机会去选择一个更适合的项目去磨合,去挑战……可很显然,忠言逆耳,小家伙听不进去。 第47章 李浔压低了一点声音:“我让你现在去校医室,你听不听话?”宋仰像个被大人抢走玩具的小朋友,委屈巴巴:“比完我立马就去啊,又耽误不了多久。”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有人叫走了李浔。宋仰转头看向周俊霖说:“我真没事,你去帮我倒点热水吧,我有点渴。”周俊霖拗不过他,依言照做。宋仰拐到卫生间,将水流开到最大,弯腰捧了把水扑在面颊上给自己降温。这一扑,浑身肌肉都牵连着打了个哆嗦。他刚才的话说得很满,但身体状况确实有些糟糕,一早上醒来只是觉得喉咙口烧得疼,这会儿连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特别困,恨不得立马瞬移回被窝睡个天昏地暗。可他不想,也不能错过这次比赛。他之前特意找领队问过,要想加入校队,目前有两条途径可以选,要么校运会上出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要么就挑战70米射程,10支箭的总环数控制在75环以上就可以破格进队。就他目前的水平而言,后者的难度系数实在太高,他70米的最高记录就是一个压线的8环,只能破釜沉舟比这场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李浔坐在裁判席位置宣读流程规则,宋仰像躲教导主任一样,低眉敛目地从他背后绕过,和另外几位选手并排站到起点位,整理装备。规则是十五名选手同时放箭,射完十支箭由现场裁判统计分数,再同时往后退十米,进行第二轮,以此类推,直到50米结束。宋仰生怕李浔一时兴起来一句“九号位的选手,你先下去”,一直没敢抬头和他对视,就像逃避上司的目光一样,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比赛是允许选手自带弓箭的,不过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硬被推上来凑人数的,用的都是学校提供的弓箭,颜色花里胡哨,款式普普通通。宋仰听见身后有人在夸他的弓箭很特别。换成平时他铁定要炫耀一把这套弓箭的来历,再聊聊他和教练不可不说的二三事,但今天真的是毫无心情。前两天的比赛就已经耗费了他大量元气,再加上生病,他连抬弓都觉得费劲。裁判吹哨,比赛正式开始,选手就位抬弓,对面的墙上响起了“嘭嘭嘭”的撞击声。现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跟随飞出去的箭支,落在对面的靶子上,只有李浔不是。他全程抱臂,直勾勾地盯着九号位。宋仰看起来是真的很不舒服,脸色惨白,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口渴,不停舔嘴唇,持弓臂抖个不停,光瞄准就需要花别人多两倍的时间。他是十五名选手中最晚完成任务的选手,当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时,他似乎更紧张了,导致一支箭发挥失常,只拿到一个7环。射一个7环需要用多少个10环去弥补?还得看对手的状态。这已经是主动变被动的事情了。第一轮结束,10米区有打出99环的高手,也有闭错眼睛导致脱靶的“高手”,像李浔这种有经验的,只需要看一眼他们的瞄靶和放箭的动作就知道哪个是练过的,哪个成绩很水。宋仰今天的身体状况肯定出不了好成绩。从他放出第一支箭的时候李浔就已经能预料到最后的结果。不过就像是半道跑不动了的马拉松选手一样,爬也要爬回终点,宋仰坚持放完了最后一支箭。40支箭的总环数为330,小组第七,擦边拿到一个决赛资格,不过是十三位选手中垫底的那个。这中间李浔也使了点暗劲。宋仰的环数和另外一位选手的环数打平,本该再来一轮把其中一名pk掉的,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俩人都留下进行决赛。中场休息时间。宋仰披上外套,喝了点舍友递来的热水。这会儿正是药效上来的时候,体内病毒正在遭受群体攻击,不停冒汗和浑身发抖这两者兼而有之,掌心总有种刚洗完手的潮湿感。班长也看出他很不对劲,递上纸巾问:“你头上好多汗啊,没事儿吧?”宋仰摇摇头,起身道:“我先去洗把脸。”他的所有感官都因为药效强制进入休眠状态,警惕性降低,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卫生间全程都没发现有人跟在他身后。李浔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很是心疼,但又控制不住嘴损:“尿频啊?这么会功夫都进来好几趟了。”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觉得宋仰会来一句,“你没事儿老盯着我干吗”回怼。不过发烧令某人的思维变得异常迟缓,完全没听出这话暗含的其他信息,只是小声解释了一下:“我进来洗脸的。”洗到一半,他抬起湿漉漉的脑袋,迟钝地补充:“刚才也是进来洗脸的。”“鞋带开了。”李浔提醒道。宋仰低头看了一眼,甩甩手,蹲下重新打了个蝴蝶结,又顺便把右脚的也绑紧了些。卫生间里没有人,李浔单手插兜,态度有些软化:“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想进射箭队也不是就一种方式,我陪你多练练70米……”话音未落,只见宋仰刚起立的身体像一株迎着风浪的麦穗,摇摇晃晃地挣扎了两下,单手扶着墙壁,一副大脑缺氧的样子。李浔暗道不妙,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宋仰的身体失控地往墙上倒去,缓缓滑下,跪倒在地,眼看着就要砸向地砖,李浔一把圈住了他的身躯往自己怀里一带。第26章 小狗鼻子在耳边嗅来嗅去宋仰是在李浔的肩上苏醒过来的,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又是怎么趴到李浔的肩上,只感觉胸口很闷,呼吸不那么流畅,膝盖还有点疼。 第49章 一个大叔估计是在等什么人,横躺在座椅上,一人霸占了四个空位,且毫无负担地打着手游,胳膊上文着花里胡哨的文身,在他旁边站着一对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一个靠墙站着,一个拄着拐,一看就知道不敢随便吭声。李浔走过去踹了那胖大叔一脚:“起来,一个人占这么多空位,像话吗?”他的语调很不客气,附近的一些人都惊讶地探过头,就连宋仰都瞪大了双眼。不过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喜闻乐见的场景,那胖大叔粗略地扫过李浔的肌肉,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坐起来,然后慢吞吞地挪到最边上的座位,继续打游戏。两位老人搀扶着一起入座,还剩下一个空位,李浔努努嘴,示意宋仰坐下。宋仰尽量地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你要不要一起?”李浔低头瞅了一眼那巴掌大的空位,开玩笑道:“你以为我屁股和李初之一样大啊,你怎么不让我坐你腿上呢。”宋仰一听,献出两条大长腿拍了拍:“那你来嘛。我敢给就怕你不敢坐。”李浔手欠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被手感惊艳。少年人的皮肤像小孩儿,满满都是胶原蛋白,捏上去软乎乎的,还很滑。他都没用几分力气,松手时,宋仰的面颊上还是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在油嘴滑舌的小家伙忽然垂下了脑袋,不吭声了。等了快半小时,终于轮到他们。李浔带初之看病已经看出经验来了,在医生还没开口之前就主动说明症状。医生点点头,又问:“除了头晕,四肢发冷还有什么其他症状没有?”宋仰:“早上有点拉肚子,吐过一回,后来吃了点药就没吐了。”“吃什么药了?”“呃……”宋仰哪里想得起全名,“就什么乙基酚吧貌似……”“现在肚子疼不疼?”“一阵一阵,没早上那么严重。”宋仰惶恐不安地加上一句,“医生,能不吊点滴就不要吊点滴啊?我有点害怕。”医生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宋仰,笑了起来:“这么大个头还怕打针啊?”宋仰战战兢兢,厚着脸皮说:“家里遗传。”李浔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恐针的人。”宋仰的注意力跑偏:“还有一个是谁啊?”“初之啊。”“啊……”宋仰感同身受地可怜起她来,“那她怎么打针的啊?你哄着吗?”“她在地上打着滚儿哭,我可哄不了。”“那就不打了?”“嗯,就吃点药,慢慢恢复。”听他这么一说,宋仰略微松了口气。可是他不知道,有一部分医生和理发师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很有自己的想法。例如眼前的这位医生,他为了能让病人尽快恢复,自动屏蔽掉宋仰恐针这个事情,把李浔当成病人家属,交代起细节来:“他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也可能是胃肠道细菌感染引发的高烧,得对症下药,你先带他去做个血常规给我看下好吧,就在三楼靠南边,一会我再给他开药。”“好的。”李浔说罢,轻轻推了推某人的后背,将他带离诊室。宋仰虽然很少来医院,但凭直觉就猜到这个血常规肯定不简单,他一路上探头探脑地问李浔:“一会儿是不是要抽血啊?抽手指还是胳膊啊?你做过吗?疼不疼啊?”他问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眼神像濒危小动物。李浔被他这种很极端的反差给萌坏了,适时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眯眼笑,哄骗道:“现在的医学技术都很发达了,指尖抽个小血怎么可能会疼。”“那好吧。”抽血的地方倒没什么人,宋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吝啬地递出一根食指:“姐姐好,我抽个血。”护士笑了笑,让他先把外套脱掉。“脱、脱外套!?”宋仰反应过来,戒备地捂住外套,拿一种求饶的眼神望向李浔,“你刚不是说抽手指吗?怎么要抽大血啊?”“我刚才也不知道啊。”李浔“无辜”地耸耸肩,倒是非常熟练地哄道,“不过你看护士姐姐长得这么温柔,扎针肯定也很温柔,没什么感觉的。”“可是我……”“来,我帮你脱。”宋仰鼓起小脸,揪着拉链头,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是大写的拒绝,不过最后还是栽在了李浔手里,任由他脱了外套,将衣袖高高挽起。护士刚在他胳膊上捆上压脉带,宋仰的手指便不受控地发抖,幅度还不小,就像持久了重物。“握下拳头。”护士连续提醒了两次,宋仰才握住拳头,把脸转向另一侧。碘伏冰冰凉凉,宋仰浑身一抖,护士和李浔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没有立刻扎上去,而是让他稍微放松一点。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哪里放松得了,宋仰在煎熬的过程中,抖成了筛子,还问护士姐姐好了没有。李浔走过去,将外套罩着他脑袋上,一只手扣着他后脑勺往怀里一带。熟悉的清香扑了满脸,宋仰的脸颊贴上柔软的衣物,有只大手轻轻地搓揉着他的发丝。 第51章 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来,李浔眯了眯眼,想念那段糊里糊涂的青葱岁月,那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可浑身都是劲。没过多久,报告单出来了,李浔下楼拿了药水又跑回三楼。一共是三袋药水,两大一小,护士说医院现在没有多余病床,只能在输液大厅里挂,要么就等病房空出来,要再过一小时左右。“那就大厅吧。”宋仰说。正是换季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病患和家属,咳嗽声,公放声,电话声充斥在这个人流密集的空间里,一进去就有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宋仰坐下后,发现李浔人不见了,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护士从推车里取出压脉带,提醒他把外套脱掉。宋仰一见到这玩意儿就反射性哆嗦:“能不能等一下啊?”这位护士远没有刚才那位那么温柔,神情严肃刻板,拿出教导主任一样的语气问:“挂个水而已,你还要等什么?”宋仰不情不愿地脱下外套,透过落地窗,瞥见一道人影正朝这边飞奔而来,也不怎么,就有种心脏狠狠落回原位的感觉。李浔是跑上来的,呼哧呼哧喘着气,见护士还没动手,便自动化成一道人墙挡在两人中间,用手里的东西吸引小朋友的注意。“可爱吗?”宋仰抬头,看见他食指上挂着一个带盖的透明玻璃杯,杯盖上做了个胡萝卜的造型。“挺可爱的。”宋仰猜,“是初之的吧。”“不是。”李浔扭转杯子,将正面对着他。杯身的硅胶隔热圈上印着一只卡通小绵羊。宋仰一脸惊喜地接过:“这哪来的啊?”李浔笑笑说:“楼下就有个小超市,我用热水烫过了,等水凉点可以直接喝。”“谢谢……”宋仰惊讶于他的细心,攥着小杯子傻笑不停,都没在意护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喜欢吗?”李浔坐在他边上问。宋仰点点头。“那就送你了,多喝点热水,没了我再帮你去倒,你现在肚子饿不饿了?”宋仰又一次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以前是不是交过很多女朋友?”李浔一愣:“为什么这么问?”“感觉出来的。”宋仰低下头,小声嘟哝,“有时候你体贴得不像一个正常男人了。”这话一出,边上一圈病人都笑了。李浔头一回被人夸到无语。宋仰垮着小脸问:“我是不是猜对了?”李浔扬了扬眉,很轻地“啊”一声,不置可否,不过那眼神分明就写着——老子这么受欢迎的人怎么可能没交过女朋友。宋仰轻哼一声,别过头,毫无立场地吃飞醋。“哼唧什么哼唧,你不信啊?”宋仰撇撇嘴:“没……就是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女生能够吸引到你。”这问题问得好。李浔自己也不知道。受到父母那辈失败的婚姻影响,他对爱情没多大憧憬,导致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了,他还不急不躁地婉拒掉长辈的介绍。当一个人单身久了,真就不想恋爱结婚了。他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那你呢?谈过恋爱没有?”宋仰羞赧地抿了抿唇:“还没有呢,不过只要有人愿意喜欢,随时都可以开始的。”李浔一脸鄙夷:“你倒是不挑。”“你错了。”宋仰转头看着他,目光坦荡又真诚,“我很挑的,我喜欢的人,是一团火焰,也是一汪清水。”李浔没怎么明白:“什么意思?”“他可以让我沸腾,又可以让我平静。”第28章 可能有我的口水嗷……一般人听到这,又看到对方深情又热辣的眼神,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联想,但李浔很不一般。通过宋仰含蓄的描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相清纯,但性格凶悍的暴力少女,“哇哦”一声,说:“你的口味好特别。”他的神情和回复都太自然了,宋仰就知道他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无奈地接了句:“可不是么,我从小口味就和别人不一样,喜欢的也是别人很难想象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啊。”李浔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那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特臭的东西?”“……”宋仰长叹一口气,他究竟是喜欢了一个什么东西。这脑回路。绝了。 第53章 李浔在手机里的嗓音比现实还要低一些,不疾不徐地说:“入队申请表我发你邮箱了,你尽快填完然后发给我,从下周开始,跟着师哥们一起好好训练。还有,别忘记你今天在医院说的话。”宋仰低吼一声,猛拍大腿,把吴家年吓得耸了耸肩,差点开进路边的灌木丛里。“激动什么啊?教练让你进队训练了?”“啊。”宋仰咧着嘴巴点点头,像一头准备接住食物的大型犬,“他说让我下周开始跟你们一起训练,你以后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师哥了!”吴家年哈哈笑:“你看,我就说吧,比赛就是个形式,进不进队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情。”“嗯。”宋仰当时完全沉浸在要进队的喜悦里,把他的话当了真,以为进不进队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直到后来进了队才知道,吴家年这话并不完全正确。校队运动员都是学校从各场比赛中选拔出来的专业体育苗子,就他是个特例。这次比赛,射箭队一共招了三名新成员。一个叫阿洪,来自大草原,从爷爷奶奶那辈就精通骑射,后来跟着父母来到南城生活,他的个子很高,体型健硕,体重将近一百八。报道那天,宋仰和他并肩走楼梯,隐隐感觉地面在发颤。他身上就拥有优秀射箭运动员的特征——手臂粗壮,腮部很平,脖子长,溜肩,力大无穷。宋仰1米85的个子跟他坐在一起都显得小鸟依人。另一个是校运会亚军于慎微,他出生于体育世家,父亲是击剑运动员,母亲是射箭运动员,后来这俩人退役从商,把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投资了好几家俱乐部。家里人有意往体育方向培养孩子,于慎微十岁出头就开始练箭,已经参加过不少次青少年射箭赛。宋仰所学专业也和大家迥然不同。“经济与金融啊,听起来好像很高级。”阿洪问,“那你以后是准备炒股还是卖保险?我可以找你投资吗?”围坐着的都是体育生,宋仰本想好好向他们解释一下自己的专业课,可发现大家都扎堆笑了起来,而且那种笑还带出了一点微妙的,嘲讽的意思,仿佛是在笑他的格格不入,笑保险推销这类行业,他忽然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个特例,心里有落差。宋仰就是在这个瞬间感知到,自己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他们的世界里。他不想输给他们,更不想让当初为他说话的那个人失望,起身拍拍屁股,把笑声置之脑后,继续练箭了。为了最高效地兼顾学业和训练,宋仰专门抽时间和李浔一起研究课表,制定出一张全新的计划表来保证每周的训练任务,这张表几乎压榨掉了他的所有课外休息时间。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夜深了再回宿舍。除了上课和熄灯前几分钟,他的舍友们基本看不见他人,就连午饭都凑不到一起点外卖了。宋仰还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到了吃饭的点钟就赶往教职工食堂和李浔碰面。虽说学校是有规定不让学生进去用餐的,不过职工家属或者实在买不到饭菜的学生也可以腆着厚脸皮进去的。第一次进去时,宋仰扭捏得像个上花轿的姑娘,躲在李浔身后探头探脑,菜也不敢多点,看见眼熟的教授恨不得钻进李浔的衣兜里,端着餐盘的手瑟瑟发抖,不过几次之后那脸皮就跟城墙那么厚了。并且凭借着那副上能勾搭广场舞大妈下能哄骗未成年少女的好皮囊,成功和食堂的阿姨们搞好关系,顿顿多抖出好几两肉。天气转凉了,李浔帮他占好了一个可以晒到阳光的位置,用湿巾擦干净桌面。“师父!”宋仰两眼放光地从窗口位置快走过来,“今天有牛排欸!”“你悠着点,一会儿汤又洒一身。”李浔起身接过餐盘。“不会的,我现在手可稳了。”今天他们来得早,饭菜很丰盛,不光有肉还有餐后甜点,宋仰那盘子里的水果摞得跟座小山似的。李浔惊叹:“你还真把食堂当成自助吃了啊,今天又认哪个阿姨当干妈了?”宋仰转过头,冲窗口的阿姨挤出一个萨摩耶式的招牌笑,李浔一口气插走他盘里的好几块密瓜,啃得嘎嘣响。食堂的阿姨已经相中宋仰很久了,她女儿今年读大四,也是t大的学生,她就是为了女儿才来这边工作的。在他们老家,女孩子二十多都是要嫁人生娃的,她着急得很,本来是想物色个老师的,但无意间发现一条不错的小奶狗。几次盛饭,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出了宋仰的家底,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阳光帅气又聪明,关键练体育的身体素质都很好,值得入手。宋仰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当阿姨凑过来说“女大三抱金砖,你跟我女儿正合适,不如加个微信聊一聊”的时候,面条差点儿从鼻孔里呛出来。“我我我、我……”宋仰不知所措地戳着餐盘,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婉拒时,对面的人抢在他前头说:“阿姨,他已经有对象了。”“是吗?”阿姨一脸失落地打量起宋仰,“哎呀,我真没看出来……我都没看你和姑娘一起吃过饭。”“啊,我那个……”宋仰实在是不会撒谎,绞尽脑汁,面红耳赤地挤出一句,“她跟我不在一个学校。”“哦,这样啊。”阿姨及时止损,转头看向李浔,热情道,“小伙子,我看你也没有对象呢吧,能接受比自己小多少岁的姑娘啊?阿姨给你介绍介绍。”宋仰顿时紧张起来。只见李浔淡定又熟练地开口:“我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小心脏又稳稳地落了回去。阿姨离开后,宋仰冲李浔竖起两根大拇指:“师父,你真厉害,下回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做到撒谎不脸红吧。”“……”这小家伙怎么总能夸得人浑身别扭呢。李浔继续把盘里的牛排和鱼虾往宋仰那边送:“想增肌,你就得多吃点蛋白质含量高的东西。”宋仰感觉胃里的食物已经快堵到嗓子眼了。 第55章 友谊赛是学生自愿参加的,承办方给的奖励不多,好些同学觉得没含金量就都回老家了,剩下来十个人只能分成三组,多余的那位就只报个人赛。李浔说:“我去准备几张条,你们先热个身,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室外练。”大家点头应声,宋仰跟出去洗了个手。回来时,他听见师哥们在讨论比赛的事情,并且提到了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门口。“拜托拜托,”阿洪双掌合十朝天拜了拜,“千万别让我抽到和他一组。”于慎微嗤笑一声:“那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和他一组比赛和不参赛,你选哪个?”阿洪毫不犹豫地说:“那我还是退赛吧,反正比不比都一样了,估计连淘汰赛都进不去。”于慎微的笑声更放肆了。吴家年忍不住插嘴道:“他练得时间不如你们长而已,没必要这么说人家,况且最近成绩也上去了不少。”“我只是陈述个事实好吧。”于慎微耸耸肩,“他远程发挥大家也都看到了,贼不稳定,还有打出3环的,真是吓死人了,练得不够长就应该有自知之明,趁早退赛,别拖累别人。”“就是,他一个学金融的,以后肯定也不可能走体育这条路,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什么了,非得霸占一个名额不可。”宋仰的呼吸滞住,好像忽然不会走路了一样,僵在原地。双拳微微发颤,越握越紧,自己却没什么感觉。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无奈。原来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进步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生气可以发泄,而无奈就是无奈,只能沉默地消化。后脑勺忽然被一只大手揉了一把,感觉如此熟悉。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在“教练”二字脱口而出之前,李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宋仰还没有从刚才的刺激里缓过劲来,看起来失魂落魄,李浔拍拍他肩膀,压低了声音:“你跟我过来。”俩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洗手间,李浔将小家伙推进门,反手把门带上了。宋仰提了口气:“师父,团赛我还是……”“还是不参加了对不对?”李浔抢先道。宋仰垂下目光,知道李浔多半是都听见了,他盯着洗手台上一滴绿油油的洗手液,感觉嗓子眼发苦,鼻尖也酸酸涩涩。“我现在的成绩只会拖累他们……”“所以呢?”李浔抱起胳膊,声色俱厉,“他们不希望你比你就不比了?那要是今天换成你的对手觉得你太菜,说没必要比了,你肯定输,你也准备向赛委会申请退赛吗?”宋仰闻言抬头,站在他眼前的人面容冷峻,眉心皱出好几条纹路,虽然训练时李浔经常摆出一张臭脸,但至少对他的态度一直称得上温柔,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太计较。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见李浔眼底的不悦,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而是你自己。”李浔的食指狠狠地在他胸口点了两下,声音低沉严肃,“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你给打击坏了是吧?你对得起这几个月拼死拼活换来的这几斤肉吗?”宋仰被他戳得身形一动,像根迎风的麦秆,后撤了两步,然后背着手又站回去,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李浔抬高了嗓门:“说话啊,哑巴了?别人说你一句不行你就认怂了?”宋仰握在身后的指尖不自觉发力,攥得指甲发白,再次道歉:“我错了师父……”他看起来很紧张,尾音都有些发颤,李浔怀疑他只是因为恐惧而道歉,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又接着解释。“你的成长进度本来就比他们慢一些,还不抓紧机会去试一试,你还想等什么?下一次就是三月份的省运会,不出意外的话,校队名额只有三个,你想挤进去参加吗?再下一场是大学生运动会,你又准备拿多高的名次?你知道为什么高考之前必须要有模拟考,奥运会之前非得弄个模拟对抗赛吗?”宋仰低头不语。他越是沉默,李浔越是咬牙切齿:“因为经验都是一次一次的教训换来的!只有比了你才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你这次上去提心吊胆,觉得拖累别人,不想去了,那么下次还是会这样,下下次还会!这世上永远不缺比你厉害的高手,也没有那么多机会给你浪费的!”全是无力反驳的话语,宋仰小嘴一瘪,两眼通红。从两个月前,李浔就告诉他有这场比赛,他们一起吃饭,加训,李浔为他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训练方案,陪着他起早贪黑,甚至放弃掉周末休息时间,而他却从未曾感恩,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想着弃权。李浔生气也是应该的,他简直罪该万死。“对不起!”宋仰深鞠一躬,“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愚蠢的话了……”他这个样子,李浔也不忍心再怪罪什么,舒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作为一名射箭运动员,你首先要改进的一点就是性格,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要学会沉住气,不能那么轻易地就被别人影响。”“在赛场上,你可能会听见对手的讥讽,队友的叹息,迎接国外裁判不那么公正的待遇,一旦你的箭支偏离靶心,还会听见观众的嘘声,甚至是谩骂声,而你还站在场上,你就必须屏蔽掉那些干扰信息,拿出该有的态度。”宋仰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捣蒜般点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浔抬手搭在他的肩上,很用力捏了捏:“永远相信自己,相信你手里的弓箭。”宋仰抬眸看他,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点亮了他们的眉眼,宋仰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期待:“那你相信我能超过他们吗?”“那当然。”李浔回得果断,“你和他们又不一样。”“哪不一样啊?”李浔勾勾唇角,有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们是领队看中的人,而你,是我看中的。”他说完这话,还以为宋仰会感激涕零地掉“珍珠”,没想到小家伙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嘴角还有点上翘的趋势。紧接着两腮发红,一直蔓延到耳廓。 第57章 在他们隔壁的是辆运货的面包车,一般是坐八个人的,可一开门,竟然钻出来十多号人,还都是大男人。站他旁边的孙家年也看见这一幕,震惊地感慨:“我靠,这特么是印度参赛队吧!怎么塞进去的啊。”宋仰乐得咯咯笑,原本紧张的心态得到了一丝缓解。这里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太新奇了,工作人员同领队核对信息的时候,他的眼神到处乱飘。看见体育场上空飘扬的五星红旗,又留意到一块指示牌上有个小箭头,指向省队训练基地。他惊讶地戳了戳李浔,指向远处的一座训练馆:“那是你以前训练的地方吗?”“对啊,”李浔勾勾唇角,“你怎么知道的。”宋仰戳戳胸口的位置:“小时候那张合影上边,你衣服的这个位置有南城省队的标志。”“看得可够仔细的。”“那是。”宋仰端起脖子里的相机,对着远处的建筑物拍了好几张照片,又趁着李浔不注意,将镜头对准了他侧脸。骄阳刚从地平线上冒出了个头,像一团大火球,周围的云层被染成了浅浅的橙红色,镜头中央那个人正仰着脖颈喝水。他的鼻梁高挺,睫毛又密又长,宋仰正准备按下快门,一个脑袋忽然钻进画面。吴家年冲他嘿嘿笑:“给我也来一张吧。”“哎你等会儿……”宋仰使劲拨开他,可还是晚了一步,李浔已经拧上盖子随队动身了。他错过了最美的风景。宋仰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吴家年拿过他手里的相机:“你想拍什么,我可以帮你拍啊。”宋仰一掌糊在他脸上,狠狠地往边上一推,加快步伐挤到李浔边上,和他并肩走路。这次的比赛为期四天,个人赛两天半,一天半团体赛,参赛人员众多,所以赛程安排得十分紧凑,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比到晚上九点。宋仰一路上还看见不少运动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估计是要入住酒店的。“师父,是不是省队的比赛我们也得住外边啊?”“看情况,如果赛场特别远的话就住酒店。”李浔拍拍他肩膀,“不过你放心,只要条件允许,学校都会尽量安排校车当天来回的。”“我觉得偶尔住一次外边也挺好的……”宋仰手上摆弄着相机,拿小眼神瞄他,“如果能和你一个房间的话就更好了。”“为什么?”“……”宋仰垂下头,踢飞了一块小石头,“没有为什么啊。”李浔没想太多,关心道:“你这会儿的状态怎么样?紧张吗?”“还行,有一点点。”“正常发挥就行,主要是积累比赛经验。”宋仰有些期待地看向他:“那……如果我个人赛拿奖了,你会给我什么奖励吗?”“你想要什么奖励?”宋仰来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很果断地说:“过年的时候,你到我家吃饭吧。”李浔的嘴角翘了起来:“这难道不是给我的奖励吗?”宋仰说:“你能来我家吃饭就是让我高兴的事情啊。”李浔的心尖一热。这样的邀请方式实在是太特别了,他估计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室内场馆灯火通明,空调呼呼地冒着热风,他们被一股暖意包围,李浔迎上少年人真挚的眼神,感觉血液流速都加快了些。“怎么样啊?可以吗?”宋仰追问。“好,”李浔点头道,“我还可以给你做一道我最拿手的菜。”“真的吗?”宋仰两眼放光,“你会做什么啊?荤的还是素的?不过你做什么我都爱吃。”李浔使劲揉了揉他后脑勺:“先赢了比赛再说吧你!”第31章 “难怪你嘴巴香香的。”进场后,运动员们排队进行器材审核。射箭运动有别于其他项目的地方就是需要选手们自备器材,当然,大家也可以使用赛委会提供的弓箭,但人与器材需要长时间磨合,除非是发生特殊情况,正常情况下都是自备器材。比赛不带弓给人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就等同于上学没带书包,会接收到无数诧异和嘲笑的目光。每到这种时刻,宋仰就会在心里感激李浔,要不然他真的连最基本的器材都没有。这次比赛除了男子个人赛外,还有女子个人赛和团体混合赛。t大校队曾经也有过三位女队员,不过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先后退出,后来就再也没有女生加入了。许久没有和兴趣相投的女生接触,队伍里不可避免地冒出了一些声音。“快看,那边有个美女。”说到底都是一帮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哪呢哪呢?”“就那边,灰色卫衣那个。” 第59章 “咚”一声闷响,李浔探头确认环数,鼓起掌来:“漂亮!”得到夸赞的小绵羊信心倍增,渐入佳境,后程发挥稳定,两轮结束后,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选手们放下弓箭,原地放松。李浔比裁判更早算出总分,一共655环,不过有三支箭疑似压线,无法判定环数。按照比赛规则,凡是压线箭支,以高值计分,但具体压没压线还得靠裁判评判,不过就算没压线,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宋仰也发挥出了该有的水准。不,应该能算是超常发挥了,因为平时他们训练时只有中心一张靶纸。李浔说:“应该是655环。”“这成绩还行吗?”宋仰问。“太行了,”李浔笑着拍拍他肩膀,鼓励道,“相信自己,你的成绩真不差,只要没有什么脱靶超时之类的失误,进48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他的话令宋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后30米的成绩还算稳定,射出了平时训练里中上等的水准,环数315,合计970。李浔从兜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上边记录了宋仰在学校进行全能训练时的全部成绩。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宋仰的前三轮最好成绩大概是在965环左右。对,没错!李浔阖上小册子,负手而立,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说不定宋仰今天能破了自己的记录。裁判哨声响起,选手们各自归位,一百多支箭下来,大家脸上多多少少流露出几分疲态,不过宋仰依旧神采飞扬。在他抬弓前,李浔小声提醒道:“注意了啊,是第四个靶,别打顺手了瞄错靶啊。”“好。”这边刚提醒完,宋仰旁边的那个男生就“啊”了一声,转过头冲教练吐吐舌头:“怎么办啊?”他射到第三张靶面上去了。“什么怎么办,接着射啊!”他身后的教练低吼一声。李浔望过去,那男生看起来也是第一次比赛,心理素质不够强,一支脱靶的箭和教练严厉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垮,第二支箭只拿了个5环。别看这只是上百支箭里的其中一支,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要弥补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了。李浔只瞄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回宋仰身上,可没过几秒,他边上的教练忽然吼了一句:“你他妈在搞什么东西!”那个被骂的男生怔愣地垂下双臂。饶是注意力再集中运动员也很难不将目光投过去,就是小小地转移了那么一瞬,宋仰搭箭时没勾好弓弦,持弓臂还没来得及抬起来时,箭已经射出去了。那一瞬,他吓得头皮发麻,脑海里就飘过两个大写加粗的——“完了”。箭支掉落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箭头刚巧压在了一条黄线上。李浔从业十多年都没碰到这种情况,也惊得愣住了。按照规则箭支掉落在三米线以内,应视为起射失误,不计分,允许重新再射,可宋仰的那支箭实在是掉得太巧了,大半在线外,小半在线内。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宋仰正准备走过去捡起时,李浔喊道:“先别管它,你先射下一支!”他这么一说,宋仰就不能确定那支箭到底算不算分了,小心脏“咚咚”直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一边自责一边懊恼。李浔作为旁观者,更容易冷静下来,刚才那一支箭不仅没放出去,还耽误掉好一会儿功夫,宋仰瞄靶本来就慢,一不小心就会超时。他对宋仰说:“没关系的,我来解决,你注意时限!”然后直奔裁判区找人判定。好在是学校之间的友谊赛,不涉及什么利益纠纷,裁判粗略地瞅了一眼便说:“没问题的,你让他用别的箭射就行了,那支回头再捡。”李浔争分夺秒将原话传达,此时倒计时剩下15秒,宋仰手里还剩最后一支箭。李浔皱起眉,他以前之所以不刻意去调整宋仰的瞄靶时间是因为他坚信每个人的习惯不同,在奥运赛场上偶尔也会遇到在最后一秒把箭支发射出去的运动员,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用最高水准射完所有箭支就是最佳竞技状态。但从宋仰今天的表现看来,这样是有问题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意外几率,都有可能前功尽弃。以后一定要改。倒计时两秒。而宋仰还在瞄靶。很多人认为运动员在射箭时,视线会对焦在靶面上,其实不然,专业运动员的视野是“箭实靶虚”。除了箭头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是虚的。所以宋仰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是看不清倒计时的,全凭感觉。此刻他在等待信号片降落——信号片是需要运动员提前按好的,当运动员拉起弓弦,调整到一定角度时,它才会响,信号片响起才意味着到达了最佳发射角度,在大赛上,必须等到信号片响起才可放箭。快快快快快快……李浔急得脑仁疼,可又不能大声喊出来,只能无声地念了一遍又一遍。就这么一场芝麻大的比赛竟然让他紧张出一头汗,心跳都快停了,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古时候太监总是比皇帝急了。 第61章 这一箭至关重要,成绩好,能赢回一点自信,可万一不尽人意,多半会一路被对手碾压。裁判吹哨后,全场安静下来,只剩下角落窸窸窣窣地交谈声。李浔双手抱臂,不动声色地站在宋仰右后侧的方位,同他一起屏息凝神。指示灯亮起,宋仰抬臂拉弦,眯起双眼,咬紧了腮帮。就是这个小小的细节,把李浔拽回去年的夏天,在他工作的箭馆,那个执着的少年千方百计地在他跟前刷存在感,就为了上一节课。当时他也站在这个位置,这个角度,盯着宋仰瞄靶。真神奇,明明已经过去一年多,那画面依然清晰如昨。信号片降落,离弦的箭支像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吸引着全部人的注意力。“嘭”一下,箭头落入黄色区域。一个显而易见的十环。“漂亮!”李浔吼了一声,掌声响亮。观赛区里也变得闹哄哄的,有加油呐喊,也有偷着押注。宋仰垂下双臂,单手扶在平衡杆上,相比排名赛,在淘汰赛上他反而没那么紧张,因为他知道李浔就在身后,哪也去不了,一转身就可以看到。他们相视一笑。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如果说十年前有人告诉他,你未来能成为李浔的徒弟,你们会并肩站在赛场,他是死都不会相信的。而现在,他的偶像,童年男神,真就站在身后为他加油鼓劲。紧接着是张琛抬弓拉弦,宋仰的一个十环不可避免地给他造成了一点压力,不过他还是很流畅地完成动作,第一支箭为9环。“加油加油,放轻松。”他的教练在身后鼓励道。张琛看了看宋仰,从容一笑。从这一笑,李浔可以判断他的状态还是极好的,说明这9环是他平时训练里中上等的成绩,另外张琛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宋仰。宋仰的第二支箭是八环,也是不错的成绩。之所以说不错是因为在他平时的训练中,有百分之三十左右都是八环以下的成绩。刚才在排名赛上,50米的大部分成绩都是八环以下,不过这也跟当时的肌肉状态有关,全能赛的后程宋仰的劲就不够使了。张琛的教练年纪有点大了,性子比较沉稳,甚至有些淡漠了,不管张琛成绩如何,他嘴角都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张琛也是一样。后来两支箭,他的表现十分精彩,反超宋仰一环。等到宋仰放箭时,观众区冒出了不太和谐的声音:“再来一个八环……”“这小子不行的,他抬弓动作明显紧了。”李浔面无表情地回头,眼神扫过他们,沉默不语。那些人里有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他的,可都像是见了教导主任似的,敛起笑意。那个角落鸦雀无声。俩人的第五支箭打了个平手,都是八环,可张琛的总环数还是领先一环。宋仰压力倍增。这一箭要是输了,明天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奖励自然也就没了。场馆灯火通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明明是冬天,宋仰的额角却亮晶晶的。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远,他竟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像有只动物住在他的心房,每一跳都那么剧烈。十环十环十环……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视线对焦于箭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李浔半眯起眼睛,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替他捏着一把汗,怪不得当初他出国打比赛,他的主教练在开赛前总要在嘴里含一颗速效救心丸。他所站的这个位置不同于观众席,前边的人一箭穿心,获得进步,代表着他训练有方,而前边的人要是失败,他就得跟着深刻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训练方向出了错。教练员的荣誉依附于运动员,而运动员的未来依附于教练员的眼光,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彼此缠绕,就如同此时此刻绷紧的那根弦。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它是由两根双色的细线缠绕而成的。“嘭!”柔韧的弓弦将箭支送了出去,正中黄圈。工作人员喊道:“十环!”宋仰攥紧双拳,原地蹦了蹦。李浔顿时松了一口大气,鼓起掌来:“好样的。”这样一来,除非对方也打中一个十环才能赢了这局,按照张琛之前的成绩来看,几率不高,因为他还没打出过十环。 第63章 宋仰的睡相冒着傻气,李浔想起了什么,微微俯身靠过去,在宋仰唇边嗅了嗅。一股香甜的蜜桃味。第33章 这个很甜。第二天的比赛从上午八点开始,队伍从一早五点多就出发,到达箭馆后,吴家年提着一大袋早点分发给大家。孙胖接过塑料袋一瞅,失望道:“就包子和豆浆啊?”他掰开,发现还是素的。吴家年靠过去,压低声音:“昨天是教练买单,今天领队买单。”大家相互传递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闭了嘴。校队出去参加比赛,费用都是由学校报销的,但这笔费用仅维持在饿不死的程度,只有李浔舍得贴钱给他们开小灶。袋子传到宋仰手里,只剩下一个酸菜馅和一个豆腐馅的,他掰开尝了一点,都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他伸长脖子问:“师父,你的什么馅?”李浔一口咬掉小半个,发现还是白面部分,含糊不清地说:“没馅。”“……”过了一会儿,李浔忽然撞了撞他胳膊。宋仰转头,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包子,“噗嗤”乐出声来。李浔足足咬了三口才发现那包子是肉馅的,指甲盖那么一坨,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是肉馅的,你要不要跟我换?”李浔问。宋仰矜持道:“你这都咬一大半了。”李浔很无奈:“那我不咬一大半能发现它是个肉馅儿吗?”“……”竟然无法反驳。“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吃了啊。”“要要要!”宋仰把自己那俩个玩意儿递过去,“你自己挑,我刚才都用手掰的,不脏。”李浔咬下一口酸菜包,五官都变得生动起来,猛嘬两口豆浆,面目狰狞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吐槽道:“我估计屎的味道也不过如此了。”宋仰笑得差点被一口包子噎住。男子个人淘汰赛安排在十点,时间充裕,宋仰吃过早点在操场简单热了个身,又到乒乓球馆和师哥们来了几局,直到九点才进去登记领号牌。“今天还紧张吗?”李浔关心道,“应该没昨天那么紧绷了吧?”宋仰摇摇头。通过一天的比赛,他已经非常熟悉这片赛场的布局,今早下校车的时,甚至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不紧张就行,一会儿和你对阵的是南大的刘浩天,排名赛里排42的那位,我查了一下他淘汰赛的成绩,他水平不如你,你稳在八环以上就行。”他们边说边来到场地,观察对手。刘浩天的体型偏瘦,颧骨突出,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捧着个玻璃杯捂手,和昨天张琛的状态完全不同。看到他,宋仰顿觉信心满满。很快,比赛开始,宋仰起身就位,他的队友们扯着嗓子为他加油助威。刘浩天慢吞吞地从位置上起来,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勾了好几次才把箭尾卡在弓弦上。台下一些选手窃窃私语:“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啊。”宋仰和李浔专注比赛,没留意他,直到刘浩天的第一支箭出去,才露出惊讶的表情。宋仰回头和李浔交换一个眼神——六环!?淘汰赛上除了意外脱靶,就没出现过七环以下的成绩。刘浩天的教练也察觉出不对劲,上前关切道:“你怎么回事?”短短几分钟时间,刘浩天的唇色已经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他一手捂着胃部,痛苦地拧起眉:“肚子有点疼。”“还能比吗?不能比就算了。”刘浩天点头说可以,他强撑着射完六支箭,结局自然是惨上加惨,最后一箭还拿了个三环。宋仰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十二名。一下场,队友们纷纷拱过去恭喜他。吴家年笑着说:“可以啊小绵羊!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于慎微依旧保持着嘴损的个人风格,嘲笑道:“靠运气赢的有什么意思,你上全运会也准备靠运气,可能吗?”吴家年翻了他一眼:“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于慎微耸耸肩:“我这人只爱说实话。”一小时后,剩下的几组也都比完了,李浔去工作人员那边查询了下午的对阵表,和宋仰一组的还是南大的学生,而吴家年和于慎微对阵的都是体校生。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看见一个挂着工牌的女生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王教,南大的张锋说要弃权。”“弃权!?”王教问,“为啥弃权?”“身体不舒服,好像胃疼还是什么的,挺严重的,我看到他的时候面色煞白,贼恐怖,他们教练直接把他送医院去了。”“又是胃疼?刚才比赛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一个胃不舒服的?” 第65章 “嗯,今天上午也送来一个情况类似的……”医生扫到李浔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你们是不是一起的啊?运动员?”“对,就在体育馆那边比赛。”医生边打病历边说:“我估计是食物中毒,毒性发作有快有慢,你们最好相互通知一下,有问题的要尽早送过来,晚了很危险。”如果是食物中毒就想得通了,为什么几个人会先后出现同样的问题,孙胖那么肥的肉身能抖成筛子。医生开了些消炎的药水,李浔下楼配药,又给他们一人找了间床位吊水,中间还发生了一间极无语的事情。推孙胖用的轮椅停在走道里,被人顺走拿去用,调监控才找回来。歇下来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微信有六十多条新信息,他一一翻下去,发现有一半都是宋仰发的。——师父!我要上场了,ヾ(?°?°?)??——我对阵的居然是于慎微!>皿<,为什么要让我们自相残杀。——tat师父,我只拿了第四。——对方取消视频通话。——师父!我来找你了,你们在哪家医院?——对方取消视频通话。——哦,我知道了,我刚问了领队。——对方取消视频通话。——是南城分院吧?司机咋说没这个医院……无语。——对方取消语音通话。——好吧,是我听错了,是南城三院。or2李浔边看边笑,消息还没读完,视频再次亮起。宋仰全副武装出现在屏幕里,背后是医院门口的保安室,他的头发上顶着雪白的一层,李浔仔细一瞅,才惊觉外头居然下雪了。宋仰鼻尖通红,原地蹦了蹦说:“师父,我到了,你在哪呢?”“我在……”李浔想起宋仰是个路痴,起身道,“我下来接你,你先到保安室里边待一会,别冻感冒了。”“嗯。”宋仰吸吸鼻子,挂断通话。绒毛般的雪花簌簌往下掉,街道两侧的绿植披上了一层薄雪,在路灯下泛着温柔的银光。地面湿漉漉的,雪花刚飘下来就融化了,李浔从远处飞奔而来,踩得小水洼积水四溅。没来得及抖落头顶的雪花,就问:“你怎么样,肚子没什么问题吧?”“我能有什么问题,医生怎么说?”李浔说:“推测是食物中毒,还说毒性发作有快有慢,所以我担心还有人会发作,队里其他人怎么样?”“都没事啊。”“那就好。”他们边说边往住院部走,宋仰缓缓拉下外套的拉链,掏出来两个大红薯。他买的时候让老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这一路过来用体温暖着,到现在还是烫的。“你还没吃晚饭吧?”他把红薯递给李浔,“这个很甜。”“谢谢。”李浔确实没来得及吃晚饭,看见食物就自动分泌唾液。红薯的个头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掰开后是饱和度很高的橙黄色,甜香四溢,已经烤出了焦香的糖浆,从外壳的最顶端顺着细缝一路往下流,摸起来有些粘手,但这种程度的红薯是烤得最好的。这香味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们家有一小片红薯地,到了季节就得到地里挖红薯,爷爷挑个头最大的留下来,剩下的卖掉。奶奶做饭时,会把红薯埋进灶台底下的柴火堆里,等开饭的时候,红薯就可以吃了,他和姐姐经常因为红薯大小不一样而吵架。吃红薯的第一口总是会被烫到,李浔“咝”地一声,仰头吸了两口凉气。“味道怎么样?”宋仰眼神期待。“很好吃。”李浔掰下一半,“你要不要来点?”“我来的路上吃过了。”宋仰说。“那你拿着捂手吧。”走进住院部大楼,瞬间感受到一股带着消毒水味的暖意。宋仰把帽子摘下,和李浔聊了聊比赛的事情,又问:“孙胖他们在输液吗?”“嗯,好几袋,不知道要输到什么时候。”李浔想起这事儿就头疼,“一会你看完就和领队他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有比赛,好好休息。”“那你呢?”“我肯定得在这边陪着啊,俩病秧子现在都下不了床。”“那你晚上怎么回去?”“看情况,如果太晚的话我就不回去了,看有没有空床位凑合一晚。”“那我也在这陪……”宋仰及时咬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你”字,“陪他们吧。” 第67章 这点李浔没依他,最后选了个双人床,因为他以前也因为好奇定过圆床,腿放不下,翻身还容易撞到头。酒店离医院一公里不到,他们直接用跑的。雪已经停了,路边的黄杨树上还残留着一些积雪,路面积水泛着光,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俩人手长脚长,没多会功夫就到了。房间的格局和图片上看见的一样,进屋后左手边是浴室,右手是衣柜,往前是床和电视柜,还有一个小阳台。这房间比宋仰想象中的还要小一点,但装修得十分温馨,墙纸是墨绿色的,花色有点英伦田园风,床头还摆着香薰蜡烛,一进屋就能闻见椰奶的香气。宋仰宛如一个身处蜜月期的新人,和房间里的一切拍照合影,九宫格一个连一个。李浔冲完热水澡出来,吹干头发,一转头发现他还是绷着个小脸在修图。“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李浔走上前,抽走他手机,催促道,“赶紧去洗澡了,你明天还想不想爬起来了。”他顺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宋仰的九宫格c位是他坐在镜子前吹头发的背影,但因为光线不足的原因,拍得模模糊糊。这条朋友圈还屏蔽了“家人”“亲戚”这两个分组。“怎么搞得好像咱俩是出来偷情的一样。”宋仰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加入校队的事情,我和他们说我是和高中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那你不把我放出来不就好了。”宋仰没多做解释,起身时,不自觉从他胸前扫过。李浔穿着的是衣柜里的睡袍,大v领,第一颗扣在胸下的那个位置,露出一片风景绝美的三角圣地,一根抽绳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这睡袍对于他而言太短了,袖子只能遮住半截小臂,下摆就更别说了。李浔甩出手里的毛巾晾在他脑袋上,使劲揉了揉,咬牙切齿地催促:“赶、紧、的。”宋仰嘿嘿笑,磨磨蹭蹭地从衣柜里摘下另一件睡袍,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的情况会比李浔好一点,但没想到这是件女款。还是件性感有创意的女款。后腰位置做了个开叉设计,穿上就跟争奇斗艳的红毯艺人似的,露胸露腿又露背。他翻来覆去,无从下手。“这什么玩意儿……”李浔钻进被窝,抬头瞅了一眼他手上的衣服说:“你也可以选择裸睡,我不介意。”宋仰听得小心脏砰砰跳,虽然他很期待和李浔能有赤裸相拥的一天,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扭捏得像个要上花轿的姑娘。“但我介意。”浴室里的热气还未完全消散,宋仰进去时暖烘烘的,他对着镜子刷牙时,意外地发现晾在毛巾架上的内裤和袜子。他瞳孔放大,含着牙刷探了半截身子出去确认:“师父,你没穿内裤啊!?”“嗯,”李浔翻看着手机上的一些文件,“放里边可能晾不干,一会儿你帮我带出来挂空调底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一惊一乍的小绵羊哑口无言。宋仰退回去漱了漱口,犹豫了好一会儿,又钻出脑袋问:“那我一会儿也不穿裤子了?”李浔觉得他什么都要征求自己意见的样子实在是好笑又可爱。“随便你,你想洗就洗,不想洗就明天再说,我没那么多讲究,但是——”李浔敲了敲手机屏,“已经很晚了,你最好能快点结束你的战斗,我睡觉被吵醒会有起床气。”宋仰光速从他眼前消失,紧接着,传出来一阵清晰的水流声。李浔继续浏览网页,微信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来电人是“老爸”,不过屏幕中央出现的是李初之肉乎乎的小脸。“你怎么还没睡?”李浔问。小丫头其实是刚睡醒,头发散乱地披在肩膀上,脸颊被房间里的暖气吹得红扑扑的,她噘着嘴,一脸委屈:“我做了个噩梦,所以睡不着。”“你做什么噩梦了?”李初之奶声奶气地抱怨:“我梦见你不要我了。”最近李初之经常做类似的梦,李浔心尖发酸,他大约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因为他小时候也有一段时间常做这样的噩梦,不是梦见老爸不要他了就是爷爷奶奶不要他了。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正是他对离异这件事情初步了解的阶段,懵懵懂懂地获取了一些信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时时刻刻担心身边的人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李浔用温和的语调安抚她:“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放心吧,我不可能不要你。”李初之问:“那你怎么还不回家啊?孙老师都放假了。”李浔:“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吗,还要带学生去比赛,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忘记了?”正巧这时候宋仰从里边出来,问:“你在和谁聊天呢?”李浔把镜头往浴室门口方位一扭:“你妹。”目光扫过宋仰的造型时,他呆了一瞬。其实宋仰穿得十分矜持保守,上身是自己的卫衣,整条睡袍对折后系在腰上,远看就像条开了叉的短裙,而亮点在他的双腿上。宋仰的骨架并不宽大,腿型细长,再加上没什么腿毛,看起来就像欧美女模。男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腿控,李浔由衷地夸赞:“你腿还挺长的。”“遗传我妈的。” 第69章 男子团体排名赛就快要开始了,场馆内聚满了各个学校的队员,吴家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是宋仰涨成猪肝色的小脸,还有若无其事玩手机的阿洪。“怎么回事?”吴家年走过去问。宋仰擦了擦箭支,委屈坏了:“他把我箭踩坏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吴家年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哥这有的是备用的,你尽管拿去用,送你了。”宋仰瞋目切齿:“但我要一个道歉,三岁小孩都知道弄坏别人东西要道歉吧!”“是是是……”吴家年冲阿洪一挥手,“你过来,跟他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大家……”他话音未落,阿洪以高分贝的嗓音压了过去:“什么叫这就算完了,就因为他家条件好,成天请这个请那个的,所以你们都护着他是吗?你们是牛吗?还护犊子?”吴家年和宋仰都被他给吼愣了。其他学校的同学也都放慢手里的动作,一副喜闻乐见的神情。这桩小事已经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吴家年气得瞳孔放大:“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护着他?你弄坏他东西不该赔礼道歉?”“那他霸占名额的时候跟我道过谦吗?”吴家年吼出了学长的气势:“什么霸占不霸占的,难不难听?不都是一个队的么,谁上不是上?”阿洪很不服气,额头都爆出了青筋:“你轮得到比赛当然可以在这说风凉话了,可我呢?都是一个组的,凭什么他能上我不能上?”宋仰终于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从哪来的,重重地运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下来。“上不上都是教练的安排,这次没你下次或许就轮到你了,你跟我的箭置什么气,它们招你惹你了?”他本来还想说你自己排名赛打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但教养还是在最后一刻拽住了他的冲动。可就是听见“教练”两字,阿洪跟个点着的炮仗似的炸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教练那点破事儿!”这话一出,满座皆惊,拿出了看热搜头条的劲头盯着他们,想搜刮点有趣的八卦出来。就连宋仰这个当事人被他吼得小心尖一颤:“什、什么破事儿?我和教练……我们清清白白!”而后又在心里默默补充:“起码目前是这样。”“清白?”阿洪冷笑一声,“你敢说你当初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打进校队的?还不是仗着和教练那层关系。今天的比赛也是,当初是谁说要抽签安排团赛队伍的,现在又用一句话把我给筛下来了,还有公平可言吗?”宋仰一时哑口无言,他哪里会知道李浔当初的一番好意会成为被人诟病的依据,胸腔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以喘息。阿洪又继续扯着嗓子说:“你昨晚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众队友好奇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宋仰。“……”被戳中了某根神经,宋仰再次被问卡壳。阿洪的指尖化身枪杆子,戳着他的胸口,自问自答:“因为你得跟教练搞好关系。”“你怕不是得了妄想症。”“我妄想?你天天师父长舅舅短的,最爱搞特殊,跟条哈巴狗一样,怎么着,下次省运会你是不是也打算借着教练的脸面混个参赛名额?要我说,这种人就不配当教练。”宋仰握紧双拳,深深地吸了口气。李浔是他不容触碰的底线。之前被压制住的滔天怒火被这根“引线”点燃,他的血压嗖地飙高,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整个人都要炸了。随着一声惊叫,一圈吃瓜群众吓得退开三尺远,一个个瞠目结舌。谁也没能想到,就吵个架而已,真的会有人动手,而且出手不轻,一拳头挥出去,另一个就跌坐在地上,屁股在光滑的地面上蹭出半米远,狼狈地愣了两秒才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发现有血后,眼瞪如铜铃。新仇旧怨叠加在一起,阿洪“我操”一声,起身就用双手掐住宋仰的脖子,狠狠地往墙上撞了过去。他的体型本就健硕,再加上飙升的肾上腺素,整个人就像头野蛮的水牛,而宋仰的脖子相比起来脆弱不堪。他们的身高没差几公分,宋仰能站在地面,但动脉被勒紧后,大脑立刻呈现缺氧状态,他被勒得满额青筋,双眼充血,四肢不自觉挣扎起来。他越是挣扎,对面的人的面部表情越加残暴,好像真的不准备继续相处下去一样,到后来,他被掐得无法呼吸,连视野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抬腿踢在对方的大腿上,又试着用膝盖去顶,可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一点劲都使不上来。如果不是周围有很多同学,他都怀疑今天会交代在这里。“疯了吗你!赶紧撒开!”吴家年费半天劲都没能掰开那几节粗壮的手指,队友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人拉开。“别掐了!真掐坏了怎么办!”最后还是一句“领队来了”比较有威慑力,所有人都消停下来,喘着粗气,面面相觑。宋仰捂着脖子咳嗽,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吼什么吼,吼什么吼!”领队吊高了嗓门,“精力多得用不完是吧,比赛怎么不见你们这么中气十足?多大岁数了还打架?丢不丢人?谁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先打我的!”“他踩我箭!”俩人同时脱口而出,领队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你俩出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可是……”宋仰声线嘶哑,清了清嗓子才说,“马上就要轮到我们组了。”“比什么比,你眼里还有比赛吗?”领队愤愤地扔下一句“全都给我出来”,大步流星往外走,宋仰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犹豫了好一会儿,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跟上去。果不其然,预感应验,事情解释清楚后,领队非但没允许他们回去,还罚他们去操场跑圈,最后一个团赛名额让给了郭健——第一轮抽签时就被筛掉那位队员。中午,李浔带着两个病秧子来到场馆时,宋仰还在操场呼哧呼哧地跑步,李浔问了问领队是什么原因,得到的回答让他哭笑不得。“就这点破事他俩怎么能掐起来呢,宋仰脾气还不错的。”“年轻人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就是容易炸毛。”领队坐回观众席里,“你也真是的,连石头剪刀布的过程都省略了,这不明摆着偏袒宋仰吗。” 第71章 “……”宋仰小心翼翼地问,“年纪大了都会这样吗?”“啪!”脑袋接住一记巴掌。“嗷。”宋仰抱住后脑揉了揉,“我会变成傻子的。”“你还用得着变吗?”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宋仰对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拔腿追上去:“你是生气了吗师父?我刚才开玩笑的,我没有嫌你记性不好的意思。”李浔的心里发笑,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宋仰眼巴巴望着他不苟言笑的侧脸,继续说:“而且我觉得年龄大在某种程度上很有优势,能给人安全感,总之很有魅力的,我就很喜欢跟你相处,如果我是女的,我都想嫁给你……”意外地吐露心事,宋仰心尖直跳,谨慎观察对方眉宇间的细小变化。而李浔只觉得肉麻,听不下去了,加快步伐。“要不然我给你奖励怎么样?……师父?……哎!你等等我啊!”宋仰呼哧呼哧追上去,歪着脑袋,满眼期待地问,“如果你是女的,你想不想嫁给我啊?我可是会很疼你的。”李浔一脸无语:“我会嫁给我自己。”“那不行,”宋仰胆大包天地勾住他脖子,拍拍自己胸脯,“你只能在我和其他男人里边选。”李浔翻了一眼,忍无可忍:“白痴。”第36章 他万一是个0,你俩不就尴尬了吗这场友谊赛,t大校队可以说出尽风头,这支近两年才组建的,不被看好的团队,成绩斐然,于慎微在个人决赛以一环的优势赢了某体大的学生,拿了冠军,吴家年季军,宋仰第四。后来的团赛也同样精彩,吴家年、于慎微、郭健这组搭档对阵的是上届冠军队伍,其中有两个是省队的队员。开局被体院的碾压,但不得不说,于慎微的发挥太稳了,百分之八十的箭都命中红心,给队友喂了一颗又一颗定心丸,吴家年和郭健在半程找回状态,经过一场鏖战,后来居上,最终以6比4的比分险胜对方,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冠军。收获颇丰,大家揣着一肚子的喜悦回学校。不过有个人并不高兴,在路上还尖酸刻薄地评价:“还好团赛队伍又换了换,要不然这冠军可不一定是谁家的了,你们可得感谢我。”他这话虽然是对着吴家年他们说的,但针对的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宋仰翻了一眼,没鸟他,戴上眼罩和耳机睡觉。傍晚五点多,他们到达学校,比原先预估的时间早了好几个小时,李浔决定提前回去,宋仰要搭他顺风车,火烧眉毛似的冲回宿舍,整理行李。他这个人比较注重在偶像面前的形象,衣服讲究色系搭配,一周内不能重样,所以快递收得多,每次回家都跟上城打工的民工似的,大包小包。李浔把车停在学生宿舍楼底下等他,空调暖风迎面吹,没几分钟哈欠连天,他把座位调低了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驾驶座的玻璃窗被拍响。宋仰隔着一半的玻璃,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怎么开着空调睡觉呢!窗户也不开开,睡着了很危险的!你驾照怎么拿的?”李浔刚回笼的三魂六魄差点被他一嗓子给吼没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待宋仰上车后才说:“我考试那会儿可没有这个题目。”宋仰扯上安全带,继续叨叨:“这是题目的事儿吗?我这个没驾照的都知道不能这么睡觉,你还老司机呢,一点常识都没有。”李浔无言反驳,车子开出去一小段,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在车里睡着到底是因为谁?以及,当初那个一口一个“您”的小兔崽子现在居然敢凶他了。他想起在箭馆和宋仰初次见面的那天,小家伙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合影要他签名,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宋仰没事儿就偷瞄他,察觉后,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呢?”李浔眉峰一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呗。”动不动就偷笑,这乃是思春的重要征兆之一,宋仰脑内警铃大作,紧张道:“谁啊?”李浔吊着眼梢,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像有人往他头上泼了桶水,宋仰的心尖哇凉。李浔的眉目线条生得就冷,尤其是反问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讥诮的感觉,宋仰心想这下坏了,李浔这状态肯定是有情况了。他拼命回忆,想起一件挺反常的事情,就是这两天李浔总背着人出去打电话,一打就是十来分钟。平常也没见他和谁多聊天,莫非是勾搭上什么漂亮的医护姐姐了?这很有可能,因为这两天他总和孙胖他们往医院跑,上回他生病上医院挂水,就有护士冲他暗送秋波来着。他越想越觉得发毛,再这样顺其自然地拖下去,说不定真就让人捷足先登,得想办法把顺其自然变成水到渠成才是。少年有了心事,这个寒假过得很不安生,他一逮着机会就登门送礼,一会儿是朋友寄的糕点,一会又是老爸炸的肉饼,甚至还到李初之那打探消息。可当李初之说要把舅舅的手机偷过来给他看时,他又吓破狗胆,果断拒绝。二月初,李浔带着初之和李国涛去云南旅游,而宋仰要和家人一起走亲访友,无法跟去,只好消停下来。李浔不在的这段时间,宋仰连吃了五天年夜饭,收到一笔不小的压岁钱,大部分都来自干爹干妈,他和李初之有个共同的,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嘴甜,爸妈的朋友都喜欢逗他,光干爹干妈就认了一箩筐,红包从小收到大。未成年前,这笔钱都是爸妈保管的,上大学后就可以任意支配了。他欢天喜地地给李浔和初之准备新年礼物。除夕和初一这两天,宋仰的微信qq都收到了轮番轰炸,高中的同学说要一起聚聚,大学同学在群里分享各自的新年。他的几个舍友都回了老家,俞乐半个月养肥了八斤,姜洛说要给他们一人寄一箱腊肉,周俊霖长期潜水。姜洛@他好几次,问他家里人多不多,要几斤腊肉。 第73章 年初二那天,李浔回南城了,他刚下飞机,收到宋仰发来的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宋仰:【师父,如果下辈子你的性别是可以选择的话,你更想当男生还是女生啊?】这个问题小时候也经常被同学问,李浔的思路是这样的,这辈子已经当过男人了,那下辈子当然要当女人体验体验了。于是就如实回了。宋仰很快回复:【好的,我明白了。】李浔攥着手机一脸困惑。这兔崽子又明白什么了?第37章 “你是第一次做吗?”这趟云南之旅,上有老下有小,着实把李浔累得够呛。到家已经累瘫了,他无暇顾及乱糟糟的行李,简单冲了个澡就把自己发射进被窝,连手机消息都懒得看就合上眼。不料睡意刚上来,房门被拍响。“谁啊?”李浔皱起眉。“是我啊,可以进来吗?”少年的嗓音热情又绵柔,李浔的起床气灭了三成。一周多没见,宋仰又换上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新造型,与在校园里的运动风不同,他今天穿着件戗驳领的毛呢外套,内搭的毛衣很衬肤色,外套下摆到膝盖弯的位置,将身型拉得修长,衣领与口袋都带有滚边设计,整体造型看起来倒也并不沉闷。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发型,宋仰前额和耳后的头发剪短了许多,露出两截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对桃花眼笑起来神采奕奕。一声“师父”,那剩下七成起床气也跑得差不多了。李浔呆了那么一瞬,看见跟在他屁股后边进来的李初之,小朋友的脖子上绕了条他从没见过的毛绒围巾,米白色,尾端有只卡通小兔子。李浔转眼看向宋仰:“你送她的围巾吗?”“对啊,可不可爱?”“嗯,你的眼光一向都好。”他在夸围巾的同时也顺带把宋仰的新造型一起夸了,只是过于含蓄,宋仰没能听出来。李初之扬了扬手里的雪莉玫,炫耀道:“哥哥还送了我这个。”又是娃娃。真要命。李浔头疼地对宋仰说:“以后她的床头你来收拾。”“那有什么问题!”宋仰颇为得意地从身后变出一个礼盒袋,“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李浔那张常年淡漠的脸上十分罕见地露出一个眉飞色舞的表情。毫无疑问,东西是提前准备的,包装精美,左上角用绸缎带系了个蝴蝶结。李初之的半截身子趴在他床沿上,期待地看他一点点揭开包装纸,然后惊讶地张大嘴巴:“哇噻,好漂亮。”李浔又一次呆住,因为惊喜,嘴巴无意识地笑出一道缝。浅色的枫木画框将一层又一层纸雕画牢牢固定,形成了一幅立体的印象派画卷。透明的亚克力面板内,是个推弓拉弦的小人,他站在画面的最左端,正是要向远方放箭的造型,头顶烈日当头,浮云层叠,脚下青草幽幽,在他的正前方是竖立着的箭靶与计时器,从各个角度飞过去的箭支都稳稳地插在箭靶中央。画面下端是整排观众,最显眼的是一个小孩儿的背影,他高举双臂欢呼,仅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李浔就已经看懂了这幅画的意义。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宋仰就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摸到画框的一侧的开关,才发现它不光是纸雕画那么简单,他轻轻一推,藏在面板下的光源亮起柔暖的光,随着指尖的滑动,光源也由暗变亮,小人的下巴微微昂起,自信从容,栩栩如生。年少时,他也收到过不少手作礼物,但这么创意,这么精致的真是挺少见。它完美的像件艺术品,他甚至都不敢用力捏它。就连李初之都松开了雪莉玫,伸手去抓他手里的礼物,李浔高高把手扬起,抬手挡住她:“你别给我碰坏了。”李初之撅起小嘴:“我就看一看嘛。”“那就看一看,别上手,你那小手跟帕金森一样,一会再给我摔了。””李浔把东西递到她眼前,不到三秒——“好了,看完了。”然后立马撤走。宋仰在边上嘎嘎乐,李初之气成河豚,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李浔:“小气鬼。”李浔理都不理她,问宋仰:“这你自己弄的吗?”他问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它的做工太复杂太精细了,不可能是自己弄的。“对啊。”宋仰的答案令他大为震惊,低头反复端详,所有的纸张精雕细琢,光源分布均匀,肉眼根本找不到什么瑕疵。“你怎么弄的啊?”“原理还是很简单的。”宋仰坐在床沿,指着小夜灯耐心解释,“其他先在纸片上画好草图,一层一层雕刻好,再叠起来用面板封好,最后在背后接上光源装进画框就ok了,就是雕刻这步比较难搞,我刚开始用的a4纸,发现根本不行,不够立体,容易折,还老划破,后来你猜我怎么着?”“怎么着?”“嘿嘿,我去文具店找了油画纸,立马成型,不过面板和led灯是我在往上买的,我把后边的画框给打磨了一下,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这木头是我小学时候用的书桌上抽屉上拆下来的,色调还挺搭……”李浔忍不住偷偷抬眸。宋仰说话时嘴角总是弯弯的,因为皮肤白的缘故,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眼尾自带一点淡红。他还留意到宋仰的另一只手的食指上缠了一条创可贴。 第75章 “舅舅,你是要去上春晚吗?”李浔嘴角勾了勾:“你再猜猜。”李初之转转眼珠,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你是要去相亲!”李浔刮了一下她鼻梁:“去你干妈家送礼物。”“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李浔被问傻眼了,跟扣篮球似的按住她小脑门往外头一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闲工夫管我你那寒假作业老早写完了。”第38章 我这都快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李浔提着东西和李初之一起上门,宋仰正在院里给狗子梳毛,还是尿尿先发现他,叫唤一声,宋仰转身看见他,笑得灿烂。“师父!你怎么来了?”“给你们带了点礼物。”“你今天看起来好帅。”“我哪天不帅。”这是李浔第一次进宋仰家门。说来也巧,他每次接宋仰或是来接蹭饭的李初之,不是清早就是深夜,所以都只在院门口待一会儿,等人出来。尿尿见了他,“嗬哧嗬哧”地吐着舌头,绕着他大腿根转悠,粗壮的尾巴就跟条鞭子似的,一下一下甩在他膝盖上。他的裤子是棉料的,狗毛蹭得他一腿都是。李浔弯腰拍了拍,没拍掉。宋仰说:“一会进去我帮你粘掉。”“嗯。”李浔没再折腾那惨烈的裤腿。新年伊始,宋仰家热闹得很,枝丫上挂满小红灯笼和彩灯,星星点点,看着无比温馨。院里的石桌边围坐着好些亲戚朋友,有和宋老师下棋的,有和李慧瑛打牌的,还有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手里捏着一把坚果在剥壳。不知道哪来的野猫盘坐在椅子下边睡大觉。从他进门开始,这些人的视线就一刻不离地围绕着他们,李慧瑛大着嗓门和他们解释:“就是我家小女儿的舅舅,是不是很帅气,他们一家子颜值都高,他老爹也是很神气的。”某亲戚同样大嗓门地笑:“你这是在给小仰找童养媳呢吧。”“瞎说什么……”李慧瑛遮嘴笑起来,“不过他们将来要是谈恋爱我也是无所谓的,初之那小孩我是百分百满意的。小浔,你说他俩定个娃娃亲怎么样?”李浔吓得额角一跳。或许是初之年纪太小的缘故,宋仰和李初之……怎么想都觉得像乱伦。宋仰见他脸色不对,立刻打圆场:“妈,您老能谨慎点发言不,我这都快到法定结婚年龄了,还娃娃亲呢?”“没结婚的都是娃娃,”宋仰奶奶说,“初之那娃娃我也喜欢,要是能成我孙媳妇儿我做梦都得笑醒。”“拜托,”宋仰在腰上比划了一下,一脸嫌弃,“她才到我这,瘦不拉几也没几两肉,在我眼里她就是根豆芽菜。”“啧,”老妈往小腿上一比划,“你小时候还到我这呢。”宋景山说:“女大十八变,你别看她现在不怎么样,以后肯定是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你妈就是,小时候照片跟猴一样,现在不也发育得挺好——咝——”爷爷也说:“小仰我跟你说,就初之那么好姑娘,要肯嫁给你都是你福气。你还嫌弃人家,你俩这也算青梅竹马了,多有缘分,好好把握。”“……”饶是宋仰伶牙俐齿,也辩不过那么多张嘴巴,他“呿”了一声,一把握住李浔的手腕,将他拽进屋。“都是一帮老传统的思想,你别把他们说的话放心上。”宋仰说。在这点上李浔持反对意见。“他们都能接受那——么大的年龄差了,这思想已经够开放了。”宋仰想想,笑了:“也对噢。”那这样他和李浔的事情岂不是更有戏了。他们在客厅翻找一圈,没搜到粘毛器。宋仰起身说:“好像在我卧室,你跟我上来吧。”李浔本能地拒绝了,奈何一堆亲戚进屋跟他东拉西扯,他应了几声,逃命似的追上楼。推门前,李浔以为自己会看见贴满动漫海报的墙壁和摆满手办的展示柜,以及其他一系列二次元衍生物品,那是他对当代大学生的刻板印象,但很意外,房间里的一切都与二次元无关。墙上满满都是彩色便签。他走近细瞧,上面有英文单词、重点语法整理、数理化公式,还有许多已经被勾掉的待办事项。例如英语组合训练、必刷题、文言文解析、网课打卡、错题库分类、收藏夹整理、50个单词……字如其人,清秀整齐,非常耐看。卧室不大,一览无遗,双人床的右侧紧贴墙壁,床头柜上摆放的唯一一张合影是和他一起照的。再次拿起照片,李浔感慨万千。他哪能想到呢。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随手送出去的一支箭,像颗种子埋在土壤中,开花结果,换来了热情满满的一个小粉丝。如今他还跑进了小粉丝的卧室。 第77章 宋仰扁了扁嘴,他有时候真觉得李浔和爸妈那一代人一样老派。春节档人多,宋仰订票时就没几个座了,他们摸黑走到最后一排,弯腰挤到中央。开场没几分钟,宋仰兜里的手机又在嗡嗡振。李浔扫了一眼,还是班长的消息,说是在外地旅游要买纪念品,她将好几个挂饰摆在一起拍了照片,问宋仰哪个颜色最好看。这么无聊的问题。同性之间的暧昧时常难以分辨,但换成异性,一目了然。李浔塞了口爆米花,继续看电影,听见宋仰很轻地笑了两声,心思又从荧幕上转移走了。他伸手越过爆米花,一把攥住那部手机,将屏幕锁掉。宋仰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李浔将手机抽走,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压低声音说:“没收,回家再还你。”第39章 我是一株反射弧比较长的含羞草电影结束,他们在商场吃了顿日料,闲逛的时候又给初之买了点文具和零食,最后把脚步停在了二楼的书店。免费区的人已经坐满了,李浔点了两杯咖啡和甜品,坐在角落里看书。书店的装修与咖啡厅差不多,偏欧式,靠窗位置光线明亮,绿萝的藤蔓从置物架的顶端垂落,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暖意融融。他们的沙发是正对着的,中间隔着圆形小餐桌,由于身高关系,四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将餐桌包围,脚踝时不时地碰在一起。宋仰靠在沙发里休息,把李初之的文具都玩了个遍,抬头发现李浔靠在沙发里,很安静地翻着一本书。这是不常见到的画面。他们相处的时间几乎都与弓箭为伴,就算不再练箭那也是跑步或健身,总之都是动态的,偶然看见这样一幕,他忍不住拿手机记录下来。一摸兜,想起东西在李浔那,便越过桌子去摸他衣兜。“你干什么?”李浔用力按住衣兜里的东西,“说好了到家还你的。”“我无聊。”宋仰干脆坐到李浔的沙发,俩个男人的体型都不小,窄小的单人沙发容纳不下,大腿都要挤变形了,李浔不得不侧身躲开,将衣兜的手机转移到裤兜。“这里这么多书供你看你还无聊?”“我想拍照。”宋仰眼尖,一下就看清了他的小动作,伸手去摸他大腿,刚摸到手机的一个边,李浔又把东西抽出来,藏在身后。宋仰扑过去,双手从两侧绕过去,这姿势几乎将李浔一把抱住。直到这时,才有阵淡香钻入他鼻腔。印象中,他从没在李浔身上闻到过这股味道,他的视线从沙发转移到李浔的双眸,李浔也同样看他。“拍什么照,来书店就是为了放下手机看书的,你拍照在朋友圈打个卡就算读书了?”他们靠得太近了,宋仰甚至能感受到李浔鼻息的热度,他的耳尖在发热,又不舍得避开,指尖摸到了手机壳的一角,他咬着后槽牙使劲往外拽,李浔手上的力度分毫不让。争抢间,李浔摸到了他的手指。俩人同时一愣。宋仰有些无奈:“我不拍书。”李浔被他压制着,整个后背几乎贴倒在沙发里:“那你拍什么?”“你管我呢。”李浔的余光捕捉到一些路人的视线,伸手往他胸口一推:“坐回去。”命令式的口吻。宋仰只好乖乖照做,目光仍然落在对面。李浔的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腰上去了,露出一截带着肌理轮廓的肚皮。哦。应该是刚才被他弄的。他俩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李浔也感觉有点凉意,坐正扯了扯衣服,又把腰带扣扶正。宋仰翘起二郎腿,不动声色地将身后的靠枕搁在大腿上,满脸潮红地翻起桌上的甜品饮料单。hang loose……他深深地吸了口气。don''t be so?sensitive……李浔瞅了他一眼:“你午饭吃那么多了还饿?”“啊,”宋仰拿菜单扇风,“我就随便看看,你看你的书,老盯着我我容易害羞。”这话要搁以前,李浔真不会多想,可现在他忍不住问:“害什么羞?为什么害羞?”宋仰又羞又窘地笑:“因为我是含羞草。”李浔捉摸不透他话究竟几个意思,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含羞草不是要碰了才害羞么,我又没碰你。”“你刚才碰了啊。”宋仰说,“我是一株反射弧比较长的含羞草。”李浔低头,盯着手里的推理,警察接到报案说有人失踪,他的视线在这一段停了很久,想到碰一下就收起叶片的含羞草,莫名其妙就笑了。 第79章 李浔搓了搓后颈肉,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关于退役,个人与环境种种因素环环相扣,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待遇还凑合,就是自己感觉练不下去了。”奶奶温和一笑:“早点回来陪陪家人也挺好的。我有个朋友的孙儿也是运动员,天天在外头集训,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家人都盼着。”爷爷:“是不是老许家那孩子?上回老许跟我说他孙子今年二十六,我还以为三十六,长得也太老成了点。”“天天在外头跑步,晒得跟煤球似的,能不老成么。他家里人也劝他早点儿退役,别再费劲折腾了,有一年夏天我看见他,那胳膊,大腿上都是伤,韧带还开过刀,你说这老了该怎么办,都是后遗症。”爷爷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不咸不淡地说:“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太远了,像奥运会,世锦赛那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部队,全国顶尖,就那么一两个,哪里轮得上他啊,到最后一样要被筛下来。”李浔沉默不语,真像是听一段无关紧要的八卦似的,面色沉静地将一小瓣柚子推进嘴里,嚼了嚼。甜中带涩。而就是这短暂的沉默,直戳在宋仰的心尖上,他难过得有点想哭,嘴里的东西都变了滋味。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运动员的梦想,却又要运动员接受他们的评价。不知道是不是爷爷奶奶的话刺激到了李浔,晚饭时,宋仰留意到他吃的并不多,起码没平时多,一顿饭下来,骨碟里就几片虾壳和几根骨头,虾壳还是给初之剥剩下的。倒是陪老爸和爷爷喝了不少酒。李浔不是那种喝酒就上头的体质,两瓶红酒下去镇定自若,肤色都没什么变化,直到最后大家都起身时,他摇晃了一下,还伸手扶了下椅背,宋仰才意识到他大概不怎么清醒了。李浔自己也懵,按说他酒量没这么差,以前在队里,有好几个运动员都是北方的,特能喝,一到聚会必点二锅头,于是他也跟着练出点酒量。也许是今天菜吃少了,也许是这酒的后劲大,他睁眼望出去都有重影了,但理智尚存。“我想洗把脸,你们家卫生间……”宋仰扭头看了看,楼下的卫生间亮着灯,应该是奶奶在里头,一把扶住他的手腕,说:“我房间有一个。”楼上没人,宋仰走在前边摸索着开灯。李浔来到水池边,长长地舒了口气,弯下腰,一捧凉水冲淡了醉意,肌肉在瞬间收紧。一只手给他递来洁面巾。“谢谢。”他擦干净脸颊,团揉面巾时,发现镜子里的宋仰一直盯着他看。他扔掉面巾转身,正想问有没有白开水,宋仰忽然扑过来,迎面抱住他。李浔瞳孔倏然放大,脊背反射性绷直了,双臂微微抬起,如同一个被警察用枪指着的嫌犯,不知所措地愣着。宋仰的整张脸都埋在他肩上,他听见小朋友闷闷的嗓音:“你别难受师父,我爷爷奶奶他们不了解。”此时此刻,李浔的大脑嗡嗡响,酒精让他的反应变得异常迟缓,他静默分析了好几秒,才明白宋仰说的这个难受指的是什么,笑了笑说:“我没难受。”“可你晚饭吃的很少,我感觉你很不开心。”宋仰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感受隔着布料传递出来的热度,“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不管你走到哪一步都没关系的,你的过去令很多人感到骄傲,也有人因为你爱上这项运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李浔的眼尾弯了弯:“你在说你自己吗?”“对啊。”宋仰的下巴垫在他肩上,“而且我感觉你的能力真的没有问题,只是缺少一点经验和运气而已,中国队也是,赛场上压力太大所以过分紧张,不是我黄婆卖瓜,我们的射箭队迟早有一天会打破韩国队的垄断的。”李浔倍感温暖的同时,注意力总被背后的那双不怎么安分的爪子吸引过去。他分明是穿着外套的,宋仰却在揉他里边的毛衣。“小朋友,你是取暖还是占我便宜呢?”李浔握住宋仰双臂,缓缓滑到手腕位置,点到即止,倒也没有强制让人松开。宋仰耍流氓失败,抬眸看他,眼里盈着一丝光亮,脸颊白里透红,像喝多了,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在说严肃的事情呢,你能不能配合着点?”“好……”李浔嘴上应承着,却咧嘴笑起来,肩膀小幅度抖动,红酒的后劲影响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靠近宋仰,才能观察到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你说严肃的事情脸红什么?”他们靠得很近,呼吸交错,宋仰体温徒然飙升,都快被李浔身上的酒气给熏醉了,他低下头,小声嘟哝:“你忘啦?我是一株含羞草。”李浔伸出食指,用柔软的指腹点点他眉毛:“你是小骗子。”第40章 我怀疑他最近谈恋爱了窗外天色已晚,楼下初之在喊,他们没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桌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老两口坐在客厅喝茶,宋景山在厨房刷碗。李浔和几位长辈告别,牵着初之往回走,在公园边的路灯下,碰见了倒垃圾回来的李慧瑛,他们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李慧瑛忽然将他叫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李浔的心尖莫名打了个颤:“怎么了阿姨?”“有件事情,宋仰一直瞒了我们很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进学校射箭队了是吗?”李浔的大脑慢半拍地思索着,身体却已经给出答复——他反射性点了个头。他隐约记得上回在酒店,宋仰说他还没有把比赛的事情告诉家人,但李慧瑛是怎么知道的呢?宋仰自己承认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被发现了?还不等他想明白,李慧瑛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进校队的?”李浔说:“去年十月份。”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李慧瑛的意料,她的双眼瞪得很大,声调不自觉拔高了些:“他平时是不是经常旷课去玩箭?”“那倒没有。”李浔略微皱眉,纠正道,“他只是抽空来校队训练,不是玩,暑假那次是代表学校去和省里其他学校打友谊赛,他成绩还不错的。”事情已经败露,他只能尽可能地给宋仰挽回一点乖小孩形象,但似乎没有成功,李慧瑛看起来还是有些生气。她双手扶腰,气咻咻地说:“他居然骗我们说和同学去厦门旅游,还买了一堆凤梨酥回来,肯定都是网上买的!弄的有模有样,把全家都给忽悠过去了。我真没想到他都学会骗人了,还骗我们这么久!”李浔摸摸鼻梁,不知如何作答,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宋仰在这事儿上确实做的有些离谱。 第81章 俞乐说:“我自己挣的啊,过年接了两个大单子,加上之前的尾款结清,一共拿到两万块。”这话一出,三人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俞乐经常在网站上更新些短漫,靠着人气接商稿和广告什么的,但没想到能挣这么多钱。宋仰啧啧感慨:“厉害啊,你以后就是咱6021的首富了!”俞乐哈哈大笑,边收拾东西边问:“你们呢,都干嘛来着?有没有出去旅旅游?”姜洛瘫在座椅上,长叹一口气:“别提了,哪都没去成,我爸妈逼着我学英语,准备考雅思来着。”宋仰有些震惊:“这么早就要考了吗?”姜洛说:“我记性不好,先学起来,等到大二再学怕来不及。”宋仰明白过来,姜洛这么着急考雅思,是为了出国交换。他们这个专业有个二加二的本科双学位项目,前两年留在本校,后两年出国学习,所以得提前考证。宋仰对出国交换的兴致不高,不过大家都拼命学习新知识来充实自己的现实确实有点刺激到他了。回想过去这一学期,自己忙着练箭,忙着追人,心思逐渐从学业上跑偏。脑海一闪而过自己的期末成绩,强烈的挫败感一点点侵蚀着他。他坐回椅子上,手掌盖住脸颊,缓缓搓揉两下。怎么就这么菜呢。丧归丧,日子还是得过。之后几天,他照常上课,照常练箭,就是晨练的功夫缩短了,他找班长借了上学期的课堂笔记,把那些扣分知识点重新拎出来重点学习。一边跑步还一边背着单词。周末这天,阳光充沛,气温回升,李浔带大伙到室外的射箭场练习。这块原先是片田径场,从建校起就一直在这,又小又旧,后来学校操场扩建,田径场和足篮排场地相连,相映成趣,这边便成了杂草丛生的“郊区”,被人遗忘,除了小野猫偶尔来打个卡,撒泡尿,基本看不见活物。李浔前年刚来学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破地方清理干净,又向学校申请搭建防护栏,重修器材室,才有了如今射箭队专属的室外射箭场。他个人很喜欢这片地方。绿树成荫,万籁俱寂,没有训练任务的时候,他会跑来这边消磨时间。从起射线到靶子的距离是70米,这是世界级射箭赛的标准射程。一到场地,李浔望着对面那排箭靶,他就手痒,同学们热身,他自己先上手练了两把。十支箭总环数九十二,围观的一帮人已经惊呼鼓掌了。不过他自己高兴不起来,这还不是他的最高水准。队员们上阵练习,他坐在一旁指导,记下环数。他手上的一叠小本子记录着队员们的成长轨迹,于慎微的进步最大,阿洪也不错,这个寒假估计没少练习。至于宋仰的话……他往前翻了好几页。没退步也没进步,但就像很多老师总爱说的,在这行,没进步就是退步。换人时,他抬头望向场地,偶然发现隔离网外边站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及腰的长发间点缀着几道闷青色的小辫。他们对视一眼,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见到过她,走过去问她找谁。周游露出一个羞怯的小表情,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李浔顺着她的指尖朝向望过去,对上了宋仰的视线。“你怎么来了?”宋仰嘴角带笑,一路小跑过来,连手里的弓都没有放下。“你不是说要跟我去图书馆吗?”他们交谈之际,李浔留意到那个女生的裤兜外垂着个小挂饰,甚是眼熟……他的大脑自动检索图片,某个瞬间,思路接通,眼神都变了。这玩意儿和看电影那天,宋仰手机上收到的那张照片重合了。“教练?”周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浔回过神:“嗯?你刚说什么?”“我们学校和南大有场辩论赛,我想和宋仰一起去找资料。”“哦,现在?”“嗯,”周游的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吗?”正经事能有什么回绝的理由,李浔拿出师长的气度,大方拍了拍宋仰的肩膀:“去吧,好好比,给咱们学校长长脸。”宋仰把手里的弓箭递给他:“那麻烦你帮我收一下。”说罢和周游往图书馆方向走去。李浔的目光在那两道背影上停留好一会,俩人的身材修长,都是偏休闲风的打扮,一黑一白,靠得很近,大概是聊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宋仰时不时地扭头笑笑。李浔想起什么,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奈何人已远去,回应他的就只有箭头射中靶子的闷响声,衬得他这个问题如此多余。吴家年也盯着那俩背影瞧了好一会,发表路人观点:“真是郎才女貌。”李浔把宋仰的弓箭往架子上一搁,神色淡淡:“我看一般。” 第83章 左右权衡,宋仰还是决定陪周俊霖过生日,因为这事儿逼脾气大,要是不给面子他得翻脸好几天。孙胖体谅他的难处,不过后来还是把饭店包厢号发给他,开玩笑说,要是来得及话可以过来陪他喝杯酒。周六晚上,李浔领着一大帮人来到聚合饭店。这地方可以称得上大学城里最上得了台面的饭店排名top3。偏中式复古的装修,服务生都穿着大红色的绣花旗袍,衬得身型婀娜,各个都化着精致的淡妆。队里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一个劲地盯着她们的曲线看,于慎微转头,凑到吴家年耳根边小声点评:“卧槽,这女的胸好大啊。”“你斯文点。”李浔抬脚踹在他屁股上,于慎微一个踉跄,跪在楼梯上,狼狈起身,拍拍裤腿,改口:“那个女的,那里好大。”李浔:“………………”菜品都是提前订好的,人到齐,服务生便端着东西上来了。李浔在桌上看到好几道宋仰平时特爱吃的菜,拍照发给小朋友。李浔:【真的不来了?小胖特意点了你爱吃的。】宋仰也发来正在吃饭的图片,照片中央是个淋面的水果蛋糕。宋仰:【我也在吃饭,帮我给胖哥带声好。】李浔浅浅地笑了笑,收起手机。明天休息天,大家敞开了肚皮吃喝,一桌有好几个北方人,酒量大,孙胖点了三瓶红酒都不够,又问服务生要了一瓶。李浔喝掉两杯,孙胖立刻又给他续上:“教练,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我敬你一杯,祝你以后事业顺顺利利,生活圆圆满满。”“你也一样,”李浔和他碰了碰杯子,“祝你顺利考上公务员。”孙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只是仰起脖颈,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红酒。李浔留意到他泛红的眼圈,抬手捏捏他肩膀,小声说:“没事,以后想练箭了随时回来。”孙胖点点头,又给自己满上一小杯。李浔无声叹息。体育竞技区别于很多领域,它需要依附太多因素,健康,能力,运气甚至是家庭,这些都会影响到运动员的心态,并不单靠一个‘勤’字就能改变一切。他当年就是这样目送队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这很残酷,也很现实,毕竟生活也是一样,处处是别离。酒过三巡,大家醉态萌生,桌上的东西也消灭得差不多了。“哦对了,还有个事情。”孙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进相册翻了翻,拿给李浔看,“这是我学妹,你觉得怎么样?”李浔经常在体育场见到她,第一反应就是:“她是打算进校队吗?以前练过没有?看着太瘦了点。”孙胖差点吐血:“你这什么清奇的脑回路,我是问你她长相怎么样?”李浔实事求是地评价:“还不错啊,看起来很斯文,应该挺温柔的,怎么,你女朋友?”“……”孙胖无言以对,边上的吴家年乐得眼睛都快没了:“瞧见没,我就说过,长得好看的脑子都不正常,这就是他没女朋友的致命原因。”餐桌上的一帮人都笑了起来,李浔皱着眉,思索半天,还是摸不透原因,直到孙胖在微信上给他推送了一张名片,说:“她不是老来看我们训练么,其实不是看训练,就是对你有点那个意思,你要是觉着还行,就加着聊个天。”李浔连微信都没点开:“还是别了吧。”孙胖疑惑道:“为什么?你刚不是说她挺不错么?”李浔抿了口红酒,直截了当地说:“长的是不错,但问题是实在太小了,她辈分得跟我差一轮吧?个子还小,牵出去像父女,处起来像乱伦,我不喜欢。”如果当时他知道,包厢的门外就站着和他辈分差一轮的小朋友,他宁可咬断舌头都不会找这么个烂理由来回绝。第42章 李浔觉得自己他妈的也失恋了就在二十分钟前,周俊霖的生日宴结束,宋仰连被蛋糕弄脏的衣服都没换,风风火火赶到聚合饭店,想给孙胖他们一个惊喜。他手机没电,但隐约记得包厢名称里有个“翠”字,便一路寻找,扒着门缝听声音,正要进去,却听见胖哥要给李浔介绍对象。他实在好奇李浔的反应,脚步停顿,最后却捡到一句重点——“辈分跟我差一轮,处起来像乱伦,我不喜欢。”隔着一道屏风,他都能想象李浔此时此刻的面容有多严肃正经,就好像是触到了他的道德底线,态度冷硬而坚决。拒绝年龄差就等于拒绝了自己,这冲击来得太突然,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宋仰大脑瞬间空了,眼神茫然地站在走廊里,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唯有心脏激烈地抗争着。经过的服务生转头看他一眼,他神情屈辱地低下头,靠墙站着,像是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孩。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过年时,爸妈在家里开他和初之的玩笑,说要定娃娃亲,李浔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原来一切都有征兆,只是他过于乐观,从没放心上。事到如今,他竟然有一丝侥幸,自己没有贸然表白,师徒关系也没有破裂。只是一想到未来他需要一副虚假的面具来掩盖难堪,眼泪便止不住往外冒。他吸吸鼻子,掌心贴着双眼反复搓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组无效后,他打算先逃离这个地方,却不想一转身,吴家年刚好推门出来。“哟,贵宾!你怎么现在才来?……”他走过去定睛一瞧,“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宋仰还不清楚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支支吾吾:“打了个哈欠。”之前大家都以为宋仰不来了,空余的位置被撤下,搁置在角落。他人一到,众人自觉挪位,给李浔和吴家年中间留出一道空位。李浔手长,从边上的置物柜上勾了套餐具,摆上餐桌,却不想宋仰将椅子放进孙胖和于慎微中间的位置,和他遥遥相对。 第85章 某个瞬间,李浔灵光一闪,想到仅剩的一种可能:“是因为于慎微进省队的事情,你受刺激了?”宋仰脚步顿住,隔着一米远看他:“他进不进省队关我什么事,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爱嫉妒的一个人?”李浔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立刻说:“当然不是了。”宋仰垮着脸,语气里透着一丝憋屈:“可你不还是这么想我了。”“………………”横竖都不对,李浔简直要喊救命了。他破天荒地黏上去,用手肘撞撞宋仰的。“对不起,我错了。”见宋仰没反应,他又说:“可我真猜不到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我也不想看你总这么垂头丧气的,这不像你。”“如果是学习上或者生活上有什么不愉快的都可以跟我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呢?缺钱花?还是被老师说了?”而李浔不知道是,宋仰之所以没反应是因为震惊,他听不得李浔这么轻声细语的说话,李浔越是这样温柔,他就越是难受,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属于他。听到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沙哑:“你别理我了。”李浔刚张开的嘴巴又合上,静静地站在宋仰对面,这个角落没有路灯,他只能借着手机光亮照过去,看见宋仰的肩膀微微起伏。凭经验判断,是哭了。李浔这辈子就惹哭过两个人,一个是家里那位,李初之好骗,只要有娃娃眼泪立马刹车,第二个是十多年前的宋仰。还记得那天他一转身,撞飞了宋仰手里的冰淇淋,小家伙扯开嗓子嗷嗷直哭,当时他也一样手足无措地哄,可印象中,好像没哄好……挺神奇,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竟然还能想起那天宋仰湿漉漉的睫毛和抽噎时泛红的嘴唇。怎么办好呢。他脑海闪过宋仰式拥抱疗法,也不管草坪干不干净,一屁股坐到宋仰边上,伸手搂住,将人圈进怀里:“你别难受了。”宋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打了个哭嗝。李浔觉得这招可能有点效果,又继续说:“你还小,经历的也少,所以很容易把过程中遇到的不愉快都放到最大,其实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宋仰抬眼,果然哭得睫毛都湿了。李浔伸手想抹,宋仰偏头躲开,自己抹掉了。“师父。”“嗯?”李浔觉得有点尴尬,只好去拔地上的野草,绕在手指上,变成了一颗戒指。“你失过恋吗?”刚哭完,宋仰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电光石火间,李浔将这句话和某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联系起来,不可置信地,颤颤巍巍地问:“你、你你失恋了?”“嗯……”宋仰趴回臂弯,委屈巴巴,“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晴天霹雳。李浔两眼一瞪,觉得自己他妈的也失恋了。第43章 你老公在哄你!李浔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他带着和宋仰差不离的状态,恍恍惚惚回到宿舍。一开灯,入眼便是书桌上的那盏纸雕小夜灯,它并没有光亮,可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李浔感觉自己的脸在被它一点一点地灼烧。他在房间转了一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这种完全茫然的状态中,给自己烧了壶热水,然后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发愣。合着这么久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接着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回复他——可不是吗。往事如电影,一帧帧,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从那盏纸雕灯出现开始,他就刻意地靠近宋仰,还酸了好几回,尤其是电影院那次。宋仰和暗恋对象聊得好好的,他非得把人手机给夺走,还自以为帅气又深情。如今细想,每一次越界的试探都能让他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抠地。可真是不要脸啊。他在脑海里扇了自己一巴掌。露天阳台没遮没挡,他反省五分钟连打三个喷嚏,回屋发现水壶电源线没插,“啧”一声,莫名觉得一阵委屈。明明招惹宋仰,拒绝宋仰的人是别的女生,结果却要他这个失恋的来安慰。这算怎么回事。他可以安慰宋仰,可谁来安慰安慰他呢?宋仰回到寝室,没心情玩手机,也没心思看书做题,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谁叫都不理。周俊霖催他洗澡,他说太累了,明天再洗,接着将床帘拉得密不透风。他在黑暗中摸索过往的点滴,酒精使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一会想起周游说的那些话,一会想到孙胖,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期末成绩。他迷迷瞪瞪陷入梦境,梦里李浔有了新女朋友,还邀请他当伴郎,他不依,李浔竟然要他和初之一起当撒花的花童,还说“你俩本来就一辈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被自己的梦气醒,又睡着。 第87章 “嗯。”宋仰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臂抱胸,上身缓缓向后倒去。腹部发力的同时,腰椎传来一阵密集的尖刺感,他皱了皱眉,预感不妙。这是因为久坐导致的腰肌劳损,这种感觉从他读高中时就有了,那会儿功课太多,他时常要熬到凌晨两三点。最疼的那段时间连打个喷嚏都像针扎一样,也上医院拍过片,医生说是关节膨出,要他注意不能提重物。这毛病一出来,每次腰腹一用力,尾椎就会传来针刺感,影响发挥,这也就是他腹肌耐力和背肌耐力一直在及格线徘徊的主要原因。太疼了。每一秒都是煎熬。还没过六十秒,李浔就发现他的上肢抖得厉害,好像快撑不住了。他压在宋仰小腿上的手掌施了点力,提醒道:“才60秒,再坚持一会。”他这个“才”字,让宋仰无奈望天,后槽牙咬得更紧。此时此刻,一秒钟被拉得像一整个冬天那样漫长,脑海中闪回很多片段。好奇怪,明明在学校认识那么多朋友,经历了那么多事,可让他印象深刻的,几乎都和李浔有关。压在他身上那座无形的大山越来越沉,他的眼神越发飘忽,刚开始只是上肢在抖,紧接着绷紧的大腿,小腿,甚至牙齿都在打颤。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根绑着重物的绳索,那些缠绕在一起的细线正一点点崩断。某个瞬间,他无力地哈出一口热气,整个人像坨烂泥,瘫软地向后栽倒,好在李浔眼疾手快,及时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来。102秒。17分。他们花了一上午时间做完体能考核,好在宋仰的长跑拿了满分,总分加起来刚好达标,可以进行下一轮选拔。宋仰抚了抚小心脏,心情大好。阿洪冷眼道:“悠着点吧,你再差一秒就不合格了。”宋仰轻哼一声:“赌一把怎么样?”“赌什么?”“下一轮我肯定赢你。”“行啊,输了怎么样?”宋仰认真想了想:“输了你给我刷一年的鞋子,我输了我给你刷一年的鞋子。”“那有什么问题!”短暂的休息间隙,大家坐在跑道边吃东西补充体能。宋仰出门急,没带什么东西,也没胃口,低头玩手机。忽然,有只托着巧克力豆的大手伸到他眼前,阻挡了视线。那掌心宽大,红红润润,手指也比一般人长很多,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拿着啊。”李浔的手背碰了碰宋仰的手,“他们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宋仰还是无法抑制住欣喜,小心撕开,捏着一颗推进嘴里,含着,没舍得嚼开。“他们是谁们啊?”李浔无奈坦白:“我网上查的。”宋仰有些诧异:“你还查这个啊?”很快,他反应过来,“你哄初之用这招吗?”“哄她才不用这么麻烦呢,她哭累了就停,隔天就忘了。”宋仰不曾参与过李浔的学生时代,又爱瞎脑补,吃起飞醋:“那哄谁麻烦啊?”李浔起身拍拍屁股:“还能有谁。”第44章 今天的浔哥是酸酸柠檬精宋仰躺在草坪上,望着湛蓝的天,一团很像猫爪的云层一寸寸移动,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眼前的世界瞬间一暗,不过很快,太阳又从厚厚的云层里冒出一个头,宋仰再次沐浴阳光,浑身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下来。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李浔正拧着眉头在本子上勾勾画画,大概是在为几名体能不合格的队员发愁。毫无预兆地,李浔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宋仰一愣。尽管昨晚听见那番话,今天他眼里还是藏不住的惊喜。李浔问他:“你还要不要吃了?”宋仰举起手里的巧克力豆:“我还没吃完。”“那么点吃半天,我一口就没了。”李浔说着,也撕开一包,仰头就往嘴里倒。宋仰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吃巧克力,“你不齁吗?你都吃完了我吃什么?”李浔摸了摸衣兜,大概是发现没有存货了,接着他做了个令宋仰难以招架的反应——他张嘴展示一下嘴里的巧克力豆,湿润的舌尖向内勾了勾。这动作颇为暧昧,再加上李浔那对带着笑意的眼尾,就跟邀请人接吻似的,宋仰低下头,为自己过渡的脑补感到短暂的羞愧。第二轮的射箭选拔安排在下午三点,之所以这么安排是想让大家都有充足的时间休息。队里很多学生都回寝室睡觉,不过宋仰没有,草草地吃过午餐,他来到室外射箭场。独自练习是件枯燥且麻烦的事情,因为没有人帮忙计分拔箭,也没人声,尤其是没有阳光的时候,宋仰总有种被世界遗弃了的错觉。射箭场的两侧都有围墙,遮住了风,但箭支还是往边上偏移,打不出高分。宋仰正琢磨是瞄准器的问题还是风力问题,又有脚步声靠近,不轻不重,很有规律,他凭着声音就判断出那是李浔的鞋子,立刻回头。“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李浔左手提弓,右手提着箱矿泉水,嘴里还咬着成绩册的一角。 第89章 学业与爱好如何兼顾是个永恒的难题,李浔能保证宋仰的体能合格,可是保证不了他的学习成绩不被耽误,未来不被耽误。层层枷锁套住的不光是宋仰,李浔感觉自己的头都快操心秃了。“这事情很复杂……”他搭了一下宋仰肩膀,“我慢慢跟你说。”“哪里复杂了?比赛成绩很明显不是吗?难道说你们更看重运动员的体能成绩?”天色阴沉沉的,就犹如宋仰此刻的脸色。印象中,这是宋仰第一次拿这样眼神看他,用这么穿云裂石的语气同他说话,可见是触了底线。李浔尽可能委婉:“你的体能考核成绩还不是特别理想,而这又是最基础的一环……”他顿了顿,觉得宋仰肯定能听明白,没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改口安抚:“但是没关系,暑假有大学生运动会……”谁知道宋仰听完更憋屈了,他就像是个遗弃的小孩,带着那点可怜巴巴的自尊,反问:“所以你也觉得我体能考核过不去是吗?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当然不是,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宋仰无意识地握住他手腕,捏紧了,“师父,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这场比赛的,我保证我体能一定会过的,要是不过,你让我退出校队都可以。”焦虑的情绪顺着皮肤传递,李浔全数接收,回握住宋仰的手掌。记忆中,那双手是很漂亮的,骨节分明,细嫩修长,可如今摸到的是虎口处的薄茧还有手背上流失掉水分的皮肤。李浔的心脏被那股无助的小眼神戳得又酸又软,一口气就堵在喉咙口,恨不得立马就把申请名单给撤下来,可那么做实在太不理智。“趁着这段时间,你先补补功课,这对你而言也很重要。”李浔这么说,宋仰也知道结局了,他顿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竟然期待着李浔会对他有什么特殊关照。微风卷起满地落叶,宋仰的眼神黯淡下来,松开胳膊:“我知道了。”他轻声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他这一走,李浔也彻底没了吃饭的胃口。第二天,宋仰没有像往常那样到箭馆训练,李浔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名额的事情闹情绪,也没多想,第三第四天,宋仰继续请假,逃避训练。李浔打过他电话,宋仰不是说要上课就说去图书馆,可问题是,他连李浔带的那节体育课都任性地翘掉了。意识到问题严重,李浔上寝室找人,当时天色已晚,屋里就俞乐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画画。李浔进门就问:“宋仰人呢?”俞乐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不知道,应该是去图书馆了吧。”“哪个图书馆?”“哪里有座上哪,也可能在自习室,你找他什么事吗?”李浔答不上来,无功而返,下楼后,潜意识把他带往图书馆的方向。就快要到立夏了,校园角落遍地开花,李浔留意着道路两旁,深怕错过了少年的身影。馆内三层,座无虚席。李浔由下而上,放慢脚步,一层一层寻找,就好像十多年前,宋仰在茫茫人海中摸索着有关于他的线索。图书馆边上有条复古的回廊,静谧悠长,像蜿蜒的巨龙,木制的围栏边也坐着不少看书的学生,四周是茂密的树丛。亭子中央,有几张圆圆的小石桌,咖啡,奶茶,水果,香气四溢。周游正在给宋仰讲题。“我昨晚传你的思维导图都看过了吗?”“嗯。”周游说:“你一周后再把内容重新再背一遍,就不容易忘记了,重点要学会处理信息,先把目录摘出来,对问题进行思考和联想,这样可以加深记忆。”“好。”宋仰腕上的手环振动起来,提醒他到了训练时间,他按掉,继续做题。周游问:“你今天也不去训练了吗?”宋仰的下巴垫在拳头上,摇摇头。周游觉得奇怪:“以后呢?也不去了?你不是很喜欢吗?”宋仰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啊。”周游笑起来,“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了呗。”宋仰提了口气,双掌盖住眼睛,苦闷道:“我很喜欢射箭,太喜欢了,喜欢到离不开它,但同时它又带给我很多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一棵松树后,李浔的脚尖动了动,却听见周游用女孩子特有的,很柔软的语调问出了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那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困扰吗?”李浔脚步一顿。他内心忽然产生了很邪恶的念头,他竟然希望宋仰就此打住,不要再和她深入聊下去。他渴望宋仰将平素的愉快与苦闷都与他分享,仅与他分享。很快他又为自己的这种离谱的占有欲感到羞愧无比。可最后,他还是听见宋仰开口了。宋仰告诉周游,他曾以为自己能拿到省运会的名额,高兴了一个晚上,还和舍友大肆庆祝一番,可最后那名额却成了别人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和舍友解释;成绩不断下滑,家人的期待让他感到山一样的压力和歉疚,同寝室的朋友都有了新的目标,而他的前途一片渺茫;他不知道射箭运动员原来练那么多项体能,他的腰肌劳损日渐严重,打喷嚏的时候都会犯疼,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起来;他遇到了艰难的瓶颈期,训练时常不再状态,很害怕自己的成绩再也上不去,怕自己真的无法逃脱小脸拿不出好成绩的魔咒,怕自己将来真的像孙胖说的那样,一事无成;他对射箭的喜爱,对未来的期待,最终都变成压垮他的稻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成绩有了执念,圆心以外的位置,都无法让他感到快乐。 第91章 “好好好……”电话还未挂断,那端传来了初之软软糯糯的小奶音,“是小仰哥哥吗?”“对呀,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接他?”还没来得及听到初之的回复,老爸已经将电话给挂断了,宋仰无奈一笑,定好闹钟,戴上眼罩和耳机,靠在椅背假寐。短暂的休息时间,他做了个梦,梦见李浔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箭馆明晃晃的灯光下,李浔扔给他一张考勤卡,面沉如水:“你看看你,多久没来训练了?就凭你这样的态度,也想进省队?”卡片上大红色的叉叉像恶魔的爪牙,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向李浔道歉,李浔却告诉他:“如果真的那么痛苦,就不要再练了,这世上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肯定还能找到让你感到充实和快乐的事情。你以后也别再叫我师父了。”他是被吓醒的,醒来时掌心都是虚汗。他都不记得这是这个月第几次做噩梦了。他以前很少做噩梦,就连高考前的那几个晚上,梦见的都是考完出去旅游。似乎是从这学期开始,他烦心事越来越多,做噩梦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待他揭下眼罩,看见窗外夜色如墨,繁星点点,边上的小孩和大叔都睡熟了。他抱着背包,悄悄起身。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没有导航定位,他只能凭着感觉跟随人流往外走。烤肉肠的香味四处弥漫,刺激着他的唾液分泌,可摸遍身上和包里所有口袋,只摸出两枚钢镚,还不够买瓶矿泉水的。最可气的是他后来还是选错了出口,得绕一公里才能到百货商场。““早知道就不回家了……”他的嘀咕声和肚子的叫嚷声遥相呼应。也不知道老爸到了没有。宋仰耷拉着脑袋,脚尖勾了只不知道从哪飘过来的塑料袋,一路踢着走。淡薄的月色被风里的树枝摇碎,妆点在他脸上,明暗交替,看起来有些落寞。李浔第三次按响喇叭。宋仰终于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似乎还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李浔又用远光灯晃了晃他。借着路边商店的光亮,宋仰看清车牌,心头一惊,来不及细想,欢欣雀跃地绕过街边绿植。车窗正好降下。“师父!你怎么来了!?”李浔细细打量窗外的少年,不过就一周而已,宋仰明显瘦了一圈,小脸都快瘦脱相了。他心口还酸着,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临危受命,不来不行。”宋仰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李浔是没有义务来接他的,既然来了就是一份恩情,他别扭也不闹了,满怀欣喜地钻进副驾:“是我爸让你来的啊?”“不然呢。”李浔递给他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舅舅,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一直藏在后座啃蛋饼的李初之冒出正义的声音,“明明是你非要来的。”李浔:“……………”第46章 “师父……你好厉害。”宋仰的耳朵可尖着,自动翻译了初之的童言童语。“师父,你……”李浔炸毛,嗓门调老高:“赶紧吃吧你!这玩意儿得趁热。”宋仰再次张嘴。“你不吃还我!”李浔作势要抢,宋仰嗷呜一大口,嘴巴撑成大嘴猴,李浔无意瞥了他一眼,再认真看一眼,没忍住乐出声。这家配方是改良过的,里面放了很多料,一口咬下去,满是培根浓郁的烟熏香。宋仰饿坏了,将纸袋一撕到底,腮帮子被食物撑得鼓鼓的。这是他这一周来吃得最香的东西。天知道他前两天有多想找李浔一起吃饭,可他怄着气,拉不下脸,刚开始是为了那个名额憋屈,后来是因为私人感情。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矫情,非得证明点什么才满意。灌饼外壳焦脆,软硬适中,在齿缝里久久留香,宋仰边吃边欣赏窗外的风景,脑海回响着李初之的那句话。明明是一样的夜色,一样的高楼,心境和两分钟前截然不同,他情不自禁发笑。似乎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因为李浔不搭理他难过到要爆炸,可人一出现,他又兴奋得像炸开的烟花,什么都无所谓。他感受着心态的变化,不断告诫自己,以后要大气,一定要大气。一大一小吃得正欢,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咕噜”声,宋仰侧耳一听。“师父,你自己没吃吗?”李浔“嗯”一声:“买饼的那地方没车位,又有交警巡逻,我怕被贴条,就买了俩。”宋仰低头瞧瞧手里的饼,已经啃剩半个了,他扭头看看初之。初之爱吃肉,不爱吃素,吃东西前会把菜叶子抠掉,手里那个已经被她糟蹋得不像样了,并且这犊子还有点护食,哪怕是没了肉的蛋饼,也没有一点要贡献出来的意思,小脸扭向窗外,装没听见。“要是你不嫌弃……”宋仰话音未落,旁边那位已经抢先:“不嫌弃。”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太急,李浔又补充:“我确实挺饿了。”宋仰赶紧把带肉的那面递过去,李浔一大口,他一小口,欲盖弥彰地避开咬过的地方,可避不开生理上的愉悦。 第93章 宋仰也跟着他往外看:“瞅什么呢?”“瞅瞅今晚的月亮打哪边出来的。”宋仰哈哈大笑,一转身,又拿起桌上抹布吭哧吭哧搞卫生。宋景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懂事吓坏,第一反应:“你不会又在学校整出什么搞不定的大动静来了吧?”宋仰翻了一眼,边整理书架边说:“什么叫又啊?我啥时候犯过错了?”宋景山扶了扶眼镜腿,拿起米糊吹吹:“说吧,又准备整什么幺蛾子了?”宋仰“嘿嘿”一笑,把房门关上,坐进沙发里,发表长篇大论。宋景山的眼镜片被米糊熏出一层水汽,摘下擦了擦。他平时教的就是帮大学生,所以不像高中老师那么严肃,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你喜欢射箭我是没什么意见,但自从上大学以后,你的成绩一落千丈,难道一点也不着急吗?”宋仰说:“上学期我的心思确实偏移了,上课老开小差,但我可以保证,这学期考试绝对不可能再出现那样的情况。”宋景山还是头一回听见儿子用这么诚恳的态度承认错误,有些意外。“那以后呢?要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你到处比赛,怎么兼顾学业?你别忘了,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当初都是你要选的,现在倒好,你又有新的目标,觉得学习没射箭重要了,小仰,你不能拿自己的将来当儿戏啊。”宋仰拧眉,正色道:“我知道,我现在应该死磕书本,保证出勤率,拿高绩点,证书拿得越多越好,将来找份稳稳当当的工作,娶妻生子,然后教育孩子也一样,告诉他应该像我这样做。”宋景山一点头:“对啊,人生就是这样子的,难道不好吗?你小日子过得不舒坦?”宋仰激动又无奈地摊了摊手:“可那是你们向往的人生,你们觉得这很正常,一旦走出这样的舒适圈,会活不下去,可这并不是我渴望的人生。我很喜欢射箭,从小就喜欢,当我射中圆心的时候,那种充盈的满足感能让我的身体分泌出多巴胺,我感觉我为它所用掉的力气,消耗的时间都是值得的。”宋景山顿住。宋仰说:“从小到大,我都照着你和老妈给我安排计划表执行,包括报什么兴趣班,读什么培训班,都是你们挑的,甚至连钢笔字帖买的都是老妈觉得适合我的,我怕你们会不高兴,所以每样都尽可能做到最好,但我学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开心,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株植物,任由你们修剪成想要的样子,又或者说,是被大众认可和喜欢的样子。”宋仰越说眼圈越红,宋景山有些动容,他从来没听儿子说过这些,字字句句都像榔头敲在他胸口上,手里的面包顿时没了滋味。他短暂沉默了一阵,说:“有一点你得搞清楚,我们为你报课程,并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相反的,是想你将来能够更自由一些。像你说的,我们当然可以对你不管不顾,给你自由,可真的什么都不做,恐怕有一天,你也会反过来质问我们,为什么别人都有的,你们却不给我?”宋仰不说话。宋景山轻叹一声,开了个轻松的小玩笑:“都是第一次当爸妈,没什么经验。”宋仰很浅地勾了勾嘴角。宋景山继续说:“我们就是尽可能地创造条件让你学点东西,将来少受点罪,只不过时代跟那会不一样了,那些最好的,都成了我们认为的最好。”宋仰低头,揉了揉酸涩的鼻尖。他记得小时候听老爸说过,他们那个年代,整个镇上都是穷人,读书是相当费劲的事情,他们每天要走几十公里的路,一到冬天,冰天雪地,脚趾头都冻得失去知觉,身上出的汗,弄湿衣物,反而更冷。所有学生围坐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的教室里上课,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老爸有一根脚趾就是小时候冻坏了,被截掉一段。那时候很多小孩子都没机会读书,只能进厂工作或者在田里干活,现在几十年过去,那些人年纪大了,字依然识不得几个,继续干着一样的活,等着被代替的一天。“老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宋仰抬眸,诚恳道,“我不会因为射箭放弃学业,但也请你们不要逼我放弃射箭。这件事情我想得很清楚,我确实可能因为打不出什么好成绩,几年就退役了,可如果我今天就这样放弃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其实当我看见校队那些打得比我出色的同学时,我就已经在懊恼了,为什么没更早地去尝试……好在现在还不算晚。”宋景山缓慢地搓搓掌心,避开宋仰的眼神,好像在权衡什么。宋仰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在心软,破釜沉舟地说道:“不如你们给我三年时间。如果在这个期限内,我连国家队的门槛都够不着,那证明我确实不是这块料,以后都不提这茬,专注考研深造,但如果真的有机会进国家队,就请你们支持我可以吗?”儿子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宋景山愁眉不展,额角都快搓出泥来了。“这话你怎么不跟你妈说?”“……”要捏当然是要拿软柿子捏了。宋仰违心道:“您不是一家之主么!您批准了,老妈还能不同意?”一家之主被这罕见的彩虹屁给熏迷糊了。“但你那分数不能太难看了,起码得保证不挂科,功课上有问题尽管找老师,实在不行你找我,我这多得是前辈,都特别热心。”宋仰表面点着头,但心里还是发愁。学习上的事情他也不是没琢磨过,谁不想考个高分呢?可一天就二十四小时,去掉上课时间,他留给训练的时间本就不多,他不可能再匀时间出来了。洗完澡钻进被窝,宋仰看见微信上有个未接到的视频消息,是李浔拨来的,他迫不及待地回拨过去。等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李浔卧室的吊灯,凭感觉判断,李浔已经上床了。宋仰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屏幕的光亮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亮汪汪。“你人呢?”那头传来男人慵懒的声线:“在啊。”宋仰:“脸呢?”镜头往下动了动,出现一个脑袋以及裸露的肩部,宋仰瞳孔瞪大:“你裸睡的啊?”李浔很轻地“啊”一声,表示答对了。宋仰脑海有了画面感,莫名害臊:“那之前住酒店,怎么没见你裸睡啊?”李浔象征性扯了扯被子,但很快又滑到胸口下边,他也就懒得遮了:“你好像很期待?那下次再跟你一起住酒店,我裸着睡。”“好哇!”宋仰笑得面红耳赤,床板都在颤抖。李浔关心道:“你跟家人坦白了吗?”“嗯。”宋仰眉眼依然带着笑,“我爸同意我练箭,还说帮我搞定老妈,就是要求我别挂科。”聊到正题,李浔把电视关了,嘴角一翘:“看吧,我就说事情一定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第95章 这小区有点岁数了,最高四楼,没有电梯,楼道里挤着好几辆落了灰的自行车,李浔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宋仰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心跳就没稳过,此时又到达了巅峰。李浔住三楼,中间是一道长长的回廊,宋仰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层有多少住户,李浔就已经把门打开了。“进来吧。”宋仰看见玄关靠着一堆木板:“这什么啊?”“床啊,这里原本就一张单人床,咱俩睡肯定不够,我就又买了一张,还没来得及组装。”“啊……”宋仰受宠若惊,“那很贵吧,我把钱打给你!”“不用。”李浔把一堆东西往客厅里推,满不在意地说,“床板很便宜,我上闲鱼淘的,也就三百多,而且是同城的卖家,运输费也是对方出的。”价格是不算贵,但也不能让李浔掏这个钱,宋仰想了想,说:“那我承包咱们这个月的伙食费。”“好啊,”李浔想到什么,坏笑起来,“不过我食量很大,你能喂得饱我吗?”宋仰低下头,像出嫁当晚的小媳妇儿,小脸通红:“我尽、尽量吧。”屋子面积比宋仰想象中还大一点,玄关右侧就是个开放式厨房,看起来经常使用,台面擦拭得纤尘不染,油盐酱醋样样齐全,砧板边的收纳篮里有姜蒜、辣椒、番茄还有被保鲜膜包裹住的半个洋葱。正前方是客厅与阳台,落地窗与窗帘敞开着,阳光将空气里的浮尘照得一清二楚,客厅的左手边有道虚掩着的门。宋仰放下东西,满脸期待:“我进去参观了啊,应该没什么不能看的吧?”“没,你随便看,”李浔转身洗手,然后把围裙往脖子里一套,“我先弄吃的,你午饭吃了吗?”“还没有。”宋仰像只小狗,迫不及待蹿进屋。李浔转头,拔高音量:“你想吃什么?意面还是饭?”里面传出欢快的声音:“随便,你做的我都爱吃!”卧室和客厅一样宽敞,很显然是把两间卧室打通,一侧用于办公、更衣,靠窗的位置是床铺和各种健身器材。宋仰拉开窗帘,画面出乎他意料,飘窗上摆着好些玻璃瓶,养着形态各异的水培绿植,春雨、吊兰、富贵竹、竹芋、如意皇后,还有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根茎吸满水分供给叶片,它们沐浴在阳光下,色泽明亮又健康。想不到李浔还有这么柔软的一面。瓶身用丙烯颜料上了色,就是画技一言难尽了点,花花绿绿的,十分抽象,完全瞧不出画的是个啥,但这些瓶子宋仰认得,就是喝酸梅汁的那个玻璃瓶。宋仰觉得可爱,将它们按颜色分类排出方阵队,最后拍了个漂亮的全家福。相比其他地方,书桌就显得有些凌乱,笔记本没合上,右侧堆满关于竞技和心理的专业书,打印机上还有一叠文件,是与射箭技术改进、提高运动员心理素质相关的论文,有一份还是全英文的,他好奇,拿起来看了几行,又迅速放下。太专业了,他根本看不懂,不过从一些英文单词大致能判断,那是一份和运动员赛后心理疏导有关的文献。原来李浔一直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默默付出,为的就是他们能在热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动静飘进房间,宋仰小跑出去,李浔正在切那半个洋葱。他的手指细长,刀速极快,也不用眼睛看,手起刀落,洋葱被切成均匀的丝状,再接着就是“哗哗哗”地切丁。宋仰直接看呆:“哇,你好厉害啊,这样不怕切到手吗?”李浔拿刚摸过洋葱的手指伸过去吓唬宋仰:“它很灵活的。”不想宋仰非但没躲,还抬手将手掌对上,惊叹:“你的手指好长啊。”李浔脱口而出:“我身材好呗。”宋仰问:“身材好和手指长有什么关系?”李浔噎住,低头炒菜,宋仰盯着他,三秒后反应过来,臊得脑门呲呲冒烟。刀锋在砧板上滑过,洋葱、胡萝卜、蘑菇和虾仁一并扔进锅里,立刻爆出浓烈的甜香。李浔本无意炫技,但被小朋友夸赞后,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神情愉悦,还表演了颠勺,食物在空中像烟花一样散开,又稳稳落回锅底。宋仰鼓起掌:“你这技术都可以去拍新东方的广告了。”肉酱沸腾后,李浔把一锅刚煮开的意面倒进去均匀搅拌,等面条吸满汤汁,变成明艳的橙红再分批捞出,整整五人份的量,而后又煎了两块牛排。宋仰拍照记录后才动叉,大概是职业使然,酱汁里的猪肉都被牛肉丁代替。李浔盯着他鼓囊囊的嘴巴好一会,问:“味道还行吗?”宋仰竖起大拇指:“好棒!”李浔心满意足,大口吃面。宋仰平时的饭量吃一份多点就够了,今天吃了两份,外加一块牛排,他们在客厅休息了一会,开始倒腾那张床铺。“你比较想睡卧室还是客厅?”李浔问。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因为客厅的懒人沙发很小,可以随时移开,空出极大空间,而且他想到宋仰在宿舍都要按床帘,大概是需要私密空间,至于他自己,睡哪都无所谓。宋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只有这两个选择吗?”李浔一愣,脑内有种不错的预感,但还是尽量保持面部自然:“倒也不是,你想睡哪都行,从现在开始,这里也是你的寝室了。”宋仰心尖一暖,很小声地试探:“那我想跟你一起睡卧室可以吗?因为我有点怕黑。”李浔提了口气,年龄和阅历迫使他镇定下来,点头挤出一个字:“行。”第49章 “过来趴着,我给你顺顺毛。”俩人的臂力都不小,没多会功夫床板就拼好了,李浔在上边铺了张薄薄的床垫。宋仰嫌垫子不够软,要上网再买一套。李浔的职业病上线,脱口而出:“你腰不好就得睡硬板床,睡什么软床垫,越睡越酸。” 第97章 不过他没把握好“适量”的那个“量”,以及“慢炖”的那个“炖”,最后还是潇潇洒洒翻了车。李浔盯着桌上的三道菜,失了言语。青椒牛柳,黑乎乎一盆,他分不清哪根是青椒,哪根是牛柳;茄汁大虾的虾并没有剪去触须,更别说去掉肠子这种细活,图片上番茄色的汤汁被宋仰熬成咖啡色,他甚至嗅到了一股焦糖的味道;番茄鸡蛋是唯一一道看起来正常的菜,可鸡蛋是甜的,宋仰把细砂糖当成了盐,加了两大勺……食物出锅的那一刻,宋仰自己也知道这几道菜的味道大概率不怎么样,可这是他第一次做,多多少少带着点滤镜,品尝了几口,甚至觉得还凑合,尤其是青椒牛柳,他尝出了草原风干牛肉的味道。“师父,你尝尝看这个肉,挺香的。”李浔夹起一根牛柳,推进嘴里,嚼了几下,没咬断,还有点塞牙,他猜想尿尿的磨牙棒口感也不过如此,最后连灌半杯水,咽药似的把那玩意儿从嗓子眼顺下去。宋仰还问:“好吃吗?”“……”还不如咽药呢。不过李浔不想打击孩子做饭的积极性,违心一笑:“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挺不错了,还有一点进步的空间。”宋仰贴心地为他添菜:“那你多吃点。”李浔:“……………………”他能说他已经饱了吗。这顿饭的后劲有点大,李浔瘫在沙发上动弹不了,米饭也是宋仰烧的,水放少了,最上面那层邦硬,他感觉自己吃下去的根本不是饭,是石子,那些石子堵住他的肠胃,上不来也下不去。他翻出许久没用过的药盒。万幸,健胃消食片还没过期。宋仰问:“你肚子不舒服吗?”李浔反问:“你肚子是舒服的吗?”他俩一人三颗,把最后一板消食片嚼了,同步后仰,倒进沙发里,揉着肚皮,长叹一口气。宋仰盯着天花板:“师父……你说我们会不会便秘啊?”李浔:“闭嘴。”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李浔从抽屉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录了从他进入国家队到离开那天所学到的全部训练方式。运动员的体能、注意力、技术和心理素质层次不齐,他给队员们制定的计划表也不尽相同。宋仰的不足之处并不在于技术动作和努力程度,而是在于体能和心理,还有因为赛前紧张导致的注意力不集中和对时间的把控。心理控制的方式有很多,李浔摘下手表,让宋仰盯着秒针看。他事先没交代什么,宋仰看了十来秒就转头问:“这有什么可看的?”李浔不交代,还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视线别离开它。”宋仰依言照做,坚持了半分钟,当李浔起身走向玄关,他立刻伸长了脖子问:“你去哪儿啊?”李浔:“……”他意识到宋仰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完全集中过,哪怕是盯着秒针,余光也在注意四周。到了赛场,也很容易被周围的声音给干扰。这样下去不行。李浔转身走回客厅,气势汹汹坐下,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你盯着一样你感兴趣的物体,观察它的细节,就静静地这么看着它,注意力别转移,你能做到吗?”宋仰这才恍然大悟,懊恼自己刚才表现不佳。他的视线在屋子里逡游一圈,最终落回李浔那对英气的眉眼上,晶亮的瞳仁里有他小小的倒影。宋仰轻声打申请:“那我能观察你吗?我想我能观察一天。”李浔心头一喜,猛然想起自己眉角的一颗痘印还没完全消下去:“不行!你换个目标。”“你害羞了?”“放屁。”李浔的双掌撑在大腿上,豪言壮语,“来就来,谁先移开视线或者笑了,谁就是对方的狗。”“你也太狠了吧!”话虽这么说,宋仰还是挺期待地将双腿盘起,面朝李浔。李浔也以同样的姿势坐着,按下计时器,画面如墙上的海报一般静止。宋仰眨了眨眼,放轻呼吸,肆无忌惮地描摹着对方的五官,李浔的眼型并不符合大众审美趋势,浅浅的内双,眼尾略微有些下垂,不笑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亲和力。宋仰以前总被这眼神唬得一愣一愣,觉得他为人冷漠,不好相处。直到见到它们弯成月牙型的样子,才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他身上的这种温柔并不是指脾气好和无下限的忍让,而是无数细节堆砌起来的舒适感,理性、耐心、适度的宽容、还有那颗强大且冷静的内心。宋仰一开始是被李浔身上的冠军光环所吸引才不断靠近,现在是被这些生活化的细节深深吸引。他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李浔了,肯定也遇不到第二个这么宠他的教练了。“我发现……”李浔靠近他,轻声说,“你耳朵红了。”“是吗?”宋仰摸了摸耳垂,无意识地别开视线。“哈!你眼睛动了!”李浔一拍大腿,兴奋地点点他胸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色|情呢,他好像在哪部片子里见过这种设定。不过下一秒,李浔就用实际行动打破了宋仰美妙的幻想。只见他将一个靠枕丢到墙角,抬手一指,用使唤尿尿语气吼道:“去给我捡回来。”宋仰一头汗。 第99章 大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可心动就是心动,没有道理可言。一想到今后无数个夜晚都有宋仰相伴,他站在镜前忍不住傻笑。不过他这种亢奋的状态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他把自己搓得干干净净,出门却发现宋仰正“噼噼啪啪”地跟人聊天,对方还是个女生。宋仰眉眼带笑,李浔笑意全无,一屁股坐下,换上一副查岗的口吻:“这女生谁啊?”偏偏宋仰还没当回事。“不是有备注吗?我们班长啊。”又是她。李浔靠过去:“聊什么呢?”“没什么,就是问她借本书。”李浔看见屏幕上有宋仰发出去的一句——太谢谢了!你好细心哈哈哈哈!明天请你喝奶茶,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还没什么呢。这保姆当的,真是贴心。李浔仿佛嚼了个柠檬,牙龈发酸,咬牙切齿:“借什么书?图书馆没有吗你非得问她借?”“有啊。”宋仰又随手戳了个表示感谢的表情包过去,“不过是好久以前的了,我们学校图书馆就两本,都被人借走了,后来她让一个朋友在他们学校借到了,说明天拿给我。”那表情包是个卡通小熊送出一枝花,头顶“谢谢”两字,不过在李浔眼里,那朵小花是爱的玫瑰,小熊歪头就是在卖萌。他气得肝火旺盛,胸腔发闷。周游还回了个腮帮子通红的柴犬表情包。这不是调情是什么?合着又变回双向明恋了?李浔忍无可忍,皱起眉:“你上回不是说她拒绝你了吗?这算什么?旧情复燃?”宋仰没反应过来,一脸困惑地看他:“什么复燃?”李浔气血上涌,有些口不择言:“上回操场上哭成啥狗样你忘了?你不是说被暗恋的人拒绝了吗?”宋仰那晚喝得太多了,睡一觉醒来忘了七七八八,他瞪圆双眼,将李浔的话反复咀嚼。电光石火间,脑后仿佛有一道闷雷劈过,震惊地用手戳着屏幕:“你你、你该不会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她吧?”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李浔记不太得宋仰当时的原话,原本挺自信的他被宋仰的表情弄糊涂了,心虚反问:“不、不是吗?”“我靠!——”宋仰罕见地彪了个脏字,气极反笑,“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啊?”李浔这才意识到自己脑补过度,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两分懊恼,剩下七成全是尴尬,不过还是没忘记重点:“那你跟谁告白被拒了?”他还敢问。宋仰提起来的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脸色由清白转为淡红,他感觉自己快冤死了。可他又没勇气拿师徒情分去赌一个概率极小的可能,幽怨地瞪一眼李浔,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反正不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了。李浔回想起在图书馆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周游在安抚宋仰的时候,眼里满是钦慕,还有那些毫无营养的聊天,那些不需要任何回报的笔记,怎么看都是个春心萌动的少女爱上了班上长得好看但成绩一般的帅哥,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宋仰喜欢周游这事儿是个误会,周游喜欢宋仰这事儿,他不可能误会。李浔指着他:“我可警告你啊,别仗着点姿色就和女生乱搞暧昧,就算你暗恋的人拒绝了你,你有点不甘寂寞,但也不能拿一个你不喜欢的小姑娘当备胎瞎使唤。”哐哐两口大锅砸得宋仰猝不及防,瞳孔瞪得像玻璃珠,唾沫横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谁拿她当备胎了啊!我不就是问她借本书吗!”李浔按住他的手机屏幕,往上翻了又翻,一副证据确凿的样子,五官都变得灵活了。“这么多聊天记录,普通同学至于天天说晚安吗?还有过年那会儿看电影,你全程都在跟她聊天,电影都没细看,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就是这个头像!”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宋仰惊讶于天蝎座的迷之记性,后又被他这番强词夺理气得头晕,说晚安怎么了?他怎么就看不见晚安之前是周游发给他的笔记资料呢?宋仰跟无头苍蝇似的原地绕了两圈:“跟我聊个天就算备胎了?那我岂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这语气听起来很是委屈,李浔也意识到自己话有点过,还没弄清楚全貌就瞎臆断,这不是他的一贯风格。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但凡沾上情情爱爱,智商容易直线下降。事情以意料之外的发展收尾,李浔张了张嘴,正想道歉,小家伙鼻子里“哼”一声,扭脸进卧室。小鬼头脾气还挺大。李浔也气呼呼地抱起胳膊,钻牛角尖,一边怨宋仰天天和女孩子聊天,勾搭这个勾搭那个,一边努力进行自我调节,他不都解释过了吗,都是同学。你一个当师父的跟徒弟置气?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李浔先受不,提一口气,推门进屋。谁让他是师父呢。宋仰没在床上,倒是浴室亮着灯。莫非是躲马桶上偷偷哭? 第101章 “没事儿,你尽管用,用完我再买新的。”李浔说完,煞有介事地凑到宋仰的侧颈闻了闻,哄小孩似的口吻说,“嗯,确实挺香,我闻见了。”第51章 一起啊。换环境的第一晚,宋仰睡得意外地踏实,一早被手环振醒,发现隔壁床已经空了。李浔维持着老年人的生活作息,早睡早起,四点多就爬起来捣鼓早点。宋仰洗漱完,甩了甩被子,叠好,顺便把李浔那床也叠成豆腐块。窗外的天色还暗着,李浔在厨房揉一坨面团。宋仰顺着光亮走过去:“你这是准备做什么?”李浔没想到他也起这么早,吓一跳,把揉好的面团扔进不锈钢盆,用一层浸过水的纱布盖着:“猫耳朵吃过没有?”宋仰愣了愣:“是油炸的那种吗?我上小学的时候吃过。”“不是,是煮的,酸辣的那种。”“那没吃过。”“一会儿回来煮给你吃。”宋仰啄米般点头,满眼都是期待。他们换好运动服,下楼绕着老街晨跑。这个时间的城市是最安静的,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也没有喧闹嘈杂的噪音,店面大门紧闭,空气湿润清凉,纯净的夜空让光有了颜色。躲在黄杨树后的野猫瞪着幽幽的双瞳寻觅食物,脚步声靠近,一对尖尖的耳朵反射性地后压,四肢抓地,后背弓起,随时准备将自己发射出去。“师父,你等等我!”宋仰的体能快到极限,半道停下来,双掌撑着膝盖喘粗气,“我实在跑不动了。”李浔的脚步放慢,但没停下来,看了一眼手环说:“还有两公里,加油加油。”“啊——”宋仰喉间干涩,鼻腔深处被冷空气刺得有些难受,“刚才不是已经六公里了吗,怎么还有两公里?”“你今天超时十秒钟,多出来的一公里是惩罚。”李浔倒退着冲他勾勾手,“快点,跑赢我有奖励。”宋仰把李浔当食物,吸一大口氧追上去。等下身影远去,树后的野猫放松身体,抖了抖耳朵尖,纵身一跃,蹦到旁边的垃圾桶上,圆溜溜的脑袋和爪子探进洞里,继续扒拉残渣。李浔算准路程,两公里结束,正巧是小区大门。今天的雾气很重,十几公里下来,俩人跑得浑身湿透,宋仰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前额。到家,李浔先让宋仰冲澡,自己进厨房洗了把脸。宋仰还知道谦让,用纸巾擦了擦脸说:“你先吧。”李浔抬了抬眉:“那我跟你一起。”宋仰有贼心没贼胆,跟耗子似的蹿进浴室。窗外,墨色的天空逐渐褪去色彩,星辰隐没在朝雾之中,天一点点亮起来。盆里的面团醒得差不多了,李浔将它捞出来,揉出空气,然后从冰箱拿出酸菜和番茄,一遍遍清洗,切好备用。宋仰冲了个战斗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就跑出来:“猫耳朵呢?”“马上好。”李浔将面团切成指甲盖大的小颗粒,按压在寿司帘上,轻轻一滚,带着纹路的小耳朵就出来了。宋仰觉得好玩,兴致高昂地撸起袖子:“让我来试试看。”李浔把位置让给他,回屋冲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切好的那部分面粉团已经被捏成千奇百怪的造型,唯独没有像猫耳朵的。为此,宋仰做了一番解释。“这个圆的是硬币,谁吃到这个有财运,这是汤圆、这是海星,哦,还有这个!是你的箭,我搓得是不是很精细!”李浔弯腰端详起宋仰搓出来的小玩意儿,确实有模有样,在这一点上,宋仰和李初之很像,总是用细小的创意让他的生活充满惊喜。每当遇到这种时刻,李浔总能想起军训那天,王主任幽幽的感慨——年轻真好啊。面团下锅后容易变形,李浔拍照留了个念。煮沸的面汤里加入酸菜和番茄,刺激唾液分泌的酸味迅速扩散开来,宋仰尝了口面汤,露出惊喜的神情。“好喝!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我发现你真的好会煮东西。”“是吗?”李浔笑起来,他怀疑自己煮泡面丢鸡蛋,宋仰也能吹出一串彩虹屁来。吃饭时,李浔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宋仰身上来回晃。“你吃得饱吗?”宋仰鼓着腮帮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这个猫耳朵好有劲道,是不是放发酵粉发出来的?”“我在里边打了几个鸡蛋,面粉里蛋白质的含量越高,揉出来的面团就更劲道。”李浔说着,用汤勺舀了些奇形怪状的小东西放到宋仰碗里,“你喜欢的话多吃点,我太久没弄这个了,量没算准,下次多揉点。”宋仰喝汤时舀到一颗爱心形状的,又送回李浔碗里。李浔愣了愣,抬眸看他,宋仰解释说:“这是我捏的好运心,吃完好运一星期。”李浔勾唇笑笑,果断把那颗小爱心吃下去。这个家在宋仰搬进来之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今天多对情侣马克杯,明天多一对拖鞋,后天又添置了个多层鞋柜,但与此同时也有很多让李浔头疼的时刻。比方推开玻璃窗晒衣服时,发现空调外机箱下藏着被宋仰用乌龙茶喂死的绿萝;再比方在深夜,宋仰端着一碗焦黑的炒饭,热情满满地说,那是专门为他做的夜宵…… 第103章 宋仰这才明白过来,这人压根不是李浔的粉丝,纯粹就是来卖人情的。他此刻脑海一闪而过一个最坏的结果——李浔一旦心软答应下来,给足对方面子,对方团队定会找一批营销号发软文,又或者利用各种剪辑片段炒作,说廖庭远在某次比赛上赢了国家队射箭运动员。这可是个大噱头,够这人吹一辈子牛皮了,再弄个什么运动健将的人设,又能圈一大波粉丝。可谁会关心李浔的心情呢?“师父……”李浔同他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又冲着助理轻笑道:“吃饭就不必了,比起射箭,我觉得你们廖哥更适合去演戏。”那人离开后,宋仰想到什么,小声问李浔:“你说其他人有可能被他们收买过吗?”李浔揉一把他的呆毛:“不至于,你别看廖庭远那副百无一用的样子,他过往的成绩并不差,是一级运动员水准,况且他们肯定算准了今天来比赛的都是业余选手,稳赢。”“一级运动员啊……”宋仰一低头,李浔就琢磨出他那点小心思,捧住他的小脸,微微抬起,维持着四目相对的角度。“放心,你想要的都会有的。”第52章 你还想要哪个?十二点整,俱乐部开放通道,短短十来分钟,现场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这在运动员看来是件超乎常理的事情。因为哪怕是全国的射箭比赛,观众席也是稀稀拉拉。到场有一大半都是廖庭远的粉丝,他们身穿白色应援服,头戴应援帽,手中握着灯牌和定制的条幅,显然把这当成一次难得的偶像见面会。宋仰在露天的休息区坐着,小声感慨:“有粉丝真好,这排场,跟演唱会似的。”李浔的嘴角弯了弯,并不羡慕。他见过比这更壮阔的场景。在国际赛上,永远有那样一群人,身穿大红色“应援”短袖,脸上敲着国旗印章,高举红色旗帜与横幅,巨大的条幅上就印着简简单单五个字——中国队加油。那是不分年龄、不分民族、不分地域、不分职业的一群人,他们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河流,在赛场相遇,为鲜红色的荣耀紧张,呐喊,流泪。他揉了一把宋仰的脑袋,希望有朝一日,他眼前这株小麦苗也能迎来属于自己的那份光辉荣耀。在两位主持人一段段幽默的开场白后,表演赛正式开始。淘汰赛第一轮,距离30米,不过箭靶是俱乐部为这次活动特制的,沿靶纸的直径对半切割,只留下半个圆,也就是说,当运动员射中半圆之外的范围,就判定为脱靶。运动员每人每轮十支箭,总分加起来排名靠前十位,轮空晋级到第三轮比赛,靠后的十位则会被直接淘汰。顺序是按抽签来的。第一个上去的是南大的刘浩天,宋仰记得这人,因为年前那场友谊赛上,刘浩天因为食物中毒进过医院。这人实力一般,有些紧张,瞄靶时间很短,每支箭都偏右。宋仰端着从吴家年那借来的望远镜,心算成绩:“才三十米而已,他怎么能射八环出来呢。”李浔简单分析:“总共十支箭,掉一支就直接淘汰了。他把九环当靶心,这样不容易脱靶,是最稳妥的打发。你看着,等会儿肯定会有人脱靶,而且不止一个。”宋仰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看李浔。他抱着胳膊,神色淡淡的,像个冷静的预言家。宋仰知道,那是自信赋予他的平静。第一轮淘汰赛进程到一半,三十位选手中,最高分91最低分71,其中有三位都脱靶了,这就导致后边的运动员越来越谨慎,分数都不漂亮。轮到宋仰上场前,李浔掐指算了算分,交代战术:“第一轮没必要争轮空名额,十环危险,你射十个九环就够了,别太紧张,当游戏玩就成。”宋仰比了个“ok”的手势,拿着弓箭上台,和他一起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午后的阳光很烈,露天场没有遮阳棚,宋仰望着三十米开外的靶子,眯了眯眼,本就渺小的圆心被裁掉一半后,更看不清了。人在台下看和在场上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紧张感翻倍。观众的呼声热烈,充满躁动,他无法排空思绪当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尤其是用单眼去看那被切割掉的百分之五十,会有种扭曲的错觉,它好像并不是个完整的半圆。裁判员哨响,俩人同时放箭,宋仰的第一箭是个偏上的八环。李浔一时间忘了自己身份,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喊道:“很好,下把瞄准器再压一压,不要害怕。”周围选手齐刷刷看过来,李浔没当回事,掏手机为宋仰录像。在赛场上,教练员之于运动员,就如将帅之于军队,是紧紧捆绑在一根绳上的战友。当宋仰意识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自信心立马拔高几个度,找到状态后,他连续打出五个九环和一个十环。李浔带头鼓掌:“漂亮。”师父的鼓励和夸赞徒弟贼受用,宋仰越战越勇。又放出去一箭,命中十环,场下瞬间沸腾,掌声连天。今天这批观众大多都不怎么关注竞技赛,这样的距离能打出十环,在他们看来简直神乎其技,夸张地叫嚷,全然忘记头上还顶着白色的应援帽。宋仰最后拿到了场上的最高成绩,92环,直接晋级到第三轮。最后上场的是李浔和廖庭远,他们还没站到起射线位置,廖庭远的粉丝就已经开始欢呼,叫着“必胜”“第一”之类的助威词。宋仰也敲着手中的矿泉水瓶为李浔喊加油,可他那小嗓门哪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完全被响彻云霄的声浪盖住,只能趁着大军短暂停顿的瞬间撕扯嗓门:“浔哥!加油!”他这一声,清脆嘹亮,李浔辨识出小家伙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像十多年前那样,相视一笑。宋仰就坐在最前排向他挥手,头顶阳光,笑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他忽然生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到现在他还能回味起宋仰的面颊戳起来的手感,软乎乎,滑溜溜,好像果冻。他很后悔,当年真应该亲一下小家伙的。廖庭远在边上打量着李浔,小麦色皮肤,短发蓬松且随意地支棱着,眼神平静而深邃。一身平价运动服,黑色短袖下是蓬勃流畅的肌肉臂,胸前的护具勒出肌肉轮廓,手中握着红黑配色的反曲弓。 第105章 “……真是劳您费心了。”“不客气,这是为师应该做的。”最后一轮决赛难度加大。主持人宣布规则:“射程还是三十米,每人三支箭,时限六十秒,站到起射线位置后,我们的工作人员将蒙住选手的眼睛,总环数最高者获胜。”蒙眼射箭这也就是在影视剧里出现的情节,现场观众哗然一片,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高分出现。宋仰心里也没底,他练了这么久,从没试过蒙眼射,虽然肌肉有一定记忆,知道往哪个方向射,但哪怕是0.1公分的偏差,也会导致箭支偏离中心,射程再远些的话,直接就脱靶了。为了安全起见,这轮比赛的现场特意加派两位教练盯着运动员。第一个上场的是排名第四的王槡儿。宋仰观察到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当工作人员将她眼睛蒙上后,她从箭囊拔箭的速度都比之前慢好多,还用另一只手确认自己的箭是否搭在箭台中央。宋仰平时瞄靶时间就慢,担心自己也出现一样问题,在底下闭上眼,将抽箭搭箭这俩动作演练好几遍,直到流畅为止。李浔一眨不眨地盯着,偷偷刮他鼻梁,又在他睁眼前迅速转身,给主持人鼓掌。宋仰摸摸鼻子,伸手戳他侧腰,李浔“咝”一声,佯装生气:“干什么你?”宋仰小声说:“你先弄我的。”李浔拿出奥斯卡水准的演技:“谁弄你了?我弄你什么了?”他顺便碰个瓷:“我腰子都给你戳疼了,你怎么赔?”宋仰也坏,想趁机占点便宜:“晚上回家我好好给你揉揉,我还会拔罐呢,我给你拔一个?”“谁教你的?”“我自学成才啊,物理课上我们老师还做过实验呢。”“靠不靠谱啊?你别把我人给点了,明天直接上热搜,某男子深夜拔罐,被人当场火化。”宋仰仰着脖颈笑成鹅,笑完又连呸好几声,凶他不吉利。王槡儿的第一支箭打了个八环,之后手感不佳,越射越偏,虽然没有脱靶,但总分只有十九,不过这已经是出乎观众意料的成绩。紧接着是廖庭远上场,这人偶像包袱三吨重,碰见李浔就绕道,避免同框显个矮,一会儿又嫌眼罩颜色太花,和他衣服颜色不搭。他抬弓搭箭,场下观众跟着使劲,不知道哪个观众在台下喊了句:“远哥!箭头再低点!”廖庭远变得犹豫不决,稍稍调整一下角度,底下人又喊:“廖庭远!相信你自己!——”廖庭远又往上挪一点。就这么上上下下,前两支箭就耗掉五十秒,成绩还不怎么理想。由于蒙着眼,选手只能凭感觉判断时间的流逝,当他勾第三支箭的时候,李浔就说:“他要超时了。”前排观众也意识到时限问题,提醒道:“廖庭远,还有五秒了!”越是想赢的人,就越容易受到现场气氛干扰,廖庭远的最后一箭都没等信号片降落就射出去了,落在靶纸之外,总分十四。他摘下眼罩那一瞬间,咬了咬后槽牙,问主持人,哪个是哪个是自己的第一支箭。“五分的那个……”主持人为了给廖庭远挽回点面子,补充道,“其实刚才你第一下瞄得挺准的,后来听人喊了,是不是又稍稍抬了一下胳膊,最后就有点射偏了,你下次应该更坚定一点,相信自己。”“那肯定了。”廖庭远表面功夫做足,可当看见宋仰的第一支箭拿到九环的高分时,一张脸拉得跟马一样长。台下鼓掌他撇嘴,敷衍地拍了两下麦克风。宋仰上场前,李浔曾交代他,先确认角度,然后脑袋的角度就不能动了——利用下颌定位置。因为射箭运动员的基础动作是有肌肉记忆的,就像那些篮球明星,蒙眼扔球,照样能中三分,下颌就是弓弦的一个支撑点,支撑点确定,总体偏差不会太远,剩下的就是靠心态和运气。宋仰对黑暗无所畏惧,因为看不见,反而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对时间也有了更精准的把握。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以及信号片降落的响声。“嘭——”箭飞出去。观众倒抽一口气,惊呼鼓掌。主持人张着嘴巴,足足愣了三秒才找回声音:“二十八环!这也太吓人了吧!”他开玩笑道,“我现在都怀疑这眼罩是不是有问题。你平时是怎么练的啊?”宋仰摘下眼罩,确认了一下靶子,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第一时间看向休息区,咧嘴傻笑一会儿才回答:“从入门到今天,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我师父教的……他叫李浔,比我厉害多了。”台下叫声连连,更有甚者吹起口哨。李浔被那道天真炽热的眼神电得浑身酥麻,全然忘记刚才喷人暗送秋波的事情,抬抬眉毛,眼底波光流转。这一幕刚巧被王槡儿录进手机,又发到宿舍群里。【你们没来真是太可惜了……】【卧槽!好帅!】【惊为天人!】【你不是说就那个廖什么玩意儿吗,我是觉得他太油腻才没去的,要说还有别的帅哥我早去了。】【还有照片吗?清楚一点的,后边坐着的这个也要。】【你要求真多。】有了宋仰和主持人的那段对答,观众对李浔接下来的表现拉满期待值。 第107章 镜头下,他们嘴角翘着,眼底有光,还有对方。下半场是纯娱乐环节,工作人员将靶后的幕布揭下,是一块两米多宽的面板,上面绑满拳头大的彩色气球。选手一局三十支箭,射爆不同颜色的气球可获得不同的积分,红色七分,黄色五分,蓝色三分,其他不得分,射中白色倒扣三分。为了增加难度,参赛选手俩人一组,一个负责持弓瞄准,另一个负责拉弓放箭。本该是抽签组合的,可李浔摸到的数字和宋仰不一样,他不想和陌生人一组,更不想宋仰同别人一组,硬是厚着脸皮和王槡儿换了张纸条,和宋仰组队。个人赛排名靠前可以优先玩,李浔他们是第一组。宋仰站到起射线位置,转头问:“那咱俩谁射啊?”“……”李浔短暂沉默一下,“我射吧,你看着。”宋仰斜眼睨他,抱着一丝狐疑:“你能射准么?”“我什么技术你不知道?”“我又没见你用这种姿势。”“这不是见到了吗。”在一旁的女主持人艰难地咬紧嘴唇,维持着最后一点端庄。倒计时开始前,宋仰和李浔一起琢磨站姿和动作,这原本就是一个人完成的动作,两个人一起,就必须得贴紧。宋仰一边期待一边紧张,呼吸阻滞,声音都在战栗:“你站我后头,然后,然后你那个手勾这个。”李浔如愿以偿地靠过去,左手十分矜持地搭在宋仰肩头,另一手勾着弦:“你抬弓吧。”那声音几乎是擦着耳廓发出来的,低沉,性感,带着一口清亮的薄荷味,宋仰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把场地气温拔高十来度。李浔的嘴唇贴在宋仰的发根里,嗅到一股自家洗发水的味道,很淡,又很醉人,他的鼻尖埋得更深,小声问:“好了吗?好了我放了。”宋仰快哭出来了,细弱蚊蝇地回应:“还……没……”李浔偏头看了一眼瞄准器,好家伙,胳膊抖得跟帕金森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他一把握住宋仰胳膊:“你抖什么?”“我也不想啊……”他紧张得都快把弓把给捏断了。时间已剩不多,李浔无可奈何,绕到他身后,将人圈在怀里,左掌推住弓把:“你手上松点劲儿,我来推,你瞄。”宋仰“哦”一声,勾着他的胳膊往下压了半公分,又往上抬一点:“就这个位置。”李浔松手,远方响起气球炸裂的声音,是一个黄色的,观众们鼓掌叫好。游戏越玩越顺手,越试越默契,他们一共射爆17个气球,没被扣分,开了个不错的好头。宋仰欢天喜地地去挑礼物,中途还不忘吐槽:“刚才你的皮带扣硌到我了。”李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今天穿的裤子,没皮带……第54章 “这都是些啥啊……”快到晚饭的点钟,表演赛结束了,弓片需要拆卸,李浔下场收拾东西,连同宋仰的一起装进箱子里。他坐在休息室的小板凳上,眼前忽然出现一双腿。是个眼熟的男运动员,问他要微信号。李浔不解地皱起眉,觉得有点诡异。对方读懂他眼神,笑着解释说:“我帮我表妹要的,刚才她在台下看了你的表现,觉得厉害,但她不太好意思过来。”没等李浔开口,吴家年抢先为他解围:“不好意思,我们教练都有对象了,人都快结婚了,回头我嫂子该吃醋了。”“哦,这样啊。”对方尴尬一笑便走了,留下李浔一脸懵逼,本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他无意间瞥见宋仰就杵在门口,赶紧拔高了嗓门,为自己辩解:“造什么谣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结婚了?”吴家年遮了遮嘴:“哦,不能公开是吧,这事儿我会替你守住的……”完了又跟居委会大妈似的,脑洞大开地八卦起来:“不过订婚是好事啊,藏着掖着干啥?你媳妇儿身份比较敏感?”李浔感觉他和吴家年之间一定有个人脑子抽了,首先不是他自己。“你听谁说我有对象了?”吴家年往门口戳戳。宋仰提了口气,险些惊出双下巴,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撒的谎这么快就被捅破,跟见了鬼似的,撒丫子就撤,一边在心里骂吴家年是菜市场的喇叭。李浔见状,喊了一声:“你听谁说的啊?”宋仰没应声,脚步声却越来越远。天上都掉老婆下来了,李浔哪还有心思整理东西,手里的箭稀里哗啦全倒在箱子里,拔腿就追,望着宋仰的背影大喊:“你跑什么跑?”他越喊,宋仰越觉得心虚愧疚,穿过深长的走廊,闪进厕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李浔解释这件事情。大门“吱嘎”一下,被人推开。宋仰吸了口气,贴紧门板,殊不知他的刚刚跑起来的时候,一头呆毛被吹得竖起来,高出门板一截,李浔进来一眼就看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宋仰闭了闭眼,听见绝望的心跳。眼前的门被拉开,俩人大眼瞪小眼。“你还真跟过来!”李浔站进去,单手扶着门板,把路堵死:“你为什么跟人说我有对象?” 第109章 ““从入门到今天,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我师父教的……”主持人问什么,他乖乖答什么,还说起小时候第一眼看见李浔时的场景,他说话声音很柔,又带着几分慎重,眼底流露出崇拜与感激。有关射箭的一切,都离不开“我师父”三个字,笑容干净纯粹,单纯得像小动物。李浔在听完他说的那番话后,嘴角的幅度越扯越大,最后抬了抬下巴,挑眉回应。就是这个瞬间,被博主拉出来做了个特写,并且放慢速度。网友们都是被最后那段小互动惊艳的,点赞评论数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噌噌往上窜。没过多久,这段小视频被一个百万大v顺手转发,带上一句评论——这对有意思,有人写文吗?原博的评论区彻底炸了。——师徒梗我嗑爆!——这是什么剧呀?——不是剧啦,就是一个很糊的竞技综艺节目,但是我去看了,还挺有意思的,这期讲射箭运动员的,坐着的那个是国家队退下来的运动员,在学校带队,拿麦克风那个弟弟才大一,俩人现在在一个校队,是师徒关系,一起参加了那场表演赛。蒙眼射箭那段真的帅爆!跟开挂一样,我都怀疑是后期剪的。——博主当时也在场,说不是剪的,就是实拍,国家级运动员真的很厉害的,他们有很强悍的肌肉记忆!我看了这段才知道影视剧里那种蒙眼射箭什么的不是胡编乱造。——姐妹快去看!这对互动超好嗑!李浔跟谁讲话都没什么表情,拿了冠军也很平静,但只要弟弟开口,他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看完了!他们的相识过程也很罗曼蒂克呢!——可以投稿追星成功bot。——最后这个挑眉真的好戳我啊!我冲了!这是宋仰第一次在别人的微博里看见自己,真实体验一把社会性死亡的感觉,又羞又臊,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平时看李浔的眼神如此痴汉。刷评论的指尖都有些发抖,尤其是网友们发挥想象力描述他们的关系时,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特别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是被列为官配的小窃喜,另一方面是担心这些内容会引起李浔的不适。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下了个app,搜那段综艺,这节目是真的挺糊,一期也就一集电视剧的时间。广告还没放完,周俊霖冲过来拍他肩膀,咆哮:“快看微博!你小子火了!”宋仰眼皮又狠狠地跳了跳。视频还是那个视频,就是留言转发数已经翻了个翻,热评第一也换了人。——霸道射箭运动员和他家甜美可人小娇妻,白天射多少晚上射多少。[害羞]宋仰:“……………………”点赞回复甚是壮观。——球球了姐妹,赶紧出本书吧!我买爆!——晚上的具体一点可不可以。[害羞]——我,朋友,icu,懂?——这个体格我可以!——画面感已经出来了!——还有肤色差!运动员真的很好嗑!我已经上头了。王槡儿的私信被网友们轰炸,发了一条微博:不好意思诸位,这段就是无意间拍的,我和他们也是第一次碰见,真没联络方式,但是李是有微博的,李浔archer,貌似不常玩,弟弟的还不知道噢。宋仰庆幸不超过三秒,刷到底下一条热乎的留言——弟弟我熟,@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留言人就是周俊霖。宋仰头皮发麻,回忆起自己在微博上发过的那些黑历史。他前不久还吐槽食堂的牛肉烧得太老,啃起来像拔河;思修课老教授牙齿漏风,坐在前排好像坐在喷泉底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校领导发现……揣着复杂的心情,他用自己手机登录许久未用的微博,大红一片,每刷新一次,评论点赞的数字就翻一翻。然而这数字越涨他越觉得尴尬,脚趾都快把楼层地板给抠穿了。他点进评论,网友们连他五年前的第一条微博都没放过。那天刚巧是狗子被接回家的第一天,两个多月的小金毛,刚戒奶没几天,软乎得很,他把狗子抱在怀里亲,老妈在边上录视频,他亲完忽然感觉衣服上热热的,还有点湿,才发现狗子尿了他一身。于是就发了条微博——我看你挺会尿的,以后就叫尿尿吧。评论里全是“哈哈哈哈”和“来考古了”。网友们围观起他的日常,留下一条条动态,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被点赞,被评论,有共鸣,有笑声,有感慨。他边笑边往下翻,微信突然弹出消息。李浔发来的一张截图,又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们说你是我小娇妻,你准备啥时候改口?”第55章 想我了,成天给我发消息,烦人宋仰捧着手机蹲坐在角落,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李浔之前也总拿他开玩笑,搞得他很难为情,但几乎所有事情笑一笑就过去了,唯独这件,他一点也没觉得难为情,只感觉反常。虽然他们私下关系挺好,甚至租住在一起,但到了学校,李浔是老师,他是学生,彼此间都保留着一种默契的分寸感和距离感,而这个玩笑显然冲破了界限,违背常理。他盯着屏幕上的头像,回想起很多事情。 第111章 王恺:“那还记得你第一天进去报道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吗?”“当然,那会儿正巧赶上冬训了,北京的天很冷,我记得我到那儿已经很晚了,还下着雪,我不认路,只好打电话,找当时跟我联络的那个教练,问他怎么走,结果他直接蹬着个自行车出来接我。”王恺惊讶道:“那当时就你一个人去的吗?”“对。”“十九岁的时候啊?从南城到北京吗?坐火车过去的?”“嗯。”“不觉得害怕吗?”“现在想来是挺可怕的,毕竟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走丢了就不得了了,但那会儿年纪很小,只觉得这座城市的夜晚怎么这么亮堂,饭店、夜市灯火通明,新奇多过于恐惧。”说到这,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比划手势,“我还记得当时我教练接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来来来赶紧把衣服穿上’,他估计是怕我冻着,带了件超厚的绿色军大衣。”“啊……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在异地他乡,这样的行为会让人倍感温馨,甚至会影响到你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嗯,”李浔重重点了下头,“教练平时也很照顾我们,会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吃饭,平时攒的小吃也都会留给我们。”“感觉就像带了一帮孩子,你现在是不是也深有体会。”李浔笑起来。王恺是个挺会聊天的人,采访过程没有李浔想象的那么紧绷,越聊越轻松,如果没有那台摄影机,更像是和某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的聚会。最后,王恺放下手中的台本:“那么最后我再替广大网友们关心一下,你有想过重新回到国家队吗?”这问题并不在台本之上,李浔怔了怔,扫了一眼镜头,又看向王恺。沉默思考之际,少年宫的又一次响起来,一大堆背着书包的小孩儿一蜂窝涌向门口。李浔无意间瞥到李初之的身影,什么心思都没了,着急忙慌地起身:“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接一下小孩,一会儿她又乱跑。”王恺惊讶地跟上去问:“你都有小孩儿了啊?”“不是,是我外甥女。”王恺和摄影师一直跟随李浔来到少年宫门口,摄影师的镜头一转,拍到李浔牵起李初之的小手,小声责备:“不是跟你说过下课了呆在保安室别乱跑吗?马路上车这么多,危不危险?”李初之知道自己“有罪”,啃着指甲盖不出声,李浔又给了他手背不轻不重的一掌:“还咬,你那指甲都啃成什么样了,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了?”李初之小嘴一瘪,眼泪水又开始打转,拽着李浔的衣摆晃了晃:“我知道错了……舅舅,我想吃哆啦a梦那个甜甜圈。”“没有哆啦a梦,只有面包,爱吃不吃。”“好吧。”李初之无奈妥协,“什么面包?有夹心吗?我喜欢蓝莓果酱的。”李浔说:“我去晚了,只买到草莓的。”“你为什么去晚了?”李初之抬头看到李浔不那么愉快的脸色,接过面包,自我安慰,“好吧,草莓的其实我也很喜欢,但是你下次要记得给我买蓝莓的噢。”“我知道了。”李浔笑着揉她脑袋,本就松松垮垮的马尾彻底散开,炸成鸟窝。王恺觉得李初之也很上镜,走过去,蹲下问:“小朋友你今年上几年级了?”“三年级。”李初之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敷衍大人的问题,默缩到李浔身后躲着,满嘴草莓酱全都蹭在他衣服上,还是白衬衣。李浔倒抽一口气,咬牙切齿:“李、初、之。”李初之的狗胆被吓得颤了颤,继续啃面包。王恺看向李浔:“平时都是你来接她回家吗?”“嗯。”衣服上的草莓酱留下污渍,擦不掉,李浔指指衣服,又狠狠瞪一眼李初之,“你干的好事。”李初之软绵绵的道歉,又说:“回去我来洗嘛。”王恺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挺有意思,笑了笑,追问:“她父母很忙?”提到父母,李初之很敏感地将视线从面包转移到王恺身上。李浔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说:“都在外地工作,不常回来。”李初之皱眉,补充:“是从来都不回家。”王恺一愣,脑海里已经冒出好几种设想。“还有什么其他问题要问的吗?”李浔把初之往车里一推,“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得回去了,她还有一些作业没写完。”王恺明白他不想多聊,俩人友好地握了握手,就此道别。工作室的动作很快,当晚,李浔就在微博上收到了某日报的@,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他在咖啡厅的那段采访,还有一小段李初之的镜头。满屏弹幕,全都在夸她漂亮,懂事,可爱,夸张到连底下字幕都给遮住了。#李浔 男妈妈#这个话题又被网友们炒上了热门。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宋仰在回校的路上把这段采访给看完了,笑着跟他解释:“男妈妈就是电竞圈一个梗,后来不知道怎么衍生成会照顾小孩儿的爸爸,总之网友们都是夸你的意思。”“怪怪的。”宋仰把手机插回他裤兜,看见衬衣上的那点污渍还在。到家便说:“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搓搓看那点草莓酱能不能搓掉。”李浔有些不可置信:“你要帮我洗啊?” 第113章 宋仰吞咽了一下,问:“你要洗澡了吗?”“嗯,”李浔翻到内裤,回过身说,“我衣服搁外头了。”“好……我去帮你洗。”浴室响起水流声,宋仰走回客厅。衬衣就扔在沙发上。他躺上去,抱着衣服闻了闻,随后整张脸埋进衣服里,跟毒瘾发作似的,使劲吸了两口,身体缓缓蜷缩成一只虾。说起来,他来李浔这儿也有段时间了,除了洗澡,基本没有分开的时间,李浔怎么解决生理问题的呢?他嘿嘿笑着,想象着墙后的画面,李浔低着头,搓揉身体,水流顺着蓬勃的肌肉肆意流淌。他的耳垂像被烫着,浮现一圈淡红。手上正准备来点什么动作,脑内忽然敲响警钟——你这行为简直跟新闻里的流氓一样猥琐!他瞬间清醒过来,把衣服丢进水里,倒了点洗涤剂浸泡,然后冲进厨房洗了把脸,又冲出来,对着淡薄的月色自我反省。还有正事儿要办,可不能再这么堕落了。五分钟后,他把小马扎搬到阳台,一屁股坐下,捏着衣服使劲搓洗。面料上的颜色越来越淡。还挺容易洗的呢。宋仰将衣服扯平整,借着阳台那盏不那么明亮的灯仔细观察,反复几次,直到污渍完全消失,才心满意足地拧干,甩开。他们隔壁住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大叔叼着香烟逗阳台上的鹦鹉,而妻子正骂骂咧咧地拖地。宋仰收回目光,一边晾衣服一边自我感慨:“我可真会疼媳妇儿……”黑夜无边,没有星辰,只有点点红光闪烁,是夜晚的航班。宋仰推上玻璃窗,回屋看书。而这架从北京起飞的航班,掠过成片高楼,最终在南城机场降落。一个高瘦的男人跟随人流涌出机场大厅,随手拦了辆出租。司机问他到哪儿,男人答不上来,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截图:“这所少年宫你认识吗?”照片上仅有半个大门和一个保安室,正是放学的时候,背着书包的小孩儿一蜂窝向外涌,镜头中央,一个高个儿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司机仔细瞅了瞅,摇头:“整个南城的少年宫起码有十家,大大小小都有,你起码得告诉我是哪个区。”“十家是吗?那就一家一家找,找到为止。”男人问,“你今晚有事儿吗?没事儿就陪我一起找,我付你双倍的钱。”这要求可少见。司机回头打量起这位乘客,大约三十五岁的年纪,一头三七开的黑发向后拢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腕上佩戴着一枚价格不菲的机械表,这人一进车里他就闻到一股不怎么常见的香水味。此时,这男人又接起另外一部手机的电话。“喂……嗯,我到了,在找呢。”“司机说这边少年宫有好几家,得慢慢找,妈你别着急,肯定找得到。”“不早了,你们先休息,有什么消息我明天一早再通知你们……嗯,挂了。”司机在赚钱和职业道德之间权衡片刻,说:“其实也不用一家一家找,现在不是有那个卫星地图吗,你可以对比着看一下图片,排除掉一些。”“是吗?”男人依言照做,果不其然,大部分少年宫的门头都被上传了照片。两个男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对比,一下就排除了三片区域。后座男人的神情变得兴奋起来:“那这么说,我们只要找这几个地方就行了?这种图片不会有什么误传的吧?”“不会的,如果有错,只可能是门头装修系统没更新过来,不过少年宫这种地方一般不会装修。”男人的指尖划过屏幕,记下几个点的位置:“那咱们就近先找吧。”“好嘞。”那晚,他们绕了大半个南城,直到凌晨四点,终于找到了和图片上一模一样的几个大字。周末,天气不错,蔚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散云,快九点的时候,宋景山牵着初之下了公交,往少年宫方向走去。“我一会儿要去超市买点菜,你中午想吃什么?”宋景山问。李初之认认真真想了想:“我想吃上次那个炸鸡腿,蘸甜甜的辣辣的酱。”宋景山笑了笑:“那个叫泰式甜辣酱。还有呢?就一个炸鸡腿吃不饱。”“那我就多吃几个。”“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红烧肉怎么样?”“好啊。”李初之走路都带蹦,“叔叔做的都很好吃,我都爱吃。”宋景山的笑容渐深。快到门口时,宋景山把肩上的小书包摘下递给初之。天有点热,李初之的鼻梁上冒着细汗,宋景山替她把汗擦了,右手伸进她后背摸了摸,小丫头跑出汗了。他把初之的外套脱下,系在她腰间,又将从小短裙里跑出来的衣摆重新塞回去,嘱咐道:“一会儿在课堂里要是感觉冷了就把衣服穿上,不然会冻感冒,知道不?” 第115章 老师在电话那头说:“你别着急,现在已经下课了,初之就在我身边呆着,哪都没去,我在少年宫对面的咖啡厅,那个男的也在。他在等你过来。你路上慢点开,不着急。”李浔短暂地松了口气,油门不减:“麻烦了。”宋仰挂了电话,好奇地问:“那个男的是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到如今,李浔也不得不坦白:“我应该跟你提起过,初之有个生父,叫张寒。”宋仰记得刚认识李浔那会儿,听他说过,初之的母亲是未婚怀孕,后来那男的劈腿俩人就分了手,那会儿初之已经六个月了,李沨不舍得把孩子打掉,就这么生了下来。宋仰对初之生父的印象就两个字——渣男。他搞不懂,这男人都结婚了,按道理和初之的生活毫无瓜葛,为什么又突然跑过来找人。李浔的车速极快,两小时不到就到了少年宫门口。窗外起风了,卷起满地的落叶,天边燃烧的夕阳被层层乌云搅了局,顷刻间暗下来,有种要下暴雨的趋势。李浔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张寒,他的五官、身型和十年多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穿着打扮比以前更人模狗样了些。老师和初之他坐在对面,桌上点了一大堆东西,还有超市里买的零食,李初之正用小勺戳着面前的一块巧克力蛋糕。她看见李浔回来便招手,幸福从眼睛里溢出来:“舅舅,你过来吃吃看这个。”在她尚未健全的世界观里,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该是相亲相爱的,例如宋仰,干爸干妈,还有孙老师。但李浔却冷脸问:“我允许你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吗?”他这话带着尖锐的攻击性,谁都听得出怒意,李初之立马放下小勺。她最怕被李浔责骂,胆怯地,小声地抵赖:“不是我主动要吃的。”张寒起身看着李浔:“好久不见啊……浔哥。”而他的这声“哥”,配着他一侧嘴角扬起的笑意,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敬意。李浔嗤笑,单刀直入:“你今天找过来想干什么?”张寒揉了一把初之的小辫:“我就是来看看初之,我都不知道她长这么大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毕竟我是她爸爸,不过没关系,这件事我不怪你。”他的这句话成功把李浔激怒,手指跟枪杆子似的戳在人胸口,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星子来:“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来看她?”运动员的手劲巨大,就点了那么两下,张寒像个被掀翻的玩偶,倒坐回沙发里,低着头,一言不发。不光是李浔,宋仰都被他这话给惹恼了,什么叫——我不怪你?搞得好像犯错的人是李浔一样。李浔突然飙高的嗓音引来了顾客和服务生猎奇的目光不说,还把李初之吓一跳,一头扎进他怀里,颤抖着圈住李浔后腰:“舅舅你不要生气。”李浔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抵着她后背,往宋仰那边推过去:“乖,你先跟哥哥去一边玩,我们还有事情要谈。”宋仰识趣地牵起她的手,可李初之像被点了穴道似的,呆在原地没有动弹。以前李浔虽然经常凶她,但任何事情都会和她细细说明,从没遇到过这种需要她回避的情况。李浔阴沉的脸色,让她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寸步都不敢离开。李浔冲宋仰使了个眼色,宋仰直接抗麻袋似的把她运到李浔车里。咖啡厅三面都是落地玻璃,虽然听不见,但里边的情形还是一览无遗。宋仰一边安抚初之,告诉她不会有什么事情,一边谨慎观察对面的情况。忽然冒出来的生父对自己养了快十年的崽子示好,任谁都不可能平静。不可避免的,李浔和张寒有了言语上的冲突,俩人嗓门都不小,服务生仿佛被按了慢动作键,竖起耳朵听八卦。“那是因为你一直把她藏在身边!你要告诉我,我至于对她不闻不问吗?”“你还有脸说这种话?你觉得你配当她父亲?当初跟我姐分手的时候,你管过他们娘俩的死活吗?”“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在法律上我就是他爸,我有权利把她带到身边,也有义务抚养她长大,反倒是你,有什么资格霸占着她?”后来不知道张寒又说了些什么,李浔将人从椅子上拎起来就是一拳,宋仰倒抽一口凉气,直冲向马路。李浔单手攥着张寒的衣领,腿一勾,一下就给人掀翻在地,连同桌椅一起被带翻,铁一样硬的拳头直接挥向张寒的下颌,紧接着又是一拳打在脸上,店里服务生吓得没敢靠近。一切如电光石火,张寒来不及反应,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忽然麻木了,等所有神经细胞反应过来,密集的刺痛传递到大脑,他疼得龇牙咧嘴,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我操。”暴怒之下,他浑身的力气都汇聚在一处,握拳朝李浔的太阳穴挥过去。可李浔的反应太迅猛,抬手一挡,又给了他一拳,张寒连续吃瘪,怒气值直接转化成能量,胡乱地挥动四肢,能打着哪里就是哪里。他这种没有任何招数的打法反而让李浔猝不及防,小腹和手臂先后传来痛感。李浔用膝盖将他抵在地上,右手掐住他脖子:“你再敢乱造谣试试。”“我说的都是事实!我这里还有照片,今早拍到的,他手都伸到初之衣服里了。”张寒一手捂着出血的牙龈,怒目横眉,“新闻里那么多小孩子被强暴的事情,都是身边熟人干的,她要是有什么心理阴影了,你负得了责吗?”李浔短暂迟疑的一瞬,鼻青脸肿的张寒发起进攻,俩人就跟喝醉酒似的,扭打成一团。宋仰拨开一堆堵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的顾客,冲过去握着李浔手腕,不顾一切地想将人拉开。他从没见过李浔发这么大脾气,可他知道李浔那臂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万一下手重了些,张寒被打死估计也就三两拳的事情。混乱间,他抱住李浔的侧腰往后拽:“你别闹!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谈。”偏偏张寒这会儿舔到了一颗松动的牙齿,气血上头,破口大骂,连蹦好些脏字,不管不顾,抬脚就踹,刚巧顶在宋仰膝盖窝,宋仰没防备地向前栽去,双膝跪地,差点儿就给李浔磕一响头。“疼不疼?”李浔赶忙把他扶起来。宋仰咬牙摇头。 第117章 他的说教进行到一半,宋仰低下头没吱声,但是抬手遮住眼睛,抹了一把,嘴巴撅得能挂水桶。李浔的小心肝一颤。尽管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碰见了,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半响,他放下东西,伸手一勾,将人搂进怀里,一手轻抚后背,一手揉着有点扎手的后脑勺,不停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打人,语气也有问题,但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宋仰没想到会被抱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浔想起宋仰被张寒踹得双膝跪地那一下,又问:“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膝盖有点疼。”宋仰今天穿的是条比较修身的裤子,裤管没法翻过膝盖,但肉眼可见,布料被磨破了,边缘有一圈深色的血迹。李浔转头叫李初之回避一下,宋仰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脱啊?”“不然呢?”“我都没带运动裤,脱了不好穿回去。”“我有。”李浔说着就到柜子里翻出一条宽松的裤子丢到床上,“你试试看这条,应该可以穿。”宋仰拎起来看半天,确认是条睡裤,丝质的,和他身上的衣服一点儿也不搭。“你就让我穿这个出门啊?”“你也可以选择不出门。”李浔说完,又丢给他一条睡衣和一条内裤。第58章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宋仰两侧膝盖都凝着半干的血迹,好在都是皮外伤。李浔半蹲着,小心翼翼地处理,擦完药水,再靠近吹吹,头顶突然传出相机的快门声。他抬头,宋仰心虚地锁了屏幕说:“不小心截了个图。”李浔握着他的脚踝,放到自己大腿上,在肿胀的位置喷了点活血的药物。窗外风声阵阵,屋内却很安静。宋仰双臂撑在床沿,低头问:“初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要不然让初之先住我家吧,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都可以帮你看着。”李浔明白他的意思,把初之“藏”起来就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但这只是短期内的办法,张寒都已经知道了初之的存在,总会有途径找过来。李浔收起一堆瓶瓶罐罐,放进药箱:“我不可能真把她藏一辈子,该面对的问题总得要去面对,去解决。另外,初之她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我得先尊重她的选择。”宋仰愁眉不展,有些时候他的媳妇儿想法太成熟了,搞得他这个男人都没有用武之地。李浔好似能读懂他的眼神,起身时揉了揉他的脑袋:“需要你的时候肯定会找你帮忙。”宋仰这才又笑起来。换好衣服,他们一起下楼吃饭。孙老师值班,没回来,晚饭都是李国涛做的,经过长期的康复锻炼,他的右腿基本恢复知觉,可以依靠拐杖活动,做些简单的家务,就是上下楼梯仍不方便。餐桌上,宋仰听他们父子俩聊起张寒的事情。李国涛很是震惊:“他怎么会找到少年宫去的?”“估计是在网上搜到的,之前我不是有个采访么,初之也被拍进去了,刚好就在少年宫门口,他只要知道我在南城,就很容易找到。”事情追溯起源头,还是因为那场比赛。宋仰垂着眉眼,有些自责:“怪我,要是当时没给你报名参加那场比赛,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李浔撞他胳膊:“说什么蠢话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晚餐很丰盛,可大家都光顾着谈论白天的事情,没怎么动筷。李初之能从大人们的交流中获取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不那么愉快的信息,她不明白这几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了,明明爸爸回来该是所有人期待已久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愁眉不展。她也隐隐能从字里行间感知到,大家都不希望她和这个天降的爸爸继续见面。白天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有关父母的过去,她不敢多问,干巴巴地嚼着鸡腿。饭后,李浔帮她检查作业,宋仰在一旁剥橙子,给初之喂一瓣,再给李浔喂一瓣,刚开始李浔还挺矜持地用手接,两次以后就改用嘴。宋仰这保姆当得不亦乐乎。检查好作业,李浔切正题:“张寒到少年宫找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他说还不到时候,让我先保密。”“你们一共见过几次?”李初之掰着手指算数,李浔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次数肯定不少。“应该有十五次左右。”“这么多!”宋仰都惊了,“你也就双休日去两次少年宫,怎么能见这么多次?”“他们还去学校找我了。”“还有谁去找你了?”李初之回答问题就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好在记性还不错,李浔和宋仰轮流盘问了她半小时,把所有细节拼凑起来,基本理清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张寒和张寒的母亲每次都是趁着午休时间去学校探望李初之的。小学不是全封闭的,有许多高年级学生中午会回家吃饭,也有家长送饭,所以这段时间的门禁不是很严。 第119章 他的掌心带着一点温度,李浔像个荒漠中渴望水源的旅者,贪恋地向他靠近。宋仰被忽然圈到腰上的手掌吓得一抖,还以为李浔要挠他痒痒,握住他手腕阻止。“干什么……我怕痒的。”“别动。”李浔贴过去,在他胸前缓慢呼吸,“就让我抱一会儿。”第59章 你为什么会问我啊?明明埋在胸膛里的人是李浔,宋仰却感觉有些缺氧,仿佛有细小的电流,流窜至每一根神经,导致心率有些不稳。他不知道李浔能不能听见。黑暗中,他的双眼跟探照灯似的在房间里来回晃,却不敢往怀里看。他能感觉到李浔的心理状态有些糟糕,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以往都是李浔来安慰他,帮他解决各种烦恼,李浔却极少表达自己的内心诉求。和这样温柔的人相处,甚至一度让他产生一种错觉,男人到了而立之年,想要的都能如愿以偿,不会再有任何困难能够阻碍到他。宋仰只能像哄小孩儿那样,拍了拍李浔的后背。“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愿吧。”李浔的鼻息使得他胸口发热,宋仰的注意力转移,原本疼得要死的膝盖跟打了麻醉针似的,没知觉了。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小,李浔的呼吸声越来越沉,就这么睡着了。宋仰本想维持着这个亲昵又舒适的姿势更久一些,可他抵不住生理反应,害臊地扭了扭身躯,朝向天花板,李浔的手掌搭在他肚皮上。这他妈让人怎么睡……在反反复复的胀痛中,一位正人君子熬到了天亮,也熬出了一对熊猫眼。再有两周就是大运会了,宋仰得回校训练,李浔也得回去。可初之似乎是预感到什么,缠着他不让他走,李浔分身乏术,想了想,便把她带到学校。小家伙白天就呆在办公室看书写作业,学累了就跑到操场看大家训练,在没人陪着聊天的情况下,也能安安静静地在边上坐一下午。这点让李浔感到欣慰。因为长得漂亮嘴又甜,体育部的几个教练员都挺喜欢她,不光请她吃零食,还特意到t大的附中帮她借儿童书看。到了晚上,她一个人霸占一整间卧室,宋仰和李浔只能在客厅打地铺。窗台上的铜钱草在骄阳下开得肆意,李初之的小日子过得潇洒又惬意。出发去深圳的前几天,领队要给大家订机票,顺带问了问李浔:“你去深圳的话,初之怎么办,送回家吗?”大运会结束后就休息了,李浔计划着带她过去玩两天,说:“帮忙把她的机票也定了吧,钱我另外给你。”“行,没问题。”宋仰知道这事儿之后,央求李浔把他也一起带上。李浔努努嘴,表现得十分勉强:“为啥?你说个理由。”“你想啊,你们俩个过去,肯定有很多行李啊,我可以给你们提行李,你们走累了,到酒店还能享受捏肩捶腿的服务,我按摩很有一手的,我爸在家都点名让我按。”李浔被他逗笑。“你家也就你一个技师吧。”宋仰嘿嘿乐。李浔答应下来后,宋仰兴奋得都有些晕乎,花了一晚上时间整理出一份攻略,还定了水上乐园的亲子套票,决定疯玩一把。只可惜事与愿违,出发前一晚,李国涛给李浔打了电话,说张寒在少年宫没见到初之,就跑到家门口来堵人。李国涛把他拒之门外,张寒竟然翻墙而入。孙老师吓坏了,打了110。李国涛在电话里说:“现在警察已经把人带去派出所了,也了解了情况,警察打电话过来,说去那边调解调解,初之还没睡吧?你带她一起回来一趟。”李浔往卧室看了一眼,宋仰正有说有笑地教初之叠衣服,画面和谐到他实在不忍心打扰。“能过几天吗,等比赛忙完了我就回去。”“这怎么能等呢,”李国涛语气焦急,“警察也说了,再等人家就直接上法院起诉了。”他一句话把李浔逼得哑口无言,沉声道:“哪个警局?我现在马上回来。”宋仰耳朵很尖,听到这话,起身走出去,等他挂断电话,立刻问:“这个时间你去警局做什么?”李浔把事情简单交代一下,说:“我爸一个人肯定搞不定,我得回去跟他们谈谈。”宋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蒙了,直到李浔把初之带出门,才追上去说:“我也去吧。”李浔被张寒的事情烦得头疼,忙慌中说了句:“你去能干什么?”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用错态度,又补充道:“你乖乖在家呆着,我会处理好的。”即使这样,宋仰的脸上还是难掩失落:“那明天你自己去机场啊?”“嗯。”李浔临走前揉了他后脑勺一把,“你今晚早点休息,晚安。”宋仰像条孤独的大型犬,趴在走廊的围栏上目送他们离开。 第121章 李浔眼前闪过一张脸,心神一晃。张寒继续说:“说白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只能把一部分的精力和感情投入在她身上,假如她长大了,想要出国留学呢?你舍得把小半辈子赚的钱都砸她身上吗?”“就算你舍得,她舍得吗?她想要的,终究会因为内疚而不敢张口,但我想,她对我不会,因为她知道我是她父亲,照顾她是我的责任和义务,给她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否认你给了她很多的关爱,把她照顾得很好,但我可以给她更多。”但我可以给她更多。他选了一个让李浔无力反驳的角度。窗外起风了,李浔迷迷瞪瞪地牵着初之,离开派出所,之后完全凭借着本能,开车回到小区。月色朦胧,路灯下,李初之踩着李浔的影子走。“舅舅,爸爸说开学要带我去北京读书,你同意吗?”“同意啊。”李初之愉快地笑起来。她并不知道两地相隔多远,也不清楚两个家庭间的矛盾与隔阂,更不会明白李浔内心的千愁万绪,于是得寸进尺地问:“那你和爷爷能陪我一起去吗?”李浔没法正面回答,低下头,柔声道:“我把你送过去好不好?等放假了我再过去接你。”李初之心里门清,努努嘴:“你没办法陪我对吗?要是你不去北京,那我也不去了,我去跟爸爸说。”去北京……北京。其实李浔一听见这两个字,脑海第一闪念不是别的,而是体育总局的训练基地。那个让他挥洒汗水与热泪的地方。眼前是无际的蔚蓝、宽阔的草坪、数不清的靶位、弓箭。超负荷的训练,将时光拉得格外漫长。那时候他总是躺在草地上,无限惆怅地想,太累了,实在太累了,等这一场比完,不管拿没拿冠军,都结束吧。可事实上,身体却诚实地完成一场又一场比赛。离开,是因为老爸的那场意外。那天他走得急,什么都没带走,行李装备都是教练和队友帮忙整理了打包寄回来的。漫长的治疗期后,他的心理状态就变了,他开始恐惧回到那个地方,那里带给他太多的失望与折磨,他害怕重蹈覆辙。不得不说,时光真是一种玄妙的东西,经过两年沉淀,他的内心又一次获得成长。曾经在练到崩溃时许下的誓言;大赛上遭遇不公正待遇的怨念;看到队友离开的无奈;对名额被新人代替的不甘,以及对未来的恐惧,都在他给宋仰疯狂输出的那些日子里缓慢消化了。他搜寻一圈,才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到什么比正在进行时更可贵的东西。他疯狂想念那片草地的味道,想念那个还可以站在赛场上的自己。宋仰都坚持下来了,他为什么不行?运动员体内都困着一头猛兽,心念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他的心脏为此而剧烈颤抖。输了就再来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浔揣着满腔热血和自信踏进家门,却在看到宋仰送给他的那盏小夜灯时,打了个可怕的对折。一切都好说,可去北京可就见不到小家伙了啊……他的这段情难道就要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天完全黑透了,他草草地冲了个澡,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凝望远处稀疏的星辰。要是他在年轻个几岁就好了。等等就等等,说不定可以和宋仰一起进国家队。他忽然想起来,同样的问题也困扰过宋仰。“要是我再早出生个几年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去现场看你比赛了……”“要知道亚运会是你最后一次参赛,我肯定把所有零花钱都拿出来飞一趟雅加达。”李浔心尖一麻,抓起床头柜的手机。——你还想看我比赛吗?宋仰几乎是秒回。——那当然!——怎么了吗?李浔指尖微颤,飞快输入,把今晚在派出所里了解到的事情,和初之要去北京的规划都说明一番。——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机会可以回国家队的话,你觉得我该怎么选?这个问题也让宋仰纠结很长时间,输入又删除,备注的状态变来变去,十分钟后,才回消息。 第123章 李浔夹了块牛排到盘子里,兴味盎然地勾起嘴角:“想我哪方面啊?”这怎么跟刚才的情况不一样啊!宋仰顿时结巴起来:“都都、都想吧……”“举个例子。”煎牛排的厨子适时地抬头瞄了他俩一眼。宋仰鼓鼓嘴巴:“你走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了,而且我得搬回宿舍住了。”李浔愣了愣:“这你倒不用担心,房租我付了三年,你尽管住着。”“真的啊?”屁话。当然是假的。谁家租房子会一下付三年。李浔就知道宋仰对这方面肯定一窍不通才这么说的。宋仰信以为真,寻思着这便宜占得有点大,有些过意不去。“那要不然把你爸安排到我家住去吧,反正他跟我爸聊得来,闲着没事儿能下下棋,身体不舒服的话也有个照应。”在宋仰提出这个意见之前,李浔本打算把老爸一起带去北京的,北京的房价众所周知,带去就意味着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么一想,倒是免去他的后顾之忧。“不过你家人能同意吗?”“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有意见我也会说服他们,让他们没意见为止。”李浔很是欣慰地说谢谢。“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宋仰得意地一扬下巴,“我要做那个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人!”少年人的感情纯粹如玉,天真热烈,李浔的心脏被泡得又酸又软。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暗示:“在背后支持的,那一般不都是爱人吗?”宋仰险些顺拐,通红的肤色和店里盛放的扶桑花相映成辉。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李浔这是开玩笑还是什么,呼吸急促:“反正、反正我就想让你知道,有人认同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苦衷,并且永远支持你的选择,你大胆往前走就是了。”李浔盯着他的睫毛,提一口气:“你这样搞得我……”“什么啊?”好想亲一口啊。但场地肯定是不适合。“没什么。”宋仰气哄哄:“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老吊人胃口!”“那你多吃点。”“哼。”践行宴结束,就意味着学校一批学生也放假了。李浔开始打点家事。首先安顿老爸。宋景山对于李国涛的到来表现出十万分的热情,和李慧瑛一起收拾空房,这夫妻俩听说李浔把房子让给宋仰住,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表达感谢,这回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宋景山:“先说明,这个房租我是不要的,那房间原本也就闲置着,东西都是现成的,你不来也是空着浪费。”李国涛说:“那我每个月给你们补贴点菜钱和水电费总行吧,我做饭还行,要不然你们买了菜回来,我给你们做饭。”宋景山笑着说:“那行。”李慧瑛说:“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将来指不定咱们还成了亲家呢哈哈。”宋仰听得心尖直打颤:“妈,你以后少看点言情电视剧行不行,我跟初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我就不喜欢她那款的。”李慧瑛大着嗓门:“那你喜欢哪款的?”宋仰反射性瞅一眼院里晒被子的那位,李浔也恰巧因为这个问题而好奇地回过头。俩人对上眼的一刹那,暗流涌动。宋仰低头挠挠尿尿的下巴:“我喜欢跟我有共同语言的,最好跟我有一样志向和目标的。”“你有啥志向?你的志向不就是吃喝玩乐和睡觉。”“呿,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宋仰说完,牵着狗子出门遛弯,宋家夫妇忙着打扫房间,李国涛卷起袖子做手工,只有李浔把宋仰的话反复咀嚼,眉开眼笑。这说的不就是他这款吗?学校和家里的事情统统打点好后,就剩下初之转学和他自己的事情。 第125章 这可把李浔给馋坏了。队伍向前行进,他盯着宋仰红润的嘴唇,喉结连滚好几下。马上就要过安检了。不管了,豁出去了!只见这个前一秒骂人脸皮厚的男人,后一秒就压着嗓子,学着李初之的口吻戳戳自己脸颊:“我也要一个亲亲。”李初之被这离谱的场面震撼了。这还是她那个连水杯都不乐意跟人共用的舅舅么?而宋仰完全把这当成是一场玩笑,就算不是玩笑,他也不敢在这种公共场合下嘴。排在他们后边的人太多了,似乎是个旅游团,全都是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好羞耻啊。这俩人同时心如擂鼓,又只能在茫茫人海中又气又急地干瞪眼。尤其是李浔。他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抿嘴唇,还用手感受了一下,保证它刚好是柔软微湿,最最性感的程度。一切准备就绪,可宋仰就是无动于衷,他真是急出一手汗。队伍到头了。某一瞬间,别离的伤感奇迹般转化成胸腔里的一股热量,在这股热量的推动下,李浔生出无所畏惧的勇气。他屏息凝神,像瞄靶一样盯着宋仰的侧脸,找准角度和位置,飞快又精准地啄了一下,趁自己和对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用猎豹的冲刺速度,拔腿就跑。宋仰小嘴微张,在数不清的游客和安检人员的注目礼下,花了三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凝固了。只有耳畔还回荡着一句语速极快的,又不那么清晰的:“我也会想你的。”第61章 他们都……他们都那个了!大厅里,旅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宋仰像根定海神针,戳在航站楼透明的落地窗前当盆景,等待十点半起飞的那次航班。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天色明朗,纯白的云层铺展在一望无际的蔚蓝中,舒适又惬意,底下,跑道向远处延展,将茶绿色的草坪分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它们像他一样,都定格着,构成一幅重彩画卷。兜里的手机在响。他浑然不觉。人的皮肤也有记忆功能,将一瞬间的触感输送到大脑,就再也无法忘怀。他回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心率怎么都慢不下来,嘴角幅度也越扯越大,完全收不住了。那记忆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刚才被人亲了。被李浔亲了。简直跟做梦一样。他手捧通红的面颊,边笑边蹲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思李浔这个吻的含义以及献出这个吻之前经历的思想斗争。应该不止是出于社交礼仪吧?要不然跑什么跑啊?肯定是因为害臊。他真后悔自己刚才没积极一点,居然让媳妇儿先动了口,也没来得及回敬一个。啊啊啊……要是刚才反应迅猛点就好了!离别的感伤在这一吻的刺激和催赶下,荡然无存。他仰头,猛提一口气,对着漫天祥云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边上保洁的阿姨来来回回数十次,实在忍不住了才提醒:“弟弟,你手机响了。”“啊?”宋仰三魂六魄齐齐归位,“哦。”宋景山在电话里嚷:“啥情况,这都快一个小时了,马上就要超时了。”“来了来了来了!”宋仰是一路蹦出去的,室外有风,前额的碎发迎风而立,笑容肆意蔓延,到停车库里都没能刹住。宋景山发动车子,问:“路上捡钱了?”宋仰又想起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个令人窒息的吻,舔了舔唇角笑起来。“捡钱可没这刺激。”宋景山从事教育事业这么些年,啥情况没遇到过,儿子一笑,他便了然于心。“撞上桃花运啊。”宋仰抻着脖子瞪圆眼:“你怎么知道!”说完下一秒就后悔,他这又不打自招了。 第127章 李初之毅然决然:“我不要。”李浔困惑了:“为什么!?”边上还坐着大妈在听他们聊天。李初之羞红了脸,伸长脖颈靠到李浔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干妈说,我以后是要嫁给哥哥的,我是他的未婚妻。”李浔的眼珠险些弹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知道未婚妻是什么意思吗?”“当然了,”李初之还挺得意,“未婚妻就是他未来的老婆,是要喊他老公的,就像干妈和干爸那样。”李浔:“……”他已经找不到合理的形容词骂人了。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被洗的脑!过了一会儿,他颤颤巍巍地问:“那你喜欢他吗?”李初之点点头:“喜欢啊。”李浔胸口中一箭,又问:“那你想嫁给他?”“对啊。”又一箭。李浔有些崩溃。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和一个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外甥女抢男人的地步。并且不择手段。他板起脸,拿出长辈的威严:“你俩的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李初之眉头紧锁:“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李浔威厉道,“你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更何况干妈那是跟你开玩笑的,不能当真,你和哥哥岁数差太多了,国家不让结婚,你只能当他的亲戚,就像我只能当你的舅舅一样,法律都有规定的。”李初之不是很懂这里边的关系,但平时家里都是舅舅说了算,舅舅说不行,那就是不行。她花了半分钟,悲哀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又操心别的。“那以后谁当他的老婆啊?”李浔清清嗓子:“这你就甭惦记了,我会帮他处理好这方面难题的。”“噢。”两个半小时后,飞机抖动着机翼,着陆于首都机场。再一次回到这片土地,李浔有些感慨。他应该更早些回来的。不过一想起宋仰,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是最好的安排。之后几天,李浔四处奔走,考察,解决李初之同学的住宿和上学问题。在他来北京之前,张寒就已经联络好好几所学校,有公立的也有私立的,有寄宿也有走读。李浔翻阅不少资料,询问初之自己的意见,最后定下一所半封闭的国际私立院校。之所以选这所,主是是因为离训练基地近,地铁一条线,坐一小时就到,方便假期见面。其他时间,初之住在张寒那,由爷爷奶奶一起照顾。打点好家事,李浔在备忘录上打上最后一个勾,那瞬间竟然有种肩膀一松的感觉,不过很快又被愧疚感代替。万事有利有弊,所得也皆是用舍弃换来的。等初之适应这边的生活,或许就不再需要他了。以后带她出去旅游的,也该换人了。临别那天,气温很高,但天有些阴,李浔受邀到一家新开的日式餐厅吃东西。他不能吃生鲜,也不能吃未经检测过的肉类,所以吃得不多,初之也是,不过她吃的不多是因为不爱吃日式料理。这些张寒都不清楚。吃到一半,见桌上好些菜都不见少,张寒才反应过来,要带他们到隔壁川菜馆吃。李浔摆手说不用。“初之比较爱吃红烧的肉类,鸡肉要弄成咖喱的,不爱吃带刺的鱼,酸菜鱼和松鼠桂鱼倒是都挺喜欢……”他洋洋洒洒交代一大堆。张寒拿出手机说:“你再说一遍,我刚才忘开录音了。”这是李浔吃过的最久的一顿饭,直到接到教练电话,说该去基地报道了。李初之站在餐厅目送他离开,李浔刚说再见,她眼泪哗一下就狂飙出来,弄得张寒束手无策。李浔从衣兜里摸出最后一根米奇棒糖:“下次过来给你带芋头酥好不好?”李初之摸一把眼泪,打了个哭嗝:“芋头酥好吃吗?”李浔笑起来:“还不错,你宋仰哥哥很爱吃,我给你买一份,再给他寄一份。”“那好。”李浔的拇指按在她眼睑,轻轻一擦,想起什么,在她脸颊上亲了口:“我走了啊。” 第129章 “也是……”李浔尴尬地拿起水杯,灌了两口,又起身去倒,期间没舍得把手机放下,边接水边偷瞄。宋仰的头发剪短了些,暖色的光线衬得他皮肤光洁如玉,李浔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扯扯裤子,钻回被窝。“省队的训练强度还能适应吗?”“还行。”基地宿舍的隔音不好,宋仰压低声音,“就是我们组的教练好凶啊,一言不合就开骂,还老罚我们做俯卧撑什么的。”“是邹海涛吗?”“对,就是他。”李浔笑起来:“我以前也是他带的。”“真的啊!这么巧。”“嗯,但他贼搞笑的地方就是怕老婆,他老婆凶他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宋仰嘎嘎一通乐完,联想到自己,又一脸羞赧地说:“其实我也是怕老婆的人,我以后跟人谈恋爱,肯定都听老婆的。”这一通自卖自夸的话吹到李浔耳朵里就变了味道。李浔敛起笑意。那天在机场,他们都……他们都那个了!宋仰竟然还想着讨老婆的事情。他满腹酸水往外涌:“那也得讨得到再说。”宋仰浑不在意地说:“我是不着急,大不了就不讨了呗。”李浔心说这还差不多。窗外夜空明净,繁星点点,他们从八卦聊到训练,又从训练聊到比赛,从比赛聊到学习,最后聊回生活,什么话题都能扯,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宋仰留意时间时,已经十二点多了,通话时间三小时,比他这一周说的话还要多。他有些不舍地问:“你是不是该睡觉了啊?”“不啊。”李浔憋着哈欠说,“我今天不怎么困,你要困了你就先睡,我还得要一会儿。”宋仰眨着酸胀的眼,软绵绵地说:“我也不困。”第62章 他轻轻吻了吻宋仰毛毛躁躁的发丝隔天清早,宋仰被腕上的手环振醒,他习惯性一摸枕边的手机,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他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隐约记得李浔说要去上个洗手间,之后就困得不行了,也没等到李浔回来。他给手机续上电,第一时间点开微信,有个小红点。是李浔发来的一句——醒了没?宋仰顿时笑出来。众所周知,这一类毫无意义的疑问句都可翻译为——我想你了。没想到李浔比他还心急,估计一晚上都没睡好吧。宋仰还没来得及回,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谁啊?”他边走边问。吴家年:“我。”宋仰揉着迷迷瞪瞪的眼睛开门:“怎么了?”“没什么,你起了就行。”吴家年就站在门口,没有进门,小声嘀咕,“浔哥一早打我电话,说你手机没电了,闹钟响不了,让我把你喊起来……莫名其妙的,他怎么知道你手机没电了啊?”原来是这样。宋仰诧异又心虚:“不知道啊,估估估、估计是打我电话没打通。”吴家年笑着,用怪异的声音模仿他:“咕咕咕咕,估计是没打通……”他一点点前倾,眯起双眼:“你俩绝对有事。”宋仰倒是希望真有事,可惜他和李浔的关系,比食堂的青菜豆腐汤还清白。基地的训练任务比在学校繁重许多,除了午休间隙和晚上十点以后,他们几乎没有对上频道的时刻。李浔所在的北京队,每周只有一天休息,且队里有严格规定,职业运动员不得私自外出。于是乎,一直到宋仰开学报道,备忘录里那条和李浔一起旅游的心愿也没能达成,更别说在机场信誓旦旦的“下次一定”了。他压根连李浔的影子都摸不着。秋天是各省市举办运动会的高峰期,李浔刚归队不久,得打比赛找手感,也得刷世界排名榜的积分,就跟明星接商演似的,世界各地到处跑。九月上旬在成都,下旬飞香港,十月份又去德国柏林参加世界赛。他们在微信上的聊天频率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互道声晚安就没了。不过作为同行,也作为未来的老公,宋仰还是很理解和体谅李浔的。他清楚比赛期间的忙是有多忙,训练的累是有多累,所以很少发消息打扰李浔,也不想李浔因为任何事情分了心。对于恋爱这事儿,他也逐渐改变心态。想要媳妇儿,不能总等着人从高处下来,他得学会逆流而上。 第131章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了振。【李浔:就像失去家人那样。】宋仰鼻子一抽。车内黑漆漆的,只有屏幕散发出光,照亮他那对晶亮的瞳仁。【宋仰:你这会儿在干嘛呢?】【李浔:刚洗过澡,准备睡觉了。】【宋仰:好,那你早点休息。抱抱.gif】【李浔:抱抱.gif】车子抵达民宿已是深夜,大伙都饿坏了,放了行李出门觅食。他们定的这地方有点偏,走了半公里路,周围还是一排排居民楼,只有一家很小的便利超市亮着灯,而且这地方的生意大概不是很好做,货架的某些角落已经攒了层薄薄的灰尘,东西也没备充足。宋仰挑了些日期新鲜的酸奶、果汁和泡面,转头发现吴家年还在玩手机。“怎么不挑啊,还在跟女朋友聊天?”他问。还没来得及看清聊天对象,吴家年已经将屏幕锁了。宋仰小声地“呿”了一下。澳门的物价对于学生党而言有些偏高,大家只买了一点充饥的速食品就回去了。宋仰和吴家年一个屋,两床狭窄的床铺中间隔着一条一米宽的过道,简直和家里一模一样。他又不可抑制地想念起李浔了,想念和李浔晨跑的时光;想念李浔给他煮的夜宵;想念李浔身上好闻的味道。他算过日子,到今天为止,他和李浔已经有115天没有见面了。照这样下去,他们就是下一对牛郎织女。他叹了口气,拆开一罐方便面,趁着煮热水的功夫冲澡。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发现吴家年人不见了。他以为吴家年是到别的房间上厕所了,没想太多,坐在床沿上等泡面煮开。大约半分钟,有人敲门,缓慢而有力的节奏。“来了……”他慢慢吞吞地趿着拖鞋往门口挪,房门打开的瞬间,他瞳孔放大。一股熟悉的体香扑面而来,他欣喜若狂地扑进对方怀里,惊喜到说话都带着一点点哭腔:“你怎么来了!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李浔一周前听说宋仰要来这,就已经有了打算,他定了和宋仰他们同一天的飞机,风尘仆仆赶来,衬衣皱着,头发也有些散乱。他轻轻吻了吻宋仰毛毛躁躁的发丝,笑着说:“想给你一个惊喜。”第63章 我也梦见你了。久别重逢,俩人在门口腻歪好一阵,宋仰的视线挪到李浔身上。他极少见到李浔穿衬衣,尤其是深沉的黑色,这还是第一次。大概是太热了,尖领下的两颗扣开着,露出一点微突的胸骨,黑色的皮带将一截窄腰收出轮廓,下半身是同色西裤。手臂和双腿的肌肉将面料恰到好处地撑起来,看起来匀称又修长,腕上搭着件休闲风衣。“你怎么还穿正装来了。”宋仰盯着他皮带上的那枚金属扣瞧。李浔来之前特意照着男装杂志书上的品牌推荐打扮了一下,还喷了一点男士香水,看到宋仰的神色,也低头打量起自己,犹豫着问:“怎么了,不好看吗?”“好看!当然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看。宋仰欣欣然地把人请进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酒店定了吗?”“嗯,我听吴家年说你们住这儿,就也定在这边。”李浔冲楼上指指,“在三楼。”“那可太好了!”宋仰抱起泡面闻了闻,搅和两下,大口往嘴里塞。李浔坐在边上看他:“你不说在飞机上吐了没胃口吗?”宋仰把满嘴东西咽下去,笑得眼睛弯弯的:“看到你就有了。”“我还有这奇效?那有我在岂不是没有厌食症了?”“也就对我管用。”李浔笑着往后一倒,双臂舒展,膝盖打开,毫无形象地瘫在他床上,之后又抬腿踩在床沿上,脚跟和腰腹并用,扭到床的正中央,直到躺到枕头上为止。他的头发彻底散乱,衬衣一角从裤子里露出来,刚进门那股斯文气消散一大半,暴露出运动员不羁的天性。真是舒坦。李浔侧身,手掌支着腮帮,双膝微微弯曲,以一个无比妖娆的姿势盯着宋仰的侧脸,食指很有意图地勾着他t恤上垂下来的一条装饰绳结绕圈。“你一晚上就吃泡面啊?”宋仰“嗯”一声,正眼都没瞧他,喝了口热汤:“没办法,这边东西太贵了,我的葡币都是从领队那换的,我怕不够用。”俩人想的,聊的完全是两码事。李浔只好将罗曼蒂克的思想转变回现实,起身说:“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买。”“不用不用!”宋仰急忙伸手把他拽回,“我吃这个就饱了。” 第133章 “走哪去了?”他边说边摸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李浔的消息,就听见吴家年说:“在楼下和领队他们一起吃早点呢,你也赶紧吧。”“噢。”宋仰起身换衣服,留意到李浔的手机充电线和外套都留在房间,暗中窃喜。民宿提供免费早点,长长的餐桌上摆着自助的托盘,金钱饼、葡式蛋挞、肠粉、油炸马介休、猪扒包,边侧的厨房开了一道半圆形的窗口,提供蟹粥和云吞面。出乎意料的丰盛。李浔坐在最靠墙的位置,和宋仰的视线对上,又扫了一眼边上空着的座椅,一个字也没说,宋仰便乖乖挪过去,拿起一个蛋挞,将锡纸压下一些,大口往嘴里塞。蛋挞外层酥脆,内里软滑,味蕾被新鲜的味道点燃,他露出惊喜的神色:“果然和肯德基的不一样。”李浔留意到托盘里的最后一个蛋挞被于慎微拿走了,把自己的放到宋仰盘里,说:“替我吃了吧,我吃饱了。”“谢谢……”宋仰三两口就把蛋挞解决,又向阿姨要了碗不带肉的面条。这家是离赛场最近,价格公道,环境最好的民宿,所以除了他们队伍以外,还有外国的队伍,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大家手上都提着弓箭箱。坐在宋仰对面的是两个韩国男人,皮肤晒得略黑,一时也确定不了年龄,他们指着餐桌上的食物叽里呱啦好一阵,“哐当”一声,把箱子搁在桌上,然后起身去窗口拿蟹粥。桌上所有人的塑料餐盘都被震得弹起来,于慎微吃一半的蛋挞直接掉汤里了。李浔和宋仰十分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领队压低了声音,用一口南城当地话说:“白衣服那个就是安志宇。”听懂的队员齐刷刷把视线投过去。安志宇的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目测一米八五左右,体型健硕,他的胳膊甚至可以用粗壮来形容,与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身材拉开巨大差距。吴家年没少盯着安志宇瞧,半响,撞了撞李浔的胳膊说:“你等会儿看,你眼睛和那个安志宇的还挺像。”李浔一脸嫌弃:“我不看。”关注过体育新闻的人肯定都知道,在某些世界级大赛上,韩国队经常做出一些干扰对手,甚至伤害对手的违规举动。因为这些不公平不合理的现象出现,再加上在射箭项目上,韩国队统治这么些年,大家对韩国运动员多多少少都有些抵触情绪。人越来越多,餐厅吵吵闹闹,还没等那帮韩国队员到齐,大伙便起身向外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早点的香味,李浔跟在宋仰身后,穿过布满绿植的庭院。他和南城省队的所有人都熟,于是搭了个便车,在车里,他和宋仰毫不避讳地坐在一起。十一座的商旅接待车晃晃悠悠,一路向西,窗外掠过一排排葡萄牙式的建筑。宋仰有些懊恼,没有把相机一起带过来。边上的人撞撞他胳膊,宋仰扭头,李浔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两小块迷你果冻,是用小纸袋装着的,和他以前尝过的不太一样。一块印着凤梨,一块印着水蜜桃。李浔问:“你自己挑。”宋仰犹豫不决:“我两个都想要。”“那都给你。”“那你呢?”“我行李箱里还有很多,兜里塞不下了就随便拿了两个。”宋仰嘿嘿笑着,两边腮帮子各一块,还特没良心地把纸袋塞回李浔裤兜里。如此欠揍的举动,要搁宿舍里,被发现是要挨锤的,宋仰已经做好了脖子里被塞垃圾袋的准备,后背死死贴着靠背,可李浔什么也没做,只问他味道怎么样。“很好吃。”宋仰卸下防备,把手伸进衣服里,挠挠肚皮,唉声叹气,“我这一早上吃了好多东西,撑死我了。”刚说完就打一个饱嗝。李浔乐得肩膀都抖,在他肚皮上拍了一下:“你这样从侧面看好像怀孕了。”宋仰联想到梦里顶着鬃毛的那头狮子,憋着笑:“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了。”“这么巧,”李浔挑起眉梢,“我也梦见你了。”宋仰眼睛一亮:“你梦见我什么了?”他们前后座都有人,李浔侧身贴到他耳垂边,压低声音现编:“我梦见你变成小猫来舔我脸。”一股热气吹进耳朵,宋仰浑身发麻,听见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昨晚那些耍流氓行为从脑海中一跃而出,他不敢细想,把头别向窗外,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还赖人家:“你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不知道啊。”李浔笑着说,“我今晚再做梦问问那只小猫到底怎么回事。”第64章 室内公开赛(上)朝阳初升,商旅车在场馆正门口停下,队伍陆续下车,队员每人手中提着两套装备,一套比赛,一套备用。李浔紧随翻译和队医一起下车,走在最后,但他今天的身份不是运动员,无法进入检录区,只得就此道别。他和领队敷衍了一会儿,把注意力投回宋仰身上,问:“紧张吗?”这是宋仰第一次参加国际性的比赛,面对的都是外国籍对手,说不紧张,那不现实,并且这种紧张感和想要拿名次的欲望呈正比。从下车到现在,他的心脏就没慢下来过,已经赶上昨晚偷亲时的速率了。他握住李浔的右手,放到心脏位置:“你感受一下。” 第135章 等了快一小时,终于轮到中国队上场,目前最高分是安志宇拿下的590环。宋仰的位置在d区,与李浔中间还搁着三位印度运动员。相比之下,宋仰的皮肤称得上白到发光。他头戴一顶鸭舌帽,胸口的护具上贴满印有比赛赞助商logo以及澳门特色旅游景点的卡通贴纸,大红色的队服都被他穿出一种潮牌效果,颜值丝毫不逊于欧美选手,就连摄像师大叔都在他面前多停留了几秒。宋仰与观众席里的李浔对上眼,挥手笑起来。李浔用口型说:“放轻松。”距离有些远,他不确定宋仰能不能看清,不过下一秒,宋仰就冲他点了点头,还比了个ok的手势。王南风看见了这俩人的互动,猜:“这你在学校带的徒弟?”“对。”李浔指了指于慎微,“还有边上那个戴细框眼镜的也是,其他就不认识了。”王南风:“长得都挺俊,就是那个宋……宋什么?”“宋仰。”“嗯,宋仰的脸盘子小了点。”“可他在选拔赛上击败了全国上下两百多位脸盘子比他大的男选手。”王南风笑笑,又问:“这俩人性格怎么样?”老实说,于慎微的性格说一般都算是夸他了,平日里倨傲和自负,说话不知轻重,也不尊重队友,不过李浔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习惯,略过这些部分,用一个“还行”敷衍过去,重点的夸赞都集中在宋仰身上。“他在射箭方面还有点小天赋的。”王南风很少听李浔夸人,感兴趣地问:“怎么说?”李浔:“聪明,学东西快,他高三暑假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学基础动作,那会儿我还在箭馆工作,是我给他上的课,他只用一个月时间练出了其他人半年都不一定能打出来的水平。他是真的喜欢射箭,也肯在这方面下功夫。”王南风望着都是年轻人天下的赛场,轻叹一声:“刚开始谁不是真心喜欢呢,但能坚持下去的,真没多少人。”李浔看见宋仰的箭支落到靶子中央,双眼被自信填满。“他肯定会坚持下去的。”“你这么肯定?”“嗯,我了解他,他心思很单纯,不为钱也不为名,支撑他的信念就是赢,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打破垄断。说话间,第一轮的三十支箭已经放完了。李浔拿起手边望远镜对着靶纸,快速心算,随着分数的叠加,他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边上王南风被他吓一跳:“瞎激动什么你。”“宋仰的总环数是295,十环命中率高达83%!”王南风问:“他平时什么水准?”李浔舔了舔唇缝。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最后一次为宋仰记18米的分数是在四个月之前,当时他最好成绩也就290分,这么短的时间内,宋仰能把分数拉这么高,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期。到目前为止,宋仰的成绩不光超过了于慎微,还和韩国队最高分获得者安志宇的分数持平。王南风的情绪也被他带动起来,把注意力投到宋仰身上:“不过还得看他接下来三十箭还能不能保持这个水准了。”一般来说,运动员的后三十支箭的总环数会小于前三十支箭,一是因为随着体能的消耗,肌耐力会大大降低;二是人的注意力无法保持长时间的集中状态。在任何时候,害怕出错就越是出错,一旦出错,就会接连出错。靠近观众席的那位印度选手就已经连续射出八环了。在这种世界级别的比赛中,打八环已经算是一种严重失误了。排位赛临近结束,宋仰的箭囊里还剩下最后十支箭,到目前为止他的靶子上只有八个九环,剩下都是十环。如果在接下来十支箭里,他能拿到八个十环,就和安志宇的分数持平,多一环就是第一名。场馆内的空调已经不管用了,李浔的心跳加速,手心捏一把汗。他注意到宋仰的瞄靶时间比刚开始要长一些,肯定是过度紧张造成的。他无声祈祷,千万别出错。宋仰每一次抬弓,他就跟着屏息,直到箭头落入靶心也不敢呼气,眉心紧紧皱着。王南风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十多年前第一次带李浔出国打比赛时的样子。一眨眼,又是一代新人冒出来。值得高兴的是,现在的训练场地、装备都比以前强太多了,运动员们水准也比他们那辈高很多。换作十年前,谁敢相信一个练了一个两年多的运动员就能打出这种水平?宋仰到最后一箭也没出什么岔子,李浔的紧张感终于得到释放,恢复正常呼吸。随着裁判员吹哨,所有运动员放下弓箭,助理裁判员们上前计分。宋仰的总环数和安志宇是一样的,590分,但靶纸的十环中间还有个小圆圈,那叫做十内环。 第137章 他第一次和韩国人对阵,还是去年的室内赛冠军,这种背景会在无形间造成一种压力。“你别管他,放开了打就行,把你自己的水平发挥出来。”李浔说完,边上一些外国观众齐刷刷望过来。有人猜是助教,也有人直接问他和宋仰什么关系。李浔笑着答:“he''s my family.”第65章 (下)裁判吹哨,宋仰和安志宇同时站到起射线,第一局宋仰先,松手就是一个十环。“好!”李浔兴奋地吼了一嗓子,声音比宋仰身后的教练员还要洪亮,连带着四周掌声连天。可他刚称赞完,隔壁就来了个更精准的十内环,韩国队的欢呼声盖过了他们。好在淘汰赛只按积分来判定输赢,只要稳定在十环就没问题。宋仰这边的计时器开始倒计时。他低头,勾了支箭,搭在箭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场内环境嘈杂,也如同他此刻活跃跳动的心脏,无法平静,韩国队的实力太强,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他闭上左眼,焦点集中在瞄准器上,对面的靶纸渐渐虚化成带颜色的光圈。瞳孔,准星,靶心在一条线上重合,信号片降落的一刹,他松开手。随着裁判员的一声“ten”,他颤抖地呼出了一口热气。可他的双肩都还没来得及放松,旁边的安志宇又用一个十环将气氛带到最高潮。这就是和韩国人对打的可怕之处,除了技术,还得比心理素质。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放最后一支箭,而且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反复地念——这轮不是十环,你就输定了。只能是十环。必须是十环。宋仰吞咽了一下,再次抬弓,周围的窸窣聊天声、胸腔的振动在他脑内敲响一片杂乱的音。第三支箭的放箭速度比前一支慢了整整五秒,但万幸的是,是个十环。他如释重负地呼气,肩膀沉了下去,他反射性看向李浔的位置,李浔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就在大伙祈祷安志宇射偏的时候,安志宇又来了个十环,中国观众小声叹气,就连王南风也很不稳重地轻叹一声,表达着对下一轮比赛情势的焦虑。两边都是三十环,各得一个积分,这就意味着宋仰接下来还是得保证自己不出一丝一毫地差错。第二轮还是宋仰先放。安志宇单手扶在弓箭架上,眼神自信而散漫地盯着他,一副“我就等着你出错”的表情。在如此高压下,宋仰无意识地舔了好几次嘴唇,越舔越觉得喉间干涩。王南风问:“你之前说他十环命中率多少来着?”李浔拧眉望向不远处那道背影,宋仰或许是太紧张了,刚换上没多久的短袖已经显现出汗水的流向,从后颈和双肩处扩散,如同壮丽的瀑布,一直蔓延到后腰。他不情不愿地说:“80%左右,但他没什么大赛经验,心理素质肯定不够硬,很可能……”话音未落,就是一个九环。宋仰皱眉“啧”一声,表达着对成绩的不满,这个九环比他预料的来得更早。第二轮,三十环比二十八环,场上比分3:1,韩国队士气高涨,振臂欢呼。韩国队的教练员看了中国教练一眼,眯起那对本就不大的眼睛,露出一个带有轻蔑意味的微笑。第三局,两队以29环的成绩打了个平手,各得一分,总比分4:2。安志宇只需要再赢一轮就结束了。王南风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宋仰刚才那几把着箭点的分布,都有些偏下,且已经分散。一般来说,运动员的着箭点偏上,就说明力道还足,往下则相反,而着箭点越是分散,也意味着运动员的注意力也受到干扰,肢体不够稳定,体能和心理都被逼到了一个临界点。“小朋友还是太紧张了。”王南风放下望远镜说,“有时候太想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嗯。”李浔又何尝不是从这种困境里走出来的呢,他想起当年亚运会,最后一轮对阵的是一名奥运冠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形。“但没办法,站在那个地方,呼吸频率都不是你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宋仰架起一支箭,所有人都跟着屏息。可就在他将弓弦拉向下颌时,忽然“嘭”地一声脆响,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宋仰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以一个牙疼的姿势,无语地看向身后的教练。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场面发生了——弓片从中间断裂,宋仰被自己的弓崩了一个大嘴巴子。旁边顿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略带嘲讽的笑声,观众席里也有笑声。摄影机镜头,无数的手机镜头都对准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小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一种灼热感从面颊蔓延到耳朵。配件都有寿命,但是他完全没想到它们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让他下不来台。按理说不应该。 第139章 李浔在等他的下一句,可是等了好久,宋仰也没有开启新的话题,他用脚碰碰宋仰的。被海水浸泡过的,湿漉漉的沙子都蹭在宋仰光洁的脚背上。“还难受呢?”宋仰垂着头,双掌在膝盖上来回蹭,脊柱几乎弯曲成一道拉满的弓。即使他一言不发,李浔也能充分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懊恼与不甘叠加在一起,变成无力的,深深的自责。空洞的安慰多半是不起什么作用,李浔只能换个角度:“我跟你提过我教练吗?”“嗯,你采访时聊过他,怎么了?”“他今天也来了,夸你打得不错。”末了,又笑着补充,“尤其是和于慎微那场,太精彩了。”宋仰不太确定地问:“你在笑话我?”李浔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后脑勺,头发刚剪了没多久,还有些扎手。“你第一次跟韩国队打,会紧张,这太正常了。”宋仰侧过身,认真解释:“其实我最难受的不是因为我输给安志宇,是因为我让所有人的期待落了空。”李浔说:“那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假如站在台上的人是我,输给安志宇的人也是我,你会对我感到失望吗?”宋仰顿悟,摇摇头说:“我会期待你的下一场。”海边的风停了,潮水却还是一下一下地往上涌,很积极地想要触碰他们的脚背。宋仰翘了翘脚趾,还是闷闷不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没发挥好,如果能把和于慎微那场的成绩和上一局换换,他起码还有和安志宇打加时赛的资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可是哪有如果。李浔轻轻捏着他的后颈:“我知道你这会儿肯定不甘心,甚至是觉得屈辱,这些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也经历过。”宋仰抬起了头,其实他也就是随口抱怨抱怨,并没有过多地期待李浔的回应,这些字眼让沉浸在孤寂中的他得到一丝安慰。原来他的痛苦是有人理解的。李浔继续说:“你得想明白一件事情,我们是运动员,不是神仙,不可能顺风顺水地赢下去,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输了就输了,身为运动员,你得试着承受,学会翻篇,以及接纳自己的不足。假如你已经把你最好的水平发挥出来了,就没什么好难受的。”但是他没有,宋仰满腹惆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会儿就是紧张,心率也不稳,打到后边都颓了。”“因为你太把他当回事儿了,你把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轻视的眼神都收在眼里,因为他傲慢又自负,你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把非赢他不可,对不对?”宋仰不说话,代表默认了他的话。李浔说:“但这样也很容易影响你的心态,当你更在乎外界其他因素的时候,你的心就沉不下来了。”“嗯……”宋仰将字字句句消化下去,“我明白了。”这会儿的风有些冷了,摄影团队撤了,租借游泳圈和沙滩球的店铺陆续关门,海滩上的游客也少了一大半。宋仰没动,李浔也不想动。月色朦朦胧胧,整片海滩就只剩下海浪翻涌和他们起起伏伏的说话声。宋仰撕开果冻,“滋溜”勾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李浔歪了歪脑袋观察他:“现在心情好点了?”“嗯。”宋仰也转头看他,唇角笑意渐渐变深,“有一个前辈真好啊,每次你一开导,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你教练以前也这么开导你吗?”李浔大言不惭:“都靠我自己领悟。”“呿。”宋仰边笑边拿脚丫子踹他,不轻不重,李浔也回敬一脚,一来二去,俩人在岸边追赶着打闹起来。宋仰的爆发力强,可耐力不及李浔,越跑,感觉身后的喘息声越近,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逮住。快被追上时,他耍无赖地,使劲地踹了一脚地面,空中细沙翻飞。李浔避闪不及,挽起的裤腿里卡满傻沙子,他顾不得拍掉,铆足了劲在后头猛追。“你别被我逮到!”回应他的是宋仰清清亮亮的笑声。俩人绕着沙滩跑了一个大圈,几乎又要绕回原点,白天的失落与耻辱都被翻涌而上的浪花给卷走了。宋仰实在是跑不动了,喘着粗气,绕岸边一块巨大的礁石转圈,李浔往左他往右,李浔往右他向左。就在他以为自己找对了地方,得以喘息之时,李浔忽然纵身一跃,翻过石头,蹦到他跟前。他们靠得很近,李浔个子又高,几乎将背后的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宋仰往后倒退,却被一块凸起的小石头绊倒,一屁股摔进沙里,李浔趁机弯腰,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沙子,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分量往他腿上扬,一副要把他埋起来的样子,一丁点儿老师的影子都瞧不见了。宋仰边笑边骂,连滚带爬,还没爬出一米远,就感觉脚踝被拽住了,他想反抗,蹬了蹬腿,可是李浔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人野蛮地拖着走。最后,李浔一屁股坐住他的大腿,不怀好意地往指尖哈了两口气,从衣摆里钻进去。皮肤刚一接触,宋仰就痒得不行,又哭又笑地求饶,李浔一点都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宋仰在他身下扭成一条崩溃的毛毛虫。微凉的海水漫上来,打湿了他们的裤腿和衣摆,李浔这才揪着宋仰的胳膊,将人从沙子里拖起来。“还跟我闹吗?”“明明都是你在弄我好吧!” 第141章 他刚接过吻的眼睛里像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说完就因为害羞,一头扎进李浔的肩窝里,笑得胸口起起伏伏,还说:“和你接吻的事情,我在睡前偷偷演练过很多遍。”他的回答让李浔胸口发热,宋仰今晚的每一个反应,都太要人命了。他捧住宋仰的面颊,额头抵着额头,像蹭小猫一样蹭宋仰的鼻尖:“你都是怎么演练的啊?”跟当事人聊这些,宋仰实在害臊,只笑不答,下巴微抬,趁机在李浔的嘴唇上碰了碰,那里甜得像刷过一层蜜,每亲一下,都叫人回味无穷。李浔不怀好意地追问:“那还演练过别的吗?”“没了……”这句是实话,和李浔拥抱、亲吻,已经是宋仰的幻想里,最奢侈的事情,光这些就已经让他萌生出许多罪恶感。李浔被他面红耳赤的反应萌坏了:“以后有真人陪你练了,会练很多很多遍。”宋仰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眼神里透出一种中乐透的狂喜,可又因为一时无法消化,小心翼翼地发问,确认:“那,那我们这算是谈恋爱吗?”这问题轻而易举地把李浔逗笑。“那不然呢?”李浔揉他脑袋,把发根里残留的一些沙子拨下来。“啊。”宋仰傻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摆弄,“好神奇啊。”“不神奇,是注定。”李浔挑挑眉,“我想,就算我们不在箭馆碰见,不在学校练箭,也会在其他地方相遇,再通过另外一段经历而相互吸引。”宋仰很意外,李浔居然会用如此笃定的语气来陈述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李浔掐了掐他的脸:“傻笑什么呢你?”“我感觉像在做梦。”李浔先是低低地笑了一会儿,将他肩上、身上的沙子都拍干净,然后牵起他的手。长久的户外训练让宋仰原本白净的手掌摸起来有些粗糙,老茧也越来越硬,和身上其他部位一比,相差甚远。宋仰垂着眼,看见李浔用指腹抵着他老茧的位置来来回回地摸,有些难堪地握住拳头,但李浔又把他的手拽回去。细密的吻,就这样落在他手掌最最粗糙的位置,而后李浔挺直脊背,用一种虔诚的,郑重其事的态度宣布:“从现在起,你得慢慢适应这个新身份了,我的男朋友。”追逐了两年的感情终于有了回应,宋仰不太争气地吸了吸鼻子,又开始揉眼睛。他就像是个在雪地里捡破烂的小孩儿,但凡一丁点热度就足以将他温暖,将那一方天地照亮,可当有一天有人敞开大门欢迎他进去时,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好。李浔吓一跳:“怎么了啊你,又笑又哭的。”宋仰捂住脸,小声说:“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还哭啊?”“这叫喜极而泣懂不懂啊?”李浔无奈又宠溺地亲吻他额头。宋仰是被李浔牵着走的,直到回到房间,他还处在一个晕眩的状态里,难以自拔。时间已经很晚了,李浔先冲了个澡,然后催促他洗澡。宋仰抱着衣服,迷迷瞪瞪进了浴室,刚一打开灯,便看见布满水雾的镜面上被画出了一颗胖乎乎的小爱心。李浔看他进去又出来,问:“内裤忘拿了?你吱一声我给你送进去不就完了。”宋仰说:“我拿手机。”李浔:“洗澡你还拿什么手机,当心掉水里。”宋仰生怕开了门太久,爱心会消失,几乎是蹦回去的,关上门才喊一句:“镜子上有奇观!”李浔顿悟过来,埋在枕头里笑半天,心说小朋友怎么这么好哄啊。洗过澡,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看电视,澳门的电视台和内地的不一样,讲的话也完全听不懂,而且这地方信号断断续续,他们索性把电视关了聊天。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对面的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一切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宋仰大着胆子打申请:“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李浔本来是想着,这是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一个晚上,总要矜持一些的,要不然显得他这个老师很不稳重,像多馋人身子似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宋仰比他更馋,眼睛顿时就亮了。“当然可以。”就是床铺有点窄,容不下两个人。李浔想了想:“要不咱把床拼一拼?明早再复原?”说干就干,宋仰立刻从床上竖起来,不过他低估了实木床板的重量,也高估了自己的腰。他刚一使劲就感觉尾椎疼得厉害,险些砸到自己手指。他的腰肌劳损严重,实在没法搬重物,试了好几次都不行,他无比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力不从心。作为一个男人,作为老公,他感到耻辱,比输给安志宇还要严重的耻辱。可是能怎么办呢,要是真使劲,把腰搞坏了,下半辈子还过不过了。他们隔着床板尴尬对望一眼,宋仰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去了,热度从脖子一路烧到耳朵根。其实这床,李浔使使劲,一个人用推的也行,但这会儿大半夜的,吵到楼下住客就很不道德了,搬床事宜只好作罢。李浔和他齐心协力,把床重新铺好,说:“这会儿很晚了,而且你明天还有比赛,先睡吧,等白天再说。”宋仰皱眉,还惦记着:“可你明天不就要回南城了吗?”李浔摆回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那下次吧,下次跟你一起睡,反正这个事情也不着急。” 第143章 边上吴家年斜觑了李浔一眼,心里在咆哮:可真能编啊,借个充电宝都借到人床上去了?不愧是大他们一轮的老狐狸,这心理素质可真强。大概是意识到昨天起晚了,东西不够吃,今天的韩国队员们早早地下了,宋仰他们到的时候,韩国队已经吃一半了。餐厅的位置不多,他们几个环视一圈,只有安志宇对面还有三个空位,不过桌面上摆着两个箭盒,像是在图书馆帮同学占位置似的。李浔说:“你们先过去吃,我一会儿再吃。”宋仰拉着他:“一起挤一挤,你可以坐我腿上。”李浔说:“我很重的。”宋仰:“没关系,我承受得住。”于慎微第一个走过去,拍了拍桌上的东西,问对面:“这谁的东西?赶紧抱走,我们要吃东西呢,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当这儿是图书馆呢?”对面的两个人看了他一眼,不吱声,埋头吃东西。“嘿——”于慎微提了口气,“什么意思啊?当我说话是放屁啊?不拿走我可往外头扔了啊!”吴家年拉了拉他:“他们应该是听不懂中文。”于慎微嗤笑一声,一把勾过宋仰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对面:“来,你给他们用英文翻译一个,‘这里是中国的地盘,你丫连个中文都听不懂也好意思过来?队里没钱请翻译?别以为赢了场比赛就了不得了,爷爷我早晚会赢回来的,识相的趁早把你这破玩意儿拿走,别妨碍爷爷我吃饭!’”宋仰撇撇嘴,对于慎微这通发言表示无语,他虽然不喜欢韩国队,但也不是惹事的性子,轻敲桌面,待对面的人抬头才客客气气地说:“this is a public area, please take your bows away.(这片是公共区域,请把你们的弓拿走。)”于慎微有些诧异,侧着脑袋,压低声音:“我刚说那么多,怎么就这一小段,你翻全了吗?”宋仰:“英文都短,意思差不多就行了。”李浔在一旁憋笑,但于慎微信以为真。他一拍桌子,学影视剧里要债的地痞,气势汹汹地龇着牙齿,将十指关节攥出响来:“听懂没?吃完赶紧给我滚蛋昂。”他吼完又看向宋仰,冲对面一指:“这句也帮我翻译翻译。”宋仰看着安志宇:“ you uand?”这句于慎微听懂了:“我让你翻后边的那句,没让你翻前边的那句啊。”宋仰说:“滚蛋昂我不会翻。”于慎微咬咬牙:“废物。”宋仰的拳头都攥紧了:“你行你翻啊!”于慎微:“我不行,我比你更废。”“……”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骂人方式宋仰也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找不到词形容他。对面安志宇全程看他们,用一口塑料普通话说:“东西不是我的。”“卧槽!”于慎微惊了,“你他妈听得懂中文刚才不吱声!在这看戏啊?”安志宇没再理他。于慎微留意到箱子外侧贴着的托运单上印着韩文。“不是你们的是谁的?”他推了推箱子,但手上力度没控制好,箱子从桌面滑了出去,刚巧撞上面碗,热腾腾的汤水全洒在安志宇的手上和大腿上。他惊叫着起身,甩了甩手,瞪大双眼,嘴里念叨着韩剧里常有的台词,大致意思就是你是不是疯了。这句宋仰听得懂,撞了撞于慎微,让他跟人赶紧道歉。可于慎微本身脾气就不好,性子烈,他梗着脖子,貌似有理有据地拒绝:“我道什么歉啊,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占着茅坑不拉屎,我这都算客气的了!”他的态度彻底把安志宇给激怒了,只见他在桌上扫了一圈,单手将收纳篓里的所有筷子一把抓起。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宋仰心头就“咯噔”一下,预感不妙。安志宇的面目因为愤怒而扭曲,将手里东西全朝于慎微身上砸了过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又端起桌上那碗刚出锅没多久的云吞面朝于慎微身上泼了过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宋仰他们想躲也来不及了,热腾腾的汤水溅到了他们刚换的队服上,他往后躲的时候,撞到李浔怀里。“你没事儿吧?”李浔吓一跳。宋仰低头扯了一下衣摆:“我没事。”就是衣服脏了。最惨的是于慎微,面汤几乎从头到脚将他浇了个遍,他被烫得当场跳起踢踏舞,火速将衣服脱了,一边骂人一边扯着裤子。一个云吞滑进裤腰,从他裤腿里掉出来,接着是烂了的面条,场面要多尴尬又多尴尬,而安志宇和队友在边上没素质地狂笑,有的甚至还拿手机出来录像。很快,于慎微的脖子、肩膀和胳膊上的大片皮肤都开始泛红,烫得发麻。“卧槽!”他揉着刚才被筷子戳到的眼角,小声骂了一句,“你他娘的是活腻了吧!”说完就抄起桌上装着点心的不锈钢托盘朝对面砸过去,安志宇侧身躲开,托盘“哐”一声,在墙上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就是碗筷和食物,俩人跟打雪仗似的你来我往,桌上能砸的东西都被他们扔了个遍。场面越搞越大,原本坐在这桌上吃饭的客人全吓跑了,民宿的工作人员也从厨房跑出来,一脸懵逼地看他们打。宋仰和李浔试着上前阻拦,可那俩人已经杀红眼了,力气都跟水牛一样大,挣脱后直接上拳头对打。于慎微的肚子先吃了安志宇的一记拳头,干呕一声,随后抄起椅子往对方头上砸。“我靠你疯了吧!”吴家年伸手去拦,但没能拦住,反而被凳子误伤。体育生很多都是四肢发达的怪物,尤其是优秀的运动员,绝对是不服输的性子,要么忍着不惹事,但凡打起架来那就跟在赛场上没区别了。 第145章 他捉摸不透,估计李浔此时也是云山雾罩的。宋仰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李浔这些年确实没和蒋鸢联络过,问蒋鸢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你儿子吗?”蒋鸢没答,只是让他现在边上坐一会儿,等处理完事情再说。李浔坐在角落,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用一口熟练的韩文和安志宇沟通,和那个中年男人对话,期间还撒气似的锤了安志宇几下,安志宇没敢还手,指着腰上被于慎微砸到的位置说:“有伤。”蒋鸢掀开他衣摆看了一眼,满是心疼地说:“赶紧让医生给你擦一下药。”中年男人为安志宇支付了那一万多的赔偿款,蒋鸢则按着安志宇的脑袋向民宿负责人道歉,像极了小时候被叫到办公室里的家长为孩子闯的祸擦屁股。李浔不是三岁小孩儿,看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也很讽刺。在没见到这一家三口前,他还能安慰自己,她当年那么急着逃离,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就当做是一个女人对命运最后的反抗,没有母亲也没关系,反正日子已经熬过来了。可现在他没办法那样宽容了。他不理解,为什么蒋鸢的这些爱可以无私地献给安志宇,却一直吝啬施舍给他和姐姐。是因为安志宇比他更优秀?还是说,他的出生只是让蒋鸢感到手足无措的一个意外而已?他为此感到不公,甚至愤怒。处理完安志宇的事情,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蒋鸢在一家甜品店定了位置,问李浔愿不愿意单独和她聊聊,李浔没有拒绝。临走前,中年男人和蒋鸢相互吻了吻对方的侧脸,安志宇则拿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李浔,最后挑衅似的,勾了勾唇角。这行为幼稚而好笑。李浔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明知道不该也不必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计较,可还是免不了心理上的不适。甜品店离民宿不远,蒋鸢和李浔是走过去的,到了店里,蒋鸢翻看菜单,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儿子的喜好一概不知,有些尴尬地问他想吃点什么。李浔要了份招牌的杨枝甘露和杏仁茶,蒋鸢点餐时又指着好几样小食问他想不想吃,李浔始终摇头,说:“我不饿,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下午一点的飞机回去。”“啊。”蒋鸢立刻合上菜单,叫了服务员。她如此慌乱的动作,殷勤的表现,让李浔想起一个人——初之的生父,张寒。他们同样的表现出愧疚,可在遥远的地方又有一个家,没有见面之前,或许连想都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蒋鸢甚至还不如张寒,所以不论她的神情动作,有多忐忑,说话有多温柔,李浔始终没什么感觉。比起蒋鸢,他更希望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个陌生人,好歹吃东西还能自在一些。“你爸还好吗?”蒋鸢问。李浔面无表情地反问:“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蒋鸢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李浔不太客气地说:“这样的道歉也没有任何意义,再说了,我也没看出你对我,对姐姐,对这个家庭有过任何愧疚,假如我们今天没有碰见,这份道歉也不会存在。”他的话让蒋鸢沉默了很久,忽然眼泪就簌簌往下掉。李浔见不得人哭,舒了口气,把桌上的纸巾盒推过去:“算了,你说吧,我听着。”蒋鸢擦干净眼角,说起当年和李国涛离婚的原因,让李浔比较意外的是,蒋鸢说她当年给他们寄过很多信件,也打过电话,但都没有回音,后来李国涛把地址换了,就再也联络不上了。“再之后,我在亚运会上见过你一次,但那时候你在比赛,我担心影响你状态,就没有私下联络你。”说到这,蒋鸢低下头,“我也没那个勇气再去找你。”李浔说:“我爸当时告诉我,你去了美国,跟美国队的教练在一起了。”“嗯,我老公……”蒋鸢意识到什么,很快改口,“安志宇的爸爸之前是韩国队的副教练,有些资历,后来就被美国队聘请过去当助理教练,一呆就是六年,你弟弟慢慢长大,我们就回了韩国。”“弟弟”这个称呼和“回了”这个词,让李浔听得浑身别扭,终于坐不住了。“可别一口一个弟弟了,我和他真不熟——哦,准确的说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之所以过来,是想听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年选择生下我又那么不负责地扔下我。”他的嗓音略高一些,店里有其他客人好奇地往这边瞧。蒋鸢的回答还是那几个字,“对不起”,这次她连续说了很多遍,眼泪把妆容弄花了,看起来满是愧疚,可在李浔看来,这样的道歉是空洞的,既弥补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未来,不过就是她减轻一点罪恶感的方式。李浔无意间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是安志宇的照片,淡漠地张了张口:“你的新儿子很厉害。”蒋鸢听出了一点嘲讽的意味,但还是说:“他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射箭,从小就练。”这是李浔第一次在听见“射箭”两个字的时候,没接话茬,“哦”了一声,起身道:“不好意思,我还要赶飞机,先走了。”“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李浔没有回头,如同她当年的毅然决然。蒋鸢张了张嘴,挽留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可是发不出声音,她低头才现桌上的东西纹丝未动,一股极力和她撇清关系的味道。光洁的玻璃上映出她疲倦的面庞,她仿佛看见自己脸上印着两个字:活该。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李浔没能郑重地和小男友道个别,好在宋仰对此并不介怀,只关心他心情如何。李浔在电话里说:“老实说,对她我是没什么感觉,我就是有点烦那个安志宇,太欠揍了。”这还是宋仰第一次听李浔倾诉内心的不悦,意识到自己地位不一样后,立刻说:“我也烦他!下次再在赛场上碰见,我一定替你虐爆他!”接着就听见李浔在电话那端低低的笑,心情似乎由阴转晴。宋仰又说:“你回去路上当心一点嗷,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李浔学他的语气:“嗷。” 第147章 宋仰两眼一瞪,被逼出脏话来:“靠!”李浔抢先骂了句:“流氓~”宋仰发现正要骂出来的脏话被堵回去了,小脸憋得通红,又羞又想笑。就这么一句话,生生将整个浴室的房间拔高起码十个度,他有些缺氧,推开玻璃门透气,正巧听见屋外的敲门声。这声音刚才就有了,只是没了玻璃门的阻隔,听得更清晰了些。领队在外边喊:“睡了没啊?”宋仰慌手忙脚地关闭花洒,随手扯了件衣服套上:“还没?怎么了?”“有件喜事得当面和你聊聊,你现在方不方便?”第70章 这惊喜可够大的跟在领队身后一起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快五十岁的模样,两鬓带点银丝,肤色略黑,偏胖,不过面容和善,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似的,看起来十分亲切。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王南风,是国家队的教练员。”宋仰又惊又喜地伸手同他握了握:“我经常听我师父提到您!”“是吗?”王南风笑着进屋,“他都说我什么了?”宋仰老实道:“都是赞美的!”时间不是很早了,王南风没多跟他客套,询问他愿不愿意跟随国家队一起到北京参加选拔赛。宋仰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蒙了:“跟、跟国家队员一起?”他怕曲解了对方的意思,还特意问:“是和我师父他们一起吗?”王南风点点头:“对的,明年不是有场世锦赛么,这次集训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明年世锦赛参赛运动员名额进行筛选。”“世锦赛!?”宋仰光听见这三个字,五官就变得灵动起来,“但这个名额不是从室外锦标赛和冠军赛里边选的吗?”“你还挺了解的。”王南风解释说,“之前确实都是根据全国大赛选的,不过这两年规则有变动了,国家希望多给年轻运动员一些机会,所以也会从青奥会,室内赛里边挑人。”世锦赛是和奥运会同等的顶级赛事,每两年一次,国家极其重视,在射箭项目上,每个国家会派出六名运动员出征,三男三女。假如用娱乐圈的选秀节目类比,全国锦标赛、青奥赛、室内赛就相当于海选,先挑出国内顶尖的运动员,再在这些人之中进行层层选拔,最后剩下这六位就相当于c位出道的男团女团,披上队服,为国出征。今年的全国锦标赛和青奥赛已经结束,李浔就是在全国室外锦标赛里脱颖而出获得名额的。接下来就是为期四个多月的世锦赛选拔赛,过程是全封闭式的,运动员在淘汰之前不得外出。比赛和选秀节目一样复杂,先得通过高强度的体能测试,再分四个站点比赛。站点分别为北京、成都、海南、青海。选秀比得是唱跳,颜值,观众缘,甚至是后台,而选拔赛很公平,只会比一样东西,那就是运动员的实力。之所以要分不同的站点,是因为要测试运动员在不同环境、不同天气下的临场应变能力,每一站都会淘汰一批人,最后获得名额的六个人还得留在高原进行四周至十二周的训练,直到赛前三周才可以回到低海拔地区。宋仰问:“那也就是说如果被选上的话,我到世锦赛结束之前都不能回家,也不能上课了?”王南风:“是的。”宋仰掐指一算。世锦赛在明年六月,那就是整整七个月,哪怕他是在第一站被淘汰,那也得有一个多月不能回家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试过在外地住那么久,不过能想到和李浔呆在一起那么久,还是有点小激动。王南风就像是高中班主任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选拔赛过程中我们会对运动员进行超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力量训练和专业训练,每天五点开始,到晚上九点结束,所以要兼顾学业的话基本是不可能了。考虑到你不是体校学生,专业课肯定比较繁忙,所以我才会提前跟你说起一声。”宋仰面露难色,这时间点卡得很尴尬,如果要去的话,下个月的六级没办法考,期末也没法参加。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万一,他要真轮上世锦赛,就相当于放弃掉大二的课程了。领队也提醒道:“这个选拔过程挺折磨人的,跟你一起比赛的都是全国顶尖高手,假如说中途被淘汰,前边的时间都浪费了,所以你自己考虑好了再决定要不要参加。”“对的。”王南风又说,“除此之外,你也最好和家人商量一下。”其实一个人做选择并不艰难,就像掷硬币一样,在硬币被抛起的瞬间,内心就有了答案,真正艰难的是选择失败后需要承担的后果。宋仰躺在床上仔细琢磨了一下,最惨的结果就是在第四轮被淘汰,浪费四个月时间,最好的结果是代表中国,出国比赛,不管能不能拿奖,这都是人生中少有的机会。纵观运动员的整段职业生涯,能有几次上世锦赛的机会呢?丢一次少一次。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浔今年三十多了,他又能参加几次呢?如果今年李浔被选上,了却心愿退了役,那他就永远没机会和李浔一起训练、一起出征了。想到这儿,宋仰有些自责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果然是个爱情第一的恋爱脑。不过说到底,人类就是情感动物,在关键时刻带给人力量的,一定是感情。不论是对射箭这项运动的热爱,还是其他,只是他的情感更充沛一些罢了。权衡过后,宋仰还是选择尝试一下,不过他的家里人可不这么想。“整整四个月,四个月!”李慧瑛在视频那端咆哮,“你疯了吧你!你还上不上课了?”“上啊,我可以上网课。”宋仰说,“我晚上休息的时候就看书写作业,不就和在省队训练一个样么,你昨晚跟我视频的时候不还说让我好好训练为国争光呢吗,怎么现在有机会了,你就让我放弃了。”李慧瑛:“那我哪能知道一个选拔赛要搞这么久的,你能和你们队里的领导商量一下么,别搞什么封闭式的,你是学生,总不能连期末考都放弃去参加比赛吧?万一没结果呢,你这么换值得吗?你自己想想看,值得吗?”宋仰撇撇嘴,选拔赛为期四个月这件事情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之前还以为室外锦标赛的前三名就是世锦赛的名额了。没想到这规则这么复杂。 第149章 “……”宋仰咬牙切齿地抓起地上的一把雪,揉成球,狠狠往对面砸过去,于慎微蹲下一躲——下一秒,雪球炸了,只听“哎”的一声,王南风捂住后脑回过头,宋仰“噗通”跪进雪地里。终于要参观健身房,宋仰的心尖砰砰跳,伸长脖子往里瞧,风格和普通健身房差不多,西南两面都是落地的镜子,他就是在镜子里发现李浔的,嘴角笑意彻底绷不住了。跑步机上可以放一些影片,李浔头戴降噪耳机,看得挺认真,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身后。宋仰走过去,戳戳他侧腰,一脸娇羞:“师父……”李浔转过头的一刹,被惊喜冲昏头,脚下慢了一拍,整个步伐就乱了,他只感觉自己跟被扔上跑步机的大型犬,怎么跑都找不回节奏,身体弯折,整张脸几乎要贴在跑步带上。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压根儿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他想伸手去按钮,但已经够不着了,眼前一黑,右肩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直接被跑步带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半才停下来。宋仰吓得魂都飞了,冲过去扶他起来:“你没事儿吧师父!”李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这惊喜可够大的。”短短一瞬,宋仰后背已经冒出一层汗:“我不是有意的,你没摔疼吧?”健身房的地面铺着很厚的毯子,再加上跑步机的速度也不快,就是轻微的一点酸疼,但李浔动了动肩膀,一副要死要活的神情,嘴上喊疼,斜眼瞄他:“你摔一个再滚两圈试试疼不疼?”宋仰像得罪了圣上的丫鬟,垮着小脸,捏捏他的胳膊,又捏捏他肩膀:“应该没伤到骨头吧?还能动吗?”李浔说:“骨头没事,就是感觉肩膀这块有点麻麻的,估计是要肿了。”宋仰初来乍到,头皮都绷紧了:“那怎么办啊?”李浔捡起耳机和毛巾,挂在脖子里,趁着周围没什么人,从兜里摸出一张卡,塞进宋仰的裤兜里,挨到他耳侧说:“你晚上过来给我按按摩,这事儿我就不计较了。”第71章 你可以把手伸进来宋仰抽出口袋里卡片的一角确认了一眼,赶紧又塞回去,像是怕掉出来似的,拍拍口袋。李浔瞥见他这个小动作,咬牙忍笑。王南风在门口掸了掸衣服和头发上的雪花,搓手进屋:“怎么样,这边的环境都熟悉了吧?”宋仰点点头:“就是很多器械都太高级了,我不会用。”“嗐,这个不碍事,会有师哥师姐和助教教你们的。哦对了——”王南风掏出手机,“加个微信,第二天的训练任务我们会提前一晚发在群里通知大家,记得及时查看,进群以后改个备注。”群里连同宋仰,一共97个人,群名“世锦赛倒计时198天”。宋仰每次看到这种倒计时,不自觉就产生一种备战高考的紧迫感。建群的是主教练王南风,接着是副教练薛阳,一个领队,两个助理教练,另外还有两个负责监督的领导,剩下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选拔赛的运动员,男女运动员各占比百分之五十。宋仰翻到李浔的头像,显示:北京队-李浔应该是第一批入队的,所以头像靠前。群里有十多个是宋仰叫得出名字的运动员,有参加过亚运会的,也有参加过奥运会的,他们和李浔一样,都是在室外锦标赛中脱颖而出的射箭名将。如果说在来的路上还在纠结这一趟值不值,那么在看到他们的名字之后,答案就清晰了。能和这么多前辈打一场,那无论如何都值了。晚饭时间,宋仰跟随李浔来到基地食堂,这里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宽敞一些,开了三个窗口,饭菜飘香,除了射箭队之外,还有隔壁射击队的。好些都是世界级名将,为祖国拿过奥运奖牌,宋仰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见他们,如今和他们一起排队吃饭,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这些人经历过苦难,又有了岁月的沉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自信气场。宋仰盯着某位世锦赛冠军看久了,对方也看向他,友好地笑了笑:“新来的啊,之前没见过你。”宋仰没想到对方会先搭话,神情有些激动:“啊对,我今天才来,我之前看过您好几场比赛,尤其是14年那场世锦赛,我刷了好几遍,太帅气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真人。”对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恭维,表现得十分淡定,微笑着问他:“你是来这边参加世锦赛选拔的吗?”“嗯嗯。”冠军鼓励道:“那加油啊,多吃点,要不然没力气。”“好的好的哈哈您也是!”这是宋仰第一次见世界冠军,一个劲傻笑,点头哈腰,聊到最后,还和冠军约定好有空去射击馆体验体验气步枪的感觉。李浔全程斜着眼看他们俩,最后扔下一个酸不溜丢的“呿”。宋仰和那位冠军聊得很投机,盛好饭菜,又坐在同一张长桌上,李浔坐在宋仰对面,听他们从气步枪比赛聊到在老家训练的日子。一听说对方也是南城人,宋仰又来劲了:“您也是南城队啊,我也是南城的,这么说来咱俩是老乡了!”李浔的白眼都快翻上天:“赶紧吃饭吧你!”“我吃着呢!”宋仰像个开小差的学生,扒了两口饭,又转头问,“气步枪的靶纸尺寸是不是特小,我之前看有人发的照片,就食指那么长?”“你说的那个是10米的吧,靶纸其实没有那么长的。”冠军的食指和大拇指弯曲,比了个小小的圆,“大概就这么点,明天吃饭的时候我把靶纸带过来给你看实物。”“好啊!那您可别忘了。”“那加个微信吧,你提醒我一下,要不然我可能真会忘。”“行!”宋仰伸手摸兜,忽然感觉右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桌底下有人用腿勾住了他的腿,往另一边带过去,并且越收越紧,暧昧又露骨地蹭他脚踝。宋仰想抽回自己的右腿,但没成功,只能维持着一个不那么端庄的坐姿,抬起头,李浔正不动声色地用刀切着一块牛排,拿警告的眼神看他:“吃东西专心一点。” 第151章 李浔想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你可以把手伸进来,我给你焐焐。”那声音很轻,像是不好意思,但听起来又是乖乖的,带着勾人的鼻音,李浔哪里耐得住他这样,一手托着他的后颈,狠狠亲吻,另一只手摸到他外套的拉链,快速扯下,接着是自己的。他们进屋后没有换鞋,这会儿顾不上了,李浔踩着后脚跟把鞋脱了,勾着他倒退着走。房间里按着遮光窗帘,宋仰睁眼,想看看他,却看不真切,只是感觉李浔引着他往床边走,他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料,脸上浮现薄薄一层红晕。李浔坐在床上,抬手把自己的毛衣脱了,又去扒他的,动作稍显急躁。宋仰盯着他赤裸的上身,吞咽一下,维持着仅剩的一点理智,问:“要,要洗个澡吗?”“不洗了。”李浔俯身贴上他,将人压在身下,手掌伸进他最贴身的衣物里,向上一带,“我等不了了。”宋仰每次听见他说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话,脸颊就如火烧,脑袋慢吞吞从衣服里钻出来,头发已经乱成一团。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肩头,耳畔是李浔越发粗重的喘息。虽然房间有暖气,但光着身子还是有些冷的,于是朝李浔身上贴了过去,揽紧那紧实的后背。他能感觉大腿内侧有硬硬的东西抵着,即使是隔着两层运动裤,都能感受到它嚣张的态度。宋仰在黑暗中,不知所措地瞪着眼,从前在小片子里学到的知识这会儿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茫然间,李浔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他内裤里,摸到挺立的那物,笑了笑,一边啄着他的眼睛,一边动手抚摸。宋仰的双腿一缩,不可遏抑地战栗起来,一只手按住李浔的手腕。“怎么了?”李浔凝着那张无措的小脸,“不舒服吗?”“没……”非但没有不舒服,相反的,有种酥酥麻麻的电流直窜全身。宋仰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轻轻的:“就是好羞耻啊。”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宋仰只听见抵在他肩上的,低低的笑声。“没什么好羞耻的。”李浔含着他的耳垂,舔了舔,身体又贴过去一些,“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爱人,相爱的人之间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你别害怕。”“嗯……”宋仰转头,闭着眼回吻他,喃喃低语,“我不害怕,我很喜欢你这样摸我。”李浔笑了笑,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发娴熟。宋仰身上的每寸肌肤都烧得炽热,伏在李浔肩上急促地喘气,他半张着嘴,身体微微蜷缩,喉咙里溢出两声轻微的哼声,下身突来的快感刺激得他浑身颤抖,神志昏昏沉沉。他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甜头,渐渐地,跌进欲望的深海,不感觉这样的动作是羞耻的,也忘记他们还在基地的宿舍,什么伦理道德都无所谓,只想要更多的抚摸。在-陕要到达高潮的时刻,他张口咬住李浔的胳臂,双腿颤抖着夹紧,哼哼唧唧地朝着李浔的掌心里拱了好几下。东西尽数射出来,他浑身一抖,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气的皮球,瘫软地靠在李浔身上,一下一下喘着气。李浔伸手要去开灯,被宋仰止住了,“等会儿……”“怎么了?”李浔笑了,“都弄完了还害臊呢?”宋仰埋进他臂弯里笑:“要不要我帮你弄。”“你弄我一手呢,总得擦擦吧。”李浔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纸巾盒,一下抽了五六张,还是不够,又抽了两张,“你这是存多久了啊?量这么多。”“哎!”宋仰双眼还盈着水雾,难为情地踹他一脚,“你能不能不问这种个人隐私……”李浔把擦完手的纸巾扔到一边,极近地凑到他脸边,咬他耳朵:“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以后也存不了了。”说完,他扯过角落里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像猎豹捕获食物,扑过去,将宋仰狠狠揉进怀里。他们做了一些长佩不让描写的事情后,李浔伸手要去开灯,被宋仰阻止了,“等会儿……”“怎么了?”李浔笑了,“都弄完了还害臊呢?”宋仰埋进他臂弯里笑:“要不要我帮你弄。”“你弄我一手呢,总得擦擦吧。”李浔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纸巾盒,一下抽了五六张,还是不够,又抽了两张,“你这是存多久了啊?量这么多。”“哎!”宋仰双眼还盈着水雾,难为情地踹他一脚,“你能不能不问这种个人隐私……”李浔把擦完手的纸巾扔到一边,极近地凑到他脸边,咬他耳朵:“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以后也存不了了。”说完,他扯过角落里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像猎豹捕获食物,扑过去,将宋仰狠狠揉进怀里。第72章 师父,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这一晚宋仰没回寝室,他们弄到很晚。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李浔身上,这人跟吃了药似的,太精神,宋仰折腾半天,横竖弄不出来,之后李浔就让他躺好。他们换了个姿势,因为没有润滑,就用一点面霜代替抹在皮肤上,宋仰被他压着弄了半个多小时,腿根都磨红了。天蝎座性欲还贼强,在床上弄泄了还不算完,到浴室又来一次,放纵过后,宋仰的身子骨都是软的,懒懒的不想动,被李浔抱回床上。他枕着李浔的胳膊,不到三分钟就睡迷糊了,一早闹钟铃响,还维持着睡前的姿势,一条腿被李浔的大腿压着,都麻了。李浔还未睁眼,就先亲他一口,嘴唇贴着毛绒绒的短发,就像蹭动物一样,来回蹭了好几下,另一只手摸到手机,关了闹钟。宋仰的手搭在他腰上:“我先回去了啊。”这话说完他就笑了:“我们这样好像偷情。”李浔也低低地笑出声:“那就别回去了。”刚睡醒,他的声音还很沙哑,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穿我的衣服就行,牙刷也有备用的。”宋仰以为他所说的备用牙刷就是买一赠一,或者是一盒两支装的那种同款,所以当打开柜门,看见全新的洗漱套装时,呆了两秒。牙刷是电动的,包装还未拆封,漱口水,洁面乳,润肤乳,一系列东西都是新的。洗漱包底端还贴有标签贴,上面画着一只迷你的小绵羊,画技不错,很可爱。 第153章 宋仰也被地上一截蠕动的蚯蚓吓一跳,蹦到李浔身后。王南风插着腰:“哭有用吗?在赛场上你也这样哭吗?”那女生不服,反反复复用湿纸巾擦拭着脖子,一脸嫌恶:“那也不可能有蚯蚓啊!我这辈子最讨厌这种蠕动的东西了,恶心死了!真的太恶心了!”“恶心?在赛场上,你会面临各种各样,出乎你意料之外的状况,比这恶心一百倍的都有!”王南风指着对面的计时器咆哮,“20秒!在场上你们每人都只有20秒,你居然把你的弓箭给扔了?你还比什么赛!”虽说王南风平日里一副弥勒佛的样子,在关键时刻,刻板又严肃,用几句话,硬生生把大伙满肚子的委屈堵回去,大家擦了擦被蚯蚓爬过的地方,继续练箭。唯独那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接受不了,眼睛哭得红红的,在王南风问她怎么还不继续练的时候,她扯开了嗓子哭:“如果你非得要这种方式折磨我的话,我就不练了!”王南风也不是示弱的人,抬手指着大门方向,低吼:“不练那你现在就走!”那姑娘性子烈,掐着最后那点可怜巴巴的尊严,拎起弓箭就往外走。宋仰伸手拦了一下,但没能劝住。那天之后,群里便又少了一人。他们每天的训练从凌晨五点开始,晚间九点结束,而且这个九点,只会延迟,不会提前,哪怕在零下的气温,大家也常练到贴身内衣裤湿透。刚开始宋仰也被教练扔到他脖子里的小蛇吓得当场蹦迪,鬼哭狼嚎,回寝室要搓三遍澡,时间一久,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有勇气伸手摸摸小蛇的脑袋。他们每周有一天时间休息,可以到基地附近逛街买点吃的喝的,好好睡一觉,但宋仰自知技不如人,不敢有任何懈怠,周末和李浔一起偷着练。有了爱情作为养分,所有苦难都不值一提。他们的肌肉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越发紧实,心态也越来越稳,就像雨后破土的春笋,势不可挡。两周后,第一轮淘汰赛结束,群里总人数由95变为73。李浔总积分排第二,宋仰第四,于慎微第七,成功晋级。积分规则是这样的。每人每局十二支箭,分五次放,每轮放三支,三支箭能拿到30环,加5个积分。29环加3积分。28环加2积分。27环加1积分。26环不得分。25环倒扣1分。每人一共有36支箭,最后按积分数排名,倒数的淘汰。总积分是根据每次队员们的表现上下浮动的,到下一站就清空重来。成都站结束,李浔以36箭343环的惊人成绩跃居榜首,于慎微第九,宋仰第十。343环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在70米的射程里,李浔的每一支箭,不是十环就是九环,且有一多半都是十环,放在奥运会上都能拿奖牌的成绩。这是宋仰第一次见到李浔这么夸张的成绩,也是李浔的第一次,但这种不常发生的事情,只能归结于运气,不能作为真实实力的参考。海南站结束,群里只剩下25个人,去掉教练员等,就只剩下18名运动员,男女各9名。宋仰,李浔,于慎微都在列,还有张桥也在。最让宋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第三轮淘汰赛居然把上过奥运会的那位名将给淘汰掉了——并且是败在于慎微手下。“实在不应该啊。”在回寝室的路上,宋仰和李浔探讨这事儿,“他第一站积分第一,第二站也是排前三,怎么到了海南成绩下滑得这么厉害,我刚才真以为他要把于慎微给灭了。”这话正巧被于慎微听见,他蕴着几分怒意:“你不就在澳门赢我一把么,瞧不起谁呢?信不信我把你灭了?”傍晚的霞光有些刺眼,李浔将帽檐压低一些,没理他,转头看向宋仰:“你知道为什么干我们这行的,年轻的总是比年长的受欢迎吗?”宋仰认真思考,无意识皱了一下眉。其实在他印象中,射箭项目是有别于其他体育项目的,它不完全靠体力和爆发力。年长的运动员技术精湛,经验老到,冷静沉稳,这才是教练们喜欢的运动员才是。“是因为精力分散了?年长的运动员生活压力太大?”“嗯,年龄一天天上去,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哪怕你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身后也有无形的手,将你拽回深渊去。”李浔看着宋仰带点茫然的眼神,极淡地笑了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宋仰的一条胳膊伸进他的大衣里,搂着他的腰说:“那我就做那只把你拉上来的手。”李浔揉了揉他后脑勺:“你已经是了。”最后一站是青海。出发那天刚好是除夕,他们先得乘坐高铁去西宁再转大巴去青海。由于不能回家过年,大伙情绪都不怎么高涨,上车就睡,睡醒就吃东西——除了角落里那对刚陷入热恋情侣。“你别动了,真的痒!”宋仰被李浔挠得扭成一条毛毛虫,李浔不依不饶地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挠。宋仰从椅子上滑下去躲过一劫,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他找准机会,一口咬在李浔肩上报仇。接着就被李浔一把攥住下颌,使劲那么一捏,他不得不松了口。他们边上坐着的人是张桥,边吃辣条边看戏,发表吃瓜观点:“你又打不过他,还非要跟他闹,这不是自找的么,好好看会儿电视不香吗?” 第155章 “好吧。”宋仰垮着脸,接过一把钥匙。上一站他也没轮到和李浔一组,回想起来,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恩爱过了。最要命的是,自从被李浔用各种手法折腾过以后,自己弄完全没什么感觉了。王南风看着他:“怎么绷着个脸?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没,挺好的。”宋仰言不由衷地摇了摇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两张木床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床头柜,没有电视机,也没wifi。宋仰感到惊奇:“这里的人靠什么消遣啊?”张桥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就放放羊吧。”正对着的是长条的壁挂式书桌,向北那一侧是推拉式的落地窗。这里的海拔有两千多米,离天空很近,星光璀璨,密集,连绵的山脉依稀可见。宋仰忽然忆起高三的那个夏天,李浔和他靠在小区花园的滑梯上看夜景。那会儿,他觉得天上的星星好多,怎么都数不完。李浔说,我见过比这更多的。现在他终于见到了李浔看过的那片天,也触到了当初感觉遥不可及的梦。张桥收拾完行李,往床上一躺,长吁一口气:“累死我了,坐一天车还不如练一天箭呢,腰酸背痛的。”宋仰的床铺离落地窗很近,他没有将窗帘完全拉上,还留道半人宽的缝,等待清早的阳光。他侧过身问:“你以前来过这边吗?”“来过啊,来过得有七八次了。”张桥双臂一抬,枕在脑后,“这边是选拔,集训的必经之地。”“那么多次啊……”宋仰这一声感慨,却不小心戳到了张桥的痛处。张桥是队伍里年纪最大的,全国赛经验丰富,但国际赛一次都没轮上,教练形容他,就像是平时成绩优异,但高考落榜的学生,每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张桥第一次参与世锦赛选拔是在二十五岁,运动员的黄金巅峰期,但那会儿他仅以一分之差拿到第四,无缘世锦赛。之后就患上了黄心病,在老家调整了好一段时间才重新鼓起勇气回到赛场。可第二次参与选拔期间,右肩出现囊肿,影响状态,不得不退赛回家开刀,休养。第三次选拔赛结束,他落败,和他交往五年的女友跟别人跑了,理由是看不见希望。今年是他第四次参与世锦赛选拔,也是最后一次,不论结果怎样,他都要退役了,因为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家人也盼着他早点成家。宋仰听完他的经历,嘴巴微张,思绪万千。虽然在赛场上,他们是对手,但眼前这个运动员的整段青春葬送,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也是他不愿看到的。他心里难受,但又找不到任何语言安慰,只能在暗暗祈祷,千万别在决赛场上和张桥对阵。他不想输,也不想自己的这双手,毁掉张桥的最后一线希望。初进高原,宋仰还不能适应这边的气候和环境。凌晨一点多,张桥已经熟睡了,他还没有睡意,插着一只耳机听网课,另一只耳朵忽然听见一阵呕吐声。这里的房间隔音效果很一般,隔壁冲马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呕吐声像是从左侧的房间传过来的,紧接着就是李浔的声音。“赶紧把药吃了,躺下歇会。”宋仰估计于慎微应该是出现高原反应了,给李浔发消息。——老于高反了?消息过来十来分钟才回过来。——嗯,把你吵醒了?——我本来也没睡着。——怎么还不休息?——睡不着,嘴巴很寂寞,总想吃点什么。这话暧昧又露骨,李浔看完浑身一麻,只感觉有股热气冲上天灵感,想把于慎微从床上拎起来扔隔壁去,但成年人的理智把这股冲动给压制下去了。——不急,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去看日出。——好啊!晚安宝贝儿!李浔盯着这个陌生又别扭的称呼两秒。——没大没小。——你到了一百岁也是我的宝贝。李浔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小屁孩儿的情话给击败,翻过身,眉眼弯弯地入了眠。他不常做梦,但这晚不光做梦了,还罕见地梦见了宋仰。 第157章 他闭上眼,睁开,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脑袋就跟撞钟一样,稀里糊涂,什么都忘了。身后教练提醒他倒计时还有八秒。他急懵了,只能抬弓勾弦,凭着手感,向靠右的那个圆射过去。宋仰深知,越是心理上的问题,越是难以根治,因为它无药可医,总会在精神高度紧绷时爆发,根本不受控制。他忧心忡忡道:“那你之后出现过这种情况吗?”“回国训练时还是那样,所以成绩才直线下滑,再加上我爸和初之需要我照顾,就干脆退役了。”“原来是这样啊……”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宋仰的手从李浔的衣摆下钻进去,从一侧抱住李浔的腰,边走边说:“你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李浔倒是很坦然地笑起来:“自从遇见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嘿嘿……”宋仰在他腰间抓了一下,“那你当时怎么就想到复出啊?病好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后悔没能看我比赛吗?”李浔揉了揉他后脑勺,趁没人注意,在他前额偷亲一口,“我不想成为你心中的那点遗憾。”简简单单一句话,带着李浔惯有的郑重,谈不上甜言蜜语,却又让人回味无穷,宋仰的心尖化成一团棉花,使劲往他脖子里蹭:“怎么办,我好想亲你。”李浔挨着宋仰的耳垂,压低声音:“我也是……一会儿到山上就没什么人了,只要电灯泡不跟着就没事。”“那我们走慢点,不被他发现。”宋仰憋着坏笑,使劲捏他的腰:“你怎么都不怕痒啊?”李浔声音依旧轻轻的:“你要是用舔的,我就痒了。”热气扑进耳朵,宋仰脑内全是画面,涨红了脸。就在这时,于慎微发现掉队的他们,喊了一声:“欸,你们刚才是不是说要去爬山来着?”宋仰:“……”墨菲定律要不要这么准!于慎微这个奇人,自己当灯泡还不算,还拉着全队的人一起当,当然,于慎微有自己的理由:“这山路这么难走,又什么信号,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于是这场想象中的浪漫约会就成了集体登山活动。宋仰两眼蹿火,连宰了于慎微的心都有了。队伍早上七点出发,一直到夕阳快落山才返回,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累得半死,更别说接吻了。这天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是山路崎岖陡峭,宋仰和李浔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回基地的路上,天色渐暗,点点星光显现出来。宋仰在山上买的水喝完了,口渴得很,看见街边的一家小卖铺,问大家要不要喝水。王南风问了问大伙儿,说:“你买你自己的就行了,他们不喝。”这间小卖铺的门面很小,一扇木门靠在墙边,里边就两层货架,摆着些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倚在柜台后抽烟,似乎是很放心他,连个正眼也没瞧,就埋头玩手机。宋仰拿了瓶矿泉水去结账,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无意间瞥见收银台面上的安全套。清早李浔对他的那番撩拨言犹在耳,他的神经一紧,瞅一眼屋外,一帮大老爷们正在围观路过的羊群。宋仰指了指套套问:“这个多少钱?”老板报了价格,宋仰跟做贼一样,又一次把头偏向外头,一只手火速抓了一盒,然后以毒贩接头的口吻,问:“有润滑液吗?”老板没听懂:“什么液?”面对老板充满纯真的眼神,宋仰实在难以启齿,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就要这个吧。”东西买好,但怎么开口是个问题。夜半三更,宋仰躺在床上,思绪万千。难不成他要问,师父,你想做上边的那个还是下边的那个?嗯……似乎也不是不行。他把场景在脑内预想一遍,还是有些忐忑,只好求助他身边唯一的一个纯gay。周俊霖发来一段带着笑声语音:“你挺牛逼啊,都两年了,还没睡上?”宋仰头皮都绷紧。——少废话!你只要教我怎么问就行!几分钟后,李浔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点开微信,是宋仰发来的一张截图。上边是用备忘录画的一只小绵羊,脑袋上顶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是一只羊,需要很多养分,你可以给我吗?“我”字和“吗”字中间画着一把草。李浔花了半分钟时间才读懂这行字什么意思,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宋仰在黑黢黢的被窝,满怀期待地点开消息。——没有草哦,只有胡萝卜。 第159章 张桥和宋仰的排名本就接近,而且他能从俩人的动作和眉目间感觉到,张桥此时此刻的状态很紧绷,起码比宋仰紧张,拉弦的动作没有往常那么自然。这一场比赛,他没有退路了。这种全力以赴的执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弄不好就搅乱了运动员的心神。第二轮结束,张桥28环,宋仰28环,两边各得一个积分。宋仰处在一个领先的状态,神情比较轻松,休息时还能同边上的助教聊上几句。而相反的,张桥手中的弓箭承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他的梦,沉得有千斤重。午后的阳光炽热,他压低帽檐,眼神晦暗不明。这十六年里,他自认为吃过足够多的苦,受过足够多的罪,为了那一个梦,他咬牙撑到今天,上天总该给他一个像样的结局。可当他抬起左臂,拉弓,视野里的黄心却在逐渐扩大,他的心脏一紧,脑海中瞬间蹦出两个字——完了。他深吸气,将注意力集中到准星,瞄靶,顺利完成撒放动作。王南风的眼睛从望远镜后移开,道:“八环。”第一箭失了水准,张桥的心理状态有了很大的波动,后两支箭没能发挥出最好水平,三支箭总环数26,给了宋仰一个反超的机会。只要这三箭赢了,宋仰就能拿到一个世锦赛名额。厚重的云层将太阳缓缓推出,照亮广阔天地,场上观众鼓噪起来,李浔藏在墨镜后的目光落在宋仰身上,眉心始终皱着。正常情况下,宋仰的分数都稳在27环以上,但一紧张就不一定了。离成功越近的路,往往越是难走。计时器亮起,宋仰加大呼吸力度,缓慢呼出。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他能听见心脏砰砰加速的声音。激动、忐忑和紧张混杂在一起,但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上回在澳门那么强烈。他很年轻,不用担心下场后就没了机会,也不畏惧任何人的嘲笑,能打到这一局已经超乎最初的预想,不论结局如何他都能坦然接受。他心理准备充足,站到起射线上的那一刻,他心无旁骛,脑海里只有李浔第一堂课教的——百步穿杨靠的不是眼睛,而是感觉,运动员必须达到“眼中无靶,心中有靶”的境界。他现在全都明白了。他抬起弓把,紧盯准星,对面的靶子渐渐虚化,他的动作协调流畅,第一箭就拿下一个十环。王南风带头鼓掌:“好。”李浔也喊:“放轻松,别着急,按你自己的节奏来,没问题的!”在场上,每一句赞扬,每一句鼓励,都是注入运动员体内的强效兴奋剂。宋仰应了一声,从容不迫地勾出第二支箭。因为事先知道对方的环数,他的心理压力实际上是没有张桥那么大的。第二箭依旧是个漂亮的九环,且离十环线非常近,能看得出他今天的竞技状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剩下的第三支箭,他只需要再来八环就能赢。越是到关键时刻,现场观众尤为紧张,双拳紧握,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到宋仰的发挥。于慎微的眼睛死死盯着,也盼着宋仰能打出一个好成绩。就在这时,快要缺氧的张桥轻轻喊了一声:“宋仰……” 这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就好像是皮囊深处钻出来的求救信息。宋仰在抬弓前偏了一下头,怔愣住,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张桥。宽宽的肩膀下塌,后背微弓,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微光,不知道是多久没睡好了,眼底已被红血丝包裹,显得无助又卑微。他虽然只喊了他名字,没再多说一个字,但宋仰心里全都清楚。张桥在求他。求他这支箭稍稍放一下水,那么他们还可以打一场加时赛。要多给一次机会吗?宋仰的内心产生一丝犹豫。“还有十六秒。”这声音来自李浔,浑厚而又坚定。虽然他们隔得很远,但宋仰瞬间就能分辨。倒计时提醒一般是出现在十秒内,所以赛场上的围观群众都感到意外,将目光短暂的投向李浔,又落回宋仰身上。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浔那短短几个字,成功将宋仰点醒。善良和同情不能用在竞技赛场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国外对手绝不会因为张桥坚持了十六年而心软,反而更凶猛地一箭击杀。他第一次为自己的那点怜悯之心感到惭愧。张桥看见宋仰搭箭拉弓的姿势,就知道结果了,他的目光移向远处的箭靶,可脑中却是白花花的一片,只感觉天塌地陷,好像要被巨大的心魔给吞噬了。宋仰接下来的动作干脆利落,也称得上不留情面。他紧盯准星,信号片一响,箭头划破空气飞了出去,砸中黄区,一气呵成。张桥那颗战栗不已的心脏停跳一拍。 第161章 谈吐倒是还算清晰,王槡儿不确定地指向他手里的东西:“那你手里的是什么?”宋仰嘿嘿一笑:“羊肉串啊!你还要吗?”“……”王槡儿扯着嗓子喊,“来个人,这里又倒一个!”为了证明自己真没醉,宋仰丢下虎皮椒,双手叉腰,一摇一晃地直起身。大约是坐得太久,起得太快,他刚一起来便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打转。他身形一晃,不受控地倒退两步,却又被脚下的小矮凳绊住,他本能地伸手,想就近攀住眼前的柱子,可那居然是醉后出现的海市蜃楼,他一把抓了个寂寞,就在快要跌倒的瞬间,被人一把捞住。背后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将他托回原位。他缓过劲,耳边传来熟悉的,沉沉的声音:“困吗?”作者有话说:?今天去朋友的花店帮忙包花花了,然后她请我吃饭,回来得晚了些。明后天也要去帮忙的,圣诞节平安夜,她那边人手就不够了。我回家晚的话就不码了,早的话就码,先跟大家说起一声嗷,抱歉抱歉!第75章 肥美小羊。“不困啊。”这话宋仰脱口而出,转头对上李浔的眼,想了想,改口,“现在有点困了。”“那回去睡觉了。”李浔抓起凳子上的外套给宋仰披上,却被宋仰皱着眉掸开。“我热!”衣服落在地上,掉出一把房门钥匙,李浔弯腰拾起,揣进兜里,拍了拍衣服,又给他裹上:“外边冷,你先披上,把手抬起来一点。”宋仰不动,肩膀一沉,嘴里嘟嘟囔囔:“我口渴,我想喝水。”李浔环顾四周,除了饮料就是酒水。“我回屋给你烧,马上就好,你把手抬起来,快点,乖。”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宋仰抗拒不了他的这种温柔,垂下脑袋,抵在他肩窝,任由他摆布。但即使这样,给一个醉酒的人穿衣服还是挺费事儿的,宋仰被碰到侧腰和腋下特别敏感,缩成一团咯咯笑:“好痒啊。”这时,张桥放下酒杯走过来,撸起袖子:“我来架回去吧。”“还是我来吧。”李浔面不改色地扯,“他喝多了就吐,还耍酒疯,你搞不定他。”宋仰这就不服了,鼓起脸:“谁耍酒疯了!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喝醉过!”李浔指着他,对张桥说:“看吧,这就开始了,一会儿指不定得吐你一身,上回就是,弄得我浑身都是。”“啊……”张桥的表情变得复杂,一半同情给李浔,另一半的嫌弃给宋仰,“真看不出来。”李浔说:“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着呢。”宋仰也真信了,带着一点歉疚问:“我什么时候弄你一身了?”李浔一脸真诚地反问:“你哪次不弄我一身?”宋仰喝多了反应力也变慢,怔了几秒,终于明白他意有所指,目光躲闪,小脸埋在他肩上:“快点,我想喝水。”李浔被他蹭得心神荡漾,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张桥:“今晚咱俩换个屋睡,我来照顾他。”队里人人都知道李浔和宋仰家住一个小区,交情匪浅,张桥也没想太多,“哦”了一声,接过钥匙:“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帮忙?”“不用。”李浔强制性帮宋仰披上外套,抓住他手腕绕过自己的后颈,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搂在他腰间:“自己能走吗?还是要我背着?”宋仰脑袋昏昏沉沉,身子骨是软的,像觅食的奶猫,蹭到他耳边呢喃:“要背着。”这是宋仰为数不多的撒娇状态,湿热的鼻息尽数扑进李浔的耳朵里,如一把烈火,在众目睽睽之下,烧得人口干舌燥。李浔略微偏了偏头,目光从眼睫扫到下唇,刚才辣的吃太多,此刻宋仰的唇色红得娇艳,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软上几分。别说他们现在是情侣关系,哪怕是没什么关系,他也经不住这般撩拨。“那你自己爬上来。”李浔说着,略微弯下腰,撑住膝盖,“可以吗?”宋仰还知道服从指令,攀着他肩膀轻轻蹦了蹦,又滑下去,被李浔捞住大腿,往上抬了一些。温热的面颊贴着侧颈,发丝不经意间扫过耳廓,搔得人浑身都躁,李浔的喉结滚了滚,手掌握得更紧一些。基地的面积很大,从食堂到寝室大半公里,李浔背着他慢悠悠地走。宋仰抬起沉重的脑袋,看见山上那星星点点,它们由小光圈变成大光圈,模糊于夜幕之中。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李浔起伏的喘息,宋仰趴在他肩上,双腿勾住他腰:“我重吗?”李浔说:“不重。”宋仰又问:“你还背过其他人吗?”李浔笑着说:“你想问的是,我还背没背过其他女生吧?”“嗯,背过吗?”“没,你以为我身上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爬啊?”宋仰埋在他肩上笑:“你不要动不动就开黄腔,不符合你的人设。”李浔:“那你觉得我该是人设?” 第163章 宋仰贴着他紧实的小腹,目不转睛地看他,双手伸进李浔的衣兜,摸到一个方形小盒子,另外一边是个小瓶子。李浔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那小方盒宋仰也买过,一摸尺寸厚薄就明白了,他把另一只手摸到的东西取出来。那就是装旅行装洗发液的小瓶子,里边装着的是透明的液体,满满一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李浔问。宋仰当即笑起来。要是李浔不问,他还会认为是带来的洗发液,但这一问,答案就清晰了。他将东西塞回李浔的衣兜,抽出腰带挂在他脖子里:“我继续洗澡去了。”李浔盯着他敞开的衣襟,难以自持地催促:“洗快点。”“好……”宋仰闪进浴室,“我尽量。”李浔低头,视线落在宋仰留下的腰带上,他抬手,凑到鼻前闻了间.带着一点沐浴液的清爽香昧。浴室传出了阵阵水流声,他好不容易定下心,把水壶架到书桌上,插上电源。浴室里的光亮倾泻而出,淌在李浔的后背。宋仰的脑袋从门后冒出来,试探着问:“你想和我一起吗?”李浔没说什么,大步跨了进去,外套被丢弃在地上。暖黄的灯火下,强健的身躯面对着面,贴得严丝合缝,形成了很强烈的肤色差,唇舌在潮湿的水雾中交错。李浔浑身湿透,将人抵在淋浴间的角落,用力亲吻,恨不得咬碎了吞咽。宋仰被他吻到一身醉红,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也比往日勾人,房间里热气升腾,李浔的手掌又到处点火,他迫不得已,推开玻璃门,仰颈喘息。“你还是让我自己洗吧……我快要热死了。”这时候李浔哪还听他的,随手挤了点沐浴液抹在俩人身上,草草地冲洗干净,便将宋仰扛起来,扔回床上。实木的床板也经不住这般蹂躏,发出轻微的声响,宋仰身上的水分迅速被被褥吸干,就剩发根还拼命滴着水珠。李浔俯身,将人禁锢在怀中亲吻,得以喘息的宋仰竭尽全力回应着他,搂抱住他。带着酒气的鼻息在空气中纠缠。宋仰喜欢他柔软的唇舌,也喜欢咬他脆弱的咽喉,门齿隔着薄薄的皮肤,轻轻摩擦软骨,他轻轻咬住喉结,湿软的舌尖一勾,便感觉软骨在口中上下滑动。他爱死这种互动,也贪恋李浔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渴望被那双带着厚茧的双手触碰,甚至是被撕咬也无所谓。于是,在李浔不那么温柔的动作来临之时,当大脑被陌生的痛感刺激之时,他还是毫无保留地将身体打开,如同献祭一般,战栗地接纳着李浔火热的欲望。也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体内越烧越烈的那团火焰。寝室里的灯亮着,李浔一眨不眨地观察他脸上的变化,见那双眉头从舒展到拧紧,红唇从紧抿到微张,宋仰如同濒死的鱼类,大口喘息,瘫软的身体忍得大汗淋漓。李浔有些担心,强忍着逼近极限的欲望,气息不稳道:“很疼吗?疼我们就不弄了。”宋仰略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瞳里映出健壮的,汗水涔涔的身躯,他摇摇头,抓住了李浔一只手说:“没关系的,我不疼,你尽管动。”李浔的太阳穴跳了跳,弯腰,轻吮着他的耳垂问:“真的吗?”“真的不疼……”宋仰在突然袭来的痛感中睁大双眼,脚趾疼得蜷缩起来,咬紧湿热的唇,“嗯……我喜欢你这样。”他眼前一闪而过十九岁的李浔,朝气与阳刚并存,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的男人是不一样的,于是他这十多年,都在追着李浔奔跑。跌跌撞撞,却从未停止脚步。他在无穷无尽的颠簸里笑起来,呢喃:“我就是喜欢你,我想每天都看着你。”李浔的心脏剧烈搏动,双手揽紧他黏腻的后腰,直把人弄到神志不清。这是人与人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接触,痛感与快意并存,让人如痴如狂。房间满是暧昧的舔舐声,喘息声,宋仰的四肢,连同唇舌都勾着李浔,像故事里的妖孽,轻易就勾走男人轻飘飘的灵魂。第76章 你又来精神了。窗外,璀璨的繁星渐渐暗淡,夜幕如浸在水里的水墨画,一点点褪了色,皑皑白雾在山间缭绕。闹钟未响,宋仰先醒过来,睁眼便是李浔的锁骨,喉结,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他想翻个身,下半身传来一阵陌生的酸痛感。“咝……”他瞧着身上被唇齿磨出的暗红,被手指掐出的淤青,昨晚激烈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李浔将他扔到床上,急切拥吻,占有,但他们都没什么经验,越燥就越是难以进入,一直弄了好久,疼得他脑中空白,发不出一点声音。虽然比他预想得更疼一些,但也比他想象中刺激,当全身心都交付出去,就只剩下满足和愉悦。听起来似乎有些变态,可他偏偏就爱被李浔弄疼,不管是捏还是掐,是啃咬还是深深地埋入,这种灵肉交融的互动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李浔内心深处的渴望。此刻回想起昨晚跪坐在李浔胯上,摇摇晃晃,掐着那腰,强忍着尖叫进入巅峰的瞬间,还是会让他浑身发烫。并且,那种头皮发麻,双腿痉挛的感觉似乎还挺叫人上瘾。宋仰掀开被子,露出通红的脸,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65章 在于慎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志宇朝他开了一枪,正中胸口,于慎微身上的设备振了振,响起尖锐的蜂鸣。按游戏规则,在找到宝藏之前被击杀,就算“死”了。“卧槽。”于慎微不可置信地低头,又抬眼,对面的那伙人已经钻进了丛林的更深处,他眼看着他们顺着一个坡滑下去,消失不见,树林里回荡着阵阵嘲笑声。宋仰抱着枪,拔腿去追,李浔也二话不说追过去。山上到处都被绿植覆盖,只要有人走过,都会留下一些踪迹。李浔看见了安志宇他们滑下去的那个坡,大约有五六米高,很陡,中间有几块石头嵌着,可以踩在上边,但因为前天下过雨,地面湿滑,石头看着也光溜溜的。宋仰伸腿准备往下蹦时,被李浔一把抓住,提醒道:“记住你的身份。”宋仰一愣:“我什么身份?”李浔弹他一个大脑崩:“还有三个月就比赛了,你蹦下去受了伤怎么办?游戏重要安全重要?”宋仰恍然大悟,摸摸脑门:“我老忘记。”“不长记性。”李浔伸手牵住他,“你下去慢点。”坡下是一片干净的土路。之所以说干净是因为它光秃秃的,瞧不见脚印了。他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向西行进,大约走了六公里的路程,中间击杀九名对手,但仍然没见到那帮外国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啊?”宋仰走累了,倚在一棵树上休息。“也有可能。”李浔摸出包里的饼干,先往宋仰嘴里塞一片,自己再尝一片,“喝水吗?我这儿还有半瓶。”“好。”半人高的灌木丛后,一双健壮的手抬起一把强力弹弓,黄色的皮筋被绷到最紧,一道红外线对准了宋仰的手臂。李浔以为是激光枪,下意识伸手推开他。细小的钢珠击中李浔的虎口,迅速反弹,不见踪影,李浔仿佛被电到,抽手甩了甩。可是没用了。短暂的麻木过后,痛感汹涌而来,侵袭着四肢百骸,他疼得眼前发黑,另一只手捂住被打到的地方,直抽凉气,耳内阵阵嗡鸣。“怎么了?”宋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李浔的后背近乎弯折,五官扭曲,以一个极其痛苦的姿势跪倒在地,吓得直冒冷汗,“你怎么了师父?”喝剩的半瓶水洒在地上,他半跪着扶住李浔:“哪里疼?你别吓我啊。”李浔抬眼望向红外线发射过来的地方,只看见枝丫抖动,看不见人影。他用另外一只手勾着宋仰的肩膀向下压了压,嗓音因为疼痛而低哑许多:“不是我们的人。”宋仰看见李浔的一只手在发抖,虎口处迅速扩散开一片红晕,不敢捏也不敢碰,头皮发麻:“这什么东西打的啊?”事发突然,李浔也蒙,脑子里闪过许多阴暗的可能性,皱眉道:“我不知道,这边很危险,我们先回去。”他们出来时都被没收了手机,只得发射信号弹求助,不多会儿功夫,训练营的皮卡又开了回来。半小时后,王南风着急忙慌地赶到医护室,在了解情况后大发雷霆,圆润的脸庞因为愤怒涨得通红:“还有这种事情!谁打的看清楚了吗?”李浔的虎口擦伤,且肿得厉害,隆起一个突兀的小山包,医护人员为他涂了消毒药水和化瘀的药膏,然后用纱布缠起来。李浔垂手搭在大腿上:“具体是谁不知道,只能让工作人员查一下和我们一起进山的有哪些人。”于慎微猜想:“该不会是山上打野味的吧。”医护也说:“有可能,首先这伤肯定不是枪子儿打出来的,按照你说的那个距离,应该是实心弹珠一类的东西。”李浔动了动酸胀的拇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开始红外线瞄准的是宋仰的胳膊。对方掌握分寸,用的器械能打伤人但不至于打残,带着这么强烈的目的性,怎么可能是打野味?进山之前都有登记,除了国家队队员之外,还有五十多名外国籍运动员。随着游戏的结束,回到营地的人越来越多,工作人员说要检查大家的随身背包,安志宇那队里有个男人不同意,用一口不那么流利的英文说:“why?these are my own things。”于慎微震怒了:“什么your thing,我看就是你打的!”对方又装听不懂,于慎微直接动手:“赶紧把东西掏出来!否则我们直接报警处理了!”几个韩国人一哄而上,凶狠地抢夺,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韩文。但这边是谁的地盘?周围站着的都是自己人。田赛队里两名肌肉发达的铅球运动员冲上去,就跟提小鸡一样揪住男人衣服,抢过背包,拉链一扯到底,包里稀里哗啦吐出来好些东西,其中就包括一把强力弹弓。宋仰捡起来,拉动皮筋时,红外线亮了。“还敢说不是你?”怕人听不懂,又补了一句英文。之后的事情大约可以用“魔幻”两个字来概括。那位韩国人的弹弓被发现后,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声称自己带弹弓出来是为了防身,怕遇到毒舌和野猪,根本没想到会打到人,当时是看走眼了才不小心误伤到李浔。出事后很是惊慌,所以才不敢承认。问,就是非常的懊恼,赔偿都是应该的,药费可以立即转账。李浔被他的这番说辞给气笑。那男人情绪激昂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示意他如果不解气,可以用弹弓打回。 第167章 国家队的队服都是国旗色,经典的polo领,下边搭一条宽松的休闲裤,说实在的,这衣服要搁在商场,宋仰连正眼都不会给一个,因为它的配色实在是太土了。可当它的胸口缝上五星红旗的刺绣标,背后印上金色的“a song yang”,便成了无价之宝,值得他用一整段青春来交换。他第一时间换上,衣服很合身,他对着玻璃窗转了一圈,说:“师父,快帮我拍个照!我给我爸妈发过去!”李浔摸出手机:“拍正面反面?”宋仰说:“正反都要!找好角度,把我拍帅一点,我还要发朋友圈的。”李浔半蹲着,举起手机:“你随便哪个角度都挺帅。”于慎微无语地“呕”了一声。李浔的拍照技术一言难尽,精准点形容,那就是尿尿随手踩一下快门或许都比李浔拍的好。宋仰在近百张连拍里,好不容易才挑出一张没糊的背影,至于正脸照嘛,不是他正在说话就是闭着眼,没一张能看。宋仰把拍糊的都删了,打申请:“师父,能和你来张合影吗?”李浔“嗯”一声,身体略微倾斜过去。宋仰用的是初始相机,镜头下一黑一白的肤色差格外明显,两张脸贴到一起,被定格。李浔开玩笑说:“后期给我磨白一点好吧,这对比也太明显了。”宋仰低头,放大李浔的眉眼细看,他的新陈代谢极好,饮食也十分规律,皮肤看着和二十来岁没什么差别。宋仰说:“挺好的啊。”其实李浔就算是晒黑了,长皱纹了,看起来不那么年轻了,在他眼中也还是好看的,因为他仍然保留着十九岁一箭夺魁的那股英气,那股魄力。和以前相比,李浔更沉稳,更温柔,也更有男人味。“我觉得小麦色更适合你。”“真的吗?”“那当然了!”于慎微在边上听着,一脸无语:“你这偶像滤镜也太重了,我觉得一般般,还没我好看呢,咱俩拍一张吧。”“呿。”宋仰设置成壁纸后便收起手机,“不想浪费那个内存。”“……太不给面子了吧!好歹同学一场!”李浔也无视他,对宋仰说:“刚那个照片传我一张。”“噢!”所有人都沉浸在新装备到来的喜悦里,没人注意王南风不见了。他回屋脱掉身上的长袖,换上一件厚重的衣服,再往外套一件宽松的卫衣,他照了照镜子,问边上的队医:“能看得出我里边穿了东西吗?”队医转了一圈说:“背后有轮廓,你可以再穿件外套。”王南风又翻了件外套,笑着说:“天要是再热点就藏不住了。”队医在灯光下打量他,一脸忧心忡忡:“你真要这么练他们啊?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韩国人的方法未必全都适合我们。”王南风说:“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是所有的方法我们都要去尝试,我一直认为我们运动员的实力是没什么问题的,输就输在心理素质上,大家在国内赛上的表现和在国际赛场上的表现差得太远,必须要让他们在训练时也真的紧张起来才行。”队医说:“那万一真受伤了怎么办?”“这不是有你在么?”王南风洒脱一笑,将外套的拉链一拉到底,“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们。”晚上九点多,夜幕被繁星点亮,高楼里灯火渐渐熄灭,训练场内依旧灯火通明。王南风和队医一起来到靶场,集合队伍,宣布:“一会儿我要给大家做一次特殊的测验,验收一下最近的训练成果。”大伙儿听见测验就发毛,有个女运动员问:“不会又是蚯蚓蚕宝宝一类的吧?”王南风说:“这回不是动物了。”大家都松了口气。队医说:“但比动物恐怖多了。”李浔机警地抬眼,看向王南风,忽地,眼角一跳,生出一种预感。果不其然,王南风朝着七十米开外的箭靶走去,他发福的背影在此刻竟显出几分落寞。宋仰移步到望远镜后,看见王南风站定在箭靶的左侧,垂下的胳膊刚巧能遮住三环的位置。“卧槽……”于慎微惊住了,“不是吧?”助教说:“今晚你们的任务就是打十环。”宋仰皱眉道:“这站得也太近了点吧,很危险啊。”“还近?”助教嗤笑,“请问你平时能打三环吗?”当然不可能。可当箭靶边上站上个活物,那感觉真就完全不一样了。于慎微问:“万一一个不小心,这责任谁承担?算故意伤害吗?”“不算故意伤害,但是谁打的谁承担。” 第169章 “是的,作为团队的三打,压力最重,必须要具备这种力挽狂澜的能力,夺得了这关键性的两分,开了个好头,我们的小将们在下一轮心态也会平稳一些。”团队三打,顾名思义就是团赛中第三个放箭的运动员。在团赛项目中,每轮每队六支箭,三位运动员各两支,为了比赛的可观赏性,两个国家的运动员轮流放箭,每一箭都直接影响到下一位选手的心态。所以射箭团赛的站位很有讲究,第一箭举足轻重,会找队里综合能力较强的一位,打出成绩,打出气势,而最后一箭往往会在关键时刻定胜负,压力如泰山,所以需要有丰富经验的比赛型选手来一个漂亮的收尾。中国队的出场顺位依次是宋仰、于慎微、李浔。团赛一共四轮,获胜队伍可以拿到两个积分,打平各得一分,率先赢得五个积分的队伍直接晋级四强。远处的荧幕切换画面,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李浔出现在中央,他伸出手臂,宋仰、于慎微的手掌依次压上去,吼出颇有气势的一声:“加油!”第二轮,由乌克兰队率先放箭。宋仰贴在李浔身后,下巴垫在他肩头:“好热啊,晒死我了,我感觉我快中暑了……”李浔将棒球帽摘下扣在他脑袋上:“等会儿下去给你买冰淇淋。”宋仰将帽檐扶准,畅想:“其实我更想喝老北京的酸梅汁儿,最好是冰镇的,再配上一份鸡丝凉面,爽啊!”李浔的眉眼弯了弯,压着声音:“你好好表现,我回去就给你弄。”宋仰凑到他耳边:“那表现不好可怎么办啊?”李浔挑着眉梢反问:“你说呢?”宋仰:“认罚。”王南风在观察对手之余,无意间瞥见如连体婴儿一样的俩人,干咳一声。俩人没什么反应,他又清清嗓子。李浔终于转头,投给他一个“怎么了”的眼神。王南风招招手:“站过来一点。”李浔往他跟前跨了一步,宋仰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立刻跨一步,他就像刚出生的,缺奶喝的小动物,要感受着成年动物温热的体温才安心。王南风拿他们没办法,放弃挣扎,反正媒体问,那就是美好兄弟情。乌克兰队的三支箭结束,解说播报:“26环,看来他们的二打状态不是很稳定,连着两次都出现了失误。”嘉宾解说道:“本身乌克兰队在国际上的排名也是落后于我们中国队的,再加上第一轮被我们队反超,压力肯定很大,关键在于运动员们如何进行自我消化。”“那您可否预测一下这一轮我们中国队的成绩如何呢?”“就目前的状态而言,我认为我们队是有很大概率再拿下这两分的,就看两名二十岁的小将发挥是否稳定,这两位年纪都很小,我还是第一次在大赛上见到他们。”“那我们一起期待他们的表现。”倒计时亮起,宋仰站到起射线,上万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于慎微在他身后喊道:“放轻松了再打,26分而已,小case。”李浔盯着宋仰后脑勺一小撮被风吹起的呆毛,小声鼓励道:“加油,有我们在,不着急。”镜头转向观众席,好些穿着红色“应援服”的观众高高地举起旗帜与条幅。宋仰的视线从“中国队加油”几个字上收回,沉了口气,动作流利地勾箭,拉弓,眯缝着眼瞄靶。现场奇迹般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工作人员走动时轻微的动静。响片如期降落,宋仰松开指尖。“十环!——”解说员的声音铿锵有力,“这是宋仰今天的第一个十环!看来我们的运动员已经找到比赛的感觉了。”嘉宾解说:“是的,我现在能感受到现场有股风,但很欣慰的是,这股风力并没有影响到我们选手的发挥。”“这和他们平时的训练也有关系对吧?”“对,在选拔和备战期间我们的运动员会进行特殊训练,去适应不同的天气,场地,气温,我想再怎么恶劣的情况他们也能积极地去应对。”宋仰的十环稳定军心,转身对上李浔湿热的手掌,交握数秒才松开。轮到于慎微上场了。李浔贴到宋仰耳侧,小声夸道:“你刚才的表现很棒,隔壁教练都在夸你动作。”“真的吗?”宋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支队伍,教练叽里咕噜地和运动员说着什么,即使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他面色有些凝重,不过不像是指责,或许是一种鼓励。“你还能听懂乌克兰语?”“刚才讲英文了。”于慎微打出一个不错的九环,李浔以一个十环完成漂亮的收尾。三支箭总分二十九,力压乌克兰整整三环,这样的绝佳优势在大赛上是不多见的。镜头推向观众席,几位国家队领导正翘着腿淡定喝茶。现场解说员兴奋得眉飞色舞:“我想乌克兰队的后三支箭很难再实现反超,中国队很有机会晋级四强,争夺奖牌。”“是的,这一轮我们的运动员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实际上运动员从上场开始的每一支箭,都是给之后的表现打下基础,打得好的,越打越凶,越打越精彩,一开始就落后的,心理上的波动会很强烈,你甚至可以感觉到乌克兰队的几位运动员的紧张……他们一打的速度又慢了。”对阵乌克兰的这一局,中国队赢得可以说毫无悬念,一下场,队员们就被记者和摄影师团团围住。面对这些陌生的事情,宋仰缺乏安全感地朝李浔那侧贴过去。 第171章 他们这队有于慎微——这个瞄靶只需要11秒的男人。所以在时间方面,李浔还是挺宽心的。宋仰松手的同时,解说员道:“似乎是一个压线的九环,能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裁判员现在正在用放大镜确认……好的,裁判员已经确认是九环,不错的成绩。”嘉宾解说:“但我们面对的是世界第一强队,九环肯定还是不够的,希望接下来的两位队员能有更出色的发挥。”字正腔圆的声音通过接收器传递到千家万户。宋仰家的客厅沙发里挤满了亲朋好友,茶几上堆放着一坚果和饮料,俨然是把家当成了据点。李初之指着电视机大喊:“是哥哥和舅舅!”尿尿趴在茶几边,看见熟悉的脸,仰起脖颈“汪”了一声,逗得大伙儿哈哈笑。隔壁阿姨剥开橘子往嘴里塞:“慧瑛,你家小仰真的是上镜,跟那帮老外一比,显得特别清秀。”“那肯定,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基因摆在这。”宋景山笑着将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大。音响里传出解说员颇为惋惜的声音:“中国队二打出现失误,只拿下一个八环,这给李浔带去很大的压力。”嘉宾解说:“我们在现场可以感觉到,场上已经起风了,刚才这一箭发挥失误或许和风速也有一定关系,希望他能尽快调整过来。”李初之眼睛一亮:“轮到舅舅了!”午后的阳光很烈,正对着场地,李浔戴着墨镜和渔夫帽,手握一把红黑色的反曲弓上场,摄影机推进,拍到他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箭飞出去,解说心头一紧:“九环,李浔也是一个九环,中国队目前分数是26环。能看得出来,大家在对阵韩国队时的状态和对阵乌克兰队时有很大的变化。”嘉宾解说:“是的,我在台下就跟着紧张,别说台上的运动员了。”轮到韩国队运动员上场了,王南风扶着望远镜,说:“大家调整状态,别绷那么紧,尤其是于慎微,别想那么多,他们没有完美到不可攻破的地步。”李浔绕到望远镜后瞅了一眼靶面上的三支箭,略微一皱眉,二十六环的成绩和他预期的有一定差距,他甚至都能预见韩国队拿下开场这关键的两分,除非等会儿的三支箭,他们三个都拿满环,说不定能打个平手。王南风拍拍他肩膀说:“你刚才那箭偏右了大概一毫米左右,问题不大,下把稳住。”李浔一点头:“嗯”韩国队的安志宇打了个十环,举着白旗的观众沸腾了,高高起立,扯着嗓子大喊道:“大韩民国怀挺!”三支箭下来,韩国队拿到28环,三个人重重击掌,拿挑衅的眼神看向中国队。输人不能输气势,轮到宋仰上场时,观众席后座有人挥动起国旗:“中国队!加油!”这哥们喊完,好些观众的情绪都再次被带动起来,振臂呼喊,吹着响亮的口哨。宋仰听得热血沸腾,深深吸了口气。他想,今天不为别的,就冲这嗓门儿,怎么都要拿一个十环下来。嘉宾解说员:“我们可以看见,宋仰的动作比刚才流畅许多。”“十环!”解说员激动地拔高嗓门,“这是中国队拿到的第一个十环!”“我们的二打发挥也很出色!虽然是一个九环,但着箭点离十环非常非常的近!看来他已经找回状态了。”“轮到李浔上场,这会儿的风又有点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十环!漂亮!一个压线的十环!”解说亢奋地拍着大腿,“目前中国队一共是55分!”而就在他报完分的下一秒,荧幕上却亮出54环的成绩,他不可置信地“呃”了一声,颇为无奈地说:“裁判员在用放大镜确认后,将李浔的成绩改判为9环。”刚才那位呐喊的大哥有些坐不住了:“卧槽,这裁判会不会判啊!分明已经压线了!”——在射箭项目中规定,若是箭头打在黑线上,即按照高分环数判定,李浔这一箭,理应判定为十环。但这个压没压线的评判,带有一定的主观性。直白点就是人家裁判说什么就是什么。李浔绕到望远镜后边,看清自己刚才打出去的那一箭,眉头紧锁。这不是中国队在国际赛上吃亏了。坐在观众席里几位国家队的领导也看不下去了,气得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这他妈判的什么玩意儿!”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之后韩国队也出现了小失误,他们的第五箭和第六箭分别是9环和8环,荧幕显示总环数45,也就是说,除非韩国队的三打能射中一个10环来,否则就和中国队打平,各得一个积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箭,韩国观众摇旗呐喊:“怀挺!怀挺!”另一边的中国观众也是有节奏的呐喊:“八环,八环,八环——”场面振奋中透着有点搞笑,宋仰努力憋笑,一转头,瞟到观众席前排,几个平日里不苟言笑,作风严谨的国家队领导竟然也在默念:八环,八环,八环……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朴在容的最后一支箭打在九环和十环的分界线上。王南风在望远镜里看见箭头压到了一点黑线,和李浔的那一箭很相似,如果按照裁判刚才所说,这一箭应该是九环,两边各得一分。几秒后,荧幕上亮出韩国队的总环数——55环。china:set pts 0korea:set pts 2“卧槽?”中国观众全体蒙了,“刚那箭什么情况?” 第173章 赛场上,宋仰一手持弓,另一只手搭在李浔肩上,在安志宇打出一个十环后,指尖不自觉攥紧了些。李浔也一样皱着眉,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对手身上,对肩膀上的酸痛毫无察觉。终于,韩国队二打上场,现场观众高举旗帜,拔高了嗓子呐喊,好些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到大荧幕上。箭头射中黄区,裁判报分:“nine。”中国队集体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满环,他们就有反击的机会。三支箭结束,韩国队拿下28环,不上不下的成绩。解说员分析道:“其实我们也能感受到啊,今天韩国队的二打和三打的表现不够突出,大多都是九环。”“这说明中国队员之前两轮的表现其实给他们带去了很大的压力,韩国队很少在前两轮上丢分。”120秒倒计时亮起,宋仰走向起射线,勾出一支箭。观众席后排一个戴墨镜的大哥又热血沸腾地带起节奏:“十环!十环!十环!——”而坐在对面的韩国观众齐声诅咒:“miss!miss!”观众席离场地很近,呐喊如山呼海啸,振聋发聩,宋仰抬弓面对靶子,脑袋空空的,只剩下重复不断的祈祷。十环十环十环……一定要是十环。这一轮很可能就是决胜局,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丁点失误。宋仰自信满满地勾弦,但就在他松手前的一刹,耳畔刮过一阵不小的风,他的小心脏“咯噔”一下。虽然他及时做出反应,在箭支离弦前往边上扭了一下调整角度,但箭头还是很有想法地砸中红区。“噢——!”解说员失控地抱住脑袋,被结果刺激得无法评价出一个字。宋仰不可置信地看着荧幕上的成绩,恍如被一头冷水从头淋到了脚,头皮一阵发麻。这是他在场上的第一个七环,决赛场上的,惨不忍睹的重大失误。这分数也就意味着哪怕他的队友打出满环,也赶不上韩国队的成绩。他们落后一大截。韩国观众像注入了兴奋剂,更用力地齐声高呼,嘲他发挥失常,嘲中国丢了希望。中国观众因为他的成绩,哑了,定格了,有的已经抹起了眼泪。宋仰脸色煞白,下场时,他呼吸在抖,嘴唇在抖,手指在抖,全身上下的每一颗细胞都因为恐惧而战栗。他把队友拖累了,把中国队害惨了,他愧对了国家队的信任和培养,也对不起身上这套队服。脑海里第一次蹦出“要是我没有参加这场比赛就好了”的念头。他没意识到于慎微是什么时候上台的,也没意识到观众们在吼些什么,就这么立在原地,树叶被吹得哗哗响。恍惚间,感觉被人一把拥住,带进怀里。在宋仰情绪崩溃的一刹,搭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掌使劲揉了揉,李浔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额头,小声说:“没事没事,别着急,我们还有五支箭,还有机会,有我在,没事的……”几个词语无伦次地重复好几遍,这是宋仰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知到李浔的紧张。这是中国队离金牌最近的一次,就这样被他毁了,宋仰抬手,狠狠压着自己眼睛,强忍着眼泪和屈辱,在无尽的嘲笑声中哽咽:“对不起……”即使他知道在这个时候道歉没有任何意义,可此刻他就像是个被充满水的气球,不发泄掉点什么,真就要崩溃了。“对不起。”王南风向他竖起一根手指:“你还有一支箭!我们还有机会!不要紧张,没有人怪你!那支箭谁打都可能失误,赶紧把情绪给我兜住了!你没有问题的!相信自己!”宋仰猛地吸了吸鼻子,“嗯”一声,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吸气,调整呼吸。值得庆幸的是,于慎微和李浔的后两支箭都是十环,将总分拉到最近。下场时,李浔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拥在怀里,鼓励:“没事的,把刚才那支箭忘掉,你可以的,别害怕。”宋仰点点头,于慎微也抱了抱他:“加油加油!别听他们瞎嚷嚷,做好你自己!没问题的!”“嗯。”此时解说员的喉间干涩,也顾不上喝水,前所未有的紧张道:“这就是团赛的魅力所在,队友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将失误弥补回来,现在两队比分是二十八比二十七,非常非常的接近,比赛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看看我们中国队的小将究竟能不能顶住高压力挽狂澜……”“一定可以的。”嘉宾解说攥在矿泉水瓶上的指甲有些发白,“oh,韩国队安志宇打出了一个九环。”“现在是二打刘正铭,也是一个九环。”千里之外,电视机前李慧瑛紧紧地抱住宋景山,声音直抖:“怎么办,我都不敢看了。”宋景山给她顺顺头发:“没事的,赢就赢了,输就输了呗。”李慧瑛炸毛了:“什么叫输就输了,那是咱们的儿子!怎么能输给韩国人!”“哟,”宋景山笑起来:“这会儿荣誉感就这么强烈了?”李慧瑛十分共情地抚了抚胸口,整理情绪:“他要是输了比赛得多难受啊。”很快,倒计时结束,电视机上显出韩国队总环数——56环。 第175章 简直公开处刑。现场观众先是一愣,然后一通爆笑。宋仰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转过头,看见荧幕上是自己放大的脸,吓得“我靠”一声,小脸顿时红成猴屁股。他们刚拿下冠军,一切都无所谓了,王南风也抬手抱住他的脑袋,在他额头盖上一个吻,接着是于慎微,轮到李浔的时候,场面就变得十分滑稽。王南风一米七多点的个头,垫脚也够不着李浔的脑门,李浔略微弯了弯要,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带领他们登台领奖,运动员没有c位的讲究,宋仰被当成团宠,挤到中间位置。首先是主办方的一大段贺词,接着颁发奖牌和纪念品。闪光灯与快门声交替,宋仰实在紧张,一张脸已经笑得僵硬。李浔就显得熟练多了,他左手捏着奖牌,右手搂住宋仰的侧腰使劲往怀里带。宋仰转头,拿“这样不太好吧”的眼神看他。李浔笑得眯起眼,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和冠军都归我。”第80章 赛场上那不经意的一吻,又一次让李浔和宋仰登上热搜。队里的人都忙着收拾行李,是助教最先发现,接着是于慎微。那条爆火的微博文案就一行字:#射箭男团夺冠后拥吻#队友的表情也太精彩了吧哈哈哈哈!于慎微最先发现热搜,带着某种预感点开照片。第一张是李浔亲吻宋仰前额的直播截图,身后是一脸震惊的他,博主居然用红线将他浮夸的、要多丑有多丑的表情圈了出来。接着是他们在领奖台上,李浔和宋仰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他呆愣愣的,像巨型仙人掌似的立在一旁,再一次被圈出来。热评区的点赞量都已经破万。——啊啊啊啊啊啊!《霸道射箭运动员和他家甜美可人小娇妻》还有后续!!!!——这眼神你要跟我说他俩没事儿我直播吃屎。——从很久以前就关注他们了,从籍籍无名到世界之巅,这对真的甜晕我!虽然不确定真假,但希望他们永远都好好的。——哈哈哈哈哈,于慎微的表情也太好笑了![男同竟在我身边.jpg]——队友:[小丑竟是我自己.jpg]于慎微又气又笑,转发加评论: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宋仰收拾好弓箭上车,准备回酒店休息,于慎微身子一转,扒着椅背问:“你俩又上热搜了看见了吗?”宋仰说:“教练和我说过了,但我还没看。”于慎微又问:“为什么不看?”宋仰已经经历过一次社会性死亡了,无奈道:“不敢看。”没过几分钟,李浔也上车,于慎微问了他同样的问题,李浔关上车门,坦荡荡地回:“看了,拍的挺好,我存了好几张图。”宋仰眼睛一亮:“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李浔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宋仰惊喜道:“你换新壁纸了。”照片是从官媒微博那保存下来的,他和李浔正对镜头比了个小爱心。宋仰咧嘴笑起来:“我也想要这张,你传给我!”在酒店休息一晚,隔天清早,他们踏上回程的飞机。赛后是短暂的小假,宋仰和于慎微趁这个空档回学校参加考试,李浔也跟着一起飞南城。傍晚五点多,飞机落地,宋景山和李慧瑛已经在接机大厅等候将近两小时。宋景山肩上背着走累了站不动的李初之,低头看时间:“早知道飞机要误点就先在外边吃顿饭再来了,停车费又得翻一倍。”李慧瑛:“你这是在变相地问我要零花钱?”宋景山迂回地拉了拉李初之胳膊:“宝贝儿想不想买好吃的?”“嗯。”李初之很配合地点头,一抬眼,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高兴坏了,“哥哥!舅舅!”宋仰像条大型犬一样飞奔过去,行李箱的滑轮飞快地滚。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离开过家,这次封闭训练大半年,让他对“团圆”这两个字有了深刻的感悟。“我想死你们了!”宋仰把家人挨个抱了一遍,亲亲李初之的脸颊,“小丫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期末考考完了?”李慧瑛说:“前两天刚回来,他们学校考试考得早,下半年开学也早。”“真好啊。”宋仰羡慕地捏了捏李初之的脸,“你是不是长高了?”“嗯。”李初之信誓旦旦地垫脚,“我马上要和你一样高了。”宋仰哈哈笑。晚高峰路上有点堵,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才驶入郁青小区。李国涛坐在院里逗狗,听见引擎的动静,伸长脖颈。夏天的晚餐基本都是在院里吃的,圆圆的石桌上摆着好几叠凉菜,碗筷、餐垫都已摆放整齐,中间是几瓶酒水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