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妻无敌 二》 第一章 【第一章】 这一觉,罗玉茵睡到午时才醒。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抬头便见到虞月卓一只手撑着脸颊,用一种十分温情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麽,她突然有些脸红又有些尴尬,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不过已经回复清醒的脑袋很快被他过分温情的目光弄得有些毛骨悚然,竟然吓得直接跳起身,差点跌到了床下,还是虞月卓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可是这般折腾,很快让她意识到身体的不适,简直像是被车辗过,全身都要散了一般。 「早安。」 在她正为身体的酸疼哀哀痛叫时,虞月卓已经凑过来给了她一个早安吻,柔如鸿毛的吻轻轻地刷过额头,让她的心为之一悸,说不出的滋味让她有些发傻。 「饿了吗,想吃些什麽?」虞月卓十分温柔地问,这种温柔更教她不知所措。 虽然平时的伪装让他对自己也很温柔,但她大多数时候会发现,那种温柔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意味,彷佛带了什麽目的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防备,可是不过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他彷佛换了个人似的,不带丁点异样情绪的温柔让人沉醉不已,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罗玉茵迟疑了下,说道:「有些饿了,随便什麽都行……」 然後在她的呆滞中,便见白日明亮的光线中显得十分温雅俊美的虞月卓,柔情如水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後慢腾腾地起身出去,不久後端了一托盘的东西回来。 罗玉茵木然地由着他扶自己起身用膳,他的异样弄得她心里的疑惑更盛,甚至因为他这种纯然不带恶意的温柔,让她直觉他有什麽阴谋,或者是不是要对她做什麽无耻的事情,她开始不安起来,明明肚子饿得厉害,却因为他的态度而弄得没有什麽食慾。 「怎麽了,食物不合胃口吗?」虞月卓满眼怜爱地看着她,彷佛一个体贴完美的丈夫,「还是身体不舒服?」 身体确实不舒服,可是因为醒来後他迥然不同的态度,弄得她心里甚是防备,连身体的不舒服也无法顾及,只想着他是不是有什麽阴谋诡计之类的,别怪她不信任他,谁叫他从小到大素行不良,以欺负她为乐,而且昨晚她也被欺负得十分凄惨呢,现在只能窝在床上吃东西就是个例子。 最终罗玉茵觉得自己受够了,放下筷子,一脸诚恳地对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的虞月卓说道:「虞月卓,你有什麽目地就说出来,不用弄得这麽……会让我觉得很害怕欸。」 虞月卓温柔的表情僵住,徐徐地眯起眼睛,什麽温情、什麽爱恋都消失,只剩下一种想要掐死她的表情,罗玉茵突然淡定了,这样子才对嘛! 「我说,昨夜应当是如你心所愿了,为何你却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呢?何故?」清清澈澈的声音有些疑惑不解地说。 山顶林间一处简陋的亭子里,依然是白衣墨发的少年优雅舒然地抚着琴,漫不经心的曲调响起,似是不成调,但侧耳倾听时,却又发现那调子是颇为随意舒懒,彷佛世间万物皆没有放在心上的淡然宁静。 清风,绿树,陋亭,檀香嫋嫋,白衣少年,雪色玉琴,形成一幅极美极精致的画。 那背对着亭子的男子眺望着远处,从此处位置望去,绵延青山尽收眼底,彷佛如画江山可掬於手下,让人不禁胸臆中豪情自起。 彷佛如此美景终於驱散了男人心中的烦闷,奇特的声线反驳道:「定是你瞧错了,我现在很好。」 「是吗?」阎离尘如玉的眉目低敛,修长的手指轻拨过琴弦,随意地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味道的屁了,你现在什麽模样我能瞧不出来吗?怎麽,感情受挫了?说出来让我乐乐,说不定我能给你分析分析。」 听到那清澈的声音却说出如此粗俗得让人想痛扁的话,虞月卓心里的暴虐瞬间让他想掐死身後的阎离尘,更遑论回头後瞧见那人如玉般出尘的模样,只会让人有种深深幻灭的无力感。 「闭嘴,我很好。」顿了一下,忍不住冷哼道:「我再不好也比你强,至少我家娘子已经乖乖地嫁给我了,而你所要寻找的人,却扬言生生世世与你相见不相识。」 原本漫不经心的琴声突然凌乱起来,然後那琴声戛然而止,半晌,是阎离尘幽然的叹息,「你这熊孩子懂个屁,她只是太害羞了,所以才会避着我,若是她知道我为了寻她走遍万水千山、容颜憔悴,定然会感动不已、哭着奔过来与我相认。」 这到底要有多自恋、脸皮要有多厚,才能得出这麽个让人黑线的结论来?人的无耻应该有个限度才对吧?这个人的无耻已经没有下限了。 虞月卓忍住回头瞧那张精致玉颜一眼的冲动,深深承认自己面对这个男人时,也是自愧不如的,比无耻、比脸皮,这男人才是世界之最,他甘拜下风,他应该让他家阿萌瞧瞧这男人的德性,让她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她家相公不是最无耻的,还有人排在他面前呢。 又过了一会儿,阎离尘清澈的声音响起,「月卓,瞧你这般模样,为师瞧了真是不忍心,快点说说你的苦处,为师好帮你。」 虞月卓皱眉,心中有种无力感,「都说很多次了,你不是我师父。」 然後在阎离尘端着一副出尘脱俗的表情行一些鸡婆之事前,终於忍不住有些犹豫道:「阿尘,女人到底在想什麽?对她不好时,她害怕又防备,让人都想对她好一点,好不容易想对她好点时,她竟然以为有什麽目的,好像对她坏才是理所当然的。」说着,俊雅的脸有些咬牙切齿,显然是极度怨念的。 对於男人来说,总有这麽个特别的女人会搞得你心力交猝,但却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虞月卓忍不住回首,看到阎离尘在发呆,不由得蹙眉唤道:「阿尘。」 阎离尘回过神,见面前文雅的虞月卓一脸不满地瞧着自己,眼里的恶意怎麽也遮挡不住,虽然他打不过自己,但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却是极为难缠的,若是与他打起来,届时自己也讨不了好。 阎离尘拨弄着琴弦,让流畅的琴声抚去尘世间的纷扰,开口道:「你这样说我也很苦恼欸,我又不是女人,哪里晓得女人的想法?看来弟妹是个颇有主见的女子,可不是你能呼来喝去的,你以前不是挺高兴她不似那些大家小姐般柔弱又没脾气吗?」 虞月卓额头的青筋猛跳,他就知道这男人根本是个不着调的,鬼迷心窍了才会问他。 就在虞月卓忍不住想踹死亭子里的人时,阎离尘彷佛想到了什麽好主意,如玉的脸庞出尘得彷佛沐满了圣光,「哎呀,若是想知道她怎麽想的,何不让她自己亲自说?你且等等,我弹一曲魔域曲,让她心甘情愿地对你吐露心声……」 「住手!」虞月卓眼疾手快地一步跃来,一手按在琴弦上,脸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很不入流吗?」 阎离尘挑眉,「怎麽会,你不是一向很喜欢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吗?嗯,因为你的脾性合我之意,我才传授你武功、带你闯荡江湖。」所以说咱们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无耻。 「她是例外。」虞月卓深吸了口气,郑重地说:「别再试探她,你承受不起这後果。」 「所谓的承受不起,是来自你还是来自她?」阎离尘不耻下问。 「都有。」 听罢,阎离尘有些可惜地放弃了攻心为上的想法,叹道:「好吧,既然你自己想不开,那你就继续纠结吧。」 第二章 他宁愿自己纠结也不要他多做手脚,即便她昨晚的主动是因为他的琴音迷惑,但仍是让他感激不起来,反而有种想撕人的冲动,他的女人不是任何人都能动的。 琴声再次响起,平常的音调显得漫不经心,阎离尘清澈的声音说:「对了,近日江湖不太平,你且小心一些。」 「关我何事?」虞月卓唇角翘起冷笑,「我现在是朝廷命官,不参与江湖俗事。」 阎离尘眉目安静,淡淡说道:「四年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一入江湖岁月催,三年前万剑山庄镇庄宝剑惊鸾剑失踪一案还未曾查明,有人怀疑咱们是指使者,近来武林中有些侠士频频派人往北而来。」 听罢,虞月卓真是恨不得将他直接踹下山涯,「怕是他们怀疑是你干的,却累及了我吧。」 「确是如此。」阎离尘很淡定地点头承认他的话,端的出尘。 虞月卓无语,果然无耻! 身体彷佛散架了一般地酸疼不堪,但原本应该肿痛不堪的某个地方传来的清凉感却让她忍不住满脸通红,攥紧了拳头捶着枕头。 她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昨晚为何会那般大胆,还敢说什麽反攻之类的,好吧,开始的时候确实反攻了,至少她也折腾得那男人丢掉伪装,几次忍耐不住地差点爆口粗,让她心里极有成就感,但当真正结合後,却轮到她受罪了,哪种姿势羞耻哪种姿势来,她力气弱,根本没法反抗地任他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羞愤,怀疑自己鬼迷心窍了才会想去反攻他,让自己落到这等悲惨境地。 到底她那时怎麽会那般大胆,彷佛被什麽蛊惑了一般呢? 罗玉茵百思不得其解,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原来世间有人能凭着一把弦玉琴杀人於无形,教那些远离朝廷的江湖中人绕道而走,不敢与之正面对上,被江湖人称之为魔琴尊者离尘公子。 罗玉茵纠结了许久,终於慢慢接受了昨晚的事情,反正自打嫁给虞月卓起,她已经有心理准备让他压了,虽然昨晚的事情诡异了点,但好歹也完成了洞房花烛夜这一人生大事了,只是……估计她以後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的折腾了,而他食髓知味,不知道会怎麽折腾她呢。 突然觉得人生一片黑暗的罗玉茵再也躺不住,拖着酸疼的身子打算去泡个温泉洗去身上的酸乏。 「小姐,您要去哪里?」屋外伺候的知春见她开门出来,赶紧跑过来问。 罗玉茵瞅瞅屋外,没见到虞月卓的身影,问道:「知春,虞月卓呢?」 听到她这般直呼姑爷的名字,知春虽然觉得小姐大胆了些,但却没有多想,摇头道:「奴婢不知。」 罗玉茵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虞月卓此时不在竟让她觉得松了口气。 自从她说了那句「虞月卓,你有什麽目地就说出来,不用弄得这麽……会让我觉得很害怕欸」让他变了脸色後,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想掐自己的心情,最後当他黑着脸离开时,她的心情才轻松了些。 等放松过後,她又纠结了,隐隐有些後悔自己当时的嘴快,忍不住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受虐惯了,他难得不带任何恶意的温柔自己竟然不习惯,反而将他气走了,她才不要当个抖m呢! 「知春,我去泡温泉。」 罗玉茵说着,迈着虚弱的步伐朝後院的温泉行去,虽然行走间磨擦到某个地方让她脸色衰败,不过想到温泉的治疗功效,还是忍一忍吧。 刚要转过一条回廊的时候,经过了昨晚那间名为「秋意阁」的厢房时,却见到昨天温泉里袭击她的那名紫衣少女,抱着剑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前,盈盈的双目盯着紧闭的房门。 听到脚步声响起,那姑娘怀满希望地扭头望来,发现是她们後,顿时双目黯然,又转过头去盯着那扇门。 罗玉茵心中顿悟,看来这姑娘不是虞月卓的红粉知己,而是阎离尘的红粉知己才对,看她苍白的脸色,估计昨天被虞月卓打的内伤还未好,心里蓦然一松,心情无端好了几分。 她禀着不多事的原则,带着同样认出这姑娘,正一脸敌意的知春远远经过,刚平安走过秋意阁时,那姑娘突然动了,然後罗玉茵发觉脖子上多了一把剑。 「你要干什麽?」知春惊叫。 紫衣姑娘抬手一指,聒噪的丫鬟顿时被定住,口不能言,只有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很快成了个无声的泪美人。 「你与离尘公子是什麽关系?」紫衣姑娘冷若冰霜地问。 罗玉茵看了眼悬在颈上的剑,没有出鞘,心里未并有多害怕,想了想,如实道:「昨天是第一次见面,他叫我弟妹。」 紫衣姑娘拧眉,「不可能,如果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他何以几次为你弹琴?他还在武林盟发了武林帖,广而告知天下人,京城罗御史千金是他要保护的人,任何人不得伤之。」 我哪里知道?罗玉茵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觉得武林盟、武林帖什麽的东西很玄乎,但却很不爽自己总是平白被牵连,更觉得阎离尘这莫明其妙的举动简直是将她架到火上烤,漠然说道:「我与他素不相识,昨日是因为我家相公才认识他,与他交谈不过两句,信不信由你。」 紫衣姑娘上下打量她,然後面露鄙夷,「确实,像你这般如此弱不禁风又规矩多的京城贵女,离尘公子不见得喜欢,只是你却让他破例为你弹奏一曲,实在是可恨。」 见紫衣姑娘美丽的俏脸狰狞起来,罗玉茵心里实在是郁闷,又不是她祈求阎离尘为她弹奏的,关她什麽事啊?正想着,却见对方冷笑着一抖手中的剑,剑已出鞘,冰冷的剑气直擦耳际而过,削掉了她耳边的一绺头发。 罗玉茵吓得冷汗直冒,双目圆瞪,当再见那剑朝自己刺来,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突然,「铮」的一声清响,然後是兵器掉落地上发出的声响。 罗玉茵再次睁眼,见紫衣姑娘手里的剑掉在地上,而她一脸怔然地望着前方。 侧首望去,却见不远处,白衣如雪、眉目如玉的清淡少年抱着一张雪玉琴施施然走来,直到离他们十步的地方停下。 哎呀,被人救了,看来她今天没有那麽倒楣呢,罗玉茵心里喜孜孜地想着。 「离尘公子……」紫衣姑娘失神地唤着,那呢喃的声音彷佛在唤着心爱的情人。 「你是……」阎离尘出尘脱俗的表情有几分疑惑。 「离尘公子,我是万紫衣……」喃喃说着,万紫衣双目贪婪而爱恋地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心上人,却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玷染了他无尘的气质。 「哦,原来昨天就是你要刺杀阿萌。」阎离尘微微皱眉,清清澈澈的声音说道:「姑娘家打打杀杀的不好,还请万姑娘回沣州,虞州城可不是尔等江湖人随意动兵器的地方。」 一旁的罗玉茵听到自己的小名被这人唤出来,只觉得鸡皮疙瘩全部起来跳舞了,实在是冷得不行,明明如此玉质精美的少年,正常女性见到应该都会产生好感的,可一接触到那双没有感情的琉璃眸子,她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一种恶感从心底往上蹿,让她难以正视。 「你这是关心我?」万紫衣双目发亮地凝视着他。 「不是,只是你此举已经为人添麻烦了,而我讨厌麻烦。」阎离尘诚实地说,然後不理会饱受打击的万紫衣,抬眸看向罗玉茵,「弟妹是来找我的吗?进里面坐吧。」 阎离尘经过知春的时候,宽大的袖子微晃,知春身子一晃,发现自己能动了,赶紧跑到罗玉茵身边。 罗玉茵来不及高兴,却见已经开门的阎离尘回眸凝视自己的模样,彷佛在等着她这条鱼上勾一般,瞄见万紫衣怨毒的目光,她很想失意体前屈,自己明明是最无辜的,却被牵连了。 第三章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见阎离尘目光一直未收回,等着她进门,顿时说不出她其实只是经过,正要去泡温泉,总觉得说出来了会很那什麽,让人想歪也许还是轻的。 罗玉茵带着知春随着阎离尘进了秋意阁,随即关上门,掩住了万紫衣的目光。 「请随意坐,不必客气。」 阎离尘坐在上首那张放着琴案的位子前,将那张玉琴放在案桌上,然後偏首唤道:「雪书,给客人上茶。」一举一动优雅而随意,彷佛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是,公子。」 一道少年清脆的声音应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僮子端了茶点过来,一一摆放在桌上,然後恭敬地退下。 罗玉茵觉得坐着真尴尬,更尴尬的是对着左上首那个面色清淡的如玉少年,虞月卓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若是他知道自己进了这少年的居所,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在她自己没发觉的时候,已经时时刻刻地将虞月卓的心情放在首位了。 「弟妹要听曲儿吗?」 听到阎离尘的话,罗玉茵愣了下,分析刚才万紫衣的话,好像他不太轻易为人奏曲,可是从昨天伊始,这人好像频频弹了好几曲吧?难道这是身为女主角的优惠?那男主角呢?是虞月卓还是另有其人……如此妄想过後,罗玉茵心里被雷得黯然神伤、失意体前屈,发觉自己竟然有这等玛丽苏的想法,太让人无语了。 对上少年清淡漠然的琉璃眸,罗玉茵假装低眸看桌上作工精致的点心以避开他的眼睛,说道:「若是阎公子有心情的话,就随意弹吧。」 阎离尘点头,玉手拨琴弦,一阵清雅脱俗的声音响起,即便不懂琴的人,也会认为这是人间难有的天籁之音。 一人弹,一人听,气氛静谧而美好。 听了琴,又喝了杯茶和点心,罗玉茵越发坐不住了,身体疲乏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待得越久越危险,从小到大倒楣的经验让她无法忽略心中的危险预感,於是她很快地找了个藉口告辞,扯着盯着人家发花痴的知春踱出了秋意阁。 离开了秋意阁,天色已近傍晚,罗玉茵望望远方的天空,然後继续朝温泉进发。 这回罗玉茵泡温泉泡到脑袋发胀了才满足地从温泉爬起来,没有人打扰,泡得极舒服,身体的酸乏好像也去了几分,骨头都舒展了。 慢腾腾地穿衣,她带着一脸担忧的知春步出温泉,便看到紫色的天边,月亮已经探出半个头来。 「我饿了,知春,咱们回去吃饭。」罗玉茵心情极好地说,娃娃脸上露出笑意。 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现在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情颇好。 知春见小姐高兴,心里也跟着感到高兴,只是今天中午起,姑爷离开至现在没有一丝消息,也不见他回来,就将自家小姐丢在客栈里,实在教她心里忐忑,可是小姐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姑爷的去处,让她觉得小姐是不是太不关心姑爷了? 罗玉茵不知道自家丫鬟的担忧,吩咐温泉门前伺候的婢女将饭食送到秋抚阁後,心情极好地往秋抚阁行去。 此时华灯初上,客栈点起了灯笼,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及山石皆掩映在一片昏黄的暗影中。 走在通向中院的长廊,罗玉茵漫不经心地四处观看,虽然不知道虞月卓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下山,但她却并未担心,慢吞吞地享受难得的清闲自在。 正吹着扑面而来的山风,罗玉茵刚转过长廊的转角,突然一道黑影轻盈无声地欺近,她只注意到那人颀长的身材,便被後脑的疼痛给夺去了神智,陷入黑暗前,脑子里想着,难道今天的倒楣预感是为现在这事?果然很倒楣。 罗玉茵是被摔醒的。 被丢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磕得她本来就还泛着疲乏的身子骨难受极了,就这麽被折腾醒来。 不过被人劈晕後能这麽快就醒来,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倒楣惯了,从小到大折腾得多了,这具身体也挺耐折腾的,适应力十分良好。 所以说娇弱什麽的,与她其实一点也沾不上边,身强力壮得紧,只因她骨架过小又经常受伤休养,才会给外人这种错误的印象罢了。 这是一间山中的小木屋,像是猎人进山打猎时暂住的地方,除了张木床、木桌、木板凳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十分简陋。 木桌上点了一盏油灯,虽然略微暗淡,却可以瞧清楚屋子里的情形,而她此时被一条绳子缚着双手,其他倒是没有多余的束缚,估计绑匪认为她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并不需要太过较真。 罗玉茵默默地将被摔疼的呻吟声咽住,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打量木屋里的两个人。 依然是一身紫衣的万紫衣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板凳上,目光冰冷地望着外头的夜色,而绑架她的是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腰间配着一柄与万紫衣同款式的长剑,剑柄上刻了个「万」字。 「师妹,你要如何处理她?」男人开口问道,声音里有讨好之意。 万紫衣头也不回,冷冷说道:「弄花她的脸,看她还能不能用那张脸让离尘公子另眼相待,然後再挑断她的手脚筋脉。」 「师妹,魔琴尊者在武林盟发了武林帖,此事不妥。」黑衣男子有所顾虑,更重要的是,他收到消息,此女更是在少年时重现失传百年的云宵九式剑法,名动江湖的天才剑客虞月卓之妻,伤了她实在是不智。 而且万剑山庄惊鸾剑失窃一案追查了三年,近来查到此事与魔琴尊者离尘公子、九剑公子虞月卓有关,虽然要追查两人,但因为证据不足,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他们对上。 还有一个原因,现在虞月卓是当朝大将军,可不是当年无门无派的少年剑客,就算追查到他身上,因着江湖与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政,甚至江湖还要忌讳朝廷,是以万剑山庄想要对上虞月卓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罗玉茵心里猛点头附和,姑娘家如此歹毒实在是不好,而且她有丈夫了,为什麽这女人却为了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而迁怒於她? 「我又没弄死她,何来不妥?」万紫衣冷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硬声道:「师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却无视我,对这个女人另眼相待,我、我心里气不过。」到最後,声音里已有哀怨痛楚。 她长得极美,平时冷若冰霜,一身紫衣犹如天边的紫霞般遥远,可当她露出脆弱的一面时,即便她做着恶毒的事情,仍是让人觉得她情有可原,让人怜惜体谅,这也许便是美人的魅力吧。 「师妹,你这是何苦?罢了,若是离尘公子与虞月卓怪罪下来,我为你担着。」 「多谢师兄。」万紫衣哽咽一声,半晌又幽幽叹道:「且咱们此番北上,也因惊鸾剑失窃案有了眉目,咱们捉了这女的,倒是可以要胁虞月卓,让他吐露实情,交还惊鸾剑。」 「师妹,那虞月卓未必是窃取惊鸾剑之人。」 「万剑山庄查出的证据都指向他,无风不起浪,就算不是他,应该也与他有些关系。」 听着他们的对话,罗玉茵嘴角抽搐,认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因为阎离尘的另眼相待,所以她被别的女人记恨了,然後这爱慕师妹的黑衣男子鸡血上脑地将她掳来,让他的师妹出气,然後再加上什麽惊鸾剑失窃案,他们怀疑上虞月卓,所以想拿自己去要胁他之类的。 这真是你妹的,让她好想吐一口凌霄血啊,有人会倒楣成这样的?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竟被如此迁怒了…… 等师兄妹俩感性完,然後双双看向罗玉茵。 第四章 见那师兄提着剑过来,罗玉茵不再淡定,赶紧坐起身往角落缩去,幸好她被丢的地方离木屋的一角极近,这麽一缩,倒是缩到了一处三角地带。 看到她竟然如此快清醒,那师兄吃了一惊,不过倒也没多想,深沉的目光盯着她,彷佛在衡量从哪里下手一般。 「你别过来。」罗玉茵真怕他提剑就在自己身上扎个窟窿,有些战战兢兢地说:「我与阎离尘真的不认识,而且我已经嫁给虞月卓了,断不会多瞧别的男人一眼,你大可放心地去追你的离尘公子。」 万紫衣幽幽地看着她,冷冷道:「离尘公子有什麽不好,你竟然如此嫌他?」 罗玉茵差点要给这姑娘跪了,相信她现在若是说离尘公子很好,她不嫌弃他,万紫衣绝对会亲自在她身上扎窟窿,嫉妒的女人最不理智了。 「他很好,可是我与我家相公情投意合,我爱他爱到不行,无法多瞧别的男人一眼。」为了不被扎窟窿,罗玉茵舌灿莲花,死的也能说成活的,这方面来说,其实她也挺有虞月卓的「无耻」性质。 「哦?可你现在正在看我师兄,我师兄自然也不比人称九剑公子的虞月卓差。」万紫衣依旧冷冰冰地说。 罗玉茵瞅了瞅那位师兄,嗯,长得挺英俊的,因为是习武之人,身材自然也不错,看着就像书里描述的名门世家的有为少侠,前途无量,可是不知怎麽的,她就是觉得虞月卓比他俊美、气质比他高华、脸皮比他厚,甚至比他无耻…… 「是挺不错的……」此话刚出口,罗玉茵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意刺得自己寒毛都竖起来了,不由得暗暗警惕,「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家相公最好了,长得俊又人品不凡,我只爱他一人。」话出口後,突然那股杀气没了,空气也恢复成阳春三月的温度。 万紫衣彷佛耐性已失,突然冷冷道:「师兄,动手。」 罗玉茵大惊,张口呼道:「喂,别过来,不然我诅咒你摔断腿!」 诅咒果然是百试百灵,皆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师兄妹俩无视她的话的後果是,那位刚迈出两步的师兄果然摔了,发出好大的声响,木屋彷佛也震了几下。 「师兄,你怎麽了?」万紫衣轻呼。 师兄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脸变得苍白,「腿断了。」 说着,两人皆不可思议地看着缩在角落里一脸无辜的罗玉茵,顿时双目幽深。 「你会什麽妖法?」万紫衣想起昨日温泉的事情,顿时愤恨,「难道这就是离尘公子对你另眼相待的原因?那我就不能留你了。」说着,提剑就刺过来。 万紫衣的速度极快,江湖第一庄的万剑山庄庄主倾力培养出来的独生女,武功自是不同凡响,几乎没有给罗玉茵诅咒人的时间,她只能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长剑刺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突然,「铮」的一声金属相交的声音响起,她的身体腾空而起,被搂入一具熟悉的怀抱里。 是虞月卓,这个认知令她松了口气,然後放松地让自己倚在他怀里,耳畔是剑与剑相交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地不敢睁眼,怕刀剑无眼伤着自己。 然而不过瞬息之间,胜负已分。 「你输了。」虞月卓说。 罗玉茵一愣,赶紧睁眼,便见到万紫衣被一柄长剑直指咽喉。 「我输了……」万紫衣自嘲地笑了笑,「九剑公子的云宵九式果然名不虚传,只一招我便败了。」 虞月卓收回剑,那剑彷佛如一条灵活的蛇般缠回他的腰间,原来是一柄可以伸缩的软剑,俊雅的脸上保持着光风霁月的笑容,端的高华文雅,「老规矩,在我剑下输的人,自断一臂。」 闻言,万紫衣脸色更加白了。 罗玉茵呼吸微促,女人断了一臂还能看吗?仰脸望向搂着自己的男人,他虽然笑得极其俊雅,但眸光沉敛凶煞,宛若煞神,让她没胆出声。 「九剑公子,请手下留情!」万紫衣的师兄开口,「此事是我所为,我愿意替代师妹接受这惩罚。」说着,拿起自己的剑就朝自己的手臂砍去。 「师兄!」 「慢着。」 万紫衣与虞月卓同时出声,那位师兄的剑也被弹开掉落在地上,万紫衣脸色一喜,虞月卓弹开了那剑,难道…… 「你们吓到我娘子了,别污了她的眼睛。」虞月卓扯起一抹十分恶劣的笑容,将「给了人希望却无情打破」这种手段玩得十分顺手,很享受别人对他的愤恨,「待我们离开後,你且自断一臂。」 「虞月卓!」万紫衣气得再也维持不了冷若冰霜的表相,「你不要太过分了!」 虞月卓睨她一眼,眸光森冷,「你们要弄花她的脸、挑断她手脚筋脉,就不过分?」说着,低眸深情款款地凝视怀里因为他透露的资讯而突然僵硬了的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柔情蜜意地说:「连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寒毛呢,怎能让别人欺负了?」 「九剑公子请见谅。」那师兄虽然断了一腿只能坐在地上,但仍沉稳应对,「是在下的师妹任性了,但在下当时并无伤尊夫人之意,即便你不出来,尊夫人也不会受伤,万某以万剑山庄起誓,不敢有任何虚言,我们只是想引你出来,希望你能与我们走一趟万剑山庄。」只是当时因为见心爱的师妹太过伤心,才会临时起意地将人掳了过来。 虞月卓将束着罗玉茵的绳子弄断,然後抬手在她的後颈上摩挲,为她揉去颈後的瘀血,叹息道:「我自是知你当时无杀气,不然万姑娘现下可不能好好站在这里了,只是你打晕她,将她掳到此之事,让我很生气呢,乖阿萌,还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罗玉茵木着脸回答,虽然他的语气缱绻怜惜,让在场的人皆认为他对她一片情深,但她却听出了话里的怒意,细细一想便知道他生气的对象也包括了自己,让她有种倒楣的预感,也许今晚会很难熬…… 「九剑公子放心,稍会万某会自断一臂作为赎罪,虞夫人,请原谅万某先前失礼之举。」那位师兄恳切地说。 罗玉茵喃喃说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麽?你真的害我很倒楣欸……」倒楣到回去不知道要给这个恶男怎麽折腾了,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原谅他,可是这种打打杀杀的场合真的让她讨厌,甚至听到这位师兄要自断一臂,竟然让她觉得十分反胃,情绪有些低落。 虞月卓眯了眯眼,双目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在那对师兄妹的期盼中,终於说道:「罢了,万公子是万庄主席下大弟子,行事光明磊落,虞某自是敬佩你为人,若是失了一臂不能再使剑,虞某也深觉遗憾。 万公子且回去告诉万庄主,惊鸾剑失窃一事与虞某无关,虞某当年突然离开的原因是接到皇上密旨,前去西北救援在战场上保卫我大楚河山的好儿郎们。」 闻言,万剑山庄的师兄妹心下动容,拱手道:「虞将军高义。」称呼已改,现在在他们眼里,虞月卓已不是江湖上的九剑公子,而是让所有大楚人敬佩的当朝靖远大将军。 虞月卓又是一笑,继续说道:「虞某现已是朝廷命官,不参与江湖俗事,希望万庄主与万少侠体谅。」 听罢,万剑山庄师兄妹皆心下了然,齐齐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虞月卓在此时卖给万剑山庄一个面子,让万剑山庄不得不将那些北上打探的人挡回去,也同万剑山庄表明他现在的身分,这样以後就算有江湖中人想再找他麻烦或者找他挑战之类的事宜,万剑山庄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插手为他挡去诸多麻烦事。 这笔交易他不亏,甚至在惊鸾剑失窃案中摘出了自己,怎麽看都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