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掌中馈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言昭华第二天很早就起床,自己穿好了衣裳,染香和青竹进来的时候,看见言昭华今天居然没有赖床,感到很奇怪,可言昭华哪里好意思说,是因为她脚上裹了东西,怕两个丫头看见了要问呢。 吃过了早饭,言昭华本想留在院子里看看帐,可言昭宁院子里的新任管事妈妈来找她,说道:「大小姐,三小姐身上怕是要留疤了,尤其是颈子上,侯爷出手太重,只怕不那么容易消掉了。」 言昭华放下账本,想了想后,对那管事妈妈问道:「三小姐情绪怎么样?」 「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有时候会哭,奴婢看了都有些不落忍,花儿一般的姑娘,侯爷也下得去手。」 这妈妈不知道言昭宁在主院里发生的事情,还以为只是惹了言修生气才被抽了鞭子,言昭华叹了口气,说道:「打已经打了,留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尽量用好点药,去跟堰总管说,就说我说的,让他让大夫尽管开药,不管多贵重,只要对淡化伤疤有效的,都用起来吧。」 管事妈妈得了言昭华这句话,便点点头,领命下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又折过来对言昭华说了一句: 「大小姐,有句话本不该奴婢说,可三小姐太可怜了……」 言昭华抬眼看着她,没有阻止,那妈妈见状便鼓着勇气说道:「三小姐受了侯爷这么大一顿脾气,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在,不过这么点儿年纪,太太又去的突然,大小姐要是这时候能去安慰安慰三小姐的话,说不定三小姐心里会好受一些的。」 言昭华等她说完之后,才将手里的账本合上,手指在账本面儿上敲击了两下,而后才说道: 「三小姐身边没个贴心的人,那不是你的问题吗?你既然是她的管事妈妈,就该做她的贴心人,替她到我这里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堰总管新安排去伺候三小姐的,只要把三小姐伺候好了,我和父亲都不会亏待你,可你要是贪小利,动心机,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言昭华冷笑一声,猜到这些话就是言昭宁让这妈妈来说的,为的不就是示弱,引起她的同情嘛,若这都听不出来,那言昭华也太蠢了些。 那妈妈脸色一变,赶忙跪下强颜道:「不不不,奴婢万万不敢动什么心机,大小姐言重了。」 将册子往桌上一抛,言昭华说道:「是我言重了最好,你只要自己想想清楚,三小姐那儿有多少东西能给你耗的,你替她做了一回事,那就是她的人了,你翅膀硬了,今后她院子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做主就好,不需要来跟我禀报了。当然堰总管那边也不需要,你回事了。」 言昭华这一番话,说的那妈妈冷汗直流,哪里会不懂其中的意思呢,这个家早已是大小姐的,三小姐那儿有的最多也就是一点点金银,如今大小姐和三小姐关系破裂,三小姐还想动小心思讨好大小姐,可谁想到,大小姐根本不上当,还一眼看穿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短暂的时间里,管事妈妈就想通了一切,对言昭华磕头说道: 「大小姐,奴婢也是财迷心窍了,三小姐给了奴婢一对金镯子,让奴婢想办法请大小姐去看看她,奴婢也是觉得这也不是害人的事,这才动了歪念,望大小姐念在奴婢初犯,赦了奴婢的罪吧,今后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言昭华冷冷瞥过去一眼,那妈妈立刻周身冰寒,只见言昭华抬抬手,说道: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去总管那儿领二十个手板子,算是小惩大诫,若再有第二回,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收拾包袱走吧。」 那妈妈听说要打二十个手板子,顿时松了口气,见识了大小姐的厉害,哪里还敢造次,当即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青雀居。 染香上前来对言昭华问道:「大小姐,三小姐那儿要派人去看看吗?」 言昭华摇摇头,说道:「不需要,她正病着,咱们就别去扰她清静了。」 这世上哪里有那种惹了事,害了人,装个可怜卖个乖就能解决的?言昭宁是个养不熟的,无论你对她多好,只要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无论多好的感情她都能放弃,言昭华见识过她的本质,绝对不会再陷进去第二回。 言修亲自审问龚如泉三天,龚如泉倒也有些硬骨头,一口咬定了是自己对言昭华怀恨在心,想带人吓吓言昭华,绝口不提其他的心思,就这么审问了五六天之后,谢国章没来长宁候府,倒是柳氏亲自来了。 自从上回言修当面对谢国章无礼之后,谢国章是连表面的和善都懒得跟言修维持了,言修亲自给柳氏奉了茶,言昭华亦来作陪。 柳氏直接开口说道:「今日我原不该来,可府里有些事儿,不来不行。」 言修手指在茶碗边缘打转,听了柳氏的话之后,直接就猜道:「是为了龚姨娘弟弟的事?」 柳氏不隐瞒,直接点头开口道:「是,就是为了他。龚姨娘这两日茶饭不思,惹得国公心疼不已,千方百计的说动了我,让我来做这个说客。」 「那岳母的意思是……放人?」 因为柳氏说的是说客,若是要严惩龚如泉的意思的话,不用柳氏上门,言修也会做到,可柳氏既然上门了,那必然不是要言修严惩龚如泉了。 点了点头,柳氏叹了口气,说道:「龚姨娘……怀孕了!国公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她成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可急坏了国公,说什么也要让我来把龚如泉带回去。」 「国公这样做,真是叫人寒心。就算再怎么受宠,那也只是个姨娘罢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定国公府可没有什么好处啊。岳母怎会不知背后含义呢?」言修对柳氏还是比较信服的,他相信柳氏既然答应来跑这么一趟,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果然,就听柳氏开口说道: 「我知道也没办法,国公为了龚姨娘无所不用其极,他居然拿两个丫头的名声跟我做赌,要知道,龚如泉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吃亏的还是两个丫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我不赞同,所以不得已才过来走了这么一趟。」 言修和言昭华都沉默了,真的想不到,谢国章为了龚姨娘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可见龚姨娘的功力有多深厚,言修沉吟片刻后,才不得不长抒一口气,对柳氏说道: 「岳母,您跟我说一句准话,岳父这是想彻底跟我长宁候府决裂的意思吗?」 柳氏稍加思虑,而后才回道:「决裂……他暂时还不敢说。不过是气不平罢了,这回的事情,也许他并不全是为了龚姨娘,只是想显示显示自己的权利和往昔一样,也好顺便看看你的态度,龚如泉不过是他试探你的方法。」 柳氏的话让言修陷入了沉思,言昭华倒是有些明白了,她觉得柳氏说的这些话有一定的道理,言修初立战功,长宁候府风头正劲,让从前一直处于主导地位的定国公谢国章感到了危机,言修是为了查明真相,可在谢国章看来,言修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短暂的沉默之后,言修才呼出一口气,对柳氏问道: 「那岳母觉得,我该咽下这口气吗?」 柳氏看了一眼言昭华,又看看言修,然后才叹息说道:「决裂……还不是时候。」 这句话的意思,不仅仅是说谢国章暂时不敢跟言修决裂,同样的,言修这个时候,也不该和谢国章决裂,他初初晋升,正是打通人脉的关键时刻,可若在这时和往昔的最大助力定国公府闹出梁子的话,不仅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会给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增添不少阻力。 第二章 至少,如果这回龚如泉的事情不顺谢国章的话,单就定国公府,可能就会给言修的前途带来很大的阻挠,因为谢国章把这件事看做是试探言修的,言修对这件事的态度,决定了他今后对言修的态度。 这个道理柳氏说出来,言修就明白了。 转头看了看言昭华,言昭华立刻站起来走到言修面前,对他说道:「父亲不必考虑我的感受,这回是我疏忽大意,我自己也有责任,如今父亲已经替我小惩主犯,就算是把人还给龚姨娘,今后只要咱们小心些,也当没什么好怕的了,倒是父亲若是一味和外祖对着干,这才不利于两府之交,如今长宁候府正处于风口浪尖,最是不能出错的时候,父亲不必拘泥这些小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真正让长宁候府强大起来,今后才不会有那么多宵小敢来欺负我们呀!」 言修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一番慷慨陈词的话来,一时五味陈杂,柳氏却在一旁拍案说道: 「好,说的好!你有此胸襟和见识,不愧是外祖母的好孩子。」转头对言修说道:「你看看,连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就别在这上面犯糊涂了,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些帐你可以都记着,等到羽翼丰满之后,再来清算不迟。」 因为柳氏的介入,言修妥协将龚如泉给放了回去,第二天,谢国章就命人送来了颇为厚重的礼,言修没说什么,也就把东西收下了。 言昭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觉到意外,因为她印象中,龚姨娘的确还生过一个孩子,当时她听了不少龚姨娘老蚌生珠的闲话,只不过当年是因为龚姨娘是谢氏的生母,她才有所关注。 只是这一世,很多事情因为言昭华的重生,所以有些变了味道,上一世的龚姨娘和谢氏可谓是事事顺遂,一切按部就班,把谢言两家拿捏在股掌之间,可这一世,言昭华没让她们这么顺心,谢氏早早退场,只剩下龚姨娘一人单打独斗。 上一世龚姨娘老蚌生珠可以说是喜事,但这一世却未必了。因为她选的时机不对,先不说谢氏刚过世不过两年多,她作为姨娘尽管无须给女儿守孝三年,可终究影响不好,言昭华觉得,龚姨娘当时之所以同意龚如泉对她出手,根本原因就是她有恃无恐,因为手里有一个谢国章拒绝不了的王牌。 顾氏的生辰就在八月,今年是她三十岁的整生辰,所以谢家决定给她大肆操办一番。 言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了,言昭华自然参与,言昭宁则还在禁足期间,故只能缺席。 顾氏生辰前一天,言昭华就被定国公府的马车接了过去,依旧住在她的听雨轩中,顾氏说,这个院子今后就作为言昭华在谢家的专属院落,谢馨柔和谢馨元没等言昭华安顿好去找她们,她们就过来找言昭华玩耍了,谢馨元第一关注的永远都是言昭宁,对言昭华问道: 「宁姐儿怎的没来?我还等着送她我编的手钏呢。」 言昭宁被禁足的事情她们不知道,言昭华不能明说,只能委婉的暗示,说道:「宁姐儿被我爹留在家里背书了,说是不背完不准出门。」 谢馨元听不懂,又问:「背什么书呀!姑父也太严厉了些,他……」 还没说完,就给谢馨柔撞了一下,提醒说道:「好了好了,姑父让宁姐儿背什么书关你什么事?你是也想要一套回来自己背吗?」 谢馨元被姐姐这么一忽悠,还真不敢问下去了,乖乖的坐到一旁去研究她刚发明的手钏编法了。 谢馨柔拉着言昭华到了茶室,低声对言昭华问道:「我听说祖父和姑父前儿闹了一回,你没事吧?」 言昭华递给谢馨柔一杯热茶,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放心。」 谢馨元从里头出来,也坐在她们中间,言昭华和谢馨柔就不能多说什么了,谢馨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言昭华说道: 「对了,大表姐还不知道吧,我娘准备给大姐找人家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府上又该有喜事了。」 谢馨柔没想到谢馨元这么大嘴巴,喝入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赶紧咽下去,对谢馨元瞪了一眼,说道: 「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真是欠教训。」 对于谢馨柔的威胁,谢馨元并没有害怕,而是爱娇般凑到了谢馨柔身旁,搂着她的胳膊娇憨的说道:「我可没胡说八道,上回我还听见你和娘说话呢,不就是张首辅家的嫡长孙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这下谢馨柔坐不住了,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用手捂住了谢馨元的嘴,又怒又嗔的说道:「你还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谢馨元站起身来,躲到了言昭华身后,探出头对谢馨柔做了个鬼脸,谢馨柔还想追过来,却被言昭华给拦住了,对她问道: 「元姐儿说的是真的吗?张首辅家的嫡长孙……那不是前些日子刚中了探花的那个吗?怎的,舅母有意将你许配给他?」 谢馨柔难为情的转过了身去,羞红了脸,说道:「不和你们说了,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言昭华走过去,探头看了看谢馨柔的表情,小小的推了她一下,谢馨柔又羞赧的转向另一边,言昭华对谢馨元挥了挥手,谢馨元便不情不愿的入内自己玩儿去了,言昭华拉着谢馨柔坐下,对她问道: 「是不是真的呀!舅母真的开始给你说亲事了?」 谢馨柔看了看珠帘后兀自玩耍的谢馨元,看着言昭华,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 「原本应该先替你张罗,可姑母才过世两年多,你还在守孝,所以母亲和外祖母就先替我看着了。」 言昭华笑着,问道:「是张首辅家的嫡长孙吗?那可是个好人家,而且张公子本人也很争气,不同于一般世家子弟,是个有思想,有本事的呢。」 谢馨柔听着言昭华的这些夸赞话,脸颊再次羞红,言昭华瞧她的表情就知道,柔姐儿对这位张公子定是喜欢的,不由替她高兴,只听谢馨柔咬唇纠结了片刻后,才对言昭华说道: 「他……还挺好的。我在屏风后偷偷的看过他一眼,文雅的很,谈吐也好,比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纨绔好了不知道多少呢。」 言昭华听谢馨柔这么说,几乎可以断定,这门亲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言昭华上一世和谢馨柔她们不熟,谢馨柔成亲的时候,正是她和谢氏闹得最僵的时候,对这些事没有太多关注,不过谢家后来落魄了,她依稀记得,对谢馨柔没有太大的影响。 不禁打趣谢馨柔道:「你看着他好,他就自然是好的。」 谢馨柔忍着笑,作势要过来打言昭华,却被言昭华躲到一边,姐妹俩开怀玩闹起来。 顾氏生辰当天,言昭华自然是和谢馨柔她们一起待客了,谢家大作排场,给足了顾氏面子,而顾家那边也不含糊,出动了不少的阵容,除了顾氏的父母兄弟之外,就连恭王妃都给面子出席,言昭华想起裴宣的美貌,回想上次在城楼之上,曾有幸见过恭王爷一回,只是恭王爷的容貌,仍不及裴宣,可想而知,这位恭王妃定然是倾城之貌,混在闺秀之中,瞧了两眼,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儿。 有一种人漂亮的会叫人忽略她的真实年纪,只看得见她惊人的美貌,恭王妃就是这样的一类女人,总的来说,裴宣的眉眼生的更像恭王妃一些,都是属于十分精致漂亮的类型。 言昭华看了两眼,就自觉地往后退了,因为恭王妃的驾临,女眷们都很兴奋,顾氏在恭王妃身旁伺候,虽说今日是顾氏的主场,可恭王妃的到来无疑是给了顾氏天大的面子,顾氏哪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呢。 第三章 不仅安排了余兴节目,还阻止姑娘们在凉意荫荫的院子里说词牌,对诗句,院子周围全都放着硕大的冰盆,让八月的酷暑都变得没那么厌烦了。 言昭华文采上没什么出色的地方,通过两世的努力,也不过能勉强跟着谢馨柔之后,做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词句,虽不想拔头筹,可也不能垫底,幸好不爱读书的姑娘不止言昭华一个就是了,她只要每轮都能说出个一两句来,不管说的好不好,总比那些一句都说不上来的要强些。 谢馨柔的名次自然是名列前茅的,几轮下来,言昭华和她就被迫分了阶段,谢馨柔作为主力被送到了前面,言昭华甘做绿叶,在后面跟着做一做基石,倒也省心。还能听到一些前边儿听不到的八卦。 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和另一个姑娘说道:「哎,你知道吗?恭王妃今日出席,不仅仅是给世子夫人贺寿,据说还有其他含义呢。」 「其他含义?什么呀?」 「这你都不懂,想想恭王世子今年都多大了?恭王爷和恭王妃能不着急吗?自然是来物色未来儿媳的呀!真不知将来是谁能嫁入恭王府,瞧那一家子的美人胚子,我之前远远瞧见过恭王爷和恭王世子,容貌世间罕有,一等一的出色呢。」 「这我当然知道了。恭王世子裴宣生的容貌出色,放眼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可他今年都二十出头了,还没说人家,我娘说啊……恭王世子可能是……身子不太好啊。」 「嗯嗯,我也听说过这回事……」 两个姑娘的对话忽然就由明转暗了,言昭华在一旁听裴宣的八卦正起劲,回头见两个姑娘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还互相交换着你懂我懂的神情,看来是交换了不少关于裴宣身体好不好的八卦。 言昭华倒是对裴宣的身体没什么担心的,上回她和他一起下过兔儿山,虽然没有和她一起爬上去,但他既然出现在半山腰上,总不会是范文超背他上去的吧,既然能爬那么高的山,身子就算底子差些,但应该也没有外界说的那么严重。 之前言昭华倒是没什么感觉,如今听了姑娘们的讨论才想起来,裴宣似乎真的年纪不小了,到他这个年纪还不娶妻,在外界看来,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怪不得旁人要怀疑他的身体好不好了。不过,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就是言修也没逃得过美人关啊,府里那些姨娘可不是纳回来看的。总之真实情况谁知道呢?说不定裴宣虽然没有娶妻,可是府里的通房妾侍已经一箩筐了呢? 言昭华想到这里,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可只笑了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顾氏派人来喊她去亭子里说话,亭子里的恭王妃似乎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顾氏和恭王妃说着近来府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恭王妃和顾氏是表姐妹,平日里也不常相聚,但出嫁前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此时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恭王妃不喜逢迎拍马之人,倒是对那种实实在在的很愿意交谈。 只是难免有些身份地位较高的夫人凑上来说话,顾氏也不能驳了人家的脸面,就好像眼前这个康泰郡主,仗着身份,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女儿,一副急于让恭王妃认可的样子。 恭王妃涵养不错,跟她寒暄了几句:「姑娘们我瞧着都很不错,园子里百花齐放,个个青春正茂,比花儿还好看,想起我们那时候也有过这样无忧的时光,真是怀念啊。」 康泰郡主也跟着附和道:「王妃说的是,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最好年华,说实在的,我这个闺女哪儿都好,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相貌嘛也还过得去,哎哟,只要一想到将来要把她嫁出去,我就舍不得呢。」 这不,康泰郡主无论说什么都能把话题扯到她身后那一脸娇羞的女儿身上去。 顾氏不能阻止她说话,恭王妃的目光倒是很给面子的看了几眼康泰郡主身后的女孩儿,芊芊弱质的模样,巴掌大的脸,颧骨有些高,下巴却是尖尖的,这样的相貌,在寻常人眼中,兴许还能算是个小家碧玉,可在恭王妃眼中,倒是有些不够看了,当然也不是说恭王妃就喜欢漂亮的姑娘,但至少要看着舒服,合眼缘才行啊。 但总不能明着人家妈说你女儿太丑了,我看不上,恭王妃就选择继续岔话题,对顾氏问道:「对了,听说府上大小姐有个姑娘留下,是个顶顶聪明伶俐的,听国公夫人都不止夸赞了几回,不知今日来了没有?」 顾氏知道恭王妃是想岔开话题,话语中那‘府上大小姐’指的便是谢薇了,而谢薇的女儿,只有那么一个,当即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华姐儿吧,来了来了,就在那园子里和姑娘们玩儿对诗呢。」 康泰郡主也顺着顾氏指的方向看去,对恭王妃当着她们娘儿俩的面提起其他人家的姑娘之事感觉有点不悦,可对方毕竟是恭王妃,她就是不悦,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装装大度,看顾氏能指出个什么花儿来。 园子里的姑娘们正在对诗,成绩好的都在前头,最前面的就是谢馨柔和首辅家的孙女儿张莹莹,两人才色双姝,遥遥领先于其他女孩儿。 而顾氏派出的人去到了队伍后方,康泰郡主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转头对亭中众人说道:「看来传说也不尽真实,我道传闻顶顶聪明的该是个有才学的,不想竟是倒数,不是我说,若我们家楚楚上去,不说比过谢家大姑娘和张首辅家的姑娘吧,至少也能在前列的。」 恭王妃和顾氏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其他夫人虽然也觉得康泰郡主这样的对比方法很没档次,却也不愿因为这个和她争执,不一会儿的功夫,丫鬟就从姑娘堆里喊出了一个貌美花仙子出来。 言昭华今日穿着一身十分素雅的乳云纱对襟收腰长衫,鬓角戴着一朵珍珠做成的花,身上就再无其他配饰,衣襟前端缝着一块四方的麻布片,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还在孝期。尽管打扮并不华丽,但这张脸一露出来,就是再朴素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言昭华心里忐忑的来到了亭子里,见过了诸位夫人,然后被顾氏拉着到了恭王妃面前,恭王妃上下打量一番,由衷的称赞: 「真是漂亮啊。」 言昭华大着胆子抬眼看了看恭王妃,果然和她猜的不错,裴宣的容貌更像恭王妃一些,想起裴宣,言昭华倒是不那么害怕了,居然对恭王妃回了一句:「不及王妃万一。」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恭王妃可能还不信,但是从这样一个羞怯怯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恭王妃意外的同时,也感到十分欣喜,看了一眼顾氏,不禁笑了起来,顾氏也横了一眼言昭华,拍着她的手背,说道: 「你这孩子,尽说实话。」 顾氏这一句,可把恭王妃给逗得更开怀了,像是少女时那般,拍打了一下顾氏的胳膊,而后才说道:「小孩子乱说,你还跟着起哄。」 顾氏没想到,她调节了半天的气氛,居然比不上言昭华这一句话的功效,当即亭子里就热闹起来,有些夫人也跟着附和,说了一些恭王妃当年的雅事,言昭华才知道,原来恭王妃年轻时竟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引无数才子文豪争相作诗称赞,当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光人物,后来她嫁了恭王,才慢慢的深居简出了,但恭王妃性格本就跳脱,如今听人提起当年的旧事,竟感慨万千。 对言昭华更是另眼相看,从顾氏那里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言昭华虽然坐在恭王妃身旁,可心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虽然其他人没说什么,可至少康泰郡主和她的女儿不时瞪过来的眼神就令她头皮发麻了。 第四章 恭王妃情绪很好,又问了言昭华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言昭华对这位美貌又毫无架子的恭王妃很是尊敬,觉得她比裴宣好相处多了,不过也因为她和裴宣模样生的有些相似,言昭华在裴宣面前是不害怕的,甚至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遮掩,不怕得罪裴宣,现在连带对这位恭王妃也少了些惧怕,恭王妃问她话,她都能流畅的回答出来,偶尔还能夹杂一些恰到好处的笑料,再加上旁边的夫人们有意捧着恭王妃,一来二去,竟然让恭王妃笑得眼角起了褶子,还忍不住要笑,一时气氛好的不得了,连园子里对诗的姑娘们都不禁好奇的看了过来。 康泰郡主也想插话,便在座位上对言昭华招了招手,说道:「这就是言候家的姑娘吧,果然生的美貌,过来给我好好瞧瞧。」 亭子里的说话声音突然就歇了下来,言昭华看了一眼顾氏和恭王妃,恭王妃拍拍她的手背,说道:「这是康泰郡主,她身旁坐着的是荣华县主,郡主要瞧瞧你,你便过去给她瞧瞧吧。」 言昭华认识这位,上一世虽然没有交集,但康泰郡主的名声还是有所耳闻的,知道是个不好对付的,如今看她的脸色,言昭华就知道,定是自己碍着她的眼和事了,康泰郡主定然是想把荣华县主说给裴宣做媳妇儿,可偏偏恭王妃没看上,就拉着自己一个劲儿说话,康泰郡主发作不了恭王妃,便想在她的身上寻点平衡来了。 言昭华提着裙摆来到康泰郡主面前,给她行礼,康泰郡主摆谱儿似的点点头,然后用审视的目光将言昭华上下打量了一遍,在外表上,言昭华是挑不出什么缺点来的,若说言昭华长得不好,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放眼整个京城,能和言昭华这样的长相媲美的还真挑不出几个来。 既然外在挑不出毛病,康泰郡主只好从内在入手了,指了指园子的方向,对言昭华说道: 「模样生的倒是很好,就是这学问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怎的姑娘们作诗,你不往前挪挪呢?」 康泰郡主的这句话在满亭子的夫人们听来,真算是没有气量的说法了,不过大家也都能明白她的感受,自己拼了命,推荐了自家姑娘好半天,恭王妃都没放几眼在她姑娘身上,可这长宁候府的小姑娘一来,恭王妃就喜欢的跟什么似的,也难怪康泰郡主受不了,要出言刺这小姑娘了。 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尊心是最强的时候,被康泰郡主这么当面一说,生气是小,说不定今后还得自卑起来呢。可这话,旁的人也没法替她回答,只能就那么看着,听着了。 言昭华抬眼看了看康泰郡主,没任何尴尬的样子,展颜一笑,惊艳了周围风光,只听她毫不扭捏的回了一句: 「让郡主见笑了,我才学的确不好,也想往前头挪挪位置的,可实在心有余力不足,今后一定多读书,争取以后能往前挪一两个位置。」 如此大方承认自己才学不行,只把旁人打她脸的事情看做寻常对话,回答的不卑不亢,又大方得体,恭王妃听了更是喜欢这个心直口快,毫不扭捏的漂亮姑娘了。 康泰郡主也被言昭华的大方给噎住了,没想到她承认的居然这样干脆,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意思,用再大的力气,都没有任何回应,很是郁闷,却又寻不到发作的点,你说人家才学不好,人家承认了,还很谦逊的说,今后会好好读书…… 可就是一口气憋闷着,难受极了。 恭王妃有心护着言昭华,生怕康泰郡主再说什么,于是就插了一句:「什么读书不读书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懂道理,明是非,读那么多书,又不用考状元,小姑娘园子里玩玩儿的事情,郡主还当真了,岂非跟小姑娘一样了嘛。」 恭王妃这句话是明显偏袒着言昭华的,康泰郡主老脸一红,竟是无言以对,又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站着,看起来十分老实的言昭华,终于闭了嘴,而她身旁的荣华县主则对言昭华瞪着一双眼睛。 康泰郡主不说话了,亭子里的气氛再度好了起来,先前恭王妃话里提到了考状元,大家又想到了,恭王世子当年考中解元的事迹了,而提起恭王世子裴宣,大家又是不少的话题。 「世子今年都过了弱冠,也不知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姑娘?」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这般对恭王妃问道。 恭王妃提到儿子,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言昭华已经被顾氏拉着坐到一旁,只听恭王妃说道:「他呀,成天忙的不见人影,回回和他说这事儿,他就给我打哈哈,总是敷衍我,也不说个什么所以然来。」 「不知世子喜欢什么样儿的,咱们多替世子上上心,也好替王妃分担分担呀。」另一位夫人意有所指的这么说了,引得满亭子的夫人争相附和。 接下来的话题基本上就都围绕着裴宣了,就连先前被恭王妃刺了一句的康泰郡主也重新拾起了兴趣,巴巴的上前讨论。 言昭华把地盘让给了这些夫人们,自己则退到后面吃点心去了。 谢馨柔和张莹莹联袂而来,行过礼之后,谢馨柔就过来拉言昭华的手,说道:「听说哥儿们在坡上玩儿摔跤,咱们也去看看吧。」 谢馨柔带着言昭华她们来到了南苑,这是国公府里唯一可以跑马的地方,有半个院子那么大,不比外头的跑马场,但就府里孩子们玩耍,地方还是够的。 谢馨柔带着言昭华还有一干女孩儿们,全都戴着一水儿的帷帽,浩浩汤汤的就去了南苑,刚入了垂花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男孩儿特有的叫好声,姑娘们藏着兴奋,但一个个也都翘首以盼着快些到那地方。 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希望多点机会光明正大的见到男孩子,平日里都在闺房中绣花,甚少能够出门,也就是借着各府办酒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来走动走动,见见世面。 南苑里的有一大片草地,还有一条从兮兮泉流下来的小溪,贯穿整个南苑,小溪这边种着些海棠树,海棠开花的时候,在树下相约三两好友赏花品茶,也是一大乐事。 姑娘们到的时候,树下已经放置好了矮桌和坐席,矮桌上还放着几样瓜果点心,谢馨柔是主人家,招呼姑娘们入座,可姑娘们哪里有心思欣赏海棠树下的风景,目光全都被小溪另一边草地上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言昭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将头发高高束起,衣摆卷入裤腰的言瑞谦,正和另一个男孩儿抱在一起,互相推攘摔跤,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跟几个姑娘一样,站在了小溪边上,观望着战局。 谢馨柔走过来说道:「先前我听说是樊哥儿在和谦哥儿比,看样子樊哥儿是输下场了。亏他早上还跟我保证,要把彩头赢给我呢,眼看是没希望了。」自言自语几句之后,谢馨柔又对言昭华问道:「哎,你知道现在和谦哥儿摔的是谁吗?」 言昭华正担心言瑞谦,听谢馨柔的话之后,才在和言瑞谦对战的那人脸上看了看,然后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谢馨柔又转到旁边去问边上的姑娘,有人认识,说是威武候家的嫡子谭孝之,谢馨柔过来告诉了言昭华,言昭华这才知道。 「哎呀,多日不见,真没想到谦哥儿居然这般长进,从前我记得他们也玩儿过,可谦哥儿连樊哥儿都打不过,今儿倒是能耐了,看来在兵部演武场锻炼锻炼还真有些用啊。」 谢馨柔这般说道,看的津津有味的。 第五章 言昭华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她只是想让谦哥儿发散发散过剩的精力,没想让他往武路上走,可没想到的是,谦哥儿读书不太灵光,但对学武却有着天分,从一开始不愿意去演武场锻炼,到后来回了长宁候府之后,也一天不肯拉下,言修倒是说过几回,让他好好读书,言瑞谦也没听进去,眼看着秋试就要考秀才了,他这成天舞刀弄枪的,估计今年又得考个落榜回来了。 所以,相比于谢馨柔的津津有味,言昭华想的就要多些,突然感觉被一道目光盯着,言昭华抬头看了一圈后,果真在那些激动的少年郎后方,看见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脸蛋,而这张脸蛋,就在刚才还是亭中夫人和小姐们热议的对象。 不是裴宣,又能是谁呢?这人就是那种,无论走在什么地方,都能吸引众人目光,怪不得先前言昭华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了,她还纳闷,怎么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突然对男孩儿摔跤这种事情来了兴趣呢,原来是借着看摔跤的机会,看后面的风景——裴宣和范文超。 因为离得比较远,言昭华也拿不准裴宣是不是在看她,可那种感觉又很强烈,强烈的让言昭华想不去在意都很困难。 谢馨柔也看见了裴宣他们,大咧咧的对他们挥手,然后拉着言昭华就去往小溪那头的小桥走去,言昭华往后退了退,说道: 「哎呀,我就不去了。」 谢馨柔却回头说道:「干嘛不去呀!谦哥儿在那儿,你是他亲姐姐,过去看看怎么了?正好,表舅也好久没来咱们家了,去给他问个好。」 说完这些,谢馨柔就不由分说把言昭华给拉着去到了小溪对岸。两人戴着帷帽,所以就算过去,也只是让那些少年郎们侧目看了两眼,并不知道她们是谁,直到谢樊过来喊姐姐,有些离得近的才知道来的是谢家大小姐,吆喝起来更加卖力了。 言瑞谦和谭孝之僵持的如火如荼,也顾不上言昭华她们,谢馨柔虽然过来了,可也没打算和一帮臭汗淋漓的男生们去挤,拉着言昭华就往后方的裴宣他们那里去了。 还没到,谢馨柔就对裴宣挥手,说道:「表舅,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言昭华给拉到跟前,也只好跟着轻轻的喊了一声:「表舅舅。」 裴宣的目光游离在两个姑娘身上,然后才勾唇对谢馨柔说道:「你家是什么地方,非要起风我才能过来不成?」 谢馨柔和他闹习惯了,才不在乎他的毒舌,说道:「哪儿啊!您老要来,就是不刮风,我爹也得亲自上门接您去呀!对吧,大表姐。」 言昭华转头看了看谢馨柔,不知道怎么接话,裴宣这下倒是光明正大的把目光放到了言昭华身上,用有别于谢馨柔的语调对言昭华说道: 「兔儿山一别,言小姐别来无恙?」 言昭华的脸轰的就红了起来,幸好头上带着帷帽,要不然给人家看到她脸红,估摸着一世英名就毁了,谢馨柔是知道言昭华和言瑞谦上兔儿山去遇到范文超和裴宣的事情,言瑞谦也是因为冲撞了范文超,所以才机缘巧合给范文超弄到了兵部演武场去,而范文超和裴宣焦不离孟,两人在一起没什么奇怪的,她只是奇怪裴宣对言昭华的语气似乎很不一样,而谢馨柔从来就不是能装得住心思的,抓了抓右腮后,不等言昭华回答裴宣的话,她就兀自纳闷的说道: 「咦,我怎么觉得,表舅和表姐说话语气这么不同呢?你还喊表姐言小姐?哎哟,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范文超忍不住从旁笑出了声,裴宣倒是波澜不惊,依旧嘴角挂着笑,毫不介意谢馨柔的敏锐,心里巴不得谢馨柔能更敏锐些才好呢。 言昭华私下扯了扯谢馨柔的衣袖,让她别瞎说话,谢馨柔这才惊觉自己先前的话说的不对,就算是心里那么怀疑,也不该直接问出来的,要是给旁人听见了,这样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 正胶着之际,少年们那里传来一阵欢呼声,让她们回身过去望着。 就见先前还难分胜负的比赛一个瞬间就有了结果,言瑞谦似乎是胜了,转头看了一眼言昭华她们,一边卸手上绑的布条,一边接过一只铺着红绒布的银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上下两册簪花集的时文书和一副文房四宝。 言瑞谦拿了东西,就那么大汗淋漓的往言昭华她们这里走来,这段日子他每日锻炼,体格和身高都比之前高出了不少,言昭华的个子已经算是修长高挑的,可言瑞谦比她小一岁,现在居然长得比她还高那么一点了,皮肤变成了小麦色,看着健康又阳光,比从前那文弱木鸡样不知要好看了多少倍。 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了言昭华,言昭华接过之后,就被他拉着护到了身后,喘息着对上了裴宣似笑非笑的目光,似乎带着浓浓的防范一般,范文超被这小子的眼神给逗笑了,凑过来说道: 「小子,时隔三日,刮目相看啊!」 想起几个月前,他那一副娇娇少爷兵的模样,连范文超都不禁咋舌言瑞谦的改变。 不想理会范文超,言瑞谦转身拉着言昭华就走,弄得言昭华一阵莫名其妙,可言瑞谦就是脚步不停,旁人觉得奇怪,可言瑞谦心里门儿清,他可没忘记,这两个人当初在兔儿山怎么算计他和他大姐的,那范文超不是东西,裴宣也不是东西,可这些话,言瑞谦没法和旁人说,因为事关自家姐姐的名声问题,所以,这口气他也只能忍下,可忍下归忍下,让他再把大姐送入虎口,他可做不到。 言昭华不懂言瑞谦怎么忽然就没礼貌起来了,谢馨柔也不能自己留着,和裴宣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追着言家姐弟去了。 范文超被言瑞谦傲娇了一脸,正发懵,回过神之后,言瑞谦已经带着言昭华走到小溪边了,范文超摸着后脑勺,来到裴宣身旁,由衷的说了一句: 「这小子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这就知道护食儿了。也不想想他有今天的能耐是靠的谁?」 见裴宣的目光依旧盯着人家背影,范文超暗自叹了口气,撞了撞裴宣,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哎,被未来小舅子防着是个什么心情?」 「……」 范文超没等到裴宣的回应,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裴宣的目光正盯着一个沿着小溪边,往言家姐弟那儿走去的身影,对范文超问道: 「那是谁啊?」 范文超顺着裴宣的目光看去,辨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那个啊……不就是跟小狼崽子摔跤的那个嘛,威武候谭家的大少爷,好像叫什么谭孝之吧,怎么了?」 裴宣没有说话,可目光却一直盯着谭孝之,直到他走到小溪的桥边,拦住言家姐弟去路为止…… 就在这一刻,某人野兽的直觉猛然苏醒。 言瑞谦拉着言昭华往前走,言昭华不禁问道:「你干什么呀!」 言瑞谦头也不回的跟言昭华说道:「没干什么,你别和他们多说话,那两个不是好人,成天盯着你。」 言昭华看了看旁边的谢馨柔,谢馨柔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似乎在问言昭华,那两个怎么不是好人?言昭华摇了摇头,两人不禁都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裴宣和范文超已经不在那里了,哪里有言瑞谦说的‘成天盯着你’的情况? 一道声音喊住了言瑞谦,说道: 「今墨贤弟留步。」 今墨是言瑞谦的表字,言瑞谦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正是先前和他比摔跤的谭孝之,只见他一边整理衣袖和衣摆,急匆匆的跑到了言瑞谦面前,说道:「贤弟先前那招着实厉害,我都没看清是怎样出手的,不知可否与我详解一番?」 第六章 谭孝之今年已经有十八了,在同龄人中,身手也算是不错的,至少在这些尚文的世家子弟中是个中翘楚,摔跤打猎从来没输过,没想到今日却输给了言瑞谦,大跌了所有人的眼镜,如今还特地过来请教,态度可谓谦逊至极,言瑞谦对谭孝之没有敌意,反而也觉得今天发挥超常,自己是险胜,若是谭孝之换一种方法的话,他可能根本不会赢,棋逢对手,自然是知己间的对话了,当即客气的抱拳回礼说道: 「永城兄长客气了,那不过是虚晃一招,没什么大作用,兄长一时不防罢了,哪里需要详解。」 谭孝之却是坚持:「不不不,输了就是输了,还请贤弟不吝赐教。」 言瑞谦本就是个顺毛撸的倔驴,有人好好说话,他自然不会带攻击性,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先送我两个姐姐回去,待会儿咱们找一处再练练,兄长一看必定能明白过来。」 谭孝之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言瑞谦身后的两个姑娘身上,他知道穿桃粉色衣裳的是谢家大小姐,而另一个言瑞谦抓着的,定然就是他亲姐姐,言家大小姐了。 对着谢馨柔和言昭华抱拳道:「两位小姐好,在下谭孝之,家父威武候,一会儿有事和今墨贤弟请教,一路同行,可否介意?」 谢馨柔看了看言昭华,说道:「世子客气了,同行有何不可,我们姐妹们都在对岸赏花,你们有事尽管忙去。」 言瑞谦却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坚持道:「还是一起过桥吧,我把你们送到对岸,再和永城兄找个僻静处去切磋。」 四人就一起上了小桥,谭孝之看着言瑞谦拉着言昭华始终不放手,不禁说道:「你们姐弟关系还真不错,今墨贤弟这般护着姐姐,实属难得。」 言昭华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手,送回自己袖中的那一瞬间,谭孝之瞧见了一只莹润白皙,修长纤细的手,只一眼便觉得那手如羊脂玉般滑腻,想多看两眼,可她却飞快的藏入了衣袖中,谭孝之目光一紧,顿感遗憾。 言瑞谦没瞧见谭孝之的目光,随口答道:「她这么迟钝,不知道保护自己,我不护着她怎么行?」 言昭华听了言瑞谦的话,无奈失笑:「你才迟钝,管好你自己吧。」转过身对谭孝之福了福,说道:「让世子见笑了。」 谭孝之看着帷帽后影影绰绰的容颜,不自觉就紧张起来,愣了一下才笑着对言昭华回礼,道:「不见笑不见笑,姐弟感情好多令人羡慕呀!」 谢馨柔跟着也说了一句:「可不是,谦哥儿也就是这两年醒悟过来了,知道心疼姐姐了,不像樊哥儿,还成天的跟我抢东西呢,别说护着我了,遇到事没把我撇一边就算他有良心了。」 这番话说的逗趣儿,让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言瑞谦果真把言昭华和谢馨柔送到了对岸,就和谭孝之联袂离开了,谢馨柔凑过来对言昭华说道:「哎,我怎么觉得那个谭世子跟你说话的表情不一样啊?」 言昭华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什么不一样?」 谢馨柔摇头:「不知道,总觉得怪怪的。你想啊,比如说表舅他们,和咱们说话的时候,表情就很自如,可是那个谭世子我觉得他和你说话,我感觉他都有些打绊子,一点都不自如。」 对于谢馨柔的这个分析,言昭华只觉得有些好笑,推了推她说道:「你这什么感觉啊?留着你的感觉去对付对付那个张家小姐吧,你的感觉就没告诉你,那张小姐今儿是存心和你杠上了吗?」 提起张小姐,谢馨柔果然拉回了神,似乎有些苦恼,小声说道:「你说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故意来跟我对垒来了?」 这张小姐就是首辅张大人家的小姐,也就是和谢馨柔看中的那个张家公子的妹妹,今日对诗赛上,那张小姐寸步不让,紧紧相逼,俨然一副要和谢馨柔分出胜负的样子,若说她没听说什么的话,也犯不着这样拼命挤兑吧。 「嗯,这也不好说。不过她要真是那个意思,你怎么办?」言昭华探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和其他姑娘说话的张小姐,文雅清新,的确是一副才女的相貌。 谢馨柔耸肩说道:「怎么办?她要给我个下马威,我还怕她不成?」 言昭华失笑,想起谢馨柔也不是好对付的,若是她和张公子真的成了,那将来就是张小姐的大嫂,一个聪明的小姑子,实在不该跟大嫂针锋相对,毕竟大嫂是嫁进来的,她早晚要嫁出去的。 两人一路说话,一路就回到了海棠树林中,两人的坐席还空着,下人们似乎又送了几道点心上来,还有每桌一壶沏好的香茶,两人牵手坐下,互相帮着除去了头上的帷帽,然后呼出一口放松的气,谢馨柔坐下之后,倒茶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就也给言昭华倒了一杯,正喝着茶,就听身后一道轻柔中带着骄矜的声音响起了: 「我可以一起坐下吗?」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荣华县主端着架子,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几个趋炎附势的小姐,荣华县主的姿态有些高傲,而她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毕竟在今日的聚会中,身上有封号的小姐也就只有她一个,身份自然是比旁人高贵些的,而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骄傲的站在哪里,一副等着谢馨柔和言昭华起身扶她的样子。 言昭华坐着没动,她可没有这么好的闲心,就算这丫头是县主,也不能让人见一次跪一次啊。谢馨柔自然也不打算起来拍这个无意义的马、屁,只把身子往言昭华的方向挪了挪,给荣华县主空出了一个坐席的位置,说道: 「可以啊。坐吧。」 谢馨柔对这个县主也不是很喜欢,不过碍于主人家的礼节才没有对她视而不见。 荣华县主强忍不悦,对身后的一个女子看了看,那女子就上前给她整理好了坐席垫子,扶着她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一副县主的高贵做派,看的谢言两人满满的尴尬。 谢馨柔和言昭华对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这才是正宗的世家女范儿呢,就是有点装!不过腹诽归腹诽,笑却是要忍着点的,谢馨柔借着倒茶的动作,低头抿了抿嘴,然后将一杯茶推送到荣华县主面前,料到那县主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果然荣华县主坐下之后,目光就一直盯着言昭华,言昭华只当没看见,兀自喝茶吃点心,就连吃东西的样子都漂亮的无可挑剔,荣华县主就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言小姐早就认识世子吗?」 言昭华心道,果然来了!抬眼就是一副天真的表情,说道:「什么?哪个世子?」 荣华县主忍着怒火,追加一句:「恭王世子。先前我们都瞧见你和他说话了。所以就想来问问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言昭华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了一眼谢馨柔,谢馨柔就替她答道:「恭王世子是我表舅舅,我和我表姐都认识啊,有什么奇怪吗?县主是不是也想认识,回头我给你介绍就是了。」 谢馨柔的这句话带着损,让荣华县主怎么都不好回答,若说她不想认识,那是违心了,可若说她想认识,对名声又不好,一时陷入两难。 「我可没说想认识,不过是瞧着言小姐和外男谈笑风生,想提醒一下言小姐,女儿家还是要有点矜持。」一番权衡之后,荣华县主还是选择维护自己名声,毕竟认识恭王世子的途径很多,她可以私下进行,没必要对她们说出来啊。 言昭华只能尴尬的笑笑,回了一句:「谈笑风生?隔着那么远,县主还能看见我们谈笑风生,眼力可真好!若不是盯着表舅舅,那就是盯着我们了,可县主这样高贵矜持,应该是不会盯着表舅这个外男的,那必然是盯着我了,可我何德何能,如何能让县主盯着呢?真是太不矜持了。」 第七章 「噗。」 言昭华的一席话让谢馨柔一时忍不住将嘴里的水全喷了出去,旁边伺候的丫鬟立刻送来了帕子,谢馨柔借着擦嘴的动作,笑得肩头都打颤了,荣华县主哪里还看不出来言昭华是故意想奚落她来着,当即愤然立起,指着言昭华说道: 「你,言昭华你欺人太甚,我好言与你说话,你却出言讥讽,当真是丧妇之女,没有半点教养。」 荣华县主一句‘丧妇之女’让谢馨柔的笑停了下来,容色一正,也跟着站了起来,对荣华县主说道:「县主这话说的太毒,揭人疮疤之事,当真没品至极。」 荣华县主身后的一个女子说道:「什么有品没品,我们县主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谢大小姐何必较真儿呢。」 谢馨柔还想说什么,却被言昭华拉了拉手,只见言昭华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衣袖后,才抬头对着荣华县主一行人说道: 「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是丧妇之女,就不劳县主提醒了。至于教养,我从小跟着嫡母长大,嫡母病重,我便随国公夫人回府教养,难不成,荣华县主是说我的嫡母和国公夫人都是没有教养吗?若不是这个意思,那这句话我只当没听到,若真是这个意思,那我就不禁要请县主随我一同去国公夫人面前对峙一番了。」 言昭华说完这番话之后,听见的姑娘们全都静默了,荣华县主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竟然被言昭华歪曲成这个道理,先前替荣华县主发言的姑娘也不敢说话了,毕竟,她敢质疑言昭华,却不敢质疑已故长宁候夫人和定国公夫人,乖乖的退到了荣华县主身后。 荣华县主也是愣在了当场,感觉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们这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荣华县主只觉得很尴尬,对言昭华这种把长辈拖下水的行为很是不齿,可也不能否认,这个方法很有效,最起码,她就不能再接着说什么了。 轻咳一声,荣华县主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 「我,我可没质疑老夫人,我只是,只是说你……」 言昭华从容一笑:「你说我没教养,不就是质疑老夫人吗?怎么县主说了的话,现在又不敢承认了?」 荣华县主被言昭华逼得有些无措,从未觉得像此刻一般丢脸,原本是想来奚落一番言昭华,顺便警告她几句的,可是她警告的话还没出口,只不过奚落一句,居然就被她逼得无话可说了,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荣华县主顿时又有了自信,一跺脚,怒道: 「言昭华,你好大的胆子,我娘是郡主,我是县主,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信不信我就是让你跪下,你也得照跪。」 言昭华看着她,慢慢悠悠的说道:「我们当然知道县主您的身份了,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的话里可没有一句不敬县主之言,县主又凭什么要我下跪呢?」 「你!」荣华县主回想言昭华先前的话,的确没什么不敬的地方,可要她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实在做不到,干脆把心一横,指着言昭华,骄纵道:「就,就凭我是县主,我让你跪,你就得跪,还需要凭什么吗?」 言昭华看着她,没有说话,不过嘴角扬起一抹笑,与谢馨柔对视一眼,言昭华缓缓开口说道:「既然要跪,那……」 言昭华的话不用说完,谢馨柔就立刻能明白她的意思,转身就对林子里看热闹的姑娘们来了一句: 「大家都听到了吗?县主大人要咱们跪呢?县主真是威风,没有凭什么,只说一句让我们跪,我们就得跪下呀!谁让她是县主呢?大家可别耽搁了,回头县主大人要怪罪我们的。」 谢馨柔心中对这县主摇了摇头,人蠢没关系,但也得看清形势啊,这县主若是在郡主府里发号施令,那随她发到天上去,可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定国公府宴客,纵然再不济,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县主就能发威的,更何况,她还只是个挂名县主,有一个亲姐姐早逝了之后,县主之名才落到她头上,没有食邑,只有封号,居然也敢耀武扬威起来了。 在林子里的姑娘们谁不是世家出来的贵女,对这位县主原就没多少惧怕,她们来赴定国公府的宴席,自然是跟定国公府多少有些交情和关系的,对谢馨柔和言昭华自然比对荣华县主要熟悉多了,更何况很多人也都知道这位荣华县主的真实背景,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封邑的挂名县主,还妄想欺负到定国公府头上来,一时间,众多贵女居然响应了谢馨柔的号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就真的让丫鬟搀扶着给荣华县主跪下,装模作样请起了安,一个做了传一个,谢馨柔拉着言昭华跪下,一时间整片林子里,也就只有荣华县主和她背后几个狐假虎威的人站着,其他姑娘一水儿全都跪坐下来了,谢馨柔还装模作样,带头对荣华县主说道: 「请县主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人,我们给县主跪下请安了。」 有几位小姐觉得好玩儿,也就跟着谢馨柔说道:「求县主恕罪。」 一时间,林子里此起彼伏的声音,还有装模作样的跪拜,让荣华县主顿时臊红了脸,站在那里左右为难,让大家起来也不是,不让大家起来也不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时没忍住,转身就跑掉了。 她身后那几个姑娘自然也不会留下,跟着荣华县主身后一起跑开。 先前跪地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宁远侯府的小姐走到谢馨柔身旁,小声问道:「咱们这么做,不会惹麻烦吧。」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个县主啊。 谢馨柔看了一眼言昭华,只听言昭华说道:「麻烦的不是我们,是她。」然后对谢馨柔说道:「咱们去亭子里吧,县主受了委屈,定要回去哭诉。总得去安慰安慰,别让人觉得咱们定国公府不懂礼节。」 说完之后,言昭华便带头往先前玩耍的花园走去。 亭子里,荣华县主一回来就扑入了康泰郡主的怀里大哭起来,康泰郡主以为有人欺负她,就问她怎么回事,荣华县主想说,可又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就连恭王妃和顾氏都不禁发问,顾氏说道: 「哟,这么是怎么了,好好的去看哥儿他们摔跤,怎么哭着回来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荣华县主想起刚才挑事儿的也有谢馨柔的份,当即看顾氏都不顺眼了,狠狠的白了顾氏一眼,然后又躲入了康泰郡主的怀中哭泣。 正巧言昭华和谢馨柔,还有先前一起去玩耍的姑娘呢全都来了,顾氏过去对谢馨柔问道:「荣华县主是怎么了?你们谁欺负她了?」 言昭华立即回道:「舅母,没有谁欺负她。」 谢馨柔补充:「是啊,谁敢欺负荣华县主呀!她不欺负我们就算不错了。」 听谢馨柔这么说话,亭子里的夫人们哪里还听不出来,这些孩子果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顾氏呵斥道:「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到底怎么回事?」 谢馨柔看着那个哭的越来越大声的荣华县主,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不过她身后宁远侯府的大小姐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走到亭子里宁远侯夫人身旁站定,嘟嘴说道: 「我们可不敢欺负县主,县主仗着身份,让我们那么多人全都给她跪下,可我们跪下了,她又哭着跑开了,真不知道要我们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们给她磕头吗?我之前见公主的时候也没磕头啊,她……」 宁远候府大小姐的话让厅中的夫人们一片哗然,康泰郡主的脸色都变了,将荣华县主拉起来,说道:「是真的吗?」 第八章 荣华县主脸上挂着泪,愤怒是愤怒,却也带着心虚,颤抖着声音解释道:「我,我只是让言昭华一个人跪下,我没让给她们全跪。」 康泰郡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亭子里的夫人也是面面相觑,恭王妃也不禁开声问道:「那……你为何要让她跪下?她得罪你了吗?」 荣华县主被恭王妃这么问,更加心虚了,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多说了,言昭华把她是为了裴世子才发脾气的事情说出来,到时候在恭王妃面前,就更加丢人了。 小声嗫嚅了一句:「她,她,她不尊重我。」 这个理由任何人听来都有些一头雾水,宁远候夫人也跟着问了句:「那言小姐到底是怎么不尊重县主你,让你要她跪下赔罪呀?」 「嗯,不错,你说清楚,我给你们评判评判,若真是言家小姐的错,我让她给你赔罪,可好?」恭王妃自然接过一句。 谢馨柔站出来说道: 「这事儿真不怪华姐儿,当时我们在对岸看见了谦哥儿和樊哥儿,他俩在摔跤,我们就过去看了看,表舅和范公子也在场,我和华姐儿去打了招呼就走了,回来之后,县主就走过来说我们不矜持,可我们去对岸的时候头上都戴了帷帽,而且也就和自家兄弟说了几句话,哪里就扯上矜持不矜持的事情了,华姐儿分辨了两句,县主就说华姐儿没教养,华姐儿是祖母亲自教导的,县主说她没教养,不就等于说我祖母不好嘛,华姐儿哪里肯坏了祖母的名声,就和县主据理力争,县主生气了,要让华姐儿跪下认错,可华姐儿没做错,认什么错?若是华姐儿跪了,岂不是就等同于认可了县主说我祖母教养不周的话了吗?可不跪,县主又要生气降罪,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过程,分明就是县主无理取闹,她用县主的身份要让华姐儿跪下,可在场的小姐,全都身份不如县主啊,既然都不如,那咱们就一起跪下好了,也好让县主消消气,别到时候看见这个跪了,那个没跪,心里又不舒坦。」 谢馨柔一番话说的实实在在,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让亭中的夫人们全都了解了事发经过,对这事儿心里也都有了评判,谁还听不出来,事情的起因必然就是因为谢馨柔和言昭华和恭王世子说话了的缘故了,康泰郡主一个劲儿对恭王妃推荐荣华县主,荣华县主下意识定然觉得这事儿能成,这不,还没成呢,就想行驶权利,对所有接近恭王世子的女孩儿都要加以打压,也是好笑的。 宁远候夫人早就看不惯康泰郡主的行径了,听了这话之后,也没客气,直接说道:「县主这个威风发的好没道理,让人都有些……看不懂了呢。」 她当然不会当众把县主和恭王世子明着扯到一起,不过落井下石踩两脚她还是会做的,反正其他夫人谁还会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康泰郡主瞪了一眼宁远候夫人,抽出帕子给荣华县主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冷声说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有什么好哭的。既然是误会,你过去给小姐们道个歉,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荣华县主看着自家母亲,没想到自己受了委屈,母亲不给自己做主,还要自己去道歉,心里那个委屈呀!但也明白,此时的场景,康泰郡主就算要给她做主,也没有名正言顺的道理,暗自记下这口气,踌躇着走到谢馨柔和言昭华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 「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两位别放在心上。」 谢馨柔和言昭华对视一眼,也不拿乔,同时往旁边偏了偏位置,回了荣华县主一个福礼,便算是同意将这件事揭过去不再说了。 言昭华还没过三年孝期,因此中午的席面是不能上桌的,便让人将食盒送去了听雨轩,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吃完了中饭,下午谢馨柔和姑娘们在园子里玩儿掷壶,言昭华不太感兴趣,想着现在手头上的话本基本上都看的差不多了,就秉了柳氏和顾氏,以替言瑞谦买时文的缘由,拉着言瑞谦一起出去了。 国公府今日宴客,来往宾客很多,也有不少公子小姐下午无事便相约出游,言昭华和言瑞谦坐在马车上,言瑞谦对言昭华说道: 「姐,我不想考科举了。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言昭华正掀着车帘子看外头,听言瑞谦这般说了之后,就转头过来看他,说道:「是不是那块料,也得考过了再说呀!爹对你的期待,你不是不知道,若你不尝试,直接当他面说不行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只有尽力去做了,让他看见你努力了却没成果,才有可能让他改变想法呀!」 言瑞谦听了这些话,想了想,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还是有点不高兴,说道: 「那爹要是不改变想法,我这辈子还就只能当个书呆子了?」 言昭华看着这个弟弟,回想上一世,他的确在文才上没有什么发展,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过,成天跟一些世家纨绔子弟在外面玩儿,回来就被言修关在书房里,读书是肯定没读进去了,所以才在房里闹出那么多荒唐事来,不禁问道: 「那你不想当书呆子,你想干嘛呀?」 言瑞谦想了一会儿后,才对言昭华毫不遮掩的说道:「我想……去参军!我想打仗,想跟爹似的,为国效力,建功立业!」 对于言瑞谦的这个志向,言昭华愣了愣,才说道:「这志向……够远大的。可你想过没有,凭什么呢?爹虽然打了一回胜仗,可手里没有实在的兵权,你想去从军打仗,还得从头疏通,更何况,我觉得你要是书读不好的话,打仗也未必就能行吧,爹文武双全,他排兵布阵,兵法策略样样精通,所以才能打胜仗,可你若读书不行,兵法一知半解,怎么建功立业呢?」 「兵法策略可以学啊,不用从头疏通,我只想凭自己参军,又没打算仗爹的威势,哪怕从大头兵当起,我觉得也没什么啊。姐,我是个男人,不能总和你们这些后宅妇人在一起,从前我不懂事,如今我在兵部好歹也练了这么久,让我明白,只有军营才是真正的男人该待的地方。」 「……」 言昭华看着言瑞谦,半晌没说话,这小子如今是知道这么说了,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成天躲在后宅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现在还嫌弃起来了。 两人对话还没结束,马车就到地方了,言瑞谦掀车帘看了一下,说道:「唉,我都说了我不要买时文了。看了就头疼。」 言昭华不理他,径自戴好了帷帽下车去,走入了书坊,言瑞谦无奈跟着下车,言昭华让伙计带言瑞谦去了专卖时文的地方,自己则去了旁边的话本摊位,挑了十几本新出来的,让伙计给她包好,等言瑞谦随手拿了几本时文选集出来之后,正要付钱去,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咦,贤弟,怎的这样巧?」 言昭华和言瑞谦一起回头,就看见谭孝之从门口走入,言瑞谦见状,上前问好,谭孝之看到言昭华也在,笑容满面的对言昭华点头说道:「言小姐也在,两人是来买书的?」 言瑞谦将自己挑选的时文选集递给了谭孝之,说道:「是啊,姐姐非要我来买这些。」 谭孝之看了一眼言昭华,然后低头看了看言瑞谦选的这几本书,说道:「你挑的这几本不全面,我记得雁卿居士写过几本历年科举题案选集,这家铺子应当还有货,我去给你找一找,看那个比看这个有效多了。」 第九章 说完也不等言瑞谦回答,谭孝之就拿着言瑞谦先前挑的几本入了内,对伙计问了两句之后,伙计就带着谭孝之去了放置书籍的地方,就连言昭华也没想到谭孝之对言瑞谦竟然这样热情,不禁让她想起了威武候夫人耿氏,当初耿氏对她也是很热情的,言昭华脑中灵光一闪,这谭孝之不会是……为了她吧? 不过这个念头仅一瞬间就给言昭华自己否定掉了,耿氏当年对她好,也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意思出来,这么两年里,虽然偶然遇见,可也没听耿氏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渐渐的言昭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看见谭孝之才想起来,谭孝之应该没见过她,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呢。 言昭华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言瑞谦看了看她,过来问道:「姐,你笑什么呢?」 「我笑什么?我笑你这下回去有书背了。」 一句话,就让言瑞谦表情堆了起来,不一会儿,谭孝之回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一摞成套的历年时文题案选集册过来了,言瑞谦看见那么多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可谭孝之是一片好意,他又不能怪人家,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了那一摞书。 言昭华要去付钱,却被谭孝之拦着,说道:「今日难得遇见,这些书就当时我送给贤弟的,我来就好。」 不仅替言瑞谦选书,他还要给言瑞谦的书付钱?付言瑞谦的也就罢了,言昭华想起了自己那十几本新鲜出炉的话本子,总不能也让谭孝之付钱吧,果断摇手,说道:「不不不,哪里能让谭公子破费……」 可还没说完,谭孝之就对伙计比了个手势,伙计就上前来领他去付账了,言昭华暗自叹了口气,本来出来一趟就不容易,看来今天话本子是买不成了,可事出有因,也是没办法,言昭华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这回不买就算了,等下回有机会再出来好了。 可没想到,那伙计这是却上前来对言昭华问道:「小姐,您之前挑的那十几本书也一起结算了吗?」 转头看着那伙计打包好的十几本话本子,摞起来比言瑞谦的那几套题案都高,言昭华庆幸自己戴着帷帽,要不然现在脸上肯定尴尬死了,正要开口拒绝,没想到谭孝之听见了这话,去而复返,将伙计手里的书全都接了过去,言昭华想阻止都来不及,谭孝之豪爽道: 「我一起结了。」 言昭华:…… 言瑞谦看着那一摞书,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对言昭华说道:「姐,你不会就为了买那些书,才让我过来买时文选集的吧?」 言昭华正郁闷,这小子还敢凑上来说这些实话,当即也没给他客气,抬起一脚就踩在言瑞谦的脚背上,末了还狠狠的碾压几圈,言瑞谦疼的叫了一声,胳膊上又给拧了一下,立刻聪明的闭上了嘴,痛苦的忍受着,等言昭华收回手脚之后,他才委屈的揉着手臂,转着脚尖,暗自腹诽,还不能说实话了。 谭孝之过来,看见这对姐弟有点不一样,爽朗一笑,阳光又帅气,说道:「贤弟这是怎么了?书我让人都包好了,你回去看了要是有哪里不懂的话,可以随时来问我,我虽没有大才,但好歹也考过举人,千万别跟我客气。」 言瑞谦在外人面前还是颇有侯府公子的仪态的,尽管手臂疼,脚背疼,面上却能做到恭谨守礼,对谭孝之抱拳说道: 「多谢永城兄指点,只是劳您破费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必备薄礼上门道谢。」 谭孝之优雅的摆手,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道谢太过言重,我独自出门,便是听说越江茶楼自出了一种新茶,口感十分不错,便想来尝尝味道,只是一人饮茶,未免形单影只,若是贤弟和小姐愿意,咱们可以一同去品一杯香茗,正好有些要点我也能事先讲给贤弟听一听。言小姐觉得如何?」 言昭华觉得不如何,言瑞谦看了看言昭华,又看了看手里的两摞书,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承了情的,人家一番好意,又是给他选书,又是给他付钱,还主动提出来给他讲解时文要点,若一杯茶都不和他喝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可又怕言昭华不答应,遂转过头对言昭华说道: 「姐,要不咱们就去喝杯茶吧。永城兄多好的人啊,还说要给我讲重点,反正只是喝杯茶,况且我也在,应该……没事儿吧。」 言昭华还没说话,就听谭孝之又道:「若言小姐觉得不好意思,越江茶楼二楼有雅间,我们直接去雅间喝茶便是了。」 人家都这样邀请,言昭华若是再不答应,就太不大方了,况且人家才刚给她买了十几本话本子,总要道谢的,点点头,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谭孝之见言昭华点头,顿时喜不自胜,激动的在前面给言家姐弟引路,三人一起出了书坊,言瑞谦和言昭华坐马车,谭孝之则翻身骑马在前引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他所说的越江茶楼。 言瑞谦扶着言昭华下车,一阵微风吹过言昭华的帷帽,掀起半边的纱帘,半边俏脸一闪而过,谭孝之看的眼热之极,强忍心头的激动,亲自来请,言瑞谦和言昭华谢了又谢,才随他上了茶楼的台阶,门口的伙计问谭孝之几个人,谭孝之与他交流,言昭华和言瑞谦就在旁边等候,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又传来一道声音: 「真是巧了,怎的在府上能遇见,在府外还是能遇见呢。」 言昭华回头,就看见范文超笑容满面,裴宣在他身后似笑非笑,没由来的,言昭华只觉得头皮发麻,裴宣那表情,让言昭华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是自己在外面背着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给他当场抓到了一般,居然心虚起来。言昭华让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暗自感叹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他们还纳闷怎么在外面能遇见,她还觉得纳闷呢,怎么哪儿都有这俩人呀! 言瑞谦看见他们,就下意识的挡在了言昭华面前,开口说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范文超痞笑着走过来,一把搭上了言瑞谦的肩膀,很轻松的就把这个碍事的小子控制住,裴宣上前直面言昭华,勾唇说道:「我们来喝茶,你们也是吗?那就一起好了。」 言昭华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裴宣这个看似随意,其实霸道的邀约了,言瑞谦倒是先反应过来,拒绝道: 「怎么可能!你们想都别想。」 范文超一把捏住了言瑞谦的脸颊,把他的脸挤压的变了样子,嘴巴噘起来,没法说话,范文超说道:「你这小子还真忘恩负义,欠收拾不是?」 这句话听在言瑞谦的耳中,重点是‘欠收拾’,但听在言昭华的耳中,重点是‘忘恩负义’,言昭华没忘记,言瑞谦之所以能去兵部演武场上历练,完全就是因为裴宣的一句话吧,不过这件事,言昭华并没有告诉过言瑞谦,使得言瑞谦到现在都还在对两人抱有微词,多少有点惭愧。 正好谭孝之跟伙计定好了楼上的雅间,走到门边来迎言家姐弟时,却发现多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谭孝之是认识裴宣和范文超的,裴宣是恭王世子,范文超是镇国公府世子,两人均在朝身兼要职,和他这种二流侯府出身的世子可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裴宣其人,在京城贵子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 恭王乃今上胞弟,恭王世子一出生就贵不可言。 赶忙上前请安:「两位世子也来喝茶吗?」 裴宣扫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并不打算搭理,范文超只好回答:「可不,正巧遇上了熟人,就想邀请了一起。」 第十章 范文超勾住言瑞谦的肩膀,两人姿态十分亲昵,谭孝之看了一眼言瑞谦,笑着说道:「哦,原来几位竟是熟人。倒是从未听贤弟说起过。」 言瑞谦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唔哝哝的两声,算是回答了,裴宣率先上前,经过谭孝之身旁时,故意停下脚步,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谭孝之,弄得谭孝之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正一头雾水之际,裴宣突然就笑了,然后对谭孝之比了个‘请’的手势,谭孝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恭王世子居然屈尊降贵,对他一个二等侯府的世子礼遇有加,这,这可真是难得又难得啊。 短暂的发愣后,赶忙就回过了神,对裴宣拱手道:「是,相请不如偶遇,范世子也请。贤弟请。言小姐请。」 言瑞谦是给范文超拖着进去的,言昭华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总觉得今天裴宣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为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上午见了面,还好好的,下午就忽然阴晴不定起来,真是难伺候。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一个姑娘,下午干嘛不和柔姐儿她们在府里掷壶玩儿,非要出来买话本子,如今话本子买是买了,可不是自己买的,又跑过来人家喝什么茶,最郁闷的是,喝茶就喝茶,居然又遇到了裴宣! 言昭华对裴宣这个人,倒不是多讨厌,两年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的确挺讨厌的,可这两年里,见面次数不多,每一回也没什么不好的回忆,尤其是上次在兔儿山相遇,觉得他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仅没有从前的坏嘴巴,居然还真心帮了她一回,替她解决了言瑞谦变坏的潜在因素。 只要有这一点在,言昭华就没法真正拒绝裴宣,欠着人家的恩,说什么也得笑脸相迎啊。只要言瑞谦变好了,裴宣就算是回到从前那毒舌的样貌,言昭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不给他面子了。 跟着他们上了二楼雅间,这越江茶楼,言昭华从来没有来过,今日是第一回,若是和柔姐儿她们来的话,看见这样雅致的茶楼,她定然会觉得很喜欢,可现在嘛……她只觉得很尴尬,是怎么回事呢。 不仅是她,感觉所有人都很尴尬! 裴宣似笑非笑的看着谭孝之,这种眼神,言昭华领教过,是那种会让人抓狂的眼神,想要说话,却又什么都不说,等着你说,可你又担心说的不合他心意,这种不确定才是最煎熬的。 伙计上了茶之后,就离开了雅间,范文超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言瑞谦,言瑞谦想站起来和他拼,却碍于众人面前,只好作罢,见范文超用下巴比了比桌上的茶壶,言瑞谦是这里年纪最小的,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年纪大的给他倒茶吧。 言瑞谦了解之后,只好忍着不耐,认命的站起身来,给在座众人倒茶。 谭孝之有心和裴宣他们攀谈,便举杯道:「今日有幸与两位世子共桌,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谭孝之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若是能因此而结交到这两位,那对他今后入仕定然有所裨益,因此言谈间就越发奉承恭维起来。 范文超问起他和言家姐弟相遇喝茶的事情,谭孝之也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将先前在书坊里如何遇见的事情说了出来,范文超倒是不客气,再次拉过言瑞谦,说道: 「你练武不是挺好嘛,我听老张说,你挺有天分啊,怎么还看那些八股文?真要考状元啊?」 言瑞谦斜斜横了范文超一眼,嘟嘴冷声道:「要你管。」 谭孝之见言瑞谦对范文超很是无礼,怕言瑞谦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得罪了范文超,便出言说道:「贤弟不可这般与世子说话,当守礼仪才行。」 言瑞谦听了谭孝之的话,似乎欲言又止,却最终没辩驳什么,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是。我记下了。」 言家的人都是这脾气,吃软不吃硬,你若是跟他软着来,乖得跟小狗似的,可你若是硬着来,那对不起了,狼崽子都没他们凶悍。很显然谭孝之对言瑞谦是软着来的,所以言瑞谦还比较给面子,范文超是硬着来的,并且第一印象十分不好,也难怪言瑞谦总是看他们不顺眼了,不过这些事情谭孝之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那样提点言瑞谦。 可这看在,听在范文超的耳中就不是滋味儿了,照理说,他和小狼狗认识的比较早,接触也比较多,可小狼狗还没完全被他驯服,就被另一个人几句好话给牵了过去,这事儿搁谁谁也不高兴啊。 言昭华只顾自己喝茶,不去管这些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要是这时候能拆一本话本子看看就好了,对了,她的话本子……猛地抬头,就看见裴宣已经动手在看放在言瑞谦手边的那两摞书了,言昭华定睛看了看,裴宣动的是谭孝之推荐给言瑞谦的那一摞时文选集,她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裴宣拿起一本,翻了两页之后,突然说道: 「这是你推荐的?」 谭孝之的心神都放在裴宣和范文超身上,听见裴宣开口,立刻过来回应,说道:「哦,是。这是雁卿居士编纂的历年考题,有详解与注释,很适合一般学子阅读,我瞧见了,便想推荐给言贤弟。」 裴宣只说了那么一句,然后就又不开口了,就好像没听见谭孝之说的那一长溜话似的,谭孝之没得到回应,也是一尴尬,端起茶杯兀自喝了两口,以为裴宣只是随口问问的时候,裴宣又再次开口,而这一次说的话,更加令谭孝之汗颜了。 只听裴宣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李闫清这人崇尚墨家,他选来做注解的题案,全都是墨家典范文,他是十年前考的进士,十年前的主考是林首辅,林首辅亦是墨家门徒,李闫清方有出头之日,但如今却是江山更迭,今上以儒家治国,由翰林院主考天下学子,翰林院学士薛柯本人也是儒家之道,你在一个儒家当道的时候,让他读墨家的题案,他要考不中,算你的,还是算他的呀?」 这番长篇大论,不仅把谭孝之给说愣住了,就连言瑞谦,言昭华也愣住了,言昭华反正是不太懂什么墨家儒家的道理,但就算不懂,也能听得出来裴宣这是在拆谭孝之的台,只见谭孝之一脸的尴尬,也许他本人也不知道裴宣说的是对还是错,更加拿不准该如何辩解了。 裴宣合上书本,谭孝之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赔笑道:「世子,说的对,的确是我疏忽了,以为雁卿居士文采斐然,乃当年各科翘楚之辈,并注解详细,便想以此鼓励言家贤弟,没想到,险些酿成大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错把墨家当儒家,幸好得世子提点,要不然,若真碍着言家贤弟之前程,那谭某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不管裴宣说的对还是不对,谭孝之都打算把这件事认下来,这样还能在恭王世子面前留一个大方得体的印象。 可谁知道,谭孝之刚一承认,裴宣又开口说道: 「不过李闫清的才学还是值得肯定的,虽为墨家之流,本人却能将儒墨两家融会贯通,写出标新之文,在当时亦是佳话,如今翰林院薛氏薛柯说到底也是李闫清的弟子。」 这下谭孝之就更加尴尬了。哪有人先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错误,然后在他认错之后,又回头说他没有错,那到底是错了还是没错,这就让人不好捉摸了。 言昭华在旁听了,更是蹙眉不已,将谭孝之表情尴尬,不禁开口说道: 「那到底这书买的好还是不好,对还是不对呢?世子说话叫人听不懂。」 谭孝之感激的看了一眼言昭华,裴宣亦将目光落到了言昭华身上,勾唇一笑,道:「书哪有不对的道理,不对的是人罢了。」 第十一章 言昭华:…… 裴宣的话让言昭华无话可说,谭孝之更是不知道咋回事,当然,他也感觉出恭王世子对他的敌意特别大,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干脆就什么也不说,尴尬的坐在一旁,言昭华见状,觉得这谭孝之也是够无辜的,被裴宣这么个说话不中听的缠上,要说今日谭孝之也是为了言瑞谦才推荐了这些书,被裴宣无缘无故的奚落,想了想后,对裴宣说道: 「怎么人就不对了,只要是好书,有用的书,管他是谁呢。」 裴宣放下了那书册,终于把落在谭孝之身上的目光调转到了言昭华身上,谭孝之也看着言昭华,觉得心头美美的,言小姐这是在替他说话吗? 不等裴宣回答,谭孝之就再次开口说道: 「在下的确才疏学浅,在世子面前班门弄斧了。多谢言小姐替我解释。」 言昭华欲言又止,看着谭孝之,终究没把那一句‘我不是替你解释’的话给咽了下去,想想他也够郁闷的了,若她再这么补充一句,他还不得郁闷死啊。 裴宣嘴角的笑越来越深,言昭华却看的头皮越来越发麻,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今日裴宣到底怎么了,说他生气吧,可在场这么多人也没谁惹他,可若说他不生气吧,说话又阴阳怪气的,要知道,裴宣这个人,除了在人后嘴巴毒一点,人前的形象可是维持的相当不错的,至少这么多年来,没有谁传出过他脾气古怪这种话来。 茶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冷,连范文超和言瑞谦都感觉到了,总之一杯茶水喝出了别样的味道。 自从言昭华替谭孝之‘解释’过以后,裴宣就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喝过一杯茶之后,所有人似乎都没有继续畅谈的欲望。 「得了,茶喝完了,咱们也该走了。」范文超主动提出离开。 言瑞谦立刻响应:「好啊好啊,是该走了,樊哥儿还让我早点回去看他新买的砚台呢。」 言昭华自然也不想在这样尴尬的环境中多留,站起了身来,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身子忽然麻了一下,言昭华忍不住往旁边倒去,却正好撞在了裴宣的身上,只见他伸手扶了一把言昭华,低柔的嗓音在言昭华耳旁说了一句: 「小心着些。」 言昭华一愣,下意识觉得裴宣这句‘小心这些’有另外的深意,赶忙站好,转了转脚跟,发现发麻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将手臂从裴宣的胳膊里抽出,然后低着头就快步跟着言瑞谦身后离开了,裴宣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过目光,落在谭孝之身上,谭孝之正为刚才的事情纳闷,被裴宣这么一瞪,脑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这位恭王世子今日针对他,不会是因为言小姐……吧? 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他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了。心中五味陈杂。 他的确是对言小姐有心的,之前远远见过她一面,姿容绝顶出色,而从其他方面来看,言小姐也确实是一个能娶回家里做妻子的女人,长宁候初初立下战功,从原来的二等侯府,晋升为了一等侯府,并且宫中已然有消息传出,今上已经着中书令与礼部共商封赏言修长女县主事宜,这个消息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爹威武候与长宁候算是朋友,听说了这些,他娘当时就喊了他过去,跟他分析利害关系,并说了有意向言家提亲的事情。 其实在一年前,在言修还没回京的时候,他娘就已经找谢家老夫人柳氏旁敲侧击,提过他和言昭华的亲事,只不过,柳氏一直压着,看样子是不太情愿的,他娘提了几回,老夫人都装聋作哑,只以言昭华仍在孝期为由,不给任何回应,这事儿才一再耽搁,如今言候回京,皇上大赏,等言昭华要被册封县主的消息传出,她的身价自然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谭家就没有太多的优势了,所以,他娘才会让他私下先跟言昭华接触接触,毕竟是个小姑娘,若是能把言昭华的心把持住,那么这件事儿就好办了。 谭孝之原来是不同意这么做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他有才有貌有家世,未必就要娶言家的这个姑娘,所以一直拖着没出手,可这一年里,他入仕之事缕缕失败,他爹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小,眼看着从前差不多家世的府邸都有了不小的进益,唯独他们谭家,进一步似乎都困难,谭孝之是长子,这些事情总不能完全顾及不到,所以才听从了他娘耿氏之言,私下接近言家姐弟。 言瑞谦是言候的长子,虽还未封世子,但想来也是早晚的事情,谭孝之左思右想之后,才决定从言瑞谦这儿入手,果真让他成功了,眼看今日约到言家小姐,只需在喝茶之时多表现表现,以他的才貌,就算不能让言小姐立刻倾心,也能在她心上留一席之地,谭孝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中途会杀出裴宣和范文超这两个程咬金,将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并且还让他发现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 谭孝之下楼的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心里权衡,到底该如何抉择,是罔顾裴宣,继续纠缠言小姐,还是……果断的放弃,转而卖给裴宣一个人情。 左思右想之后,谭孝之便做出了决定。 要是言昭华已经对他倾心了的话,那他还能为了她拼一拼,可如今言昭华对他根本还没上心,何来倾心?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女人,得罪了恭王世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谭孝之从楼上下来,对言家姐弟就没有之前上楼时的热情了,就连言瑞谦和他告别,他也只是淡淡拱了拱手。 等言瑞谦和言昭华上车之后,就将两个马倌儿牵着裴宣和范文超的马过来,谭孝之把心一横,快步走到了裴宣的马面前,从马倌儿手中接过了缰绳,居然亲自替裴宣把马牵了过来,恭谨说道: 「请世子上马。」谭孝之也是世子的身份,按理说无须做到这个地步,但他想用这个动作消除裴宣对他的恶意。 范文超在旁看着谭孝之这毫无气节的举动,暗自冷哼一身,脚下一踩,就翻身上了马,裴宣面无表情的盯着谭孝之,让上赶着拍马屁的谭孝之感觉到了空前的尴尬,就在他以为,裴宣要在这儿给他难堪的时候,裴宣却忽然笑了,还亲切的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然后才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和范文超两人绝尘而去。 谭孝之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重重呼出一口气,暗自祈祷自己今日这识相的举动,恭王世子能够明白。 茶楼中的小二追了出来,手里提着两捆书,对谭孝之说道:「这位公子,你们的东西忘拿了。」 谭孝之看着那两摞让他失了颜面的书,想抬手让小二扔了,可转念一想,却又牵马过来的小厮把书给接了过去。 他做事素来喜欢做两手准备,若是裴宣那里给不了他帮助的话,他还可以调转过头去攻陷言家姐弟,这两摞书不管怎么说,肯定还能让言家姐弟记起一丝丝他的恩情吧,留着总没坏处就是了。 言昭华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还在回想刚才是哪里麻了一下,可将腿转过来转过去的看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回想出来,到底是哪里麻了,才让她那样失态的倒向了裴宣。 言瑞谦见她从上车开始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不禁开口问道: 「姐,你看什么呢?」 言昭华抬头看了看他,坐直了身子,没高兴搭理他的问题,掀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言瑞谦见她不理自己,干脆坐过来对言昭华说道:「姐,你觉得永城兄怎么样?」 第十二章 「什么怎么样?」 言昭华还在考虑刚才的事情,没多想言瑞谦的问题,只听言瑞谦又说道:「哎呀,就是……你绝不觉得,今天永城兄是故意在书坊等我们的。我和他虽然认识,可也没那么深的交情,他干嘛无缘无故的给我买书呢?还有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听到这里,言昭华才忽然反应过来,放下车帘子,拍腿说道:「哎呀,我的书!」 她精心挑选了十几本,还想着晚上看呢,可走的时候,给裴宣拉了一下,让她把这茬儿都忘记了,真是的! 言瑞谦觉得自家姐姐聪明的时候简直可怕,可笨起来也是无敌,居然抓不住他话的重点,跟他谈男人,她居然心心念念她那些杂书! 「别岔开话题,我问你永城兄的事情,你跟我说什么书呀!」 言瑞谦很直接的将话题给拨正了回来,言昭华有些气馁,想起今天晚上就没书看了,着实有点高兴不起来。 「他的事,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只是我觉得这人有些功利,你今后和他交往的时候,注意着些,这类人一般做事都有目的性,别太信任,小心给他骗的卖掉。」 言昭华是真心这样觉得,从谭孝之对裴宣的态度就能窥见他真实的性格,趋炎附势之辈,没什么意思。 言瑞谦愣愣的看着言昭华,不知道怎么明明是自己在问问题,最后又变成了姐姐对他说教了,无奈说道: 「什么跟什么呀!我不是问你,他和我,我是问你,你和他!」 言昭华瞪着言瑞谦,冷冷说道:「我和他什么?你老毛病又犯了,不把我名声毁掉不甘心是不是?」 「姐……」言瑞谦哀嚎:「就我们俩,毁什么名声啊,我又不会到外面去说。我反正从一个弟弟的身份来看,谭孝之虽然有些配不上你,可肯定比裴宣要强。」 言昭华伸手就给了言瑞谦一个暴栗子,冷声怒道: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怎么又扯上裴宣了?」 言瑞谦捂着自己的额头,难以置信的叫道:「姐,你不会迟钝到连裴宣对你有意思都看不出来吧?我上回看的真真儿的,裴宣对你就是不怀好意!」 又是一个无情的暴栗子,这回言瑞谦躲过去了,言昭华没打到他,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说道:「你再胡说,看我撕烂你的嘴!」 言瑞谦还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屈服于自家姐姐的威武之下,乖乖的缩到一边去了,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小声呢喃:「什么嘛,我说了又不信!早晚吃大亏!」 见言昭华的眼睛又瞪过来,言瑞谦才赶忙闭上了嘴,讨好的笑了笑,言昭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看似平静的表情之下,其实内心还是有点波澜的。 裴宣……对自己有意思?言昭华把言瑞谦这句话反复放在脑中琢磨着,她结合两世的经验来判断,谁都有可能喜欢上自己,唯独裴宣不可能吧,喜欢一个女孩儿,是他那么表现的吗?甚至,言昭华都怀疑,裴宣这样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真正喜欢上谁,旁的人也不会喜欢上他!努力回想上一世,她还真想不起来,裴宣最后娶的是谁!虽然她没有特意关注过,可是恭王世子成亲这事儿,只要发生过,那么肯定会在京城里掀起不小的风浪来,她就算再怎么消息闭塞,也不能错过这么大的消息啊。 所以,言昭华几乎都要怀疑,裴宣上一世是不是没娶妻啊?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路,昏昏沉沉的,马车就回到了定国公府。 谢馨柔的贴身丫鬟在门口等她,看见她下车,就迎上来,说道: 「表小姐,您可回来了,我们大小姐说,您要再不去支援她,她都要把将来的嫁妆给输没了。」 「……」 言昭华赶到后院的时候,就听见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此时正是日头最盛之时,姑娘们居然没有躲到廊下乘凉,反而一个个撑着伞遮阳,谢馨柔和张莹莹两人分庭对垒,正比赛掷壶呢。 张莹莹在场上,谢馨柔在旁边看着,见言昭华回来,立刻招手让她过去,借着迎她的时候,对言昭华小声说道:「这丫头也太猛了!我原以为她就是个书呆子,没想到掷壶也是好手,她现在卯足了劲儿对付我,我派人喊你好几回了,都没个人跟我商量。」。 「那你是想输,还是想赢啊?」言昭华瞧了瞧张莹莹的手法,确实像是练过的样子,不过谢馨柔也不是什么本事没有,输赢难定呢。 「我……我就是不知道啊!你觉得我应该赢,还是应该输?」 言昭华当然明白谢馨柔这句话的意思,她和张公子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可这张小姐却似乎不满意她,言昭华老实说道: 「我觉得,你今儿还是别赢了。小姑娘本来就不喜欢你,你再赢了她,没准儿就更不喜欢你了。」 谢馨柔点点头,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先避让避让,谁让她姓张呢。别让人家以为我谢家的女儿咄咄逼人,对吧?」 言昭华被谢馨柔这些话给逗笑了,撞了撞她,说道:「合着你自己想明白了呀!还偏让我说!」 两人相视笑了笑,正好被张小姐看见了,只觉得这谢馨柔果然没把她放在眼中,和她比赛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和别人谈笑风生,如今她和哥哥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就敢这样轻慢与她,可想而知,若是定了,还指不定要怎么对她呢。 走过去,冷冷说道:「我好了,该你了。」 谢馨柔抬头看着她,立刻堆笑站了起来,张莹莹就来到先前谢馨柔的位置,和言昭华站在一起,言昭华对她点头笑了笑,张莹莹看着她,也回了一个礼。 看样子,情况还没有谢馨柔想象中那么糟糕嘛,这丫头不过是耍些小孩子脾气罢了,性格看着并不是很坏,只要加以引导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有的时候,看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只要从她对人对事的细节就能看出来了。 张莹莹十个壶掷中了七个,谢馨柔一两个‘手滑’之后,她的成绩就变成了五个。落落大方的来到了张莹莹面前,笑着说道: 「我输了,张小姐真厉害。」 张莹莹狐疑的看着她,没说什么,就转身往前边儿走去,收彩头去了。谢馨柔看着这娇娇俏俏的小美人儿,五味陈杂。 既然分出了输赢,那么就没必要再继续玩儿了,姑娘们也全都散了,谢馨柔跟着言昭华回了听雨轩,两人就张莹莹一事,做出了比较深刻的讨论。 「我觉得没什么,可能张小姐和张公子兄妹感情很好,一般这样的妹妹都是对哥哥有很大的依赖,把哥哥视为她的所有物,所以才对你这个可能会分走她所有物的人产生排斥,不过她还小呢,等年纪大一些,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她现在这样明着针对你,总好过憋在心里,今后偷偷的给你小鞋穿要好吧?」 言昭华这样对谢馨柔劝慰道。 谢馨柔满脸通红:「什么今后呀!今后八字还没一撇呢!她看不上我,我还瞧不上她呢!小小年纪就这样咄咄逼人,你还替她说话。」 言昭华不想和这个口是心非的女子说话,摇摇头,耸耸肩,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到了傍晚的时候,谢馨柔就给喊去了前院招呼女眷客人,言昭华照例不能上席,随便吃了些东西之后,就早早的洗漱完,将丫鬟们全都打发走,自己光着脚丫子,拖着绣花鞋,站在桌前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里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愿意看的了,随手拿了一本,打算将就看看,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可一转身,就看见她的床铺前站着一个人影,黑衣黑巾,一如既往的打扮,言昭华这回倒是没有惊吓的叫出来,而是不敢靠近,确定门窗都关着,心中纳闷,问道: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十三章 自从上回他送药给她之后,言昭华倒是日日盼着见他,可他在那之后,却一次都没来过,没想到今天却又突然出现了。 想起那日他给自己上药时的温柔,还有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她嫩白肌肤的触感,言昭华不禁心跳加速,走过去,故作轻松的对他问道: 「你是去哪里执行任务吗?刚巧路过这里?」 尽管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但她就是这样说了。 那人双手抱胸,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言昭华,像一头正等待着猎物上门的豹子,言昭华走到他面前,被那爽黑眸盯的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跑,却被他长臂一伸,给拉了过去,一个旋转过后,她整个人便倒入了已经铺好的软铺之上,后背一撞,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双手就给人压过头顶。 他撑着四肢,跪在她身上,只要压下身子,就能完全将言昭华覆盖,这种无形的压力让言昭华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声音都带着颤抖,说道: 「你,你想干什么呀!吃错药不成?这,这里是国公府,你,你别乱来!」 可无论言昭华说什么,那人就是不说话,居高临下,直勾勾的看着言昭华,手里的力气却是不减反增,虽然言昭华的手背下是松软的被褥,可这么被人压着手腕不能动弹,那滋味也不是很好,见他不理不睬,她只能靠自己挣扎,可他的手就跟铁钳似的,哪里是言昭华的力气能撼动的。 言昭华急得都快要哭了,见他依旧稳如泰山,抬起身子就要去咬他的手,原本只是想吓一吓他,让他收手,可没想到,等言昭华的牙齿真的咬上他的手腕时,他居然还能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言昭华的唇接触到他的手腕,到底是没敢咬下去,张着嘴又缩了回来,羞恼的无地自容,那人将她两只手交叠起来,用他一只手固定,然后做出了一项让言昭华震惊的举动来。 他竟然把手腕送到了言昭华的嘴边,压低的声音,冷声说道: 「怎么不咬了?咬!」 言昭华心头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这人和之前似乎很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可言昭华能肯定,就是他,可今天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将脑袋转到一边去,言昭华怎么可能真的咬他,可没想到脑袋转开之后,就听他低哑的声音凑到她的耳廓边上,柔声说了一句,把言昭华吓得魂不附体的话。 「给过你机会了,你不咬,那就换我了。」 随着那句让言昭华魂不附体的话说出来之后,她整个人仿佛被压力笼罩,瞪着双眼看他缓缓靠近,言昭华猛地一动,抽出了一只手,重重甩在那人脸上,一把扯下了他的遮面黑巾,意料之外的俊美容颜映入言昭华的眼中。 裴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言昭华。那凌厉的目光完全有别于往日的裴宣,被言昭华揭了面巾后依旧淡定,言昭华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布,可以确定,这就是裴宣故意让她揭开的。 言昭华的脑子里似乎空白了,事情多了,混乱了,反而什么都捋不顺了,将黑巾甩在裴宣脸上,若说对那黑衣人,言昭华还有所畏惧,可发现这人是裴宣之后,那种畏惧居然变成了愤怒,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被他耍了,双手刚得到自由,就开始推拒撑在她上方的裴宣,这一回裴宣倒是没出力,给言昭华一推也就起来了,却是不下去,双膝仍旧跪在她身侧,这姿势,使得言昭华想起来都没办法,因为坐起来就是靠近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耍我好玩儿吗?」 言昭华想来想去,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裴宣见她长发披散,神情带了一点点狼狈,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这个角度又正好可以看见她下巴上的伤痕,再次弯腰,伸手就要去碰她的脸,却被言昭华狠狠的拍开,裴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言昭华气鼓鼓的样子,双颊泛红,眼带水光,一双剪瞳亮的忽闪忽闪,樱唇微张,露出内里几颗洁白的贝齿,贝齿下的娇嫩勾的他喉头发紧。 「你让开,不然我真的喊人了,到时候大家颜面上都过不去。」 言昭华是真的生气了,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被裴宣玩弄于股掌之间。 裴宣勾唇一笑,说的话有些无赖:「那你就喊吧,喊了人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嫁我,还省得我费心了。」 言昭华眼里泛着水光,撑起上半身就想甩裴宣的耳光,却被裴宣一把抓住,看着言昭华羊脂般的手腕,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言昭华警觉大作,想抽回手,却被突如其来的温热湿润给惊呆了,只见裴宣毫不客气,像是为了履行刚才的诺言一般,对着言昭华纤细的手腕就咬了上来,开始的时候还只是用牙齿,可在触碰到言昭华那异常滑腻的肌肤后,就改变了主意,转而轻吻,言昭华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再也顾不得什么,挺起上身就猛地用力推拒他,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她的力气在裴宣面前,简直就是蚂蚁撼树般的弱小,不仅没抽回自己的手,反而还让自己被裴宣带着纠缠在一起。 裴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要是面对这丫头的时候,他总比平时少一些自控,似乎从这丫头第一回和他争执开始,他就特别喜欢撩、拨她,看着她生气,看着她用不同于其他世家女的嫌弃表情看着自己,眼睛圆乎乎的,虽说里面盛着算计,但那些算计,也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反而增添了纯粹,性子跟头倔驴似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对不喜欢的人……比如说自己,从来都没有给过好脸,连最起码的掩饰都没有过。 混乱中,言昭华被裴宣压在身下,情急的将身子扭了过去,用后背对着他,想逃离却怎么也做不到。 「别再动了,再动我可真不客气了。」 裴宣的语气不像是说笑,言昭华急得回头,又是挥出一只手,给裴宣凌空抓着,言昭华没忍住大叫了一声,然后立刻就被裴宣捂住了嘴,踏踏实实的压在身下了。 低笑着在言昭华的耳旁说了一句: 「还真敢叫,那么想嫁给我吗?」 言昭华被捂着嘴,眼里的水汽越来越厚重,大大的眼珠子里满是愤怒,猛地张开嘴,就对着裴宣的手咬下去,一点没给自己留后路,是下了死劲儿的,可裴宣却好像毫无所觉般,直到言昭华的嘴里似乎都带着丝丝的甜腥了,他都没有什么反应,就那么让言昭华咬着,殊不知,言昭华这种行为看在裴宣眼中,就像是那刚出生的小奶猫,喵喵叫着,见什么就咬什么,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了。 言昭华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染香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刚才是您喊奴婢吗?」 言昭华听见了,立刻松了口,像是等到了救兵般,张口就要喊,却又被裴宣捂住了嘴,他也不说话,一只手握住了言昭华的纤细腰肢,手指很恶劣的缠上了言昭华腰上的绳结。 言昭华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若是染香进来,瞧见一个衣衫不整的自己,那这件事就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没准儿明天,她就得乖乖的被打包送到恭王府去,别说正妻了,估计也就是个妾侍的命…… 裴宣见她一副有所悟的样子,无赖的想着,到底是个聪明姑娘,一挑眉,缓缓的松开了捂住言昭华嘴的手,言昭华喘了两口气后,将气息很快调稳,用听起来一本正经的声音对外说道: 「我没事,上床的时候磕了下脚。」 染香听了言昭华这句话之后,就举着蜡烛下楼去了。 第十四章 言昭华侧过头,直到看见楼道里的烛火完全没有了,才敢松了口气,一把将裴宣握住自己腰肢的手给拿开了,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要发疯找别人疯去,要发、情找别的女人去!」 裴宣听着言昭华口不择言的话,不禁失笑,想伸手弹她额头一下,可手指到了她额前,想着这么一下,她这嫩嫩的皮肤上肯定得留下印子,那一刻,居然有点不舍得,将两手指搓了搓,就收了回来。 见她似乎动了真怒,便忍下了所有不舍,从这温香软玉般的身子上爬了起来,气息似乎都跟着紊乱了。 看着没有了压力的她飞快的坐起,转向内侧去整理衣裳,那可怜的背影,仿佛真的被欺负了似的,可怜极了,裴宣舔了舔干燥的唇,打趣说道: 「早跟你说别看那么多话本子,一个姑娘家,说话也不知道矜持,‘发、情’这种词,居然信口拈来,这要是给言候听见了,还不得被你气死呀。」 言昭华忙着整理衣裳,只回头瞪了他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这个词语有什么不对,刚才的裴宣简直就和路边上的野狗没什么区别,亏他还好意思在这里和她谈‘矜持’。 整理好了衣裳,言昭华就下了床,想走到一个离裴宣远一些的角落里待着去,却被裴宣拦着不让她走。 言昭华无奈,只好退后一步,就近说道:「我不知道你今天发什么疯,但请你赶紧离开,我不想惹事,可若事情真惹到我头上,我也不会怕你。你若现在离开,那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也绝不会泄露半句。」 裴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觉得她这故作镇定的小模样特别招人,亦步亦趋的贴了过去,说道: 「我若不离开,你打算怎么对我?我还真挺好奇的,你不妨现在就跟我说说?」 言昭华被他气得简直五脏都要炸裂了,从没遇到过这样无赖的人,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忍住了脾气,说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裴宣凝视她片刻后,才勾唇说道:「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外人都看出来了,你怎会看不出来?是故意装傻吗?」 这一刻,言昭华的脑中忽然就响起了言瑞谦的话——裴宣肯定对你有意思啊!我都看出来了! 却怎么也不敢承认,抚着额头,言昭华是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对他了。裴宣走过来,逼着她坐在了床沿上,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正色对着她,说道: 「故意装傻也没事儿,我现在就当面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看上你了。你若是心上没人,那么现在就可以考虑我了,若是心上有人了……」裴宣的话顿了顿,然后才又继续说道:「那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一点时间,把那人赶走,然后重新考虑我。」 言昭华虽然经历了两世,可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当面表白过,可以说,两世为人,她从来就不懂什么叫被喜欢,裴宣是正正经经的,第一个说喜欢她的男人。 若是这个男人能够换一种温和的语气,言昭华一定会特别感动,可裴宣这语气,霸道的不容旁人质疑,言昭华不喜欢这样的语气,生硬的说道: 「不用考虑了,咱俩不可能!我,我,我还喊你表舅呢。你是……」 ‘长辈’这词还没说出口,就被裴宣打断了,说道:「谁是你表舅,别瞎认亲戚。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这事儿的,别跟我使你的心眼儿,好好的考虑,好好的回答,还有可能脱身,若是你跟我耍心眼儿,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一冲动,真的对你做点什么,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裴宣的这番话噎的言昭华说不出话来,从未感觉一个男人这么讨厌!可偏偏讨厌的她又无可奈何! 「你,你……先让开。」 言昭华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实在没气势,尾音似乎还有些发抖。裴宣见她低下头,这回倒是没强迫,乖乖的站直了身子,言昭华感觉头顶的压力小了些,暗自松了口气,可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裴宣又接着说道: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找你吗?」对上言昭华的目光忽然闪了闪,无赖至极的说道:「你知道的,原本我还能再骗你一段时间的。」 言昭华:…… 低下头,不愿让自己慌神的表情被他看去,裴宣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不想让她在自己认真表白的时候,选择逃避。 言昭华被迫抬起了头,眼睛都觉得没地方放了,想把裴宣的手推开,可她的手掌碰上裴宣的手时,只觉得手心里烫的厉害,从掌心到心头,言昭华的整个人仿佛都被烫了一下。 裴宣正色说道:「谭孝之那小子对你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替他说话,我若再不来,等你被那小子勾去了魂儿,我找谁说理去?」 这句话,言昭华就不爱听了,当即反驳,说道:「谁被他勾去?」 见她当真,裴宣就笑了,放下了手,居高临下看着她,说道:「我是说,若我不来,让那小子继续勾引你几回,没准儿你就被他勾走了。」 言昭华揉了揉自己发烫的下巴,从床沿上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算是离裴宣稍稍远了一些,咬唇说道: 「我倒觉得你完全可以不必担心。谭孝之看着不像是那种有气节的人,他对我的兴趣,可能还没有他对你的兴趣大呢。」 裴宣被言昭华这句话给彻底逗笑了,再次伸手过去,言昭华防备的看着他,可没想到他只是在她头顶轻轻的揉了揉。 言昭华的头发偏软,黑亮黑亮的,刚才早早洗漱完通了发,刚才虽然被折腾了几回,却也不见多乱,关键是触感好的让裴宣都舍不得放手,真想枕着她这一头秀发睡觉…… 发觉自己的心思似乎又走偏了,裴宣赶忙回过神来,对言昭华说道: 「你这脑瓜里,成天都想些什么东西呀!偏偏想的还挺对,也不是看不懂人心嘛,怎的到了我这儿,你就跟我装傻来了?」双手抱胸,弯下腰,凑到言昭华面前,裴宣笑着说道:「不会是早就看出来我的心思,故意吊着我吧?」 言昭华冷冷白了他一眼,身子一歪,就从他旁边钻了过去,裴宣刚刚表白,心情还不错,追着她过去,言昭华边走边回头盯着裴宣,见他跟着自己,就赶忙加快了脚步,走到窗边的烛火前站定,然后回身对裴宣比了个‘站住’的手势,指了指身后的蜡烛,对裴宣笑了笑。 裴宣瞧着她这防备的样子,只觉得可恨又可爱,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是真聪明,知道烛火前他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不过想着,今天晚上他该说的都说了,要是逼得太紧,反而会让这丫头生出反叛的心,干脆先松松绳,让她喘口气,等以后她对自己的防备没那么重的时候,再一把收网,将她囚入心牢,一辈子再也舍不得跑掉。 「回答我的问题啊。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的心思了?」 裴宣就算人不过去,可问题还是要问的,左右看了看,也不跟言昭华客气,直接就靠坐在她的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言昭华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手掌碰到床沿,有点疼,裴宣这才低头看了看,发现手掌小指那侧居然还真给她咬出了血印子。 将手对言昭华比了比,让她看见自己咬出的杰作,言昭华也是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当时真是气疯了,从来没被那样对待过,所以咬起来也就没轻重了,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对付这种登徒子,咬他手都是客气的。 第十五章 故意不去看他,裴宣也不介意,在她床头拿起了一块帕子就把伤口给缠上了,末了还对言昭华显示了一下那条帕子,气得言昭华又是一阵牙痒痒,可先前吃多了亏,现在她是一点都不敢靠近了。 「我都问几遍了,你怎么就是不回我?真要我过去问你啊?」 裴宣舒服的撑在她的软被上,无赖兮兮的对言昭华笑着,那模样有多俊美,就有多无赖,言昭华真要替全京城被他外表所蒙蔽的姑娘们喊冤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会想到,温润如玉,俊美无俦的恭王世子,私下竟是这样一个无赖的人。 裴宣动了动身子,言昭华就以为他要过来,赶紧开口说道: 「我……你想要我说什么呀!知道?不知道?倒是你,不是说全京城人都知道你是个病秧子吗?怎么你还干上了杀人的勾当?上回你是故意要杀我爹吗?」 对付那种难以回答的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其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来镇压。 果然话题一转,裴宣就没那么轻松了,坐直了身子,伸了个腰,说道: 「我是病秧子啊,可病秧子也能长出好苗子啊。至于杀你爹……我好像也没真的动手……若是换做其他人的话,没准你现在身上就是重孝了!」 言昭华倒是不怀疑裴宣说的这句话,她早就看出来,那次她和言修遇险,第一拨人的确是要杀他们的,可是后来遇见的第二拨人,却不是杀人来的,是救人!他拖延了时间,等谭城的人赶过来之后,才离开的。 可饶是如此,裴宣也不能要求言昭华做什么,说什么,毕竟他对他们父女拔刀相向是事实,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能抹杀这个事实。 裴宣的目光落在言昭华的下巴上,虽然言昭华背着光,看不清伤痕,但裴宣只要一想到她下巴上的那个伤,就对那时的冲动十分后悔,本来她还可以更完美一些的,却因为他一时不察而留下了没法消失的伤疤。 房内的静谧让言昭华觉得很不自在,犹豫了会儿后,才又对裴宣问道: 「你会武功?」 这是句废话,言昭华问出口,就后悔了。 可裴宣却丝毫不觉得那是废话,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就因为生下来是个病秧子,所以我爹偷偷给我找了个师父,专门教我练武。不过放眼整个京城,知道我会武功的没几个,如今又多了你一个。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言昭华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意识到国公府前院的戏台班子似乎停了下来,这就意味着酒席快要散了,对裴宣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裴宣摇头:「你还没给我答案。我不走。」 言昭华急了:「给,给什么答案呀!我不是都说了嘛,只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我不会告诉别人,至于你说的那事儿,不用考虑,肯定没戏,你这身份,找谁不好,干嘛偏偏找我这个丧妇之女呀!多晦气,多……」 裴宣站起身来,不管不顾走向了言昭华,言昭华见他过来,眼看就要到眼前了,生怕窗户外被烛光照出点什么剪影来,她阻止不了裴宣,只好转过身去,将身后的烛火给吹灭了,房内瞬间暗了不少。 只见裴宣一挥手,床边那盏烛火也跟着熄灭了,房间就彻底陷入了黑暗,言昭华先前为了躲裴宣,就靠坐到了梳妆台前,如今裴宣来了,就正好将她禁锢在他的怀抱和梳妆台之间,居高临下,在黑暗中,用十分危险的声音说道: 「少跟我玩儿心眼。我给你三天考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开玩笑的。给你三天,不是让你考虑怎么拒绝我,而是让你考虑怎么接受我。」 屋子里本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言昭华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只觉得两眼一抹黑,裴宣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有一种别样的魅惑,如情人间的低语,亲密的不行,让言昭华忍不住就四肢酥软起来,全身上下都被他的气息笼罩,连动一下,似乎都要被他攻陷一般。 感觉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耳廓,言昭华往后躲了躲,可后脑却被人固定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唇瓣上就落下一道温热的触感,柔软的像羽毛,带着润泽,这感觉,绝对不是指腹……意识到是什么之后,言昭华就赶忙伸出手推拒,却被他越抱越紧,不容她置疑的加深了这个吻,言昭华不敢呼吸,就那么跟木头似的僵立在他的怀抱之中。 原本裴宣只是想蜻蜓点水亲一下的,可没想到这丫头动手了,他把心一横,才加重了力道,却也没打算真的吓她,最多就是稍微用了点力气亲了一口,并没有攻城略地的打算,感觉她不再挣扎的时候,他就果断松开了手。 房间内没了烛火,被月光铺洒而入,眼睛在短暂的失明后,再次恢复了神采,一双眼睛里满是惊讶,月光下的她,美的像幅引人犯错的画,洁白无瑕,裴宣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一口。 然后在言昭华的耳畔轻柔的说了一句:「现在,咱们算是关系最好的了,你好好考虑,我三天之后,再来找你,到时候可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啊。」 说完之后,裴宣便很爽快的放开了手,退后一步,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刻入脑中,然后才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言昭华的房间里。 言昭华昨天晚上怎么摸上床睡觉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顶着一双乌青青的黑眼圈去柳氏那里请安,谢馨柔看着她都吓了一跳,问道: 「你这脸色,怎么这样?」 言昭华回过神,揉了揉脸,不自然的回道:「也不知是不是换床了,昨儿没睡好。」 谢馨柔笑了:「听雨轩你不是一直住的嘛,还认床呢。」 言昭华笑了笑,没说话,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始终没法从昨晚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跟谢馨柔入了抱夏,丫鬟掀了竹帘子让她们入内,柳氏这花厅里一大早倒是热闹的。 左起是几位昨日留宿的世家夫人坐在一起说话,言昭华认识的就是威武候夫人耿氏和张首辅夫人孙氏,她们喝着早茶,正聊什么聊得起劲儿,柳氏在正中央,旁边坐着恭王妃和顾氏,右边还站着个大肚子女人,不是龚姨娘是谁。 龚姨娘的肚子有五个多月了,显了怀,气色很不错的样子,看见言昭华和谢馨柔进来,居然也很热情的迎上前,谢馨柔从不搭理她,她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过去,就把目光放到了言昭华的身上,故作熟稔的来牵了言昭华的手,说道: 「表小姐今儿来晚了,先前我们还在说你呢。」龚姨娘热情的说道,料想言昭华为了维持大家闺秀的气度,必定不会在这么多夫人面前下自己面子的。 言昭华冷冷瞥了她一眼,不想和她假装亲近,很干脆的就抽回了手,连表情都没给龚姨娘一个,直接就走到柳氏和恭王妃,还有顾氏面前去行礼了,龚姨娘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的抚了抚鬓角,回到柳氏身后站好,不敢再去找什么存在感了。 行过礼之后,顾氏也察觉出言昭华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关切的牵了言昭华的手,说道:「哟,瞧这小脸儿白的,昨儿唱戏吵着了吧?」 言昭华低头笑了笑,恭王妃说道:「从前道谢家出美人,我竟没主意,如今看来,果真是只要跟谢家沾了亲的,生的都是这般粉雕玉琢的模样,叫人见了就喜欢,就是太瘦了些,得注意身子保养才行啊。」 柳氏和顾氏笑了起来,柳氏说道:「王妃说的是,这丫头就是这根子,生母去世的早,少了滋养,却是个顶顶可人儿疼的。不瞒您说,我对自己的亲孙女都没这么心疼过。」 第十六章 恭王妃被柳氏这番话给说的笑了起来,看着言昭华,越看越喜欢,对柳氏回道: 「说起身子弱来,我那儿子也是,胎里带了毛病出来,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如今大了,身子才稍微好些。从小到大我真是操碎了心。」 恭王妃口中的儿子,自然指的就是恭王世子裴宣了。想起昨天晚上,裴宣那无赖的样子,真想让这些夫人们看看,她们口中所谓的‘病秧子’,如今都长成什么豺狼虎豹的样子了,也就是裴宣,那没什么气色的小白脸骗了众人。 想着想着,言昭华的耳朵就热了起来,思绪也跟着飘走了,坐在一边聊天儿的世家夫人们听见了恭王妃主动提起儿子,就面面相觑的凑过来说道: 「世子这些年我瞧着好了很多,王妃总算不用操心了。」 工部尚书家的李夫人这般对恭王妃说了一句,其他夫人也都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我瞧着气色也比小时候稍微好些了。说起来,世子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恭王妃点点头:「过了年就二十一了。我是旧愁刚去,又来新愁,不等到他成家立业,哪里就能消停了。」 威武候夫人瞥了一眼似乎有些精神不济的言昭华,眉目一敛,站出来说道:「王妃这心情,我懂!我家那大小子今年也十六了,该是议亲的年纪,他自己倒是不急,可我们做父母的哪里能由着他,也只能默默的替他相看。」 恭王妃莞尔一笑,对这个没有跟自己推荐女儿的威武候夫人搭话道: 「孩子就是孩子,哪里懂这些。为人父母自然是要多操点心的。」 耿氏用帕子掩唇,目光在言昭华和谢馨柔身上转了转,转而对柳氏说道:「我倒是瞧着谢家的姑娘都挺好,可老夫人硬是藏着,倒叫咱们不好开口了。」 柳氏不动声色,只当没听懂耿氏话里有话,言昭华正神游太虚,连耿氏说话都没怎么听,更别说她话里有话的话了。 龚姨娘在旁边听了,倒是挺想找存在感的,柳氏和恭王妃还没开口,她就接过了威武候夫人的话头,挺着肚子,掩唇说道: 「夫人莫不是瞧上咱家的小姐了吧?」 耿氏感激的看了一眼龚姨娘,平日里虽然和她没有交集,但不可否认,在关键时刻,这龚姨娘还是给她递了个话,要不然,柳氏和恭王妃不开口,她可就尴尬了。 柳氏冷冷瞥了一眼龚姨娘,龚姨娘只当没看到,她如今怀着身子,柳氏不敢把她怎么样,倒是这威武候夫人,话里话外,明显就是看中了言昭华,只不过柳氏似乎不愿意,龚姨娘虽然不知道威武候家这么好的家世,柳氏为什么不愿意,但只要能让柳氏不开心的事,她都不太介意做就是了。 她现在有孕加持,此时不张扬何时张扬? 耿氏接过了龚姨娘的话头,笑着看了一眼精神有些不济的言昭华,然后才对柳氏说道: 「我也是藏不住话,没想到,都被姨娘看出来了。这事儿我之前也和老夫人提过,可老夫人一直没给我信儿,不知……」 耿氏就是想借着今日这特殊的时候,在恭王妃面前,当众对柳氏表达一下心意,这样的话,柳氏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严词拒绝,而耿氏想的清清楚楚,就是柳氏拒绝了也没事儿,她完全可以以一句‘开玩笑而已’来回应,这样两头不吃亏。 柳氏没等耿氏说完,就打断了她,说道: 「我怎么没给你信儿,都说了,虽然华姐儿是我的外孙女,可到底是长宁候府的小姐,谭夫人跟我说这个,似乎不太对,总不能让我插手长宁候府的事情吧?谭夫人这样说笑,也是为难我了。王妃您说是不是?」 耿氏笑容有点僵,她倒不是故意忽略这一点的,只不过,京城中谁不知道,长宁候言修背后就是定国公谢国章,她想着,只要柳氏点头同意了,那言修那儿就无需再费什么口舌了,相反,如果她先去找了言修,言修就是答应了,最后还是要请柳氏这个长辈来定夺,耿氏不过是想省点功夫,没想到,柳氏倒是推了个一干二净。 恭王妃接过柳氏的话头就说道: 「我想也是的。谭夫人定是说笑,这种步骤怎会弄不清楚呢。」 耿氏有点尴尬,本来还想借着恭王妃的威势,逼一逼柳氏的,可没想到柳氏四两拨千斤,恭王妃也毫不给面子,当即便笑出来,顺着她们的话题说道: 「我就是说笑呢!不过是王妃提起了这个话头,我才想起来这茬儿。」 恭王妃看着耿氏,忽然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我可听说威武候府有喜,皇上前儿刚任命谭候去领左营禁军,都是副都统了。」 提起这个,厅中的夫人们全都面面相觑,似乎都没听说过这事儿,耿氏听了这个,心里的不满才稍稍好些,面上露出了真心的微笑,说道:「这……旨意还没到呢。」 言下之意就是,旨意虽没到,但确有其事。旁边的夫人们纷纷向耿氏道喜,耿氏从先前的尴尬中恢复过来,看了一眼亦是讶异的柳氏,似乎有点吐气扬眉的意思,就好像要让柳氏为她拒绝自己的话后悔似的。 龚姨娘听到了这里,也飞快的瞥了一眼柳氏,正好看见柳氏眼中一抹讶异,想来威武候要晋升的消息,柳氏事先也不知道,没准儿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没给威武候夫人面子了。 眼珠子一转,龚姨娘的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言昭华被谢馨柔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大眼睛看向谢馨柔,谢馨柔指了指正奉承的热火朝天的夫人们,小声说道: 「威武候夫人似乎对你有意,这事儿你知道吗?」 言昭华刚回过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挑眉:「嗯?什么?」 谢馨柔眯着眼看向她:「嗯什么?我觉得你今儿真不太对,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刚才威武侯夫人说话你没听见吗?」 言昭华这才看向了那些热火朝天谈论着什么的夫人们,谢馨柔见她今日呆头呆脑的,干脆不和她卖关子了,说道: 「我是说,威武候夫人刚才话中带话,是想跟祖母说你的,被祖母拒绝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下,言昭华才明白过来,比起将她脑子搞得一团浆糊的事儿来,威武候府和耿氏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豁达耸肩道: 「能怎么看?对我有意的人家多了,总不能一家家的都顾及过来呀!」 谢馨柔被言昭华直白的话给逗笑了,捂着嘴对她偷偷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说道:「说的真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告诉你……」谢馨柔凑近了言昭华的耳朵,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我也不太喜欢那个谭夫人,总觉得她说句话都带着算计。」 言昭华和谢馨柔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两人还真就想到一处去了。 有柳氏和顾氏镇压着,耿氏有点什么动作也施展不出来,言昭华和谢馨柔请了安之后,就离开了。 言昭华要回听雨轩,谢馨柔见她神色落寞,阻止道:「别回了,去我那里,元姐儿昨天给了我两瓶茉莉花露,我觉得特别好闻,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 说完就把言昭华拖着走了,到了谢馨柔的院子里,谢馨元似乎刚起来,谢馨元胆子小,自己有院子,可却不愿意一个人睡,所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来和谢馨柔睡的。 谢馨柔边进门边说道:「这时候才起来,我都喊你多久了?这是在家里,将来去了别人家,我看你这副懒洋洋的样子怎么好。」 嘴上虽然不饶,可谢馨柔还是忍不住去把她揉眼睛时掉下来的刘海抚了抚,接着说道: 「这是咱们家规矩不严,由得你这样松散,祖母心疼咱们,才让咱们不需要每日请安,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这要……」 第十七章 言昭华不是第一次见识谢馨柔的啰嗦,说来也奇怪,她在外面的时候看不出来,可私底下却是一等一的啰嗦,只见元姐儿脸上已经露出了一贯讨好的笑,只要元姐儿一笑,谢馨柔也就没办法了,元姐儿打断她道: 「哎呀,大姐别说了。我这刚起来,吃完了早饭就去请安。」 谢馨柔看了一眼言昭华,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谢馨柔说道:「等你吃完了早饭,都什么时辰了,今儿中午开席肯定早,昨儿留宿的夫人们得回去呢。」 「嘿嘿,那我就就明儿再去好了。」谢馨元听到姐姐不逼自己去请安,还是很开心的。 吃了东西以后,三人本来是打算去园子里画绣花样子的,没想到刚走到花园,就遇见了急急走来的谢樊,谢樊看见她们过来,说道: 「姐,表姐,都在呢?」谢樊笑着说道。 谢馨柔狐疑看着他,问道:「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谢樊抓抓头,看了看言昭华,然后就一脸打哈哈的样子,说道:「哪儿啊,赵先生本来说今儿不上学堂,可他这会儿又改主意了,我这不赶过去嘛。」 「赵先生?赵先生不是告假回乡下了吗?他让你去学堂?」谢馨柔对府里的事情大多都知道,一下子就拆穿了谢樊。 谢樊眼神一闪,往额头上拍了一下,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哦,对对对,不是赵先生,是刘先生,瞧着我这脑子,刚跟我说了,我就忘了。行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啊。哦对,表姐,你和谦表哥难得来,就在府里多住几日,侯府里多憋闷,哪里有这儿兄弟姐妹一起热闹呀!我今儿有事儿,明儿去找你玩儿。」 说完这些之后,谢樊不等言昭华说话,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谢馨柔纳闷的说道: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还知道跟你客套了。」 言昭华脑子里全是浆糊,听谢馨柔这么说了,就笑了笑,三人继续往园子里去,丫鬟们已经把绣架放好了,就等她们去构图了,谢馨柔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放下手里的笔,言昭华看了一眼,问道: 「怎么了?」 谢馨柔想了想后,说道:「我觉得不对啊!那小子指定有事儿瞒着我。」 言昭华也把笔放下,说道:「他瞒你什么了,别疑神疑鬼的。」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谢馨柔就把她的贴身丫鬟翠喜喊了过来,对翠喜说道:「你去学堂问问,今儿刘先生讲学没?」 翠喜领命下去之后,谢馨柔才回了花丛,对言昭华说道:「你想想啊,樊哥儿见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客套过?还留你多住两天……」 言昭华想了想,说道:「从前倒是没留过,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他有问题呀。」 谢馨柔很坚定自己的想法,说道:「我还不了解他,一张嘴我就能看到他肠子里是什么货色。」 正说着话,翠喜就回来了,对谢馨柔说道:「大小姐,学堂里今儿只有冯先生上课,刘先生家儿子今儿吃满月酒,他昨儿就回去了,说是今儿晚上才过来呢。」 谢馨柔看向了言昭华:「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指定有鬼。」 言昭华也没话说了,脑子正好也不太灵光,只听谢馨柔又对翠喜说道:「你再去门房找小李子,让他出去找大公子,找到了别说破,赶紧回来。」 小李子是门房专门跑腿儿的,翠喜得了令,就去了。谢馨柔左右转了两圈,然后才来到言昭华面前,说道:「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让你和谦哥儿多住两日……我看这小子的最终目的不是你,而是谦哥儿吧!他俩指定去做什么好事了,你信不信?」 谢馨柔提起了言瑞谦,言昭华的脑子才好像恢复了点神智,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个理儿,樊哥儿从前就算看见她,也就是打个招呼,喊一声表姐,哪里像今日这般客套,还让她多住几日,分明就是想让谦哥儿留下多住几日的意思,正如谢馨柔所言,背后指定有什么事。 几人回了谢馨柔的院子,一直到中午的时候,门房的小李子才过来回话,告诉了谢馨柔和言昭华一件事情,说道: 「公子们去的地方,小人不敢说,怕污了小姐们的耳。」 谢馨柔看了一眼言昭华,说道:「你只管说。」 小李子低头说了一句:「去了西城大街里的……暗场子。」 谢馨柔有些不懂,问道:「何为暗场子?」 却见言昭华猛地立起,说道:「你可看错?他们真去了那种地方?谁带他们去的?」 谢馨柔听言昭华这样说话,哪里还会不明白那是什么肮脏之地,也是震惊不已,说道:「你快说!不许有任何隐瞒。」 「领头是谁小的不知道,但这回府里好些哥儿都去了,大公子,三公子,还有几位表公子,龚公子也去了,其中有一位公子小的不认识,但看他衣着华贵,举止风流,想来也定是高门大户公子,小人不敢打草惊蛇,只在远处看着公子们进了门就回来禀报了,具体公子们进去做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小李子将所见全都说了出来,言昭华却是抓住了重点,问道: 「你说的龚公子,可是龚姨娘的弟弟?」 「是,正是他,他与那位华服公子十分熟稔的样子,其他公子倒没见异样。」 谢馨柔看着若有所思的言昭华,问道:「你是怀疑,龚如泉带他们去的?」 言昭华眯着眼,她哪里是怀疑,根本就可以确定了,但她没有回答谢馨柔的话,而是站起来就走了出去,谢馨柔喊住她,问道:「哎,你去哪儿啊?可别冲动,就算我们知道了地方,可你千万别去找,这种事情也不该我们管,要不还是告诉老夫人和我母亲吧。」 言昭华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还是别说了,说了对哥儿们的名声都不好,我不冲动,我回听雨轩去等谦哥儿了。樊哥儿那儿你私下教导他几句便是,若是肯悔改便算了,不肯悔改,再悄悄告知舅母知道,总之别闹出事,对樊哥儿今后不好。」 简单交代了几句,谢馨柔听了连连点头,言昭华就抚着额头出去,回到了听雨轩中。 在房里坐了好一会儿,言昭华怎么都没法定下心来,龚如泉不会无缘无故的带哥儿们去那种地方,那日他被言修擒在府中地牢里,受了不少的罪,心里定然对言家怨愤至极的,若说他想因此而加害言瑞谦,似乎都能说得通道理。 可他若要加害言瑞谦的话,又怎么会喊这么多人一起去呢?她现在也没法让人公然去找他,怎么着都觉得不放心,言昭华从西窗看去,一片翠绿的竹叶映入她的眼帘之中。 对了,裴宣。 她记得裴宣在定国公府的客苑就是听雨轩隔壁的院子,她还在隔壁院子里看见他读书来着。 提着裙摆从楼上下去,丫鬟们问她事,她只摆摆手,让人不用管她,然后走到假山后头的亭子里,看着那一丛青竹叶,试探性的喊道: 「裴,裴宣?」 这是言昭华第一次喊裴宣的名字,心头跳的厉害,耳根子似乎都有些热,期盼从墙那边能传来他的声音,就这一刻让言昭华意识到,自己还是很希望再见到他的。 可等了一会儿,强那边却毫无反应,言昭华思虑片刻后,便再次提起了裙摆,爬上亭子的栏杆,够到了墙壁,踮着脚往墙那头看去,院子里清清静静,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禁失望的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裴宣怎么可能在呢? 缓缓从墙头下来,言昭华一边整理衣裙,一边拍去手上的尘土,为自己这举动摇头不已,可当她一转身,看见亭子那头多了一个人时,别提多震惊了。 第十八章 裴玄一袭玄色外衣,黑发半束,腰间一对翠玉珏别样华贵,脸色带着病气,从外表看,完全就是一个翩翩公子,文质彬彬的样子,可旁人哪里知道,这翩翩公子隐藏的真相,言昭华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纤瘦的公子,居然能做那杀人翻墙的勾当。 裴宣对言昭华勾起一抹笑,言昭华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裴宣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与她面对面,说道: 「怎么,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言昭华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不是。是……有事想让你帮忙的。」 裴宣直起身子,说道:「好啊,什么事。」 言昭华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才把言瑞谦的事情说了出来,裴宣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 语毕,转身就要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言昭华说道:「三日之约……还有两日,别忘了。」 言昭华羞得低下了头,再抬头,裴宣已经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亭子里。言昭华忽然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和他多说几句话……也没有问他会怎么处理言瑞谦这件事。 出了亭子,走出了假山,准备回房去,谢馨柔就来找她了,两人都有些担心,还是决定一起等比较好。 南城大街的香花巷子里有一家规模宏大的暗场子,所谓暗场,就是不在明面上的青楼妓馆,为了满足达官贵人的隐秘要求而特别设立的一个地方,极其注重私隐,这也是揽客的一个方法。 言瑞谦和谢樊目瞪口呆的看着楼下舞台上的那些将腰肢扭得跟蛇似的舞姬,两人的目光既好奇又害怕,好奇是本能反应,害怕则是后天反应,因为来了之后,他们才认识到,其实今儿真不该来的。谢樊和言瑞谦平日里都算是品行优良的好孩子,也知道这地方,不该他们来,可今儿他们来了,倒也不是为了见识,而是为了其他的目的。 两人把目光从舞场收回,落在了那个跟龚如泉划拳的华服男子身上,谢樊暗地里推了一下言瑞谦,言瑞谦回头,就将谢樊对他比了比下巴,言瑞谦把心一横,端着酒杯就往他们那儿走去,谢樊随后。 见他们过来,龚如泉和那华服男子就停下了划拳,各自搂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龚如泉笑道:「哟,两位公子这是要敬酒啊?」 言瑞谦和谢樊对视一眼,说道:「我俩都是直脾气,说不来那些弯弯绕绕,一杯酒水,敬六殿下。喝完,我们就该回去了。」 两人说完之后,就对那华服男子举杯,原来这男子竟然是六皇子,生母是个胡姬,他的五官看着也比一般萧国人更深邃一些,只是脸色苍白,眼带深厚,眼珠子里满是血丝,看着就知道是个酒色财气之辈,生母没身份,在众多皇子里,是最上不了台面的,但在一众世家公子中,也算是翘楚人物了。 六殿下和龚如泉在妓馆中认识,没混多久,就成了莫逆,今日龚如泉提出来带几个小的世家公子玩玩,说这些公子都是定国公府里的正经公子,六殿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他对这些一品世家里出来的都没什么好感,玩的来就玩,玩不来,毁的也是他们的名声,和他没关系。 听言瑞谦和谢樊说要走,六皇子哼了一声,说道: 「怎么就要走了,两位公子莫不是瞧不上我吧?」 言瑞谦和谢樊刚喝下酒,听六皇子说这话,谢樊就有些怂了,背后拖了拖言瑞谦的衣袖,意思就是别和殿下硬顶,言瑞谦想了想后,说道: 「殿下说笑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哪里敢瞧不上殿下,是府里真有事,昨儿是我舅母生辰,今儿府里还有好些客人未曾散去,我和樊哥儿身上担着担子,不敢出门太久,否则我爹和我外祖打来的棍子,可有我们俩受的了。」 言瑞谦这么一说,倒像是沾着理儿,六皇子看了一眼龚如泉,只见龚如泉坐直了说道: 「哪儿就打你们棍子了。今日难得请到六殿下,你们俩喝一杯,就想走,不够意思不说,也是不尊重六殿下啊。」 言瑞谦看了一眼龚如泉,在他眼里看到了挑衅,知道他今儿是故意让六殿下来给他出气壮声威来了,上回他在长宁候府地牢待了那么多天,被谢国章救了回去,心里早就对言修恨之入骨,可言修他动不了,就想在言瑞谦身上找点存在感。不过言瑞谦也知道,他也就只能言语上发、泄发、泄,只要不动手,量他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忍着脾气解释道: 「没有不尊重六殿下,只是府里事确实多,总不能我们出来玩儿,把事情交给旁的兄弟去做吧,也不是这个道理。为表诚意,今晚一切开销,由我来承担,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六殿下看了一眼言瑞谦,听他说要承担开销,眼前一亮,说道:「哟,还是个有钱的主儿。一切开销,果真有你承担?」 言瑞谦见有戏,立刻豪爽答道:「果真,能请殿下吃酒,本就是我们的荣幸。」 六皇子裴祝虽然是个皇子,但母系低贱,平日里虽有皇子俸禄,可他无官职,没有捞钱的地方,皇子的俸禄在他这成日花天酒地的挥洒下,过的也是紧巴巴的,也是仗着身份,有很多帐不需要他付,甚至可以说,他跟这些世家子亲近,有很大的一个目的,也就是找个付钱的主儿。所以言瑞谦这个提议,可谓是正中下怀的。 龚如泉见六皇子的态度似乎有些改观,生怕坏了他的事,赶忙站起来,指着言瑞谦说道: 「哈,我看你小子是越发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承担开销就能抹平你不尊重殿下的事实?」 言瑞谦眼看就想上去和他干起来,被谢樊拉住,忍气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龚如泉冷哼一声,弯下腰在六皇子耳旁说了几句话,六皇子想了想,然后就点点头,算是准许了龚如泉所言之事,龚如泉站起身来忽然一击掌,珍珠帘就被两个清秀美人拉开,两人手中各自拿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十杯酒,龚如泉让两个美人拖着盘走到言瑞谦和谢樊面前,对他们说道: 「这里是十杯,你们喝掉,就算是表达诚意了。」 言瑞谦和谢樊再次对视一眼,谢樊还有些担忧,只见那些酒颜色各异,一看就是不同品种,要全喝下去,肯定得醉了,言瑞谦鄙视的瞪了一眼龚如泉,二话不说,就拿起了酒杯喝下。 今日本就是针对他的鸿门宴,龚如泉心里憋着气,就是想从他身上找点存在感,原本对付他,只需要上前直接动手就行,可惜今日有六皇子在场,他们动手的话,总归是有麻烦的,所以他才选择息事宁人。十杯酒而已,喝不坏身子,谁怕谁啊。 谢樊见言瑞谦喝了,也就跟着喝了起来。 十杯水酒倒是不磕磕绊绊,直接入了肚子,两人也没当场倒下,言瑞谦扶着谢樊,对六皇子告辞,可两人走到门边就觉得不对劲了,言瑞谦只觉得自己四肢软了起来,然后扶着谢樊一起,一头栽倒在地,国公府里其他公子正沉醉温柔乡中,只当他们俩是喝醉了,便没来管。 见他们倒地之后,六皇子也推开了身边的美人儿,和龚如泉一起走了过来,低声对龚如泉问道: 「真要搞臭了他们的名声,言修和谢渊要查了出来,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就算他是皇子,也不禁心里没底,若他是个受宠和有实权的皇子也就罢了,言修他们就算查出什么来,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可偏偏他不受宠,一下子对上两个权臣府邸,哪里会不心慌呢。 奈何龚如泉坚持,他和龚如泉算是臭味相投的,龚如泉在背后给他出了几个主意,算是他的军师,六皇子是挺愿意和他结交的,至少龚如泉心眼儿多,多少都能帮着他些。 第十九章 「殿下尽管放心,世家子嫖妓的大有人在,不过是自己不长进罢了,言候和世子能说什么?只会怪他们自己堕落,如何会怪到殿下身上,再说了,殿下贵为皇子,还怕两个臣子不成?」 龚如泉的话让六皇子更加心虚了,可龚如泉也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直接对旁边的两个清秀美人说道: 「去,把他们送到芳菲姑娘的房里去。李大人今晚正好点了芳菲,人还没到,就先让这两个小子尝尝香好了。」 龚如泉所说的伯爷便是那芳菲姑娘的金主,仁玉伯李涛,他一心想把美人领出去做外室,可芳菲姑娘不甘心做外室,一直拖着那李大人,平日里只要有谁敢接近芳菲姑娘,都会被李涛给暴打,若是能把这两个小子打死了,龚如泉心里的那口恶气才算是出了呢。 而且这样事情发生之后,也没有人会同情言瑞谦他们,谁让他们自己不洁身自好,到这烟花之地来和人争风吃醋呢?言修就是找麻烦,也只会找李涛的麻烦,和他们也扯不上关系。 言瑞谦和谢樊手脚松软,但意识还留着,被两个姑娘架着出去了。言瑞谦脑子还算清楚,知道这是被龚如泉算计了,酒里有问题,也不知道他想用什么龌龊的方法来对付他们,一时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不顾阻拦,直接走了的,可如今,他们糟了算计,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在这种地方流连的话,定然会拖累两府名声,龚如泉就算报了仇了。 他们给人推进了一处香风四溢的地方,一个标致的丰满美人从里屋走了过来,言瑞谦暗自叫苦。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了几声杂乱的脚步声,就只听楼中管弦乐器一律停了声音,先前还热闹非凡的欢声笑语瞬间就没了动静,只听一个声音叫道: 「南城大街所有的门子全都清扫,核对身份,若有朝廷官员,从重处罚!」 没一会儿,门就给踢开了,房间里的姑娘们吓得往旁边躲,芳菲姑娘试图上前打圆场,说道: 「哟,不是五城和顺天府的官爷吗?我们这地儿上像来规规矩矩,你们这样闯进来,可是有些……」 所谓的规规矩矩,那就是上头有人的意思,因为上头有人,所以这暗场子才能开下去,既然有人,平日里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可那带队官兵,不等芳菲说完,就一把推开了他,怒道: 「不止五城和顺天府,还有巡防营和稽查队,四处联手,今天晚上,所有南城大街上的暗场子,全都一起清扫,不是你们一家,有话牢里说去!」 这下芳菲姑娘也愣住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南城大街就是个暗场聚集的窝点,这条街上少说也有二十来家这样的暗场子,还从没听说过,谁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四处联手,一起清扫?这条街清了,不就等于清了半个京城的暗场窝点吗?谁这么大手笔?又是为了什么呢? 言瑞谦和谢樊给官兵架着出去了,头脑清醒着,知道这一去面子里子肯定都丢尽了,萧国律法中明文规定,皇族世族官员一律不能踏足这种地方,虽然平日无人来管,可一旦管了,那就是实打实的罪名。言瑞谦后悔今日前来赴约,他应该早就知道龚如泉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以为有六皇子在场,他不敢放肆,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官兵们将他们驾到一个房间里,言瑞谦和谢樊都给扔到了地上,言瑞谦恍惚间,听见那官兵对房中人禀报道: 「大人,带过来了,像是中了毒,昏过去了吧。」 言瑞谦挣扎着动一下,就觉得肩膀给人轻踹了一脚,他不自觉的转过了身子,平躺到了地上,就看见一玄色外衣的年轻男子向他走来,来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言瑞谦就看见一张意想之外的脸——裴宣。 他想发声,可软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见裴宣蹲着看了他一会儿后,就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官兵说道:「灌水。」‘ 言瑞谦不知道他想干嘛,只知道他和谢樊都给官兵架了起来,然后一碗一碗的水灌进他们口中,这滋味可是不好受,喝到第八碗的时候,言瑞谦终于忍不住往旁边吐了出来,胃里好像一下子松了,喝下的水,夹杂着胃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吐得肠子都快出来了,而另一边,谢樊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了,言瑞谦也觉得自己知觉开始慢慢的恢复了,喘着气,对淡定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裴宣说了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宣对他抬起一眼来,勾唇一笑,然后二话没说,就对身旁官兵抬了抬手,言瑞谦和谢樊就再次给人架了起来,然后拖着就往外走,言瑞谦有了点力气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他和谢樊给人从后门推了出去,一辆马车出现,两人给推上了马车,一路颠簸而去。 房间内,范文超从后头走出来,苦着脸对裴宣说道: 「你这手笔也忒大了些,这怎么收场?五城,巡防,顺天,稽查,你倒是下了血本儿,可这事儿怎么解决呢?这条街上的暗场子那可都是有主儿的,你一下就给端了,眼睛都不带眨的。」 裴宣放下茶杯,对范文超说道:「我就端了,怎么着吧?」 范文超瞪大了眼睛,往裴宣旁边一坐,说道:「你可别害我啊,其他事也就算了,可今儿这事儿太大了,我爹要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吃饱了撑得,管这闲事儿来了。再说了,就你我也想不明白呀,就为了那小子?什么情分?」 裴宣勾唇一笑:「你说什么情分,小舅子和姐夫的情分呀!他姐都找我了,我能不给她办了?再说了,这一带早就该整肃整肃了。」 范文超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为了女人一句话,他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现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今儿这事儿牵连太广,明□□中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谢馨柔和言昭华在听雨轩中等消息,两人都有些焦急,谢馨柔已经另外派出几个门房的人去巷子口看着了,真心焦之际,门房小李子回来,对谢馨柔和言昭华禀报道: 「大小姐,表小姐,不好了,官府也不知今儿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巡防营还有那个稽查队,四路人马集齐在南城大街上,从头开始清查,已经端了十几个暗场门子了,连还没开门接客的都没逃过。」 谢馨柔猛地站起:「什么?怎么挑这个时候……」转过来对言昭华说道:「你说这会是圈套吗?就为了把哥儿几个擒住,好让人知道是咱们定国公府的哥儿吗?这事儿也太大了,我得去告诉母亲和祖母啊。」 言昭华也是有些纳闷的,疑惑的想,难不成这事儿不是龚如泉做的,因为龚如泉何德何能,哪儿来那么大本事聚集那四处人马呀!哎呀,也不知道裴宣怎么样了,要南城大街被官府围了,他就是想救人也很难吧。但不管怎么说,谢馨柔说的对,这事儿已经闹大了,不是她们瞒着就能解决的,还是赶紧去告诉柳氏和顾氏,就算她们解决不了,也能提早做好心理准备,反正如果樊哥儿和谦哥儿被官府抓了现行,那两家不乱都难了。 两人急急的赶去了擎苍院,把柳氏和顾氏喊到了内间,将今日之事告诉她们知晓了,顾氏惊得当场坐下,柳氏也是焦急不已,说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你们现在才来说呢?这两个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些,居然做出这等丧德败行之事,这下可怎么好。你们要早来禀报,没准儿我还能早早的派人去把他们擒回来!如今……」 顾氏也是叹息不已,樊哥儿是她的长子,世子对他寄予厚望,若真出了丧德之事,她可怎么好啊? 第二十章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门房总管老张头就过来了,求见柳氏,进来之后,磕了头,就对柳氏说道: 「老夫人,两个公子给人用马车送了回来。」 在场众人眼前一亮,柳氏说道:「给什么人送回来?可有官兵追随其后?」 老张头摇头:「给什么人不知道,那赶车的就是个车把式,收了钱替人办事,不知道缘由,官兵倒是没见着,是送到旁门外的小巷里的,旁门守门给小的报了信儿,小的才知道的,赶过去的时候,旁门巷外只有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周围没看见其他。」 老张的话,让柳氏和顾氏不由得全都松了一口气,柳氏挥手,说道:「去去去,赶紧把那两个小混蛋喊进来,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可真就没了祖宗家法了。」 虽然话说的眼里,但看得出来,柳氏悬着的心已经落下了,不仅是她,柳氏,谢馨柔和言昭华,她们的心全都定了下来,两个小子给人用马车送回来,那就说明没摊上什么事儿,给人救了回来,只要没摊上官府的事儿,就算是逃过了一劫,待他们过来问清楚是谁救的他们,也好知道向谁报恩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灰头土脸,满身汗湿的谢樊和言瑞谦给从外面带了进来,老张头把人送到后,就识趣的带着人离开,还关上了门,谢樊和言瑞谦看着门内的几个女人,个个神色严厉,不由自主的就给跪了下来,柳氏一拍桌子,冷道: 「哼,还知道跪,闯什么祸了,自己说。」 谢樊已经虚脱了,看了看言瑞谦,言瑞谦对柳氏有着惧怕,却也知道今儿两人差点惹出大祸来,不敢怠慢欺骗,一五一十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今日一早我和樊哥儿去马房挑马,谁知道遇见了龚如泉,原我们不想理他,可他说六皇子有意结交府里的几个哥儿,让我们随他出去觐见六皇子,顺便喝顿酒,我们俩没敢驳了六皇子的面子,就去了,谁知道他们去的是……那种地方,我们知道不好,就想跟六皇子喝一杯,然后就回来,可没想到龚如泉给我们下绊子,在酒里加了东西,我们俩走不了,就给人抬到后院去了,刚看见一个女人,就听见外头官兵清扫来了。」 说到这里,言瑞谦已经尽力了,停顿了一下,歇口气,柳氏却跟着问道: 「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送你们回来的马车是谁的?」 言瑞谦歇了两口气,听柳氏这样问,才又老实回道: 「救我们的是恭王世子,他让人救了我们,给我们灌水解毒,然后就用让人用马车送我们回来了。」 柳氏和顾氏对望一眼,柳氏喃喃说道:「恭王……世子?就是你那个表弟?」 顾氏点头:「若是恭王世子,便是他了。可他怎么会在那里,还正好救了你们?」 言瑞谦也不懂裴宣为什么会救他们,刚进去被灌水的时候,他还以为裴宣要杀了他们呢,后来灌了水,意识恢复了些,他又让人把他们给架了出去,那时候,言瑞谦和谢樊都做好了给抓进牢里去的打算,没想到,却是给推上了马车,一路从南城大街后头送到了定国公府旁门外。 柳氏踱了两步,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握住了顾氏的手,说道: 「世子定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这回他算是救了我们谢言两家的命脉,这恩情说什么也难以回报。多亏你了。」 很显然,柳氏已经想通了裴宣为什么会救言瑞谦和谢樊,定是因为顾氏的关系了,心里是真心感动的。 只有言瑞谦的目光落在了若有所思的言昭华身上,言昭华正好纳闷的抬眼一看,也对上了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言瑞谦就赶忙收回了目光,心里哀嚎,外祖母这儿肯定得讨一顿打,然而还没完,到了他亲姐姐那儿,指定还有一顿教训等着他呢。 而他心里真是很纳闷,裴宣为什么要冒险救他们。柳氏她们不知道背后的一些事,但言瑞谦还是知道一点的,裴宣那家伙对姐姐心怀不轨,这回的他救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为的姐姐呢。看着柳氏和顾氏一副欣慰的表情,言瑞谦又不能冲上去告诉她们裴宣的真面目,心里也跟猫爪挠似的。 柳氏和顾氏一番欣慰之后,自然没放过谢樊和言瑞谦,柳氏让人请了家法来,每人手脚各打了二十下竹荚,两人叫苦不跌,却也没能引起同情,反而让柳氏打的更重了。 打完了之后,才让言昭华和谢馨柔两人把他们带回去修养,顾氏还说要把这事儿告诉言修和谢渊,让言瑞谦和谢樊又是一阵叫苦。 几个孩子离开之后,顾氏上前对柳氏说道: 「母亲,今儿这事儿我觉得完全怪两个孩子也是冤枉,说到底还是龚如泉从中作梗,他用六皇子做令箭,两个孩子才多大的人,哪里受得了他这般蒙骗,那六皇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也是个混不吝,生母出身舞姬,又死得早,这么多年来,他名声跌到谷底,成日里斗鸡遛狗,圣上对他早已放弃,可偏偏如今跟龚如泉凑到了一起,若是这一回不处置那龚如泉,我看还得有事发生呢。」 顾氏说的话,柳氏不是不明白,叹了口气后,说道: 「那小子是个祸害,我早就知道,只是……龚姨娘怀着身孕,国公对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上回为了龚如泉,国公不惜和修儿闹翻,我为了修儿好,才硬是压下了此事,龚如泉那儿是要处置,不过,还是等龚姨娘生产完之后再说吧。」 柳氏说完后,又对顾氏的手背拍了拍,说道: 「这回谢言两家可欠了恭王府一个大人情,世子看的定是你这个表姐姐的面子了,今日恭王妃也在,你找个机会也和她道谢,世子那里,改天你亲自备礼上门道谢,若是世子愿意,就邀他过来再小住几日,我亲自和他道谢。」 「我知道了,母亲。」顾氏嘴上这么回答,可是心里却对裴宣搭救一事存疑,因为按照刚才言瑞谦说的话,今日南城大街一事闹得极大,四处衙门全都出动,她虽然知道裴宣是在内阁做事,可他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人给他们送回来呢?若说情分的话,她和裴宣只是表姐弟,素日里有来往,也全是她巴结着来的感情,哪里就能让他替府上担这么大的罪名呢。更何况,她可不记得裴宣什么时候在政事上帮过谢家。 一年前,她曾为了谢渊能入吏部的事情找过裴宣,但裴宣当时一口回绝,连丝毫回转的余地都没有,虽然最后原因是因为谢渊的资历不够,可当时他若有心提拔两句,也是有裨益的。 当时一句未提,可今日怎的就卖了这么大个人情来呢?顾氏想来想去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但就算再怎么不可思议,柳氏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做的,顾氏回到花厅之中,寻到了恭王妃,将她单独请入了内室之中,顾氏对恭王妃诚恳道谢,恭王妃觉得莫名其妙,顾氏便将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了恭王妃,这下就连恭王妃都有些迷糊了,对顾氏问道: 「你是说,他冒着这么大的险,替你把樊哥儿送了回来?」 顾氏点头,说道:「是,不瞒姨母,樊哥儿可是我的命根子,世子素来对他期待有加,若是他出了事,不仅世子伤心,就连我们那一亩三分地的院子也要动荡不已,府里等着替樊哥儿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宣哥儿这回真的是帮了大忙。还有长宁候府嫡长子,他也一并救了回来,那孩子从小便命运多舛,这回若不是宣哥儿搭救,只怕在言候那儿也讨不来好,宣哥儿是谢言两家的救命恩人,老夫人感恩,让我定要与姨母道谢,回头我再备礼上门谢谢宣哥儿。」 第二十一章 恭王妃听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那个儿子,说好听点叫有原则,说不好听点叫绝情,可从没见过他会无缘无故帮谁的,若说为了顾氏救的谢樊,这也扯的远了些,没这情分吧…… 「你是说,他不仅救了樊哥儿,还救了长宁候府的嫡长子?」恭王妃想问的详细一些。 顾氏点头:「是,嫡长子言瑞谦,是言候与我家大姑奶奶生的孩子,从小受了不少非议,直到这两年才稍微好些,也是禁不起折腾的,世子救了他,对言家也是大恩,这个我自然会告诉言候知晓的。」 听完这些话之后,恭王妃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的纳闷却丝毫未减,要说救樊哥儿是因为情分,那救长宁候府的言瑞谦又是因为什么呢? 言昭华领着言瑞谦回到了听雨轩,带着他上楼,让染香她们关了门,两姐弟在屋里四目相对,言瑞谦不自觉的就双膝一软,跪在了言昭华面前,说道: 「姐,别生气了,我也是被害了,哪里知道龚如泉竟存了那样龌龊的心思,想让别人把我们打死,就算打不死,也要坏了我和樊哥儿的名声,这种人上回就不该放过他,直接在府里打杀了,也就没今日之事了。」 言昭华叹了口气,说道: 「只知道说别人坏,你自己又好到哪里?明知他不好,你还巴巴的上当,这能怪谁?把错推到他身上,你就没错了吗?」 言瑞谦听姐姐这么说,立刻点头承认:「是,就算他再怎么坏,可也是我自己上当的。姐姐教训你的是。我不该推卸责任。」 言昭华看着他,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说了句:「你呀!真是让我操不完的心。」 低头看了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手和脚刚才被打的不轻,她就是有心再教训他一顿,也是有些不忍心的,言瑞谦偷偷看了下姐姐,见她表情已经没有刚才严肃了,这才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姐,这次救我和樊哥儿的人是裴宣!」 提起裴宣,言昭华竭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露出不自然的样子来,言瑞谦在言昭华的脸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禁心里怀疑,是自己猜错了。 「回去之后,我会和爹说的,今日是恭王世子救了你们,看的是舅母的面子,但咱们长宁候府也不能不闻不问,爹肯定会亲自登门道谢的,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言瑞谦一听到言修的名字,立刻苦了脸,说道: 「啊?还得告诉爹呀!」 言昭华没好气的说道:「不然呢?你以为你这回闯的祸小啊,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言瑞谦低头不敢说话,心里就忐忑起来了,他爹可不会跟姐姐似的,说几句话就心软,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呀! 言昭华又说了几句教训的话,这才让言瑞谦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 一个人站在西窗外,看着那墙头的一抹翠绿,心情十分复杂,听言瑞谦所言,裴宣这回的确帮了大忙,可她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正好遇见了官府清扫,他偷偷的把人给救了回来,还是整条街的清扫都是他一手促成? 若是前者还好说些,毕竟不用担太大的风险,可若是后者,言昭华就有点头疼了,虽然她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可活了这么多年,那些事情听也听了不少,那暗场子背后都是有人的,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整治,只怕会得罪很多人,言昭华打心眼儿里不希望事情是后者。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替裴宣着想,言昭华赶忙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要瞎想,裴宣做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绝不会凭着一腔热血,一点冲动做出这样大的事情,肯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才会出手的,至少,言昭华上一世就没听说过恭王世子哪里行差踏错,出过什么大乱子,印象中,裴宣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是活在云端和人们的传说中,听到的一直是歌功颂德的事迹,除了没犯错之外,连娶妻安配之事也甚少听闻,言昭华再一次怀疑,裴宣上一世根本就没娶老婆。 想到这里,言昭华不禁抿唇一笑,又把目光落在那一抹翠绿上,然后伸手关上了窗,裴宣现在肯定不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肯定要善后的,等到事情办完,他总要回来找她,那人的本事,她算是见识过了,哪里还有拦得住他的地方呢。 可她下午就该回长宁候府了,裴宣就是回来,也不能在这里看见她了,这么想了想之后,言昭华就果断的走到书案后,拿反手写了两个字‘归去’,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体,言昭华不禁笑了出来,然后将纸折叠好了,避开院子里的仆婢,去到了假山后头那座隐蔽的凉亭,左右看了看后,确定没人,才提起裙摆爬上墙头,将折好的字条放在墙头上,用几颗石子儿压住了纸条不被风吹走,又探头看了一眼那没有动静的院落,言昭华才跳下了栏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往她留下讯息的地方看了一眼,这才回到了房中。 吃过午饭,言昭华就带着言瑞谦回长宁候府去了,尽管顾氏和柳氏一再挽留,但言昭华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回去和言修说一声比较好,柳氏和顾氏这才没有挽留,叮嘱了她几句之后,才让他们回了长宁候府。 在言修面前,言瑞谦把事情再次说了一遍,毋庸置疑,又给言修狠狠打了一顿,忍着泪,被人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言昭华在言瑞谦的院子里陪了他一会儿,给言修打了十几棍子,言昭华看的都心疼。 言瑞谦趴在软榻上,屁股下垫着软枕,看起来有点滑稽,头枕在软榻边上的高处,言昭华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东西,言瑞谦边吃边说: 「姐,虽然这事儿我的错,可龚如泉那小子太坏了,如今又有六皇子给他撑腰,只怕一次陷害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说外祖母会处置他吗?」 言昭华抽出帕子,在言瑞谦的嘴角擦了擦,说道: 「龚姨娘如今怀孕了,外祖是个糊涂的,护她跟眼珠子似的,外祖母现在就算有心收拾龚如泉都得等等,我想至少得等到龚姨娘生产了之后吧。」 言瑞谦咽下一口粥,说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四五个月吧。但这事儿是有些难,有外祖护着,就是外祖母也不能明着处置她。」言昭华想起这事儿也是头疼,龚姨娘是个狠角色,她若是不除,今后对谢家只有拖累的份。 言瑞谦苦了一张脸,说道:「哎哟,那么长时间,那可得有的罪受了,那小子有外祖护着,如今如虎添翼,多了六皇子相护,今后走路都能带着风儿了,放眼整个京城,谁还能把他怎么样啊?」 言昭华将勺子放在碗里,说道: 「遇到事情别总说这些丧气话,有事儿解决事儿就是,说再多有什么用?知道他厉害,今后就当心着些,你不去惹他,他还能到府里来惹你不成?有的时候做人得硬气些,就算他有外祖和六皇子撑腰那又怎么样?外祖和他不过是一张保命符的关系,外祖不能因为他把你怎么样吧,六皇子就更不必说了,自己都是个泥菩萨,和他就是酒肉朋友,平日里出面出面可以,却也不可能真的为他出手做什么,他一个皇子敢豁出命,豁出一切跟你斗?这买卖合算吗?他没那么笨!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长宁候府嫡长子,虽然还不是世子,可也是早晚的事情,遇事别前怕狼后怕虎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出息。」 第二十二章 言瑞谦被言昭华训了,也不敢说话,关键是知道姐姐说的都对,脑中也豁然开朗,他一直怕的,不就是有外祖和六皇子的□□加持的龚如泉吗?可仔细想想,他不能把龚如泉解决了,可龚如泉也同样没法解决他呀!只要他自己不自寻烦恼,龚如泉总不能提到来杀他吧。若是真来了,那还就正好了! 郑重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知道了。」 言昭华摸了摸他的后脑,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做自损身份的事情,凭的叫人瞧不起,名声这东西一旦毁了,你想再弄回来就难如登天了,所以今后做事做人都要克制,多想想事情的后果,别跟个愣头青似的,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严重。」 「我知道了,姐。」言瑞谦可怜巴巴的看着言瑞谦手里的碗,莲子粥还没吃完,他从早上开始,肚子里就没什么货,喝了酒,灌了水,又给削了两顿,早饿的不行了。 言昭华白了他一眼,知道他今天也是够折腾,道理要一句一句说,也不能急于一时,现在的言瑞谦,比上一世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上一世的他长久受到冷落,以至于性格偏颇,愤世嫉俗,听不进人言,唯一的亲姐姐又是个糊涂的,所以,上一世他身边也没个约束教导他的人,以至于落得被赶出家门,潦倒一生的下场。 喂了言瑞谦吃下三碗粥,他还想吃,言昭华不敢喂了,安顿好他才回自己院子里去。 华灯初上,看着府里的灯笼高挂,抬头月朗星稀,夜幕降临之后,暑气便不在浓厚,偶尔有风吹来,还能闻见空气中弥散着烟囱里的万家烟火气息,平静的心才能感受到这种平凡的幸福。 言昭华回到青雀居,染香和青竹给她去拿饭,言昭华趁着这时候,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出来,让染香她们把晚饭放在窗边,然后就出去。不管是前世今生,言昭华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上一世她是不得不活在那种紧绷的环境中,而这一世,她想开了许多,更加知道怎样让自己舒服。 在窗户旁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肚子有些饿,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心头有数,回头一看,果然是他,在看见他嘴角那一抹微笑的瞬间,言昭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自从将裴宣和黑衣人的印象重合之后,她悬着的一颗心,就终于落定。 四目相对,仿佛有种跨越几十年后,初相见的意思。 裴宣勾唇笑言,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对视:「不给我倒杯茶?」 言昭华低下头,湿发一缕垂下,她倚靠在窗边,一阵夜风吹过,将她的丝制长衫吹得起了涟漪,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四肢修长,皮肤白皙,倾城美貌,又是这绝妙身姿,裴宣不禁又一次感叹神奇,这样的皮相之下隐藏了聪慧,果敢和有趣,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那种心机深重的女子,可当他一点一点将她剖析开,才发现,她所有的心计都是为了自保,他所痛恨的不是心计,而是恶毒,他见了太多阴私之事,笼统的感觉女子太聪明不是好事,但遇见了她才让他明白,一个聪明的女子,竟是这样让人心动。 缓缓走过来,坐在了裴宣的对面,言昭华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白水,说道: 「没有好茶招待,将就喝些。」 言昭华瞧他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衣裳,可见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回去,裴宣也确实渴了,接连喝了两杯,言昭华这才问道: 「事情怎么样了?今日怎的官府也出动了,你救了他们回来,可有留下把柄?」 裴宣见她双眸雪亮,眼眶里满是神采,想起那天晚上她眼中含雾的模样,不禁喉头一紧,赶紧调开了目光,说道: 「那一带乌烟瘴气的,是该好好的清扫一下了。」 言昭华讶然看着他,问道:「你是说今日之事是你所为?」 裴宣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看这件事?」 言昭华垂眸想了想,回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反正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对你有所连累罢了。既然无事,那我便无需担心了。」 裴宣将两人面前的食盒推到一旁,凑近了些言昭华,神采奕奕的说道:「你担心我?」 言昭华羞赧一瞪,别开了目光:「别不正经了。好好的正经话题都被你给带歪了。」 裴宣却不依不饶:「在外面正经多了,见了你就不由自主的不正经。」 「你还说!」言昭华的面色微微一沉,似乎就沉到了裴宣的心里,摆摆手,老实解释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没事儿,我本来就是替皇上做事的,南城大街那些暗门子的背后都有势力,好长时间不清理了,这些势力分布都不能明了,只有强力清扫一回,才能把后面的人看清楚,知道谁和谁的关系如何。」 言昭华听他解释的相当简单,点头说道:「这个我懂,就是借由这件事,看看哪些人私下有利益关系,的确是个高明的方法,这样无需刻意刺探,他们就能自己暴露出缺点来。」 裴宣赞许道:「不错不错,你这脑瓜子可比很多人灵光多了。怎么样,我这么能干,咱们那三日之约是不是可以提前回答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言昭华简直气结,刚才还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变味了,又羞又恼,可却对他也无可奈何。 拿起一旁的食盒放到二人中间,说道:「我还没吃饭,你呢?」 裴宣低头看了一眼打开的食盒:「我也没吃,不过,你就吃这些?」 不等言昭华反应过来,裴宣拉着她的手,说道:「换身衣裳,我带你去呈祥楼吃八宝酱鸭,他家的酱肘子也不错,还有杏花羹,桂花酿。」 言昭华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出,出去?我这个时辰怎么出去呀。」 裴宣笑着指了指他进来的窗户,说道:「只管去换衣裳,我保证悄无声息给你带出去,然后吃完了就送你回来。」 「可,可是……」 言昭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裴宣推着去了屏风后,说道:「你换衣裳,我在外面等你。别愣着了,还要我给你找衣裳?」 「不不不。」言昭华吓得赶忙摇手,裴宣就从屏风后出去了,言昭华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偷偷往外面看了一眼,裴宣已经站到了离屏风最远的书房里去,正背着手在她的书架上看着呢。那清俊的背影,秀颀如松,言昭华脑子一热,居然也就说服了自己。 换了一身外出的简便服侍,湿发也差不多干了,便随意挽了个堕马髻,用珍珠点缀着,拿上帷帽,去到了裴宣身后。 裴宣回头看着他,笑容如朗月般,看的言昭华不禁低头心跳不已,拿着帷帽的手都有些发抖,理智告诉她,一个大家闺秀,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也不知为何,她就想着放纵一回,只因陪她放纵的是他。 感情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也许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对眼前这男人,早已种下了情根。 言昭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跟着一个男人,偷偷摸摸走街串巷的疯玩儿,这是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裴宣带着她去了呈祥楼吃饭,饭后又带她去长安街转了一圈,此刻她们俩正站在长安街尽头处的华亭桥上,看着整条灯火辉煌的长安街,感受着万家灯火的气息,桥上没有人,言昭华站在最高处,桥上的风吹荡着她的帷帽,裴宣没有像她一样眺望远方,而是背靠着桥墩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第二十三章 言昭华一转头就看见他炙热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完全吸引了,再也挪不开目光,裴宣看着言昭华隐隐约约的侧脸说道: 「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直到遇见了你,在遇见你之前,我都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言昭华讶然问道:「孤独终老?」 印象中,上一世她的确没有听说过裴宣娶妻的事,但如今第一回听当事人提起,还是有些震惊的。 裴宣点头,认真的说道:「是,若遇不到喜欢的人,勉强成亲又有什么意思?我虽出身勋贵,却看透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后宅之事,不想今后的生活都活在虚假之中,若遇不到一个值得我倾心相对的,我宁可孤独终老。」 言昭华定定的看着裴宣,一会儿后才说道: 「你的想法和其他男人有些不一样。他们要的不是真情实意,而是妻妾成群,你要的却是倾心相对。」 裴宣爽朗一笑,令整条长安街的灯火都为之失色,言昭华看呆了。而他接下来的话,让言昭华更加惊讶。 「猪狗牛羊也是妻妾成群的,人之所以是人,得做一些和猪狗牛羊不一样的事情吧。」 言昭华哭笑不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裴宣的话了,裴宣见她惊讶,不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说道: 「觉得意外吗?」 言昭华温顺的低下头,乖乖的样子让裴宣笑容更深,桥上有行人走过,看见这两人的模样,尤其裴宣又是那样出色的俊貌,纷纷侧目猜测,这是谁家的小夫妻出来游玩。 裴宣牵了言昭华的手,说道:「我会用时间证明,我所言是真,上回也不是故意要轻薄你,只是我瞧见旁的男人对你动了心思,一时着急才做出那样的事,我平常不那样的。」 言昭华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想起那晚他的霸道,不由红了脸颊,呐呐说道: 「哪里有旁的男人对我动心思了,再说了,我也不是谁对我动了心思,我就喜欢谁的。你大可不必那样。」 裴宣看着她,抿了抿唇:「虽然那晚有点冲动,但是我不后悔,我既然喜欢上你,就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有能力和自信,能成为你的倚靠,能给你一辈子幸福,所以才会做那样冲动的事情,我知道我的想法有点极端和自私,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可是你还小,对男女之事很懵懂,我若不早些告诉你,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意呢?」 言昭华的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沉寂多年的心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激烈的跳动,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男女之情,虽然她活了两辈子,裴宣说他没有遇到过让他心动的女子,所以宁愿孤独终老,都不会随意婚配,而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是男子,言昭华是女子,上一世的命运掌握在谢氏手中,婚嫁之事,自己做不了主,只能跟骡子马似的,让人随意配了人家,若是她自己能做主,也和裴宣是一个想法的。 希望找一个喜欢自己的,自己也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不需要有多高的门第,不需要有堆积如山的钱财,只要两情相悦,便是最好时光。可惜,她上一世没有等到。 「我做的这一切,不是逼迫你,而是在争取,我希望给你最好的,让你看到我的心,你还小,可以不必急着回答我,但是答应我,在你开始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请第一个想到我,好吗?」 裴宣的目光太闪亮,让言昭华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已经不小了,对于感情这种事情,已经憧憬太多个年头,以至于真的感受到之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只要稍稍冷静下来,她就能看分明自己的心。 她对裴宣也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了关注的意思,只不过两人身份悬殊,她没有敢往那方面去想,可是直到裴宣和她表白,那个时候言昭华才敢正视自己的心,裴宣对她来说是个奇迹,是个她以为自己不能拥有的奇迹,如今奇迹就在她面前,等着她伸手去抓,若是她再迟疑,是不是这份奇迹也会跟着消失呢?如果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奇迹的话……她会舍得就此松开吗? 「我……」言昭华沉吟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已经不小了。」 言昭华的声音很低,可裴宣却不怀疑自己听错了,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是狂喜,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子的回应可以让他这样激动,弯下腰,按住言昭华的双肩,裴宣迫不及待和她确认道: 「你的意思是……」 言昭华咬着唇,犹豫片刻后,说道:「我的意思是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晚一些,我的丫鬟们就该怀疑了。」 裴宣却是不放手,不想让她回去深思熟虑之后再改变主意,既然开了口,那就要说个清清楚楚才行。 「你是答应我了,对不对?」 裴宣的问题让言昭华紧张不已,再不敢说什么话,只是羞怯的低下了头,裴宣再次追问:「你给我个确切答案,哪怕点个头,让我知道就好。」 言昭华微微一挣扎,便往旁边转过身去,从未体验过少女的扭捏娇羞,本以为这些情绪离自己很远,可没想到,现时现刻就让她体验到了。 又低声说了一句:「还有什么不确切的?」 听到她这样说话,裴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调转目光看向了河道两旁的长安街,就连盛夏后的暑气都不觉得讨厌了,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甜丝丝,软糯糯,将他平日里那些果决干脆全都抛诸脑后,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和她一起站在这里,哪怕地老天荒也好。 言昭华偷偷往旁边看了一下,裴宣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虽隔着一层纱帘,可从没有一刻,有现在这样靠近。 裴宣深吸一口气,就好像了了一个心思般,百般不舍的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言昭华抬头看了看他,小声问道:「那我们……」算是什么,这几个字言昭华想了又想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她虽然喜欢看话本子,羡慕书中那些书生小姐们心意相通,冲破礼教的做法,可那毕竟是话本子,现实中她还是没法接受与男人婚前私自来往,虽说是答应了,可到底答应了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我们就算是确定了关系,就是各自婚嫁的第一人选,你现在身上还有孝期,我不便上门提亲,这段时间,我们就正常相处。」 裴宣的话让言昭华羞得不敢抬头看他,最后还是仗着有面纱遮面,言昭华才从唇边挤出一句话来: 「那……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还会做吗?」 这下裴宣倒是有些愣住了,但也没怎么迟疑,郑重对言昭华说道:「那种事是情之所起,是自然发生的,但若是你不愿意,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强迫,但若要我承诺一定不碰你,那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肯定做不到,承诺了也是假的,不过我敢保证,婚前最多就是那种程度,绝不会再往下发展,更深入的行为,我们……额,留着婚后做好了。」 言昭华耳中听着他说这样露骨的话,真的好想钻到地洞里去,耳朵根子火辣辣的,渐渐延伸到了全身,虽然裴宣的话听着露骨,但也算是中肯了,若他满口承诺,反而让言昭华不敢相信,他这样把关系说开说透,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见言昭华低头不说话,裴宣也有些紧张,说道: 「我,我能做的承诺就这些了。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婚前和我接触,我……也会为你尽力控制的,你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说的话也许太直白了,但我真的没有恶意,你要相信我,我很尊重你,不愿意让你感觉到丝毫委屈。」 第二十四章 这样急于解释的裴宣,言昭华还是第一次看见,抿唇想了想后,才给了他一句定心丸式的回应: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没有单方面承诺的道理,我既然答应你,就是做好了准备的。我不太会说话,对人也不知道软和,但我相信,只要两人不断靠近,不断融合,相互尊重,也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所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裴宣听了这些话,真是觉得自己没有挑错人,他对感情真的很挑剔,挑剔到一点点都不愿将就,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让他感觉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值得,为了她浅浅一笑,柔柔一句,就算要他付出再多的艰辛他也愿意。 这是他的想法,没有奢求会有人理解,他想着,哪怕就是单方面对她好,他也心甘情愿,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世家侯府出生的女孩儿,也能有如此豁达的勇气,这对一个深受礼教束缚的女孩儿来说真的很不容易,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更多的肯定是要来批判他的风流,但他只是说了些实话,不想用虚假的谎言欺骗她,没想到,她一点都没有怀疑,反而很快就消化了,认同了,并且说出这一番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话。 这些话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儿都不会这样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因为她们在意更多的是自己的名声,自己的矜持,就算对你有意,却也很少敢直面表达出来的。裴宣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毫不娇柔做作的纯粹,敢于说出想法,不虚伪,不欺骗,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个决定的人。他相信,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爱情的话,也会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就为彼此这份真诚。 裴宣又带着言昭华从集市里掠了一圈,然后才送她回去。 言修从德胜楼走出来,马车已经在门前等候着,德胜楼位于长安街的东侧,临水而建,供客雅聚的极佳场所,今日言修在此宴请户部的一干同僚,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瞥了一眼,看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姑娘,站在一个面具摊位前,那衣裳和背影,都像极了他的大女儿言昭华。 她的对面有一个高瘦男子脸上戴着个钟馗面具逗她开心,正想定睛看那女孩儿转身的时候,同僚们纷纷出来和他告辞,一番寒暄告别之言后,言修再把目光转回那个面具摊位时,那对小年轻男女已经不在了。 宾客们全都散去,堰伯上台阶来对言修说道: 「侯爷,您今儿晚上喝了酒,要不别骑马了,坐马车吧。」见言修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堰伯又问:「侯爷在找什么?」 言修纳闷至极:「我……好像看见大小姐了。跟一个男人……」 堰伯也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言修所说的这件奇事,笑道:「侯爷,您说什么呢?这个时辰,大小姐早歇下了,就是没歇着出来了,也不会和一个男人走在大街上呀!定是您眼花瞧错了。」 言修捏了捏眉心,想想堰伯说的话也对,他的女儿他知道,不是那种让人不放心的孟浪性子,安分守己,从不做那自损名声之事,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定如堰伯所言那般,他喝了些酒,有点眼花糊涂了。 摆摆手,说道:「确是我看错了。回吧,不坐马车,骑马正好醒醒酒。」 堰伯领命下去让马夫牵马过来,扶着言修上马,言修夹了一下马肚子,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确定没再看见先前的两人,这才缓缓策马前行。 言昭华被裴宣压在一处暗巷之中,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要不是裴宣机警,发现了德胜楼前的言修,提前拉着她躲起来,这个时候,只怕她已经给言修提溜着回家去了。 扯了扯裴宣的衣袖,裴宣才把捂在她唇边的手松开,言昭华呼吸了两口气之后,对裴宣问道:「我爹走了?」 裴宣探头看了看:「走了。」 「你说我爹看见咱们没有?」言昭华担心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裴宣摇头,说话安慰:「没有,若看见了,肯定会过来找的。」 言昭华听到这句话,想想也对,才稍稍放心的抚了抚胸口,裴宣见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恨不得把她压在墙上,狠狠的再亲几口,让她变得更可怜些……被自己这个禽兽的想法逗笑了,摇摇头,裴宣正色说道: 「我赶紧送你回去吧,以防万一。」 青雀居主卧的后窗被从外面打开,言昭华从外面翻进了房间,看着仍旧站在窗户外的裴宣,摘下了头上的帷帽,只是用一双比繁星还要璀璨的双眸盯着裴宣,裴宣心中一动,克制住把她拉到身边来的冲动,摆手对她说道: 「我要走了,这几天有南城大街的事要处理,估摸着得闹十天半个月,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来找你。」 言昭华羞怯的点了点头,裴宣对她招招手,言昭华稍稍犹豫后,便走了过去,裴宣牵起了言昭华的手,低头反复看了两眼,就像是块软玉似的凉滑动人,忍不住垂首在言昭华的手背上亲了一口,言昭华羞赧的转过了头,裴宣抑制住满心的不舍,又在言昭华头顶揉了揉,然后才说道: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言昭华抬头看他,抿唇说道:「小心着些。」 两人依依道别之后,裴宣才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言昭华将窗户关上,回到房里看了一圈,就赶忙回到屏风后,换上了之前的睡袍。 言修从外面回来,正要回书房,想来想去还是想到青雀居中看看言昭华,先前他在集市上看见的背影实在太像了,让他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虽然已经确定不可能是自家女儿,但言修还是想来看看,大小子今日闯了祸,给他罚了,出手挺重的,正好可以去问问他情况如何。 来到言昭华的院子里,看见她房里的灯火还亮着,就没让仆人通传,自己来了她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昭华,睡了吗?」 言昭华正好卸了发钗和散了头发,听见敲门声简直吓得三魂不复七魄,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己的脸上,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镇定的开声: 「爹,我还没睡呢。」 然后站起身,走到门边去,深吸一口气后,恢复从容,抬起门闩,将门打开了,还没来得及换居家衣裳的言修就站在门外,言修将言昭华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实是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不禁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无奈。 言昭华说道:「爹怎么来了,我正想睡呢,您进来吧。」 言修哪里能说是因为自己喝酒眼花,在外面看见个与她相似的背影,特意来看她在不在的呢。点着头,负手而入,问道: 「我就坐一会儿,问问谦哥儿的情况。」 言昭华松了口气,笑着将言修领入了她的小书房,说道:「谦哥儿吃了些东西就睡下了,爹去瞧过他没?」 言修坐在言昭华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没去瞧他,这小子今儿闯了这么大的祸,打他都是轻的,不下手重一点,他永远不知道事情严重。」 言昭华坐在一旁细细听着,言修靠在椅背上,看着言昭华桌上写的字,随手拿起来看看,继续说道:「不是我下手重,是那小子太不成器了,我都替他把世子的名请下来了,和封你县主的旨意过两天就要下来了,他居然还给我捅出这么大篓子,今日若不是恭王世子相救,他真给人算计去了,别说他一个人了,就是咱们长宁候府也得受他的牵连。」 言昭华听言修这样说,也是惊讶:「旨意要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这件事情,言昭华是真的不知道,言修替她请封县主的事,之前还听过一些,可替言瑞谦请封世子,还是一次听说。言昭华可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言修到把言瑞谦赶出侯府为止,都没有提过给他请封世子,看来上一世,言修对言瑞谦也是失望透顶了,可她一直都觉得言修是不喜欢言瑞谦的,但现在想来,也是上一世的言瑞谦实在不长进的缘故吧,这一世他才稍稍表现出了一点要好的架势,言修就松口给他请封去了。 突然有点想哭,上一世她糊涂,被谢氏戏耍的团团转,言瑞谦无人教导,好好的苗子给养坏了,她被谢氏草草嫁人,言瑞谦被算计的赶出了侯府,言昭宁和言书彦却取代了他们的一切,在言瑞谦被赶出侯府之后,言修就给言书彦请了世子,从此之后,谢氏母子三人,气焰更是嚣张,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潦草一生。 言修见言昭华眼底含泪,于心不忍:「我知道从前是爹对不住你们。我一心政事,总想着往上爬,把你们都交到谢岚手中,让你们姐弟吃了不少苦,马上圣旨下来了,你有了县主名号和食邑,谦哥儿做了世子,你们俩将来更要举止谨慎,切不可做那等损名坏义之事,谦哥儿那儿,我这两天就不去看他了,你多去走走,把这些道理剖析给他听听,让他再长进一些。我知道他不愿意学文,也确实没那天分,但不管怎么说,这几年的应试他还得参加,不求他考多好的名次,只希望这两年别忘了还有读书这回事,等过了两年,他大了,然后再决定今后做什么吧。」 「爹一直都知道,谦哥儿想弃文从武?」言昭华很是意外,一直都以为言修对家里的事情漠不关心的,可是这个男人只是用他自己的方法,默默的关注。 她上一世,多恨言修的无情,觉得他好、色成性,对子女也是不闻不问,可如今她也有些明白,之前他是把教导子女的责任交给了谢氏,因为谢氏在被揭露真面目之前,的确算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府里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子女也没有传出苛待之事,言修一心政事,只要家里不出事,他自然不会特意盯着,直到谢氏出事之后,他可能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多不足,而没有了谢氏的他,对府里诸事也就开始关心起来了。 「我哪会不知道。那小子在兵部演武场如今也算是个小人物了,那些兵部的家伙都跟我这儿说了多少回,将来一定要让谦哥儿去兵部,可他到底还小,我就给压着,是不想让他彻底放弃学问,他这些学问功底不扎实,将来兵法策略都看不懂,难不成真当一辈子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吗?」 言修看起来今晚定是喝了不少酒,言昭华觉得,他平日里就算开口说话,也不会和她说这么多,夜静谧而漫长,父女俩在书房里说话,此情此景,让言昭华感到了无比的平静。言修的坦白,解开了她心里一个又一个的结,从前觉得自己可怜,娘死爹不爱,但如今听了言修这些话,言昭华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疼爱的。 「这些道理,他应该能明白,他和我从小就不对付,他刚出生那几年,我确实讨厌过他,觉得是他害死了你娘,对他也是缺少关爱,他恨我是应该的,可这些年,我也走了出来,试图和他修好关系,却发现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再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修复关系的时候了。你是他的亲姐姐,看得出来,他对你十分信服,你说的话,他肯定能听进去,平时你多劝着。」 言修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感伤了。 言昭华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干脆换个话题,问道: 「谦哥儿那里,我自然会尽一切能力督促的,可现在还有宁姐儿和彦哥儿的事情,如今我和谦哥儿有了册封,可他们俩身上什么都没有,我怕宁姐儿知道后,又该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听言昭华提起被他罚禁足的言昭宁,言修又是一声叹息,摇头说道:「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小时候只觉得她可爱,却没想到心胸有些狭窄……」沉默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她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你和谦哥儿的事,是我的意思,他们俩就是不平,也只能如此。」 言昭华低头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我就是怕因为这个,今后兄弟姐妹之间有隔阂,若是再闹出什么后院的纠纷来,实在不是好事。」 这句话,言昭华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故作大度,只是想提醒一下言修,言昭宁和言书彦不是那么大度的性子,将来若是因为这个而闹出不愉快,可千万别把责任算到她和言瑞谦身上。 言修只当言昭华是体恤言昭宁和言书彦姐弟,满怀欣慰,对她说出了实话: 「这个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虽然不能再给他们请封世子和县主,但也没打算多亏待他们,我私库里有几处闲置的院落和庄子,还有十几家上了规模的盈利店铺,原本是给你们四个孩子平分的,如今你有了你母亲的嫁妆,谦哥儿做了世子,将来长宁候府大部分产业全是他的,我说的这些东西,就分给宁姐儿和彦哥儿吧。」 言修所说的这些东西,虽然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言昭华也能听出这里面的价值来,几处闲置的院落和庄子,定然不会小,十几家店铺,都是盈利上了规模的,她这两年理着谢薇的嫁妆,里面那些店铺里所谓盈利的,上规模的,每家店铺,一年少说也有几万两的收益,言修将这些东西给言昭宁他们,只要他们姐弟不乱挥霍,那下半辈子吃穿绝对是不愁的。 若说心里不酸,是假的,毕竟上一世言昭宁和言书彦夺走了她和谦哥儿的一切,而她和谦哥儿却没有他们这一世的造化,还能让言修私下照拂着。不过,这也可见,言修对谢岚的这两个孩子,还是相当上心的,言书彦年纪还小,她平日也知道些言修对言书彦的关照,那绝对比对言瑞谦要亲近多了,有好几回她都听说言修亲自在书房里教导言书彦文理,而言昭宁上回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若是被言昭宁和龚如泉做成功了,现在她言昭华就是个京都城中人人嘲笑的笑柄了,有没有命另说,名节毁了,等于毁了一切,可言修也只是打了言昭宁一顿,禁足三个月罢了,可见谢氏对言修的影响多少还是有点的,至少在两个之女的关照方面,一点都不输给言昭华和言瑞谦。至少,言昭华不敢保证,如果是她做出言昭宁所做的事情,言修会不会这样‘从轻发落’,并且还替她担心今后生计。 不过,这也难怪。 言昭华和言瑞谦两人的性子都比较硬,不像言昭宁他们会看眼色,懂得示弱撒娇求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就是这个道理,言修心里肯定会多照拂牵挂一些这样的孩子。 浅浅一笑:「我和谦哥儿得到的比这些多多了,那些东西,父亲尽管拿去给宁姐儿和彦哥儿,我作为他们的长姐,等到宁姐儿和谦哥儿成亲的时候,也会另外给他们些,只希望他们今后也能过的好些。」 言修看着这个懂事的女儿,又是一声欣慰的叹息,说道: 「你有这个心已然很好,不需要你们再出什么,宁姐儿和彦哥儿要是能有你一般懂事,我也就不必操心了。」 言修喝了酒,难得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说着说着,就感伤起来,盯着手里言昭华写的字帖看,良久才开口说了一句: 「你的字,比从前进步多了。」 第二十六章 言昭华正开着小差,听言修这么说,才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他,言修说完之后,就把言昭华的字帖放在桌上,然后扶着椅背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说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言昭华亦起身相送:「好,那女儿送爹爹出去。」 言修摆摆手:「无需无需,我自己走就行了。明儿去看着谦哥儿,别让他这几天再惹什么事儿了。我明日也备礼去恭王府道谢去。」 言昭华听到‘恭王府’三个字,耳朵一热,让自己镇静说道:「哎,知道了。我明儿一早就去,谦哥儿这回受的伤,估摸着好几天都起不来,不会出去惹事了。」 言修听言昭华的话,也是没忍住,嗤笑出来:「哈,让他吃多点苦,今后才不会做事不动脑子,给人牵着鼻子走,就是这下场!我走了,你进去吧。」 言昭华站在门边,看着言修离开,背影形单影只,实在孤单,他今年才三十多,身边除了几个妾侍,没有正妻照料,今后也不是个事儿啊。但这些事情,言昭华可不想替他操心,她虽然对言修有了些许改观,但却不代表会愿意替他张罗这些事情,也确实不是她该插手的。 谢氏已经死了两年多了,若言修不是出征打了两年多的仗,也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另娶正妻了,现在嘛,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言昭华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希望言修这回眼光能好一些,别再娶个谢岚那样的进门就好。 关上门之后,言昭华就熄了灯躺到床铺中去了,看着透着微光的承尘,言昭华睡意全无,满脑子浆糊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想起上一世的各种事情,一会儿又想到了裴宣,再过一会儿又想到了谢薇和谢岚……总之,一个晚上虽然都闭着眼睛睡着了,却睡得很不踏实。 不过,第二天一早也不觉得有什么疲累,早早起身之后,就亲自去厨房熬了些青菜鲜肉鸡丁粥,让染香去厨房拿了一屉大肉包子,端着就给言瑞谦送去了。 去的时候,言瑞谦正让两个小厮扶着他,看样子是刚去恭房,言昭华退到门外站了一会儿,小厮给言瑞谦料理好贴身的事情,才走出来请言昭华入内。 言瑞谦继续趴在软榻上,对言昭华招手,说道:「我肚子都饿扁了。」 言昭华亲自拿着东西过去,言瑞谦掀开笼屉就拿起两个大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啃起来,正吃着,就听外面小厮通传: 「大小姐,二公子,四公子求见,说来探望二公子。」 言昭华和言瑞谦对视一眼,言昭华对外说道:「请四公子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言书彦就提着一只食盒走进来,看见言昭华,走过来给言昭华行礼:「大姐也在。」 「嗯,刚到一会儿,彦弟来探望谦弟吗?」言昭华对还没长成的言书彦没有恶意,耐着性子和他说话。 言书彦生的眉目清秀,满身的书卷气,容貌也算是出色,若是言瑞谦没晒黑之前,言瑞谦更加秀气些,可如今言瑞谦不仅晒黑了,还练得颇为健壮,言书彦与他相比,自然就更加清秀俊美。 但无论他生的模样如何,言昭华都对他很难产生好感,上一世的种种仇怨,她可还没忘记呢,并且不打算忘记,准备时刻藏在心中,提醒自己要警惕。 「听说二哥哥被父亲责罚的挺重,都不能下铺走路,我一夜都没睡着,三姐姐也是,特别想来看看二哥哥,但无奈父亲对三姐姐有禁足令在,她来不了,就只好让我带些她做的点心过来。」 言瑞谦还在吃包子,呼噜呼噜喝着粥,对言书彦的话只点点头,没说什么,言昭华替他开口道:「你们有心了。不是什么娇娇小姐,他做错了事,本就该罚。」 言书彦同情的看了一眼言瑞谦,说道:「唉,父亲下手也太重了些,我就只是听下人说起,都吓得汗毛竖了起来,大姐姐,父亲素日最听你的话,你去劝劝父亲,让他别罚二哥哥了吧。大家都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脉,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多好,何必要在家里打打杀杀呢,你说对不对?」 言昭华挑眉看着言书彦,又一次为自己的糊涂而叹息,言书彦和言昭宁从小就这样搬弄是非,玩弄心计,可她那时却被谢氏蒙蔽洗脑,以为他俩是纯洁无暇的善良孩子,其实只要脱离了谢氏的洗脑,那两个孩子的品行肯定是藏不住的。 表面却说:「彦弟说的对。我和父亲说过了,他也知道昨日对你二哥哥出手太重,这不一大早的就派人来吩咐我给你二哥哥煮这些早饭吃,早知道三妹妹起得早,我就多睡会儿了。」 言瑞谦的小厮接过了言书彦手里的食盒,言书彦满脸天真的笑容,亲昵坐到了言瑞谦的床边,关切的问东问西,言瑞谦只是吃东西,偶尔回个一两句,言书彦留了一会儿后,也就走了,他一走,言瑞谦就把手里的碗放了下来,呼出一口气,说道: 「哎哟我的妈呀,终于走了,再不走,我得连盘子一起吃下去了。」 言昭华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说道:「为了这个吃撑了,值当吗?」 她带了一瓦罐的粥,一笼屉大肉包子,共六个,这小子居然一口气吃的差不多不剩了,若是言书彦再多待一会儿,没准儿瓦罐里还剩的那碗粥他也能喝下去。 言瑞谦撑着手臂,不顾形象,跪爬在床上揉肚子,言昭华看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不雅观,站起来就对着言瑞谦的屁股和后背拍了两下,正好拍到他的伤处,言瑞谦疼的嗷嗷作响,眼泪汪汪的控诉言昭华的心狠手黑。 不理会他那二货模样,言昭华转身走下脚踏,将小厮全都屏退之后,才对言瑞谦又说了一句: 「父亲已经给你请封了世子。」 言瑞谦正在揉肚子打饱嗝,听言昭华的话之后,才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良久才发出声音: 「哈?替我……请封?」 言昭华看着言瑞谦,点头说道:「是啊,替你我都请封了,你为世子,我为县主,这与侯府晋升一等,全都是爹在南疆拼杀回来的功绩,所以在圣旨还没下来之前,咱们都别出门去了,这段时间经不起折腾,这事儿也就我们知道,未曾一定之前,千万不要外传。」 言瑞谦依旧没反应过来,眨着眼说道: 「我,我不外传,不外传。可……可这事儿靠谱吗?」 言昭华横了他一眼,说道:「昨儿晚上爹去我院子里,亲自和我说的,你觉得靠谱不靠谱?」 这句话就像是保证一般,让言瑞谦重新栽入了软枕之中,表情有些惊喜后的空洞,言昭华看着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从小到大,这孩子都缺乏自信,身边的人对他不是冷漠就是厌烦,也许他自己也偷偷想过,长宁候世子的身份最终会落在谁身上,一般侯府的嫡长子都不会有这个怀疑和困扰,可长宁候府不一样,言瑞谦这个嫡长子,表面上并没有言书彦那个嫡次子受宠,若是谢氏还在的话,几乎大半的人都会认为,长宁候府世子将来会是嫡次子的,嫡长子不入众人眼,做炮灰也没人同情。 所以,当言昭华对言瑞谦说了这个消息之后,言瑞谦的心情肯定十分复杂,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两下,言昭华起身说道: 「行了,你也别多想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顺其自然就好,不需要你刻意去做什么,说什么,你这两年的举动,爹都看在眼里,他还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轻易更改。等到圣旨下来之后,咱们侯府就正式步入一等的行列,那个时候,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要比现在更加谨慎,所以既然爬上去了,就要竭尽所能站稳脚跟,要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 第二十七章 言瑞谦听言昭华说话,两只手抱着软枕,依旧处于神游状态,言昭华知道,他得过一会儿才能消化这个消息。 言书彦从言瑞谦的房间出去之后,就直奔言昭宁禁足的院子,言修只是禁止言昭宁出来,但外面的人想进去看她还是可以的。言书彦去了之后,就给带到了内间,言昭宁现在对她院子里的人谁也不相信,就把人全都赶了出去,独留言书彦两人,急急问道: 「怎么样?他伤的重不重?」 言昭宁清减了一些,看起来比从前更加艳丽,只是脖子处缠着丝绫罗,因为脖子后有一道比较明显的鞭痕,直到现在都没法消失,可见言修当时对她下手有多狠。 言书彦给拉着坐到了椅子上,对言昭宁答道:「伤的好像挺重,都没法坐起来,只能趴着,我去的时候大姐姐也在,是给他送早饭去的。」 言昭宁听见言书彦说‘大姐姐’这几个字,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说道: 「她也去了?哼,哪儿都有她。」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得不说,言昭宁的容貌也是越来越出色,正如当初威武候夫人所言,只要和谢家沾了边的姑娘,全都生的肤白貌美,各有特色,言昭宁是艳丽,言昭华是清雅,却没有谁能够否认,言家双姝容貌出众。就连言昭宁此刻撇嘴的动作,若是旁的姑娘做出来,只会叫人倒尽胃口,可言昭宁这样的美貌女子做出来,居然还别有异样的风情,又继续说道:「你可探听到,父亲为何要罚二哥哥?」 言书彦失望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去了多长时间,二哥哥就吃了多长时间的早饭,他胃口怎么那么大啊?胡吃海塞的,没个节制。」言书彦对言瑞谦能吃掉那么多东西表示讶异,觉得不可思议,从前他和二哥哥都是一起读书的,两人体格也差不了多少,全都是瘦瘦踉踉的,可二哥哥自从去了什么兵部的演武场,越变越壮,个头也是越长越高,整个人看着就和一个成年的男子没啥两样了,可他却还是这副弱鸡样,心里难免有些酸酸的。 但言昭宁此刻可没有心思去管自家弟弟的心酸,她只想知道,言修为什么要打言瑞谦,并且还下这么大的手,只恨自己不能出门,要不然一定能探个究竟,言瑞谦定然是犯了和她不相上下的大错,所以宴席才对他出手,想起那天言修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言昭宁眉头就拧了起来,自从母亲死了之后,这个府里是越发不把她当回事了,言修从前对她百般宠爱,比言昭华亲近多了,可现在呢,就因为她犯了一点错,他就为言昭华那样责打自己,出手重不说,还让她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疤,每看一次那伤疤,她对言修就忍不住的恨,如今更是听说了府里出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了,这样一个不宠爱她,偏宠言昭华的家,她宁可乱成一团。 「你就一点没打听到吗?真是没用!今后别说你是我弟弟了,我没有你这么没用的弟弟!」言昭宁恨铁不成钢,这般对言书彦说道。 言书彦对言昭宁并不惧怕,白了言昭宁一眼,说道:「好像被爹罚禁足,连累我不被爹待见的人是你喔!若不是因为你,爹爹如今对我的重视哪里会比不过二哥哥?我读书比他好,比他会讨父亲欢心,可父亲对我却没有从前好了。这回二哥哥自己作死被父亲罚了,你可别给我再惹什么麻烦,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的去父亲面前表现表现。」 被自家弟弟这么说了,言昭宁也觉得面上挂不住了,可是她却不可否认,言书彦说的话是对的,从前言修对她们姐弟二人的宠爱程度,绝对比言昭华他们要高,可上一回她被龚氏和龚如泉连累,被言修重重责打,看得出来,言修也是真失望伤心了,要怪只能怪言昭华太厉害,龚氏和龚如泉太无能了,让言昭华说动了言修打她,只要等她从这里出去,对言修撒娇一番,产生裂痕的父女关系一定能够修复,到那个时候,她再慢慢的筹谋给言昭华好看好了。 所以她才迫切的需要知道,言瑞谦到底犯了什么错,今后她在对言修说话的时候,才能知道怎么说会惹父亲生气呢,可书彦没用,去了这么久,都没探出口风来。可惜她现在手中的人全是言昭华安排过来的,别说替她做事了,每天就看着她都让她够厌烦了。言书彦又这样不长进,若是她不替他多想想,他今后也不知会怎么样呢。 言书彦看着言昭宁,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重了些,他和言昭宁一样,也明白两人此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稍稍缓和了些语气,说道: 「我这么说都是为了姐姐好,父亲因为你的事情很生气,责打了你,我本来还挺气不平的,觉得父亲变了,对咱们不好了,可是二哥哥这回被打,又让我觉得事情有了转机,你想啊,可见大姐姐和二哥哥在父亲面前,也不是那么受宠,又或者是二哥哥也犯了很大的错,父亲才这样的,这样一来的话,就可以说明,父亲还是很公平的,咱们今后只要听话,做事用点心,想来也不会比大姐姐和二哥哥差的,我刚才说话重了些,姐姐别介意啊。」 言昭宁本就不是真的气他,听他语气缓和了,心里也好受许多,对言书彦回道:「你是我亲弟弟,哪里会生你的气,你说得对,父亲若是只对我一个人动手也就罢了,可他也对二哥哥动了手,肯定是因为二哥哥也犯了什么大错!你这几天多往那里走动走动,务必把他犯的错了解清楚,这样对咱们今后有好处,知道怎么戳二哥哥痛脚,让他更加被父亲讨厌。」 「是是是,姐姐这话就说对了,咱们姐弟可得一条心,不能被那些事和人左右了,今后互相帮持,才是硬道理。二哥哥那里,姐姐放心,我这几天都去盯着,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回来告诉姐姐知道。」 言书彦拍着胸、脯保证道,言昭宁觉得心里一阵宽慰,弟弟年纪小,又没有母亲在身边,如今他能倚靠的也就是自己了,不禁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两下,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自己也要长进,读书一定要好好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这个母亲从前跟我说过,二哥哥自从去了兵部,对读书越发不喜欢了,你只有好好读书,父亲才会对你另眼相看,言瑞谦那儿不足为惧,言昭华也交给我,咱们姐弟二人,势必要一条心,将这侯府的一切都夺回来才行。」 言书彦被言昭宁的话引起了共鸣和激愤,认真的点头,说道:「是,咱们一定要把属于咱们的东西全都夺回来!最好全都夺回来,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从前他们母亲在的时候,就这样和他们说过,今后这个侯府的东西,全都属于他们姐弟二人的,两人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言昭华和言瑞谦交待了一些细节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青雀居。 刚进去,染香就来对言昭华说道:「小姐,表小姐来了,没让我们去喊你,正在绣房里看书呢。」 言昭华一愣,而后才点头说道:「哦好,我知道了。」 所谓表小姐,说的就是谢馨柔了,言昭华去定国公府找她不需要通传,可以直接去她的院子里,同样的,谢馨柔到长宁候府来找她,自然也是不需要通传的,这是两人间的默契。 言昭华去到绣房,谢馨柔正坐在她的绣架前一针一线的绣着,听讲响声,抬头看了一眼言昭华,勾唇笑道:「听说谦哥儿给打了,怎么样啊?」 言昭华在她对面的软榻上坐下:「能怎么样,屁股撅的高高的,这段时间是没法儿出去玩儿了。」 「哈哈,跟樊哥儿一样!昨儿他也给我父亲打了个半死,我娘都快哭死了。」谢馨柔埋头绣着花,嘴里这般说道。 第二十八章 言昭华想象那个画面,不由自主的就笑了出来:「这回可真是无妄之灾,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省得以后不知天高地厚,再着了人家的道。」 谢馨柔抬首看了一眼言昭华,点点头:「是啊,这回的教训可是够大的。若不是被表舅舅救了,只怕现在谢言两家都乱作一团了。」提起这个话题,谢馨柔将手里的绣花针插在一旁的针线篮子上,然后起身,提着裙摆走到言昭华的身旁坐下,用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对了,你知道吗?这两□□里可乱作一团了,长南城大街抓的人,顺天府的大牢都关不下,还给腾到巡防营的牢房里去了,抓了不少眠花宿柳的世家子弟呢,都在说,得亏是白天清扫的,要是晚上,估摸着京城的大牢都关不下了。」 言昭华也跟着笑了起来,颇有些忧心问道: 「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这幕后之人怕是也不好受呢。」 谢馨柔完全赞同:「是啊,肯定不好受的,不过,到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好些世家想活动都找不到人,今儿早上就有人求到国公府上了,我瞧见父亲领着人去见外祖去了。」 这个情况,言昭华完全可以明白,因为裴宣和她讲解过,这的确是一个弄清楚各家关系的捷径,对谢馨柔问道:「今日去国公府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回的事情我瞧着不,简单,还是让舅舅别过多插手的好。」 「这是自然,去的都是些寻常交往的过客,我爹有多大能耐呀,他们就是去了,也是没用的,这事儿祖父都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哪里会贸贸然出手帮人呢,不过是应付应付罢了。」 谢馨柔知道言昭华在担心什么,遂这般说了宽慰道。 言昭华想想也对,谢家之所以能立于不败那么多年,就是因为够谨慎,谢国章守着国公的位置,没有建树,却也没有犯过错,除了上一世被龚如泉那个阉人算计,饶是那样恶劣的情势,谢家也没有立刻倒台,还苟延残喘拖了好几年,可见其韧性,不会在这样看不清形势的时候,就随便出手乱帮人的。更何况,还有外祖母柳氏坐镇,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我爹和娘已经备下了厚礼,明日就该去恭王府正式道谢了,姑父准备什么时候去呀?」谢馨柔站起身来拿着一只绣花绷子反复的看,言昭华回道:「堰伯已经在准备礼品了,这两天就该去了。」 谢馨柔放下绷子,又回到言昭华身边,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昨儿偷偷听到的,似乎外祖有心再给姑父做媒?」 言昭华正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水来,说道:「什么?做媒?」 眉头忍不住蹙起,对谢馨柔问道:「外祖不会是想把第三个谢家的女儿嫁给我爹吧?」若真是如此,言昭华可真是要佩服谢国章了。 谢馨柔抿唇不说话,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言昭华深吸一口气,说道:「亏他老人家想的出来。外祖母知道这事儿吗?」 「我不知道祖母知不知道,我也是昨儿去外祖书房里找我爹时,听外祖书房里最得宠的丫鬟说的,那丫鬟说的向来可靠,不会错的。」 谢馨柔的话让言昭华陷入了沉思,估算着这事儿柳氏肯定不知道,她看的出来,言修对谢国章那是表面臣服,可是对柳氏却很信服,可见,柳氏在言修的心中是个极其靠谱的丈母娘,谢国章想嫁谢家第三个女儿给言修的话,势必要从旁支中挑选了…… 「你可知道外祖属意谁呀?」言昭华的印象中,谢家大房似乎没有年龄适合言修的了。 谢馨柔凑在言昭华耳旁小声道:「似乎是二房祖父的嫡女畅姐儿,论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小姑姑呢,畅姐儿今年十九了,十六岁的时候,二房祖母去世,她守了三年的孝,耽搁了出阁,原本的未婚夫家等不及退了婚,如今还待字闺中,模样倒是还成,生的杏眼桃腮,比较艳丽,性子嘛,我和她甚少接触,倒是不了解,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坏脾气和品行不良的事情。她……你可能也见过吧,前儿我娘生辰,她也来了,还和我掷壶来着,不过你那时候不在场,后来你去了,可有瞧见一个桃粉色衣裳,笑起来银铃般的女孩儿吗?」 二房嫡女谢馨畅……言昭华努力回忆,得到的也就是个很模糊的印象,说道:「那我哪记得呀!可不管她好还是不好,我爹也不知会不会同意了。」 话虽这么说,但言昭华也明白,言修是铁定不会同意了的,如果他没有去打两年南疆,身上没有功绩,谢氏死了,谢国章再给他安排个谢家的女人,没准儿言修还会将就,可现在嘛,别说言修功绩在身,长宁候府的声势日益威风,就是谢家二房嫡女这个出身,言修也是不会答应的,更何况,还是个过了年纪嫁不出去的姑娘。谢家二房虽说也姓谢,可到底和国公府不是一个门庭,言修娶国公府的两个小姐,那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女婿,可娶谢家二房的姑娘,又算个什么呢?谢家二房的老爷是个没出息的,一辈子巴着国公府过日子,一大把年纪了,也就在工部挂了个闲差,要是真成了,言修还得管他叫岳丈,今后还不知道多麻烦呢。 所以言昭华不用问言修都知道,这件事儿他绝不可能答应的。 谢馨柔扬眉松了口气,说道:「我想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姑父又不傻,祖父这一来明显就是算计他,答应才怪呢。」 没想到自己不说明,谢馨柔也想明白了,听她说的又去,言昭华不禁笑了出来,说道:「我想也是的。外祖这一招可不高明。」 谢馨柔似乎也对谢国章颇有异议,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然后才凑近言昭华耳朵旁说道:「何止是不聪明,简直笨死了。他还以为姑父是从前那个任他拿捏的呢。」 言昭华对谢馨柔的敏锐感到很意外,谢馨柔看见了言昭华的目光,忽然过来撞了一下她,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就你聪明?我就什么都不懂了?」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的这么直接罢了。」这一句话是言昭华的由衷之言。 谢馨柔笑了:「什么直接呀,不过就是和你才这样说的,我看的挺清楚的,祖父是个糊涂的,我爹又没什么才干,我听我娘说,当年姑父并不想娶四姑姑的,只是祖父一味施压才有此一回,如今姑父有了这样大的功绩,长宁候府早已非当年,我们都能看穿的事情,偏偏祖父看不穿,还始终沉浸在往昔辉煌里,不会审时度势,上回龚姨娘的事情,姑父和祖父闹了一场,让祖父忌惮到今天,还想着靠这种方法来压制姑父,真是太天真了。」 谢馨柔的理解,让言昭华感觉到很舒心,无奈说道:「唉,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够分说的,外祖父到底是什么心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我爹的话,我也和你说句实话,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答应了,毕竟又不会谢家大房的姑娘,二房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就冲着这个,我爹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真不知道谢国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一点都看不清形势,直到这个时候还在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言家已经有发迹的势头,谢国章不仅无所觉,还想着用老一套镇压的手法打压言修,实在不理智啊。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说,言修答应了跟谢家联姻,娶了二房的那个被退婚的姑娘,可真若如此,对谢国章又有什么好处呢?只是在明面上让言修难堪一回,真的能让他高兴,真的能让两家的关系变好吗?言修已经不是那种被随便吓唬吓唬就哭的孩童,谢国章做的太过分的话,很容易让给言修不再压抑,彻底和他崩盘的。 第二十九章 言修和谢家崩盘,对言修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毕竟言家此时势头正旺,可谢家若和言家崩盘,那么从前建立的一些关系,就势必会重新审视谢言两家的关系,肯定会有一些人,看着言修势强而依从过来,到时候,分担了谢家的势力,削弱了两家,又是何苦来的? 言昭华对谢馨柔说了一句实话,谢馨柔很是赞同,说道: 「所以说祖父真是糊涂了。」 两人无奈的对看两眼,就算都知道这些也没用,因为长辈的事,她们没法插手,幸好还有个柳氏在,谢国章糊涂,柳氏不糊涂,总不会让他顺着意思胡作非为的。 抛开这件两人没法插手的事情,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谢馨柔告诉言昭华,她和首辅家的张公子明年三月就要订亲了,张家下个月派人上门来提亲,年底交换庚帖,那之后,谢馨柔就要被拘在家中开始着手绣嫁妆了,订亲之后,半年一年后就能出嫁了。 「张公子风评还不错的样子,除了他那个妹妹有点……之外,其他我看都挺好的。」言昭华由衷说道。 谢馨柔微微一笑,满脸的甜蜜,说道:「他妹妹也不是很坏,上回我们在白马寺外遇见了,她对我改观了不少,张公子的话,确实风评不错,我娘还特意派人打听过,说他这个年纪,房里连个人都没有,一心只读圣贤书了,还担心他会不会是个书呆子呢。」 言昭华也跟着笑了起来:「书呆子多省心呀!今年秋围张公子说不定就给你摘个状元郎的头衔回来,让你明年当一回状元夫人呢。」 对于言昭华的打趣,谢馨柔娇柔的一转身,轻轻的推了一下言昭华,说道:「就你嘴贫!还知道笑话我了,我倒要看看将来你定亲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今日你怎么奚落我,他日我便怎么奚落你。」 言昭华见她伸手过来,赶紧往后躲去,谢馨柔迎身而上,两人便倒在软榻上笑闹:「我才不是奚落你呢,瞧你这欢喜样儿,小媳妇还没过门,就不知道害臊了。」 「好啊,好啊。我今儿算是认识你了,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还只当我好欺负呢。」 两人在绣房里追闹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起,看的出来,谢馨柔对未来十分憧憬,这种感觉言昭华多少也能理解一些,想到了裴宣,他那有点笨,有点粗鲁,有点强势,可是却成功的打动了言昭华的心。 谢馨柔靠着言昭华,问道:「你今后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这个问题,两个姑娘从前不是没谈过,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尚小,谈了也只是抱在一起笑罢了,直到现在,谢馨柔算是有了归宿,有了未来,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言昭华想了想:「我想找个……和我差不多的。」 谢馨柔对言昭华的这个答案很是无语:「不是吧,你也太自恋了,你是什么样儿的呀?若你说的是才华,我也没见你有什么才华,若说的容貌,能和你的容貌相媲美的男人,也就只有我表舅舅吧,若说品行的话,也就中等……」 言昭华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谢馨柔,末了才对她翻了个白眼,掩饰说道:「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啊?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品行中等,没有才华,容貌还可以的人吗?」 谢馨柔煞有其事的摇头:「不不不,你容貌不能说还可以,是相当可以了,谢言两家再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了,你若要找个和你一般漂亮的,那就只有考虑我表舅舅了。哈哈哈,到时候我叫你表舅妈可好?」 言昭华站起身,不愿再和谢馨柔说话了,一来是心虚,二来是难为情,谢馨柔见她离开,反省是不是自己玩笑开过了,跟过去,说道: 「哎呀,这就生气啦?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表舅舅,他就那么个人,除了小气一点,霸道一点,阴阳怪气一点,其他也没什么缺点,你看这回不就是因为他救了谦哥儿和樊哥儿吗?我就是开你的玩笑,别当真了。」 言昭华无奈转身,看见谢馨柔一脸笑意盯着自己,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那丫头又凑过来,搂住了言昭华的胳膊,对她说道: 「哎,说真的,你觉得我表舅怎么样?」 言昭华看着她问道:「你今儿还就跟我杠上这话题了,是不是?」 倒是没把她推开,两人又再次回到了软榻上,谢馨柔又道:「没有,就是吧……我娘跟我说的,她说,看的出来恭王妃挺喜欢你的,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儿呢。其实我是真觉得,表舅舅挺好的,性格脾气是差了些,可容貌生的好,学问又高,家世就更加没话说了,恭王爷一辈子就娶了恭王妃一人,想来家风很是不错呢。若是恭王妃真瞧上了你,那也很好,只不过就是竞争的人多一些,就好像那个荣华县主,真是没见过那么讨厌的人,自诩县主身份,处处高人一等的样子,你不知道,她在我家,还命人把元姐儿招到她那儿去问话,这叫什么事儿啊,也是元姐儿太软。要我的话,定要她好看。」 言昭华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谢馨柔又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能说什么呀!说你表舅舅挺好的?说恭王府家风不错?行了,你就别管了,定定心心的当你的新嫁娘,别想那些个闲事儿了。」言昭华无奈摊手说道。 「你的事儿怎么能叫闲事儿呢。不过听你的口气,似乎并不排斥嘛。」谢馨柔腆笑着凑过来说道。 言昭华推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得得得,越说越没谱了,不和你说了。」 谢馨柔瞧她这样,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嘴上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象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了。 言昭华倒不是故意瞒着谢馨柔的,只不过,她和裴宣的事还处于暗地里,虽然裴宣说了那些话,可到底两人在台面上依旧没什么关系,贸贸然说出来,万一有什么变卦,对谁都不好,更何况,言昭华虽说是答应了裴宣,可接下来是个什么流程她不知道,前世,她稀里糊涂就被谢氏嫁了个破落户,那是龚家的远亲,祖上出过人才,可到了他们那一辈只能靠着跟亲戚伸手来维持府里开支,可在谢氏的口中,那就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家儿了,至少表面上规规矩矩的,其实暗地里腌臜不堪,算计了她的嫁妆去挥霍,背地里对她好不尊重,还成日里要她装门面,她回侯府哭诉过几回,言修常年在外,又受谢氏蒙蔽,以为她只是娇小姐脾气,随便打发些银两也就过去了,然后等到他离京之后,谢氏再出手整治她,那日子真的是昏天暗地,现在想想都觉得怕。 这一切表面上是谢氏所为,可是言昭华知道,背后黑手是龚氏!这个狠心恶毒的女人。 所以,言昭华上一世根本就没有体验过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两情相悦之后,她和裴宣,两人上一世风马牛不相及,可因为这一世错综复杂的纠葛,她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同时,也改变了周围人的命运,她和裴宣将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所以,在一切明了之前,她更愿意做的,是保护这份让她初次体验到幸福的感情。 这段日子,裴宣没有来找言昭华,可言昭华也能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不仅是裴宣,自从南城大街事件过后,整个京城都乱了,朝堂上更是纠纷不断,别说裴宣了,就连言修也是日日忙的不归家,据说这回事件,牵出了不少关系,圣上命枢密院暗中调查取证,让一些看似隐秘的关系浮出了水面。 八月就在一片忙乱中渡过,也预示着九月里会更加繁琐忙碌。 第三十章 不过,就在九月初六那天,朝廷的圣旨终于颁布下来了,就和言修对言昭华说的那样,言昭华被封为了昭华县主,言瑞谦则是世子,皆有食邑封赏。在言家两姐弟的册封之下,世人皆知长宁候府正正式迈入一等公侯府的行列。 九月初十,言修在府中宴客,因为主母谢氏丧期还未满三年,孩子们的孝期未过,因此这次宴客,请的都只是一些亲戚和朋友,还有几个和言修相处好的同僚来府,场面不算宏大,却也能传达到了意思。 言瑞谦早早的就跟着言修去了男宾客苑招呼客人,言修将他以世子的身份介绍给诸位同僚好友认识,为了这回的见客,言瑞谦在病床上都不忘复习礼仪,生怕在这一日出什么错。 言昭华则在后院接待女眷,家中无主母在,她这个嫡长大小姐自然要首当其冲才行,幸好有顾氏和柳氏帮衬应付一些场面上的夫人们,要不然言昭华还真的要手忙脚乱起来了。 顾氏身后跟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的不算华丽,却也算得体,梳着个工整的盘头,言昭华在这里和顾氏她们说话时,她的目光就一直盯在言昭华身上,一开始,言昭华也没有在意,毕竟她如今身份水涨船高了,今后自然会聚集更多的关注目光,可当那妇人又从身后拉出一个大姑娘时,言昭华才猛然惊醒,这个妇人是谁。 谢家二房老爷的续弦夫人余氏,她拉出来的那大姑娘,不正是谢馨柔上回和她说起的畅姐儿嘛,那个谢国章打算说给他爹的姑娘嘛。 言昭华看了一眼柳氏和顾氏,只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顾氏还暗地里拉了拉余氏的衣袖,却被余氏给推开了,执意要把畅姐儿推到言昭华面前,只见余氏堆笑对言昭华说道: 「这位就是华姐儿吧,侯爷的大小姐,真是个齐全漂亮的人儿啊。」 言昭华只当不知道这回事,按照长辈礼给她福了福身子,那余氏一动不动,生生的受了言昭华这一礼,单就这一点,又让言昭华对这妇人有了新的评价,若是一些懂规矩的妇人,那是万万不会受下言昭华这个礼的,一来言昭华身边有变,已经是皇上亲自册封,礼部记录在侧,有封地食邑,正经的县主,她一个没品没级的妇人凭什么受下这份大礼?还真把自己当个长辈了。再说,就算言昭华不是县主,单凭她长宁候府嫡长女的身份,那妇人也该偏过身子去才对,可见是个不懂规矩又自慢的人了。 余氏端着架子走过来,虚扶起言昭华,还真像世家夫人那么回事,让人丝毫都看不出来,她是刚进谢家二房门没多久的继室,用完全长辈的语气对言昭华说道: 「快别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按理说你还得喊我一声外祖母呢。来,瞧瞧你小姑姑,平日里你们姐儿玩耍,倒是没带着你们小姑姑,从前不在府里,如今我来了,你们可得一起玩耍才好啊。」 这句话说的连顾氏的眉头都蹙了起来,这人怎的这样不懂规矩,蹬鼻子上脸不说,居然还说这些话,什么叫从前她不在府里,你们玩耍不带着小姑姑,如今我来了,你们就得带了,这话说的,怎么叫人听着不痛快呢。 谢馨柔听见余氏说话,心中也是不快,拉过了言昭华,说道:「二房奶奶这话说的,我们从来没有因为畅姑姑没有娘就不带她玩儿啊,自然也没有她有了娘就和她玩儿的说法,再说了,您到底不是畅姑姑的亲娘,哪里就能让我们姐儿喊您做祖母,外祖母的,凭的坏了规矩不是?」 这番话是相当不客气的,说的余氏脸都抽了,指着谢馨柔看向了柳氏和顾氏,柳氏那儿到底没敢去发牢骚,却是走到了顾氏面前一番说道: 「世子夫人,大小姐好大的脾气呀!这样大的脾气,将来若是嫁了人,还不知要将婆家掀成什么乱世光景呢,你也不管管她,到底是一家子亲戚,别到时候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由此一番说辞,又能看出余氏是个心胸狭窄的,只想着旁人捧她,却丝毫听不得任何实话,估摸着也是进门没多久,真以为自己嫁了个二房老爷,就和大房太太夫人平起平坐了。 顾氏哪里会怕她,说道: 「二房奶奶说话太难听了,我们家大小姐小时候就是这脾气,说话最是中肯,对于那种随口大放厥词的人,向来是不留情面的,二房奶奶见谅了,要是您听不惯,可以直接回去,您要是不认识路,我让县主派个人带您出去,省得留在这儿心里添堵不是?」 余氏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也算是小姐出身,只可惜丈夫死得早,让她过分沾染了市井之气,早已忘了身份这一说,以为嫁入了国公府,哪怕是个二房,那也是咸鱼翻身,当家做主了,可没想到,二房和大房,就差了个嫡庶之别,一切都不一样了,大房是国公,那一系全都是嫡系,到了二房,二房老爷也就在工部领个闲差,手里没有实权,成日里还要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可不就在大房没有威信了嘛,原以为就要那样憋屈一辈子了,可没想到从天上掉下来个馅儿饼,国公爷亲自招了她家老爷去说话,说要让老爷的小女儿嫁给长宁候做夫人,这可真是掉下来的好事儿啊,只要她做了长宁候的丈母娘,那今后在谢家大房面前也能挺直了腰杆儿说话。 长宁候是个好样的,如今京中谁人不知,正值壮年,京中多少女人排队等他娶回家当夫人呢,可这事儿偏偏就落在了畅丫头身上,余氏哪里会不心动,听说了言家宴客,可费了不少心思,脸皮都豁出去了,才跟着过来,想借此机会,见一见那长宁候,就是见不到长宁候,见一见侯府的小姐公子也是好的,毕竟将来畅姐儿要嫁进来,这些尚未婚配的孩子也就都成了畅姐儿的继子继女,在余氏心里,只有继子继女巴结后母的,再说畅姐儿又是个没用的,将来这些孩子不就等于掌握在自己手里嘛,所以她才敢生生的受了言昭华的大礼,因为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安排这几个继子继女的去路了。 「世子夫人可别欺人太甚,这里是长宁候府,不是国公府,府里的一切可都是长宁候说了算的,你凭什么赶我出去?」说完这句话之后,余氏就调转了头,看向言昭华,又接着说道:「大小姐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今日若是得罪了我,将来……哼哼,可就不好说话了。」 言昭华不知道先前余氏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估摸着连杀了余氏的心都有了,但就算不知道余氏心里想的,就凭余氏说的这些话,也足够让人反感了。 勾唇说道:「我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夫人的来路,还以为就是二房老爷新娶的继室夫人,还请夫人明示,您到底是个什么人?也好让我知道,若今日得罪了你,我今后会有什么下场。」 言昭华算是站出来对上余氏了,今日是言家宴客,总不能事事都躲在柳氏和顾氏身后,该她面对的事情,言昭华也不会惧怕,不会闪躲就是了。 余氏将言昭华上下打量了一圈,左右看着好些人已经注意到这里的纠纷,舔了舔唇,也觉得自己有些尴尬起来,畅姐儿和长宁候的事情还没定下来,所以,她还算不得有什么身份,至少这个身份,暂时还不能放在台面上说,可不说的话,又没法堵了言昭华的嘴,当真是进退两难了。 「畅姐儿是二房小姑姑,出身谢家,咱们谢言两家素来亲厚,我们对她和其他姐妹都是一视同仁的,可这位夫人我们都是第一次见面,我记得,今日家宴并未邀请,不知夫人是如何进来的,本来嘛,既然你进了门,那也算是谢家的人,来喝杯水酒,道贺一番,长宁候府也是欢迎之至的,可你若是前来打擂台,想坏了诸位夫人的雅兴,那我们也是不容的。」 第三十一章 言昭华这句话过后,立刻对外喊了一声:「来人呐,将这位不知礼数的夫人架出去。」 随着言昭华这一声令下,从外面就走入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余氏就要拖出去,余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忍不住叫道: 「你你,你敢这么对我!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一定会后悔的!」 言昭华给旁边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就捂住了余氏的嘴,不让她在继续说下去,否则真不知这个糊涂的女人会不会当众大喊出:‘我是长宁候未来丈母娘’这种话来。虽然她刚才那些话,在其他人听来,也许已经露出了马脚,余氏今日既然敢找上长宁候府的门,可见在外面已经传出这种流言了,大家也许知道,只是不说,就等着看她这个长宁候府嫡长女的态度。 既然人们等着看她的态度,那么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就给大伙儿看看她的态度好了。 余氏疯狗一般被架着离开之后,畅姐儿就更加忐忑了,顾氏走过去对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到柳氏面前行了个礼,然后退了下去,柳氏对言昭华招了招手,说道: 「今日之事处理的虽然莽撞,却也解气痛快。」 话虽这么说,但柳氏却是明白言昭华今日为什么会这样不顾情面,下了余氏的面子,一来是想断了余氏的念想,二来也是想让那些和余氏存了同样心思的人们一个警示,这是明确的告诉外面的人,长宁候虽然是个香饽饽,可是他有个厉害的女儿,谁要进来做继母,那可得有两把刷子才行,更别说,这个女儿如今已经有了个县主的身份加持,普通人家的姑娘,就身份上,已经是压不住她了的。 言昭华悄声对柳氏问道: 「这事儿,外祖母就打算不管了吗?」 这件事情是谢国章挑起来的,那么能化解的也就只有外祖母,否则就要言修自己站出来和谢国章决裂了。而若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言昭华都不希望言修这个时候和谢国章决裂。 只见柳氏摇了摇头,说道:「哪里会不管,你且看着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你也和你父亲去说,这事儿不用他操心。」 柳氏的一番话让言昭华心中大定不少,同时也多了一些疑问,上一世谢家落难以后,言修对谢家不闻不问,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看来也和谢国章的荒唐昏庸脱不开关系了,也许从他强行安排谢岚嫁给言修开始,就已经在言修心里埋下了一颗厌恶的种子,等到后来东窗事发,谢家被龚如泉那个阉人害的阖府落败,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言家宴客结束十天之后,柳氏果真就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答复过来——畅姐儿被许给了御史大夫家的小孙子。 这日言昭华来谢家给柳氏请安,柳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言昭华惊讶柳氏的速度,说道:「这么快就决定了,外祖知道了吗?」 柳氏冷笑一声:「他知道又如何?他竟然相处这种荒唐的主意来,就该料到是这结果。」 桂嬷嬷端着茶水过来,听见柳氏这般说后,递给言昭华一杯热茶,说道:「国公昨天已经来闹过了,只是事情已定,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奴婢瞧着,国公心里是怨了夫人了。」 言昭华有些担忧,柳氏又道:「别听桂嬷嬷的,他怨我也不是这一件事了,不碍的,只是你回去之后和你父亲说说,这回的事情我给趟过去了,但若国公心不死,今后防不胜防,他若是自己有合意的,就提出来,反正你家太太的丧期马上就满三年了,他再娶原也是应当的。」 言昭华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我不好多说,只能回去告诉父亲,让他自己决定了。」 柳氏点点头,两人喝了两口茶以后,柳氏又道:「对了,有件事儿我压了好长时间,一直没问你,那个……威武候夫人你有印象吗?」 言昭华心头一紧,知道柳氏接下来要说什么,兀自镇定说道:「有印象,威武候府谭家嘛。」 「威武候夫人对你有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前儿我倒是能以你有孝期糊弄过去,可就在昨天,她又来我这里提了这事儿,撇开这位夫人如何不说,她那个儿子倒确实是有点本事的,下个月秋围似乎有点眉目,我私下里也派人去探过他的学业,确实不错,翰林院的几位院士也对他赞不绝口呢。」 既然柳氏对言昭华主动提起了这事儿,言昭华再装傻就不对了,想了想后,说道:「外祖母说的可是威武候世子谭孝之吗?」 柳氏眼中一亮:「你竟知道他?没错,就是他了!威武侯夫人吧,我觉得是有些功利的,不过谭世子还是很不错的,人品也没话说,至今房里未曾有人,说是要先立业再成家,看着是个有报复的。」 言昭华对谭孝之的印象就是功利,不过,却没打算跟柳氏说这些,淡笑道:「谭世子再好,我也不要。」 谭孝之上回对裴宣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他这个人的本性,并不是那种外界看来的有气节的,这样的人,说好听了叫进取,说难听了,就是功利。就算没有裴宣的存在,她也不可能找一个那样功利的男人做丈夫的,所以说话并没有留余地,找借口,而是一口回绝了。 柳氏听言昭华说的决绝,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下月秋围他入了三甲,到时候你别后悔啊。」柳氏这话并不是对言昭华危言耸听,而是说了一句实话,谭孝之如今声势正好,下个月秋围夺魁是极有可能的,到时候,三甲进士的名头足以让他名声大噪,威武候府也随着这回长宁候府的晋升,被升做了一等侯府,还出了这么个前途光明的世子,威武候府的声望也增加了不少。 「放眼整个京城,世家子弟中有这才气的,除了恭王世子,也就是他了,你现在想也不想拒绝了,我去和威武候夫人一回,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就是后悔也没办法了的。」柳氏说的句句中肯,事实上,她一开始也是不太赞成这桩婚事的,觉得威武候门第虽好,但威武侯夫人太过场面,怕是今后婆媳不好相处,可架不住人家儿子出息,世家子弟中有他这样抱负的不多,她是怕外孙女将来后悔。 言昭华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坚定不移的回道: 「饶是他今后再怎么出息,我也不会后悔的,外祖母就放心吧。」 柳氏精明的目光在言昭华漂亮的小脸蛋上回转了两圈,忽然狐疑的问道:「你这丫头……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言昭华正喝了口水,闻言差点喷出来,竭力镇定将水咽下:「外祖母说什么呢。」 柳氏和桂嬷嬷对看一眼,两人都是人精,哪里会放过言昭华的小动作呢,柳氏对言昭华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牵着她的手说道:「跟外祖母说实话,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不干涉你,但你也得自己拿捏了分寸,你如今是昭华县主,与一般世家嫡女又有了些区别,尽管没有人一定要你嫁一个高门子弟,但门当户对是个硬道理,你可千万别再这样的大事上糊涂啊。」 在柳氏看来,自家外孙女虽然很聪明,但是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儿,这个年纪的女子情窦初开,特别容易被一些浮华吸引,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就是毁在这个懵懂时候,女子名节大过天,一旦有了瑕疵,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不仅让自己悔恨一生,还会累及家人,所以柳氏才这般严厉的对言昭华警示。 第三十二章 言昭华哪里会不懂柳氏的担忧,虽然想告诉柳氏一切,但她知道,此时绝不是个好时机,裴宣已经快一个月没来找她了,那次相见之后,她虽日日思念,时刻期盼着北窗开启,他从外而入的画面,可是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有再过来,言昭华对他的确有意,可到底少了些安心,所以在这份安心被赋予之前,她都不想在人前提起这些事情来。 可是柳氏的担忧她也不能视而不见,故思虑一番后,才对柳氏认真回道: 「外祖母请放心,我说不要谭世子,并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我觉得我与他不是一个路数,谭世子为人上进,可是我却是懒散的很,怎么想都不能成为良配,我也知道他若是状元及第,今后必然身价大涨,与其被人持价而估,还不如不要开始。」 柳氏也不是真的要怀疑教训这个外孙女,只是适当提醒一下,又问道:「你确定不是因为其他人才拒绝他的?」 言昭华点头:「我确定!」 柳氏松了口气,又道:「那我就替你做主回了威武候夫人了。我之前为这事儿也和你父亲商议过,他和你的态度倒是差不多,并不太看好威武候家这门亲事,所以我才来问一问你,别到时候看见人家世子功成名就,再来后悔就不好看了。」 言昭华被柳氏的话说的笑了起来:「我一定不会后悔的,更何况……威武候夫人也不是和祖母提亲吧?只是想要祖母一个答案,有可能是祖母前几回故意回避,让威武侯夫人觉得有些不甘心罢了,正如舅母上回在恭王妃面前说的那样,若是威武候夫人真对我有意,缘何不去找我爹,反而三番两次在祖母面前提起呢?不过就是如今谭世子有了个好的开端,并且各方面条件慢慢显露出来了,威武候夫人觉得旧事重提的话,能在外祖母面前多一些面子,若是外祖母看了谭世子有前途,就许了威武候夫人的诺言,这样岂不是入了威武侯夫人的圈套,她也没来提过亲,将来就是反悔也没人能说她,与其到时候被挑三拣四的,不如现在就断的干脆,不说我意愿与否,单就威武侯夫人这般试探,我觉得外祖母就不该同意。」 言昭华的敏感之言让柳氏更是刮目相看了,这番意思她从来没有在言昭华面前表露过,事实上,她对威武侯夫人耿氏的确没什么好感,一来觉得她有些小人行径,一开始的时候,是觉得自己势弱,就想借着言昭宁来攀上定国公府,那时候言修刚出征南疆,打一场力量悬殊的仗,她就想着长宁候只要回了京城,那长宁候府的声势必然水涨船高,到时候言昭华作为长宁候府嫡长女,身价也会抬高,可是耿氏没有想到,柳氏会一口回绝了她,而如今,长宁候府势头正旺,她威武候府也不甘示弱,威武候谭城做了禁军副统领,威武候府的品级也升到了一等,而谭孝之自己也争气,学问做的好,得到翰林院几位院士联袂夸赞,点评,这样的家世放眼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耿氏觉得自己熬出了头,便想着到柳氏面前再找些存在感。 正如言昭华所言,昨日耿氏再提这事儿的时候,可不像从前几次那样点明上心了,只是以一种比较遗憾的口吻叙述,玩笑间对耿氏问出的,若是耿氏心动,许下什么诺言,那就等于将主动权交到了耿氏手中,将来言昭华嫁与不嫁,似乎都要看威武候府的意思了,耿氏不傻,可柳氏也不傻呀,她不是目光短浅之辈,怎么可能因为威武候府近日的一些长进就松口许下诺言呢。 她原本还担心言昭华会被谭家这表面的风光吸引,所以今日一问,一来是试探言昭华的意思,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个外孙女看事情的本领,两个意思问下来,柳氏对外孙女的机警和通透感到很满意。 「这些浅显的道理,我都能想到,外祖母哪里会想不到了,只怕今儿是故意试探我来的吧?」言昭华一脸‘我早就看穿你’的样子,逗得柳氏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戳,祖孙俩便相视笑了出来,言昭华投入了柳氏怀中,默默感受着被人保护着的美好感觉。 上一世,她错失了太多亲情,这一世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龚氏坐在廊下的躺椅上,听着红参给她说打听过来的消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老夫人真是这么说的?她也觉得威武候家的世子十分不错,今儿还特意招了表小姐过来说?」 红参点头:「是,昨儿威武候夫人来了,是花厅外擦窗的婆子说的,威武候夫人有意要讨表小姐做儿媳,似乎跟老夫人提了不止一回,前几回老夫人都替表小姐拒绝了,但昨儿老夫人却有些心动了,威武候夫人走了之后,老夫人和桂嬷嬷又说了会儿话,说是威武候世子下月就要参加秋围了,老夫人看见了他的前途,说翰林院的院士们都说威武候世子能如前三甲呢,这样好的前程,也不怪老夫人动心了。」 龚氏眯着眼,撑着腰,一手抚着大如球的肚子,心里就盘算起来,威武候府如今的声势也相当旺,长宁候出征南疆,挣了军功回来晋升的一等侯府,可威武候谭城什么都没做也跟长宁候府一个待遇,跟着晋升了,由此可见,皇上对威武候府的关照尤胜长宁候府,要不怎么长宁候言修军功赫赫,回来了职位只是稍有变动,由原来的吏部转到了兵部,品级丝毫未变,可威武候从原来的五城兵马司统领上调为禁军副统领,虽说只涨了半级,可半级也是隆恩啊。再说这威武候世子,她之前也见过两回,的确是少年英才,模样生的也很俊俏,书生气十足,若是今年秋围得中三甲,那凭他那样的身家样貌,要京城里什么样儿的贵女没有啊,也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老夫人这回要动心了。 「若是不动心,也不会今日就招了表小姐过来说话,只可惜擎苍院铁桶似的,咱们的人进不去,要不然真想听听老夫人和表小姐说的什么。」红参是龚氏的心腹,办事向来妥贴,知道龚氏的脾性,也明白怎么说龚氏会高兴。 龚氏呼出一口气,说道:「擎苍院的事儿你就别去打听了,这么多年也折了不少人在她手上,为了这么个消息,不值当。」 「怎么不值当,老夫人要替表小姐张罗,难道姨娘不想替表小姐张罗张罗?」 老夫人柳氏要替言昭华张罗,那龚氏自然就是为了言昭宁了。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孙女,龚氏不由得叹气,那丫头和她娘一样,是个蠢东西,可她娘至少在她面前不清高,偏那丫头以为自己占了个嫡出,就对她始终不能心服,若不是自己的亲外孙女,龚氏也是不想替这样儿不亲近的孩子多谋划什么的,可谁让她是亲生的呢,她娘又死的不明不白,说到底,也是受了她的连累,被柳氏那个贱人害了去,留下那一对儿女,她也只能帮着照看。 红参的话说中了龚氏的心,她还真就是这样想的。自从上回顾氏生辰的时候,她在旁边听了一些关于威武候府如何如何厉害的话之后,就动了将言昭宁说给威武候府的心思,可是,人家威武侯夫人看中的是言昭华那个嫡女,她如何能把言昭宁弄过去呢? 唉,也怪那丫头不争气,上回的事情居然给言修审问了出来,那个傻丫头真是没出息,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她在,就是让她咬死了也不能承认啊,幸好言修对她还算疼爱,谋害嫡姐这样的罪名也就只是打了几下,禁足三个月,想来只要她能把言昭宁嫁去威武候府,言修这个父亲应该也不会拒绝才是。 第三十三章 那如今就只剩下怎么把言昭宁嫁去威武候府了。龚氏站起身来,由红参搀扶着,开始在院子里一步一步的踱步算计起来。 这几日的京中发生了不少大事,有一些官宦府邸同时被牵扯入了大理寺的案子中,有的削爵,有的流放,有的降级,总之,京中不太平,一些原本就有案底的豪门贵族们人人自危。 与其他府邸的动乱相比,长宁候府过的可以说是再太平不过了。 九月底的时候,言昭宁的禁足令终于解禁了,一早就到言昭华的院子里来等着,言昭华起来洗漱后让她进来,问道: 「怎的来的这样早?」 言昭宁看着言昭华,心里别提多酸了,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解禁之后,出来对言修多说说好话,还有机会和言昭华斗上一斗,可没想到,就在这几天的功夫里,言昭华摇身一变就成了昭华县主,有食邑,有封地,从前她是嫡长女,自己是嫡次女,相差还不是很大,可如今,就算她解禁出来,在身份上就已经拍马难追了,这让言昭宁心里怎么能不恨呢。 偏偏,言修如今对言昭华宠爱的跟什么似的,就连她去给他请安,他都不忘让她过来言昭华这里再次请罪,心里虽然不服,可言昭宁又不得不来。 压下心中不快,对言昭华轻声说道:「我是来给姐姐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是妹妹一时糊涂,着了小人的奸计,这才累及姐姐,幸好未酿成什么大错,否则妹妹该后悔一辈子了。」 言昭华看着越发艳丽的言昭宁,后颈处的伤口应该还没完全好,用滚雪细砂裹着,衬托的她越发秀丽,勾唇一笑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没其他的事的话,就回去吧。」 言昭宁忍着怒火,这三个月的禁足让她增加了一些城府,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什么都放在脸上了。尽管被言昭华下了逐客令,却还能忍住脾气,可怜上前,说道: 「姐姐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法得到姐姐的原谅了,可姐姐也容我分辨分辨,我母亲死的突然,父亲随即又在外征战两年多,我和彦弟年纪小,在国公府里处处受制,他们哪里尊重过我这个表小姐呢,我也是害怕,才会和龚姨娘走的近,日日受那龚姨娘的挑唆,也怪妹妹心志不坚,做出那等害人害己的事情来,可是这三个月的反省禁足,让妹妹真的悔悟了,你看爹爹打我打的这样重,我后颈处的伤痕只怕要随我一辈子了,身上也有几道浅浅的伤痕,虽未伤及性命,可姐姐也替我想想,我是个女孩儿家,受到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重吗?如今姐姐被封了县主,二哥哥又被封了世子,将来这个长宁候府都是你们的,你如今还要和妹妹这样计较吗?」 言昭华看着她小小年纪,心机深重的模样,摇了摇头,叹息说道: 「我不是和你计较,只不过人和人的关系一旦破裂,就很难再修复了。你无需辩解什么,我依然会把你当做我的妹妹看待,你也依然是长宁候府的三小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从今往后,我只希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别让你的行为给长宁候府摸黑就行了。」 言昭宁的指甲掐入了肉中,紧咬牙关,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间的流苏,等言昭华说完话之后,才开口回应,说道: 「是,姐姐教训的,我记下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 「记下了,就回去吧,我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言昭华不想和她多废话,便让她离开了。 言昭宁鼻眼观心,给言昭华又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之后,才走出了言昭华的青雀居。 言昭华让染香她们把早饭送到她的书房里去,刚刚坐下,就听见窗户外一阵清脆的鸟叫,染香和青竹对看两眼,说道: 「咦,哪儿来的鸟叫?我去看看。」 言昭华看了看那窗户,正纳闷之际,心头猛地一动,唰的站起来,吓了青竹一跳,对染香喊道:「别,别看了。鸟叫多平常,有什么好看的,我还想要用些乌鸡汤,你去厨房看看让他们炖下锅去。」 染香回头,看了看言昭华和同样一脸不解的青竹,呐呐的回了一句:「哦,是。奴婢……这就去。」 言昭华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太奇怪了些,可事关紧要,她表现的奇怪些,总比被人看出蛛丝马迹要好,轻咳一声后,对青竹也说道: 「青竹就替我去跑一趟国公府,前儿舅母说要咱们府上那匹贡缎来着,到今儿都没给她送去呢。」 青竹也领命下去,和染香并排而出,两人都觉得今天大小姐实在是太奇怪了,不过,两人也不会多问,大小姐吩咐了她们只管去做就对了。 把两个小丫头送走,言昭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走到门边,左右廊下看了看,然后才把门关了起来,打开了书房后面的窗户。 探头看了两眼,却是什么都没有,心头一阵失落,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想错了?」还以为是裴宣呢,紧张了半天,原来真是鸟叫…… 被自己的瞎操心给逗得摇了摇头,言昭华正要抬手去关窗户,只见一只鸟笼子猛地送到了她的面前,裴宣那张俊脸,随即出现在鸟笼子之后,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又瘦了许多,眼底下满是乌青,眼睛里充满血丝,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身上穿的也是他的那一品紫袍的官服,这样的裴宣,言昭华还没有看到过呢。 「怎么,才多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裴宣一开口,永远都让言昭华想用东西给他堵上,横了他一眼,并不想给他好脸色看,这人一忙起来,也没个音讯,一个多月连封信都不传来给她,这样她都不生气就怪了。 裴宣翻身入房,将一只鸟笼子递给了言昭华,说道: 「瞧瞧,叫声可好听了,喜欢吗?」 言昭华将目光落在这画眉身上,看着它光泽的羽毛,对裴宣白了一眼,然后就转身走到了书房里去,坐在太师椅上,坐下的那一瞬间,言昭华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干嘛——她在闹脾气! 是的,就是闹脾气啊! 思绪开始飘远,言昭华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闹过脾气了,一直以来,她都活的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一步,又会如上一世般落入无底深渊,可现在,难道是她安逸了,竟然学会了对裴宣耍脾气?她不该这样的,可是,却又好像忍不住似的,谁让他这么长时间不来找自己的?她就是想告诉裴宣,她也是有脾气的,不是小猫小狗,高兴了就来逗弄一番。 忽然脸颊一痒,下意识一转头,接着唇瓣上又是一痒,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无赖的看着她笑,让言昭华又气又恼,羞得满面通红,想站起来却被裴宣按着肩头坐在椅子上,只见裴宣将她连人带凳子搬起来转了个方向,让言昭华和他面对面,他弯下身子,双手撑在言昭华椅子的两侧扶手之上,两人面对面,裴宣离得很近,一双比繁星还要明亮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言昭华的脸,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言昭华觉得自己还在气头上,不该和他这般亲近,他时隔这么久不来找她,连个音讯都没有,来了就占她便宜,实在太可恶了,并不想给他看,便想转过头去,从书案上拿了一本字帖挡在自己脸前,可刚一档上,就给裴宣拉了下来,说道: 「别挡着,再让我看看。」 言昭华抢不过他,别过眼,赌气说道:「你看什么呀?这么些天不看,不也过来了嘛。」 裴宣瞧着她小女儿的娇态,心中别提多暖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表白太过突兀,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没有想清楚,可如今看她这样,应该是清楚的,这让裴宣怎么能不高兴呢。 第三十四章 将言昭华一把从椅子上搂了起来,紧紧按在怀中,说道:「别呀,你都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熬过来的,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都是你,可近来朝中事太多了,我这明里暗里的,一刻都没闲着,刚处置完一个阶段,就马不停蹄过来找你了,没有趁手的礼物,只能昧着良心,把范文超养了一年多的画眉给你顺了过来。」 言昭华原本听着前面的话还挺感动的,可听到最后一句,忽然就崩了,挣扎了抬起头,身子还贴着他,是动不得的,言昭华转头看了一眼那笼子里上蹿下跳的画眉鸟,顿时生出一种很无力的感觉来,说道: 「你来我又不是非要让你带礼物,你那旁人养了一年多的画眉给我算什么事儿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裴宣却一脸坦荡:「没事儿,画眉养你闺房里,范文超翻遍京城也找不着的。」 「……」言昭华简直要吐血了,据理力争:「这也是不对的呀!我干嘛在闺房里养范文超的画眉鸟呀!」 裴宣这么一想,似乎有点对,随即点头,说道:「也,也是啊!得,待会儿我带走,还给他……听你的。」 言昭华看着裴宣这一副‘我很乖,很听话’的神情,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挂出了笑,这一笑裴宣就得意了,搂着她说道: 「不生气了吧?」 言昭华伸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破涕为笑,可忽然一想,又觉得不对了,裴宣这厮太坏了,一不留神就给他带着跑了,说道: 「什么不生气了,我,我也不是为了这只鸟儿跟你生气的呀,再说了,你也不该拿范文超的鸟儿给我,这本就不对。」 裴宣见她一副据理力争的可爱模样,心都要酥爆了,一个劲儿的看着言昭华笑,这让言昭华觉得有些憋闷,为什么呢,那感觉就好像是她憋足了劲儿想打他,可挥出拳头的那一瞬间,发现他是棉花做的,那种很无力的感觉,彻底让你断了再挥第二圈的意图。 「是是是,我不对,我错了。下回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 裴宣觉得只要能让眼前这丫头笑起来,无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抱着她的感觉就好像填补了他二十年来的所有空虚,觉得心里给塞得满满当当,言昭华不想再和他分辨下去,因为她不确定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自己会不会先被他给气死,深吸一口气后,才对裴宣没好气的说道:「你错哪里了?再给你个机会,说不准的话,直接带着你的鸟儿走吧,我下午就让人把我院子里的窗户全封了。」 「别呀!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太忙了吗?都好几天没合眼了,本来是想睡一觉,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过来找你,别让你看着我邋遢,再嫌弃我,可谁知道我这一闭眼,脑子里全是你,根本睡不着,洗了把脸就过来了。」裴宣搂着言昭华,鼻尖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感觉把这个一个月困在乌烟瘴气的内阁中的那些晦气都给排遣了下去,满心满眼就只剩下这么个宝贝疙瘩在手里,还给他紧紧的抱住了。 言昭华听他说话,一边打量他,的确是瘦了不少,眼底乌青乌青的,让他原本就带些病容的俊貌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对上那双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时,言昭华的心一瞬间就软了下来,居然大着胆子,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说道: 「我都担心死了。以为你是逗我玩儿的。」 言昭华一句话,让裴宣立刻正色起来,低下头,两人额前相抵,裴宣说道: 「怎么可能是逗你玩儿呢,可千万不能往这方面想,我知道我错了,下回再忙,我都让人给你送个信儿来,但你不许往这方面想,我对你是认真的,别看我平日里没个正形儿,但感情方面我可是很认真的,没有合适的,我宁愿一我宁愿一辈子光棍儿,怎么可能用感情的事情来逗你玩儿呢。」 这番表白,让言昭华心中大安,裴宣见她眼波流转,该是不生他的气了,小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让言昭华面红耳赤的话,只听他说道: 「你这模样儿太招人,我想亲你,怎么办?」 言昭华红着脸挣扎,却是没用什么力气,裴宣只在她面前喘气,手里的力气却是不松,言昭华象征性的没挣扎开,面前又是他那激动的样子,只好把心一横,眼睛一闭……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她能做的这就是最大尺度的让步,正要让她点头和他说‘好,你来吧’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的,万万说不出口。 裴宣得到了许可,反而心头更加紧张了,像是品尝珍馐般,缓缓将脑袋靠近,心跳的声音比他从再高的屋脊上跳下来时都大声,他简直怀疑,自己的心跳会不会吓着她,这一次的吻与上回不同,上回不管怎么说,手段都有些不磊落,可这回,他是得了许可的,也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吻,让他如何能不紧张,裴宣在心里偷偷计划着,这一回他一定不能猴急,一定要用成熟稳重的举动来软化佳人的心房,他一定要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 将双唇贴在她柔软如羽毛的唇瓣上,那感觉就像是许久没有吃肉的野兽,忽然闻见了肉香,再多的理智和计划,在这美食面前,全都变成了浮云,原本想装一回文雅的裴宣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大力按着言昭华的后脑勺,彻底忘记自己刚才制定的柔情计划,循着野兽的本性攻城略地。 言昭华在后脑勺被按住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她怎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裴宣是什么人,就是不许可他都能占些便宜去的人,更别说这回了,言昭华伸手推开了唇边的,他又来到脸颊旁,推开了脸颊旁的侵略,他又来到颈项旁,然后一个转圈,他又回到了老地方…… 这样纠缠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言昭华简直要气绝身亡了,裴宣才肯放开,看着怀中人儿那眼含秋水的模样,真想直接把她扑倒在身后书桌上,狠狠的欺负下去,只不过,他若是真那么做了,估计这丫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垂下眼睑,额头抵在言昭华的肩头,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双臂微微松开,言昭华失去了助力,四肢酸软,直接跌入了座椅之中,心恨不得要从她嘴里跳出来一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又爱又恨,没力气去打一顿裴宣,言昭华只能用眼神来控诉,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眼睛太招人,越瞪裴宣,他眼中的火苗就越甚,言昭华上过一次当,就学乖了,赶忙调转了目光,可不瞪他,心里又觉得不甘心。 裴宣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缓缓弯下身子,言昭华就防备的看着他,一副你再过来,我就哭的神情,瞬间就让裴宣拉回了理智,悔恨的捂住了双眼,原本还想借此机会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可没想到越描越黑,这下好了,谦谦君子的形象是彻底树立不起来了。 不过这些裴宣倒是不担心,他现在担心的是,经过这一回,按照这丫头的防备心,估摸着,得有好一阵子,挨不着她了…… 「我……一时没忍住……」 裴宣顶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说着流、氓无赖的话,言昭华喘息未定,被他这么一说,脸又红了个透,伸手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可也不知是没用力气,还是手臂真的酸软无力,到裴宣身上的时候,只变成了轻轻一拂,给裴宣抓了个正着,紧紧捏在手心里,不肯放开。 言昭华想抽手,可哪里是他的对手,一来二去,又给裴宣扯了起来,拥入了怀,言昭华挣扎不出来,干脆也就不挣扎了,反正给他抱在怀里,是难得心安就是了,一个多月不见的思念瞬间都化作柔情,流淌在这静谧的房内。 「等你出了孝,我就来提亲。」 第三十五章 言昭华没有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后,才在他的肩窝子里点了点头。裴宣得到了许可,满心欢喜:「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 言昭华还是没有说话,但耳中听着裴宣说这句话,不知道为何,只觉得鼻头抑制不住的酸楚起来,抬头看着裴宣,两人正好对上了视线,言昭华对裴宣问道: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裴宣想了想,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想了之后才说道:「我说不清楚。一开始的时候吧,我是觉得你这丫头心计太重,后来才发现,你心计虽重,可是却从来没有害过人,然后再看你,就觉得你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具体要问个缘由,我还真说不太清楚。」 言昭华知道裴宣说的是实话,也是真话,原来他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孩儿,怪不得一直针对呢。想起两人刚认识那时候,裴宣对自己的重重针对,言昭华忽然就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两人诉完衷肠,才开始说起了正经话题,言昭华对裴宣问道:「这回南门大街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我近来也是听了不少事情,似乎闹得挺严重的。」不仅其他世家,就连谢家都有些波澜,因为除了言瑞谦和谢樊被送了回来,上回与他们一同前往南门大街的谢家二房三房的几个公子也给抓了进去,虽然柳氏没有和言昭华说,但是言昭华偶尔去谢家请安的时候,隐约也能看见二三房的奶奶们过来哭诉。 裴宣不瞒她,直言道:「的确挺严重的,抓了好几个世家子弟,可把一干世家给闹了个天翻地覆。」 言昭华记起上回言瑞谦说的话,龚如泉借着六皇子拉他们去了南城大街,他们给送了回来,但言昭华想知道龚如泉怎么样了。 「那六皇子和龚如泉呢?也给抓了吗?」 裴宣摇头:「六皇子没有,我另外派人也给他送了回去,毕竟是皇子,搀和到这种事情里面,皇上那儿没面子,至于其他人嘛,都在牢里呢。你说的龚如泉是不是龚姨娘那个弟弟?前两日国公还亲自去了牢里,把那小子给保了出去,为此还在皇上面前给记了一笔呢。要我说,国公对那小舅子也是忒好了些。」 这件事言昭华倒是不知道,谢国章如此糊涂,她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裴宣去谢家住了几回,哪里不知道龚姨娘的事情,也觉得谢国章做法欠妥,说道: 「不是我不敬你的外祖,只是我觉得你外祖若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惹上大祸,至少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你外祖母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要是你外祖肯听她的话,说不定还要好些。」 言昭华听裴宣这样说,心中也是烦闷,说道:「外祖心疼龚姨娘,也是因为龚姨娘如今怀着身孕,外祖巴望着她再生个儿子出来,龚如泉这小子蔫儿坏,上回你擒了他送到我爹面前,原本我爹是不打算放他的,可也是我外祖坚持给我爹施压,我爹才把他给放了出去,这才多久,他就又憋着坏来害谦哥儿,真不知道,今后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裴宣见她眉心微蹙,便知她是真烦心,遂问道:「那龚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嗯?」言昭华不解:「什么了解多少?」 「就是龚姨娘家的事,你了解多少?我总觉得一个姨娘的弟弟,就算姐弟感情再怎么好,龚姨娘也不该这样宠着的。」裴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言昭华回忆了一番:「龚如泉是龚姨娘最小的弟弟,龚姨娘入府没多久,就把他从老家接了过来,那时候他大概也就几岁吧,说是老家没人了。在国公府一待就是十几年。你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裴宣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没什么奇怪,只是那小子也确实不能留,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祸害,当日就该在外面杀了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裴宣忽然警觉往外看了看,言昭华不解,裴宣说道:「有人过来了。」 言昭华到窗口看了看:「是染香。不知有什么事,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裴宣对言昭华万般不舍,却也无奈,只暗自期盼着明年快快到来,弯下身子,在言昭华两颊旁各亲了一下,小声说道: 「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说完之后,就动作麻利的从窗户那儿翻身出去。言昭华赶忙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确定没什么异样,才从床头拿着一本话本子缓步往小书房走去,可刚走到珠帘旁,染香就敲门: 「小姐,老爷回来了,说在书房等着见你呢。」 言昭华让她进来,染香就看见了拿着话本子看的言昭华,又看了桌上的早饭,没动的样子,不禁又对言昭华说道:「哎哟,小姐怎么没吃呀,就是想吃乌鸡汤也得先把早饭吃了呀。」 言昭华对染香比了比手中的话本子,问道:「看书忘了,我爹找我什么事儿?」 染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听传话的人说,好像是老爷得了个什么宝贝,要请小姐去观赏呢。」 言修对笔墨有兴趣,这些日子他总是去衡山书院的先生那里,衡山书院的先生和当代大儒私交甚好,言修定是淘到了什么书法大家的墨宝,回来后,就想把女儿招过去一起观赏观赏。 换了衣裳言昭华就往言修的书房走去。 言修拿着一副卷轴,走出门,觉得回廊上的光线也不好,就走到了院子里,阳光下看着这副真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忽然感觉有点不对,收起卷轴,言修走到院子里往屋脊上看去,先前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在侯府上方掠过,可现在看又没有什么异样,心头纳闷极了。 言昭华刚到言修的书院就看见父亲对着半空看着什么,走过去问道: 「爹,您看什么呢?」 言修摸了摸嘴角的八字胡:「屋顶上好像有人……」 就这一句话,把言昭华吓得三魂不复七魄,一颗心恨不得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屋顶上的人……说的肯定是裴宣吧?往常他都是夜里出没,这回白天来,果真还是有些危险的,这不,言修就察觉了。 言修回头看见女儿一脸惊恐,赶忙安慰:「哦,没事没事,我可能眼花看错了。」 言昭华僵笑着点了点头,顺势拍了拍胸口,说道:「哦哦,那就好,吓死我了。」瞥见言修手里的画,言昭华想着赶忙转移了言修的注意,问道:「对了,爹让我过来观赏什么?」 言修一听这个,就收回了目光,从背后拿出一副卷轴,得意的说道:「前朝颜聪先生的真迹,我找了好久,终于给我找着了。你也来瞧瞧。」 提起字画,言修又是另一副模样,言昭华松了一口气,凑过去和言修一起观赏起了颜聪先生的真迹,并且为了让言修不继续考虑刚才的问题,言昭华也是绞尽脑汁,一直缠着言修问这些书画上的知识,言修虽然觉得女儿今天有点奇怪,可是对于她好学的态度,言修还是相当满意的。 父女俩讨论了一幅又一幅的字画,最后居然还把言瑞谦也给喊了过来,三人在书房里待了好半天。 秋围向来都是令人期待的,今年也不例外,考生们入了考场之后,第三天便放榜。 言瑞谦和言书彦今年都参加了乡试,因为两人出身侯府,有荫封在身,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言瑞谦自从做了长宁候府世子,一夜之间竟像是长大了不少,原本觉得可有可无的功课也被他抓了起来,日夜苦读,研究历年考题什么的,经过这一番的奋发,今年还真给他考到了个秀才的功名,虽然只是个小秀才,但是这也足够言瑞谦高兴的了,而言书彦毕竟年纪还小,只是去参与了,并未得到什么功名。 第三十六章 会试之后第三天,朝廷放榜出来,三甲名额既定,今年三甲皆是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呼声挺高的威武候府世子谭孝之以探花之名崭露头角,状元和榜眼分别被山西学子褚峰和洛阳学子方天戟取得,两人皆是寒门出身,其中褚峰更是一匹杀出重围的黑马,在学子中原本没什么声望,却不料他的一篇‘通天赋’如神来之笔般,通篇精辟,得翰林院众先生一致好评,传阅入宫,连圣上看了都赞不绝口,殿试之上直接点了这褚峰为状元。而在考试前,状元呼声最高的谭孝之反而只夺得探花之名。 虽说有些可惜,但谭孝之依旧成为了在裴宣之后,第二个科举中崭露头角至此的世家子弟。 年底的时候,谢氏三年脱孝,意味着言昭华等长宁候府的四个姐弟都可以出孝了。 言家自然要宴请五服内的亲朋来聚,斋要做满七七四十九日。 这边言家在为谢氏做斋,那边谢家双喜临门,龚姨娘给老国公又生下一个儿子,老国公高兴坏了,腊月底的时候,张家正式过来下聘,谢馨柔和张家公子定亲。 定亲宴请了不少人,言昭华等脱了孝,自然也能够上席参加了。 言昭宁和言昭华一来,便成为了满场的焦点,言昭华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清雅裙袄,肩上披着白貂绒的披风,看着大方得体,言昭宁则穿着一套桃粉色的如意百褶上下襦裙,环佩叮当,脸上亦擦着胭脂,她原本就生的艳丽,最适合这样的打扮,整个人如一团火般,叫人亮眼不已。 她跟在言昭华身后,目光却浮躁不安,瞥向一旁,刻意关注着旁人对她的目光,似乎对自己出孝后的第一次亮相十分注重,言昭华带着她们先去了擎苍院给柳氏请安,好些侯府公府的夫人们皆在此汇聚,恭王妃亦出现在此,威武候夫人耿氏和锦江候夫人柳氏正与她说话,言昭华给柳氏请过安之后,就去了恭王妃面前行礼问安,恭王妃赶忙对言昭华抬手,说道: 「快免礼。」 一双美目盯着言昭华,似乎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打量,言昭华抬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恭王妃目光含笑,让言昭华只对了一眼就慌忙移开,恭王妃越看这孩子越顺眼,怪不得能让他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上了心呢。 「前儿你父亲得了些好东西,尽想着我们了,王爷素来仰慕言候,总说要找个机会和言候把酒言欢,到时候,你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听说你绣艺了得,我那里正好有几幅花样子,一般绣娘绣的没有灵气,你替我去瞧瞧去。」 恭王妃的话在外人听来是很正常的,不过就是言候与恭王走得近,而言昭华又是众所周知的昭华县主了,的确够资格被王妃相邀,可这番话听在言昭华耳中,却是一字一句都烫人的厉害。 言昭华可以肯定,裴宣一定和恭王妃说了什么的,所以恭王妃今日才会提出这样的邀请。王妃开口说的是言修,言昭华不能拒绝,只能笑着应声,言昭宁在言昭华身后看着又是一阵闷气,她被禁足三个月,没想到言昭华不仅得了县主的封号,居然还和恭王妃混的这样熟悉,真的是好不甘心啊。 跟着言昭华给诸位夫人行过礼之后,言昭华提出要去柔姐儿的院子里,言昭宁觉得今日是她第一次出场,自然是要在这些夫人们面前多露脸才行,言昭华如今有了县主的身份,她是不需要自己再努力什么,可她不同,没有身份加持,只能凭自己的努力吸引好感。 所以对言昭华委婉说道:「姐姐也知道我好长时间没和外祖母见面,肚子里有好些话想要和她说呢,姐姐先去,我再和外祖母多待会儿吧。」 言昭华哪里不懂她的心思,她这个妹妹素来钻营,见缝插针惯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今日夫人众多,的确是她露脸的时候。只可惜言昭华没兴趣和她在这里对垒,点点头,就带着言瑞谦他们离开了擎苍院,言瑞谦和言书彦避嫌,没有跟着去谢馨柔的院子,而是去了前院找言修去了。 言昭华离开之后,威武候夫人瞧着恭王妃的目光不时瞥向门边,隐约察觉出王妃的目光不单纯,眼珠子一转,状似平常的对恭王妃说道:「这长宁候府的大小姐架子可是不小的,谢言两家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旁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真不知这样的娇人儿要配什么样的谪仙人物呢。」 恭王妃看了看耿氏,有些奇怪:「威武候夫人说的是昭华县主吗?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吗?怎的现在又这样说呢?」 耿氏尴尬的笑了笑:「说出来不怕王妃笑话,我喜欢有什么用啊,人家什么身份,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耿氏的确从很早以前就盯上了言昭华,可三番两次对柳氏提起,柳氏都给拒绝了,今年威武候府晋升一等侯府,她长子谭孝之又考中了探花郎,这样的门第,在耿氏看来,娶一个公主都使得,言昭华只是个县主,居然连愣子都不打,拒绝了她,而且这回柳氏说的十分直白,不像是从前那样隐晦婉约,是不留任何情面的拒绝,这让耿氏如何能释怀呢。 这不,瞧恭王妃对言昭华有意,耿氏下意识就不想让言昭华攀上恭王府的亲,这才不计人品,在恭王妃面前上眼药,想要坏坏言昭华的人品。 恭王妃心中略微有些不悦,耿氏对言家那丫头是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可此时她又换了一副语调,说明那丫头明确拒绝了她,若是她能绝口不提,大度接受,恭王妃或许还会对她另眼相看一些,可偏偏她要端着身份来做这下、流事,她那话听着膈应,还有煽动性。 若是旁人恭王妃听过也就算了,反正耿氏的人品摆在这里,不过一句笑谈,可耿氏说的那个是言昭华,她宝贝儿子相看中了的宝贝,如何能听之任之? 直言说道:「说起身份来,言大姑娘是皇上亲封的昭华县主,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要去搭理的。」 耿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尴尬的不得了,同样坐在一旁的锦江候夫人察觉出恭王妃语气不对,不着痕迹和耿氏离了一小步,附和道:「王妃说的是,昭华县主那样的人品,眼光高些是自然的。」 嘴上附和着,可锦江候夫人心里别提多爽快了,她与耿氏原是闺中好友,可多年来,一直被耿氏压着,就是再好的交情也淡了去,耿氏仗着自己是丞相千金,素来高傲,目中无人,今年更加高调的让人讨厌! 可归根结底,她有什么值得高傲的地方呀,威武候府搭了长宁候府的顺风车,跟着晋升为了一等侯府,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也不想想威武候府凭什么跻身一等?长宁候有军功在身,足以服众,可威武候谭城凭什么?就凭着是左相的女婿?不好意思,这种裙带关系,可不是他们这些世家府邸会去真心尊重的要素,更别说威武候谭城从原来的五城兵马司总领调去了禁军做副统领,这种明摆着就是明升暗降的调动,她还以为谁看不出来似的。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威武候若在五城兵马司,那他就是鸡头,可调去了禁军做副统领,要知道,一个禁军里就有十多个副统领,他这个年纪调过去,地盘儿早就给人家占全了,他能捞着什么好处? 再说她那儿子,虽则这回中了探花郎,可是,谁又看不出来,这是皇上故意放的水?状元郎和榜眼全都是寒门学子,若是连探花都入了寒门,那又该如何平衡朝中势力?她那儿子也就是运气好些,在寒门出了多名贵子之后,皇上用来安抚贵族世家用的策略,她的夫君是锦江候,兼任吏部侍郎,所以,锦江候夫人才会对这其中奥妙多了几分了解,也正因为,多了这几分了解,才没有和其他夫人一样,对耿氏阿谀奉承,出言讨好。 第三十七章 而耿氏今日明显就是踢到了恭王妃这块铁板,恭王妃对昭华县主很有好感,可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那些摸黑昭华县主的话,活该她给恭王妃当场没脸。 耿氏正尴尬不已的时候,就听见柳氏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似乎是言昭宁说了个笑话,让柳氏那边气氛都活跃起来,耿氏站起身,对恭王妃福了福,然后便带着明显不悦往柳氏她们那个圈子走去。 言昭宁正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说的活灵活现,让人听了就忍俊不已,耿氏也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忽然被言昭宁的美貌惊得眼前一亮,心道果然言家双姝名不虚传,言昭华生的那样清雅脱俗,她一直以为,整个京城中的大家闺秀里,就没有比她长得好的,可如今看这言昭宁,竟也别有千秋,只可惜,是个庶女生的,又不是长宁候府的嫡长女,身份上总是差了些的。 耿氏如今为了自家长子的婚事,也是头昏脑涨,一心想替儿子挑个万中无一的贵女,身份,容貌,能力,气度,缺一不可,她挑选了半天,除了皇家的郡主,公主之外,也就只有这个言昭华看着比较合意,所以,她三番两次的对柳氏暗示,幸好只是暗示,柳氏这样拒绝了,还没什么影响,若她明着提亲被拒绝,那可真会耽误儿子的前程,可不管怎么说,言昭华这事儿,柳氏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言昭宁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瞥向耿氏,早在前几天,姨奶奶就让她来见过了,自然也说起了威武候府世子的事情,在龚氏看来,威武候府是个好归宿,言昭宁一番打听之后,也是这样觉得的。 一等侯府,世子又夺了探花之名,这样好的家世背景,可偏偏看中的是言昭华,就因为她是嫡女,她是县主,这样好的人家就要她拱手相让不成? 言昭宁觉得太不甘心了。 言昭华去了谢馨柔的院子,院子里已经陆续来了不少贵女,场面挺热闹了。张家小姐陪在谢馨柔身边,从原来的争锋相对,到现在的有说有笑,言昭华见了实在替谢馨柔高兴。 谢馨柔瞧见了言昭华,立刻招了招手,言昭华过去后,两人牵手坐下,谢馨柔说道:「怎么来的这样晚。」 「一早就来了,在外祖母那儿耽搁着。」言昭华看着谢馨柔今日的打扮,说不出的喜庆,衬得那张小脸莹润光泽,喜气盈盈,言昭华颇有感慨,这么定下来之后,柔姐儿就是张家的人了,从此脱离父母宠爱,独自要去别家生活,面对婚后的一切。 眼中漾出浓浓的不舍,谢馨柔看着言昭华这神情,微微一愣,言昭华这才别过了目光低下了头,那一瞬间,谢馨柔似乎也有所感触,握着言昭华的手,故作轻松的说道:「别这样嘛,我定亲了,咱们还是表姐妹啊。」 言昭华破涕为笑,收了心中的感慨,点点头:「是啊,你定亲了,成亲了,都不会改变咱们的关系。」 两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谢馨元走过来问言昭华:「大表姐,三表姐呢?我听说她今儿也来了不是?」 「是呢,来了的,不过她在外祖母那儿,好长时间没拜见外祖母了,怪想念的,待会儿估摸着会来的。」言昭华温和的说道,谢馨元了解后,便坐在两个姐姐旁边,与张小姐凑在一起说起话来。 言昭华对谢馨元有点刮目相看,觉得她似乎对言昭宁没有从前那样的狂热了,从前只要言昭宁过来,谢馨元都会一个劲的缠着她,要么就是奔过去找她玩儿,可今天不过是问了一句,言昭宁禁足那三个月里,她也只去看过她一回。 对于谢馨元这个反应,言昭华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一世,因为她的关系,所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所以,也许不会出现上一世出现过的,谢馨元容貌被毁,心上人被言昭宁抢夺的事情,但真心的,言昭华并不希望谢馨元和言昭宁那个凉薄性子走在一起。 谢馨柔明白言昭华的不解,在她耳边说道: 「自从和盈盈交往过后,元姐儿才相信宁姐儿以前在外面说了她很多不好的话,类似于木讷,蠢笨之类的,她若这样还不介意,那就真是个傻瓜了。」盈盈是张小姐的闺名,自从上回和柔姐儿掷壶过一回之后,张小姐对这个未来嫂子就彻底改观了,从原来的抗拒,到如今的信服,感情别提多好了。 言昭华这才明白过来,谢馨元上一世相熟的贵女们,全都是和言昭宁为伍的,自然不会有谁在元姐儿面前说言昭宁不好的话,可如今张小姐来了,元姐儿和她走的近,那么自然会听见很多不同的声音,人多口杂,一个说言昭宁不好,元姐儿可能会不相信,但说的人多了,就由不得元姐儿不相信,不动摇了。所以,尽管她现在依旧把言昭宁当做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但是亲近却是远远不如从前了。 这样就很好。只要她不接近言昭宁,自然就不会发生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么元姐儿这辈子肯定可以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谢家和张家结亲,在京城也算是大事,言修自然是要出席的,谢国章虽然没出面,全权交给谢渊这个世子招呼,言修和谢渊的关系不错,谢家有事,谢渊主理的时候,言修自然也会跟着帮衬一番的。 张公子穿的喜庆跟在谢渊身旁,随他行走在宾客间,来的都是同僚,谢渊官职不高,但人缘不错,再加上言修从旁压阵,气氛倒是很不错。 寒暄完了之后,便坐下说话。 有人对言修说道:「谢世子今日这满面喜庆,女婿是半子,张家小公子这般人品,将来前途无量啊。」 谢渊一边把手,一边抚了抚唇边的八字胡,看了一眼身旁仍带着稚气,有些羞怯的张家公子张德川,张公子立于谢渊身后,身姿挺拔,模样俊秀,文质彬彬的,一看便是知书达理的上进好青年,为人谦和懂礼貌,听人夸赞便拱手作揖相谢。 言修看着张公子,也是满意,说道:「子如这个女婿要我看来都觉得很好,子如有福气啊。」 言修这话并不是虚假之言,而是发自真心的,在他看来这个张德川虽说有些木讷,不会来事儿,但文雅大方,举止有度,最重要的是人品不错,将来只要好好的,经人稍稍提点一番,也是能有所作为的。 他脑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一双女儿,大的比柔姐儿大些,因为谢氏的关系,刚刚才脱孝,接下来也是可以议亲了的,小的那个嘛,比大的还头疼,从小给宠坏了,若是给她找个普通人家,估摸着她心里还得怨愤他这个父亲呢。 「言候这般艳羡,何不自己也找个乘龙快婿呢,长宁候府这样的门庭,要什么样的高门大户,青年才俊没有呢。」有一个同僚这般对言修说道。 言修听后却是摆摆手,笑道:「什么门庭大户的,我倒是不拘泥,说句实在话,我家大的那个还算懂事,将来我也不指望她嫁什么高门,只要人品好,门第真不重要。」 威武候谭城坐在一旁,哼声笑了笑,旁的同僚都在一心一意听言修说话,没有在意到他,但言修和他坐的近,倒是听见了,心里也不以为意,谭家想华姐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柳氏告诉他过几回,他没同意,也没拒绝,不是想吊着人家,而是也想再观望观望,毕竟都是侯府,将来若真做了亲,那夹杂着两府的事情有些复杂,所以才说先等等,可是后来观望着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发现这个谭家不仅仅是对华姐儿有兴趣,那个谭夫人对适龄的女孩儿都打听过,想来也是经过一番对比挑选,才定下华姐儿这个目标,虽然侯府世子千挑万选是应该的,但言修就是不喜欢别人把自己的闺女当市场上的菜般挑三拣四的样子,今年夏天的时候柳氏也来问过他,商量过后,再结合华姐儿自己的意思,言修就彻底把谭家剔出了这个可能。 第三十八章 既然拒绝了,那言修就没有后悔的道理,所以谭城再怎么不高兴,也都随他去了。 可人家谭侯爷却不是这么想的,听了言修那句‘门第不重要’的话之后,就酸溜溜的说道: 「说的好听,言候真要不计较门第,难不成将来还想找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婿不成?若是如此,我那手底下好些个没品没级的小伙儿,人品样貌都很出众,改天介绍给言候认识,看看要不要再那群小子里挑个女婿啊。」 谭城这话出来,书房里的其他同僚都面面相觑,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有的转过身去拿茶喝,有的则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静观其变,威武候想要昭华县主做儿媳妇,这事儿虽然没被提出来,可到底也不是没人知晓的,但看威武候如今对长宁候的态度,可见长宁候肯定是拒绝了威武候,所以,威武候才会说出这种不尊重的话来。 言修将谭城上下打量一番,言修上过战场,气质早就不是常待京师的官员们能比的了,斜斜靠在那边自有一股权臣的架势,对谭城的刻意奚落并未表现出不满,只是笑着说道: 「若真如谭候所言,是人品端正的,介绍介绍也无妨啊。」 这下倒是谭城不自在了,他说那话就是想臊臊言修,没想到他还真不怕臊,居然就这么答应下来,反倒显得他多气量狭窄似的,不过谭城也就是口头说说,他性子也直,听了自家夫人所言后,替自己那优秀的儿子感到愤慨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和言修结下冤家,呼出一口气,对言修指了指,然后摇头拱手,表示服了。 言修也是回过一手,说道:「我那女儿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懂事是挺懂事的,但性子未免不那么温顺,谭候正要替她相看,可不能挑那种性子软的。」 谭城见言修还真不是说笑,一时有些无语,想着自家那样出色,言修看不上,却对他随口说的那些个什么小伙子感兴趣,看来不在乎门第之言确实不假,仔细将这事儿方脑子里想了想,谭城也就明白言修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怕女儿嫁入高门大院后受委屈呗,虽则他自己没这种想法,儿子女儿自然是要挑好的嫁娶才行,所以,他夫人挑了言修的闺女,也是经过一番沉稳思量的,但谭城也不能否认,世间就是有一种人,疼爱子女,不希望他们高嫁高娶,只求个一辈子安心和暖。 言修见谭城一副有所悟的样子,伸手在谭城肩膀上拍了两下,多年的默契让两人毫无芥蒂的拱手笑了起来。旁边的同僚们见二人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斗起来,也才恢复了气氛。 就在这时,外头有小厮传言,喊了一声:「恭王爷驾到,恭王世子驾到。」 一句唱言之后,书房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谢渊和言修也是不解,言修见谢渊还愣着,赶忙推了他一下,谢渊才反应过来,以主人家的身份带着众宾客前去迎接。 谢渊与言修打头,走下了书院二楼,一直迎到了翰轩院的垂花门前,遇见了一身深紫衣袍的恭王和一身贵气常服的世子裴宣,众人给恭王行礼请安,谢渊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虽说他按照辈分得喊恭王一声表姨夫,可这个表姨夫身份太高,架子太大,他哪里想到,自己女儿订婚,这位大佛会过来呢,虽然请是请过,可也没敢指望他真的会来啊。 恭王让众人免礼,上了二楼之后,谢渊和言修尊他在主位坐,而下便是言修,谢渊身为主人家,只能挪到下首去,其他列为同僚亲朋则依次往后。 裴宣站在恭王身后,谢渊曾把位置让给他,却被裴宣摇头拒绝了,坚持站在恭王身旁,旁边就是言修。 可他是什么身份,他不坐下,其他人总觉得坐不是,站不是,别扭的很,纷纷要让出自己的位置给裴宣,最后还是恭王摆手,说道:「别管他了,你们都坐吧。」 恭王一句话,才让众人稍稍定心,坐下之后,先是对谢渊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谢渊诚惶诚恐的谢过,然后恭王就一直和言修聊天说话了,先是问了言修关于南疆战事的小插曲之类,然后又问到生活上的事情,言修都一一作答,表面上镇定的很,可心里却十分纳闷,总觉得恭王今日这些话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但王爷问了,他总不好不回答。而更家让言修觉得意外和摸不到头脑的就是,裴宣这个世子和他素来无交情,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居然事事附和着他,恭王问了一些比较难回答的问题时,他都替自己圆过去,真是照顾周到,让言修云里雾里的。 整个厅里身份最高的三个男人在说话,其他人就算想插嘴也插不进去,更何况,恭王似乎并不想让人打扰他和言候叙事,终于在说了一大长串的废话之后,始终保持兴致勃勃姿态的恭王爷终于说出了一句,与刚才那些似是而非的问题相比,似乎有点让人豁然开朗的话,就是那一回,言修出征,城楼相送时,遇见他的大女儿言昭华的事情。 言修一头雾水,根本没有听说过还有这回事,所以当即有些尴尬,恭王一个劲儿的夸言昭华,似乎让言修有所悟,恭王看着言修,露出了一抹笑来: 「瞧我,一说起这个就收不住话了,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从那之后,本王就记下了令嫒。」 言修神情有点尴尬,却又不便发作,赔笑:「哪里哪里,王爷谬赞了。」 他看了一眼恭王,又看了一眼恭王世子,裴宣立刻会意,追加道:「侯爷不必谦虚,言小姐确实蕙质兰心。」 「……」 恭王一个劲儿的夸奖,裴宣一个劲儿的附和,要是言修这样都听不出来这对父子的意思,那他这么多年官场可真就白混了。而旁边一些同僚也全都是人精儿,多多少少总会有那么点意思出来。 这恭王爷和世子的态度,八成就是看中了言府嫡长女昭华县主啊! 谢渊心思动的飞快,当即就意识到了情况紧急,为了给言修和恭王营造出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他干脆起身领着众同僚下楼去:「走走走,东苑刚修了一座亭子,别有雅趣,如今还缺个题字,在座都是学富五车的文士,还望赐名。」 谢渊这个借口虽然找的比较拙劣,但大家也不是傻的,知道恭王和言候有事要谈,纵然心中百般希望留下来观望八卦,可这八卦到底好听不好听,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 言修自从上了战场,打了胜仗之后,通身的杀气还没掩下去,说话不能如往常那样随意了,恭王爷也不必说,身份在那儿,皇上唯一的亲弟弟,当朝权王,一句话能定人生死与前程,得罪不起,这两个老的惹不得,更别说还加一个小阎王,最近让京中世家闻风丧胆的南城大街一案,虽说幕后之人未曾露面,可是诸多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这位裴世子,想起近日的腥风血雨,愁云惨雾,这世子的手笔可真不比他老子要小,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别说,这位还做的滴水不漏,背后又有皇上撑腰,这样深藏不露的小阎王,当真是傻了一众官员们的眼,从前只当他是个娘胎里带出病的弱鸡,可人家用现实告诉了你,他非但不是弱鸡,还是一头隐藏于背后的野狼,随时扑上来咬住你的喉咙。 所以,尽管大家很想留下,却不敢留下,乖乖的带着遗憾,随谢渊去了他刚修好的亭子里,傻不愣登的开始给他讨论题字的问题去了。 众人离开之后,书法里就只剩下恭王,言修和裴宣,场面有点尴尬。 言修身后往旁边看了看,正要伸手端茶,裴宣就快他一步走到了他手边的茶几旁,端起了茶水递到言修手中,并附上一个爽朗的微笑,就连言修都不免对这样的微笑没有什么免疫,站起来接过茶杯,对裴宣道谢。 第三十九章 恭王在旁看着儿子这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殷勤了,主动敬茶这样的好事,就算他这个亲爹都没享受过几回呀,看来这回是真动心了,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拍未来岳父的马屁了。一时间,恭王心头五味陈杂,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闷葫芦似的,突然就开窍了,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半子了,甚至看这个势头下去,将来估摸着也是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主……惆怅! 「这个……」惆怅归惆怅,儿子开窍,老子当然还是开心的,并且儿子眼光还不错,言修这人有能力,有眼力,也有耐力,不声不响的挣到了如今的功绩,他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虽然只见过一回,但一回就能看出那姑娘的品行来,端庄典雅,妥妥的大家闺秀,他没什么好挑的,事实上,只要儿子能开窍,恭王对儿媳妇的要求,只有两个:活的,女的。 恭王开口了,言修赶忙肃慎恭听,恭王说道:「本王快人快语,就不和你绕弯子了。」看着裴宣说道:「本王有一子,年方二十一,也算是一表人才,至今未婚,洁身自好,与言候之长女,甚为般配,便想借此机会,与言候表明一番心迹,若是言候赞成,那本王不日便奏请圣上,前往贵府提亲。」 言修端着茶杯的手忽然一抖,赶忙稳住,抬起头看着目露期盼的恭王爷,这位年轻时便叱咤风云的一代权王,此刻正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要说不紧张,言修那是骗人的,可事关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言修倒也不至于为权势所迷惑,踌躇片刻后,才说道: 「这……王爷忽然提出此事,未免……太急了。这,属下一点准备都还没有。」 听言修没有立刻拒绝,恭王不在意的挥挥手,说道:「哦,没事没事,本王是说的有些着急,也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这个这个,要不你再想想,本来就是商议来的,不过本王是真心实意想要替这孩子寻一门遂他心意的亲事,你也知道,他也老大不小了,人家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儿子女儿满地跑了,可他至今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你也是做父亲的,应当能体谅本王这着急的心意,若是可以的话,不要考虑太久,我倒还好,就是王妃那儿心急啊。王妃一急,本王也就急了。」原本这个言修要是有老婆,也不至于要他一个大男人来说这事儿,就是因为他没老婆,府上有没有其他女眷长辈,所以恭王只好自己上阵,来和言修说这件事,自己也知道是唐突的,要是有个人突然跑到他面前说要娶自己的女儿,那他心里肯定也觉得莫名其妙,没当场回绝,就算是言修涵养好的。 恭王这么说了,裴宣一脸郑重,走到言修面前,躬身行礼,神色凝重的对言修说了一句: 「言候放心,我对昭华县主是一片真心的,此生只娶她一人便足以,绝不会令她受半分委屈。」 言修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此刻恢复理智,将茶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看着裴宣,心中很是震惊,这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此生她一人足以?意思是,将来不纳妾,不要其他女人? 就言修而言,这句话听起来实在不怎么令人信服,为什么呢,因为言修他自己就做不到,他对谢薇是真爱,可是再真的爱,也有疲倦的时候,这时若是有个年轻水嫩,温柔小意的美人相伴,倒是不难渡过那疲倦期,排遣一番后,他依旧还能回到谢薇的身边去,他有时候就不太能理解,谢薇为什么要介意,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态,可她却频频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与自己过不去,以至于积怨成疾,郁郁寡欢,失了性命。 所以,言修对裴宣这句话是本能的不相信,对裴宣摆手说道: 「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事情,这些话,以后再说不迟,只是今日所言之事,实在太过突兀,还望王爷和世子容我回去考虑两天,另外也要再问问闺女的意思,才好给两位答复。」 恭王觉得言修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好,那言候就回去考虑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言修有些无奈的赔笑,这对父子一定是故意的,嘴上说着要他考虑,可是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们俩早就把心意流露出来给旁人看到了,只怕今天过后,京城中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宁候府嫡长小姐被恭王世子相中这件事了……不管他是同意还是拒绝,别人反正都知道了,将来还有其他谁敢和恭王府抢人呢? 谢家南苑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言昭华还不知道,此刻她正和姑娘们一起在谢馨柔的院子里赏花游玩,谢馨柔院子里有一座观鱼亭,亭下就是清澈的池塘,这池塘的水是活水,据说是从雾灵山上引下来的清泉,池塘里养着十几条前儿刚从宫里赏下来的锦鲤,色泽橙红,足有半臂长,肥壮灵活,姑娘们站在池塘边上看,倒不是稀罕锦鲤,只不过是想看看御赐之物。 谢馨柔和言昭华在亭子最边上,谢馨元手里抓了一把鱼食,分给你分给她,玩儿的不亦乐乎,张小姐和元姐儿十分趣味相投,两人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两天张小姐都住在国公府里,元姐儿好客,两人就住一个院子里,感情自然突飞猛进。 忽然身后出现一阵骚动,荣华县主领着她的一干追随者,耀武扬威的过来,原本围在亭子旁的姑娘们,有的识趣,给她让出一角,让荣华县主和她身后的人得以坐到亭子边。只见荣华县主往下探头看了看,勾唇一笑,说道: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天大的恩宠,原来不过是几条鱼罢了,这种鱼在我府里多的是,早知道就不来看了。」 谢馨柔和言昭华对视一眼,谢馨元虽然天真了些,可是脾气还是有点的,听见荣华县主这番不尊重的说辞,当即就回嘴道:「谁也没请你过来呀!这亭子叫观鱼亭,你来之前就该知道是看鱼的啊。」 荣华县主上下打量了一番谢馨元,哼声说道:「哼,你们谢家就是这么待客的,不是你们请,我会到你们府上来吗?」 自从上回在谢家吃了瘪,荣华县主就记下了谢家的这些人,本来也就是来挑衅的,哪里会放过谢馨元,以待客之道这一点来和谢馨元辩驳起来。谢馨元嘴上吃了亏,正要冲动反驳,却被谢馨柔拉住了,谢馨元回头一看,谢馨柔和言昭华都在她身后,自己也就不继续向前,而是乖乖的到她们身后去了。 荣华县主看了一眼谢馨柔,目光在柔姐儿身上穿的那身喜庆如意蜀锦缎子上流连片刻,而后就把目光落在谢馨柔身后的言昭华身上,眼里满不是滋味儿的,原本在她们这个小圈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县主,可如今,长宁候南疆发威,胜仗有功,不仅让侯府晋升一等,还给言昭华挣了个县主的身份,言昭华也太好命了,什么都不用做,就白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居然跟自己这样出身的人平起平坐了。 而言昭华也没有让她失望,无惧任何的开口说道: 「荣华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家请的自然是客人,不请你,你也进不来啊!再说,我这池塘里的鱼是宫里赏的,所谓天恩,就是不管大小皆为恩,若是这几条鱼荣华县主瞧不上,那便是瞧不上天恩了,但我们不同,我们都是沐泽天恩之下的子民,一花一木一草一树,只要是天恩,我们便没有嫌弃的道理,谢家好心好意请我们上门来做客,却不是要听你这大逆不道之言的。」 荣华县主看着言昭华,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这言昭华总是能颠倒黑白,蹙眉道:「言昭华,我什么时候说我瞧不上天恩了,你别混淆视听,别想枉我头上扣莫须有的罪名。」 第四十章 「莫须有的罪名?你刚才说的话,谁没听见?是你说这几条鱼和你府上的东西相比不算什么,这里是定国公府,上至三代皆为肱骨之臣,良将之后,皇上对谢家的赏赐自然都是最好的,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那不堪之物?你若是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们这亭子里人多,不介意给你回忆回忆。」 言昭华如今是县主,所有姑娘中只有她能对荣华县主说这些,其他姑娘都是谢家的客人,虽然不乏看热闹的,但大多数都算是谢馨柔她们的朋友,既然有人出头,她们又怎会偏外人呢?更何况,在场的姑娘们上回已经联手‘欺负’过一回这个不知礼数的荣华县主了,上回是欺负,带着些冤枉的成分,可这回就不是了,那个荣华县主自己说错了话,连那种足以牵连家族的蠢话都说的出来,她们若还惯着她,那就太没意思了。 当即姑娘们七嘴八舌的帮荣华县主‘回忆’刚才的话,把这位县主又气得直跺脚,指着言昭华说道: 「言昭华,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荣华县主气得眼里直冒火,她旁边的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后,其中右侧的一个拉了拉荣华县主的袖子,用几乎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道:「县主别和她置气了,如今且让她得意一点,等过几日赐婚圣旨下来了,再叫她们好看。」 一句话让众人哗然,荣华县主用眼神警告了一下那姑娘,可那姑娘却低声和荣华县主说道:「那个言昭华太嚣张了,县主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姑娘是仁恩伯府的六姑娘,与荣华县主算是闺中密友,近日言昭华在京中贵女圈中风头太盛,叫人看不过眼,偏偏她如今成了县主,普通身份奈何不了她,所以就想借着荣华县主来挫一挫言昭华的威风。 还没等荣华县主说话,她左侧的姑娘也就开口说道:「有些人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荣华县主是不和你计较,若真与你计较,就凭她今后的身份,你爹就是再去打几回南疆都没用!」 言昭华听了那两个姑娘的话,和谢馨柔对视一眼,谢馨柔也耸肩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转头去看身边的朋友们,她们也都一无所知,所有人都很纳闷,她们为何会这么说,张小姐试探着问了一句: 「怎么,荣华县主要定亲了?」 而且听口气,还是皇上赐婚,能得皇上赐婚的人家,必然不会是普通人家。谢馨柔和言昭华都有些纳闷了,荣华县主定亲之事,怎么从前听都没停过呢?上回来,还见她对恭王世子很感兴趣呢,怎么…… 谢馨柔脸色一变,这荣华县主说的不会就是恭王世子吧。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那个先前替荣华县主放话的姑娘又开口了,说道: 「哼,这些事你们不用多久就会知道,咱们荣华县主将来可是要做王妃的人……」 「……」 这下就连荣华县主都不淡定了,拉着那姑娘警告的摇了摇头,亭子里的众姑娘面面相觑,王妃……当今圣上倒是有几个儿子,也全都封王,可是这些王爷,全都已经娶了正妃,张小姐纳闷的说道: 「本不该我们多嘴,可实在好奇……几位殿下不都已经娶了正妃,难道荣华县主是要去做侧妃或者妾侍吗?」 张小姐也是个嘴巴毒辣的,一句话就把荣华县主和她身边的人吓得跳脚,荣华县主指着张小姐说道:「你,你胡说什么!谁说是要做侧妃了,别胡说八道。」 张小姐耸肩:「你们自己说要做王妃的,我只是猜测一下,几位殿下全都有了正妃,你去做的哪门子王妃呀!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别怪我们瞎想了。」 仁恩伯府六姑娘似乎开始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是此时收口未免太跌脸面了,把心一横,梗着脖子就说了一句:「什么侧妃,我说的是将来,将来……圣上要是赐婚恭王世子,那咱们县主将来不就是王妃了嘛。」 这下就连一直淡定的言昭华都忍不住了,看向了有些尴尬,却又迷之得意的荣华县主。 亭子里的姑娘们这下真的沉默了,就算有谁想站出来反驳,可谁也没那个底气,因为荣华县主的母亲是郡主,和皇家关系不一般,她利用身份去求一份赐婚,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虽然都觉得有点虚假和扯淡,但谁也没底气站出来反驳她,毕竟这种事情,若是没有确定,谁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 荣华县主也是紧张万分,她母亲的确是答应她,已经上书去了皇后跟前儿,母亲与皇后的关系相当不错,皇后也曾笑言过她和恭王世子这桩事情,所以,在荣华县主看来,只要母亲上书请求,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虽然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说出来,可是其实内心也有点小期待,这些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女孩儿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定是对她百般艳羡,这不,不过是提了一句,就连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言昭华,都愣住了呢。 谢馨柔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喃喃自语:「不对啊,母亲明明和我说……」 她看向了言昭华,接下来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顾氏和她说起过,明明是想把表舅舅和华姐儿凑在一起啊,上回她也试探过华姐儿的意思,对表舅舅也不排斥,怎的如今又跳出来一个荣华县主,这事儿闹的,怎么叫人越发看不懂了呢? 不过,谢馨柔纳闷归纳闷,还没有那六姑娘傻,用这些事儿来辩驳,荣华县主一行人见终于不敢有人打擂了,心中正得意,却不料背后传来一声阴测测的声音: 「来人呐,把这满口胡说八道的混账东西给我绑起来!」 众人抬头望去,恭王妃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株红梅树下,美的惊人,可眸子里的冷意和煞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不怪恭王妃听见那些话生气了,荣华县主不仅意淫她的儿子,居然还想着多年后当王妃,别说这是莫须有的事情,就算有她也容不得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人。 众人看见闻讯赶来的恭王妃,全都吓得跪了下来,谢馨元躲到言昭华身后,紧张的拉着言昭华的袖子,言昭华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荣华县主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随便说一句话就能给正主听见了,这下糟了,要是王妃往心里去了,对她将来肯定有影响啊,跪下等众人行礼后,荣华县主就挣开了押着她胳膊的嬷嬷,往前跪着走了两步,说道: 「王妃息怒,我,我不是有意这样说……」 可不等她说完,恭王妃就厉声怒道:「住嘴!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往常也就算了,今日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来!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等不自爱的姑娘?别说我恭王府不敢容你,只怕放眼整个京城都无人容得下你吧。」 恭王妃的一番话说的极其严厉,要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的德行就是传于人口中的,一般长辈赠言,外界评论,往往可以左右一个女子一生的前程,恭王妃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身份在那里,她的赠言自然更是有力度了,荣华县主整个人都呆住了,恭王妃这么说,不仅仅是当面排除了她进恭王府的可能,只怕今后,她连京城都待不了了,谁会娶一个被恭王妃厌弃的女子为妻?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居然对今后前程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当即荣华县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跪爬着到了恭王妃的脚边,求饶道:「王妃息怒!我,我再也不敢了!王妃息怒啊!」 第四十一章 康泰郡主得知观鱼亭前发生的事情,原本正在柳氏院中作陪,惊得马不停蹄就过来了,心里暗自骂女儿沉不住气,她只是和她说了个可能性,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咧咧的告诉了所有人,这下好了,惹恼了恭王妃,就是皇上那儿问询下去,女儿估摸着都没有进入恭王府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康泰郡主还不知道事态已经比她想象中更加严重,柳氏院中的夫人们知道出了事情,也跟着一同前来。 来了观鱼亭前,看见那一众跪地的姑娘,荣华县主哭的气都要断了似的,心中纳闷,怎么又是这个荣华县主,上回在谢家丢了那么大个人,不知道好好的修身养性,居然还敢惹事。 康泰郡主来到恭王妃面前,赔笑着扶起了荣华县主,说道: 「哎哟,多大的事情,至于闹得这样大嘛。要是这孩子哪里说错话,得罪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小孩子嘛,说的都是孩子话,哪里能当真呢。」康泰郡主自顾自的说了这些,然后对身后姑娘们抬抬手,故作轻松的说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这么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快快快,都起来。」 康泰郡主想要粉饰太平,谁都看得出来,姑娘们自然不会站出来指责她,既然让起来,她们就都起来好了,聚集到一边,静静的等待恭王妃发话。 「郡主教出来的好女儿,四处造谣不说,还罔顾自己名声,硬是要把她往我恭王府里送,说实话,我恭王府可容不下她这等不自尊,不自重的女子,京中上下谁敢要这样的女子为妻?」恭王妃面对康泰郡主,也没有放下态度,平日里对康泰郡主客气,那是看在老郡王的份上,可客气不代表得容她,让她,她既然自己不要脸面,那旁人又何必给她脸面呢? 康泰郡主也是没想到事态会发展的这样严重,心里对恭王妃不给面子很是不忿,可谁让自家闺女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被人捏在手里了,她不放低姿态只怕不行,尴尬的笑了笑,轻声说道:「王妃说的太严重了,不过就是些小姑娘家的童言稚语,哪里就值得王妃生这样大的气,说这么重的话呢?王妃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这丫头我回去一定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是了,她说的话是童言稚语,可总该有个出处,孩子爱学话,学的又是谁的话?今日我没听见也就罢了,可偏偏让我听见了,怎么,我竟不知道我恭王府竟是这般让人挑拣,你说一句话,就能让皇上赐婚下来,这个理儿,我今儿还非挑不可了。不是为了不给你们脸面,是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牵连,我儿子虽不才,但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辱的,你们不看重名声,可我们看重,将来世子是要娶妻生子的,哪里就能与你们这样大逆不道的人家有任何牵连?」 恭王妃是真的怒了,说话自然硬了许多,康泰郡主面色铁青,被恭王妃的话给气得鼻孔都要歪了。 旁边的一个谢家的嬷嬷上前来将先前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也算是缓和一下气氛: 「郡主莫要见怪,今儿这事儿也不怪王妃气恼,实在是县主说的话太不成样子了,她先是鄙夷这观鱼亭后池塘里的十几条御赐锦鲤,说贵府是看不上这样的东西的,我家二小姐想着此乃御赐之物,纵然不入荣华县主的眼,那也不该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便和荣华县主争吵了起来,昭华县主从中圆场,却被荣华县主和王家六小姐恐吓,那王家六小姐说,荣华县主就要被皇上赐婚给恭王府世子,做世子妃,并且这些还不算,六小姐还说,荣华县主将来是要做王妃的,这……不仅仅是造谣,更有诅咒恭王爷和恭王妃的意思,这种事情,太犯忌讳,不怪王妃生这么大的气呀!」 听了这嬷嬷叙述前因后果,康泰郡主心里五味陈杂,暗自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顾氏,恨在了心中,这嬷嬷是谢家的,顾氏分明就是不想让她息事宁人,自家女儿说了什么,她先前就已经从报信的人那里听说了,可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夫人们还不算太明白事情起因经过,原本,只要她糊弄过去,把恭王妃稳住,然后私下里怎么说都成,可如今顾氏授意这嬷嬷当众说了这些话出来,让那些原本还不了解内情的夫人们全都明白了事情经过,这下就算她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了,这个顾氏,实在太可恶了! 「哎哟,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呀!我原本觉得荣华县主模样好,家世好,学问又好,必当是那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人儿,可谁知道竟这样口无遮拦,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圣上耳中,我看整个郡王府上下都要遭受牵连的吧。」 可不要遭受牵连吗?先是诋毁御赐之物,接着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说,真当皇上是他们家的家丁吗?下什么旨意,全都由她们说了算?这要是皇上愿意整治郡王府,这就是个最佳理由,并且这个理由完全没有辩驳的机会,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就是想隐藏都隐藏不了。 康泰郡主此刻也很后悔平日里对女儿的疏忽管教,一味的纵容,使得她自小便没个分寸,原是想让她活的自在些,可没想到,竟让她生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来,如今后悔也是晚了。 但再后悔,都是自己的女儿,康泰郡主哪里有置之不理的,凑到恭王妃面前,低声说道: 「王妃,今日之事,的确是我管教不严造成的,我替荣华向您道歉,这事儿您看若是闹大了,对谁也不好,何况今日还是谢大小姐的喜事,要不,就这么算了,来日我定当备下厚礼上门道谢。」 这番话对于康泰郡主而言,已经算是说的相当委曲求全了,她生下来就是郡主,老郡王对她很是宠爱,她自己也没和谁低头过,如今为了女儿,这样低声下气,在她看来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她觉得自己都这样说话了,恭王妃就是有再大的气也该消消了。这恭王妃平日里也算是个性子和软的人,只要她道歉了,应当不会再与她一般见识。 可康泰郡主今日却不料触动了恭王妃的底线,踢了一回铁板,恭王妃冷哼一声,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冷声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打算这么算了,荣华县主说了这样过分的话,若我还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那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污言秽语强加在我府呢,荣华县主犯的错,必须严惩!你是她的母亲,教导不严确实有你的责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我只想问你,你是想以国法处置,还是想以家规处置?」 国法,便是恭王妃将荣华县主的言行上奏,让宫里下旨处置;家规,便是康泰郡主私下处置,但若是不严格按照家规办,恭王妃肯定一百个不同意就是了。 康泰郡主面如死灰,荣华县主更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了,康泰郡主的指甲都恨得掐入了掌心,可却也无可奈何,恭王妃这个看似公平的选项,在她看来实在太过阴险恶毒了,若是她选择国法,那么受处置的就不会只是自己女儿一个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整个郡王府都会遭受牵连,前途不定,可若是家规,郡王府的家规,胡乱编排造谣,那是要竹板掌嘴五十的,再按照情节严重与否,决定去留。 掌嘴五十,这个刑罚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说,实在太过严重了,可若是不这样办,恭王妃那儿必然不会罢休。若真让她上奏朝廷,整个郡王府才真叫是灭顶之灾啊!就连皇后娘娘说不定都要被她们牵连,到时候内外夹击,里外煎熬,那后果,可不是郡王府能够承担的。 第四十二章 康泰郡主内心不住挣扎,只要想到自己宠到大的女儿,要被这样对待,她就心如刀绞,可刀绞归刀绞,该有的理智,康泰郡主还是有的,她不能用全府上下人的命运来赌博,不用两相权衡,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痛苦的出声说了一句:「按照郡王府规,编排造谣,大不敬者,竹板掌嘴五十,柴房关押十日!」 康泰郡主亲自处置了荣华县主,这一画面足以震惊在场所有人。恭王妃算是个比较谦和的人,近年来越发和蔼顺遂,很少听说她处置谁,尽管年轻的时候也是厉害的角色,但久而久之的,也让人慢慢的忘记了恭王妃曾经为了恭王大杀四方的果决,这一回荣华县主说的做的太过分了,彻底惹怒了这位谦和许久的王妃,落得这个下场。 场面渐渐平静下来,康泰郡主和荣华县主都已经退了下去,恭王妃身边的嬷嬷随去看管,顾氏招呼众人散开,恢复了宴会的热闹,然后便领着恭王妃与众夫人们离开了谢馨柔这个院子。 言昭华随谢馨柔等上了二楼的绣阁之中,言昭华倚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心头有些纳闷,怎的好端端的恭王妃就来了呢?还好巧不巧的,听见了荣华县主的那些嚣张言论,若不是巧合的话,就真令人费解了。 不过,接下来忙碌的礼节让言昭华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全程陪伴在谢馨柔的身边,在屏风后见了一眼张家公子,张德川,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谈吐不俗,柔姐儿紧张的连瞧都不敢瞧他,言昭华看在眼中,忍不住笑着,可被柔姐儿给埋怨死了。 订过婚后,柔姐儿就算是半个张家人了,当天这对半新人获得了一炷香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且就在园子里,只能一本正经说话,言昭华和元姐儿,张小姐等站在窗口看着下面那对有些别扭,又有些甜蜜的一对儿,忽然言昭华就明白了裴宣总是喜欢欺暗室的道理,若非他这样做,也许他俩就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吧,想起他那霸王性子,再看看园子里那十分局促的张公子,言昭华不禁抿唇笑了起来。 张小姐和元姐儿看向她,张小姐也觉得自家哥哥太腼腆了,对她们摇头说: 「我哥就是有点木,我替他着急。」 元姐儿瞧着言昭华心不在焉,问道:「大表姐,你笑什么呢?」 言昭华收了心思,定下神来:「没什么,想着你姐姐先前在屏风后也是局促的厉害,如今看来,真是天生一对。」 张小姐和元姐儿也看见先前柔姐儿在屏风后那羞怯的模样,纷纷掩唇偷笑,元姐儿和言昭华熟一些,不禁打趣言昭华道: 「大表姐就别笑话我姐姐了,我上回还挺我娘和祖母说,接下来就是要替你议亲,到时候,只怕我姐姐是一样的,对吧盈盈?」 张小姐不敢答话,只抿唇笑着,言昭华没想到给这两个小丫头给打趣了,伸手在她们额头上戳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窗前,可一转身就听元姐儿又来了一句: 「瞧吧瞧吧,刚说起这事儿,大表姐就不好意思了。」 言昭华无奈回头,终究还是没和这两个一脸偷笑的小丫头一般见识,摇着头,坐到一边喝茶去了,脑中却满是裴宣那张笑得俊美无俦的脸,怎么样都无法摆脱,说什么做什么看什么,总能牵扯到他的身上去,整个人居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言昭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但隐约的明白,这也许就是坊间话本子里说的‘相思’吧。 暗自叹了口气,她现在倒是在想裴宣,可裴宣有没有想她呢?他这段时间也挺忙的,偶尔来一回,就是偷偷的带言昭华出去玩儿,带她吃好吃的,看好看的,可把言昭华的心给玩儿野了,如今他几日不来,她就好像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若说不心急,言昭华是说的假话,毕竟她现在已经脱了孝,正如元姐儿她们说的,接下来就该是替她议亲找人家了,若是裴宣不上门提亲的话,那她心里就实在太没底了,可是裴宣这两回都没有说过这事儿,言昭华也不好提醒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心里着急。 如今看着谢馨柔定下来,言昭华心里自然就更加没底了,总觉得是不是得找个时间跟裴宣说一说,哪怕暗地催一下,这样至少不会节外生枝什么的。 心里怀揣着事情,言昭华有些心不在焉,晚上谢馨柔留她在谢家住两天,言昭华本来都同意了,可派人去跟言修说的时候,却被言修喊了回去。 言昭华心里纳闷极了,忐忑跟着言修回到长宁候府,言昭宁和言书彦留在谢家住几日,言瑞谦本来也想多留几日的,只不过第二天要去白鹿书院报道,只能回来。 言修一路无话,回到长宁候府之后,就把言昭华喊去了他的书房,言昭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进门后不动声色的坐下,言修给两人沏茶端过来,父女俩对面而坐,言昭华端起茶杯,神色如常的喝了两口茶,倒是言修怎么也喝不进去,放下杯盖对言昭华说道: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言昭华抬头,茶水的热气氤氲在她那双点漆般的通眸中,看着无辜极了:「父亲要我说什么?」 言修仔细观察着女儿的神态,看得出来,她心中无愧,将手里茶杯放到一旁,然后言修才斟酌着开口:「那个……你母亲去世的早,我粗心大意对你照顾不周到也是有的,如今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 「爹……」言昭华轻唤:「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想说,你年纪到了,可以想一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也不瞒你,这段日子跟我提起你的事的人很多,每一个我都在心里判断过,有些不合适的,我自己就给你剔除了,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要问一问你自己的看法才行。你告诉爹爹,将来你是想嫁入什么样的人家?」 言昭华听到这里,心头也是紧张起来了,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对言修问道:「爹,是有谁跟您提亲了吗?」 言修不隐瞒,点点头:「算是吧。我没正式答应,想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今日恭王与恭王世子单独与我谈了一会儿,那恭王世子你也见过,瘦瘦弱弱的,但模样生的极好,姑娘家爱俊,容貌是没的挑,才学更是名满京城的,你觉得……可好?」 言昭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脑中一片空白,脸刷一下就红了,并且越演越烈,一发不可收拾,言修看着自家女儿这样子,只道她是不好意思,又追加道: 「别不好意思,我不是个体贴的父亲,很多事不能替你想到,但你有什么可以直说,我知你素来想嫁一户平凡人家,希望家宅简单些,不仅仅是你,我也是这般想的,想着普通人家,将来只要我和谦哥儿还在,你就不用受人家的规矩和闲气,恭王府的门第,就算我看来,也是太高了些,世子的品行暂时看来没什么问题,可我也不能保证他一辈子不出问题,等到时候,他若真有什么二心,就连我这里估摸着也说不上什么话,你还是得自己想想清楚才行。」 言昭华慢慢的恢复了理智,尽管仍仿似飘在云端,但心思渐趋活络起来,对言修问道: 「是裴世子跟爹说的吗?」 言修摇头,似乎有点想法:「是恭王爷开口的,世子在侧。要说这回真有点奇怪的,你说他们为什么不避开人前和我说这些,恭王爷毫不避讳,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事儿,根本就是不给我们留后路了。」 第四十三章 言昭华听后,不觉抿了抿嘴角,这定是裴宣的主意,他这人做事总是不给人留后路,连这事儿也是的,就好像他当时告白的时候一样,说是给她几天时间考虑,可是做的事,说的话,哪里是给她考虑的架势了?如今在提亲这回事上,也是表现的这样强势,若是她不喜欢他,那可真是头疼了。 不过,万幸的是,她喜欢。 「这事儿你也无需立刻回答,总要你仔细想清楚的,虽说我应了两日给答复,可你别放心上,只管想,恭王府那边,爹爹给你拖延着便是。更加不用害怕,若是你不愿意,或是不喜欢,也没关系,事关你一辈子的幸福,千万别勉强才好。」 言修也知道这件事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有多大的冲击力,心乱如麻,手足无措是肯定的,所以言修不想给女儿太大压力,只想让她自己选择,从他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希望和恭王府结亲的,恭王是今上唯一的亲弟弟,手握大权,世子虽体弱,可文采斐然,为京城人所知,只是言修有点纠结,正如他自己所言,若是嫁个寻常人家,那今后至少他还能护着一些,有他这个老子在,别人不敢欺负闺女,可若是嫁入了恭王府,今后一应事情都要以恭王府为先,他就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了。 若是从前的话,言修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可是自从谢氏的事情之后,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做的有多不合格,对儿女疏忽管教,父女父子感情淡薄,谢氏离开之后,他才重新拾起了做父亲的意识,也就是这种意识,让他在这门好亲事面前稍显犹豫,比起巩固势力,女儿的终身幸福也是很重要的。 言昭华抿了抿唇,并不是扭捏,而是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了无比紧张,鼓起勇气对言修坚定的说道:「爹,女儿觉得裴世子……挺好的。」 言昭华坚定的态度让言修很意外,不过定下神来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就裴宣那副样貌,试问哪个小姑娘不动心呢?更别说又有才名,只不过,言修对他二十来岁还不娶妻纳妾一事感到奇怪,那身子骨也不知道行不行…… 不过这些事情,言修当然没必要仔仔细细的对女儿说了,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女儿知道,言修斟酌一番言辞后,对言昭华说道: 「你要愿意的话,也成,只是有些事情吧,你也要知道些,原本这些事情应该是由你母亲与你说的,只是你母亲去的早,你又是长女,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我说与你听,那个……」言修似乎有点犹豫,表情十分不自然,言昭华看着他,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一定是比较难以启齿的话,果然,言修接下来的话真的让言昭华羞得满面通红,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言修说道:「裴世子从小身体不好,这个你应该听别人说过,他二十来岁没有娶妻纳妾,这背后也许和他身子较弱有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言修看来,要是裴宣身子没问题的话,应该是不会说出那种一辈子只对华姐儿一个人好这种话的,男人谁不愿意三妻四妾呢?他对谢薇算是有感情的,也十分喜爱她,可饶是如此,在面对更鲜嫩,更年轻的美人儿时,还是难以把持,在他看来,男人只要把握住度,分清妻子与妾室的分别就行了,天下男子尽如是,女子在这方面是要多担待些的,所以,裴宣那孩子身子弱些,兴许也是有好处的。 言昭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言修了,怎么也没想到,言修憋了半天,对她憋出了这么一段话来,这些话的确如他所言,不该由父亲说的,可是他现在却说出来了,而且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与她说这样重口的问题,而最关键的是,他说的这些,在言昭华听来,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裴宣身子弱不弱,旁人不知道,她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也就是看起来和听起来弱一点,实际上背后别提……身体有多好了,每回带着她飞檐走壁,都不见他喘气儿的。 不过这些事情,言昭华肯定是没法跟言修说的了,所以言修这番话之后,言昭华就选择沉默了。 言修也感觉到,自己这样毫不遮掩的对女儿说这些事有点奇怪,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心里想着还是到时候请她外祖母柳氏或是舅母顾氏教导她这些算了,他作为父亲,深入说这些确实不太合适。 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听不懂就算了,将来你自然就会懂的。喊你过来,就是与你说这些事情,就是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你愿意的,那么过两天我就这么回复恭王了,这事儿也算是两家的大事,总要谨慎着来办。」 言昭华脸烧的厉害,听言修让她走便如获大赦,耳朵嗡嗡的,行了礼后,就低头走出了书房,回青雀居的那一路,她都没敢抬头,这一天过的,实在有点奇妙。 回到青雀居,洗漱过后,丫鬟们退下,言昭华原本是想到书桌旁去写一会儿字的,可是握着笔,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言昭华走出书案,来到那户时常被打开的窗户边上,看着那紧闭的窗户,和永远不落上的小栓子,言昭华幽幽的叹了口气,往常她不让裴宣过来,他倒是经常过来,可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他晚上倒不过来了。 转身叹了口气,言昭华正要去熄灭烛火,想着静不下心来看书写字,那就早点睡好了,只要睡着了,脑子里就不用想这些让人甜蜜又心烦的事情了。 可刚把烛火熄灭,就听见窗外一动,夜风由打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这幸好她已经熄灭了烛火,要不这风一吹入,烛光肯定摇晃的厉害呢。 月光由窗户撒入,那人就在站在窗前,影子拉的细长,裴宣看着发愣的言昭华,张开了双臂,低声说道: 「发什么愣?快过来让我抱抱。」 言昭华心跳不已,满心满眼都被一种狂喜所取代,怔怔的走过去,心里像是吃了蜜般,乖巧的窝入了裴宣的怀抱,主动搂住了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口,低声说了一句: 「我刚在想你怎么还不来,你就来了。」 裴宣听她这般说,也是高兴,一手搂住她的肩头,一手抚上她的秀发,鼻端轻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抱着她的时刻更让人感觉踏实的了,在她耳边低哑的说了一句:「我想亲你了。」 言昭华耳膜一震,微微抬头,看着他微启的薄唇,从未有过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踮起脚尖,缓缓的将自己送到他的面前,主动贴上他的唇,两唇相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经过几次实践,裴宣已经能稍微控制住了,强忍着揉碎她的冲动,稍稍弯下身,让她亲的更方便些,言昭华的技术不好,可裴宣却感觉她每动一次,都带着能终结他理智的魔力,让他溃不成军,将残存的理智抛开,展开了猛烈的回击。 半晌过后,两人都气喘吁吁的靠着对方,言昭华只觉得这回比任何一回都要没力,整个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失去了思考能力,裴宣还没平复,却又忍不住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温柔的落下两三个细密的吻,然后才把她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做好,自己则转身站到窗前冷静去了。 言昭华好些之后,就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从他身后抱住了他,轻声说道: 「我爹跟我说了。你可想好了,若是定下来,可就不能反悔了。」 裴宣拉着她的双臂到胸前,让她从后面紧紧贴着自己,低笑道:「怎么,你还想后悔呀?晚了。说什么你这辈子都跑不了了。」 言昭华听着他的情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才不跑呢。只怕到时候是你要跑。我性子不好你是知道的,我若对你不在乎,自然不会管你,可我如今在乎你,将来你若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可是不会饶你的。」 第四十四章 裴宣转过身来,背靠着窗牑,让她的手臂环过自己,两人静静的偎依着,裴宣笑着轻吻她的秀发,说道:「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若是做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都饶不过自己。」 言昭华靠在他的心房上,忍不住抿唇笑了出来,裴宣问道: 「侯爷是怎么说的,他可赞成吗?」 两人腻歪够了之后,裴宣才想起来问言修的意见,言昭华抬头看了看他,点头说道:「我爹说,这两天就去回复王爷了。看样子,应该是赞成的。」 得到了言昭华的肯定,裴宣才放心下来,高兴的将言昭华一抱而起,让她坐在窗台上,与自己面对面,言昭华身后是漆黑一片的繁星点点,月光下的她美的如月之女神般动人心魄。 「侯爷就算不赞成,我也会把你抢回去藏起来的。」这句话裴宣是说的心里话。 言昭华甜蜜一笑,伸手在裴宣的高挺鼻梁上刮了刮,裴宣看着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事,对言昭华问道:「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龚姨娘家的事情,我特意派人去她老家查过,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嗯?」言昭华没想到裴宣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上回她只是和他抱怨了几句龚姨娘,没想到他还真的上心,派人去查,说道:「有意思的事情?」 裴宣点头:「真的很有意思,龚姨娘家在宛平十里乡,家里人如今确实死的死,散的散,她父母前几年也过世了,留下龚如泉这么个儿子,只不过,有两个十里乡的老人家倒是记得,这个龚家的小儿子,来路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龚家亲生的,是龚姨娘进了国公府后好几年才去他们家的,据说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送过去的,然后就一直以二老儿子的身份养着。」 这件事确实让言昭华意想不到:「不是亲生的?可龚姨娘对龚如泉的宝贝态度,不是亲生的弟弟,会做到那样的程度吗?」 裴宣耸肩:「龚姨娘是十八岁跟的国公吧,至今也有二三十年了,龚如泉今年也有二十岁了,有些事情太过久远,查证起来颇有些麻烦,现在知道的,也就是这一点,龚如泉可能不是龚姨娘的亲弟弟,其他的,我还在查,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言昭华对龚如泉今后的作为很是惊惧,谢家对他这般好,可是在他得势之后,想的不是报答谢家的恩情,反而是恩将仇报,这种奸人,总要想法子除去才行,可是如今国公对龚姨娘宠爱,他们动不了龚如泉,可若是能查出一些背后的事情来,说不定也是个转机。 上一世,谢氏能够那样有恃无恐的对待自己,凭的不就是龚姨娘的手段和龚如泉的得势嘛,她上一世饱受折磨,谢氏先是搞垮了她的身子,让她一辈子拖着病体,而后又在生活上种种折磨,这个仇,说什么都是要报的!如今谢氏没了,可龚姨娘还在,并且顺风顺水的替国公又生一个孩子,如今她已经生了那么多,在国公府的地位牢不可摧,有国公挡着,想要扳倒她实在不易,只能靠其他法子才行。 裴宣在言昭华的青雀居内留恋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仿佛只要看着对方就完全没有倦意似的,留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最后都要子时,裴宣才不得不离开,一个窗内一个窗外,腻歪的牵手抵额,裴宣说道:「等你爹去了恭王府,我就尽快来下聘送庚帖。」 言昭华点点头:「嗯,我等你。」 裴宣探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就天亮了。」 言昭华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小心些,自从上回我爹察觉些之后,府里的护卫多了些呢。」 裴宣也感觉出长宁候府最近守备的确是多了不少,但他不想让言昭华担心,只安慰道:「放心吧,不会被发现的。」 两人再次告别,裴宣才越出了窗台,从襟中拿出了黑巾,蒙在脸上,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裴宣按照原来的路径返回,这条路他走了不少回,没出什么问题,可没想到,今晚却是惊动了长宁候府的府卫,原来言修自从发觉不太平之后,又在屋脊上安排了一班守卫,专门从亥时到第二天天亮,全都有人守在屋脊,裴宣来的时候还没到亥时,所以没发觉这个,现在倒是给拦个正着,幸好裴宣身手不错,脸上又带着黑巾,这才没有暴、露身份。 「来人啊,抓刺客啊!」 一声嘹亮的呼叫,言修也从屋内冲了出来,这段日子,他总觉得侯府内外不太平,许是在战场上培养了不少军人的直觉出来,因此格外敏、感,谨慎,他总觉得上回掠过长宁候府的人还会再来,可奈何那人身手太好,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言修拦了好几回都没有拦到,这才想起派人在屋脊上监视,没想到还真给他抓到了。 一时间长宁候府火把通明,护卫们皆举着兵器往声音来源冲来。裴宣轻功不错,身手也很好,关键是不想伤人,但长宁候府的守卫们想要抓住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言修见状,便接过一旁护卫手里的长剑,亲自上阵,与蒙面裴宣交手起来。 裴宣对言修,倒不是打不过,只是他不能打啊!这位是谁,将来的泰山大人,虽然他有过杀人陷害的前科,但那都是没和昭华确定关系之前,如今关系确定了,并且该说的也都说了,若是再对他动手,就实在太过分了,因此,裴宣被言修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落败,裴宣心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继续缠斗下去,情势对他会很不利,一来他身份特殊,京中没有多少人知道,一经曝光,麻烦无数,二来,裴宣也不能保证,继续打下去,他这样束手束脚的情况下,不会被言修给抓住。 速战速决才是正理,干脆找了言修的一个破绽,直接上手去挡了言修挥来的一剑,破绽露出之后,言修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划在那刺客手背上,然后肩部就受了一拳,不禁按住肩头往后退去两步,眼看那刺客要跑,言修大喊:「别让他跑了。」 可他喊出声的时候,裴宣已经算计好了路线,对待那些纠缠不休的守卫,他就失去好脾气了,一番怒打之后,就冲出重围,再次飞身上了屋脊,避开屋脊上的两名守卫,往反方向一掠而过,那两名屋脊上的守卫,慌忙追赶过去,言修亦翻身上了屋脊,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黑暗,他的两名守卫很显然不是对手,脚在屋脊上重重踩了一脚,瓦片应声而裂,滚落到院子里,一声女声的叫拉回了言修的注意力。 只见言昭华发髻束在脑后,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睡袍从廊下走出,瓦片突然掉下来,吓了她一跳。 言修跳下去,对言昭华说道:「你怎么起来了?没伤着吧?」 言昭华的目光现在院子里看了一下,确定裴宣没有给这些人抓住,这才稍稍定下心神,对言修回道:「我听见喊声,不放心爹爹,就过来看看,我没伤着,爹爹没事吧?是有刺客来了吗?」 言修再次往上方看了两眼,知道这回又没能抓住那人,实在懊恼,但又怕吓着女儿,对言昭华指了指书房,父女俩便进去说话去了,堰伯继续调动院中守卫布防。 「不知道是不是刺客,这人来了好几回,也没伤人,不知道最终目的是什么。你这些天出入也要当心些,咱们侯府最近声势太旺,有人眼红嫉妒也是有的,务必出行要多待护卫,多加小心才行。」言修想来想去,觉得有人来监视他,肯定是因为最近长宁候府晋升,风头太劲的关系,惹得一些人眼红,想暗地里用一些宵小手段。 言昭华听言修这样怀疑,不禁嘴角抽搐,镇定神情说道:「是,女儿一定多加小心,父亲也一样,切不可被人钻了空子。」 第四十五章 既然言修这样怀疑,那么言昭华也乐得这样引导,让言修怀疑其他人,总比让他怀疑裴宣要好吧。对于自己还没嫁人就开始偏帮着人家算计自己父亲的事情,言昭华本身也觉得有些惭愧,但……谁让她要维护裴宣的形象呢。 这段时间的交往中,言昭华也渐渐明白了裴宣的工作兴致,表面上是在内阁做文臣,可是暗地里却是帮着皇上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问题,这些问题处理起来,必须要有一个暗地里的身份才行,而裴宣从小身子弱,文才上很有天分,大家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书生公子,会去做那些背地里的事情,所以综上所述,裴宣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 就在这时,堰伯在门外禀报说先前追赶刺客的人回来了,言修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对言昭华说道:「太晚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在就好,别担心,府里护卫很多,上下都有,明日我再从巡防营临时调一些过来,总要把那刺客抓住才行。」 说完这些,不等言昭华反应过来,言修就踏出门外,那两个守卫跪在廊下:「侯爷,那人脚程太快了,属下们跟不上啊。」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言修也没想过这两个守卫能追到那样的高手:「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你们一直跟到了哪里?」就算没有追到最后,但若是追出一段路程,说不定就能有些蛛丝马迹呢。 可那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抱拳说道:「属下们先是往东追去,可没过多会儿,那人就不见了,似乎是调转了方向,可……我们没追到,分头去追,都没见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言昭华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们这样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然后便对言修福了福身子,从左边的回廊往青雀居回去。 走廊上,言修他们还在继续分析中。 堰伯说道:「侯爷,我觉得那个刺客,他未必就是刺客,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对咱们用全力,若是刺客的话,他那样的身手,侯府守卫怎么可能一个都不受伤呢?」 言修也比较赞成堰伯的话,他当然察觉出那刺客对自己十分留情,就连最后他露出了破绽,他也只是伸手过来挡了一下,明明有机会让他反噬,让他受伤,可那人却偏偏没有,只拼着自己受伤,看来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或伤人,也许他只是来监视的,还没有收到杀人或伤人的命令…… 言修在脑中不住回想这当时的情景,看那身形,应该是个年轻人,放眼整个京城,有这样身手的年轻人实在不多,就是进军营里也未必找得出这样的,军中倒是有几个,可那几个人和他无冤无仇,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情呢? 言修脑中怀疑着好些人,甚至连威武候谭城都怀疑到了,但最终发现,他的所有怀疑全都是没有依据的乱想,乱猜,想来想去,都觉得实在太离奇了。 而在离长宁候府好几里外,裴宣倚靠在一株开花了的腊梅树下,揭开了脸上的黑布,呼出大口大口的白雾,寒冬里,居然让他热的想脱衣服,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初他还不明白那句话其中的含义,如今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了偷香窃玉,他可真是拼了。 不过,想起那块温软如玉的香,裴宣觉得自己再怎么样都是值得的。确定那些人没有跟来之后,裴宣才平复了下气息,踏上了回家的路。 长宁候府昨夜有刺客闯入,第二天长宁候就跪到元阳殿中请圣命,要调一百巡防营入宅,圣上大手一挥,准了。元阳殿外,还有一干等着商议政事的文臣谋臣,裴宣自然也在其内,一身紫袍仙鹤官服穿在他身上凭添不少英气,言修走出殿外,裴宣便迎上前去,言修见是他,也客气了些,将昨夜府里情况简略说了一遍,裴宣双手拢在袖中,手背的伤口用绸布包着,面上倒是极其配合: 「竟有此事,京师重地,那贼人也太过嚣张了,大小姐无碍吧?」 对于裴宣这文绉绉的询问,言修暗叹一口气,文人有文人的好处,可关键时刻,顶不上什么用场啊。若是个武将,说不定现在就撩起衣袖,跟着他去抓贼了,可他这样文弱,撑了天也就只能问一句:小姐无碍吧。 「她无事,世子放心吧。明日我便登门,麻烦回去告知王爷。」 说完这句话之后,言修也不打算留下来多和裴宣叙旧,掀了袍角就走下了台阶,内殿秉笔太监出来传话,原以为皇上要招众人进去商议政事了,可没想到,召见的只是裴宣一人。 入殿之后,给坐在上首的康德帝行礼过后,殿内其他人就全都离开了,这便说明康德帝想和侄子单独聊天儿,裴宣也不等宣,自己就去了康德帝身边,倚靠在龙案旁,随手拿起一个纸镇把玩起来。康德帝一边看折子,一边斜眼睇了他一眼,说道: 「听说你相中了言候之女?」 康德帝也不想和这个吊儿郎当的侄子废话,直接挑明。 裴宣也不瞒他,点头道:「嗯,相中了,已经跟言候说了,我爹没和伯父您说起?」 康德帝勾起嘴角:「说是说了,只不过当时我没信,当时整个京城的姑娘画册都给你送到面前,你看都不看一眼,我和你爹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呢,怎的,那昭华县主果真有过人之处?」 提起心上人,裴宣自然不能少了溢美之词:「那是自然,漂亮,聪明,与我志趣相投,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这样的夸赞一个女子,我还真没从你嘴里听到过,看来是认真的了。」康德帝对侄子的挑剔早有耳闻,如今听了他说这些,还真觉得挺意外的。 「认真!没有比这件事更认真的了!」裴宣的话让康德帝冷哼一声,只见他放下手里的奏折,终于抬起正眼看着裴宣,说道:「我看你是够认真的。说说吧,昨儿晚上长宁候府的刺客是谁啊?」 知道裴宣会武功的没几个,所以当言修来说了昨晚刺客的情况之后,康德帝联系之前听恭王所言,裴宣和言大小姐的事情,一下子就想到了关联之处。 裴宣知道瞒不过他,咧嘴对康德帝傻笑了出来,康德帝是看着他长大的,对这个侄子的爱护不少于他的那些皇子们,甚至可以说,他与裴宣的感情,甚至比与皇子们的感情都好,裴宣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替他做的事也最多,更何况也算是血脉相连的,因此,康德帝对这个侄子向来宽容爱护,而裴宣也争气,没有辜负他的栽培,只是在婚姻大事上,这孩子与旁人有着极其不同的观念,那种观念说好听了叫专一痴情,可说的不好听,就是傻帽,他和恭王夫妇一样着急,逼也逼过,他十六岁那年,他们三人联手逼过一回,这小子倒好,直接不辞而别,躲到外面过了大半年才摇摇晃晃的回来,这大半年,他派出多少暗卫调查都没找到他的藏身之所,那之后,他们就领教了这孩子的脾气,再不用强硬手段了,因为若是再强硬逼迫下去,没准儿他就一辈子不回来了。 算了,其实这种事情,想通了也就算了,反正是自家孩子,怎么愿意怎么来呗,他这出身也不需要他娶多厉害的妻族巩固势力,这是恭王府的自觉,也是这孩子的体贴,不过这孩子眼光确实太挑也是真的。 「傻笑什么呀?问你话呢?真没看出来,胆子挺大啊。言修是什么人,南疆战场上杀过多少人,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还指望他什么都不发觉?」康德帝也是替他捏一把汗,要是昨晚给发现了,那可就好玩儿了,亏得这小子还能笑出来。 第四十六章 「他发觉不了,昨儿是我大意了。」这话裴宣说的是对的,因为他出入长宁候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天两头就潜入佳人闺房,不仅自己出入,还带着个人出入,也没见言修多警觉,不过昨晚他没想到言修在屋脊上也给安排了守卫,这才大意现了身。 「还真是你啊?你!哎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是都让你爹提亲了吗?你就不能等一等?」康德帝一拍龙案,对这小子的没分寸表示愤怒:「我看真是我和你爹太纵容你了,让你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姑娘,可你瞧瞧你做的事,尊重她了吗?」 对于这一点,裴宣倒是有不同的见解:「伯父,我哪儿没尊重她呀!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又没干什么,就是说说话,解解相思罢了,您都想哪儿去了?她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不尊重她呀。再说了,两个确定了心意的人,平日里也没个机会见面,我要不这么着,说不定,还得不来这门儿亲呢。」 「胡说八道,你什么身份,有你得不来的亲吗?」康德帝对自家侄子还是很自信的,不说别的,就这身份和相貌才学,放眼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裴宣却不这么觉得:「当然!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凶着呢!」 康德帝越听越不知道这小子在胡诌什么东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得得得,懒得管你!反正你给我悠着点儿,刚才瞧见没,你那准岳父刚跟我要了一百巡防营的兵,我看你也是时候体验体验什么叫相思之苦了,自己掂量着些,要是给人发现了,到时候我可不保你!」 裴宣摸了摸鼻头,他倒是没想到言修这么谨慎,一百巡防营的兵布在府中,这是不抓住他誓不罢休的意思啊。 「唉……」叹了口气,康德帝看向他,以为他有所悟,可没想到这小子忽然又来了一句:「既然如此,看来今天晚上是去不成了……」 康德帝不禁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终于体验到儿子不听话是个什么感觉。不禁想到自己那几个儿子,提到成亲找女人,那一个个眼睛放光的模样,再看看这个……真是搞不懂,都是姓裴的,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言修如约而至恭王府,恭王与裴宣在书房见他,自然说的就是那件事了。 「前两日王爷所提那件事,我考虑好了,若是能与王府结亲,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恭王和裴宣对视一眼,裴宣亲自端着茶水来递给言修,神情温润,动作优雅,言修看他这样儿,再次担忧,过些时候会不会后悔什么的,毕竟这两日为了抓那个刺客,他一天一夜都没怎么睡,若是这个时候有个帮手,他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了。 接过裴宣递来的水,目光在他右手上扫了一下,那里缠着一块绸布,言修关切问道:「世子的手怎么了吗?」 裴宣低头看了看,脸不红心不跳的对言修天真无邪的回道:「哦,好几天了,我在藏书阁里搬书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撞到了书架子,我伸手挡了挡,手背就给一本金箔装的经书给割到了,不碍事的。」 说完就佯装害羞的将手收入了袖口,言修了然的点点头,对裴宣被经书割伤了手这件事又打击到了,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婿,将来能保护好自家女儿吗? 不过恭王可没有给言修太多后悔的机会:「对了,侯府的刺客有下落了吗?要我说,侯爷干脆悬赏得了,上回既然他在侯爷府上出没惊动了人,那短时间之内肯定不敢再去,侯爷调动再多兵马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交给顺天府悬赏通缉,这事儿侯爷若是想办,本王立刻就能给侯爷办妥了。」 裴宣正要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听自家老爹这么说,差点坐偏了,抬眼就瞪着恭王,他这是不要儿子好了,居然想悬赏通缉,幸好言修还有;理智: 「哦,实不相瞒,虽说那晚那贼人有现身,但我除了知道他是个年轻后生之外,其他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如何悬赏,但我想,他去我府上没伤人,没杀人,估摸着是探听什么消息去的,幕后之人没有得手,必然还会派人前去,只要再下回将其一举成擒就好。」 恭王面不改色的点头,而后对言修比了比茶杯,自己端起来与其隔空相敬:「是是是,这些事情,侯爷经历的多,自然比本王有经验,好了,既然帮不上忙,那就祝侯爷早日抓到那探府的贼子,将其幕后之人也给揪出来才好。」 言修赶忙端茶回敬:「多谢王爷赠言。」 看着两个老的你一来我一去,裴宣只能端着茶杯在旁边哭笑不得,收到了自家老子递来的警告目光,裴宣暗自摸了摸鼻头,不以为意的干咳两声,算是回应了。 言修亲自登门恭王府,便说明他对恭王世子裴宣与言昭华的事是赞同的,接下来,恭王府便可以入宫正式请圣命,而后赐婚,下聘,换庚帖,推八字,再根据二人生辰定下时日就可以成亲。 不过,到这些程序走完,最少还要有一年多,在事情没有明朗,恭王府的赐婚圣旨没有拿到读出来之前,言修并不想把事情说出去,这么行事,谨慎些总没错,在还没有确定之前,谁都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有变数,这也是对两个孩子的保护。 言昭华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她也觉得还是别曝光太早,毕竟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一定会在贵女圈中掀起一阵小波浪的,因为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一下子说的太急了,很容易让人觉得突兀,还是循序渐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两家积极筹备婚礼的期间,一定会有风声传出去,那样丝丝点点的流传出去,比一下子公布出去要更能让人接受些吧。 唉,言昭华会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怪只怪裴宣在贵女圈中的声望还挺高的,虽说他担着病秧子的名,可那样的容貌与才学又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会不喜欢呢?更别说,裴宣对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是文质彬彬的,一点没有攻击性的样子,不像一开始跟言昭华说话,总是挑三挑四,什么难听说什么,亏得言昭华不是真少女,要是真少女的话,没准儿他那么毒舌,两人都走不到一起。 想想两人之间说的那些话,言昭华每想一次都觉得好笑,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喜欢这样式的男人。 而自从言修在府里拦截到刺客之后,府里的守卫真的就多了许多,裴宣来探了两回,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只好作罢,言昭华也怕他莽撞闯入,给言修抓个正着,所以,这几日他不来,反而觉得心安些。 言昭宁这些日子生病了,言昭华派人拎着食盒去看她,进院子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言书彦从院子里走出,神色似乎有些慌张,看见言昭华猛地一愣,然后才定住了脚,给她行礼。 「大姐姐好,你来看三姐姐啊?」 言书彦个头拔高了一些,却还是只到言瑞谦的肩膀,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言瑞谦曾建议他跟着自己一起去练武强身健体,但言书彦练了两天之后就觉得太辛苦不去了,今年考乡试也没考中个名次,倒是抑郁了好几天呢。 「你这就要走吗?你三姐姐怎么样啊?」 言昭华见他神色有点慌张,手往后背着,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也不揭穿他,神色如常的和他说话,言书彦眼睛一瞪,目光有些闪烁起来,说道: 「嗯嗯,要走了,学堂里先生还留了好些课业,三姐姐估摸着是着凉了,应该没什么大碍,额,大姐姐若是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言昭华点了点头,言书彦就兔子一般窜了出去,言昭华等他走过了转角,这才对染香近身,吩咐她去盯着言书彦,看看他搞什么鬼,染香领命便下去了,将手里的食盒一并交到了青竹手中,言昭华带着青竹进了言昭宁的院子。 第四十七章 婆子通传进去,言昭宁就派了个贴身丫鬟出来迎接,一副果真是缠绵病榻的样子,言昭华也不介意,随着丫鬟进去了言昭宁的卧房,房内脂粉味挺浓,自从言昭宁受伤之后,就开始喜欢上了涂脂抹粉,尽管她容貌生的已经十分艳丽,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点缀,但她乐此不疲,有的时候据说连睡觉都要带着妆,一副深闺怨妇的做派,言昭华也曾提醒过她这样不好,但言昭宁不听,劝过一回她不听,言昭华也就没兴趣再劝第二回了。 言昭宁卧在软榻上,房里烧着地龙,窗前却插着梅瓶,这么高的温度,摘下梅枝的梅花最多活半天就要干枯了,言昭宁一手撑着头,脸上擦着胭脂,好看是好看,却让她看起来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就像是一朵刚刚开的花,原本鲜嫩润泽有朝气,可偏偏那株花被涂上了更加亮丽的漆色,过早的带出了风韵。 看见言昭华进来,言昭宁佯作有些虚弱的样子从床上撑起了身子,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姐姐,你来了?」 言昭华看了一眼她里床放置的巴掌大小的西洋镜,不动声色的倾身过去虚扶了她一下,然后就在她软榻前的四角雕花杌子上坐下,关切的问:「感觉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我听婆子禀报,你午饭都没吃,这是什么缘故,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饭,身子如何能好呢?」 言昭宁抿了抿嘴:「我没事,哪个婆子乱嚼舌根,在姐姐面前胡说八道,我就是前儿晚上睡觉时着了凉,原不是什么大碍,可传到姐姐耳朵里,却成了大事,还劳烦姐姐跑这一趟。」 张口就是告状,言昭华径自安慰:「她们告诉我也是尽责,你是侯府小姐,身娇肉贵,哪里能半点耽搁。我听说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用饭,特意让人给你做了最喜欢吃的菜,勉强吃几口,身子若饿坏了可不得了,爹爹和我都会心疼的。」 说完,青竹就把食盒给言昭宁送了过来,将里面的菜肴露出,言昭宁看了几眼,嘴巴微微动了动,却是不肯动手,说道: 「姐姐好心给我送吃的来,我却没有胃口,要不姐姐把东西放着,我让人搁到小厨房去煨着,等我饿了再吃吧。」 言昭华见言昭宁确实一副不想动筷子的样子,也不勉强她,两姐妹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情分都已经耗光了,她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和这个妹子周旋,来看她是责任,接受不接受则是言昭宁的选择了。 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言昭华觉得她如果是言昭宁的话,肯定也已经学乖了,现在的形势,就是脑子再笨的人也能看清楚了,只要她安分,言昭华不会对她怎么样,甚至也不会亏待她,言昭华自己上一世体验过那种被孤立的无助,这一世她已经打倒了上一世的仇人谢氏,对于言昭宁和言书彦,她并不想赶尽杀绝,可言昭宁偏偏选择了不信任,偏偏要用她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事都想要压过言昭华一头,可是,上一世她能成功,完全是因为谢氏,这一世,谢氏早早没了,龚姨娘那儿有些鞭长莫及,她失败了几回,心里的不甘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到现在,看见言昭华就选择下意识说谎,鬼鬼祟祟的样子,别人就是不想把她怎么样,都忍不住要防着她了。 明明还没到那种市侩的年纪,偏偏做出了这样圆滑世故的姿态,不仅没让她看起来聪明点,反而弄巧成拙。 不过,这些事言昭华是不会当着言昭宁的面说出来的,凭着两人现在的关系,就算言昭华当面直言,言昭宁也会觉得她在故意奚落,根本一个字不会听进去。 留下来又和她说了几句家常,言昭华也不久留,嘱咐她好生休息之后,就离开了言昭宁的院子,回到青雀居,言昭宁身边伺候的两个婆子就被私下传了过来。 「三小姐这两天说病也像是病了,说没病也像是没病,大夫来瞧过,说有点肝火旺,多消消火,也没什么大碍。可三小姐自己却觉得自己有病,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不让奴婢们进去伺候。」 另一个婆子补充道: 「三小姐已经有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每回送过去的东西,最多吃筷子素菜,荤菜一点都不肯沾,连往常最喜欢吃的肉丸子都不吃了。奴婢看着,也是心疼,这小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了。」 言昭华听着婆子们的禀报,也是觉得奇怪:「三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除了装病不吃东西之外。」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道:「也没什么奇怪的,上回从国公府回来之后,三小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时常对着镜子笑,这两天她也出门去过国公府两回,每回都是笑着开心的回来的,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直到这两天才开始称病,东西吃的也不多了。」 得知了言昭宁的这些情况,言昭华便让她们下去了,婆子走了之后,染香也回来了。 「小姐,四公子出门去了,奴婢让门房的小赵跟着他,见他去了鼎丰茶楼,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就哪儿也没去,直接回府里来。」 言昭华越发纳闷:「他去了茶楼,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没再去其他地方?」 染香点头:「嗯,如今就在府里呢,小赵是全程跟着的,并无什么异常的地方。」 言昭华转身踱步,暗自思附:去茶楼一会儿就回来了,那应该不是会见友人,更像是替人传信,信送到了,不就回来了吗?那他替谁送信? 回想起刚才言书彦在言昭宁院子外那紧张的样子,言昭华似乎有所察觉,应该就是替言昭宁送信了,可言昭宁最近称病,就是要送信给谁,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送去啊,除非信送到的那人有足够的分量,或者所送之信的内容太过隐秘,不适合给旁人知道。 言昭宁这些日子吃的很少,一开始言昭华还以为她是憋着什么劲儿,可是派人盯着十几天之后,也没觉得她想干什么不好的事,据她的贴身丫鬟说,每天除了照镜子之外,问的最多的就是‘我看着瘦了些吗?’这句话了。 听了丫鬟的这些话,言昭华才有点明白,可能言昭宁不吃饭,并不是想整什么幺蛾子,只是单纯的……想瘦一些? 说实话,之前的言昭宁并不算胖,但也不算瘦,珠圆玉润的,身段可比言昭华十四岁的时候有看头多了,整个人偏圆润些,可在言昭华看来,也正是那身圆润,才成就了她那通身的气派和艳丽,虽说瘦一些的话,看起来更娇俏些,但她这不吃饭的做法也着实令人震惊。 言昭华觉得她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便主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言修,言修也私下召见过一回言昭宁,据说是口头答应会好好吃饭,但直到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坐在暖阁里吃锅子守岁,她就只吃了几片菜叶子,言修亲自给她夹了几块肉,她也只是小口咬了咬,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言修也无可奈何。 言昭华将她上下打量了几下,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丫头都快要瘦脱形了,不过眼睛是大了很多,看起来和言昭华倒是多了两分相似,但精神瞧着可不是太好的,亏得她擦了胭脂,不过吃了几口菜,嘴上的口脂掉了些,露出她原本的唇色,憔悴的叫人心疼。 言修也不知这个小女儿到底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忙着恭王府的事情,小女儿得了这不吃饭的毛病,倒是请太医看过两回,药也开了,却不怎么见成效,太医说,这是孩子心理问题,药开了也得她喝下去才行,不过太医又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多少都有点这样的问题,开始从小孩子意识到自己是个姑娘家,有很多小时候偏胖的女孩儿都是这个时期瘦下来的,所以,言修虽然担心,但也不至于强制。 第四十八章 一顿饭,吃的还算开心团圆。吃了锅子以后,一家人就到花厅里去守岁去了。言修和言瑞谦坐下下棋,言书彦就在一旁给言修端茶递水,努力亲近着。 言瑞谦做了世子以后,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兵部那里言修还真给他弄到了一个挂名的虚职,不算入仕,只是挂靠在兵部,让他得以正式出入罢了,这也是言瑞谦对言修要求的,言瑞谦这段日子,读书用功了不少,但他依旧确定自己将来并不想走文官的路子,他对兵部十分感兴趣,觉得好男儿就当志在四方,并不想困在京城这金丝笼中。 言修对儿子的抱负并不干涉,反而觉得有些后悔,从前竟没有察觉儿子真正的想法,幸好悔过比较早,如今发觉了,也不算太晚,而这孩子自己有机缘,阴差阳错的给范文超推荐入了兵部校场,让他从一个娇少爷变成了如今懂得担当的上进好少年,这么几年下来,言瑞谦年纪虽小,可在兵部的资历却也算熬出来一些,人脉关系也都比较熟悉了,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兵部是六部之中最难融入的,这小子也许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兵部演武场上的训练,不是没有世家子弟去体验过,可是真正能熬下来的人却在少数,就好像言书彦也去过,可他没称下三天就回来了,更别说,言瑞谦还是世子的身份,这样高的身份,从最底层演武场熬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如今这小子在兵部也小有名气了。 言修把言瑞谦正式送去兵部,并没有受到任何阻力,这不是说兵部的人给言修面子,虽然言修打过仗,可那是军里,兵部的官儿和军里的官儿有相通,但大多数都是不通的,言修知道,这件事能这样顺利进行,必然是恭王府在背后出了力,兵部的范尚书就是恭王手下的人,恭王在兵部说一句话自然比言修说一百句都管用了。只是这些恭王并没有对言修说而已。 言修接过了小儿子递过来的茶,对他比了比旁边的席子,言书彦会意坐下,看了一会儿言修和言瑞谦下棋,言瑞谦下了一步让言修都不禁点头的棋,言修手里的茶杯要放下,可手一动,小儿子就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茶杯,言修当时没说什么,只蹙了蹙眉头,言瑞谦抬眼看见,便对一旁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就过去接了言书彦手里的茶杯,放在言修右手能够够到的地方。 言书彦给抢了工作,心里有点不舒服,看了一眼言瑞谦,但言修面前,他也没敢说什么,面上只是稍稍不悦,之后就恢复了神情,乖巧的坐在言修身旁看棋。 言修有点以为言瑞谦的棋艺增长,边下边夸道:「你这棋艺不错啊,有长进了。」 言瑞谦腼腆一笑,眉眼里却满是自信:「爹也觉得我有长进?」 「是啊,长进不小啊。不是拜了什么名师吧,说出来让我知道知道。」言修伸手去拿果子,火锅子吃着热闹,暖和,但却不顶饱,总要吃点果子垫巴垫巴才行,可刚伸手,言书彦就把那果子的盘子给他送到了跟前儿。 这一瞬间,言修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这小儿子从前也是这么乖巧懂事,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有些欣慰,觉得小儿子懂事什么的,可是今日和大儿子对弈,他看到了一个上进少年眉飞色舞的样子,再看小儿子满是谄媚的举动,这才惊觉不对。 一把夺过言书彦手里的盘子,冷声说道:「行了行了,这些事是该你干的吗?要么好好坐着看棋,要么就去看书去。」 言修是有些生气小儿子没追求,做的都是逢迎拍马的谄媚之事,更何况,有了大儿子从旁对比,更让言修觉得不自在,遂这般出口,想起刚才大儿子让小厮接手的举动,想来是早就看出了这个问题,有心想给他弟弟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这个小子根本不懂这里面的道理,人和人就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一比较,高下立现。言修欣慰的同时又觉得烦心。 可言书彦毕竟才十三,从前小时候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向来都是用这样的方法亲近父亲的,父亲从前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夸奖过他懂事什么的,可谁想到今日,父亲和哥哥下棋,居然对他这样疾言厉色,这让一直被父亲宠爱,一直坚信父亲对他很眷顾的言书彦哪里受得了,被言修一骂,眼泪居然就掉下来了,红红的眼眶,刺痛了言修的眼睛,大掌在棋盘上一拍,怒道: 「哭什么哭?大过年的,不嫌晦气啊!给我滚去书房好好反省反省。」 言书彦一脸震惊的看着言修,哭也不敢哭了,从来没有被言修这样厉色骂过的他,吓得从席子上退了下去,言修身上有血性,平日里不怎么发怒,可一旦发起怒来,那周身的戾气也是很可怕的,言书彦震惊的同时也给吓到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走出了花厅,回自己的书房去。 言瑞谦看着言书彦,对言修说道: 「父亲怕是吓到彦哥儿了。」言瑞谦的印象中,就没有言修对言书彦发火的记忆,小时候只有他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被言修排斥,不发火的言修儒雅的像个书生,可发火的言修,不仅是骂,还会动棍子鞭子什么的,言瑞谦小时候的不自信,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言修的凶暴对待,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直到姐姐比他早一点醒悟,告诉了他背后的含义,他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太太表面上对他很好,可是父亲却越来越不喜欢他。 现在他看见言书彦,仿佛就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言修叹了口气,对言瑞谦说道: 「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学问没作多少,这种谄媚奉承的把戏倒是学的不少,一骂就哭,比他两个姐姐都不如,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前他看言书彦比看言瑞谦顺眼,觉得小儿子聪慧有灵性,跟他也亲近,可言修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一直都被表象蒙蔽着,原来他真的不会带孩子,大儿子有今日的造化,其实说白了,和言修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反而是他自己够努力,又有他姐姐在旁边教导,想到自己连个女儿都不如,言修都有些羞愧了。 「弟弟还小,还有的教,父亲该多关心关心他了。」 言瑞谦的话让言修颇有感触的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想着小儿子走出去时的难过,也觉得自己说的太重了,孩子会变成今天这样,也许和他脱不开关系,看来大儿子说的对,若想小儿子也跟着成才,今后他必须也要多些耐心,多些关注才行。 又问起了言瑞谦棋艺的事情,言瑞谦也不隐瞒,直言告知: 「本来我也不善下棋,只不过,裴世子一直陪我下,教了我不少东西,我这才有所长进的。」言瑞谦老实的说,当然掩盖掉了他一开始不想下棋,被裴宣和范文超逼着下的悲苦遭遇。 言修听后很是意外:「裴世子?」 也难怪言修意外了,在言修心中,裴宣是最近才闯入他眼界中来的,可如今看来,裴宣这孩子看中华姐儿,兴许不是心血来潮,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另一边,言昭华与言昭宁都各自占着软榻的一头,言昭华让人给她找了一本画册过来,若是言修同意她回去房间独自守岁,她肯定会看一整宿的话本子,裴宣前些日子给她弄了不少新奇的话本子,她还没看完,只可惜,大家一起,她就没法光明正大的把话本子拿过来看了。 画册再好看,言昭华的兴趣也不大,抬头看了一眼言昭宁,只觉得她瘦了之后和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相像,不禁感慨,到底是连着血脉的,见她精神不是很好,言昭华出声问道: 「你以前不是也喜欢下棋吗?怎的不去看父亲他们下棋?」 言昭宁收回了对着窗外的目光,看了一眼言昭华,有气无力的说道:「哦,我想陪着姐姐守岁,姐姐莫不是嫌弃我碍事吧?」 第四十九章 见她眼睛大大的,水润润的,很好看,却失了从前的机灵,精神不济,连病美人都称不上,看着就像是个木头美人一样,言昭华不禁说道: 「我不嫌你碍事。只是……你还继续打算不吃东西吗?这些日子我看你瘦的皮包骨了,再这样下去,个头可就长不高了。」 言昭华是真心觉得,言昭宁从前的样子不错,凹凸有致,艳丽无双,可现在呢,愣着是冬日里穿衣服厚实看不太出来,若是等明年开春,衣服单薄了,她这身材就会很明显了,到时候不仅没有丝毫美感,还会让人觉得可怕,跟一副骷髅架子似的。 言昭宁听了言昭华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才撇嘴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必姐姐提醒的,我从前是圆润了些,看着没有姐姐轻灵透彻,如今我比姐姐只怕也差不了哪里了。」 言昭宁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似是而非的话,着实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她变得这么瘦,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言昭华想把事情问清楚,可偏偏她在和言昭宁说话,言昭宁就都不开口了,过了一会儿后,言瑞谦也过来了,凑到言昭华身边,拿了一块点心: 「爹让我来问你们,明儿什么时候去国公府呀?」 言昭华见他说了一句话后,一口就把点心咬到了嘴里,知道晚上的香锅子他吃不饱,就把手边的点心全都递给了他:「明儿尽早吧,若是晚了,国公府门前车都行不进去。」 言瑞谦正吃着,没空回答她,只点点头,言昭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彦哥儿呢?」 言瑞谦顿了顿,咽下一口点心回道:「爹让他回书房读书去了。」 先前他们在东边儿下棋,隔着一个厅和一间房,外头炮仗声响,难怪言昭华她们没听见,但言瑞谦也不能直接说言书彦是给言修骂回去的,就折中了个说法。 言昭宁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嘴巴也微微嘟起,看着就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言瑞谦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得了言昭华的话就赶忙回去给言修回话去了。 言瑞谦走后,言昭宁才对言昭华开口:「姐姐,你有没有发现,父亲现在只喜欢二哥哥,不喜欢彦哥儿了?」虽然她不聪明,但感觉向来挺准。 「怎么会呢。别瞎想了。」 言昭华自然不能说是,可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言修对言瑞谦这个长子是越来越看重了,不仅走在哪里都带着他,如今还把言瑞谦给弄到了兵部,要知道,言瑞谦这个年纪,就能入了兵部,哪怕只是个挂名的位置,那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至于言书彦,在言昭华看来,言修对他也没有不好,只不过,比起从前在两个儿子之间迷茫的时期,现在言修只不过是确定了培养目标罢了。 每每想起这个,言昭华就觉得很欣慰,因为就是上一世,言瑞谦被赶出长宁候府,言书彦做了世子,言修对言书彦都没有这一世对言瑞谦这样看重,而言书彦做了世子,只是让他多了机会吃喝玩乐,接触更多纨绔子弟罢了,言修只是觉得长子不长进,次子虽然也没什么成就,但至少明面上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可他哪里知道,言书彦所做的一切,都被谢氏兜着罢了,若不是谢氏,就凭言书彦在外面的种种行径,早就被言修赶出长宁候府好几回了。 言瑞谦会变成如今这样,虽说她也有一定的原因,但事情最关键还是在他自己的努力,若是他不能在兵部撑下去,那言昭华就是给他再多的鼓励和建议也都是枉然的,而说到底,言瑞谦能进兵部,又和裴宣脱不开干系。 想起裴宣,言昭华不禁也凑到了糊着通透油纸的窗牑前,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想着裴宣此刻正在干什么。 明年年初的时候,恭王府就该带着圣旨来正式下聘提亲了,那个时候,她和裴宣就正式被栓到一起,从今往后,若无人变心的话,便是要一起携手走过一生一世的了,思及此,言昭华心中便不甚甜蜜,嘴角温柔的笑容被言昭宁看在眼中,更加觉得刺眼,转过目光说道: 「姐姐在想什么?」 言昭华转头看了看她,勾唇说道:「我在想这片夜空,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在看着呢?」 除夕夜的炮仗不会停歇,傍晚的时候,宫里就赐了菜来府里,此时夜空中最亮的烟花地便是极东皇宫之中,今夜是家宴,宫里自然也不例外,裴宣此刻自然也在那片烟花之下,脑中带着对裴宣的美好回忆,言昭华说话都觉得柔情似水起来。 言昭宁对着天空沉默片刻后,才对言昭华说道: 「姐姐将来想替我找个什么样的姐夫呀?」 因为恭王府提亲的事情从来没有被泄露出去过,所以言昭宁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了,这才对言昭华这般问道。 言昭华愣了愣:「怎么突然问这个?不是我们该说的话题……」 「姐姐不用逃避,你过了年十六,我过了年十四,都是可以大方谈论亲事的年纪了,今夜又是除夕夜,咱们姐妹俩开诚布公的说说话,也算是过节不是。」 言昭宁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提起这个来,眼睛里的光彩倒是稍稍恢复了些,言昭华想了想之后,才慎重的对言昭宁说道: 「我想找一个,情投意合,说得上话的。」 言昭宁听后,冷冷一笑:「那就是想找个有才学的了?姐姐知道威武候的嫡长子谭孝之吗?我听说,威武候和侯夫人,都有意讨你做儿媳,你可知道这事儿?」 言昭华觉得言昭宁的话越问越离谱了,眯着眼看她说道:「你都听谁说的,没这回事,切莫说出去惹人笑话。」 「姐姐别装了,我都听好几个人说了,也就是你还在这里瞒着我,只不过,我也听说外祖母已经替你拒了这门亲,哎呀,那谭公子学富五车,正是姐姐心上那情投意合,说得上话的人,怎么样,姐姐后悔吗?」 言昭华越来越搞不懂言昭宁到底想说什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回答,却见言昭宁猛地站了起来,走下了软榻,披着裘衣,对言昭华行礼: 「我去看看父亲和二哥哥下棋。」 不等言昭华回答,她就转身出了屏风,经过西次间,往东边的花厅走去。留下言昭华一人坐在暖阁里,对她刚才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兀自费解,正纳闷之际,眼尖的她瞥见了院子外的景象,趴到窗前,定睛一看,一阵惊喜: 「呀,下雪了。」 今年是暖冬,这还是第一场雪呢。 言昭华立刻让给她拿来了披风和裘衣裘帽,包裹的严严实实,掀开棉帘子,去了院子里。 雪才刚刚从下,一颗颗的有半个小指甲盖儿那么大,干干的,大片大片的,这样的雪若是下一夜,明儿一早肯定是白雪皑皑的,若是能积起来,那明儿外头可就漂亮了。这么一场雪,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言昭华最近不管做什么,脑海里都能想起来裴宣,她想她是魔怔了,被一个叫做‘裴宣’的给魔怔到了,心头一片甜蜜。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皇宫里,在太液池旁,皇家家宴正如火如荼的举行,天空中的烟火照亮了半边,看着璀璨又光辉,这么亮的烟火,她一定也看到了吧。 裴宣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像是要倒酒的样子,却偏偏愣在那儿,烟火下,他的侧颜俊逸的不似凡胎,看呆了一众公主表妹,恭王和恭王妃也察觉到儿子今晚的不对,面面相觑,恭王搂住恭王妃的肩膀,两人琴瑟和谐,甜蜜如初,羡煞旁人。 「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儿子身边也该有个伴儿了。」恭王妃如是感慨。 恭王捻须朗笑,连康德帝都惊动了,亲自端着酒杯过来,恭王夫妇起身相迎,其乐融融。 第五十章 正在这时,天空中飘下雪花,裴宣放下酒杯,伸手等了两片,看着这两片雪花在他掌心融化的姿态,裴宣心动不已,想着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长宁候府戒备森严,他短时间内都别想再去窃玉偷香……心里很不得,现在就领着圣旨去宣旨,然后把她带回去藏起来…… 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裴宣忍不住回头对康德帝说道: 「皇上,您之前是不是说要送赏去?要不,我替您的人跑一趟吧。」 除夕夜送赏有功之臣,这是规矩,长宁候南疆大获全胜,功在社稷,这份赏是肯定少不了的,若是能借着宣赏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瞧一眼,也总比相思相爱不想见要好呀。 康德帝和恭王夫妇对视一眼,恭王笑得眼睛都眯了,恭王妃有点汗颜尴尬,康德帝倒是最淡定,对裴宣问道: 「就这么想替朕跑一趟?」 裴宣连连点头,一副巴不得的样子。康德帝看了之后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一旁恭王说道:「得了,我瞧着你这儿子算是白生了,还没成亲就这个样子,将来成了亲,就更你们什么事儿了。」 恭王又是一阵朗声笑,其他人只看见这对兄弟感情好,有说有笑,漫天的烟花,炮竹声响,倒是没人听见他们说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之后,康德帝回到帝坐,安排今年的送赏,与往年赏赐没什么分别,只是送赏的人不一样,今年出宫送赏的全都是皇室宗亲子弟,就连几个皇子都分别领到了送赏的任务,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雪花飘个不停,没什么风,就那么洋洋洒洒落下来,因为天气严寒,雪花落在地上没有及时融化,一段时间后,地面都积上了薄薄的一层,如天地间的淡妆似的,轻灵韵致。 今年的赐赏格外轰动,因为出动的都是勋贵,连同太子在内,三个封王的皇子,另还有四个沾着皇亲的世家世子,一共八个人,骑马领赏出了皇城,代天赐赏去了。 裴宣自然在内,带着十八内侍与天子赐赏,迫不及待的奔走出宫。 长宁候府一炷香前收到宫里的传信,算了时间,便领着府内众人到门口迎接,言瑞谦紧随言修上首左侧,言书彦次之,右侧则立着言昭华,言昭宁次之,原本以为与往常一样,来的是宫中内侍,可没想到,马蹄声近,迎来的却是言昭华朝思暮想的人。 裴宣一身紫云团锦缎直缀,丰神俊朗,文质彬彬,坐在马背上背脊挺直,秀颀如松,言修也是一愣,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裴宣,率众给天使们行礼后,由中书令内侍监管事宣读圣旨,赐赏于长宁候府,言修率众再次叩谢皇恩。 裴宣下马之后,便偏在一旁,等言修他们行完礼之后,才到跟前,对言修抱拳作揖:「侯爷吉祥。」 言修扶起裴宣,客气道:「世子不必多礼。今日怎会劳烦世子亲自来跑一趟,言某汗颜。」 「侯爷说的哪里话,今年圣恩有所不同,不止是我,连同太子和三位王爷都出宫赐赏去了,我与侯爷素来亲近,便自领这差事,也是叨扰侯爷。」 裴宣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似亲近,却透着客套寒暄,让人听了并不会真的觉得他是因为私心来的长宁候府,反而着重提出了太子和三位封王的王爷,也就是说,长宁候府并不是独受恩宠的,这样一来,不会将长宁候府陷于风口浪尖。 言修对裴宣的言语比较满意:「世子太客气,快快请进,喝杯酒水热热身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言修的邀请,正中裴宣下怀,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言修往旁边退了退,对裴宣指着他身后的一众子女,长臂一挥:「快见过恭王世子。」 言瑞谦和裴宣是老相识,可以说,他是这个府里,除了言昭华之外,最了解裴宣本性的了,知道这人表面上是个牲畜无害的温顺小绵羊,其实背后是一只狡猾的笑面老狐狸,言瑞谦对裴宣有成见,但这些年他在兵部,也受了裴宣不少恩惠,仔细想想,裴宣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是实际上也没让他吃什么亏,反而还三番两次的帮他,救他,所以,言瑞谦对裴宣此时的态度比从前那是好了不是一点,此时自然热络的上前招呼,改称呼‘裴大哥’了。 裴宣对言瑞谦的热络很是受用,状似无意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言昭华,见她今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清雅裙袄,她身姿高挑,四肢修长,穿这种裙袄更加显得亭亭玉立,一张清丽的小脸白皙红润,身上透着熟悉的馨香,生怕失态,赶忙转过了目光,随着言修身后,被言瑞谦热情的迎入了暖厅之中。 几个孩子自然随行,堰伯则出来安排另外十八位天使在偏厅用茶用饭,长宁候府虽然今年还是第一次迎接除夕夜的赏赐,但各方面礼仪规格都是固定的,只要事先准备好,便不会有什么错漏,只是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今年皇上会出动这样大的阵仗送赏,连太子都出动,真是空前绝后,前所未闻的。 言修隐约觉得今年赏赐的阵仗和身旁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脱不开干系,但也不能直接问,既然来了,那就要招待,现在恭王府与长宁候府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那身份上,仍然没有变化,该遵的礼半分都不能少。 去了花厅之后,言修请裴宣入座,言昭华和言昭宁便帮着丫鬟们上茶摆桌,言昭宁看着裴宣似乎有点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就连……也不及他,有意无意往裴宣那儿凑了凑,裴宣却是不为所动,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种疏离冷漠,一下子就把言昭宁给打醒了,她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这是恭王世子,身份贵重,与皇子无异,就是言昭华也未必配得上他,更何况是自己了。 她心中早有计划,也有了目标,自然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更别说,这个根本不是她能够耍手段就到手的,一番权衡之后,言昭宁就想通了,退到一边去了。 言修对小女儿刻意凑近的举动很是不满,可碍于人前不能多言,只好对裴宣比了个请喝茶的手势,裴宣恭敬谢过,这才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言昭华的一双眼睛,怎么都没法从裴宣身上移开,裴宣余光察觉到,却没法给她回应,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她待着,才不想面对言修这个无趣的准泰山,可惜身不由己。 人就是这么贪心的,一开始没见面的时候,全都在想,只要让他看一眼就够了,可是真见着了,却说不上话的感觉更难受,裴宣有些心不在焉,言修也看出来了,在言家逗留一会儿后,内侍总管就来请裴宣了,裴宣从座位上站起,对言修作揖告辞: 「如此便叨扰侯爷了,来年再见。」 说着就要离开,言修要送,却听裴宣说:「侯爷留步,您是长辈,怎好要您送我。」 言修收回迈出去的一步,哪里听不懂裴宣话里有话,转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言瑞谦,和低头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言昭华,无奈说道: 「也罢,我今晚确实饮酒多了些,此刻头有些不舒服,就由谦哥儿和华姐儿代替我送世子。」 裴宣立刻装模作样让言修好生休息,然后才对言瑞谦和言昭华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花厅。 言书彦和言昭宁对视一眼,眼中全都带着些不甘,言书彦是不敢说话的,但言昭宁敢,等到裴宣一行人离开了主厅外后,对言修问道:「父亲怎的就叫大姐姐和二哥哥送?我也就罢了,彦哥儿也是侯府公子,父亲也太厚此薄彼了。」 言修看着言昭宁,想起她刚才刻意接近裴宣的动作,不禁摇头叹息:「什么厚此薄彼,今日来的你以为是什么人?你大姐姐是县主,二哥哥是世子,送恭王世子再合适不过,你们……还不够格。」 第五十一章 原本就心里憋着气,觉得小女儿太过孟浪,所以言修说话自然没有好口气,但这些话听在言昭宁耳中就又是另一番意思,父亲真的是嫌弃他们了,当时言昭华封县主,言瑞谦封世子的时候,父亲还特意私下找过他们说话,说今后会补偿东西给他们,可这话还没说多久,父亲对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照这么下去,她和彦哥儿在侯府里还有什么翻身的余地吗? 越发觉得若自己不做些什么,将来就真的没有前程了,一辈子都要给人踩在脚底下,她不甘心,她明明容貌和出身都不比言昭华差,为什么什么好事都到了言昭华身上?她不服!看来那个计划不能再犹豫了,要做就做的彻底一些好了。 言修看见小女儿眸中盛满了阴霾,雾蒙蒙的,也知道自己说话太重了,刚才还决定要好好的关心子女,此时确实不该再打击他们姐弟,言修温言相劝:「好了好了,别闹小家子气了,爹话说的重了些,却是无心的,再过一会儿就该到子时了,你们先去玩儿会,待会儿到了时辰就回去睡吧。」 言昭宁咬着下颚低下了头,轻声说了句:「是。女儿告退。」 言书彦晚上刚被骂过,这个时候还没缓过神来,见姐姐也吃了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里还敢说什么,随着言昭宁身后就去了西边的暖阁里。 言瑞谦和言昭华送裴宣出门,十八名内侍监全都已经在门外等候,言瑞谦热情的跟裴宣说话,却不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两个人心目中那只最聒噪的乌鸦,裴宣这是要在言昭华面前保持形象,若是言昭华不在,他早就把言瑞谦这聒噪的乌鸦给堵住嘴绑起来了,可现在不行,要真那么对她弟弟了,她还不得生气呀!裴宣可舍不得她生气。 可眼看二道门就要到了,言瑞谦还丝毫无所觉,出了二道门,直对面就是大门,外头十八双眼睛盯着,裴宣就是再想和言昭华说话就没机会了。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打晕言瑞谦的时候,天籁之音传了过来: 「谦哥儿,你上回不是说得了一块上好的端砚,要送给裴世子的吗?」 言昭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言瑞谦这般说道,言瑞谦丈二摸不到头脑,傻兮兮的说:「什么端砚?我,我没……」 可不等他说完,言昭华就伸手推了他一下,面带微笑,可手里指甲却掐在言瑞谦的胳膊上,笑容满面,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那块张家小郎送你的端——砚——啊——」 言瑞谦痛的眼泪都快掉出来,却不敢出声,眼泪汪汪的直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姐你放手,放手。」 言昭华恢复神色:「知道了就去拿,我与世子在这里等你。」 言瑞谦:……这是我亲姐吗? 裴宣:干的漂亮。 将莫名其妙的言瑞谦支开之后,染香和青竹便主动将其他仆婢斥退,二门内台阶上,两人互相凝视,然后便很有默契的都低头轻笑,裴宣低声说道: 「没想到咱们也有这一天。」 言昭华抿唇微笑:「你想不到的事情多呢。不过几日没见,你犯不着这样。」如果说,今日送赏之事和裴宣无关,言昭华能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裴宣看着这丫头笃定的表情,觉得简直可爱到了骨子里,指尖痒痒的,好想去捏一捏,但理智告诉他,不合时宜,只能暗自搓了搓手,像个愣头青似的用指尖刮了刮眉头,言昭华瞧他这样,也是想笑,幸好忍住了。 两人就那么对面站着,原本存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在这被好多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但不管怎么样,只要看见对方,这心里总觉得好受很多,从前听人说相思苦,却不知那苦是何滋味,如今两人算是感同身受了。 言瑞谦真是个不识趣的,一路跑回院子里,拿了那块端砚就跑了回来,就像是担心把姐姐留在裴宣那儿会出事一样,边跑还边喊道:「来了来了,拿来了拿来了。」 裴宣和言昭华对视一样,裴宣挑眉,做出无奈的神情,可转过脸去就露出了森森白牙,这小子好长时间没受教训,皮痒了吧。言昭华也对自家弟弟的情商感动堪忧,她都说的那么明显了,那孩子居然都没听出来,这要搁在其他聪明点的孩子身上,起码得在院子里拖个一时半刻的呀!他倒好,一路跑来跑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亮。 言瑞谦跑的额头上都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特别着急的赶了回来,原想在姐姐面前表现表现,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自家姐姐鄙视的上下扫视,裴宣接过了端砚,低头看了看,然后对言瑞谦说了句: 「还真是好东西,多谢了。」 言瑞谦总觉得裴宣的语气有点慑人,尽管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在笑,但言瑞谦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事儿了。 裴宣收了砚台,三人来到大门前,裴宣再没有留下来的借口,目光最后一次深深的剜住了言昭华,轻柔又文雅的说:「如此我便走了,两位若是愿意,可以去恭王府做客,随时恭候。」 言昭华福了福身:「世子慢走。」 两人再度凝望,雪花继续飘洒,天气虽然严寒,但两人心中却是滚热滚热的。 裴宣郑重点头过后,才走下了台阶,翻身上了马,领着十八名内侍回宫复命。 言瑞谦转头看自家姐姐在风雪中似乎有点冷,便拉着她说道:「姐,咱们回去吧。怪冷的。」 言昭华收回了目光,转投在言瑞谦身上,言瑞谦被她冷冰冰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又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与说辞,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就连姐姐莫名其妙让他回去那个砚台送给裴宣他也很快就做到了,应该不会有做不到位的地方啊。 可姐姐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盯着自己呢? 言昭华懒得和这个笨弟弟说话,裹了披风就径直入了门内,让那傻小子好好的反省反省,就这脑子,将来言昭华都怀疑他能不能骗到小姑娘回来做媳妇儿,傻子似的,谁稀罕跟他呀! 就这样,单纯的弟弟被姐姐彻底嫌弃了,并且直到很久以后,他自己轮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才有些明白自己今日这样的行为,有多讨厌,不过现阶段,言瑞谦还弄不明白就是了。 回去之后,将事情和言修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苦恼极了。 「爹,您说姐姐怎么就生我气了呢?刚才回来的路上,理都不理我。」 言瑞谦和言修继续下棋,言昭华去了西边的厢房,的确是不想搭理言瑞谦的样子,言修暗自叹了口气,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还有,这傻儿子怎么就没遗传到他的通透呢? 年初一,言修要带着儿女们去定国公府拜年,言昭华等按照惯例,会在定国公府住上两三日。 今年过年,大家自然都是围绕谢馨柔年后三月的婚事说了,谢馨柔被大伙儿打趣的都没脾气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反而让姑娘们消停了些。 言昭华这两天基本上都和谢馨柔在一起,因为她知道,这应该是两人少女时代最后一次待在一起过新年了,明年这个时候,柔姐儿就在张家了,因此格外珍惜。 留在谢馨柔的院子里,替她一起绣嫁衣,她绣工不错,谢馨柔有些不会绣,或是绣的不太精细的地方她都帮她重新跳针修饰,白天里基本上都在谢馨柔的绣房里帮忙,累是累了些,但想到这是谢馨柔这辈子唯一一次穿的嫁衣,就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谢馨柔捧着言昭华修饰过的枕面,素手轻抚,赞叹道:「也就是你肯给我花这么多心思,经过你的手后,这鸳鸯就跟活了似的。」 言昭华正伏趴在绣架前给她挑一阵凤褂的眼睛,听她这么说,没抬头就笑了笑,谢馨柔放下枕面,坐到言昭华身边,似乎有所感触,言昭华抽空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刚在院子里不是玩儿的挺开心的。」 第五十二章 谢馨柔坐在一旁替言昭华分线,听言昭华问她话,这次才对她说出了实情:「我是觉得木已成舟,日子都定了,干脆开心一点。可是华姐儿你知道吗?我也是订了婚之后才知道,张公子身边其实有一个没记名的通房……据说那通房还给他怀过孩子,只不过给张夫人强行去掉了。」 言昭华的针线一顿,抬头看向了谢馨柔:「这么隐秘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谢馨柔犹豫了一会儿:「就是那天去仁恩伯府选花样子的时候,听仁恩伯府的小姐说起,她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这事儿我让元姐儿私下里问过盈盈,她支支吾吾的,想来该是有这回事的。」 怪不得谢馨柔表面开朗,背地里却颇有感触,哪个新嫁娘在婚前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还能保持心情畅快的,可这事儿,在言昭华看来,着实透着些诡异,这种事情,张夫人既然已经有了决断,嫁给不该来的孩子去掉了,那就肯定不会让这事儿扩大,泄露,可柔姐儿去了一趟仁恩伯府,怎么就知道了呢? 「张公子看起来没那么糊涂啊。」 言昭华说的是实话,那张德川生的好模好样,知书达理,文雅温润,怎么看都不像是偷偷的养通房生孩子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这事儿背后兴许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吧。 「哼,他当然不糊涂了,表面上装的那样正经,若不是我听人说起这事儿,他就打算瞒我一辈子了。如今我还没过门,他就敢放任旁人来欺辱我,带我入门之后,必要他后悔今日所为。」柔姐儿是动了真怒,她从来都不是软弱的,言昭华倒是不担心别人能欺负到她,至少谢家在一日,她在张家就绝对能横着走一日。 「我觉得你先别下定论,兴许是有什么原因的,我看那张公子不是糊涂的人,他瞒着你纵然不对,但你也要听听他的解释,夫妻是结亲,不是去结仇的,我觉得你应该在成亲前,就把这件事跟张公子坦白,将你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也正好听听他怎么说,若他真对那通房有情义,又如何会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了,还转头过来与你好呢?」 谢馨柔听了言昭华的劝,觉得气顺了些,其实她们这种人家的姑娘,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谢馨柔也不是要张德川不纳妾,就是她爹还有三四个妾侍呢,只是觉得他瞒着她的行为很可恶,让他们之间纯洁的感情还没彻底展开的时候,就过早沾上了瑕疵,连梦都不让她多做几天。 「我就这么去问他,他依旧骗我怎么办?反正我们都订亲了,若是不嫁他张家,我今后在京城也是找不到婆家了,何必婚前与他对峙,闹得满城风雨,婚后,我自有法子惩治那个狐狸精!」 谢馨柔这般愤愤说道,言昭华却有不同的看法:「柔姐儿,你听我一句劝吧。若是为了结仇而去的亲,不结也罢,别说是夫妻了,就是普通的人和人相处,都有磕磕碰碰,拌嘴的时候,可只要解释清楚了,那就没事了,男女之间的关系虽然有点复杂,但万变不离其宗,凡事不要憋在肚子里,东西吃了会在肚子里烂掉,更何况是这些误会呢?时间长了,误会在肚子里腐朽发酵,到时候小误会也变成大误会,谁想一辈子和仇人一起过呀,你得把你的态度告诉张公子知道,不是管着其他女人不接近他,或是强迫他不纳妾,是要和他交心,让他自己发自内心的不想纳妾,这才是正理儿!」 言昭华是真心想谢馨柔过的好,不惜与她说这些经验之谈,谢馨柔低着头玩衣带,言昭华又继续说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事儿是不是挺离奇的,张夫人是多稳妥的人?她做事哪里会留下把柄给旁人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定然竭力封锁消息啊,可在张夫人封锁消息的情况下,你还轻而易举的知道了,这事儿本就透着玄奇呢,你是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己看不透啊。」 谢馨柔听着言昭华说话,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哪那么容易呀!我娘说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男人就像是猫一样,你说的道理我懂,可我倒觉得那是你话本子看多了,咱们现实里哪里有不纳妾的男人呢?你瞧瞧我爹,瞧瞧你爹,他们也算是好男人了,没有宠妾灭妻,可身边莺莺燕燕,什么时候断过呀?我爹这阵子又在外面看中了个唱戏的花旦……唉,算了,不说这个,其实我也不是不许他纳妾,可,可我这还没进门就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也太不尊重我了。」 言昭华将针线插在绣锦上,转过身子,抓住谢馨柔的手,紧紧握住:「这就是关键呀!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大的事儿,偏偏让你给知道了?你告诉舅母和外祖母知道了吗?」 谢馨柔摇头:「没有,我没敢说,要是我娘和祖母知道了,定然是要找张夫人兴师问罪的,我虽然生气,但也不想没成亲就和婆家闹得不愉快,就一直忍着,今儿是瞧着你,才忍不住说了出来的。」 「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得告诉她们,这事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你忍一忍就能算了的,这件事若是真的,那张家必须要给个说法出来,可若是假的呢?张公子不就白白受了冤枉?你们夫妻刚订婚就离了心,将来岂不是都会隔了一层?」言昭华竭力对谢馨柔劝说道。这些道理,也许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不懂,可是她却能看明白几分,所以,断不能看着她走上歪路而不劝阻。 虽然言昭宁是她同父异母的血亲妹妹,可是她从未将她当做姐姐,甚至还有加害之心,所以有些事情,言昭华不愿提点她,但谢馨柔不同,两人是表姐妹,一起长大,谢馨柔本性纯良,为人爽利,与她感情甚笃,遇到事情她没看出来也就罢了,可她既然看出来了,就断没有忽视不见的道理。 谢馨柔垂头仔细想着言昭华说的话,言昭华再接再厉:「这事儿你听我的,你才多大的年纪,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就是觉得你看不穿,才有恃无恐,可你只要把事情详细跟舅母和外祖母说了,她们这么些年的经验,必然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的门道。你是想婚后再去整治这些事,这些人,可却不知,你隐忍了,犹豫了,顾虑了,其实都是中了那些散布谣言人的圈套。」 言昭华见谢馨柔依旧一脸困惑,抬头与她对视两眼后,谢馨柔的眼底忽然湿润起来,言昭华也乱了手脚:「哎呀,你怎么哭了?别哭呀,和你说正经的事呢,不是责怪你啊。」 谢馨柔一头趴在旁边的绣架木墩上,像是憋屈好几日后的宣泄般,无声的哭泣,肩头微微颤抖,言昭华伸手在她背上轻抚了两下,谢馨柔就转而投入了言昭华的怀抱: 「华姐儿,你说女人怎么这么苦呀!我在家里是大小姐,人人都宠着我,让着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帮我,可我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三思后行,还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公婆和丈夫,这些事儿我能做,可是,我这还没进门呢,就遇上了这么糟心的事儿,我觉得委屈,不管这事儿真假,我都觉得委屈,你懂吗?」 谢馨柔哭着和言昭华说这些,言昭华都懂,这是一个女孩儿转变成女人时的过程,不再劝她不哭,反而说道: 「想哭就哭吧,哭痛快了,心里就好受了。咱们总有一天要长大的,长大之后面对的事情,自然不是小时候能比的,可不管后面再怎么艰难,日子都要过下去。」 谢馨柔就那么趴在言昭华的腿上无声哭了小半日,哭到后来,她也是听进了言昭华的劝,说等到这两天年头过了之后,就对柳氏和顾氏说一说这件事,看她们怎么说。 第五十三章 言昭华让谢馨柔的丫鬟给她打了凉水过来敷眼睛,休息一会儿后,谢馨柔再出门,就又是那个容光焕发的谢大小姐,丝毫不为流言所伤。 言昭华依旧留在绣房里,看着谢馨柔出门的样子,感觉很欣慰,无疑谢馨柔是好命的,在家里有母亲和祖母疼爱,这辈子虽然没有嫁她上辈子的相公,可张公子那人,言昭华觉得真的不错,张夫人和张小姐都是难得知书达理的人,没有一般宅院夫人和小姐的骄矜,凡事都讲一个理字,女子嫁人其实并不单纯是嫁给一个男人,还包括那个男人背后的家庭,男人再好,家里气氛不和谐,婚后必然也是不会痛快的,就像谢馨柔上一世嫁的那侯府,高门大户,可她却听说那侯夫人是个极其严厉和霸道的人,谢馨柔在她手底下过日子,想必也是郁闷的。后来谢家垮了,她当年的日子应该更不好过。 这一世她嫁给张德川,只要好好经营,应该能过的比上一世舒心一些吧。 言昭华低头又绣了一会儿,将那凤目重新点缀了一番,加了个细微的颜色,眼睛就像是活了一般,言昭华看着这气派的嫁衣,不禁幻想自己成亲时会是什么样子,她对柔姐儿说的再多,其实也是局外人罢了,事情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想必自己也不会冷静多少,只要一想到裴宣和其他女人有过接触,还有过孩子,言昭华的心里就跟堵了一样,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恢复过来,不禁对自己摇头自嘲,刚才还劝柔姐儿,现在自己想到就失了方寸,可想而知,若是真落到自己身上,她的反应估计会和柔姐儿差不多。 就是因为柔姐儿在乎张公子,所以,才会被这些事情所迷惑,没有哪个女人对在乎的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能释怀的,那散布谣言者必然就是看准了这些,柔姐儿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听说了这种事情,肯定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因为她不敢说,害怕伤了两家的关系,害怕把事情闹大,就像柔姐儿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她和张家的婚事崩了,那么她也别想在京城再找到好人家嫁了,那背后散布谣言的,利用的就是这些心里,不可谓不聪明,言昭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定论,张家素来风评不错,挑不出毛病来,这可以说是张家厉害,把一切都掩藏好了,可即便如此,那也是说不通的,因为,都已经掩藏到订亲了,何不再藏藏好,怎么会等到柔姐儿和张公子定亲之后才被传出来呀? 细思种种,言昭华断定,这事儿是假的,而这事要破解也很容易,只要柔姐儿把这事儿和柳氏,顾氏说了,那么柳氏和顾氏必然会把张夫人请过来问,只要张夫人知道这件事,当面澄清了,误会也就解开了,并且能够让张夫人心里多个防备,这种事情最先谣传的肯定是张家府里的人,张夫人管理张家不是一年两年,只要和她说一声,想必她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也难怪柔姐儿心里不舒服,哪个女人愿意在后宅里勾心斗角,谁不想过舒心太平的日子呢?可往往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为了谢馨柔这事儿,言昭华在国公府多待了两日,言瑞谦和言书彦都已经先回府去,随言修四处拜访亲友了,言昭宁是早就和言修说过,过年期间要在国公府多住几日了,只不过,言昭宁素来与言昭华,谢馨柔不合,因为她总觉得她们会笑话她,开始的时候谢馨柔还会去哄着她些,到后来,觉得实在哄得没劲了,因为言昭宁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要不哄就算了,可你一旦哄了,那就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什么都听她的,但凡不听了,她就觉得你瞧不起她,这样太累了,就连和言昭宁一起长大的元姐儿都觉得累,不去哄了,更别说谢馨柔和言昭华了,久而久之,言昭宁和她们的关系就更淡了。 年初四的时候,张夫人携张小姐来谢家拜见柳氏,来了之后,柳氏,顾氏就将张夫人请入了内间,在言昭华对谢馨柔说了那番话之后,当天晚上,谢馨柔就去告诉了顾氏,顾氏对这件事也是气愤不已,转而就去告诉了柳氏,两人一分析,觉得言昭华说的对,这种事情忍多了对谁都不好,正好初四张夫人上门,也顾不上年节里,直接就把这事儿对张夫人说了。 张夫人听后,也是震惊不已,但冷静下来后,看她表情似乎已经知道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谁,柳氏看出了端倪,问道: 「夫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这背后散布谣言之人实在可恶,我一听之下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柔姐儿一再保证,张小郎绝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恢复些理智,想起来找张夫人说道说道这事儿呢。」 柳氏虽然心里明白,张家这回是被人算计了,但这份明白,也要加在柔姐儿身上,要告诉张夫人,是柔姐儿相信张小郎,毕竟以后柔姐儿是要去张家过日子的,这个时候卖点懂事给张夫人,对柔姐儿今后自然好处多多的。 张夫人原本还在担心柳氏误会,听她这么说了,心放下一半,对未来儿媳的懂事很是满意,想了一会儿后上前解释: 「多谢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将这事告诉我知道,这样的消息,定然就是我府里传出的,是谁干的,我心中已经有数,该就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蹄子了,原是我父亲在川哥儿十五岁的时候送来的通房丫头,但川哥儿一心向学,对她并无邪念,只因是他外祖所赠,不好回绝,便一直养在我那偏院之中,川哥儿别说碰她,就是见都不曾见过几面,但那小蹄子心眼儿多,路子野,平日里那些小把戏我看在眼里,能收拾的就收拾了,却没想到还是太过仁慈,没有断的干净,留下了这么个后患,那小蹄子定是眼看着川哥儿要娶亲了,少夫人进门,她就再无可能了,这才动了那歪念。」 柳氏没想到张夫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症结,并且毫不隐瞒的将府里之事告知,可见心中无愧,问道: 「你可确定是这人吗?凡事总要有个依据才行啊。」 张夫人很笃定:「老夫人有所不知,先前老夫人说,柔姐儿是在仁恩伯府听说了此事,我便知道是她,她有个亲妹妹,就是在仁恩伯府里做丫鬟,是仁恩伯府六小姐房里的丫鬟,算是一等,若是从她那边说出去这个消息的话,那我敢断定,绝对和那小蹄子脱不开干系。」 这层关系,柳氏是第一次听说,如此一来,那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可疑,张夫人再次表态: 「老夫人放心吧,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承蒙两位夫人的信任,柔姐儿又这般懂事,此事我回去之后,必定了结清楚,断不会让柔姐儿今后受委屈。」 柳氏和顾氏对视一眼,顾氏上前牵住了张夫人的手,说道: 「姐姐受累了,原不该这样计较,但想着这是两个孩子的将来,未免心中着急了些,才把这事儿对姐姐说了,姐姐可千万别见怪啊。」 张夫人十分感念:「妹妹别这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是我管家不严造成的,幸而你们不计较我,还出言提点,我谢都来不及,柔姐儿你就放心吧,我必对她像亲生女儿一般,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顾氏要听的就是张夫人这句话,自己的孩子自己疼,顾氏自然希望女儿嫁个主母不糊涂,又疼爱她的人家了,张夫人这么保证,就是对顾氏最大的安慰了。 年节期间,张夫人上门拜年过后,就回府去了。顾氏将张夫人说的话,转告了柔姐儿,柔姐儿听后,憋闷在胸口好长时间的郁闷居然就一扫而空了,赶忙去了绣房里,找到正替她看嫁衣裙摆的言昭华,一把就抱住了她,说道: 「华姐儿你真好,这回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只怕我要记恨他一辈子了。」 第五十四章 言昭华让她小心她手里的针,交给一旁的绣娘,说道:「你知道就好,这回也是个教训,这么莽撞,遇到事情,一味钻牛角尖有什么用啊?下回可要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了,知道吗?别总给人牵着鼻子走。」 谢馨柔笑得灿烂,与前几天的阴郁完全不同:「你怎么说的话跟我娘似的,老气横秋的。」见言昭华眼睛瞪大,谢馨柔就赶忙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回一定听你的话,再不自己生闷气了。」 言昭华这才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让柔姐儿看自己的嫁衣:「这嫁衣也差不多了,我看了是没什么问题了,你的针脚还算细致,等绣娘收尾好了之后,你自己再看看。我下午就回去了。」 谢馨柔的嫁衣她自己绣了两个月才绣成,早已不耐烦了,言昭华的绣工她放心,听说言昭华要回去,有些不舍: 「你下午就回去啊?再住几日嘛,前几天我心情不好,也没好好招待你,你再住几日,让我好好的招待招待你。」 言昭华低头卷着绣包,莞尔一笑:「我俩谁跟谁啊,还用你招待?明儿初五,我手上不少铺子开张,明儿肯定很忙,初六庆宁候府三小姐生辰,请了我过去赴宴,初七是乐康候家五小姐宴客,也得去一趟,等忙过了这几天,我再来便是了。」 谢馨柔羡慕的看着言昭华:「唉,还是没成亲自由,我订了亲,就跟脖子上套了个枷锁,哪儿都去不了了,将来成了亲,还不知要给束缚成什么样儿呢。」说到这里,见言昭华在笑,谢馨柔不禁白了她一眼:「你也别得意,你比我还大两个月呢,接着就该给你说人家了,我上回听我娘话里的意思,姑父似乎有了人选,你呀,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言昭华不以为意,将绣包送到谢馨柔手中,得意说道:「别管我到头不到头,反正我还没订亲,有些人三月里就要出嫁了,还是留在绣房里绣你的枕头吧。」 谢馨柔作势要去捏言昭华,姐妹俩在房里闹了一会儿才罢休,言昭华下午要走,现在就要赶着去给柳氏和顾氏辞行,顾氏抓着言昭华的手不放,一个劲儿的说谢谢,顾氏对这个外甥女真是没话说的,好几回都被她救下,自己胎里中毒若不是她,孩子都生不下来,这回有时她提点了柔姐儿,让柔姐儿不糊涂,没酿成苦果,顾氏一再挽留,直到言昭华说了,等忙完就过来小住,顾氏才罢休的。 言昭华在听雨轩里收拾东西,虽然就住了三日,可年里收到不少好东西,都得整理出来才行,让青竹去喊言昭宁,过了会儿后,青竹回来告诉言昭华: 「大小姐,三小姐说她还要在这里多住几日,暂时不和大小姐一起回府去了。」 言昭华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你和她说,初六初七要出门做客的事了吗?」 青竹点头:「说了说了,奴婢告诉三小姐初六初七要去两家侯府做客,可三小姐态度坚定,说什么……那些侯府请的都是大小姐,她去了也没什么劲,还是留在这里和自家姐妹们玩耍的好。」 言昭华没说话,心里却是狐疑的很,这不像是言昭宁的风格啊,她向来对出门做客,赴宴聚会之事特别感兴趣,怎么这回倒是不感兴趣了?要说谢家如果也有什么宴会的话,言昭华还觉得情有可原,可这段日子,谢家要忙着柔姐儿出嫁的事情,别说顾到言昭宁了,就是元姐儿也是顾不到的啊。 「算了,三小姐既然还想住几日,那就由她吧,咱们回去。」言昭华不强求言昭宁,这丫头总要吃个大亏,才会消停下来,而言昭宁想干什么,言昭华不想知道,反正肯定是龚姨娘从中搀和的,她知道了也没法让言昭宁和龚姨娘断开关系,更何况,她才不会傻得自己送上门去给她们算计,只要她们别算到她和谦哥儿身上,言昭华管她们想干什么呢。 青竹正要去帮染香收拾,就给言昭华喊住了:「哦对了,你去和堰伯说一声,就说车马只要套一辆就够了,我和你们坐一辆车回去就好,给三小姐留一辆侯府的马车在这里吧。」 言昭宁要怎么折腾都随她,但言昭华该做的还是要做就是了。 回到长宁候府门前,看见两匹马套好了马鞍,在府外候着,言昭华就知道言修这是要出门去,刚让染香青竹扶着她下马车,就看见言修带着贴身护卫跨出了门槛,看见言昭华,言修问道:「怎么你坐这车回来?宁姐儿呢?」 言昭华理了理裙摆,上前回道:「宁姐儿还想住两日,我明日有事要做,后天,大后天都有宴会要去,就先回来了。我把马车留给宁姐儿了,看她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自由些。」 「哎呀,你这是惯着她了,可也得她知道啊?你默默的坐下人马车回来,你客气她当福气,什么时候想过你这个姐姐了?」言修对言昭宁是越来越有意见,只觉得大女儿和小女儿同样是没了母亲,怎么品性发展会差这么多呢。 言昭华安抚:「爹,别说了,您不是要出门吗?快些去吧,别让人久等了,我做事有分寸的,马车留在那儿是给宁姐儿一个照应。若是她忽然想回来赴宴了,不是随时都能回来嘛。」 言修的确是赶时间,听了大女儿的话之后,用手指了指言昭华,然后就翻身上马,坐到马背上对言昭华说道: 「我今儿和兵部的人喝酒,谦哥儿已经先去打点了,我们晚上要喝多了就不回来了,有什么事儿喊堰伯就是。府里守卫轮番守着,不会有事的。我走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言修就不等言昭华说话,转了缰绳就策马而去。 言昭华目送他到巷口后,才转身上了台阶,门房老刘来行礼,言昭华进门后,把老刘叫到身边,低头在老刘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刘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怎么做了,言昭华吩咐完后,才回到了青雀居中。 言瑞谦先去打点,这些日子跟着言修后面,言瑞谦就跟个大人似的,什么事儿都能做一些了,言修对他也比较信任,有心栽培他,去哪儿都带着,言昭华很是欣慰,只如今,有个言昭宁在……总要再多操一份心就是了。 言昭宁一晚上都没出去,言昭华安排在谢家的马车一夜没动,昨天下午她和门房老刘说了,让他派个可靠的人去谢家盯着,因为她觉得言昭宁最近真的很奇怪,若是她想偷偷出门的话,必然不会惊动谢家,所以她故意给她留了一辆长宁候府的马车,为的就是想知道她的行踪。 可出乎言昭华预料的是,言昭宁没有出去,那言昭华就觉得奇怪了。 只是初五这天,是民间迎财神的日子,言昭华手里有很多家铺子,今日都要迎,然后今天就是一年中第开市第一天,各个铺子都会将一年的计划送来给言昭华过目,还有去年的账本,年前已经送了过来,言昭华手底下的账房们看过后入库,再从言昭华的私库账房中拿新的账本过去,虽然这一日不需要言昭华出面做什么,但一天都得守在账房后边儿,方便一些掌柜的问话和提要求。 忙了一整天,言昭华倒是把言昭宁这事儿给忘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才想起来,招了老刘过来问,老刘说道: 「昨儿晚上三小姐确实出门去了,据说是受了御史大夫家的耿三小姐邀请,前往耿小姐家做客,去的还有谢家二房的悦小姐,芳小姐,还有大房的五小姐。耿三小姐好客,昨晚上留小姐们在耿家做客。」 言昭华听着老刘在廊下禀报,停下了正在戴耳环的动作,对外问道:「意思就是,她们昨儿晚上都没回来?」 老刘愣了愣:「额,其他小姐回来没回来,小的还不太确定,待会儿派人去查问,不过咱三小姐肯定没回去。直到现在还在耿家呢。」 第五十五章 言昭华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御史大夫耿家,那应该威武候夫人耿氏的娘家吧,没听说宁姐儿和耿家小姐有多要好,怎么会被耿小姐邀去府里玩儿呢? 走到门边,对老刘挥挥手:「你再去盯着吧,三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你派人去通知我一声,染香知道我在哪儿。」 老刘得令后便退下了。 言昭华回到梳妆台前,青竹继续给她梳头,安慰道:「小姐别担心,三小姐是去御史家了,又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更何况还有其他小姐陪着,不会出事的。」 言昭华虽然觉得奇怪,但这事儿也确实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间,全都是贵女出身,家里有长辈看着,不会有事。定心打扮好之后,就带着青竹和护卫出门去了。 言修和言瑞谦昨天晚上都没回来,估计是喝多了,他们父子俩待在一起,言昭华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坐上马车赴宴去了。 老刘是下午申时派人找到了染香,染香得了消息,过来告诉了言昭华:「小姐,三小姐回谢家了。」 言昭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正好轮到她作诗,便没说什么,挥手让染香退下了。贵女们的聚会很成功,言昭华身份在那儿,到哪里都不会受到冷遇,今日宴会里,她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荣华县主已经被许给了平江王的小儿子,贵女们都在说,平江那个地界儿太贫瘠,离京城又颇有路程,荣华县主在京里住习惯了,突然要到平江去生活,只怕要有段时间适应呢。 不过,大家也表示理解,因为荣华县主自那回在谢家被恭王妃点名惩处之后,她在贵女圈的名声就落到了谷底,谁会要一个随时会给家族招来灾祸的女子入门呢?也就只有平江王府那种位处偏僻,多年不回京,还有落魄趋势的地方不明就里。 康泰郡主也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越拖荣华县主就越嫁不出去,如今名声已经在京城臭了,若是再拖下去,京城外估摸着都要知道了,只有赶紧许出去,坏名声才会渐渐停止传播。 言昭华不记得荣华县主上辈子嫁的谁,但也觉得,就她那种性格,根本不适合留在京里生活,这是没嫁人,在郡主府里有人护着,若是嫁了京里的某户人家,她这开口得罪人的脾性,指不定要给人家招来什么祸事呢。 她赴宴回来之后,经过门房时问老刘:「侯爷和世子回来了吗?」 老刘摇头:「侯爷和世子还没回来,派人通传了,说是今儿在望江楼继续宴请平安候等贵客,今晚上应该回来。」 言昭华正要走,老刘喊住她:「不过三小姐回来了。」 这倒是让言昭华有点意外,因为下午的时候言昭宁才回了谢家,言昭华以为她今晚肯定睡谢家了。 「也是刚入门没多久呢,跟大小姐前后脚的事。」 言昭华表示知道后,就回了青雀居,换过衣裳就去了言昭宁的院子里,看样子,言昭宁也是刚换过衣物的,看见言昭华表情一愣,然后才堆起笑容,凑过来对言昭华说道: 「大姐怎么来了,今日宴会有趣吗?有些什么新鲜事吗?」 言昭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言昭宁似乎有点不自在,调转了身子往里走去,看着像是要将言昭华迎入的样子,可目光却始终不敢和言昭华对视,言昭华不动声色随她入了耳房。 「也没什么新鲜事,就听说荣华县主订了亲。」 提到订亲两个字,言昭宁的眼睛亮了亮,颇感兴趣问道:「是吗?她订了谁家,那人家门第高吗?」 「平江王府,你可能没听说过,平江王算是开国元勋,只不过这几十年来,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不过百年世家的底蕴还在,算是高门第了。」 言昭华兀自打量着言昭宁的房间,目光落在她挂在屏风上的一块玉佩上,那是一个水滴般的坠子,像是一汪湖水,湛蓝湛蓝,看着便不像是中原货,很特别。 言昭宁感觉到言昭华的目光,身子动了动,稍稍阻了阻言昭华的视线:「荣华县主可真是好福气,名声都那样了,居然还能嫁个百年世家,果然这女子啊,还是要出身……就好像姐姐这样,不用你做什么,将来父亲自然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的,不像我……」 言昭宁欲言又止,言昭华微微一笑:「像你如何?你也是侯府贵女,将来父亲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你那坠子很特别,是在哪里买的呀?」 言昭宁面色一动,片刻后就恢复了神情,落落大方的站起身,走到那屏风前,将坠子给取了下来,爽快的送到言昭华面前:「哪里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值当姐姐入眼,不过就是个琉璃胚子。姐姐阅宝无数,这么平凡的东西如何能入眼呢。」 言昭华看着她,又瞥了一眼那坠子,坠子底下似乎有块红刻印的记号,像是个刻字,但从言昭华的角度来看,是反的,刻的又是篆体,所以看不清刻的是什么,但那东西通透圆润,绝对不是言昭宁口中说的平凡之物,更何况,言昭宁只是故作大方,给言昭华看过之后,就收入了掌心,并不打算让她细看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在谢家留几日的吗?怎的今日又回来了?」 言昭华的问题让言昭宁松了口气,回道:「哦,姐姐不是前日就回来了嘛,我一个人在谢家也很无聊,没事儿干就回来了,明日正好可以陪姐姐一同去赴宴。」 见言昭华看着自己,言昭宁又垂下眼睑,说道:「难道姐姐不欢迎我回来吗?」 言昭华盯着她看,断定这丫头肯定有事瞒着她,不过她若是开口问,她肯定不会说,站起身来,抚了抚并不乱的衣袖,微笑说道:「哪里会不欢迎呢?今日宴席中我一个人多寂寞,有你陪伴子啊身边,肯定是好的。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事,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去做,父亲和谦哥儿今晚在望江楼,不回来吃饭,咱们在家就简略一些,我今日也挺累的,就不陪你们一起吃饭了。」 言昭华边走边说,言昭宁送她到门口:「是,大姐慢走。」 言昭宁爽快的说话,让言昭华心中更是觉得奇怪,往常的言昭宁别提多计较了,言修每回出去若是只带了谦哥儿,没带彦哥儿,她总要抱怨两句,可是今日却什么都没说,仿佛希望她赶紧离开似的。 言昭华的思绪又回到了言昭宁收起来的那琉璃坠子上,总觉得那坠子不像是女子的东西,可若是男子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她手里,并且她还特别珍惜的样子呢?难道言昭宁有了心仪的情郎,那东西便是两人的定情信物?若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言昭宁为什么这两天有些反常了,想来她和裴宣见面之后,那情窦初开的样子,在旁的人眼中同样很奇怪也说不定。 一想到裴宣,言昭华嘴角不禁扬起微笑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没有想她,柔姐儿是三月里成亲,恭王府的圣旨估摸着三四月才会送到,这段时间他们俩见面的机会肯定少之又少,言修在府里追加了不少护卫,依旧没有放弃抓捕那日闯入长宁候府的‘贼人’,也不知道这份警戒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可在那警戒结束之前,裴宣想再如从前一般闯入侯府,到她闺房里说话的几率实在太小了,而言昭华也不希望他冒险就是了。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娇女掌中馈 卷一》作者:令羽 2、《娇女掌中馈 卷二》作者:令羽 3、《娇女掌中馈 卷三》作者:令羽 4、《娇女掌中馈 卷四》作者:令羽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