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掌中馈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言昭宁回来长宁候府之后,表现的倒是没那么奇怪了,但言昭华对她的观察却没有停下来,总觉得她不对劲。直到元宵节那日,柔姐儿邀她一同去谢家玩耍,言昭华对柔姐儿稍稍提了一下,年初六那日,言昭宁她们去耿家的事情,柔姐儿却说了一个让言昭华意外的消息,就是那天谢家的其他三个姑娘都回来了,就只有言昭宁一人宿在耿家。 「她一人?可她和耿小姐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言昭华接过柔姐儿递来的糯米甜酒圆子,她俩在谢馨柔院子东边的耳房里躲清闲,元宵花灯节晚上才去,下午两人就不打算和那帮叽叽喳喳的丫头玩儿了。姐妹俩凑在一起,说说闲话,吃吃喝喝,别提多自在开心了。 柔姐儿点头,也觉得有些奇怪:「我问过元姐儿,元姐儿说从前也没见两人感情多好,最多遇见了打个招呼的关系吧,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吧,宁姐儿和耿小姐才走的近了些,但耿小姐名声不是很好,似乎偷偷拿过宁国公府三小姐的东西,贵女圈中没多少人和她玩儿的。也不知宁姐儿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她走的近了。」 听到这些,言昭华就觉得更加奇怪了,言昭宁是什么人?她是什么性格脾气?非权贵不攀啊,御史也就四品,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姐,照往常而言应该不会入她眼才是啊,可她不仅和她走得近,还住她家去,这就真让人捉摸不透了。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宁姐儿和耿小姐就如我们这般,志趣相投,有说不完的话呢。」 谢馨柔的话让言昭华笑了笑,旁的人若是这么说她到还相信,只不过言昭宁嘛,功利到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都能下手的人,她会因为志趣相投而去屈就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姐? 傍晚时分,姑娘们全都聚集到了一起,每个人都打扮的鲜亮得体,元宵灯会算是姑娘们比较喜欢的节日了,因为这一日,只要戴上帷帽和护卫,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家里长辈说出去玩儿,几个姑娘结伴出行,别提多高兴了。 言昭华穿着一身淡雅花色的裙袄,肩上披着银灰鼠皮,保暖又好看,相较于其他姑娘花枝招展的模样,她真是素到了极点,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轻灵漂亮,越来越温婉的气质,让她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最亮眼的那个。 准备齐全后,姑娘们就上了马车,往今天城内最热闹的长安街出发了。 长安街上,人声鼎沸,各家商铺门前全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叫人驻足观望,姑娘们平日里憋闷坏了,难得能上街来游玩,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夜市街面上,灯火通明,来往的全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谢馨柔玩儿的最疯,因为三月之后,她就要成亲了,从此以后就要按照别人家的规矩过生活了,看见什么好东西,似乎都想买回去似的,连言昭华都不禁说,照她这个买法,说不定成亲前就能把嫁妆全都花光,引来姑娘们全场哄笑。 不过,这也就是开玩笑的,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姑娘们都喜欢买东西,只逛了一小会儿,身后跟着的丫鬟们手里就全都捧满了东西,也就只有言昭华这个伪少女比较理智,只让同样很兴奋的染香和青竹买了些蜜饯糕点,是带回去分给大伙儿的,另外又给两个丫鬟买了几样首饰,自己倒是什么都没买。 在言昭华看来,街上卖的东西,比不上府里的,而府里一年四季都有东西送来,她就真的没必要在外面买一些看起来新潮,可实际上做工材料并不出色的东西,回去玩儿两天就搁在一旁,不是很浪费嘛。 谢馨柔见她什么都不买,打趣道:「我说言大小姐,人人都传你是上京里嫁妆堪比公主的那个,钱多的吓死人,怎么这样小气,什么都不买呀?」 言昭华无奈笑道:「什么人人听说呀,我看那人人指的就是你自己吧,果真是要做管家婆的人了,连我上街买不买东西都要管啊?」 谢馨柔哼了一声,对言昭华的回击不以为意:「我就要管,旁的人我管不了,可对你,我就是要管,你能把我怎么样?」 对于谢馨柔的亲昵之言,言昭华一笑:「你还是留着精力,去管你家的张相公吧。」 说着言昭华就捏了一下谢馨柔的脸颊,然后转身就往前面跑了去,提起张相公,谢馨柔就没了底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给言昭华捏了一下,捂着脸就追了过去,可一转身,言昭华没追到,倒是撞到了一个人。 谢馨柔一回头,看清楚撞到她之人的脸,顿时羞得脸红到了耳朵根上,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好端端的在街上撞个人,都能撞到刚被提及的‘张相公’的身上呢? 只见张德川也是羞怯不已的,刚想过来打招呼,就被佳人撞了个满怀,让他扶也不是,不扶又舍不得,最后经过片刻的心里斗争,终于伸手扶住了谢馨柔的肩膀,这下谢馨柔脸红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看见不远处的言昭华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暗自咬牙在心里发誓,晚上一定要挠她的痒痒! 「额,大姑娘好,诸位有礼。」 张德川人生的斯文俊秀,说话也是和风细语的,在场姑娘全都是熟人,也都见过张德川,知道他和柔姐儿是什么关系,只是姑娘在外面,终归是要矜持些,张德川打了招呼,她们也福身回礼,有外人在,她们还是知道要保持仪态的,一时间,刚才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姑娘,倒变得安静下来了。 柔姐儿定下心来之后,才从张德川身边退开一步,张德川只觉得手掌一空,带着失落看向了那个快要成为他妻子的俏佳人,见她的耳朵根子还残留着羞怯的证据,居然有点小开心的抿唇笑了出来,柔姐儿瞧见他笑,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言昭华走到柔姐儿身旁,推了推她,柔姐儿扭捏了两下,就稍稍恢复理智,对张德川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张德川莞尔:「今日望江楼上有诗会,凑热闹去了。」 正说着话,另一道声音传来:「德川兄,别来无恙。」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新晋探花郎威武候府世子谭孝之如风般走来,像是没看见这些姑娘,目光一直盯着张德川,张德川见是他,回头抱拳行礼:「世子也来了?」 谭孝之与张德川抱拳作揖回礼,一转头,仿佛才看见旁边站着的几个小姑娘,目光扫视一圈后,便落在言昭华身上,欣喜上前对言昭华说道: 「大小姐也在?近日谦弟甚是繁忙,与他多日不见,可还好吗?」 谢馨柔和其他姑娘都讶然看了看言昭华,由于谭孝之和言昭华表现的太过亲近,让人觉得奇怪,言昭华规规矩矩的对谭孝之回了个礼,淡漠道: 「多谢世子惦念,一切都好。」 这么说就是不太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了,谭孝之有些尴尬,言昭华身后的言昭宁忽然开口:「谭世子这是去哪儿啊?怎的就看见姐姐,竟像是看不见旁人似的?」 众人将目光放在言昭宁身上,总觉得言昭宁说的这几句话针对性太强,不是很礼貌的感觉,可见她朦胧中巧笑倩兮,与言昭华的侧脸颇为相像,谭孝之随着众人目光看向了她,并不为言昭宁的无礼气恼,而是大度给她作揖: 「哪里,自然是瞧见诸位小姐的,只是与大小姐更熟悉些,这才怠慢了诸位,见谅了。」 言昭华的眉头蹙了起来,这谭孝之说话是真没脑子,还是故意为之?他这么说什么意思,让别人听来,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呢。 「哼,你和谁更熟悉呀!还不是瞧着我大姐姐生的漂亮嘛,你……」 第二章 言昭宁的话越说越离谱,生怕她越说越不堪,言昭华出声喝住:「行止有度,好好说话。」 柔姐儿站出来替言昭华解决尴尬,对谭孝之说道:「虽然宁姐儿说的方式不对,可谭世子那话确实说的有歧义,你与华姐儿不过见过一回,那一回我和谦哥儿都在场,要论熟悉,我与华姐儿该是与你同样熟悉的,你怎可厚此薄彼,说这样的话,惹人误会呢?」 谭孝之给柔姐儿一顿说,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的确是想跟言昭华制造点什么粉红绯闻的,反正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事,于男子而言并无妨碍,他的确很喜欢言昭华,只不过,人家眼界高看不上他,可谭孝之自问不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格,言昭华越是冷淡,他就越是想征服,明的不行,那就用点小手段也无可厚非,怎料言昭华身边的姐妹,一个比一个泼辣,倒让他无所适从了。 张德川见谭孝之被柔姐儿说的有些尴尬,虽然并不觉得柔姐儿说错了什么,谭孝之那么开口与人家姑娘套近乎,本身就不对,没名没分的,这样熟稔便是对人家清白姑娘不负责任了。可两人毕竟是同学,总不能看着他没面子,便从中调停: 「是啊是啊,都是误会。我们都是去望江楼看诗会的,这回诗会是太子和太子妃亲自主持的,本届状元、榜眼、探花都在受邀其列,还有京中一些比较有名的才学女子,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出席这种聚会的恭王世子也在,恭王府谢大小姐该是最熟悉的,并不拘泥身份,诸位小姐若是有兴趣,也可随我们一起前往观看。」 柔姐儿见张公子有心给谭孝之一个台阶下,当然不好再咄咄逼人,转头看了看言昭华,问道:「咱们去吗?」 言昭华没回答,柔姐儿又问其他姑娘,姑娘们全都面面相觑,咬着唇瓣,既想说去,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言昭宁比较积极: 「大姐姐,咱们去吧,多好玩儿啊,太子妃也会出席吗?还有其他什么人呀?」 言昭宁这么说了之后,言昭华也不好说不去了,最关键是其他姑娘听了言昭宁说话,也纷纷附和,同意一同前去,一路上,言昭宁一直对张德川问个不停,柔姐儿看她的目光都带着火儿了,可她偏偏还是毫无察觉,夹在张德川和谭孝之中间,不停的说话。 谢馨柔拉着言昭华到最后,指了指言昭宁,言昭华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道:「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言昭华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那楼便是驰名京城的望江楼,楼高三层,门开八扇,楼后便是礼江源头,能看见码头,但更多的是无垠江水,涛涛粼粼,元宵佳节,望江楼周围全都被一颗颗类似元宵般的灯笼挂满,整座楼仿若天宫一般明亮辉煌,楼外两面排开的便服护卫,身姿笔挺,腰间佩刀剑,大概三四十人的样子,门前楼内掌柜亲自在外迎客,却只是跟着一个粉面中年男人身后打打下手,这粉面中年男人言昭华认识,这是太子身边的近侍王福全,有他在,太子估摸着还真在望江楼里呢。这样的排场,若非受邀,普通人连进都进不去。 谭孝之自不必说,新科探花郎,王福全认识他,而张德川也是熟脸,白鹭书院的翘楚学生,而后面跟着的几位姑娘,虽然不是太子妃邀请的京城才女,却也都是名媛,言昭华县主的身份,谢馨柔定国公府出身,就足以让王福全放人进门了。 进门之后,入眼一切皆十分有规矩,男宾女宾,并不是如想象中那般凑在一起,而是分左右两侧,男宾入左侧,女宾入右侧,谢馨柔有些局促,低声对言昭华说道:「哎呀,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就不来了,咱们又不是才女,又没有受到邀请,来了多丢人啊。」 言昭华抿唇一笑,用袖子遮住嘴巴,回了一声:「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刚才看见李尚书家的三小姐了,与咱们也是一般水平,既然她也来了,那咱们来该是也没什么的。」 谢馨柔点点头,强作镇定。 言昭宁倒是左看右看,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给带到了三楼,原来这望江楼中间有一大厅,张灯结彩的,呈圆形,原是歌舞用,三楼上下皆能围绕栏杆看见,言昭华她们上楼之后才稍稍定了心,因为发现三楼上坐的全都是和她们差不多样子的小姐,有不少还认识,问起各自前来的原因,反正都不是正经给邀请来的,要么是随兄长过来,要么是偶然得知了消息,凑热闹来了。 她们给安排在还算中间的雅间内,各个雅间之间以纱帘隔开,既美观,又性感,姑娘们将头上的帷帽除下,全都兴致勃勃的站到栏杆前往下看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刚才还颇为积极的言昭宁此刻却是沉寂下来,眼光深沉的盯着楼下某点看着,言昭华凑过去看了一眼,言昭宁就像是有所觉一般,收回了目光,转头对她笑了笑。 谢馨柔刚才还有些局促,可是在瞧见几个好友也在的时候,突然就放开了,主动去好友那边打招呼去了,言昭华把前面的位置让给那些小姑娘们看,自己则坐在离栏杆最远处的矮桌前,随手拿起桌面上摆放的一本给客人解闷的书看了起来。 这场诗会虽说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名义举办的,但是言昭华可不相信太子和太子妃今日会出席,宫中有元宵宴会,言修带着言瑞谦入了宫,原本也可以带她,只是长宁候府没有主母,她要入宫的话,就只能孤身一人在女宾席,想想怪没劲的,就没有前往,留下来和诸位姐妹一起玩耍说话,言昭华觉得才有意思。 三楼的正中间有一座明黄纱帐,那里该是给太子和太子妃预备下的,旁边还有一些紫纱帐,该是给王公贵族们留的,言昭华想起先前听张德川说,不禁三甲会前来,就连恭王世子也会来,说实在的,她当然是因为这个前来,尽管她也想到,今日宫中设宴,裴宣是恭王世子,应当也不会来才是。 似乎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三层楼,除了主坐旁边的几处无人入内之外,其他三层楼面的纱帐中全都已经坐入了人,优美的乐声流淌而出,却是让人看不到乐从何出,几队手捧托盘的书童丫鬟分列而至,来到了各个纱帐之内,将手里的托盘递给纱帐内的人,言昭华她们这里也不例外,姑娘们凑过去看,只见丫鬟手中捧得托盘中,放着好几块葡萄大小的扁薄金块,金块前后都以红加金线编着精致的纹路,中间是黄金吊牌,吊牌上刻着一个数字,丫鬟让每个人选一块,说是诗会过后,有抽签的环节,抽的便是诸位手中的号码,中了号码的人,可以获得东宫提供的大礼包,至于姑娘们问礼包中是什么,丫鬟只笑着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既然有礼,那就是拼运气的时候了,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第一个去挑,谢馨柔让言昭华先挑,言昭华摆手:「你们挑吧,最后剩下的给我。」 谢馨柔先拿了一块捏在手里,来到言昭华身边炫耀:「这么大方,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言昭华从桌上拿了块点心塞到谢馨柔的口中,姑娘们全都依次拿了号牌,丫鬟手中的托盘上,只剩下最后一块,送到了言昭华面前,言昭华伸手取过,低头看了看,谢馨柔也凑过来看了看,说道:「嘿嘿,我是三十八号,你是四十四号,我这号码看着就比你容易被抽中。」 言昭华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好好,你的容易抽中,谢大小姐可以坐下了吗,我头都抬累了。」 第三章 其他姑娘也都纷纷在交换看自己的号牌,满心的期待,言昭华倒是觉得很奇怪,好好的一个诗会,怎么就沾上了抽礼包的环节?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四十四,稍稍感叹,真不是个好数字啊。不过,数字再不好,也不能否认这是块金子,果然是东宫大手笔,就连发个号牌都是纯金打造的,这么多人,人手一块,估摸着就得用上千两黄金了吧。 姑娘们也在讨论这件事情,旁边的纱帐里,似乎也在讨论这件事情,看来大家的心理全都差不多。 接下来鼓声骤起,诗会正式开始了。言昭华对诗会没什么兴趣,她本身特长就不是这个,谢馨柔,言昭宁她们自然也没什么兴趣,谢馨柔看了一会儿就坐回言昭华身边了,可言昭宁却始终站在栏杆前,一眨不眨的看着楼下厅中。 「唉,原以为能看见表舅舅,没想到他和太子太子妃一样,都没来。」谢馨柔剥开一只橘子,颇为感慨的说道。 言昭华耳朵发热,说道:「宫中今日有宴会,许是与太子他们一同在宫中呢。」 「嗯,估摸着便是如此了,唉,这段时间,表舅舅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往常还偶尔去谢家住一住,现如今倒是好久没来了。」 谢馨柔说这个话题,言昭华就不太敢接了,因为她着实是心虚的,幸好谢馨柔也只是感慨感慨,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恰巧这时楼下爆出了不少掌声,谢馨柔拉着言昭华往栏杆那儿去看,原来是探花郎谭孝之上场了,只见他意气风发与众人作揖行礼,目光微微上扬,看的角度正好是言昭华她们所在的这个方向,勾唇一笑,仿佛真的与她们有多熟悉一般。 言昭华对这个男人本身就没什么好感,这样一来,就更觉得恶心了。因为她确定,谭孝之是对着自己笑得,可是他偏偏谁都顾及到了,旁边的小姑娘们全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言昭华不禁摇头。 幸好身边还有一个比较理智的,只听谢馨柔说道:「我从前觉得谭世子还成,可现在看来,人品也不怎么样。」 言昭华挑眉表示赞同,谢馨柔又凑近言昭华的耳旁,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就为了这谭世子的婚事,威武侯夫人简直看遍了京里所有的贵女,她明理暗里的都跟人家表示有意思,可是等人家同意之后,她倒摆高了姿态,将人家吊着胃口,就是不应承,似乎还想攀其他高枝儿的样子。」 言昭华对威武侯夫人的这种做派,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确实就是这么做的,当初嘴上说看中了自己,可是却什么实际行动都不出,只是在柳氏面前提了两回,若她真有心的话,怎么不去长宁候府说这事儿呢?本就是存着观望的心,想挑一个万中无一,身份高贵的配上她的儿子,反正她也不可能单刀直面的对人家姑娘家里说正经的提亲,只是撩拨人家一下,到时候人家若是计较,也只是毁的自家女儿的名声,于她并无妨碍。 有些人就是当面佛陀,背后恶魔,自私自利入骨了,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倒霉蛋嫁入威武候府呢。 谢馨柔正说着话,言昭宁也坐了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对她们问道: 「姐姐们在说什么?谭世子可是定亲了?」 谢馨柔和言昭华对视一眼,谢馨柔仿佛再说‘我已经很小声了,她这都能听见?’,可言昭宁问了,她也不好装作没听见,谢馨柔便随口应付了两句: 「没定亲,就是听说了几句威武候夫人的闲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搀和了。」 言昭宁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威武候夫人?她说了些什么呀?我之前也见过这夫人,还挺和善的一个人,上回姨奶奶请她去做客,她都没有推辞呢。」 言昭宁似乎对耿氏印象还不错的样子,谢馨柔哪里好继续说耿氏的不好,便点头道:「是啊,是挺和善一个人,我和大表姐就是在说,将来谁嫁入威武候府,定能婆媳顺和,过上好日子呢。」 谢馨柔不打草稿的胡说八道,让言昭华对她侧目相看,言昭宁听了谢馨柔的话却是嘟起了嘴:「才不是呢,姐姐们就瞒着我吧,真是的,我又不会去威武候夫人面前告状,你们何必骗我?也太没劲了。」 说着便有些生气的样子,谢馨柔瞧着觉得过意不去,凑上前安慰道:「好妹妹,这就生气了?不是瞒着你,而是我们真没说什么,只不过加了一句,威武侯夫人挑儿媳挑花了眼,看了好些个贵女都不满意的样子,不知道今后要挑什么样的天仙呢。再没有说其他了,今儿是好日子,可不许生气啊。」 言昭宁这才转过身,看着谢馨柔,杏眼圆睁,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表情,谢馨柔一怔,似乎有所觉的样子,言昭宁弯起了嘴角,浅浅一笑:「这就是了嘛,我们可是姐妹,你们不许瞒着我说悄悄话,好话坏话,终归我又不会出去瞎传的。」 谢馨柔赔笑:「好好好,今后绝对不说悄悄话了。」 就听楼下发出一声叫好,言昭宁又给吸引过去,她离开之后,谢馨柔和言昭华坐的很近,言昭华正在轻轻的敲核桃,见谢馨柔凑这么近,有些不解,想说话却给谢馨柔抵住了唇中,这回谢馨柔学乖了,只敢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宁姐儿最近在学你?」 谢馨柔的话让言昭华讶然转身,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望江楼后的江水般,波光粼粼,灵气四溢,谢馨柔眼前一亮,又道:「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 言昭华的招牌就是水汪汪的大眼睛,狡黠灵动,五官秀美,从前的言昭宁以圆润艳丽着称,可最近她一下子瘦了很多,这也就罢了,可就连穿衣风格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喜好偏红绿喜庆,可最近却忽然迷上了素雅风,品味一下子差了很多,如今就连说话的神情和动作,都明显在模仿言昭华,谢馨柔这些日子也没和她多说什么话,所以现在才发现。 可在谢馨柔看来,宁姐儿模仿华姐儿,虽然同样很漂亮,但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就好像刚才那瞪眼睛的样子,让熟悉言昭华的人看了,不免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在里面。 言昭华只是觉得言昭宁的穿衣风格变了很多,的确和她有些相似了,但谢馨柔说的神情方面,倒是没怎么注意,一来她对自己什么样的神情也不是很清楚,二来也不相信言昭宁会模仿她的神情动作,感觉言昭宁自诩甚高,应该不会轻易向她学的吧。 元姐儿和悦姐儿坐了回来,呼出一口气:「啊,看这些才子们作诗可真无聊,早知道就不来了,还以为可以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娘娘呢。」 元姐儿素来直脾气,悦姐儿也是个敢说的,两个姑娘如今也都出落成了大姑娘,模样俊的很,元姐儿说完之后,悦姐儿就接着补充:「就是的。还不如在街上看花灯呢,再吃一点民间小吃,可比这作诗好玩儿多了。」 「要不是待会儿有什么抽签,我真想现在就走了。哎哎,你们说,待会儿东宫会准备什么样的大礼呀,这号牌都是金疙瘩,你说会不会大礼是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悦姐儿笑话元姐儿的财迷,柔姐儿也跟着凑热闹,故意打趣两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千两黄金,万两白银,那岂不是要好几辆马车来装吗?」 两个姑娘全都被柔姐儿的话说的掩唇傻笑,最后笑做一团,然后又把话题转到了其他方面。 楼下又是一片喝彩声,白鹿书院的院判和王福全都给惊动了,似乎是谭孝之即兴做了一首诗,将气氛推到了最高。那首诗很快就由丫鬟传送到了各个纱帐之中,下面每做一首人人叫好的诗,就有专门的人誊写下来,传送到每一间雅室之中。 第四章 谢馨柔也觉得好奇,丫鬟送上来之后,就围过去看,元姐儿打开之后,柔姐儿就说:「读出来,让我们也感受感受这探花郎的文采。」 元姐儿兴致勃勃的点头,而后朗声读道: 「诗名叫做《美人赋》,纤云朝露,依枕弄妆花,情极无语,晓窗梦昭华……」 元姐儿读了一半,倒是停住了,讶然的抬头看着谢馨柔和言昭华,只见言昭华的脸色都变了,谢馨柔也是蹙起了眉头,元姐儿试探问道:「还……还要读下去吗?」 谢馨柔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读了,什么破诗!」 晓窗梦昭华……这谭孝之想干什么?这诗句也敢堂而皇之的做出来。 其他人听来倒也罢了,可这诗在熟悉言昭华的人听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他这是想作诗调戏华姐儿吗?看了一眼言昭华,见她除了脸色冷了下来,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雅间内的气氛有点尴尬,谢馨柔活跃气氛道:「哎呀,都什么表情,不就一首破诗嘛,可别当回事了。」 元姐儿咬唇:「这诗……也太烂了。真怀疑那什么谭世子的探花郎是怎么考来的。」 其他姑娘见言昭华并没有什么怒意,也放心下来,本来嘛,就是一首诗里带了个名字,又不是什么不好的词,若是计较也太大惊小怪了,气氛也就没先前紧绷了,悦姐儿带头说笑起来。 言昭宁的脸色比言昭华还难看,虽然表面没怎么表露出来,但是一双手紧紧捏着,指甲戳入了肉中,就连呼吸都变得不平顺起来,坐在栏杆前的雕花横断之上,目光阴沉的看着言昭华,言昭华现在可没心情去分析这位小姐哪里又不如意了,一心只想把谭孝之那个轻薄的混蛋掐死!他用什么词不好,偏偏将她的名字加入诗里,分明就是故意的!可他这么故意为之,到底想干什么呀! 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顿时不爽起来。幸好诗会在谭孝之这一首不知所谓的诗句中落下帷幕,紧接着就是抽签的环节了,其实要说人没那么多高雅的心思,就是再贵的人,也难免会有这样的小心思,所以,抽签对她们来说,不是得到礼品和东西,关键就是要那份运气! 言昭华因为谭孝之的一首诗,弄坏了心情,虽然看着神色无异,却是再没有关注谁抽签中了这种事情了,只静静的等待着诗会的结束。 可王福全那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再报出了几个号码之后,清清楚楚的说道:「四十四。」 全场有些静,言昭华没反应过来,还是谢馨柔过来摸出了她的号牌,比对了一下,言昭华才惊觉过来,一个美貌丫鬟已经上来请她,言昭华还在发愣,谢馨柔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语气有些兴奋: 「还愣着干什么呀!抽中你了,快去看看是什么礼!」 其他姑娘也在起哄,谢馨柔将号牌塞入了言昭华的手中,然后推着她,让她赶紧跟着丫鬟下去,言昭华被赶鸭子上架,依旧云里雾里,不知道这运气怎么就落在这看起来有点晦气的四十四号上了。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号牌,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和她一起被抽中的还有另外两位小姐,一位是孙太傅家的小姐孙如意,她作诗一绝,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另一位是户部尚书家的钱小姐,和言昭华一样,她是跟随长兄来凑热闹的,没想到也有这等运气,圆乎乎的脸上满是笑容,一双眼睛盯着言昭华,言昭华见她笑得着实可爱,便回了一笑。 没想到在场这么多人,可抽中的全都是姑娘,令在场男宾感觉到有些无奈。 人人翘首以盼是什么东宫的大礼,王福全揭晓:「太子殿下早有吩咐,此彩头一早便已定下,今日是元宵佳节,诸位有缘得此号牌,实属有缘,东宫出一艘皇家级七宝灯船,由宫中三品乐师坐镇,有歌舞,美酒,佳肴,游礼江,至护城河,赏两岸花灯璀璨。另有太子和太子妃亲手制定之花牌,可入太子府觐见,如此,还请三位小姐登船。」 言昭华听了这份‘大礼’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抬头看向了三楼她们所在的雅间位置,纱帘后,姑娘们翘首以盼,纷纷对王福全说的这份礼感到了羡慕,倒不是羡慕言昭华她们坐皇家七宝灯船游礼江,而是羡慕能够得到那可入太子府觐见的花牌…… 可言昭华真的很想说一句,她觉得这份‘大礼’在她看来,着实没什么吸引力,还不如给点金银打发了呢。 言昭华站在灯火辉煌的甲板上,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傻,好端端的干嘛来坐船呀!领入船舱之后,言昭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仅亮如白昼,船舱内满是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全都被簇在花团之中,各种开的正好的花跃然于眼前,走入船舱,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美的叫人不舍得眨眼睛。 言昭华双手捂住嘴,生怕自己没出息叫出声来,忽然想看一看周围的人是不是和她一样的反应,她转头看了看,原本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小姑娘居然不在了,只有船舱门内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王福全在外一挥拂尘,两个丫鬟也退出了舱外。 诺大的绝美船舱内,就只剩下言昭华一个人。 言昭华转身要追出去问个清楚,却被身后一道声音给喊住了:「别喊了,她们都退下了。」 这声音……言昭华僵硬的回过头去,就看见裴宣手提一只酒壶两只酒杯,倚靠在船舱那头的门边上,身后就是缓缓变换的夜空,船身这个时候能感觉的出来已经开始稍微动了起来。 言昭华还是没法消化眼前的场景,惊愕的看着那不住走近的男人,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并自然而然,低头在自己唇瓣上轻啄了一口,言昭华才反应过来,眨着眼睛难以置信:「怎,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应该……」 一连串的问题侵袭着言昭华的思绪,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应该在宫中赴宴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见你,想的都快发疯了,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样了。」裴宣一手拿着酒壶酒杯,一手搂住了言昭华,额头相抵,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他可以完全不用顾及其他,所以动作完全随心。 言昭华不想挣扎,耳中听着他说话,早就被感动的一塌糊涂,虽然还不太明白事情具体是怎样的,但是隐约知道,今晚她经历的事情,应该就是裴宣费心的结果,她太想他了,从前他几天就过去看她一回,她早就习惯那种频率,这段日子,言修封了长宁候府的守卫,裴宣没法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的出入,使得他们这段时间没法见面,她做梦都想被他抱在怀里。 裴宣感觉怀中人儿紧紧的依偎,只有抱着她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胜过世上任何一种精心调制的香味,这种香,噬人心魂,深入骨髓,一日不见,便思之如狂。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会儿,裴宣才在言昭华耳旁说道:「船上没有地龙,过来喝一杯,暖暖身子。礼江的夜景不错,难得我花了这么大心思,你总得赏光看看吧。」 言昭华从裴宣的怀抱中抬头,四周环绕一圈后,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其他两个姑娘呢?」 裴宣牵着言昭华的手,坐到临窗的一处软榻旁,榻上放着一张卷耳草纹的矮桌,桌面上摆放着各色佳肴,品种丰富,倒不说都是些贵重的东西,只说这些东西全都是裴宣带言昭华偷偷上街的时候,言昭华尝过说好吃的,言昭华坐下后,裴宣才与她说明: 「哪里有什么其他姑娘,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你一个姑娘,她们两个全都是太子的人,算是帮忙来的。」 第五章 言昭华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懂:「可,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这诗会呢?」要知道,她今日的计划里,可没有这诗会,一切都是临时起意,若不是遇见了谭孝之和张德川,她们估计现在还在长安街上转悠呢。 裴宣将两只杯子放好,对言昭华递去一抹得意的眼神,将酒杯送到言昭华面前:「干一杯,我告诉你。」 言昭华低头看着面前那澄澈透黄的酒水,没伸手接过去,而是低头闻了闻,那样子像极了被喂食时候的小动物,萌的裴宣心头一酥:「桂花米酒,加了一点羊乳,你喝喝看,味道很不错的。」 言昭华鼻间果然闻见一股桂花味,就着裴宣的手浅浅的沾了沾唇,然后伸出小舌添了一下唇瓣,这样的诱、惑,在裴宣看来哪里受得了,心头一转,收回了酒杯,对言昭华说道: 「味道不错吧?还喝吗?」 言昭华只觉得唇边甜甜的,却怎么也抵不过心里的甜,自然点了点头,轻声回了句:「喝。」说完,便伸手要去拿,却给裴宣避开,言昭华讶然的看着他,只见裴宣从自己的位置来到言昭华身旁,在言昭华大眼睛的注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点不给言昭华留,就在言昭华要抗议的时候,裴宣便压了过来。 久违的思念化作百转柔肠,船舱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高了起来,言昭华四肢发软的同时,也觉得身子发热,身上像是要着火一般,这可比待在满是地龙的房里要暖和多了,迷迷糊糊间,她这般想着。 裴宣也是欲罢不能,紧紧搂着他思之若狂的女人,发狠欺负着,手情不自禁自她衣襟探入,却也只在腰间停留,厚厚的棉衣之下,是柔的发腻的纤细腰肢,不觉大掌收紧,竭力控制住想要继续下去的冲动。 半晌过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裴宣居高临下,静静的凝视着心中的宝贝,这种脂粉仗打的人心痒难耐,瞧着她歪在迎枕上的羸弱模样,裴宣用尽了所有理智,才让自己从她身上退开,来到软榻旁的窗前,将两扇雕花木窗往两旁滑开,船舱外星空如罩着黑幕,如一家家的灯火映照在天际,虽然看不见什么月亮,但江面上却是不暗,在夜风中波光粼粼,仿佛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寂静。 「我知道你们今天会上街玩儿,就算没有张德川他们,我也有办法叫人引你去那诗会,并且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将矮桌搬到一旁,然后搂着言昭华半躺在软榻之上,船窗特制,躺下之后,正好可以看见窗外的美景,言昭华耳朵发热,心头烫的厉害,侧头看了一眼说话说的轻描淡写的裴宣。 尽管他说的很简单,但言昭华却知道,这件事他一定费了很多很多心思,不觉将手臂伸直,抱住了裴宣,让自己更贴近他,轻声感慨:「从来没有人,为我这样费心,你再继续对我好,今后你只怕就真的别想找其他女人了。」 因为在乎他,所以才绝对容不下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裴宣失笑:「你可真是煞风景!有了你,我还要其他女人做什么?我早跟你说过了,人之所以是人,不是动物,就因为人有感情,有主见,若是一点诱、惑就受不住,继而背叛爱人,那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爱呀。」 言昭华入迷的看着他,裴宣见她这样,不禁伸手在她翘鼻上刮了刮,而后宠溺的将她的肩头搂的更紧。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他策划了十多天,从年初一就开始,一直到今天才算策划完全,这种事情,要是早两年有人和他说,他一定会笑那人疯了,他裴宣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这样珍惜,这样热情?可是自从言昭华点头答应他的那一刻起,裴宣就觉得自己的命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要能让眼前这个女人高兴,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别说是费尽周折见一面,与她这般温存,就算只是搏她一笑,他费这么大功夫都是甘之如饴的。 什么叫拱手河山讨她欢,裴宣以前不懂那些帝王的心思,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江山呢?可当事情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就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言昭华枕在他的胸膛之上,耳中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美妙。不是因为她置身美妙的环境,看见美妙的美景,而是因为一种叫做‘被珍惜’的现象,她从裴宣身上能感受到他的爱,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珍惜。 答应与他在一起,言昭华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一点冲动的,可是裴宣却用他一次又一次的诚意,深深的打动了她,渐渐的让她有了非君不嫁的决定,非君不嫁……这对一个经历了两世的女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已经看多了世间离合,已经不怎么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了,因为看淡,所以不在乎,但裴宣……言昭华已经没有办法不在乎了。光是想象,裴宣今后可能对其他女人也这样好,言昭华就已经受不了。 船渐渐的从礼江转入了护城河,护城河两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坐在船里,都能感觉到岸上那种热闹喧嚣,裴宣搂着言昭华,凑在窗前,各种花灯映在两人眼中,璀璨的令人着迷,夜风夹着凉意肆虐在河面上,一条薄毡子裹了两个黏在一起的人,两人笑逐颜开,对岸上的一切进行只属于两人的私密评论,情侣间说的话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可饶是这样的没意义,却依旧能让两人乐此不疲,并且说到好笑处,都忍不住傻笑出来。 街上的人看着河中央气派的七宝花灯船,船中人看着岸上行人游客,各得其乐,各觉浪漫。 言昭华和裴宣分别,下船的时候,就看见先前和她一起上传的孙小姐她们过来了,两人神情兴奋,仿佛真的坐了一趟皇家游船似的,口中不住畅言船上的美景,佳肴,乐师,礼江之上如何如何,长安街上如何如何……就好像她们真的在船上游了一趟礼江和护城河两岸似的…… 对这两位的鼎力配合,言昭华感觉相当奇妙,在她们去游船的时候,望江楼也是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的,谢馨柔和谢馨元,特意留下来等言昭华,与那两个同样从穿上下来的姑娘擦肩而过,瞧着人家那样兴奋,便迫不及待的凑到言昭华面前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好玩儿吗?」 言昭华点点头,然后将刚才下船的时候,王福全塞到她手里的那块沉香木的花牌递给了谢馨柔,谢馨柔和谢馨元的注意力当即就给吸引过去了,两人交换看着那张据说可以入太子府觐见的花牌,其他姑娘也围过来看,言昭华有点心虚,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是不得不说,裴宣安排的这次神秘会面实在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的,言昭华尴尬的时候,那两个姑娘也拿出了花牌,场面一度火爆。 接下来望江楼上下的表演,言昭华是没什么心思看了,言昭宁和悦姐儿她们已经早就等不及出去了,言昭华回来后,柔姐儿和元姐儿一同,三人出门,又逛了一会儿渐渐不热闹的花灯会,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谢馨柔留言昭华住下,但言昭华心中寄挂言修和言瑞谦,虽说宫宴之上不至于像平时一样喝醉,但凡事有个万一,言修这段时间没有特别亲近的姨娘,回来之后,也就是堰伯照顾他,言瑞谦那儿言昭华总要照顾些的,派人去问言昭宁,言昭宁决定在谢家住下,她和悦姐儿买了好些个花灯,去问的时候,她们还在房里玩儿呢。 就这样,这特别又浪漫的元宵节终于算是过完了。大家吃吃喝喝,正月二十复朝,春暖花开,渐渐回暖。 第六章 言昭华从过年之后,还是挺忙的,主要是帮忙,柔姐儿是定国公府孙一辈中第一个出嫁的,顾氏又是第一回全权操持,很多事情都顾及不到,柔姐儿这个月是完全不能出门了,言昭华帮着顾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天也忙的不行,就连柔姐儿都打趣她: 「我成亲,怎么好像你比我还忙呢?我娘也真是的,有些事都让你去做了。」 言昭华倒是无所谓:「你是自己不当家,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事情,很多东西进来了,你得一样样的盘点,一样样的做账,写名目,这些都是你要带去张家的,东西和账目一定不能错,怎么能不多核对核对呢。反正我前几年就开始打理铺子,这方面的事情还算明白,府里其他人,舅母又不放心,我都还没抱怨,你倒先说了。」 柔姐儿凑过来搂住言昭华撒娇:「谁让你比我大呢,咱俩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计较不成?」 言昭华在一对箱笼中间走来走去,手里拿着账本,另一只手则抓了一支蘸墨的笔,一边走一边写着,听柔姐儿这么说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然计较了,等你归宁那日,你可得带着妹夫给我敬一杯茶,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姐姐。」 说完后,两姐妹笑做一团,然后一起把院子里的东西又核对了一遍,然后才进屋休息去了。休息了一小会儿,言昭华想起还有一批绸缎没送来,又马不停蹄的出去问管家了。 就这么忙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三月初九,定国公府嫡长孙女要出嫁了。 其实期待久了,真到了那一天反而并不觉得有多紧张,这是柔姐儿和她说的,张家的喜轿子吉时到来,鞭炮放的震天响,新姑爷上门行礼,吃了暖酒,就可以领新娘子出门儿了。 言昭华与谢馨元随轿子出发,另外带了十八喜娘,得一直留在张家,等到晚上,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后,才能回来呢。 张家一切都准备好了,府内张灯结彩,宾客云集,门口的鞭炮响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停歇,轿子在门口停了片刻,新郎就来背着新娘出轿子,一路用红绸牵着,跨过火盆,直奔喜堂,两边宾客围绕,拜过天地后,就给送入了洞房。 言昭华等喜娘一同入内,进去之后,喜娘们动作迅速的给谢馨柔换了一身稍微轻便一些的喜袍,张莹莹和谢馨柔最熟,带着张家的一些小媳妇,小嫂子过来看新娘子,言昭华不太喜欢闹腾,话也不多,幸好元姐儿活泼,房里的气氛很是不错。 言昭华和柔姐儿在屏风后,柔姐儿坐在喜床上,言昭华则坐在床边的红漆杌子上,柔姐儿虽然嘴上说不紧张,可是紧紧捏着言昭华的手却是丝毫不松开,她头上带着喜帕,看不见外面,可耳朵里总是能听见屏风外,那些小姑子,表嫂,表弟妹们的声音,都是将来要和柔姐儿相处打交道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柔姐儿才清楚的意识到,嫁人是个什么意思。 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家庭。从一个养大自己的家庭,嫁到另一个家里,然后一辈子就要替这个家操持,养大自己的家,就变成了娘家。 幸而,张家是书香门第,柔姐儿的小姑子,小嫂子们也不是那等市井之人,言语间对新娘子也颇为照顾,没有那种故意闹的意思,这让谢馨柔和言昭华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晚宴过后,言昭华和元姐儿就被张家的马车送回了国公府,言昭华离开的时候,张德川还没有从酒席上离开,元姐儿还想留下看到最后,被言昭华给拉走了,柔姐儿身边有陪嫁,还有那十八个喜娘在,是绝对不可能吃亏的,更何况,张家这样的人家,也不会让柔姐儿吃亏就是了。 张夫人是个极其清楚之人,处置利索,不留后患。 上回柔姐儿在仁恩伯府听到的那个消息,张夫人回来彻查之后就知道是谁泄露出去,那女子是张德川的外公送来给张德川暖房的,两人没有关系,张家碍于颜面,没有把她退回去,就一直养在府里,那女子便以张公子的姨娘自居,原以为等张公子娶妻之后,她也有被正式开脸抬姨娘的可能,但张公子一口就回绝了她,说这辈子都不可能纳她为妾,那女子急了,这才与仁恩伯府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她的胞妹商量着将那个不堪的消息透露给柔姐儿知道,果然,柔姐儿听后心殇不已,若是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嫁进来,肯定会有隔阂,这样就算是新婚,两人中间也会隔着一层,那女子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响亮,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馨柔会忽然将这事儿告诉张夫人,一点都不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也就是柔姐儿的这份胆色,破了那女子的针法,张夫人回来查清情况之后,就果断的将那女子打发去了偏远乡下,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城,而仁恩伯府那边,她也伯夫人修书过去,伯夫人亦卖给张夫人这个面子,将那嚼舌根的丫头打发卖出了府。 这事儿解决之后,张夫人当时就去谢家说明了情况,又将柔姐儿里里外外夸赞了一通,这件事才尘埃落定。 所以,在这样一个聪明果断的主母下面生活,张家又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柔姐儿只要不自己钻牛角尖,日子必然是很舒心,很好过的。 言昭华这段日子一直在谢家帮忙,顾氏感念,说什么也要留言昭华在谢家住几日,言昭华盛情难却,便同意等到柔姐儿三日回门之后再走。 谢馨柔成亲第三日,携夫婿回门,脸色红润,夫妻相敬如宾,十分和睦。 顾氏和柳氏都十分满意,张德川被谢渊喊去了书房,柔姐儿就给柳氏,顾氏喊去了内间,言昭华和元姐儿这两个送嫁的姐妹也在,柳氏对柔姐儿问道: 「相公对你可好?」 这话里的‘可好’二字,在未出嫁的姑娘耳中听来没什么,可在柔姐儿这个出了嫁的女子耳中听来就别有含义了,低头咬唇,羞怯不已,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柳氏见她点头,这才放心的笑了出来,跟顾氏说:「你们娘儿俩待会儿回去,你再好好教教她。」 顾氏抿唇轻笑:「是,儿媳知道了。」 接着柳氏又问了些张家的事情,谢馨柔都一一作答,柳氏听了她的话,不禁点头:「嗯,你婆母是个会管事的人,府中上下有条不紊,你今后可要多与你婆母学习。你出身勋贵,张家则是纯臣,张阁老从一介布衣走至今日,实属不易,你今后可不许任性,凡事要以张家的利益为先,谨记自己的身份,切不可做那有辱家门,品行败坏之事。」 这些都是柳氏作为长辈必须要教导的话,虽然是说给谢馨柔听的,但在场的其他两个姑娘也都听在耳中,谢馨柔乖顺称是,柳氏接着说道: 「女子出嫁便为人妇,妇要有妇德,能拴住相公不纳妾是最好,但你也要有合适的心理准备,为人妇不容易,尤其是为钟鸣鼎食的大家之妇更是艰难,要经历很多事情,千万不可如那小家子出身的女子般善妒,坏了自己的名声……」 柳氏说的含蓄,但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古往今来,有很多妇人都是毁在丈夫第一次开口要纳妾的时候,妇人要有妇德,但那并不表示,她要把全副心神都放在男人身上,当世间男子纳妾是常态,妇人就要学会转移心中的独占爱,以维持家庭和睦。 柳氏的谆谆教诲,在这些年轻的女子耳中听来,并不觉得多有道理,但这是柳氏用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的话,说出来,是柳氏作为长辈的责任,但听不听的进去,还要看各人的运道了,柳氏知道现在说再多,在新婚燕尔的夫妻耳中听起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如今他们蜜里调油,哪里有闲工夫顾及到以后呢,可世道人心,一日日都在变化,柳氏要做的,就是在那变化来临之前,提早给孩子们做好心理准备,让她们不至于在经受变化的时候,手足无措,失去冷静,进而做出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举动来。 第七章 谢馨柔的回门宴还是很热闹的,看的出来,张公子对柔姐儿真的很不错,因为是家宴,所以,就没有分男宾女宾席,只成婚了的和没成婚的分开坐了,张德川与柔姐儿坐在一起,主动照顾着柔姐儿,那浓情蜜意的样子,让顾氏满意极了。 言昭华带着一干没成婚的姑娘坐在一边,丫鬟给夹了菜,言昭华正吃着,扭头看见一旁的言昭宁神色恹恹,低着头,用筷子戳着她碗里的食物,一副不怎么想吃的样子,言昭华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言昭宁抬眼看了看她,言昭华轻声说道: 「吃呀,早饭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前段时间胃口不是好了点嘛。」 过年那段时间,言昭宁的胃口倒是不错的,比过年前那段节食的时候可是恢复了不少,可现在看她简直比过年前那段时间还不如呢,看着她都瘦脱了形,言昭华主动给她夹了一些剔好的鱼肉,放在她碗里,说道: 「快吃点。」 元姐儿瞧见言昭华她们的互动,笑着说道:「大表姐对宁姐儿真好,宁姐儿你就快吃吧,我看你这些日子似乎又瘦了些,可得多吃点了。」 小时候,谢馨元和言昭宁的关系最好,后来渐渐长大了,元姐儿接触了其他朋友,对宁姐儿就没有从前信服了,不过情分尚在,她也不愿看见言昭宁继续消瘦下去,俨然都有些病态了。 宁姐儿给一桌人看着,不好当面回绝言昭华的好意,将筷子移到那鱼肉上,夹起来送到了口中,没见她嚼,似乎是直接咽了下去,然后就转头对言昭华说:「多谢大姐姐,我自己吃就好。」 言昭华还没回话,言昭宁说完神色就一变,突然放下了筷子,就站起身往外疾走而去,让一桌子人都为之惊讶,元姐儿放下筷子,怔怔的问:「她怎么了?好端端的?」 悦姐儿也跟着附和:「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什么意思了,前儿我去和她说话,她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也没谁惹她,真是奇了怪了。」 悦姐儿的话让其他姑娘也有些共鸣,元姐儿轻轻撞了撞悦姐儿:「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言昭华觉得有些奇怪,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对桌上其他人说道:「你们先吃,我去瞧瞧她。」 说完便站起身,追着言昭宁出去了。到廊下一看,正好看见言昭宁转角的身影,言昭华便跟了过去,见她一路疾走,居然走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从今年开始,言昭宁也跟柳氏在谢家要了一处自己的小院儿,不再继续留在柳氏的院子里‘尽孝’了。 只见她屏退了丫鬟,独自钻入了房中。言昭华跟过去的时候,丫鬟们正抱怨着,眼尖的看见言昭华,然后就赶忙退到一边行礼去了,言昭华此刻没心思管她们,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自己则走到言昭宁的房门口,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干呕的声音。 言昭华惊觉,便猛地推门而入,正伏趴在面盆前的言昭宁吓了一跳,想过来,可脚像是灌了铅,胃中再次翻滚,趴着脸盆继续呕吐起来,言昭华急急走过去,就见那脸盆里只有一些她刚吃下肚的鱼肉,其他就是些酸水。 言昭宁大吐特吐之后,才觉得腹中舒服一些,脸色也稍稍回了点色,却依旧苍白,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言昭宁拿出一副‘你看见就看见了,我也无所谓’的态度,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冷淡的说道: 「你跟来干什么?在人前表现还不够,还要追过来,没看见我吃了你夹的东西都吐了吗?」 言昭华盯着言昭宁,目光落在那个里面盛了些秽物的盆子上,不理会言昭宁的恶言,指着着急问道:「那怎么回事?」 言昭宁瞥了一眼言昭华手指的方向,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故作镇定的坐下,喝了口水说道:「什么怎么回事?要问问你给我夹的什么肉,为什么我吃了就想吐呢?」 这个时候,言昭华没工夫和她耍嘴皮子,若真如她想象中那样的话,这件事非同小可,绝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够混过去的。 语气变得严厉:「我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对于言昭华突然的暴怒,言昭宁也是心虚了,目光颤动,色厉内荏:「什,什么怎么回事?你,你才怎么回事?要耍你的县主威风到外面耍去,对着我算什么本事?」 言昭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测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按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蹙眉闭目想了想之后,言昭华上前就拉起了言昭宁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起,言昭宁哪里想到言昭华不与她讲道理,直接就和她动手了,她隐约觉得言昭华是猜到了,顿时疯狂挣扎起来,谁知道用力过大,脱离言昭华的时候,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被言昭华逼得毫无形象,言昭宁忍不住踢了脚边的凳子,对言昭华叫道: 「言昭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父亲偏宠你,才把我逼得如今这种地步,我到今天,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过的比我好?我哪里不如你?你现在还想对我动手,你想干什么呀!」 言昭宁从地上爬起来,边出声谩骂,边走到言昭华的面前,叫嚣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扭曲极了,言昭华咬牙抬手,毫不手软的给了言昭宁一记响亮的耳光,言昭宁整个人都给打的趴到了桌面上,撞翻了桌面上的茶具杯子,发出一阵巨响。 丫鬟们闻讯赶来,可看见盛怒中的言昭华竟没一个敢进来,言昭宁捂着脸,不知所措,也是被言昭华真的敢动手而吓住了,心情复杂万分,没了一开始的嚣张任性,言昭华面色铁青,一把抓起了言昭宁的手腕,就往外拉,经过门边的丫鬟们身旁时,对最前头的杜鹃说道: 「去和老夫人,世子夫人还有你们大小姐说一声,就说长宁候府突发急事,我和三小姐不得不赶紧回去。还有你,你去门房通知,就说我要回长宁候府。」 杜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表小姐,吓得赶紧点头,往主院跑去,她后面那个也被点名的丫鬟则往门房去。言昭华一点都不耽搁,拉着言昭宁就往门房去,言昭宁还有抵抗,却被言昭华一句:「你今后还想不想做人了?跟我回去!」 言昭宁被言昭华喝止住了,不再挣扎,认命般跟着言昭华出门去,老刘已经套好了马车在门外等候,两人上车之后,马车就一路疾驰着回到了长宁候府。 言昭华拉着言昭宁下车,堰伯从里门出来,看见言昭华的表情不太对,上前来询问,言昭华拉着言昭宁入了内,对堰伯说道:「派人去议事堂守着,侯爷出来后,就让侯爷赶紧回家一趟,有大事。另外……」 言昭华接下来的话只说给堰伯一个人听,堰伯凝重的看了一眼她,然后便点头领命下去了。言昭华拉着言昭华直接去了翩然居,将翩然居中所有伺候的人,除了言昭宁的贴身丫鬟翠萍,其他人全都屏退出去,让染香和青竹守着院子大门,除了侯爷和堰伯,谁也不让进来。 言昭宁低头坐在那儿一声不响,脸色煞白煞白的,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骨节分明,用力之大,指头似乎都有些扭曲了,却仍不觉得疼,可见现在她已经没心思想这些了。 言昭华将目光落在翠萍身上,翠萍见惯了和气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盛怒中的大小姐,一时竟被言昭华冷凝的目光给吓得跪了下来,言昭华对翠萍冷声问道: 「三小姐的小日子有多长时间没来了?」 翠萍没想到大小姐开口居然是问这个,有些为难,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言昭宁,摇了摇头:「回大小姐,大概两个多月吧。」 第八章 言昭华闭目呼出一口气,两个多月没来的意思,那就是快三个多月了,只希望自己是猜错了,言昭宁今年才十四啊,连议亲都来没开始,怎么可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堰伯领着个大夫进了院子,言昭华让堰伯带着翠萍下去,与堰伯对了一眼,堰伯便有所觉对言昭华点点头,然后就退了出门。 大夫坐在言昭宁对面,替她诊脉,只以为是小姐生了什么毛病,可这脉一号,大夫就再也坐不住了,目光在言昭宁身上上下打量几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号脉号出的毛病,收手捻须微微沉静之后,再次探手过去,这一回,诊的比上一回还要仔细认真。 再三判断,确定了之后,才站起了身,对一直守在一旁的言昭华欲言又止,言昭华紧咬牙关,将大夫请到了一边,大夫才在言昭华面前轻声说了几个字: 「回县主,是喜脉。」 大夫这几个字将言昭华剩余的期望都给打破了。她多想大夫号脉过后,告诉她言昭宁只是脾胃不调,小日子不准,可……喜脉!这种事情无论是谁也是一时都接受不了的。 堰伯继续回到门外候着,言昭华稳定了心神,对大夫点点头,然后亲自将他送到门外,客套道: 「多谢了。」 大夫受宠若惊,连忙作揖拜倒:「县主太客气,折煞老朽。」 言昭华赶忙扶起他,然后对那大夫福了福身子,做了个晚辈的礼,然后才将堰伯叫到一边,在他耳边说道: 「领大夫下去取诊金……让他管住自己的嘴,若我听到外面传出任何风声,我不会放过他的。」 堰伯在听到言昭华要请大夫回来,就知道今儿这事儿不会小了,大小姐脸色不好,三小姐那副神情,堰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所以当大小姐让她去请的大夫的时候,他请的自然是替侯府做事做惯了的,对言昭华保证:「大小姐放心,此人绝对可靠,不会透露半句。」 言昭华点头:「下去吧。再派人去请侯爷火速回来。」 「是。小人亲自去一趟。」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言昭华说道:「哦对了,就在大小姐回来后一会儿,定国公府也派人来问府里出了什么事儿,我便随意打发了两句,说是家里库房糟了贼,想必来日国公府还是会与大小姐问询的。」 堰伯说话做事都很稳妥,知道事情不简单,便快速回应了过去。言昭华很放心,点头明白了堰伯的意思,定国公府那边,她暂时还顾不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只想言修赶紧回来做主。 言昭华心乱如麻,进门后,走到低头不语的言昭宁身前,深吸一口气问道: 「谁的?」 言昭华就算再怎么讨厌言昭宁,可也没有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出格举动做出来,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自爱! 言昭宁低头抠着指甲,并不理会言昭华的问话,言昭华得不到回答,也是有些受挫,在门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便不再说话,言修听到家里传话就赶忙回来了,直奔翩然居,看见的就是大女儿撑着头丧气的坐在门边,小女儿低头抠指甲,听见动静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继续垂下了头。 言修屏退了所有人,让堰伯出去的时候,将门给关了起来,留下父女三人,言修对言昭华问道:「确诊了吗?」 言昭华点点头:「是。大概两个多月。」 言修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堰伯说了一些了,但他一路都是不怎么愿意相信,直到回来后,看见她们,亲口问了,才不得不信,满满的愤怒,回来时恨不得把那不检点的女儿一把掐死,可真的回来后,面对了,他又满满都是无力,沉声道: 「说吧。到底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言昭宁自从直到言修要回来了,心里就一直很怕,可当言修真的回来,站到她面前了,她倒觉得不那么怕了,只要她紧咬着不说,言修最多打她一顿,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她,可若是说了,自己和他的名声就全毁了,今后能不能见面还是两说,关键,他要知道她毁了他的名声,那今后她就断再没有机会了。 咬紧牙关,言昭宁想要岔开话题,对言修冷冷问道:「知道是谁,你想如何?已经发生了,再要知道是谁,还有什么意义吗?你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就能让时光倒流吗?」 言修没想到她到这个时候还嘴硬,上去就打了她一个巴掌,将言昭宁打的趴到了旁边的软榻上,差点撞到矮桌桌角,这似乎是她预料之中的暴力,并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发髻给打松了,发丝垂到侧脸上,她直起身子,将乱发拨开,言修再抬手,却被言昭华拉住了,说道: 「打有什么用?想想怎么解决吧。」 言修高举的手放下,捏着眉心冷道:「说!到底是谁!若是你执迷不悟,还想着维护他,那就别怪我这个做爹的对你狠心了,孽种去掉,你给我滚出家门,滚出京城!从此以后,再与我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言昭宁惊愕的抬头看着言修,似乎也有些怕了,嘴角动了动之后,又看了一眼言昭华,小声的回道:「若是我说了,你能不能将我嫁去他家?若是你同意,我就说,你不同意,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想不声不响把我送出京城,赶出家门,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总还有个女儿要嫁的,我反正是没脸,那就把事儿闹大,大家都没脸好了,我倒要看看,我坏了名声,她今后还能有什么好的姻缘。」 言修没想到小女儿在这关头,居然说出这等丧心病狂之言,咬牙切齿道:「她是你姐姐,你做错了事,还想着拖累她?我竟不知,你是这样一个祸害!我今日便掐死了你,就当没生你这么个畜生。」 说完,言修抓着言昭宁的头发就将她摔在了地上,言昭华赶忙过去抱住了言修,这回言修对言昭宁是动了真怒了,不像上回那样,还心存仁慈,在言修的心中,长宁候府是第一位,不管是谁,只要损了长宁候府的名声,那他是断不能容的,上回言昭宁害了言昭华,虽然可恶,可在言修看来,也只是姐妹间的小斗,可这回却不一样,言昭宁未婚有孕,怀了不知名的野种,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将会成为压死长宁候府道德上致命的错误,言修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长宁候府拉拔到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容忍女儿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呢? 所以,这一回,言修是真的存了打死言昭宁的心,所以,言昭华上一次没有阻止,这一次却不得不阻止。 言修被言昭华拉着出了院子,堰伯在院子外候着,看见他们出来,言修吩咐:「派人把这院子看住了!三小姐着凉发烧,得了癔症,脑子糊涂了,不许她踏出一步,也不许她接触任何人!听到没有?」 堰伯知道事情严重,哪里敢怠慢,点着头就慌忙着下去了,言昭华便拉着言修去了书房,让书房的小厮去将言瑞谦和言书彦喊过来,言修心里烦躁:「你喊他们做什么?这事儿还闹得不够嘛。」 言昭华经过刚才的混乱,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了,关上书房的门,对言修说道:「谦哥儿是世子,这些后宅之事虽不用他插手,但多少也要明白些,书彦的话……我是有话问他的。」 言修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解了腰带,往地上一摔,带着霸道火爆的行伍之气,与他儒雅的外形十分不符,不过言昭华可以理解,哪个爹看见自己女儿无缘无故的被人弄大了肚子,脾气还会好的。 第九章 言瑞谦和言书彦闻讯赶了过来,言昭华让他们进来,自己去关上了门,言瑞谦见姐姐一脸凝重,便不敢造次,言书彦左右看了看,发现言昭宁不在,正打算行过礼之后,对言修问,可没想到他和言瑞谦还没跪下,言修就不耐烦的挥手: 「得了得了,跪什么跪。」 这吃了炮仗似的脾气,让两个孩子直接懵了,言昭华来到他们面前,将目光落在言书彦身上,看的言书彦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片刻后,言昭华才对言书彦问道: 「上回宁姐儿病了,你在她院子外头撞到了我,还骗我说要去学堂,可门房却清楚看见你出门去了,你那时候手里似乎捏着信,是宁姐儿给你,让你帮她送的吗?那信是送给谁的?」 言昭华冷静下来之后,就想起了年前言书彦在路上撞着她,神色匆忙有异,言昭华派门房跟着他出去那回,当时她以为宁姐儿是有了心上人,就跟自己和裴宣似的,有心上人不可怕,只要把持住尺度也没什么,可她哪里想到,言昭宁和自己不一样,那个男人和裴宣也不一样,自己和裴宣能够恪守规矩,不代表言昭宁和那个男人也能。 言书彦面色一变,似乎对言昭华忽然问这个感到十分意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言修正头疼这事儿怎么办,如今听到言昭华这么说,又看见言书彦那反应,便知道华姐儿这是有了应对,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对言书彦道: 「好哇,这事儿你也参与了?快说是谁?」 言书彦吓得抖如筛糠,支支吾吾,更加不敢说了,言修见了他这懦弱的样子就更加生气,走到他面前,抬起脚就踹上了他肩头,把言书彦整个人踹的都往后滚了一圈,幸好言瑞谦扶住了他,对言修劝道:「父亲,有话就问话,你动手,彦弟还怎么敢说呀?」 把言书彦扶了起来,言书彦却是腿软,怎么都站不起来,干脆跪坐在地,这么一会会的功夫,额头上就全是细密的冷汗,言昭华也不赞成言修一言不合就对孩子动手的性格,站到言书彦面前,挡住了言修的怒目相对,让言书彦稍微缓一缓,而后问道: 「彦哥儿,今日府里出了大事,你三姐姐做了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情,你早点说出来,爹爹才能早点给你三姐姐收场,要不然等事情闹大了,不仅你三姐姐有事,就连咱们都免不了要受牵连的。」 言书彦稍稍冷静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说道: 「我,我不知道那信是给谁的,三姐姐只说让我送到鼎泰茶楼去,与我见面的也就是个小厮,我连正主的面也没见着,送了信,我就回来了。」 言书彦倒不像是说的假话,言昭华在思考,言修又坐不住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给她送信?我,我,我真想打死你们两个!」 言昭华又问:「你没见着他面,可记得其他什么细节?」 言书彦仔细想了想:「我,我当时也好奇,想知道三姐姐让我给谁送的信,就把头往里面探了探,可里面有帘子,我只看见一个公子的半身,穿的是锦衣华服,袍角是墨竹,手上的皮肤挺白的,腰间有一个挺亮眼的坠子,可当我还想看清楚的时候,就被小厮给请下去喝茶了。」 言昭华也糊涂了,凭着言书彦给的这些消息,真的很难判断那公子是谁,放眼京城,穿锦衣华服,皮肤白皙的贵公子多了去了,再说腰间的坠子,言昭华眼前一亮: 「是不是一个水滴状,冰蓝琉璃色的坠子?上下有红绳编成的如意纹,下面有须子?」 言书彦再次回忆:「是蓝色的,也确实是红绳编的,但什么花纹,我没看清……」 短时间之内,确实很难看清楚那些,言昭华转身对言修说道:「父亲,这样的坠子,我在宁姐儿身边瞧见过,但是只以为是她的新配饰,可如今彦哥儿提起我才想明白,兴许那坠子便是咱们找出那人的关键了。」 言修蹙眉,二话不说就再次去了翩然居,亲自在里面翻找一番后,终于在言昭宁的床头找到了那言昭宁刻意藏在枕头下的冰蓝琉璃坠子。 将那坠子放在手里看了看,言修恨不得将这东西一把捏碎了,可还想着揪出那杀千刀的混蛋,就只能忍住,一把推开了言昭宁,让人将翩然居再次上锁。 言修从言昭宁那里取到了东西,交给堰伯去调查,这件事对他影响太大了,言昭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长宁候府正是最关键的两年,言修打了胜仗回来,本就是风口浪尖的,晋升一等,册封县主和世子,桩桩件件让长宁候府赚足了视线,可就因为这个,所以,长宁候府才越发不能出错,盯着你的人多了,哪怕只是一个小错,都有可能被挖出来,翻成巨祸,更别说,像言昭宁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了,若是给暴露出去,对长宁候府绝对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打击,会让他这么多年的经营烟消云散。 言修消沉,言昭华就必须要担起家里的责任,言书彦被吓得从那天之后,就没敢出门过,言瑞谦则跟着言昭华处理府内事务。 定国公府差人来问了好几回,谢馨柔也派人来问,言昭华带着言昭宁回长宁候府那天,正好是谢馨柔的回门日,原本谢馨柔还打算和言昭华说说话的,可是当她从擎苍院出来之后,就听说言昭华带着言昭宁离开了定国公府,并且怒气汹汹的样子,可言昭华也没法将这事儿和她们分说清楚,一来还不知道言昭宁背后的男人是谁,二来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传出去的危险。 这也是言修的意思,在事情解决之前,谁那里都不能透露半句。 言昭宁被关了两日,态度丝毫不换和,反而越来越暴躁,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叫骂了,言昭华怕她骂的太难听,干脆让人把她关到房间里,不让出来,然后院子里只留几个亲信把手,其他人全都撤到了院子外。 堰伯将那坠子一番问询调查之后,回来告诉言修那坠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琉璃种,波斯来的,在西市很容易买到,单凭这个,确定不了那人的身份,而且,听西市的人说,这东西,可不像是一个贵族世家子会佩戴的。 言昭华将那坠子放在掌心看了一会儿,言修站起身来,怒道:「我再去问她!她若不说……当场打死了算!」 「爹。」言昭华喊住了言修:「我去问吧。」 言修看着言昭华:「你去?她对你都恨之入骨了,你去能问出个什么?凭的给她骂一顿。」 「骂一顿若是能把事情问出来,骂就骂吧,到底是您女儿,打杀都不现实,我知道该怎么问,爹放心吧。」 言昭华说完之后,就去了言昭宁的院子,婆子给她开了院门和房门,言昭华走入,就看见言昭宁正坐在梳妆台前,不如她想象中那样虚弱,看见言昭华进门,言昭宁侧头瞥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玉骨梳子,然后就转头将目光回到了镜中。 「怎么,来看我笑话吗?」 言昭宁的态度十分平静,似乎笃定了谁也奈她不何。事实上,确实如此。 言修虽然嘴上说着打杀,可是真让他动手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言昭宁算准了这个,这是拼着给言修打一顿,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 言昭华开口了,却是不急着劝解,好整以暇的坐在珠帘后的圆桌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慢悠悠的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笑话的地方吗?你可真是你娘教出来的好女儿,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可真搞不懂你,好端端的小姐不做,非要做那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之事,本来凭你的身份,嫁给他易如反掌,不过就是爹爹一句话的事,可如今倒好,你废了自己的名声,成全了别的女人。」 第十章 言昭宁神色如常的听着,一直到‘嫁给他易如反掌’这句话之前,还都很正常,可当她听见言昭华说她废了自己的名声,成全别的女人的时候,完美伪装的面孔上终于有了裂痕,颤抖着嘴角,沉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们知道他是谁了?不可能!这才一两天的功夫,你们不可能查到。」 言昭华冷哼一声:「你要相信,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不说,旁人就不知道的,更何况是京城。不过,我们这么快查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言昭华起身,双手拢在袖中,开始在圆桌周围踱步,将言昭宁的心绪全都调动起来,目光迫切的追随她的脚步时,言昭华便知道,言昭宁已经上够了,这才气定神闲的说道: 「你知道,他在他那些狐朋狗友面前怎么说你吗?你贴了身子,贴了名声,为他隐瞒,可是这些在人家眼中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在他口中,你就是个傻瓜,是个不受贞洁的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弄到手了……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是他和别人这么说的,就因为他不检点,在外面大放厥词,爹爹和谦哥儿才能那么快找到他。」 言昭宁的目光中慢慢涌现出了崩溃,可依旧不相信言昭华的话:「你不用说这些话骗我。他不会的,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如市井男人一般对别人说那些话?我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言昭华冷笑:「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都改变不了任何结果,爹爹已经找过他了,你知道他是怎么跟爹说的吗?他说……接受你不是没可能,但……正妻是不要想了,谁会要一个婚前与男人厮混,还珠胎暗结的女人做正妻?要接受你,就只能让你做妾,并且他马上就要迎娶张家小姐了,张家小姐人品好,家世好,相貌好,性情好,知书达理,与他确实般配。」 「不——」言昭宁终于忍不住了,将梳妆台前的所有东西全都一扫而下,西洋镜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只见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言昭华说道: 「我不相信,你骗我!什么张小姐?她是谁家的?你给我说清楚!谭哥哥不会不要我的,他跟我说,等过了年就来家里提亲,他不会娶别的女人。」 谭? 言昭华被言昭宁口中吐出的这个姓氏吓了一跳,谭家?威武候谭家?谭孝之? 言昭宁嘶吼完之后,就看见言昭华愣在那里,掀开了珠帘就走出来,对言昭华怒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嫉妒我,你也想嫁去谭家对不对?就因为你,我才要抢先,就因为你,我才要先抓住谭哥哥的心,就因为你——」 本来心里的一点点不确定,都在言昭宁这一番的补充之后,完全确定下来了。 言昭华收敛心神,冷道:「谭孝之……是这么和你说的吗?过了年就来家里提亲?哈,你……是不是傻?过了年提亲?如今都几月了?你谭哥哥怎么还不来?」 「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大姐,算我求求你,你去帮我和爹爹说一声,我想嫁给谭郎,我想做威武候府世子夫人,爹爹不是立了战功吗?只要他开口,皇上一定会为我赐婚,到时候,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只要有赐婚圣旨,谭夫人也不敢说不好,我又能替爹爹联络谭家,让言家和谭家结亲,是了是了,只要爹爹肯替我开口求圣旨,那,那这件事就能完美解决了,对不对,大姐?」 言昭宁有些魔怔的神情让言昭华觉得很可怕,沉声说道: 「你不会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吧,以为只要你怀了孕,爹爹就对你没办法,一定会为你求圣旨,嫁谭家吗?」 「我没有别的办法呀!爹爹那么偏心你,我去求他说我要嫁给威武候世子,他能同意吗?他一心想把你嫁过去啊,威武候世子前途无量,这样的女婿,他只会留给你呀!我在爹爹眼中,算什么?我不这么做,怎么嫁到好人家?你知道爹爹怎么和我说的吗?他说,让我不要嫉妒你,说今后不会亏待我,会替我找一户殷实可靠的普通人家,让我衣食无忧一辈子,哈哈哈哈,简直可笑!」 言昭宁捧腹大笑,言昭华不懂:「父亲这话哪里说错了?要让你如此?」 殷实可靠的人家,一辈子无忧无虑,有长宁候府在一日,她的日子便逍遥一日,这样哪里对不起她? 「哪里都错了!我是谁?我是候府的小姐,要嫁就嫁高门大户,殷实可靠的普通人家……他怎么不留给你?还说什么,我成亲的时候,他把他私产里的那些铺子田庄都给我,谁稀罕那些破东西?我要的是身份,我要的是能够配得上我的身份!殷实可靠的人家,能给我什么?他不是要把谭孝之留给你吗?我偏不让!」 言昭宁的神色看起来扭曲不已,让言昭华觉得心寒,心寒的同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沉吟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说道: 「父亲没想把我嫁给威武候府,他已经拒绝了,就断没有回头的道理。这件事可以暂且不说,我便与你说说你的事。你觉得父亲对你不好,你扪心自问,他对你是不好吗?如果你真的觉得父亲偏心,对你不好的话,你怎么敢用这种事情挑战他的权威?你才是那个仗着父亲宠爱而有恃无恐的那个,父亲为了你,在背后操了多少心,你根本不知道。」 「太太死的突然,在你最需要人引导的时候,她去世了,就因为这个,所以父亲平日对你和彦哥儿比对我和谦哥儿重视很多,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瞧见父亲把我和谦哥儿带在身边的?待在他身边的人,永远都是你和彦哥儿,父亲南疆出生入死,立下奇功,皇上想给父亲一些赏赐,可父亲什么都有了,只能荫及子女,我是嫡长女,谦哥儿是嫡长子,皇上的封赐,只能落在我和谦哥儿身上,这就叫长幼有序,你不服吗?人生在世,让你不服气的事情多了,你能一件件都扭转过来吗?还是说,你觉得旁人无所谓,但是在言家,所有的好事,所有的好东西,就该给你是吗?我和谦哥儿就算是长又如何?我们就该被你压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你凭什么压着我们?你是有过人的才艺?你是有比我们都高尚的品德?你是长得比我们好看?你是才学比我们高明?不好意思,没一样沾边的。你样样不如我们,可却偏偏还想着压过我们,不觉得很可笑,很任性吗?」 言昭华不留情面的话,让言昭宁的脸色很难看,指甲似乎掐进了掌心,肩膀都在颤抖,一双凹陷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甘的怒火,就好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被毫不遮掩的大实话揭穿之后那种恼羞成怒的样子,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恶。 言昭华冷哼一声,这个时候,言昭宁的情绪很激动,若是言昭华心疼她,可以说几句缓和的话,但言昭华并不想说,言昭宁是个没有理智和道德的任性孩子,她当初为了县主的头衔,肯铤而走险与龚如泉合作害她,可见她心性狠毒,如今又为了一个不可能属于她的位置,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不惜用家族的名声和前程来威胁言修替她完成心愿,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不值得人同情,更何况,她本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还在用她那狭隘又自私想法思考着自己的利益。 因此,言昭华不会哄她,只会给她当头棒喝,言昭华知道自己说的话直接又现实,若是能因此把言昭宁给敲醒,那么皆大欢喜,若是敲不醒,那至少自己也不憋屈。 第十一章 继续说道: 「说实话,你这回用的手段可不高明,为了谭孝之的一句戏言,居然倒贴至此,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侯府千金,你好好想想,你身边的那些千金们,有哪个如你这般自甘堕落,倒贴上门的?你娘是姨娘生的,可你却是正房夫人生的,怎么你的行事作风,却和你那姨娘外祖母一样呢?她是不是和你说,女人只要进了门,男人就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你自己有没有脑子,懂不懂分辨?龚氏能在定国公府站住了脚跟,那是因为国公糊涂,可你想过没有,谭孝之糊涂吗?谭夫人糊涂吗?他们会让一个失了贞的女子进门做正妻吗?开什么玩笑?好好的嫡女却做出了连庶女都不屑做的举动,你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别说了,姨奶奶不会害我!」言昭宁捂着耳朵,对言昭华大吼。 言昭华的话太犀利,句句珠玑,刺的她耳痛心烦,尽管很想反驳她的话,可是言昭宁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应该怎么反驳,言昭华瞧她这样子,便知道自己试探对了,言昭宁不会无缘无故的把目标盯在谭孝之身上,就算盯上了,凭她一个小姑娘,若是没有人怂恿鼓动,怎么敢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所以,言昭华一下子就怀疑到了龚氏身上,先把男人勾到手,然后再打入他的家庭,继而当家做主,鸠占鹊巢,这是龚氏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想让言昭宁也如出一辙的重复,可是她却忘记,自己就算再怎么得宠,穷极一生,终究只能是个妾,妾,不过大宅玩物尔,她以自身的经验,毁了一个侯府小姐干干净净的未来。 「我为什么不说?言昭宁你是不是没脑子?龚氏让你这么做是为你好吗?她是彻底将你从嫡出的位置上拉了下去,让你在嫡长当道的世界里,连唯一占着的‘嫡’字都失去了,亏你还觉得她不会害你!她是不会害你,可是却能将你拉下泥潭,她要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以嫡出自居,她要让你和她一样,做一个低贱的妾侍啊!我要是你,现在就清醒过来,把你做的一切都告诉父亲,趁着现在还没有东窗事发,你的名声还没有被摧毁,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就跟父亲一五一十的坦白,你想威胁父亲,让他出面去找威武候府,让他们接受你,这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相信我,比起受你的威胁,他更愿意掐死你,一尸两命。可你若不威胁,那么这件事也可以当做是你年幼无知闯的祸处理,你觉得,一个父亲是心疼一个威胁自己的女儿,还是心疼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女儿?」 言昭华和言昭宁说着道理,不是为了言昭宁,而是为了长宁候府,言昭宁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事情被其他人利用之前,彻底杜绝了,所以,言修现在需要言昭宁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诉他,这样他才能做出对长宁候府和言昭宁最有利的判断来,而不是将长宁候府和言昭宁的生死未来,全都交到龚氏手上决断。 言昭宁似乎还有些抗拒,可是她已经完全被言昭华给唬住了,本来心里也就没什么底,可是,言昭华三言两语击破了防线,让她完全跟着言昭华的意思走了,到现在,言昭宁还以为言昭华说的都是实话,一点没有意识到,谭孝之这个名字,是被言昭华给骗着说出来的。如今言昭华又主动猜到了龚氏身上,更让言昭宁相信,言修已经掌握了很多事情,突然觉得很可怕,言昭宁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天衣无缝,龚氏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可是言修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事情查的七七八八了,早知道事情这样瞒不住,言昭宁也不会铤而走险了,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地步,难道真如言昭华所言,一切都是龚氏害的吗? 是了,可不就是龚氏害的吗?龚氏定是恨她时常以嫡出自居,瞧不起她那个做妾侍的外祖母,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将她拉下水,让她从今往后都嚣张不起来,让她不敢和龚氏对垒,这样龚氏不仅可以控制住她,若是能把她成功送入威武候府,那么今后岂不是连威武候府都难逃龚氏的手掌吗? 言昭宁越想越觉得对,她和龚氏之间,本就没什么亲情,跟着她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决定,这种带着利益的防线最是松散不过,被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冲击溃败,让言昭宁对龚氏心生疑窦,这就是言昭华的攻心之策,看言昭宁的表情,很显然这个策略起效了。 言昭华看着言昭宁垂头思考的样子,便知道她此刻心中定是将一切都推到了龚氏身上,不由得替龚氏摇头叹息,有这么一个善妒又没脑子的外孙女,龚氏想把她扶上墙还真有点困难。言昭华说龚氏的居心叵测,那是应该的,毕竟她和龚氏有没有血脉牵绊,说龚氏什么坏话都不为过,可言昭宁不一样,她是龚氏的亲外孙女,龚氏有能耐,可以把谢氏这个庶女送进长宁候府做侯夫人这么多年,那么她定然也有本事将言昭宁送去威武候府做世子夫人,龚氏后面肯定还有后招,可饶是龚氏再聪明,她也没有想到,言昭宁这里,会这么快露馅儿,并且还给言昭华套出了些关键。 可言昭宁其实只要再聪明一点,对龚氏再稍微信任一点,兴许她这个时候就能立场坚定一些,只要静下来,稍微动动脑子,必然能看穿言昭华的伎俩。可偏偏言昭宁脑子不聪明,却还生性多疑,从来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不会替和她同一战壕的人考虑事情,被人三言两语诈出话,拖了后腿不说,还想着背叛,踩着替她张罗的同伴肩膀往上爬,爬上去之后,说不定还会转过身来踹一脚让她做垫脚石爬上坑的同伴,最好把他们全都踩入万丈深渊,让他们再没有机会拖累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应该看着我倒霉的吗?你为什么教我怎么做?」言昭宁一连三个问题,对言昭华适当的表现出了自己的示弱。 言昭华心中断定,这番谈话之后,言昭宁已经完全生出了抛弃龚氏的心,想要踩着龚氏,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龚氏身上,正如言昭华所言,利用言修的同情心,最后搏一把了。 对于这样一个白眼狼,言昭华骗起来当然没有任何心虚:「我为什么要教你?你自己想想清楚!从小到大,我何时真正对你不妥过?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姐妹,尽管母亲不同,可是父亲总是相同的,我说的话虽然难听,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若不说的过分些,你又如何能醒悟呢?」 言昭宁似乎很感动,双掌捂着脸,缓缓的蹲了下去,无声的哭泣过后,才抬起头对言昭华说道: 「大姐,我知道错了,现在就去向父亲请罪。」 言昭华说动了言昭宁,让人去请言修过来。言昭宁当着言修的面,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姨奶奶说替我看中了一门亲事,就是威武候世子,她说谭世子前途无量,家世背景都是一等一的绝佳,人品相貌亦然,说要想办法将我许给他,可是威武候夫人迟迟不应承她,她就急了,便让我主动接近谭世子,一来二往,我便犯下了这不可饶恕的罪,我承认,我是把心放歪了,我不该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可是姨奶奶一再承诺我说,只要我和谭世子有了关联,就有办法把我嫁到威武候府去,可,可我哪里想到,姨奶奶的方法,是让我用这件事威胁父亲呀!我一开始糊涂,没想明白这里面的意思,还以为姨奶奶不会骗我,是真心想帮我,可是,先前由大姐与我分说之后,我才知道姨奶奶的险恶用心,父亲……我知道错了,可我大祸已酿,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已经犯了错了,我与您倔强,那是因为我害怕呀,爹……我害怕……您说我,我今后可怎么办呀?」 第十二章 言昭宁声泪俱下,一切如言昭华所料,全都推到了龚氏身上,一如上回,龚如泉和龚氏算计她的时候,言昭宁也是如今日这般,将一切罪责推到龚氏身上,让言修将怒火转移。 可是言昭宁却没有想到的是,上一回,她是初犯,而伤害言昭华这件事情,在言修看来,更多的是姐妹间的龃龉,还没有上升到损害侯府利益和名声的地步,所以,言修在发过一通火之后,也就原谅了言昭宁,可是这一回不一样,言昭宁已经开始伙同外人,把心思动到了长宁候府,长宁候府是言修的命,言家本身就子嗣单薄,到了言修这一代,出息的也就是大房,其他房分出去过之后,仰仗的也就是袭爵的大房,言修拼了命的挣到了军功,将侯府发扬光大,俨然有逼近先祖之功绩,在他看来,动了长宁候府就是动了他的命,所以,就算言昭宁把自己说的再干净,把责任推得再彻底,言修也是不可能像上回那样原谅言昭宁的。 不过言昭宁将龚氏供了出来,也让言修确定了背后给言昭宁出谋划策的是龚氏,为了能让言昭宁嫁入威武候府,龚氏也算是费尽心力了,言昭宁说,她和谭孝之年前其实就已经认识了,实在御史府里,龚姨娘与御史府的一个宠妾关系很不错,知道谭孝之每年过年都会配耿氏在耿府住上好几日,龚氏就是借着这层关系,先让言昭宁撒了些金银与耿三小姐相熟,耿三小姐也有心攀上言昭宁,两人一拍即合,暗地里帮着言昭宁牵了不少线,过年期间,言昭宁便以三小姐相邀的名头,时常出入耿府,在耿三小姐和那名妾侍的牵线之下,言昭宁成功与谭孝之搭上,再说谭孝之其人,虽表面上看着像是个正人君子,身边无妻无妾,可是私底下却是有些放浪的,对送上门来的人来者不拒,一来二往,两人就此勾搭上了。 「爹,女儿也是受人蒙蔽,做出这种有辱家门之事,可是,求求您看在女儿也是被人欺骗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不想坏了名声,我不想今后嫁不出去,爹……求求您,救救女儿吧。」 言昭宁跪爬到了言修面前,抱着言修的膝盖苦苦哀求,眼泪不住往下掉,她知道怎么说,怎么哭会让言修心疼,因为她从小便是这样做的,言修如今在气头上,最多打她几下,骂她几下,可若是打骂一顿能够让言修对她产生同情,继而帮她善后的话,言昭宁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可言修这一回,没有像上回那样暴怒,低头看着伏趴在自己膝盖上哭的跟泪人儿似的小女儿,半晌后,才伸手在她头顶上抚了抚,言昭宁感受到言修轻若羽毛的抚触,心中一喜,果然言修对她还是狠不下心的,不过稍稍求饶一番,他就开始妥协了,如果待会儿她再加一把力气,苦苦求一求言修,让他把她嫁入威武候府,那样一来,她的心愿也算是达成了。 在腹中斟酌一番后,言昭宁微微抬头,乞怜的看着言修,红眼咬唇,一派可怜的样貌,用无数次对言修道歉时那种口吻说道: 「爹,女儿知道错了,可事已至此,总要有个解决方法才行啊,我……」 言昭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言修接过话头,冷冷的说道:「事情发生了,的确是要解决的,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说完这话,言修伸手替言昭宁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珠,言昭宁做感动状,握住言修的手,正要再说一番感动言修的煽情话,却听言修接着又说了一长段叫人听了心惊肉跳的话。 「腹中孽子,我替你除掉。我们言家发源于宛平,宛平城外有一座清风庵,是我言家祖先修建而成,既是庵堂,又是家庙,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十分适合修行,去了孽子之后,我就派人送你去那里,剃度出家吧,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回来了,好生修禅,祈求佛祖,保佑你下一世生在一个寻常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断断容不下你这等恬不知耻,丧行败德之人的。」 言修的话说完之后,整个房中的气氛就变得更加凝滞了,房里只有三个人,言昭华一直坐在一边旁听,看着言修和言昭宁的互动,还以为言修出乎她意料,轻易原谅了言昭宁呢,还在心里纳闷,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要把言昭宁贬去家庙的意思了,那就是一点都不想挽回,一点都不想留后患了。 言昭宁也是傻眼了,原先的计划泡汤也就算了,言修居然还想让她去庵堂里过下半辈子,这怎么可以?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被放弃了今后的人生呢?在她的预想中,就算是做了杀人放火的事情,言修最多也就是打她一顿,关一关,上回她差点害死言昭华,这样残害姐妹的事情,言修也只是打骂了她一顿,在言昭宁看来,这回的事情,认真算起来,还没有上回事大呢,毕竟这回她没有害谁,她只是做了一些,她认为可以改变她今后人生的事情而已,为什么言修会这样生气? 颤抖着嘴角,难以置信:「爹,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我的气了,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言修却是不为所动,居高临下看着言昭宁,冷声说道:「我知道你错了,但你却还不懂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不过没关系,你接下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思考,你到底错在什么地方?只不过,从今往后,长宁候府的一切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瞧不上我给你找殷实人家,你瞧不上我给你的那些私产,都没关系了,你去了清风庵,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名,都和你再无半点关系。你踏入庵堂那一刻起,我们便从此脱离父女关系,也让你了无挂碍,一心修佛修道!」 「不,不,爹,不要让我去庵堂,我不要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不该不自重,不自爱,我不该伤了爹爹的心,我知道错了,我不要去庵堂,我不要去。」 言昭宁这回是真的哭了,哭的非常伤心。 言修却无动于衷,言昭华也忍不住站出来说道:「爹,这事儿要不要从长计议。」 若是去了庵堂,那言昭宁这辈子就是真的毁了。言昭华虽然猜到言修很生气,但她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言昭宁被送去乡下避避风头,等候今后风头过了再回来找个人家嫁了。可没想到,言修会直接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 言修看了一眼言昭华,沉声说道:「你觉得她这样还能留吗?若不是去庵堂,那我现在就要杀了她,但我下不了手,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送去庵堂,是最好的结果。」 言昭宁面如死灰跌坐到了地面上,抬头看着言修,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刚才还觉得自己的事儿有转机,觉得言修对她法外开恩了,她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谁想到,言修一个转念间,就决定了她今后要走的路,庵堂……言昭宁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今后会去庵堂里过生活啊!去剃度做了姑子,那就真的和这个繁华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后就算言修开恩,让她回来,可那时,还有哪家高门大户愿意娶她这么个被剃度了的姑子呀? 言昭宁后悔啊,后悔的百爪挠心,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和龚氏,若不是龚氏,她怎么会做出这样放浪形骸的事情来,怎么会让言修厌弃至此,都是龚氏害她!都是龚氏害她! 就在房内气氛凝滞,言修要招人进来做事的时候,堰伯在房门外敲了两下,对房内人说了个叫人意外的消息: 「侯爷,公爷来了,说是有关三小姐的事情,要和您商量。」 第十三章 言修和言昭华对视一眼,两人对定国公谢国章的突然造访都感到十分惊讶,只有言昭宁从愁云惨雾中,缓缓抬起了头……也许,她的事情还有转机? 尽管言修现在并不想见谢国章,隐约觉得谢国章这个时候过来和他谈言昭宁的事情,必然和龚氏脱不开干系,言修不想见,却不得不见。 在花厅里,言修见到了谢国章,不意外的在谢国章身后,还看到了妖娆的龚氏,只见她低眉顺眼的站在谢国章身后,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谢国章面前,依然谦卑的像个小婢女一样,从不会让谢国章感到压迫,跟随言修身后一同进门的言昭华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龚氏这么多年来都能在定国公府中站稳了脚跟,可能跟谢国章在柳氏面前找不到自信有很大的关系,柳氏出身好,手段高,整治的国公府上下服服帖帖,就连谢国章这个国公,在她面前都未必能完全挺直了腰杆子说话,而谢国章又不是那种上进的人,久而久之,自然就更加喜欢亲近温柔小意的柔婉女子了,龚氏便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在谢国章面前伏低做小,懂事会说话,哄的谢国章将一些小错全都替她抹去,一心一意的宠着她。 言修给谢国章行礼,龚氏规规矩矩的偏到一旁去,不敢受言修的礼,言昭华也跟着言修身后,也没有表现的特别亲昵,反正谢国章对她早就没了好感,她也不必再装着了,谢国章一边喝茶,一边扫过言修父女,只觉得这对父女越看越像,都是表面乖顺,其实这两年暗自筹谋,俨然有崛起之势,让他感到压力。 「都起来吧。坐。」 谢国章挥挥手,让言修和言昭华站直了。谢国章好整以暇的放下茶杯,看言修依旧站在下首,还算满意,他自己坐在主坐上,旁边的位置自然不能让言修坐了,凭的让他得意,就抬手指了指右侧下首的位置,让言修坐下,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 言修对这样的谢国章已经习以为常,言昭华也一派淡定,在她看来,谢国章年纪越大,越害怕失去威严,所以才会在这些细节上表现的这样强势,言修不会和他在这种小事儿上计较。 「不知岳父百忙之中前来,所为何事?」 谢国章就等着言修开口发问,沉吟片刻后开口:「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就是关于……」谢国章似乎也有些为难,可看了一眼旁边站立的龚氏后,就继续开口了:「关于宁姐儿的。宁姐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虽说年纪稍微有些稚嫩,但既然机会来了,那就不要错过的好。」 言修的手敲在椅子上,沉声问道:「不知岳父说的是什么机会?」 「别和我卖关子了,就是那个威武候府世子谭孝之嘛,我都听说了,宁姐儿和谭世子既然心意相通,那两家结亲自然是好上加好了,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言修被谢国章的话气得鼻孔有些冒烟,一时拿不准谢国章到底知道了多少,目光投向了谢国章身后的龚姨娘身上,忍着脾气,对谢国章笑着回道: 「这……这也不是我说合适就能合适的事情,威武候府世子,将来那是要袭爵威武候府的,不是我去说三两句话,就能成的这事儿。况且,威武候府与长宁候府的事情,岳父大人多少应该也知道一些的,只怕宁姐儿和谭世子这件事,不容易促成啊。」 谢国章还想开口,却被言修抬手阻挡,只听言修继续说道: 「岳父,宁姐儿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说实在的,那丫头从小被我宠的没了样子,近日来酿成了一桩不可饶恕的大错,过阵子,我打算将她送到家庙里去,那孩子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伤心,别说是威武候府的亲事了,就是其他人家,我也不敢将她嫁过去,所以,这件事,我只当没听过,岳父也请收回这个意思吧。」 谢国章和龚姨娘对视一眼,龚姨娘亦是惊讶,从谢国章身后走出,对言修堆笑说道:「侯爷,瞧您说的这样严重,三小姐今年才十四岁,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该送去家庙里啊,更何况,公爷还替她寻了这么一门好的亲事,侯爷您说是不是?」 言修对谢国章好言好语,因为他是女婿,可龚姨娘可不值得言修温言相对了,当即回击:「我竟不知,我一个朝廷一品大员,说话做事,还要一个姨娘来教导不成?」 龚姨娘脸色青了青,却没有跟言修对峙,而是退后一步,继续低头站到了谢国章的身后,隐忍的样子,看在谢国章的眼中,倒不是心疼,只是觉得言修太不给自己面子了,谁不知道龚氏是他最宠爱的妾侍,不说别的,就只冲着这一点,他也不能对龚氏这样说话,一拍桌子,怒道: 「你这什么态度?她没资格教导你,我有没有资格啊?」 言修看着谢国章低下了头,到底没敢和他硬顶,谢国章哼了一声,说道: 「子不教,父之过,她犯了什么大错,要让你把她送去家庙里?我不管是什么错,她和威武候世子的这门婚事,我是管定了!」 对于谢国章不怎么讲理的话,言修也表现出了自己的立场: 「岳父,这件事不是您说管就管的,就算您逼我,我也不可能为了那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去跟谭家提亲的。」 在言修看来,龚氏带着谢国章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去和谭家提亲吗?言修没那么笨,怎么可能被一个姨娘牵着鼻子走呢?可让言修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他却是猜错了。 只听谢国章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要你去了?这事儿我来办,谭家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并且谭城和他夫人都已经答应了此事,如今不过是替他们上门做你的说客罢了,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觉得都很不错,两个孩子也般配,虽说宁姐儿是三丫头,不过她生性柔顺,温柔婉约,这样的女子嫁去人家才是真正无后顾之忧的,不像那种自以为是的女子,就是嫁去了别人家,将来也是个祸头,不被夫家喜欢的。」 不用说,谢国章话里那句‘自以为是的女子’说的肯定就是言昭华了,上回她在国公府顶撞他之后,就让谢国章记恨上了她,再加上后来龚如泉事件,谢国章真心觉得她这个女娃子实在太多事,一切矛盾的源头,所以,从那之后,他对言昭华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一样看入眼的,言昭华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个外祖父,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种话信口拈来,真是没考虑过这话的分量,言昭华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上一世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更何况是这样无关痛痒的话。 谢国章这个人真的挺好玩儿的,言昭华心想,他自己受不了别人的强势,自己却对其他人特别强势,处处弥漫着一股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所以,即便言昭华知道谢国章话里说的就是自己,她也是鼻眼观心,站在言修身后,做老僧入定状,丝毫不为所动,不过,言修却是有些激动,一来是为谢国章对大女儿的非议,二来也是为谢国章的强势,还是那句话,从前他在谢国章手底下混日子,谢国章对他可以肆意摆布,可现在,他已经混出头了,谢国章却还毫无自觉,依旧想要用以前那种强势的手段控制他,这就让言修觉得很不爽了。 说道: 「岳父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谭家那边您已经说好了?宁姐儿是长宁候府的三小姐,是我的女儿,您怎么能越过我,替我和宁姐儿做这个主呢?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谢国章斜睨着言修:「怎么?翅膀硬了,这点小事儿我还做不了主了?」 第十四章 「别的事也就算了,可这件事非同小可,实不该岳父做主,还请岳父收回成命吧。」言修本来就在气头上,被言昭宁气得心肝脾肺都乱了套,对谢国章这种没有分寸的插手哪里忍得住。 谢国章再拍桌子,厉声道: 「别的什么事?我看你就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上回谢家二房畅姐儿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那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你就算如今成了人,可也别忘了当初的是谁提拔的你,若是没有我,你长宁候府能有今日吗?这回的事情,我已经拉下了老脸,替你周旋好了,谭家那儿也给我压了下去,你现在倒想来拆我的台?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件事必须按照我说的做!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言修被谢国章激的站了起来,正要上前,却被言昭华在后面拉住,言昭华上前一步说道: 「外祖息怒,事关宁姐儿一辈子的幸福,父亲难免冲动些,还请您老别介意。」 言昭华虽然是小辈,但身份绝不是一个姨娘可以比的,所以,谢国章虽然不待见她开口说话,却也不能像言修说龚氏那样说言昭华,再说,他也觉得刚才那番话说的有些重,言修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了,可见被他刺激的不轻,这个时候言昭华出来打圆场,倒也能稍稍的缓解一下冲突,谢国章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怒目瞪了一眼言修,便对言昭华回道: 「哼,说这么多,就是让你别忘本的意思!」 言昭华挡在了言修面前,不让他把冲突越闹越大,对谢国章问道:「外祖能否告知,谭家是如何答应宁姐儿这桩婚事的,我记得上回宴会的时候,谭夫人还在和其他夫人高谈阔论,说至今还未有合适的人选,定要替世子好好挑选云云,这不过几日的功夫,怎的就定下来?外祖定然费了不少心力吧。」 无怪言昭华会这样询问谢国章,因为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谭夫人对谭孝之的婚事抱了很高的期望,还指着讨一个身份高,家世好,人品端正,相貌倾城的儿媳妇,她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答应谢国章让谭孝之娶言昭宁?就算谭夫人不知道谭孝之和言昭宁私下里做的事情,可谭孝之又怎么肯?他若是真对言昭宁有心有意,也不会让言昭宁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就好像裴宣一样,言昭华感觉的出来,裴宣对她也很渴望,但每回两人都是点到即止,裴宣即使让自己难受一会儿,都不会贪恋她太过,始终保持理智,这样的克制才是对女子的尊重,不过情侣间相处的方式千千万万,言昭华也不是说,她和裴宣的相处方式就一定是对的,可男人爱惜女人的心那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言昭华的态度软和一些,谢国章缓了口气,对她回道: 「你看看,就连一个孩子都想的明白的事情,你就看不明白吗?谭家是什么人家,无缘无故的就能答应这桩婚事?我许了谭孝之神机营的职务,进去就是五品,谭家这才松口的。」 谢国章的话让言昭华和言修都愣住了,对视一眼,言修可坐不住了,坐直了身体对谢国章说道: 「岳父大人,这……这……这又是何必呢。神机营取的全都是军中翘楚的世家子弟,可那谭孝之文臣出身,虽说也懂些武功,可神机营的事务一窍不通,您怎可许他这样的诺言呢?」 言修一听就知道谢国章说的是哪个职务,神机十六营的副营前阵子被调去了军部,那个职务就此空闲,有太多人盯着那个位置,谢国章和吏部尚书有些不菲的交情,若是肯全力替谭孝之奔走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实现,但言修不懂的是,谢国章为了促成谭孝之和言昭宁,至于做到那种地步吗? 就连言昭华都觉得谢国章太疯狂了,这个老头也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宝刀未老,还是真的已经糊涂的不行了,先不说他要为这件事情做多少努力,只说谭孝之适合不适合的问题,若是合适也就罢了,若是不合适,那么作为举荐人的谢家会不会遭受连累。 突然言昭华有点明白,为什么上一世龚如泉能够把谢家陷害的那么惨了,有谢国章这种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当家人在,只要稍微用点心找,都能在他身上找到不规矩的地方,这样有心害他的人只要稍事周旋,就足够让上位者对谢家忌惮,继而陷害成功。 「我这么许诺怎么了?退一万步说,若不是因为你和柳氏从中搞鬼,谭家早就来跟华姐儿提亲了,到时候谭言两家一家亲,我又何至于做这些事情呢?不过你们既然替华姐儿拒绝了谭家,那也就别怪我偏着宁姐儿,我谢国章的外孙女,就算不是嫡长女又如何?我照样能把她嫁给一等侯府中去。」 谢国章一脸得意,似乎为自己做的这件事感到了自豪。言修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言昭华则纳闷,谢国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若说为了宁姐儿,言昭华说什么都不信,若说为了龚氏,谢国章也不像是会这样费心的人,那到底是什么促使谢国章这样费心费力呢? 言昭华 将目光扫到了低眉不语的龚姨娘身上,暗自思索着,龚姨娘到底是以什么借口说服谢国章的? 是了,谢国章之所以这么费心,想必定是觉得将宁姐儿这个温婉柔顺,十分听他话的外孙女嫁去谭家,那么不仅可以牵制言家,将来等谭孝之袭爵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把控谭家,谢国章手段不行,却十分喜欢用这种自作聪明的方法来做事,龚姨娘肯定就是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他做这件事的。 谢国章听了她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既能彰显他的能力,又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道理言昭华既然能想明白,言修又如何想不明白呢,不禁为谢国章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暗自摇头,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觉得别人就应该要附从,但言修又怎么可能将言家送出去给他作为他笼络谭家的筹码呢? 笑过之后摇头:「岳父对宁姐儿的厚爱我很感激,但……这件事,不能就是不能!宁姐儿必须去家庙,她犯的错绝不是粉饰就能够太平的,您身后的龚姨娘如何教唆宁姐儿做那恬不知耻的事情,您可以自己回去问问她,但如果龚姨娘觉得,宁姐儿只要按照你的吩咐做了那些事,我就对她无可奈何,那你就错了,我宁愿将她关起来,一辈子不见天日,也不会让她成为你手里的筹码,你想利用她达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绝无可能。」 言修的话说的清清楚楚,让谢国章和龚姨娘都有些尴尬,看来龚姨娘教唆言昭宁做的事情,谢国章是知道的,可他既然知道了,却还依着龚姨娘来做说客,可见他是多没有原则和道德修养,而言修的话,说的虽然决绝,但言昭华却不觉得有什么错,因为言修脑子是清楚的,怎么可能把怀了孕的宁姐儿就这么嫁到谭家去?这不等于是把一件能伤害言家的武器,就那么交到别人手中吗?只要交出宁姐儿,就等于交出了这件事的主导权,今后有了问题,坏的也只是言家的名声,那个时候他怎么办?唯有投鼠忌器,竭力掩盖啊,这样一来,不就正中了谢国章和龚姨娘的下怀,使言修不得不遵从他们的意思,以这件事为理由,今后都必须和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了。 这是个连环计,言修看出来了。龚姨娘一直在心里恨言修上回打伤龚如泉的事情,所以,始终憋着坏,她教唆宁姐儿不顾身份倒贴谭孝之,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宁姐儿好,可实际上却是利用宁姐儿牵制言修,只要言修表现的不那么坚决,那就等于是入了圈套,一环扣一环,将来就算后悔都没有退路。 第十五章 「言修!有些事情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我都已经为你们言家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既然你把话说明了,那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宁姐儿和谭世子早已心意相通,我来与你做说客,也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你这般横加阻拦,我竟不知你是为的什么?」 因为言修的坚决,谢国章只好继续和他讲道理,却迎来言修冷哼一声:「哼,心意相通?您的姨娘是这样与您说的吗?我倒要问问她,是这么回事吗?」 先前龚姨娘插嘴,被言修训斥,现在言修将矛头对向了她,龚姨娘不急不躁,勾唇回道: 「不是心意相通又是什么呢?我一直与三小姐说,让她定要牢记言候的言传身教,牢记言家的家规,与人相处时要克制,侯府这样的人家,不比升斗小民,规矩自然是要多守一些的,言候觉得我这么与三小姐说,哪里不对吗?」 龚氏指桑骂槐,她教唆了言昭宁做了丧德败行之事,反过来拿言家的家规和言修的教导说事儿,明着就说言昭宁会这样,完全是言修教导不周的原因。 言修当即气得怒目相对:「言家家规再好,也禁不住有些人的恶意教唆。」 龚姨娘最会的就是四两拨千斤,这么多年在谢家横行,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没有理由的,勾唇反击:「侯爷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若是家规森严,侯爷管教得当,哪里有旁人恶意教唆的事儿?就好像大小姐,洁身自好,自尊自爱,就是旁人再如何教唆,大小姐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是吗?」 言下之意,又是将责任推到了言昭宁自己身上,说她不懂洁身自好,自尊自爱,言昭华在一旁听了觉得好笑,忽然明白了,言昭宁那推卸责任的性格是遗传自谁,谢氏,龚氏,再加上言昭宁,这三人的处事方法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龚氏要比谢氏和言昭宁,年轻的时候多受一些苦,生活经验更丰富一些,脾气更收敛一些,可谢氏和言昭宁会是这种性格,与龚氏的言传身教脱不开干系。 言修此时也恨,恨自己没有对小女儿尽到教导的责任,让她如今长歪成这副样貌,还要累他在这恶人面前处处受制,说到底,龚氏也不过就是把言昭宁当做一个工具,一个挡在她身前,用来牵制其他人的工具,因为但凡她有一点点在乎言昭宁的感受,是绝对不会让言昭宁用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冒险方法行事,因为这件事若是不按照她的计划那样走的话,言昭宁的下场很可能会特别凄惨,这不是一个疼爱晚辈的长辈会做的事。 言修被龚姨娘的话给气得笑了出来,正要出言反驳,却听谢国章大声道: 「够了,现在是和你们在讨论家规的事情吗?不要忘了主次,反正我是和谭城说好了这门婚事,两家结合,将来只有好处,你不要以为自己打了一回胜仗,在圣上心中,你就有多厉害,多上得了台面,没看见谭家也晋升了吗?谭城更是升了官职,恩宠不比你长宁候府要少,你若是聪明,这个时候就该抓紧了机会,别等到谭家反悔之后,后悔莫及。就算宁姐儿再怎么不好,如今也就只有谭家能收了她,其他人家,想都别想了。」 谢国章的提醒让言修回过神来,此时此刻确实不应该和龚姨娘争口舌之利,又遭到谢国章的逼迫,言修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谢国章面前,掷地有声的说道: 「岳父,姑且不论旁的人家要不要宁姐儿,单就谭家这事儿,我是一万个不同意,宁姐儿现在还是我长宁候府的人,她的事,自然由我这个父亲做主,我不同意她嫁去谭家,岳父大人若是觉得不满意,那便只能去殿前告我了,今日恕不挽留,您请便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言修便再也不打算给谢国章任何面子,转过身就离开了待客的花厅,言修已经下了逐客令,言昭华自然没有留客的道理,跟着言修身后,对谢国章行了礼,然后便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国章被这对父女的行为惊讶的愣在了当场,倒是龚姨娘先反应过来,扶着谢国章说道: 「公爷,这……咱们好心好意的来给三小姐做媒,就算公爷不是三小姐外祖,是个寻常亲戚,侯爷也断没有这般落人脸面下逐客令的,奴婢可真是见识到了侯府的规矩,也,也太不把公爷放在眼里了。」 谢国章本来就在气头上,被龚姨娘这些话一激,当场就怒了,站起来抬脚就踢翻了花厅里的桌子椅子,吓得外面伺候的人全都退到了一边,不敢上前,谢国章边走边将挡在他身前的侯府下人全都踢翻在侧,气势汹汹的离开了长宁候府。 下人们将谢国章的这种行为记下了,过来禀告了言修,言修只重重的哼了一声:「随他!」 堰伯上前劝慰:「侯爷,到底是公爷,您的话说的是不是太重了些?」 言修却大为光火:「重什么重?不说重一些,他还真当我是纸糊的!」 言修的确动了真怒,谢国章这样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对他极其不尊重,就算他长宁候府还是那个二流三流的侯府,也轮不到他来这里指手画脚,指挥他做事,更别说是现在了,谢国章真是看不准形势,还以为定国公府百年不衰呢。 谢国章其人,一辈子都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成天的想要玩弄权术,却不知道在这些方面吃了多少亏,也是国公府前几辈挣下的功绩太多,这才维持了谢家这些年的鼎盛,可这只是眼前,稍微有些远见的人,谁还看不出谢家已经渐渐没落,别说国公自身没什么本事,就连谢家子孙里,有才干的都没发现几个,而谢国章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疏忽了对子孙的培养,以至于谢渊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身上却只有一个徒有其名的职务,虽然没犯什么错,可也没多少建树,而谢国章对此并不以为意,还觉得,只要有他这个国公在,谢家子孙都能荫及,可他却从未想过,就连他自己都是受祖辈功绩荫及的对象,不思进取,一辈子浑浑噩噩。 堰伯还想劝一劝言修,却被言昭华拦住了,对堰伯摇了摇头,让他先下去,堰伯给言修和言昭华行了礼之后,欲言又止的叹息退了下去。堰伯走后,言昭华才来到言修身旁,拉住了他的胳膊,言修在气头上,谁都不想理会,回头看了一眼大女儿,瞧见她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睛里的淡泊和睿智,让言修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过世多年的谢薇,他和谢薇刚刚成亲的时候,他还年轻,也曾在谢薇面前抱怨过谢国章太过强势,那个时候,谢薇也是这样扶着他的胳膊,静静的凝视自己,谢薇的目光对言修来说,有一种很奇异的冷静效果,仿佛只要看见她的目光,所有的愤怒和烦躁都会消失不见。 言昭华的目光虽然没有谢薇目光那么大的效果,但却能让言修想到谢薇,深吸一口气,言修压下了满心烦躁,在言昭华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才顺着气,让言昭华把他扶到椅子上去坐下,小女儿这件事情,确实让他久违的头疼了,言昭华见他似乎有些痛苦,想起言修自南疆回来之后,便落下头疼的毛病,许是在战场上吹多了凉风,风寒入骨,一有难事,就觉得头疼,绕到言修身后,用不是很专业的手法替言修按着头上的穴位,虽然不能完全解乏,但有这份心,总是能让言修稍觉释怀宽慰的。 「宁姐儿这件事情,你觉得我做的对吗?」言修闭目养神,一边感受着女儿的孝心,这般出言问道。 第十六章 言昭华的目光落在言修头顶那几根白头发上,稍稍迟疑后,说道:「我觉得父亲做的对,宁姐儿就算要嫁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嫁,我不知道谭家是什么心思,但总觉得在这样利益驱使之下,谭家就算跟外祖妥协,以宁姐儿为利益交换,这样就算把宁姐儿娶回去,也不会真心对她好,与其将来煎熬,不如现在父亲快刀斩乱麻。」 言修耳中听着言昭华的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有点意外大女儿的睿智,原本他以为言昭华说出的话,应该和他脑中想的事情差不多,谢国章现在完全就是被龚姨娘说动了心思,想要借着宁姐儿这事儿控制言家和谭家,这方面言修虽然没有和言昭华细说,但是他相信大女儿肯定能想到这些,若是她此刻说出这些来,言修不仅不会感到奇怪,还会觉得大女儿和自己心思一样,可是没想到大女儿首先说的,却是将来宁姐儿会不会幸福的事情。 所以说,人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能从细节中看出人品来。若是华姐儿的心胸如宁姐儿那般狭隘,那么她今日就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换位思考,若今日是华姐儿做出了这种事情,宁姐儿肯定不会想到华姐儿今后的幸福问题,定然落井下石,在他面前有多少坏话,说多少坏话。平日里,就算华姐儿没什么错,宁姐儿都能在他面前抱怨那么几句,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小女孩儿心思,却从未想过见微知着,没有对宁姐儿的想法及时纠正,以至于让她无法无天,酿成了今日之无法挽回的大错。 言昭华不知道言修现在脑中在想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言修对言昭宁就算处置的再严厉,可在他心中,那还是他的女儿,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他怎么会希望有人再落井下石呢,言昭华不是心疼言昭宁,而是看在言修头顶的那几根白发上才这样说让言修稍觉宽慰的。 事实上,言修他不知道的是,言昭宁那孩子已经没的救了,若说她处置脾气不好,受了奸人蒙蔽倒也罢了,可是她那野心根本就是受人蒙蔽,而是她本身的意思,不过是被人诱导出来之后,顺势被说服罢了,她若不是觉得那么做了,自己能得到好处的话,哪可能会这样没脑子,完全按照龚姨娘的吩咐去做?就冲着她这祖传的自私与疑心,也不可能完全将自己交给龚姨娘去安排呀。 可是这些话,言昭华自己心里知道,却是没法和言修说的,说了只会更加打击他,这并不是言昭华想看到的。 「那你觉得……宁姐儿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她腹中那……又该如何处置?」 言修再次绝望的闭上双眼,伸手捏着仿佛要炸裂的眉心,从前他觉得只要把自己的事业做好,一切就都能好起来,可是没想到,有个不懂事的不孝子女,竟然会让他这样头疼。 言昭华垂目思虑,言修稍稍回头看了看言昭华,没看见她的表情,只在她的衣带上看了一眼,呼气说道:「我也就是问问,不是要让你真的拿主意出来,你别害怕。」 原来言昭华的沉默让言修觉得自己给她施加压力了,竟出言安慰,言昭华嘴角微动,沉吟片刻后,才对言修回道: 「女儿没有觉得害怕,也想替父亲分忧的,只是我经验少,能力有限,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稍微提一些看法,至于最终该如何处置,自然是有父亲决定的。」 言修转过身,言昭华的手便只能从他头上拿开,父女相对,言修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看看可行不可行。」 大女儿的睿智,言修是见识过的,总觉得他这个大女儿有一种超脱年龄的聪慧,她细心仁慈,兴许真的能说出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来,她那种由内而发的淡定,没由来的叫人对她的看法很好奇,又很放心,竟真的静心聆听起来。 言昭华低头踱步,从言修身后走出,边走边缓缓开口道: 「我觉得宁姐儿这回确实是犯了很大的错误,父亲罚她悔过是应当的,只不过,未必要去家庙剃度,宁姐儿今年才十四岁,有很多认知都比较模糊,再加上太太去世也早,虽然有我这个姐姐,但有些事,我自己都一知半解,没法教导和指引她,没有人和她分说这些道理,这才让她走歪了些,咱们多多少少都有些责任的。」 说到这里,言修插言:「不用替她辩解,要说娘亲去世的早,你娘比她去世的早多了,也没见你歪成什么样儿啊,就是那丫头本性如此,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 「爹您别激动,我不是在和您说道理嘛?」言昭华打断了言修的气话,言修忍下性子,耐心听言昭华说道:「您生气,我了解,但您也得冷静下来想想您这么做是不是最合适的,您现在气头上,一句话的功夫,就要把宁姐儿一辈子给了结了,真这么做了,您今后指定得后悔。」 「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今后就断没有后悔的道理!她做出这种事,我没要她的命就算是对得起她!」 言修这话说的确实是本心,言昭宁做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容忍,他也不想毁了她的一生,是她自己毁掉的,并且如果不把她送去庵堂,到时候,因为她这件事情毁掉的也许就是整个言家了,所以,就算心中不舍,言修依然会觉得这么做。 在外人看来,这个决定可能有些冷血,但是言修却不得不做,转首对言昭华说道: 「你不用再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姐儿不自重,做出有辱家门的事,这是她的报应,你无需替她求情了,纵然你与她姐妹情深,她却未必领你的情,那孩子的心性已经歪的不成样子了,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怀疑你,所以,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交给我来做就好。」 言昭华只是说一说可能,并不是真的要插手替言修解决言昭宁的事情,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却被言修抬手制止: 「你虽然能干,但这种事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没法做,恭王府的赐婚圣旨估摸着下个月初就该下来了,我会在那之前,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你这些日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吧,今日你外祖定是瞒着你外祖母来的,他回去之后,你外祖母该就知道这件事了,明日她定会派人前来问你话,对你外祖母,你倒是不必隐瞒什么,她总不会害我们,让她知道事情严重,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言昭华仔细听着言修的话,问道:「若是外祖母要问,必然是差舅母来,可舅母与恭王府牵着关系,一五一十告诉舅母可以吗?」 言修想了想:「你舅母知道分寸,无妨。」 说完这些,言修便好像想通了不少症结,先前的消沉渐渐消退,可能是言昭华的劝解起了作用,让他知道,这个家里,如果他不撑起来,那么其他人就会跟无头苍蝇似的没有主见,就算言昭华有想法,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情她沾手的越少,对她以后越好。 言昭华出花厅的时候,与进来回话的堰伯擦身而过,走了两步后回头看了看屋内,堰伯凑在言修面前说话,面色凝重,想来言修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姑且不论言昭宁今后会不会被送去庵堂,会不会被剃度,只说她腹中那个不该来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因为言昭宁做的这件事的核心,就在她腹中孩子身上,这就像是个压着言修必须处置她的铁证,是个断不可能留下的把柄。 言昭华一路走回青雀居,可心里却是五味陈杂的,驻足在一片花圃前,看着花圃里开着颜色鲜亮的花,每一朵都绽放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第十七章 有时候她真的不太明白言昭宁,怎么她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每一次都能狠得下心呢?第一次,她联合龚如泉算计她,就为了言修一句,朝廷可能会在她们之间选一个可以册封的县主,她为了这名,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直接把刀锋对准了言昭华;第二次,在国公府中,她明知道那香囊有毒,却依然迫不及待的送到她手中,害她之心昭然若揭;第三回,也就是这一回了,她倒是不再害言昭华了,因为,自前两次之后,言昭华对她防备的紧,再不会给她任何残害自己的机会,言昭宁解决不了她,只能用其他方法。 在言昭宁看来,只要嫁一个门第显赫的人家,那么她的人生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却没有想过,显赫的高门大户为什么要她呢?平时不积累才学名声,等到机会来了,却幻想着机会落到自己身上来,这样不切实际的空想,一看就是被宠坏了,从小到大,言昭宁的任何东西,全都是张口就能得到,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东西都要她亲手去经营,谢氏给了她最多的宠爱,却忘记了教会她如何在这个世间自强自立。 言昭华回到青雀居后,稍稍小憩了一下,便听门房传话,说是顾氏亲自来了。不敢耽搁,言昭华赶忙扫榻等候,垂花门前,言昭华迎到了顾氏,牵着手入了花厅,屏退左右,顾氏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差人来问,你也不给个准话,我和老夫人都很担心啊。」 言昭华斟酌一番后,才对顾氏说道: 「舅母见谅,这回的事情实在有些复杂。」 顾氏着急:「复杂也得有个说法呀!柔姐儿回门,多好的事儿,你这气冲冲的回来了,凭的让咱们都担心嘛。我听府里门房说,你是拉着宁姐儿一起走的,怎的,是宁姐儿出了事情吗?我后来问了你们同桌的,说宁姐儿吃了你夹的菜,就神色慌张的出去了……如今,侯府里有这样戒备,莫不是……」 言昭华看着顾氏,觉得其实就算她不说,柳氏和顾氏心里也都有数,她们都已经想到了和宁姐儿有关,当即深吸一口气,也不在隐瞒,说道: 「舅母和外祖母估量的没错,正是宁姐儿出了岔子,她……她怀孕了。」 顾氏手里正捧着茶要喝,听言昭华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手微微一抖,幸好稳住了,看着言昭华坚定的黑亮瞳眸,顾氏心中又是一暖,原以为这孩子会说些话搪塞,没想到对自己这样坦诚,放下杯子,顾氏小声问道: 「我和你外祖母也有些猜测的,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冲动,柔姐儿与你关系最好,若不是极其重大的事情,你绝不会在她回门之日离开,我便瞧瞧的问过元姐儿,才知道宁姐儿这段日子有些不寻常,也是我们疏忽,才让她犯下了这种错。」 言昭华听顾氏的话,越发觉得言修的判断是对的,顾氏和柳氏都是经历过的人,只要仔细盘查一番,大抵也能想到一些事情的可能性,所以这个时候,隐瞒绝不是最好的做法,言家没有女主人,她虽是嫡长女,可还没有出阁,这种事情不好过问太多,所以柳氏和顾氏作为舅家的女性长辈,多多少少都能帮着处理些。 叹了口气,言昭华接着说道:「如何能是舅母和外祖母的疏忽,我是姐姐,该时刻盯着她才是,但我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等出格之事。」 顾氏抚了抚言昭华低垂的头,怜爱道:「这也怪不到你,你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呀!可问出来是哪家的祸根子吗?」 平白占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可不就是祸根子嘛,顾氏觉得自己这个形容词用的一点错都没有。 「问出来了。是……威武候府世子,谭孝之。」 顾氏一惊:「竟然是他?看着挺正经的个人,怎么……哎哟,我的天,前阵子还听说威武侯夫人到处撒网找儿媳妇,原我们都觉得,她是想给她那个出息的儿子找一门如意亲事,可没想到,她那儿子竟是这般浪荡,真是人不可貌相,亏得当年你……」 顾氏没说下去,怕是担心言昭华介意,当初威武侯夫人耿氏想找言昭华做儿媳,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却没想到,言昭华没上当,言昭宁却上了个大当。 「国公回去之后,老夫人就喊我过去交代一番,让我一定亲自过来瞧瞧,幸好我来了,我这么还听说 ,国公爷颠倒是非,这个时候还想着给宁姐儿说媒,他是怎么说的,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来听听,我回去好传给老夫人知道,只怕又是那龚姨娘鼓动的了,怪不得前儿一直在老夫人面前打听谭家的事情,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就国公给她蒙蔽了,却不知道,她可真是个祸害。」 顾氏对龚姨娘本就瞧不上眼,觉得一个妾侍搔首弄姿勾住了男人,在府里作威作福,连主母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国公宠的厉害,老夫人不想多事,也是彻底死了心,便由着国公去闹腾了,没想到,年轻时的躲懒,放了她一条生路,如今却成了一条祸害了。 言昭华本就想让顾氏和柳氏出出主意,当即不敢隐瞒,将谢国章和龚姨娘来对言修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氏,顾氏听了之后,更为光火,拍着桌子大骂龚氏狼心狗肺,国公糊涂狠心。 「真是没想到国公竟会如此糊涂,由着那贱妇糊弄,殊不知这样的错一旦犯下,将来必然是大祸,那贱妇这些年也真是太过分了,明里乖顺,可背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事,老夫人原是想息事宁人的,也是对国公绝望,不想与他过多交流,却不成想,姑息了那贱妇,造成如今这局面。」 顾氏听了这些话之后,也想到了是龚姨娘在背地里捣鬼,便与言昭华说了几句心里话。 「外祖回去之后,可有寻衅外祖母?」言昭华觉得以谢国章这种性格,在外面吃了亏,那么回去之后,一定会迁怒,而言修一向与柳氏亲近,因此言昭华不难想象。 顾氏叹了口气:「唉,寻了又如何,老夫人自有底气叫他只敢张口说,不敢真的对老夫人如何的。」 但顾氏没有告诉言昭华的是,冷粥冷饭好吃,冷言冷语不好听,国公的胡搅蛮缠,老夫人再怎么宽心都难免动气。 接着顾氏又问了一些关于言昭宁的细节问题,言昭华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顾氏,顾氏了解之后,便让言昭华寻人去通传: 「事到如今,我想见一见侯爷,你派人去通传一声,有些事情,你还没出阁,不该让你知道,我与侯爷自商量去。」 言昭华担忧的问了一句:「何事我不能知道?」 顾氏拉着她到门口,拍着手背说道:「好了好了,你一个姑娘家,这些事儿就别问那么清楚了,既然你没有瞒我,那么这些妇人家的事情,我自替你打点了去。」 言昭华一知半解,但她还算信任顾氏和柳氏,当即喊了人来,去主院书房对言修通传,没一会儿,书房里的两个丫鬟就来迎接顾氏去,言修还特别叮嘱,让言昭华不用跟去,他和顾氏商量即可。 他们这样说了,那么言昭华便心中明白,应该他们是去商量怎么处置言昭宁腹中孩子的事情,所以才会避着她,也不强求,因为言昭华觉得自己确实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便留在青雀居了。 因为顾氏和柳氏的参与,言昭宁这件事处理起来倒是有了些章法,正如言昭华所料,言昭宁出家不出家,是另说,只是腹中孩子肯定保不住了,顾氏和言修商量好了之后,就回去禀报柳氏,柳氏当夜就寻了两个专门的婆子来处理这件事,言昭华一直在房间里没敢入睡,也是有些担心不知道翩然居那里会出什么乱子,可让她意外的是,翩然居里一夜竟然都没有声音传出来,只不过第二天一早,她起身前往翩然居才知道,柳氏派来的两个婆子,已经对言昭宁动了手,如今言昭宁正在床上修养呢,情绪还算稳定吧,至少是不敢大喊大叫了。 第十八章 言昭华让人把那两个动手的婆子喊去了青雀居里回话,她坐在竹帘后头,听婆子们简单说了说昨夜的事情,柳氏找的人,自然都是专业的,像言昭宁这样的情况,宅门小姐怀上了不该怀上的孩子,却不能对外人说,但一般婆子丫鬟又难处理这种事情,所以,一般大户人家府中大抵都会养那么几个这样的婆子,这两个婆子是柳氏的人,自然也不怕她们今后出去乱嚼舌根了。 言修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后患,原本他是想等言昭宁休息个两日,就将她送去宛平的,可是自那日之后,言昭宁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成日里滴水不进,药也不喝,像是有意拖着似的,这么僵持了十多天,言修终于有些忍不住,派人去和言昭宁说,好生吃药,其他等养好了身体再说。言昭宁得到言修的这句保证,才勉强喝了几贴药,不过又害怕自己身子真的好爽利了,言修会再提让她去宛平老家出家的事情,所以,三贴药,只喝两贴,有的时候就喝个一贴,希望病体拖延的时间长一些。 言昭华知道这件事之后,便无奈再去翩然居,劝说言昭宁道: 「你这样不行的,一日三贴药是大夫吩咐了又吩咐的,你只喝一贴,身子要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将来可真是要后悔了。」 言昭华觉得自己说的是个本心话,并没有什么歧义,可是这话听在言昭宁的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病怏怏的靠在软枕上,气若游丝的说道: 「后悔什么?难道要父亲将我送去宛平姑子庵里,我才不后悔吗?如今我是虎落平阳,你看着高兴了吧?」 言昭华无声叹了口气,不去理会她病中之言,说道:「父亲既然允你先养身体,其余另说,你便该好好养着,而不是这样耗着,一个养,一个耗,全都是自己的身子,你如今不当心,将来可有后悔的时候。」 言昭华觉得自己真是仁至义尽了,过来和言昭宁说这些话,要知道,她上一世被谢氏害的身子坏了,一辈子病怏怏的,拖着病体,什么都不能干,那种感觉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谢氏死的太便宜了,如今言昭宁作为谢氏的延续,在自找死路,她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仁义的,哪里还需她来劝导呢。但毕竟是姐妹,让言昭华眼睁睁的看着她步上那条路,她又觉得有些不忍。 奈何,言昭宁对她向来防备,只要是言昭华说的话,就算是有道理的,言昭宁都能掰扯出几个没道理出来,更何况是在关乎言昭宁自己要不要被赶去宛平做姑子的节骨眼儿上,只当言昭华是想把她赶走就是了,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倔强道:「哼,我后悔什么?等到我养好了身子,给父亲赶去宛平做姑子了,我才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言昭宁抬眼扫了扫坐在她床边的言昭华,她穿的不那么艳丽,半新不旧的衣裳,偏偏穿在她身上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雅,绝美有光泽的脸蛋让言昭宁觉得羡慕又嫉妒,她知道,自己的容貌生的也挺好,可是在言昭华面前,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如她,就连好不容易看中个男人,他也是对言昭华感兴趣,为了让他看中自己,言昭宁不惜节食,生生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翻版言昭华出来,才让他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言昭宁不觉得有什么后悔的,她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将来嫁的好些,至少不能比言昭华差多少,言昭华是长宁候府嫡长女,又是县主,模样也是顶顶出色的,将来配的人,定然是高门大户,她若真如父亲所言那般,嫁一个寻常人家,那这一辈子都难以再在言昭华面前抬头了,她只有也嫁个有前程的男人,将来才有可能翻盘,所以她铤而走险,按照龚氏所言,选定了谭孝之这个才学兼备,前途无量的男人。 可越是优秀的男人,越是难把握,言昭宁偶然间看出来,谭孝之对言昭华有意,有时看着自己,都仿佛是在她身上找言昭华的影子,言昭宁当即就决定利用这一点,她和言昭华是姐妹,只要她照着言昭华的外形去改变,两人只会越来越相像,她做了很多,让自己模仿言昭华,果然很快就吸引了谭孝之,两相交往之后,就做出了那事儿…… 「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了,简直让我恶心。如今府里笑我最多的,肯定就是你了,看我倒霉,你很高兴是不是?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你言昭华今后是人上人了,而我呢?我已经变成了人下人,你觉得你可以来随意糟践我了,是不是?」 言昭宁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因此说的话就更加阴阳怪气了。言昭华再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再与言昭宁多说什么。 言昭宁还没有尝过病痛的苦,所以,比起身子好坏来说,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被言修送去宛平,至于身子的话,在这个时间来看,肯定是越弱越好,只有她身子不好,言修才不忍心把她送走。 看着言昭宁的样子,言昭华知道自己就算是说的天花乱坠,言昭宁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反而还要怀疑自己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她好,而是另类想要把她赶走,两人之间本来就有芥蒂,言昭宁害人害多了,根本就不相信言昭华会菩萨心肠,对她好,在她的脑海里,自然都是言昭华要害她的各种臆想,只要是言昭华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既然她都这样了,言昭华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叮嘱了翩然居的婆子丫鬟,便将这事儿告诉了言修,她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她劝也劝了,提醒也提醒了,言昭宁自己不相信,她也没有办法。告诉言修,让言修自己去,或是派人再去劝劝吧。 言修也明白宁姐儿对华姐儿充满敌意,便也不强求言昭华要去陪伴开导言昭宁了,况且他自己也知道,凭小女儿这种偏执的性格,别人越劝她好,她越是觉得别人在害她,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旁的人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她也是断不肯相信就是了。所以,研修就算知道她这种性子将来肯定会害了她自己,但他亲自上阵劝过两回之后,言昭宁态度都很冷淡,言修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眼看四月到了,赐婚的圣旨下来了。恭王世子配婚长宁候府嫡长女,昭华县主。 这个赐婚圣旨让大部分名门望族都觉得有点惊讶,因为裴宣这个一出生就封了世子的人,很多世家想把女儿嫁入恭王府,可是却都被裴宣给拒绝了,给的理由大多都是不喜欢,若是对一家这样也就算了,可是他偏偏是对每一个对他有意的人家都这么说,一点都不缓和,一点都不照顾女方家的面子,恭王世子在其他方面可谓是表现的温文尔雅,脾气温和,但就是在这件事上态度十分坚定,也正是他这样坚定的拒绝,渐渐的让一些想要找他做女婿的人家歇了心思,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位世子大人喜欢什么样的,要是自家闺女给他一口拒绝了,在走漏了风声,那不仅女婿没找到,还让女儿留下个被人拒绝的不好名声。 所以,当赐婚的绳子下来之后,言昭华这个名字才为更多人知道,大家都在问,这言小姐是何方神圣,怎么连挑剔的恭王世子都搞定了?这个昭华县主平日里深居简出,虽闻其名,但她出席宴会极少,只会去固定几个知交好友府上,并不像其他贵女似的,喜欢宴席聚会,而大家对她的印象,还都停留在长宁候言修大胜归来,皇上恩赐荫封子女,这个昭华县主就是那个时候被封的县主,原本大家还以为,圣上当初将言修的功绩转化为子女的荫封是为了压制言修,却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招,恭王府和长宁候府的联合,那就说明了,朝中风向也要跟着转变转变了。 第十九章 很多官员们都在打听,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事前连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一方面说恭王府保密工作做得好,另一方面说言修不动声色,居然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透露过半句。 反正不管怎么说,言昭华和裴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圣旨下来的同时,恭王府的聘礼也陆续送入了长宁候府,恭王府位于朱雀街最东首,长宁候府位于春熙巷,恭王府的聘礼一直从王府连到了长宁候府,由裴宣押着亲自送上了门,声势浩大,叫人不禁为之驻足。 这是裴宣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到长宁候府,从前来的时候,都是借故,借机,而今日,他则是名正言顺的。穿着一身湛蓝色的宝相花对襟直缀,容貌俊美,犹如谪仙般,一路去到长宁候府门前,言修亲自在府外迎他,裴宣从马背上下来,来到言修面前,便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那姿势仿佛演练过百回,言修真怕他张口就要喊他‘爹’了,幸好,裴宣还有点理智,单膝跪地行礼过后,对言修喊了一声道: 「侯爷。」 言修将之扶起,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便将与他一同前来下聘的人全都请入了府内。其他人留在花厅喝茶,言修将裴宣带去了书房,言瑞谦和谢渊作陪,谢渊倒是还好,言瑞谦就有点尴尬了,毕竟他和裴宣从前闹过一些‘不愉快’,可那个时候,他哪里知道,这裴宣将来是要做他姐夫的呀,要早知道,哪里还会犯那种轴,他当时只以为裴宣和范文超,只是想戏弄他姐姐,而他们的手段也确实让人误会,以至于言瑞谦很长一段时间,对他们都有成见。 想起自己当初的不懂事,言瑞谦惭愧的低下了头,主动端着一杯茶水过来敬裴宣: 「世子,从前是我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我姐今后就拜托你了。」 言瑞谦这阵子跟着言修身后学了不少,脾气也没从前那样耿直了,说话中听了不少,裴宣看着这个一心修好的准小舅子,抿唇笑了笑,文雅又俊逸,接过他手里的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承诺道:「放心吧。」 言瑞谦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了,接下来气氛也就渐渐和谐起来了。言修对这个准女婿,除了感觉他稍微弱鸡,将来不知道能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家女儿之外,其他倒是挺满意的,今日往来皆是言家宾客,裴宣跟在言修身后见礼,对应得当,落落大方,也替言修赚足了面子。 言昭华在后堂听着丫鬟们传进来的话,想象着他在前堂的样子,后堂里全都是她的好姐妹,柔姐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特意昨天就从张家赶了过来,只为了今天和言昭华一起见证。 圣旨传下来之后,言昭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柔姐儿见她一脸喜色,不禁打趣道: 「我道你怎么气定神闲,原来是胸有成竹的,从圣上决定赐婚到如今圣旨传下来,少说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跟姑父商谈,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月吧,你还真是保密的很,居然一点风都没透露出来。」 言昭华难得穿着一身亮色的衣裳,桃粉映衬着她桃花般的脸颊,红扑扑的,娇嗔白了柔姐儿一眼,说道:「你就别打趣我了,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到今天圣旨下来为止,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柔姐儿可还记得自己成亲的时候,没少被言昭华打趣,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呢,哪里肯放过,反正两人都是闹习惯了的,也没什么顾忌,当即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言昭华的额头,说道: 「你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呢。怪不得我总觉得表舅舅看你的眼神不对,可你们俩也太闷了,当着外人的面表面的那样正经,就连我私下里和你说起表舅舅,你都没跟我表露过什么,亏得我还替你们操过心,现在想想,我可真是太傻了。」 言昭华抓住柔姐的手,握在手中,讨饶道:「好了好了,你就别数落我了,等将来,我让他当面给你道个歉,这总行了吧?」 不用多说,言昭华话中的‘他’字,指的自然是那个正在被柔姐儿抱怨的‘表舅舅’了,柔姐儿见言昭华神情坦荡,丝毫没有扭捏之意,当即配合,摇手道: 「可千万别,我可不敢惹他,要惹急了他,回头他要让我抄书的。我说的是你,咱们姐妹一场,你这样瞒着我,这笔账,咱们总是要记下的。」 柔姐儿说着说着,就和言昭华抱在一起大笑了起来,元姐儿和张盈盈也跟着一起来玩儿,元姐儿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对了,姐,咱们今后是不是得改口叫大表姐……表舅母了?」 元姐儿一句实在话,让房中姑娘们都静了下来,可这静谧也没有维持多少时候,就紧跟着一场爆笑出来,弄得柔姐儿和言昭华都有些尴尬,言昭华不怀好意的瞧着柔姐儿,煞有其事的点头说道: 「咦,元姐儿说的可不真是吗?」 柔姐儿轻啧了一口,没好气的说道:「真是什么呀,真是不害臊!什么表舅母,咱们今后都得改口叫表舅舅做大表哥了。」 室内的气氛,因为柔姐儿这么一句打趣,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就连原本最应该害羞的言昭华都被她这些话给逗得捧腹大笑。 笑声穿透着言昭华的心房,渐渐的在耳中消失,言昭华看着姑娘们和和乐乐的样子,回想上一世穷困潦倒,那时候,她的唯一愿望,就是不要那样狼狈的活着,像这样收获一切的画面,她连想都不敢想,这一世,她早早的将谢氏除掉,竟像是占得了人生的先机,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这种顺利包括友情,爱情的出现。 突然间,言昭华好怕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她害怕自己从这个美好的梦中醒来,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让人难以放弃,越是让人害怕失去。 言昭华坐在床沿上,看着姑娘们笑做一团,正好丫鬟们过来通传,说是花厅中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可以入座了,元姐儿带头,领着姑娘们去了花厅,言昭华却是不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姑娘们一个个离开房间,柔姐儿第一个发觉她的不对,凑过来,抓住她的手,轻柔的问道:「怎么了?」 言昭华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有点感动,却又带着明显的落寞,柔姐儿左右看了看,等到房间内的其他姑娘全都离开,经过雕花窗牑,笑声莺莺的去往花厅,这才低声对言昭华问道: 「是不是想起宁姐儿了?」 言昭华抬眼看了看谢馨柔,意外她的敏感,没有说话回答,柔姐儿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遗憾道:「我从我娘那儿听说了,宁姐儿真是太糊涂了,居然做下这种事情,如今她怎么样了?我昨儿想去看看她,可她只让丫鬟回我说累了,连面都没让我见着,都是一家姐妹,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言昭华无奈回答:「谁也想不到,这是她自己糊涂,怪不得谁,如今拖着病,就怕病好了给我爹赶出府去,药只敢喝一半,谁劝都没用,摔碗摔杯的,脾气大的让人不能接近,我和爹都已经没办法了。」 谢馨柔对言昭宁的近况,多少也听说了些,虽然没有明确的原因,但大多数人都知道,言家三小姐身体抱恙之事,没想到竟这样严重了。话说到这里,柔姐儿也不客气了,对言昭华问道: 「那……那个人,姑父是什么打算?我最近虽不在谢家,可我听说,谭家最近和谢家走的挺近,也不知是想干什么,上回听说那谭夫人在北郡王府里,还送了一对玛瑙手钏给同去做客的龚姨娘呢,这关系好的。」 第二十章 谢馨柔的话让言昭华有点意外:「是嘛?她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印象中,谭夫人对龚姨娘向来就不怎么看重的,别说送东西了,就是多说两句话都不曾见过。看来定是与宁姐儿的事情有关了。 「看来谭夫人自己也是不好意思了,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的话,对她谭家的名声也有损碍,这不就想拉拢龚姨娘,想让龚姨娘从中周旋呗,真搞不懂,那谭夫人还真把龚姨娘当回事了,就是要求,也该求到祖母面前啊,龚姨娘算什么呀?」 谢馨柔的抱怨,言昭华没有立刻回答,心中似乎有点清楚谭夫人的意思了,虽说柳氏是国公夫人,但是谭夫人已经看明白了,龚姨娘身后站的是国公,谭夫人若是对宁姐儿的事情有什么想法,那么必然就是为了国公许诺给谭孝之的那个职位了,既然是为了职位,那么找柳氏是肯定没法达到目的的,所以谭夫人才会将心思动到了龚姨娘的身上。 「不过,谭夫人也是精明的,她才不会做无用功呢,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柔姐儿不笨,将事情前因后果都捋顺了之后,也就想通了,不过柳氏和顾氏只告诉了她宁姐儿和谭孝之的事情,可能没有与她说国公许诺谭孝之官职的事情。 稍微犹豫片刻后,言昭华对谢馨柔附耳悄声将这件事情说了一下,谢馨柔听得瞪大了双眼,双手捂住嘴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 「外祖……外祖他……疯了不成?这罪名要是落在御史口中,岂不是卖官鬻爵吗?」 言昭华暗自叹息,就连她和柔姐儿这样的闺阁女子都能看穿的事情,谢国章就是看不穿,挤着脑袋,作死往里面钻,要知道更加就是御史,他以为自己捏住了谭家和言家的命脉,殊不知,自己已经将一个足以让他降级抄家的把柄,亲自送到了耿家手中,如今不发作,只不过是因为谢国章还有用,在朝中,可以帮到谭家罢了。 从前谭家是怎样的为人,言昭华还拿捏不准,可通过言昭宁这件事来看,谭家就是那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品行了,永远只会搭理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 「不可多言,卖官倒还不至于,世家之间互通情报,互相推荐,本就是常有之事,但就担心外祖急于求成,细节处理不好,是被圣上知道不高兴的话,到时候谢家多少都会遭到牵连。这些道理外祖母都说与外祖听了,可是外祖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永远都觉得外祖母压着他过了一辈子,在各种明面上的事情上,都要让人看到他的强势,所以外祖母越是劝谏,外祖就越是不听,但长此以往下去,绝不是兴家之相啊。」 言昭华言之凿凿,谢馨柔听得颇为赞同,担忧道:「你说得对,可这件事又该如何处理呢?就连祖母都没辙,那么祖父还有谁能说动呢。」 「现今,外祖父已经被一叶障目,跌入那迷潭之中,我们说再多都没有用,只能多让舅舅劝了,但只怕……」 言昭华想到谢渊这个舅舅,但说出口之后,她就想到了结果,就连柳氏都劝不住的事情,谢渊又怎么可能劝的住呢,只是想着,谢渊是世子,国公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儿子。 柔姐儿也明白言昭华的苦心:「不管有用没有用,总要制止着些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祖父犯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帕子,柔姐儿感慨道:「唉,只可惜龚氏是个奸的,要不然,让她吹一句枕边风,说不定都比我们说一百句要好。」 「嘻嘻,瞧你这比喻的,真是不害臊,还枕边风呢……怕别人不知道你嫁了人啊?」 言昭华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柔姐儿的心情,故意打趣她道,果然柔姐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站起来作势要敲打言昭华,回嘴道: 「你能笑我的时候也不长了,今日你定亲,等你成了亲,就轮到我来笑话你了!」 言昭华避开轻柔的推搡,笑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嘛,怎么你还恼羞成怒了不成?哎呀,我可得去问问你家张公子,是不是在他面前,你也这般不害臊!」 谢馨柔哪里忍得住,当即就扑过来要捂住言昭华的嘴,又羞又急的说道: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你敢去找他,我将来一定去找裴宣!还说我不害臊,我看你也不害臊!」 两人抱成一团,言昭华听她提起裴宣,嘴角也露出一抹娇羞的笑,柔姐儿察觉到后,凑过来说道:「哎,你这丫头莫不是春、心动了,刚订婚就思念情郎了?那今后成了婚,岂非要日日黏在一起?」 言昭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啊是啊,就跟你和张公子一样,昨儿他送你来时,眼睛盯着你都舍不得挪开,那才真叫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啊。」 谢馨柔知道自己说不过言昭华,干脆不说了,直接上手去镇压,言昭华一个没留神,往软榻上倒去,两人的笑声传出去,正不可开交之际,外面传来染香的声音: 「小姐,侯爷请您去一趟书房。说是……世子爷也在。」 这个时候能让染香来特意通报的世子,除了恭王府的那位,长宁候府的准姑爷之外,不作他人想。 谢馨柔将言昭华从软榻上拉了起来,将她歪掉的发髻扶正了,言昭华对外头回道:「哦,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染香离开之后,谢馨柔就开始打趣言昭华了,说道:「哎哟哟,某些人刚才怎么说我来着?好像是说什么……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谢馨柔阴阳怪气的声音让言昭华不禁失笑,坐到梳妆台前将钗环重新佩戴之后,才最后横了在旁边笑的一脸贼兮兮的谢馨柔,往言修的书房走去,见到了一本正经的裴宣。 两人四目相对,擦出了热情的火花,在言修看不到的时候,裴宣对言昭华眨了眨眼,以显示刚才和言修探讨那么深沉话题的并不是真正的他。言昭华想笑,却又不能笑。 其实想也知道,言修虽然喊她过来和裴宣见了见面,但两人指定说不上话的,书房里除了裴宣之外,还有镇国公范畴,及其世子范文超,女眷们则在西次间中,言昭华给书房内的诸位大人行礼过后,便去了内间与另几个相熟的婶娘坐在一起,顾氏也在,笑吟吟的看着言昭华行礼问安,待她礼毕之后,便牵着言昭华坐在自己身旁,而外间厅中,言修他们在那里说话。 「威武候近日风头很盛啊,行事颇为高调,我瞧着言候与之从前关系还算不错,但最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倒像是不太对盘的样子。」 孙大人这般对言修问道,在场众人全都是知交好友,凑在一起偶尔也会谈论些朝堂之事,言修的手一顿,嘴角一动,将茶杯放下:「他呀!谁知道呢。此人行事诡异,非我同类,往昔不过没瞧出本质,如今一朝醒悟,不就淡了。」 最近一段时间,威武候府的事情对言修来说都是刺激,可恼的是,谭孝之做了那等丧德之事,他却没法教训,吃下了这个闷亏,心里比黄莲还苦,说的话自然没什么好话了。 孙大人似乎对言修说的这些颇有同感,点头赞同道:「我早就这般察觉,只是从前见你们走的近,不好多言,谭城此人看似忠良,实则……唉,往年你与他一同前去赈灾,最终证据都指向他,奈何你与他是同隶,罪责才放在你二人身上,你是为他牵连,可谭城那时在刑部如何说道,竟与三司之人率先推卸了责任,虽未明言你乃主谋,可你与他一同前往,他推了罪责,不就等同于告了你的罪,亏你在三司面前还替他说了不少开脱的话,从那时我便知此人不可交。」 第二十一章 此时听了这些话,言修也只能苦笑,孙大人是刑部尚书,他所言之事必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只可惜,在自家女儿日这件事发生之前,他没有看清楚谭城的为人,如今更是恨不得将他儿子掐死为算。 「我倒是听说一个小道消息,那谭候竟不止对一个人说过,马上就要和言家做亲家了,秉笔善人王福全近日也瞧见谭城私下面见了圣上,不知所为何事。」中书令王大人消息最为灵通,他对宫中之事研究颇多。 这件事言修倒是没听说过,转头看了一眼裴宣,裴宣立刻回道:「哦,上回谭候去的时候,我也在内阁中,只是后来今上招了谭候入内,我等内阁之人便退了出去,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要去问一问吗?」 裴宣说到最后,体贴的问言修要不要去打听,言修犹豫了片刻,王大人就接着说道:「是是是,若得世子问询,想必定能得知一二。」 裴宣是康德帝的亲侄子,平日里宠信有嘉,宫中之事,只要裴宣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所以,谁也不会怀疑裴宣的能力,倒是言修果断摇头: 「不必了,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无惧他任何,你也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去操心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裴宣不要因为打探这种小事而惹了康德帝心烦,对于谭城,言修虽然也很好奇他为什么入宫,但实在不愿意让裴宣为他打探这种事情,凭的抬举了谭城那厮,心里想着,等到华姐儿的亲事成了之后,总要去找谭家的晦气,还真以为他长宁候府好欺负不成? 裴宣不和言修理论,随即乖顺点头:「是,全听侯爷的。」 言修看着裴宣这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感慨,若是女婿是个武将多好,平日里可以切磋,遇到事情了,还能有个靠得住的帮手,可裴宣这个文弱样子,别说帮忙了,就是给他打下手都不行。 这边言修在腹诽女婿没用,那边女婿的眼角余光始终看着西次间的门,他耳力不错,在那么繁杂的声音中,依旧能一下子听出她的声音来,心里似乎流过涓涓溪水,沁人心脾的很。 裴宣这边送完了聘礼,言家就要开始准备嫁妆了,不过两人的婚事是皇上赐婚,大多数的婚礼用度皆有皇室出具,所以女方家要准备的地方不多,婚礼就定在了九月初六,距现在差不多四五个月的样子。就这时间,还是裴宣在康德帝面前,跟礼部和内务府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的呢。 有外人在,裴宣和言昭华最多也就是互相看看对方,聊表解一点相思之苦,中规中矩的行礼,谢礼,然后到了夜晚告辞的时候,言昭华才被批准送一送裴宣出门,但是一同出门的人太多,两人只眼神对视了两回,就被眼尖的顾氏和柔姐儿瞧见了,柔姐儿在一旁笑,被言昭华横了一眼之后,就转头对裴宣说道: 「表舅舅,你说今后我是要叫你表舅舅好呢?还是叫你大表哥好呢?」 这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不言而喻的笑了出来,言昭华暗地里捏了她一下,柔姐儿却当做没听到,继续看着裴宣,想听他怎么回答,只见裴宣也没客气,伸手就在柔姐儿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 「自然是叫大表哥了。你表姐这样漂亮,难不成还让她多你这么一个讨债的表外甥女吗?」 裴宣的话让门口的人全都笑了出来,言修也跟着摇头,护着裴宣,对柔姐儿说道:「好了好了,你就别闹他了,回头小心你表姐收拾你!」 柔姐儿满不在乎:「我才不怕她收拾呢。」这么说了之后,就转过身来搂住憋笑的言昭华,确认一般:「对吧?」 言昭华的手在谢馨柔的袖子里狠狠的捏了她一下,回道:「对什么对?我可不敢收拾你,回头你再跟表妹夫一说,表妹夫还不得找我算账啊?」 提起张德川,柔姐儿就老实了,对言昭华轻声哼了哼,然后才羞怯的低下了头,裴宣瞧着言昭华,两人目光交流,仿佛带着电般,在彼此的心中闪过,裴宣的目光带着些许挪揄,言昭华横了他一眼,然后言修就开口说道: 「良缘既定,那……今后多来。」 「侯爷说的是,今后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 裴宣身后一同前来的同僚们自然称是,裴宣自己亦是郑重对言修抱拳一揖,范文超替裴宣回答:「一定一定,言候放心好了,就算您不说,裴宣也会经常来的。」 言修一愣,显然不懂范文超说的什么意思,倒是言昭华反应过来,瞪了一眼他,然后看向裴宣,生怕范文超一个嘴巴漏风,就把裴宣经常夜探言府的事情说出来,只见裴宣不紧不慢,上前一步,对言修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说侯爷前些日子府中闹了刺客,一直忧心,奈何未能出手,生怕坏了侯府声誉,如今正如侯爷所言,我与华姐儿姻缘既定,那我插手应该也是不妨事,黑骑卫中我有熟人,当可为侯府效力,亦能常年驻守,定能将那贼人擒住绳之以法。」 言修一惊,黑骑卫都是只管皇室的,他还没那个胆子用,刚要回绝,便见裴宣往后退了一步,对他抱拳道: 「如此,便与侯爷说定了,今日暂且告辞,侯爷保重……」目光正大光明的转到了言昭华身上,温柔有嘉的说了一句:「你也保重。」 同样的人说出的话却是不同样的,这有些匪夷所思,但裴宣却是做到了,在场众人都觉得他最后说的那四个字,更加温柔,更加……情意绵绵? 言昭华也觉得耳朵根子发热,难得正经的对裴宣回了一记福礼。 顾氏上前说道:「瞧你们这难分难舍的劲儿。华姐儿订了亲,我这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能够放下了,不说比的,今后还要如往常一样记得我这个舅母才好啊。」 言昭华羞怯的低头,裴宣代她回答:「表姐放心好了,我和华姐儿自然不会忘了舅母对我们的好。」 门前送客的队伍正其乐融融,门内却跑出来一个婆子,神色有些慌张,在众多宾客中看了一圈之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言修的身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言修面前,神色无比的慌张,言修瞧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因为这个婆子,是他亲自吩咐了去照看言昭宁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过来,生怕言昭宁的事情暴露出来,影响了全局,便领着那婆子去了门内,言昭华和顾氏主持送客。 那婆子对言修急急说道:「侯爷,不好了,三小姐悬梁自尽了。」 婆子的话让言修猛地一惊,怒道:「什么?」 以为言修没有听清楚,婆子又重复了一遍:「老爷,三小姐就在刚才府里放礼花的时候,悬梁自尽了,幸好被送茶水过去的阿娟喊人救了下来,此刻正昏迷不醒呢。」 言修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尽管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却故意冷声说道:「既然是自尽,又怎会让送茶水的丫鬟发现了?真是一刻都不停止做妖。」 那婆子是个心善的,对言修说道:「老爷,好歹是小姐,若不是阿娟正好送茶水过去,府中烟花礼炮那么响,三小姐就是悬梁踢凳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呀,奴婢瞧着,不像是作假啊。」 言修听了婆子的话,一时心烦,不过既然知道孩子无事,那就暂且不用马上过去了,对婆子挥了挥手,说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大喜之日,回去把她给我看牢了,若是出了岔子,我唯你们是问。」 婆子见言修此刻并不想过去探望三小姐,也不强求,领了命令之后,就退了下去。 言修若有所思的转身,看了看门前,大部分客人都已经离开了,言昭华正在和顾氏她们辞行,原本还想把谢馨柔留一个晚上的,可是谢馨柔现在不是姑娘家,有自己的家要回,已然留了一日,再留一日,估摸着那张公子就得杀过来跟她要媳妇儿了。 第二十二章 依依告别,言昭华见言修神情有异,先前又有言昭宁的婆子过来跟言修回话,想来该是言昭宁那边除了什么事情,不用去也知道,言昭宁此刻心中有多懊悔,她处心积虑想要嫁入威武候府,为的就是将来可以有机会跟言昭华一较高下,可如今,她这样的下场,而言昭华却得赐婚,风光无限,言昭宁那里自然是要做出点什么来宣泄心中不满的。 不过,这些时日的了解,言昭华也熟悉了言昭宁的套路,无非就是自残身体,让言修心疼,前几回她用生病为由,确实让言修过去瞧了她,食髓知味,今日定然又是故技重施,瞧言修的神情,应当是伤的不重…… 送走了宾客之后,言修主动和言昭华说起了言昭宁的事情,言昭华佯作惊讶:「怎会如此?我去瞧瞧她。」 言修叹息:「她自己做妖,怪的了谁?你别担心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她看不过眼,如此气量狭窄,你还管她死活作甚,你去了也是给她不知好歹的骂出来,还是别去了,待会儿我安排好了之后,再去瞧她一眼就是了。」 言昭华想了想之后,点头道:「是,想来宁姐儿今日定然多不痛快,我便不去打扰她了。一切有劳爹爹。」 言修伸手拍了拍言昭宁的肩头,颇有感触的说道:「今日是你的喜日,从今往后,便算是半个裴家人了,裴家是天潢贵胄,我们虽然也是出身侯府,但与裴家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既然你有此机缘,那边好生珍惜,我瞧那裴世子,温文尔雅,俊秀不凡,定然是个温顺妻子的男人,你只要自己拿捏了分寸,今后当不会吃苦受罪。」 研修说话,言昭华只鼻眼观心的听着,故意不去想言修话中所言裴宣温文尔雅之言,心中感慨,言修对言昭宁确实比对她的容忍度要高多了,上一世她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虽说是因为谢氏的打压,可若是言修用这一世对待言昭宁的耐心和细心对她的话,想来她也不至于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说是让她不要去讨骂,其实也是怕她去了更刺激言昭宁罢了。 今日忙了一日,言昭宁的青雀居中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今日留宿在长宁候府,她还要去安排她们今晚的宿事,便辞了言修回自己的青雀居去了。 那婆子回到翩然居中,此时言昭宁的房间是不锁的,几个丫鬟全都进了房间去看着言昭宁,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婆子回去之后,进了房,就屏退了丫鬟,往躺卧在床的言昭宁走去,不过这么几天不见,言昭宁憔悴的仿佛大了十几岁,哪里还有十四五岁少女的青春正茂,脸色苍白如纸,脖子上缠着丝带,先前吊颈的时候,被细绳勒出了红印,丫鬟给包扎的,身子单薄如纸片,四五月的天气,盖在丝质棉被中,竟丝毫显不出来起伏。 见那婆子一个人回来,丫鬟都退出去之后,她才挣扎着靠坐起来,用手撑着头,气若游丝的问道:「爹爹怎么说?过来吗?」 婆子有些为难:「奴婢都按照三小姐的吩咐,对侯爷说了,但侯爷……似乎还有事要忙,估摸着等忙完了会过来看望三小姐的。」 言昭宁的眸中闪过了阴狠,从床头抓起一只药盅子就往婆子头上砸去,婆子没想到言昭宁会突然发难,一时中招,额头居然给碎片擦破了皮,流下血来,婆子用帕子捂住额头,也是有些气了,对言昭宁说道: 「三小姐冲奴婢撒什么火,奴婢已经按照您说的告诉侯爷了,侯爷自己不来,跟奴婢有什么关系?若不是看在过世的太太份上,就三小姐您这儿的差事,给再多的钱奴婢也不敢去做啊。」 言昭宁也意识到自己脾气太大了,她养病时间长了,脾气比从前更加暴躁,一有不顺就想用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的方式发泄,眼前她这里也就只有这个婆子勉强能用,所以言昭宁不得不对她收敛一些,放柔了声音说道: 「妈妈怎的也不知躲一躲,我就这脾气,妈妈别见怪。只是你真的对爹爹说了吗?说的严重吗?」 婆子见她一个孩子,弄得如今这幅样子也是可怜,更何况,她家里瞪着她的用度,这孩子手里有钱,脾气坏些,但给钱还挺爽快,想想也就忍了,撇嘴说道:「说了,奴婢全都说了。」 言昭宁不信:「你如数说了,爹爹怎会不来瞧我?如今他眼里,就只有言昭华一个女儿了吗?」 说着说着,言昭宁眼泪汪汪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言修实在太偏心了,她都已经做的这个地步,将身子都给谭家了,言修都不肯屈尊降贵去与谭家说亲,可言昭华呢?什么都不做,就因为占着嫡长二字,她就封县主,嫁世子,风光无限,与她此时过街老鼠般的遭遇相比,如何叫言昭宁心里能平衡呢。 从小到大,言修都是偏宠她一些的,可没想到太太一走,言修就变了,对她明显不如从前,想到从前,言昭宁不禁趴在枕头上哭起来。 言修将府里后续事宜都交给了堰伯去做,原想回书房处理几份急件,可怎么也放心不下小女儿,这些日子,虽然知道她是故意作践自己,不想病愈被送走,看她一日日拖着身子,言修也是心疼,与她说再多,哪怕说了不送她走,那孩子却仍旧犟的很,非要他答应她和谭孝之的事情,言修不能同意,只好看着她继续折磨。 可她从前只是伤害自己,从未想过轻生,尽管言修也有些明白,这也许就是孩子喊他过来看她的伎俩,但依旧忍不住受她欺骗过来看她了,父母就是这样,越是折腾的孩子,越是让人放心不下,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就是这个道理。 一到院子里,丫鬟们要行礼,就被他阻止了,不想让这孩子知道他来看过她,只想在外面悄悄的看她一眼就走,可他走到门外,听见小女儿的哀戚声音,又听见她趴到床铺之上大哭,此情此景,就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要进去瞧瞧了。 言修进了门,轻咳了一声,正安慰言昭宁的婆子赶忙回头,就看见言修表情严肃的站在门边,言修扫了一眼她的额头,红殷殷的,显然是受了罪,婆子来拜见:「侯爷,您可算来了,三小姐实在太可怜了。」 言修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她年纪小,下手没轻重,别和她计较。」 婆子一愣,这才明白,侯爷是在补偿她,心中一喜,额头上的伤那是一点都不疼了,要是给这么轻轻的刮破了皮伤一下,就能那五十两银子,那她天天给这位三小姐打伤,她也是愿意的呀! 不敢流露欣喜,低头谢过言修,幸好言修现在心思不在她这里,抬抬手就让她下去了。 来到言昭宁的床榻前,负手而立,言昭宁也知道他来了,婆子退下之后,才眼泪汪汪的抬起了头,狼狈憔悴的样子让言修看了位置心疼,故作严厉道: 「你又作什么妖?还能不能有一日消停了?今日你大姐姐的好日子,你非要整点事情出来膈应人,是不是?」 言昭宁伸手抹了一下眼泪,可刚抹掉的眼泪,一会儿就又流下来,带着哭腔说道:「爹,您真是偏心,大姐姐能嫁给恭王世子,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威武候世子?我与谭世子都已然这样,您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呢?大姐姐是您的女儿,我也是您的女儿,怎么您就不替我想想呢?」 言修见她旧事重提,冷哼道:「你与谭孝之的情况能一样吗?到今天还执迷不悟,这都过去多少时候了,若是谭孝之心中有你,他怎会到今天都不管你的死活呢?」 第二十三章 言昭宁似乎被言修说的愣住了,言修看着这个到今天还在觉得谭孝之是良人的傻姑娘,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别再去想这些没根由的事情了,也不要总想着和你大姐比较,她是嫡长女,注定就是要比你得到更多的东西,你若不自己想开,旁人谁也帮不了你。」 言昭宁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言修任性道:「不对!我娘从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我比大姐优秀,说我比大姐更会交际,说我……反正,她从来没跟我说什么嫡长注定就要得到更多,爹你骗我,你就是偏心了,你就是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大姐,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言修听到这里,似乎有点明白言昭宁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谢氏的教育有问题,从小就给言昭宁灌输这种要不得的思想,让她自我膨胀,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比言昭华高一等,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嫡亲母亲,而言昭华没有,她才是那个被父亲母亲疼爱的孩子。 「你娘已经死了,我不想说太多她的不好,但我今日必须明确的告诉你,你娘说的不对,你和姐姐都是爹的女儿,血脉相连,你大姐知书达理,通晓人情世故,她做到了一个世家嫡长女该做的一切,她有今日也是她自己努力所得,可是反观你呢?你娘去世之后,你从前学的那些琴棋书画全都丢开,到现在你还记得什么?只会一门心思跟你大姐攀比,甚至起了加害之心,我只恨上一回处罚你处罚的轻了,让你以为自己没做错什么,可事实上,你是没做错吗?对血脉相连的姐姐起了杀心害意,你可曾有过半点良心不安?」言修觉得既然开头说了,那就好好的讲道理分析给她听。 言昭宁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受教的样子,言修便继续说道: 「再说这回的事情,我真不想说你是脑子进水了,这种道德败坏之事,你怎么能做?做的时候,可曾想过会给言家带来什么灭顶之灾?居然还想用这种方法威胁我!你觉得你很聪明?做的很对是吗?你那个姨娘外祖母怎么跟你说的?她是承诺你一定会让你嫁进谭家吗?她一个姨娘,她凭什么承诺你?你宁可相信她,也不愿意跟我或者你大姐坦诚,若是你一开始规规矩矩的与我说你喜欢谭孝之,那这件事情未必就不能成,可你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再让我同意,那就是让我自己把长宁候府的招牌和脸面,摔在地上踩啊!所以,这事儿你就不要再想了,因为想再多都没有用,也别为了这个再伤害自己,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点世家千金的样子?」 说到这里,言昭宁忽然就狂暴起来,将被子猛地一掀,自己从床上跳下来,指着言修说道: 「爹爹非要用这些难听的话来骂我吗?我娘死了,我没有倚靠了,言昭华日日与我作对,你在南疆那两年,知道我在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正因为我没有言昭华那样会说话,外祖母和舅母对我诸多异议,我在谢家的地位急剧而下,谁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靠着龚姨娘,我靠着谁?最起码有她在,还没人敢欺负我。爹爹你只会说我不对,可你怎么不去说言昭华呢?她得了好事,什么时候想到我这个妹妹了?就好像这回她定亲,多风光啊,皇上赐婚,一切参照皇室的规矩来,她是个县主,可就因为她嫁的是姓裴的,这待遇都快赶上公主了,她凭什么?不就是运气好点吗?若是外祖母和舅母也肯像栽培她一样栽培我的话,我也可以变成她那样知书达理啊!我承认,我的想法有偏颇,可那也是被你们害的!」 言修真是后悔今天过来看她,原本还有些怜惜她,可听她说出这番话之后,就知道,这几个月的反省对她而言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还让她觉得自己委屈,是旁人亏待她了。 再继续说下去,肯定是更加激烈的争吵,若是以前的话,言修现在肯定已经让人给她绑起来,一顿鞭子抽上去了,可这丫头的身子这样单薄,又任性不肯好好调养病体,根本承受不住鞭子,言修自认不会管教孩子,只会遵循古法,棍棒出孝子,可如今棍棒也无法实现,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转过身就要离开,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言修意想不到,原来言昭宁见自己说了那么多之后,言修不仅没有同情她,没有反省他的错误,居然转身就想离开,本来情绪就有些波动,这么一来,就更加忍不住了,之前说了,言昭宁此刻的发泄方法,就是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她是绝对不敢跟言修动手的,那么,就只能对自己动手了,想也没想,就往言修要跨的门槛旁撞去,发生一声巨响,吓了言修一跳,回身一望,就见言昭宁撞倒在自己面前。 赶忙过去将她扶起,额头上红了一块,待会儿只怕就要肿起来,这具单薄的身子抱在手中,几乎没什么分量,言修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孩子怎么会生的这样偏激,一言不合居然当着他的面寻死觅活,若是他能狠得下信昌,现在就该把她掐死才算,这样偏激,就算送到庙里去,也难以清心寡欲,到时候,还是害人。 伺候的婆子和丫鬟们听见了巨响,纷纷围到门前看,见言昭宁倒在地上,额头红了一片,言修站在门前,她们不敢入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先前领赏的婆子拨开人群,看见里面情况后,大着胆子上前将言昭宁扶在怀中,用忠心的语气对言修说道: 「侯爷,再不请大夫,三小姐只怕要不行了。」 一句话让言修叹了口气,挥挥手:「喊大夫吧!还愣着干什么,扶着三小姐去躺下!」 有了言修一句话,围在外面不知所措的丫鬟们才赶忙应声称是,七手八脚扶着言昭宁就回到了她的千工床上,言修想一走了之,可又怕这孩子待会儿醒来,任性不给大夫诊治,只能继续留下,过了一会儿后,大夫来了,给言昭宁人中扎了一针后,言昭宁就醒了过来,果然习惯性抗拒,可看见言修坐镇之后,就只能乖乖的了。 大夫告诉言修,言昭宁的身子太弱了,要每日温补调养才行,若非如此,只怕将来要置下病根儿,然后替言昭宁处理了头上的伤口,又配了不少药才离去。 言昭宁一直在床框的雕花洞里注视着言修的表情,见他听见大夫说她病的严重时,脸上出现的担忧,就不禁暗自勾起了嘴角,爹爹果然还是在乎她的,看见言修心事重重的走过来,看见言昭宁微微勾起的嘴角,言昭宁一惊,赶忙收敛了心情,做虚弱的样子,心虚瞥了一眼言修,然后就转过身去,反倒好像她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样。 言修现在已经被这个孩子弄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打不得,骂不得,如今居然还说不得,给她剖析道理,她的道理比你还多,你揭穿她的那些假道理,她就自寻短见死给你看,言修觉得除非等有一天自己真的能狠下心来,看着她去死,已经定性的脾气,已经再也纠正不过来了。 「我是你的父亲,是心疼你的,可若你再这样执迷不悟的话,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言修站在言昭宁的床前,居高临下,这般说道。 言昭宁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来,气若游丝的问道:「父亲想如何?」 目光冰冷,带着倨傲。言修真的不懂,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那个从前对他撒娇,乖巧又听话的女儿吗?莫不是被什么魔怔了,要不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如鬼似魅的模样呢?好好的一个漂亮孩子,变得不人不鬼…… 第二十四章 不想给她错误的讯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做,他就会怕了她,然后一切顺从她,所以言修选择了冷静对待,目不斜视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才对她说了一句: 「送庙里去,病死了,也与长宁候府再无瓜葛。你要寻死,尽管去寻,你前脚死去,我后脚就让人把你扔到乱葬岗去,你这样的,不配做我言家子孙,我……说到做到!」 言修这般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言昭宁面上的惊愕与愤怒,走出房门,对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交代了几句好生照料三小姐的话之后,就往院门走去,还没走到垂花门前,就听见言昭宁的房内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这样任性,真的是不能好了!言修在心中做出了决断。他也想做个慈父,也想教好儿女,可是她自己不要好,自己要堕落,偏听偏信,多疑冷漠,就怪不得他了,毕竟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儿,就不顾整个长宁候府上下老小了。 言修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有点理智,这一次让他完全想通了,宁姐儿这孩子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完全与他的纵容脱不开关系,是他给了她错误的讯息,让她以为只要这样做,自己就会心软,不怪孩子这么想,因为他前阵子确实是心软的,说了送她去家庙,可她身子不好,他就舍不得再将她送出去受苦,让她错误的以为,只要继续这样做下去,总有一天会让他服软,继而答应她的无礼要求。 他错了,绝对不能再继续错下去。心,该狠的时候,就得狠下来。 言修对言昭宁终于下了狠心,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又让他彻底傻眼了。 言昭华赐婚过后,言修入宫谢恩,康德帝将他诏入元阳殿后,对他说道:「威武候前几日来找朕,说要替他家世子求赐婚,言候知道求的是哪家姑娘吗?」 言修心中一惊,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回道:「臣,不知。」 「是你家三姑娘。」康德帝也没和言修绕圈子,直接说出了正确答案。 言修愣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为好,康德帝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傻了,失笑道:「朕也没想到,你家姑娘这样受欢迎,宣哥儿相中了你家大姑娘,如今威武候世子又相中了你家三姑娘,那谭孝之我瞧着比谭城能耐多了,谭城是个庸才,他儿子倒还有些慧根的。 康德帝这般说,言修实在不怎么好接话,谭孝之的确比他老子有慧根的多,什么事都敢做,骗了宁姐儿,打了长宁候府的脸,如今还想用圣上来压他!这样的灵根,言修只想把他剪掉! 直言道:「启禀皇上,臣愚钝,觉得这门亲,不能做。威武候世子就算有通天的能耐,可我言家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婿。」 康德帝瞧着言修,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让王福全屏退了元阳殿内左右,言修不知康德帝想干什么,只能静候,待殿中之人全都撤离后,康德帝才从龙案后走出,来到言修身前站定,言修赶忙躬身聆听,康德帝轻声对言修说道: 「两个孩子的事情朕都知道了,你心中有气也是应该的,谭家做的确实不对,男女之事当发乎情,止乎礼,可两个孩子真心相爱,那谭孝之在朕面前说的极为真诚,说是今生非你家三姑娘不娶,从前朕只见过痴情女子,非君不嫁,却是没见过哪个男子非卿不娶的。就冲着这份情义,还有他敢在朕面前坦诚自己所作所为,有勇气,有胆识,对你家三姑娘还还有情义,你就不要再迂腐了。」 康德帝的话让言修哑巴吃黄连,他想说什么狗屁男女之情,谭孝之和宁姐儿两人都是各怀鬼胎,各自想着各自的利益,宁姐儿想嫁入高门,谭孝之的话,哼,若是没有谢国章从中许诺,只怕他连宁姐儿的面都不想见了,可言修的确没有想到,那小子敢把事情捅到圣上面前,还把自己说的那样高尚,若他真对宁姐儿有情,如何从未去言家一回,如何这么多时候,也没想方设法瞧上宁姐儿一眼? 可是这些细节,言修没法和皇上细说,因为其中还牵涉着定国公府,谢国章随意许诺官职的事情,就算今后会被人诟病,但也不能是从言修口中说出来。 皇上瞧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有点‘醒悟’,便继续劝道: 「朕倒是有意成全那小子,这年头痴情的男人不多,偏偏两个都给你家姑娘遇上了,你知道裴宣那小子也说过同样的话,非你家大姑娘不娶,婚后不纳妾,不变心……哈哈,连朕都觉得他有点过了,可宣哥儿这个孩子,朕却是知道的,从小就有想法,做事也很周全,说句不怕你笑话的,在遇到你家大姑娘之前,半个京城的姑娘,朕都给他说过,可他全都给拒绝了,说若是不能娶到让他心动,愿意付出一生守护的女子,他宁愿打光棍一辈子。」说到裴宣,康德帝似乎有点感触。 言修听了这些之后,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康德帝会突然热衷做红娘起来,原因就是有裴宣那个前车之鉴在,裴宣是他的亲侄儿,康德帝对他的深情很感动,所以,当谭孝之依样画瓢说了那些话之后,康德帝本能的就相信了,可是言修身为人臣,哪里能在康德帝选择相信的时候,硬是和他说谭孝之的假仁假义呢? 「所以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他们两情相悦,情难自禁也是情有可原的,依朕看,趁着这个机会,言家就再办一回喜事也无妨。还能成全一对痴男女,岂非两全吗?」 康德帝虽然不看好威武候府,觉得谭城那个人本事和性情都难堪大任,做一做中介,平衡其他世家都有些勉强,但谭家早晚都是谭孝之的,那谭孝之看着就比谭城多些心眼儿,今后若加以培养,说不定也能成事,而言修文武双全,而谭家那小子又不按常理和他家三姑娘做了不该做的事,言修恼羞成怒也是应当的,可若因此让谭家和言家交恶,康德帝却不太愿意。 言修听康德帝话中的意思,似乎只知道谭孝之和宁姐儿的私情,并不知道宁姐儿为谭孝之怀了孽种之事,但不管圣上知道不知道,看来是铁了心要撮合他们了,言修不情愿,却也不能公然忤逆,只好退一步说道: 「这事儿,还请圣上,容臣再考虑考虑吧。」 康德帝面上似乎有些不悦,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言修的态度还是这么硬,实在有些不给情面,换了种方式说道:「你也别考虑了,你若是不同意,那朕就让皇后亲自招你三姑娘入宫,问一问她的意思。」 言修无奈抬头,看着康德帝,知道皇上这是动了怒,他是铁了心要给谭家做媒,自己若再坚持,就太不识时务了,可让他就这么答应下来,又觉得太不甘心,一时两难,康德帝叹了口气,不耐道:「看来还是劳烦皇后问一问吧。」 说完就对言修抬手道:「行了,你下去吧,这事儿等皇后问过你家三姑娘之后,再说吧。」 一声令下之后,消失的王福全又适时进来,对还想说什么的言修比了个‘请’的手势,言修无可奈何,只能行礼跪安。 康德帝也不是和言修开玩笑的,在说出那番话之后的第二天,宫里就派人来请言昭宁在传旨次日,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宫里来人了,言修就是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只能让人给她换了衣裳,梳洗打扮一番,又叮咛数句,回应要得体,不能伤了言家颜面的话。 言昭宁稀里糊涂的点头应声,没想到自己一下子从地狱飞到了天堂,心情雀跃起来,就连脸色都好了不少,丫鬟们给她挑选衣裳,她换了一套又一套都不觉乏累,看着那个在她房里替她忙前忙后的言昭华,言昭宁坐在梳妆台前,别提心里多得劲儿了,看来她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这把赌注,终究是要赢了,不惜一切搭上谭孝之,果然是做对了,若非如此,她哪里能获得单独觐见皇后娘娘的机会呢? 第二十五章 言昭华不知道言昭宁心里在想什么,真心实意在替言昭宁张罗入宫觐见的衣裳,因为言昭宁没有封号和诰命,所以没有对应的品服,就是普通世家姑娘觐见,言昭华拿着一套粉色罗裙,不张扬,却又不失华丽,给言昭宁过目,问道:「这件你觉得如何?」 言昭宁放下正在抹腮红的手,扫了一眼衣裳,对言昭华说道:「姐姐替我挑的都是好的,就这件吧。」 言昭华听她这么说,便点点头,将衣裳拿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言昭宁从镜子里看着言昭华,似乎想在言昭华的脸上看出一些嫉妒和不甘心来,可是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如愿,言昭华神情自然,哪里有丝毫嫉妒的影子,言昭宁暗自想道:还真能装。 故意对言昭华喊道:「姐姐,来帮我看看这腮红如何?」 言昭华正挑选着配饰,听言昭宁喊她,就过去了,凑到她面前看了看,说道:「嗯,这颜色很配你,看着脸色好了很多。」言昭宁没有化妆时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言昭华想起自己刚进房间的时候,都给她吓了一跳,她这样子,就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了,只不过,前世的自己是给谢氏残害成这样,而言昭宁却是自作自受,自己将自己的身子搞垮。见她此时志得意满的神情,言昭华哪里会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去拆穿她,默默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言昭宁勾唇说道:「脸色好是自然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对了,上回元宵佳节,姐姐是不是拿到了一张觐见太子妃的请柬?」 言昭华替她戴上了一只珍珠耳坠子,听她这么说,也有些奇怪,心中一紧,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花灯节的请柬是怎么回事,全都是裴宣为了要见她而放出的□□罢了,生怕言昭宁追究,轻声问道:「是啊,怎么了?」 言昭宁开怀一笑,眼睛里满是斤斤计较的光芒。 「姐姐拿的是太子妃的请柬,而我这回拿的却是皇后娘娘的请柬,咱们俩谁高谁低呀?」 言昭宁做了这么多事,为的就是能在明面上压下言昭华,在言昭宁看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大半了,谭家去找了皇上赐婚,言修不肯,皇上才让皇后召她入宫问询,她自然是要肯的,到时候,她也得了皇上赐婚,嫁的又是威武候府世子,而她言昭华嫁的是恭王世子,单就身份,两人就已经相差无几了,只要她嫁去谭家之后,再好好经营一番,今后未必就过的比言昭华要差,而世人皆知,恭王世子是个病秧子,就算他姓裴,可今后终究是做不出什么大事的,可谭孝之就不一样,他那么好的才学,那么好的身手,文武双全,今后只要做成一些大事,还怕不能给她这个夫人挣到诰命吗? 言昭华看着言昭宁,不意外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言昭宁已经魔障了,她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压住言昭华,其实说白了,就是斗一口气,言昭华不愿和她多纠缠,神色如常笑道: 「那自然是皇后娘娘职位高了。」 言昭华答得滴水不漏,言昭宁撇了撇嘴,没等到言昭华说大逆不道的话,有点不满,不过随即却又高兴起来,将言昭华刚替她戴上的珍珠耳坠扯下来,像是故意做给言昭华看似的,得意洋洋的当着言昭华的面戴上了另外一只点翠耳坠,这段日子过的实在太憋屈了,真实的打击让她差一点就失去信心了,还好她没有放弃,等到了今天的荣耀。 言昭宁的表情近乎入魔,言昭华看着她不禁暗自摇头,和言昭宁的执着与心狠相比,上一世的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就算被谢氏打压成那样,都从来没有动过要害言昭宁的心思。 既然言昭宁对她的品味不认同,那言昭华就没有继续再替她挑选了,将丫鬟手里的配饰全都让送到言昭宁面前,自己则坐到一旁淡定自若的喝茶去了,言昭宁一边装扮,一边在镜子里观察着言昭华的一举一动,把言昭华的撒手看做是嫉妒的退让,从前都是言昭宁嫉妒言昭华,没想到她言昭华也有嫉妒的一日,想想可真高兴。 哼,言昭华,你等着,待我入宫归来,咱们便是相同的起点了,裴宣那个病秧子如何跟谭孝之相比,同样的,她言昭华的好运气已经到头了,等她嫁给了谭孝之,将来成了威武候夫人,倒要看看,谁高谁低,谁上谁下! 言昭宁入宫觐见皇后之后,事情也就没什么璇玑了,皇上赐婚,皇后贴补嫁妆,虽然不能和言昭华的县主规格相比较,但不在乎贴补多少,关键是御赐,要的就是那份荣耀。 米已成炊,言修已经无话可说了,原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两天之后,皇上又再次将他招入宫中,他才对这个小女儿越发痛恨了,原因就是,皇上告诉他,让内阁已经拟出了简易圣旨,过两天就可以传旨,言修很意外,一般赐婚圣旨,都要经过礼部反复核查与请示,无关政治急件,一般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若是赏赐比较丰富,内务府也需要时间采买,可是没停过赐婚圣旨,今天拟,明天发的,不是儿戏嘛。 可言修不知道的是,皇上之所以这样决定,不为别的,只因为言昭宁在皇后那儿说……她自己可能已经有了身孕,希望早些成亲。言修就是打死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姑娘的口中说出来的。 皇后虽然觉得言家这小姑娘实在品行不怎么样,可是因为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让她问询这小姑娘,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而皇上此时虽然有点明白言修为什么坚决不肯,实在太丢人了,只是他自己说出去的话,再让他收回又有点反复的意思,想着难得做媒,干脆送佛送上西,看在言修的面子上,就答应了。 言修听到这里之后,再也忍不住了,对皇上跪下,直言道:「皇上,臣惶恐啊!那孩子做错了事情,我本欲罚她去家庙剃度,了此残生,可事到临头,终究,终究是没狠得下心,将她又在府里养了好些时日,竟不知将她的狼子野心给养了出来,她如今说这些话,便是将臣置于死地啊!」 说这些话时,言修已然老泪纵横,实在是觉得没脸面对,康德帝见他如此,也是同情,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温言安慰道: 「不至于不至于!说到底都是些小孩子家家,不是什么大事,她这婚事,朕既然说了,那就这么着,她想早些成亲,那就早些好了,大头都出了,还在乎这些细节吗?难为朕倒是想好好给她置办置办的,但时间太短,内务府估摸着也周转不开,所以才让皇后私下赏赐了一点,东西不多,添添箱罢了。」 「……」 此情此景,言修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谭家先是给他来了这么一道,接着就是小女儿的自私,完全不顾言家声誉,在圣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胡说八道,毫无廉耻,顾不上惹怒皇上,言修当即跪下对康德帝说道: 「皇上,这些话本不该臣说,可是,那丫头和谭家的婚事确实我不看好,那丫头品行不端,嫁去谁家都是害人害己,偏她自己毫无所觉,恬不知耻到如此境地,皇上一番好意,臣本该谢恩,但,但臣实在!实在……」 康德帝瞧着言修这样为难,隐约也觉得自己这份媒做的有点不太对劲,他本来以为,言三姑娘和言大姑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平行样貌该是差不离,意外犯下了错,但本质应该还行,又赶上谭孝之大表痴情,康德帝才想成全他们,但如今却是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可怎么办呢?口谕已经下去了,君无戏言,就算上了贼船,也要把这条船给开出去啊。更何况,也不算是他一意孤行,谭家对这门亲事那可是盼望的很,可见谭孝之对言三情根深种,尽管因为言三姑娘的‘坦白,让康德帝对谭孝之的印象也大打折扣,原本的痴情形象,因为言三姑娘说自己怀了孕而蒙了纱。其实痴情难耐,做出不该做的事,若是往好了想,那是世间难得,若往坏了想,其实就是没规矩,不尊重……康德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二十六章 将心比心,撇开身份,康德帝觉得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和一个没规矩的臭小子做了这样的错事,他也不会愿意将这样的女儿嫁过去的,言修不愿是对的,可还是那句话,口谕已经下去了,朝令夕改绝非好事,康德帝决定再安抚一下言修,对他说道: 「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意思朕都懂了。唉,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女儿,就算犯了错,人家做父亲的帮着掩盖还来不及,你倒好,一副恨不得与她脱离父女关系的样子,朕既然已经下了口谕,那么这件事就这样了,她要早些成亲,便随她愿,昭华是九月初六,她的话,就七月吧,热是热了些,但也是她自己选的,今后她嫁了人那就是谭家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与长宁候府没关系,朕今日就给你这句准话,这样总行了吧?」 言修低下头,真的无话可说了。这孽缘注定躲不掉了。 另一方面,皇上都已经说的这样直白,若是言修继续拒绝,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在这件事上,皇上已经对言家做出了最大的忍让和迁就,他为人臣子实在没法说什么了,再说下去,就是说多错多了,认命般谢了恩,出宫去了。 就这样,言昭宁和谭孝之的婚礼,四月底赐婚,七月十八完婚,成就了历史上时间最短,速度最快的赐婚事宜。 言家对这赐婚毫无反应,倒是谭家有些意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把日子定的这样着急,可圣旨已经下了,再也无法更改。 言昭宁回家之后,还忍不住兴奋,越想越觉得这个时候,该去言昭华面前风光风光才行,这么想着,于是就去了,言昭华在院子里摆弄花干,见她来了,心里一阵暗叹,无奈迎上,言昭宁夸张的小跑过来抓住了言昭华的手,表情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言昭华兀自不理会,只听言昭宁用院中人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哎呀,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天家气派,皇后娘娘的宫殿简直堪比月宫,高贵奢华,若能让我在里面住上一日,真是死都值得了。」 言昭华抽回了手,蹙眉对言昭宁说道:「慎言!这话能随便说吗?」 言昭宁看了一眼言昭华,觉得她大惊小怪,不过是一句话,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扶了扶有点重的金钗,言昭宁笑道:「姐姐莫不是嫉妒吧。哼哼,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要跟你说了接下来的话,你还不得嫉妒的发疯啊。皇后娘娘说了,这两天就会下圣旨,我和谭世子的婚礼,估摸着六七月就可以办了呢。」 「六七月?」言昭华狐疑的盯着言昭宁,不解道:「怎会如此着急?内务府和礼部,就是准备东西也准备不及啊?」 一般赐婚前后少说也要置办大半年至一年的时间,还真没听说过,办的这样着急的。 就见言昭宁得意的对言昭华笑了,那笑容里藏着狡猾奸佞,毫无遮拦的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出来,说道:「我都想好了,这段时间,得皇上赐婚的人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姐姐的婚事定在九月初六,我在七八月份,那么礼部怎么说都要先赶着准备我的东西吧,可能有些比较着急的东西,一时准备不来,就只能从姐姐的东西里取了,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说不定姐姐的婚事都要因此而耽搁了呢。不过咱们俩既然是姐妹,那想必姐姐也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的吧?哈哈哈哈。」 言昭华讶然的看着言昭宁,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青雀居外传来一声怒吼: 「混账东西!给我跪下!鞭子呢?我的鞭子呢!今日我不将你打死,我便枉为人父!就为了你这龌龊的心思,居然说出那样不知廉耻的话,我言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不仅仅是言修生气,就连言昭华都觉得言昭宁不可理喻了,言昭宁见言修怒不可遏的走入,也吓得站起了身,眼中有些惧怕的意思,但面上却不肯示弱,说道:「爹,你不能打我!如今我和谭郎的事情已经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婚期已定,你若是将我打坏了,怎么跟皇上和皇后娘娘交代?」 言昭宁有恃无恐,对言修进行挑衅,言修拿起了下人手里的藤鞭就往言昭宁走来,却被言昭华从中拦住:「爹,别冲动,她说的对,若是误了婚期,皇上那儿不好交差啊。」 言修高举的藤鞭作势了好一会儿,若不是言昭华拦着,他这一鞭子就已经重重落在那逆女头顶,就算将她彻底废了,他也要收拾这个孽畜! 可冲动归冲动,言修也知道这么做不对,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将藤鞭给放了下来,抛在地上,指着言昭宁说道:「你只当我如今奈何不了你了,是不是?你以为你和谭孝之的婚事就这么一定了,是不是?你想抢华姐儿的东西,是不是?我告诉你,就算你嫁入谭家,我言家也不会给你出一分嫁妆!一分都没有!」 言修的这个威胁还算有点威力,言昭宁听了之后,脸色就变了,像是孩子般赌气道:「不出就不出!我有皇后娘娘贴补的一份,还要你们给我什么?你给的东西,全都是言昭华挑剩下不要的,我还不稀罕呢!」 说完这些之后,言昭宁就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言昭华的院子。与言修擦肩而过,那骄矜之气简直要把言修给气炸了,忍无可忍,言修只能自己抽了一个嘴巴,吓了言昭华一跳,赶忙上前: 「爹,您这是何苦?」 言修抱着头直接蹲在地上,一副想要钻进地洞的样子,言昭华知道言昭宁这回是彻底的伤了他的心,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儿居然变成这幅样子,毫无良心不说,居然还狗咬吕洞宾,得势之后,对自己的姐姐和父亲不依不饶,仿佛全天下都欠她似的。 「罢了,我只当没她这个女儿!她要嫁给谭家,那就嫁好了,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管她的事!」 说完这些之后,言修才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撑着腰,言昭华见他仿佛苍老了几岁,无奈的扶着他入内休息去了。 言昭宁真的是自寻死路。与言家这样闹翻,真不知道对她今后有什么好处,还是她觉得无论她做什么,言修都不会真的对她恼怒呢?可是,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父母亲情亦是如此,父母疼爱子女是天性,但子女也要孝顺,若真遇上言昭宁这种叛逆的,做父母的就是想爱护她,她都不肯接受,也许是从小的独宠害了她吧,好好的父女感情,弄成如今这副田地,真是令人唏嘘。 言昭宁的婚事定在七月下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柳氏和顾氏都派人来送了东西,确实没像从前那般招呼她过谢家嘱咐,倒是龚氏来了两回,给言昭宁送了满院子的东西,给翩然院增添了不少喜庆。 言昭华一直都帮着堰伯打理后宅的事情,言昭宁成亲,家里没有主母,所以言昭华便主动承担起了给言昭宁记录嫁妆的事宜,当然不会是她一个人,还有另外几个言昭宁院子里的仆婢一同,龚氏让人把东西抬进来的时候,言昭华正好在翩然院里。 龚氏主动过来跟言昭华打招呼:「昭华县主亲自在做,何不交给下人?」 言昭华抬头笑了笑:「反正是闲着,龚姨娘来看宁姐儿?」 「是啊。这孩子福气大,眼看着就要成亲嫁人,我总要给她送些东西来的。」龚氏这般说。 言昭华还没回答,言昭宁就从里屋走了出来,说道:「姨娘来了,不必与她说话,自进来吧。」 第二十七章 龚氏瞧着这两姐妹,没说什么,对言昭华打了声招呼:「她孩子小,不懂事,大小姐别和她一般见识。像大小姐这样好的姐姐,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妹妹出嫁在即,还想着替妹妹来张罗东西。」 言昭华只笑笑:「不是替她张罗,是替堰伯看着。」 其他就没再多说什么,龚氏见言昭华话中有话,表情有些奇怪,疑惑着跟言昭宁进了房。言昭华继续和几个下人一起清点记录。 「瞧她那副小人样子,姨娘和她说什么话?」言昭宁一进屋就对龚氏这样说话,态度不是很好。 龚氏哼了声,也不再客气,直接坐下,回道:「她怎么小人了?说与我听听?」 言昭宁却是闭口不言,龚氏这个问题也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真的对言昭华和言昭宁之间的感情纠葛有什么兴趣,而她更感兴趣的是…… 「对了,长宁候府准备给你出多少嫁妆啊?」 龚氏问出了她自认为的关键问题,满怀期待的问,可没想到会得到那么个结果,言昭宁口气十分恶劣的说道: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整个家业都给言昭华和言瑞谦霸占了,书彦尚且分不着东西,何况是我?言修对我娘恨之入骨,他能给我什么东西出嫁?」 言昭宁移花接木,将言修对她的怒火转嫁到了谢氏身上,果然龚氏一听言昭宁提起谢氏,脸色就不太好了,将正要喝的茶杯放下,脸上也渐渐没了笑容,说道: 「什么意思?言修不打算给你嫁妆?这……这么可能?」 言昭宁闭口不言了,龚氏得不到确切答案,急了,说道:「他怎么可能因为你娘,就不给你嫁妆?这是什么道理?你可别糊弄我,是不是你和言修说了什么,惹了他了?」 见言昭宁不说话,龚氏就知道事情一定是那样的,接着说道:「哎呀,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在成功嫁进谭家之前,你别和言候还有大小姐起争执,如今你还要靠着他们过日子,不说别的,你爹给你多少嫁妆,到最后,都是到你手上吧?婚后的日子不比现在闺阁里,一切开销全都不用你花销,等你做了主母,每日要出账,手里多点银钱哪里有错不成?你爹之前不是跟你说,要把他的那些私产,什么田庄店铺都给你吗?我想着,不仅仅这些,你再和他多要点钱,从公府里指出,你多拿一些,将来言昭华和言瑞谦不就少分一些了,傻不傻呀你?」 言昭宁听了龚氏这些话之后,才觉得自己过早和言修闹翻确实有点不好,该骗到手的东西还没有骗到手呢,这些好了,言修就有借口什么都不用给她了。却又不想口头上输了阵势,说道: 「吵都吵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好像谁稀罕他那些东西似的,我有我娘留下的嫁妆,就算嫁到了谭家,谭家家大业大,与长宁候府一样都是一等侯府,哪里还需要长宁候府过去的嫁妆?既然是去做当家主母的,那谭家的东西自然都是由我支配,我想怎么开销就怎么开销,用的着受言修那种窝囊气吗?」 龚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傻呀!谭家的东西再多,你刚嫁进去能管的着吗?你那个婆母,我瞧着不是省油的灯,只要她在一日,你都别想主持中馈,再说你娘留给你那些东西,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这么些年下来了,你只知道出,不知道入,你老实跟我说,真正能周转的数额还有多少?若你再不想着入些用度的银钱,将来等到你要靠卖铺子维持的时候,就有的你哭了。」 言昭宁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后,才嘴硬道:「我才不会哭呢。就算言修不给我东西,我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呢,你知道皇上给言昭华的赏赐吧,我和言昭华都是言家的女儿,皇上照理说应该不会太偏心才是。好了好了,就别说这些钱不钱的俗事了,我也懒得理这些,言修这么对我,我终有一日要叫他后悔的。」 龚氏见言昭宁这里说不通,这孩子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性子唯我独尊,听不进旁人的话,她娘死的早,自己这个做外祖母的总要多替她考量考量才是,这丫头好糊弄,可龚氏不好糊弄,言修想什么都不出,让言昭宁就这么出门,她可是不答应的。 站起了身,对言昭宁说道:「那时让他后悔,是那时的事情,现在一事归一事,他不给你嫁妆,就是不行!你糊涂,我不能跟着你糊涂!」 关键在于,龚氏曾经和谭夫人夸下海口,将言修曾经承诺给言昭宁的东西,都告诉了谭夫人,有了官职和巨额嫁妆的诱惑,才使得谭夫人勉强应下了这门亲事,如今言修反悔,就等于她要失信谭夫人,她今后还想借着谭夫人的光做事呢。 说完这话,龚氏就走出了房门,出到院子里去,言昭华清点完了她送来的东西,已经带着人离开了,龚氏就要追出去,言昭宁喊住了她: 「哎呀,你干什么呀!别为了这些俗事去开口,凭的跌了脸面,我有了身份,有了赐婚,还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你可别去给我丢人了。」 龚氏懒得跟言昭宁解释这些‘俗事’,只觉得言修做的实在太过分了,就算这门亲事他不如意,可也犯不着这样挤兑人啊,这是豁出去不要名声了,那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言昭华从翩然居出来后,就正好遇见了门房进来通传,说是恭王世子来了,给侯爷和大小姐带了几筐新鲜的荔枝。 荔枝可是个稀罕东西,言昭华就跟着过去看了,正好看见裴宣从马背上下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打扮,瞧见言昭华,两只眼睛里都冒着金光,若是以前,两人只能远远看看,不过如今两人订了亲,态度自然无需那样刻板,言昭华上了台阶,对裴宣问道: 「这个时节,还没吃过荔枝呢。」 裴宣宠溺的看着她,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知道你爱吃,特地让人往岭南跑了一趟,都连着枝叶,夹着冰,新鲜着呢。」 言昭华甜蜜一笑,裴宣瞧见她笑也是高兴,两人正你侬我侬的时候,言修得知裴宣来了,也亲自迎了出来,裴宣看见言修,上前行礼,如今他见了言修,行的都是半跪女婿礼,不像从前拱手作揖就够了。言修亲自上前扶着,看见正往府里运送的荔枝,笑言: 「你可别惯坏了她,这个时节的荔枝可是贡品,宫里可送了?」 裴宣温文尔雅的点头:「自然是送了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太后宫里全都送到了,府里也自留了一些,剩下的就全拿过来了。」 言修对裴宣比了个‘请’的手势:「外头有些闷,去书房说话吧。华姐儿也一同来,待会儿剪一盘用冰镇了拿过来。」 「哎,你们先去,我冰镇好了就拿过去。」 说完这话,就对裴宣笑了笑,情意绵绵的叫言修都能感觉到,轻咳了一声,然后两人才收回了目光,言修捻须一笑,似乎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 领着裴宣一路往书房走去,裴宣的步子不快不慢,却始终和言修差距半人的距离,恭敬又大方的和言修说话,言修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言昭华亲自端着一碟子冰镇荔枝去了书房,将他们俩正在点评一幅画作,凑过去,言修正谈性大发,裴宣和言昭华就赚到了些眼神交流的时间,言修正说的起劲,一回头,就看见裴宣的心思全都在华姐儿身上,个哦魔者也没听自己说些什么,一时无奈,瞧着他们憋着辛苦,故意说道:「华姐儿来的正好,你与世子再赏一赏,前些日子你说的一些见解还是不错的,说出来与世子讨论讨论,我去外间喝茶吃荔枝。」 第二十八章 说完这话之后,言修就很果断的掀开了珍珠帘子,往外间走去,内间就剩下言昭华和裴宣两人,言昭华低着头害羞般往书案旁靠了靠,裴宣也往她靠了靠,站在言昭华的身后,若能从侧面看的话,就会看见裴宣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贴到言昭华的背上,但从正面却瞧着很正常,就好像两人正同时看着书案上的画作一般。 言昭华的背稍稍推了一下裴宣,可非但没把他推走,反而让他贴的更紧,在言昭华背后的手也悄悄的从袖子底下牵住了言昭华的,紧紧捏在手心里,言昭华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言修。 裴宣瞧着言昭华发红的耳廓,只觉得晶莹可人,一下子就将他的自制力摧毁,飞快的往言昭华的耳廓上亲了一下,言昭华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捂住,暗自在裴宣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两人的小动作不断,目光丝毫没有放在书画上,言修在外间吃了几颗荔枝,觉得里面看画应该看的差不多了,便坐着出声说道: 「荔枝挺甜的,你们也来吃些。」 言修的一句话,打断了两个正在不桩交流’的小情侣,裴宣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声音却极其镇定,对言修高声答道: 「是,还有最后一点没说完,说完就出去。」 两人稍作平复,言昭华埋怨似的白了裴宣一眼,然后整理了一番裙摆,深吸一口气后,便神色如常的出去了,裴宣紧随其后,言修对两人招手,指了指冰镇的荔枝盘,说道: 「很甜,你们尝尝。」 两人在下首坐下,言修对裴宣说:「龙骑卫现在已经完全接替了侯府从前的护卫,安排的果然比我从前严谨多了,现在只怕是苍蝇都飞不进来了。」 裴宣剥了一颗荔枝,自然而然的递给了言昭华,言昭华看了一眼言修,言修只当没看见般,言昭华就大着胆子收下了,然后从盘子里又拿了一颗递给裴宣,裴宣也是比较自然的接过继续剥,对言修回道: 「龙骑卫的规矩,不用人刻意安排,也能做的很好,侯府的安危交给他们,侯爷就放心吧。」 言修对裴宣这话比较相信,确实没有注意到裴宣眼底的狡猾,言昭华倒是注意到了,裴宣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一猜就能猜到,只怕,从今天开始,她的闺房又要开始热闹了。言修若是知道裴宣安排龙骑卫来侯府守卫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喷血。 书房里的气氛正和乐融融,守卫却来通传:「侯爷,国公府的龚姨娘求见。」 言修本能蹙眉:「她来干什么,不见!」 言昭华和裴宣对视一眼,言昭华一下子也想不到龚姨娘这个时候来找言修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来替言昭宁道歉的不成?也不想想,言修此刻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见她呢。 可没想到传话的护卫去说了之后,书房外就响起了龚氏不守规矩的声音:「侯爷!我是来替三小姐跟您道歉的,她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您就多担待些,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哪里能把心眼子偏到身子外头的道理呀?」 龚氏的话让书房里的言修当场就暴怒了,打开了房门就对着外面怒道:「都是死的吗?给我把这个女人轰出府去!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她进门!」 守卫们赶忙采取行动,龚氏就这样连言修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言修书房外的守卫给轰了出去,老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尖叫声,言修不胜其烦,捏着眉心发愁。 裴宣自然也听见了,见言昭华担忧的看着言修,不禁问道:「那是谁?怎的在侯府这般嚣张?」 言修没有说话,言昭华回道:「龚姨娘,我外祖的妾侍。」 龚氏的大名,裴宣自然是如雷贯耳的,之前还帮言昭华调查过她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龚氏已然嚣张到这种地步,在长宁候府中,如入无人之境,还敢这般跟言修叫嚣,这妾侍当的……还真把自己当正经的主母了。 看了一眼言昭华,裴宣有话说,却见言昭华微微对他摇了摇头,裴宣这才将话题隐下,换了一种口吻: 「妾侍这样嚣张,定国公也是糊涂。」 言修羞愧的对裴宣叹道:「让你看笑话了,府里近来发生了几件事情,家门不幸啊。」 再多的话,言修也是没法和裴宣说了,言昭华稍加思虑一番,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当着裴宣的面瞒他,该让他知道的就说出来,言修不好意思,那就她来说,至少要让言修知道,裴宣不是那种遇事就躲避的人,兴许一人计短,三人计长,裴宣的主意比较多,这个时候,听听他的意见,说不定能让言修有不一样的感悟。 遂直言道: 「三妹妹执意要嫁谭孝之,两人私下酿了祸事,爹气极要将三妹妹送去家庙里,谭孝之更是一次都没出现过,三妹妹的死活他也是听之任之,谁知道龚姨娘请了外祖撑腰,外祖一时糊涂许诺谭孝之一个火器营的职位,谭孝之为之心动,就跑去了圣上面前求了赐婚,圣上觉得他痴心有嘉,便许了这婚事,三妹妹听从龚姨娘的话,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爹也拿她没有办法,如今龚姨娘这个罪魁祸首还敢找来,真是欺人太甚了。」 言昭华的话让言修为难的坐了下来,单手撑着头,双眉紧蹙,头疼不已的样子。 裴宣看着言昭华,配合的说道: 「竟有如此之事?真是闻所未闻。这龚姨娘实在做的太过,侯爷……打算如何应对?」 言修见言昭华已经把事情对裴宣和盘托出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裴宣过几个月就是言家的女婿,这些事情告诉他也没什么不对的,言修两手一摊,无奈道: 「怎么应对?她要嫁谭家,那就让她嫁,反正言家是分纹不出的,这孽女我只当没生过她。至于龚姨娘,她背后自有国公撑腰,我想动她也不容易,都没法对应。」 裴宣双手拢入袖中,美眸中闪过精光,犹豫片刻后,对言修试探问道: 「若是侯爷信得过我,这件事,我便替您查一查去,如何?」 关于龚氏的事情,裴宣以前倒是查过的,也确实有些不对劲,原本是想和言昭华商量之后,再决定怎么做,可是那之后,言修将府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夜探香闺,差点就被言修给擒住,后来便没敢再来,所以,这件事也就搁下了,如今当着言修的面提出来,由言修主动授权给他,那么今后就算他真的插手这件事,言修也不会觉得奇怪就是了。 言修看着裴宣,有些动容,说道:「你能查什么?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查清楚了,不仅仅是谭家有错,那个孽女也有错,没什么好查的了。」 言昭华接过话头:「爹,裴宣既然要帮忙,您就让他帮忙吧。好歹再查一查,我对当初三妹妹到底是如何与谭孝之见面的事情还很模糊,有些细节不清楚,让裴宣一起帮忙再查一查也没什么不好的。」 裴宣配合:「是,我一定将事情的原委,调查的清清楚楚,总不能一直受一个妾侍要挟下去吧?」 话说到这里,言修再不同意就矫情了,虽然不太相信裴宣还能另外查出什么问题来,但是裴宣肯帮忙,没有因此笑话嘲笑言家,就已经是相当厚道了,如今他想帮忙,那是孩子的一片好心,言修不想让裴宣的一片好心付诸东流,也许他就是想在自己和华姐儿面前好好表现,思及此,言修便不在阻拦,点头说道: 「那成吧,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怕在你面前丢言家的人了,实话跟你们说,最近因为那孽女的事情,我这头里一刻都不能闲,只怪我优柔寡断,没及时狠下心肠,才造成如今的后果。辛苦你了。」 第二十九章 得到言修的许可之后,裴宣和言昭华对视一下心知肚明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勾起了嘴角。龚氏就算有问题,那也不该他们这些隔代的晚辈出面,可若调查出来之后,让言修出面的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言修和言昭华亲自送裴宣出门,再次谢过他的荔枝,裴宣规规矩矩的上马,在言修和言昭华的视线中,出了巷子口。 言修才转身,踩上了回府的台阶,对言昭华说道:「裴世子,会是个好丈夫,好女婿。」 言昭华低头不语,言修看着她,又想起了那个让人头疼的丫头,一时也没了兴致,便让言昭华回青雀居,自己则去书房小憩。 言昭华想安慰他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没有用,派人去看了看翩然居的情况,龚氏已经被赶出了府,从后门赶得,听说叫骂了好长时间才离开,言昭宁出来训斥过府卫,但没什么用,言昭宁回翩然居后,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本来她对龚氏就是利用,怎么可能真的去为龚氏做什么呢? 回到青雀居,言昭华也想休息一会儿,染香和青竹退下之后,她便去了内间,换过居家的衣裳,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床铺之上,堂而皇之的躺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正歪着脑袋拿她床头的话本子翻看。 言昭华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就说刚才走的时候,怎么那样干脆,一点都没有从前的不舍,原来早就憋着坏。 裴宣俊逸的脸庞只话本子后头探出,对言昭华咧嘴笑了笑,这无赖的行径,丝毫没有损害到他漂亮的脸,言昭华走过去,说道:「我爹要知道你给他送护卫来府里是为了这个,肯定得咬死你!」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头:「他知道了会咬死我的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桩!」 一个翻身从床铺上坐起来,对言昭华招招手,言昭华上前,裴宣拍了拍床沿让言昭华坐下,言昭华忍着笑坐下,裴宣便从后面将她抱住,耳旁斯磨:「可想死我了。有没有想我?」 言昭华将身子靠在他的怀中,满满的甜蜜,故意嘴硬:「当然没有,我想你做什么呀?」 裴宣托着她的下巴转过去:「真没想?我检查检查。」 言昭华不知道他想怎么检查,一个没留神,温热的唇便落了下来,一惊想要逃开,却被他箍住了纤腰,动弹不得,言昭华感觉自己都要没有呼吸了,裴宣才稍稍放开,两人鼻尖相对,裴宣蜻蜓点水的亲了亲被他吃完口脂的唇瓣,声音沙哑的说道: 「这下想没想?」 言昭华软软的抬起手臂,想要推开他,可胳膊没力,推搡他的动作,反而有点像是欲拒还迎,邀请般的意思,裴宣见闹得差不多了,这才将她放开,自己则身子往后倒去,躺入了言昭华的软枕之中,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徜徉在这令他心驰神醉的馨香之中。 言昭华靠在床框上,暗自喘息,裴宣一伸手,把言昭华给扯入了怀,让她的背贴着自己,在她耳旁说道: 「那个龚氏身上问题不少。还有她那个弟弟,我之前不是调查过,她弟弟来路有问题吗?后来求证了,确实有问题,他根本不是龚氏的弟弟,你猜是什么人?」 言昭华转过身,躺在裴宣的胳膊之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长长的睫毛似乎刷动着裴宣的心,痒痒的。 「不是弟弟,是什么?」 裴宣伸手在她的睫毛上比了比,几乎比他的指甲还长,随口答道:「儿子!」 「……」 裴宣的答案太过惊悚,让言昭华愣了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裴宣见她表情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翘鼻,惹得言昭华出手拍他,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头,言昭华带着哭腔说道: 「怎么会是儿子?你,你没搞错吧?」 裴宣被她拍了一下手背,却依旧高兴,笑嘻嘻的说道:「我是谁,怎么会错呢?要不是刚才你拦着我,我差点就跟岳父说了。」 言昭华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对裴宣话里那句‘岳父’选择忽略,而是坐起了身子,接着问道:「那,龚姨娘……龚如泉不会是我外公的孩子吧?这,这也太……」 「怎么可能是国公的孩子,若是国公的孩子,龚姨娘能忍这么多年?」 言昭华觉得裴宣说的对,若龚如泉是国公的孩子,那么依照外祖父对龚姨娘的宠爱程度,说什么也会把龚如泉这个孩子认祖归宗的,可龚姨娘这么多年来,一直将龚如泉当做弟弟养在身边,开始的几年,态度也比较谨慎,直到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之后,龚姨娘才渐渐的把龚如泉给捧出来。 「那是谁的孩子?」言昭华的心绪有些异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的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可是事情关键凭她的想象又想象不到。 裴宣亦是摸下巴:「这孩子来路蹊跷,年代久远,要查是谁还真有点不容易,只是查出来当年有个外地的考生曾住在龚姨娘家隔壁,后来那考生就不知去向了,只知道好像姓王,安吉人。」 言昭华也是糊涂了:「那孩子就是那姓王的考生的吗?」 当年龚姨娘还是国公的外室,国公年轻的时候,跟柳氏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对龚姨娘并不是很宠,听说冷过她一段日子,若是龚姨娘正是那段日子,勾搭到了那姓王的考生,然后有了龚如泉,可龚氏是外室啊,若是谢国章那时还经常去找她,她倒是可以把孩子栽在谢国章头上,可谢国章不去,她肚子就等不了了,生下来之后,只能送到乡下给老父老母抚养,然后谢国章回头之后,她被接进了国公府里做姨娘,等到老父老母去世之后,再以弟弟的名义把孩子接到手边养着。所以,龚氏对龚如泉的态度很不一样,不像是那种大姐姐对弟弟,更像是一个母亲,拼死也要护着儿子的感觉,这样一来,龚氏对龚如泉的态度问题就得到了解释。 裴宣扬眉点头:「应该是的吧,除了那个考生之外,我还真没查出来龚氏跟其他谁有什么关系。」 「那考生兴许考试失利后,就返乡了。」言昭华这般猜测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让人去安吉调查,只不过查出那姓王的家是安吉的,却早就家破人亡了,他叔叔婶婶供他读书,后来他进了京,就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显然没有回安吉。」 裴宣一下子就把言昭华的猜测给否定了,言昭华越发纳闷: 「没有回乡,那他去哪儿了?」 「我正让人从他当年一起进京的考生资料那儿着手调查呢。你就别操心了,这事儿我既然应下了你,断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如今又有了岳父大人的首肯,我就是公然插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裴宣虽然在言昭华面前行为随意,可是言昭华不能否认,他做事还是很靠谱的,至少像这些几十年的陈年旧事,他也能替她去查,至于在她面前,没有人前那么庄重,言昭华倒是觉得没什么,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多面,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树立起一个正面形象,可是若这个形象家里家外都要维持的话,那样戴着面具过一辈子,也太辛苦了。 「谁是你的岳父大人,刚才我是忍着没说,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言昭华故作严肃的去捏裴宣的耳朵,谁知他也不躲,像个孩子似的,任她揪着耳朵不放,脸上还腆笑着,那无赖的样子,让言昭华不禁失笑,在他胸膛上拍了一记,裴宣便煞有其事的弓起了身体,把自己往言昭华的被褥里送,逗得言昭华不禁失笑。 两人在房里又腻歪了好一阵子,裴宣才从‘老地方’离开了长宁候府,如今这府内上下守卫,全都是他安排进来的人,对其他贼子自然是严防谨守,可对于他嘛……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让人家是老大呢。 第三十章 过了十多天以后,宫里赏赐给言昭宁的东西先行送到了长宁候府,是大总管王福全亲自送过来的,言修虽然对言昭宁失望,可是王福全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代天子行令,是个不能得罪的,言修就算心里再多不愿,也得堆着脸上前迎接。 王福全见了言修,眉眼惧笑,上前行礼:「哎哟,劳烦侯爷亲自来迎,咱家可不敢当。」 言修也是客气,抱拳道:「哪里哪里,该是我来说这话,劳烦王公公亲自送来,着手下跑一趟便是。」 「那可不行,如今长宁候府圣宠正眷,贵府的事情,咱家就是再忙也得亲自跑这趟!旁人的情面自可不给,侯爷这儿却是不能的。」 两人一番寒暄,言修将王福全请入了花厅之中,由一个小太监传唱了目录,言昭华和堰伯在院子里清点核对,然后记录入库,言修就请王福全进去喝茶了。 王福全的目光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言昭华身上,对言修说道: 「贵府大小姐可真是能干,怪不得能让恭王世子倾心,一门双姝,全都得了圣眷,侯爷可真是好福气啊!」 言修请王福全喝茶,并不想跟着这只老狐狸的话题走,岔开道: 「王公公尝尝这茶如何?」 王福全低头瞧了瞧手里茶杯的乾坤,只见茶汤浅白,却茶香四溢,喝了一口品尝,眼前一亮,说道:「正宗白茶!还是初茶!好啊!」 评价完之后,王福全就紧跟着又喝了一口,言修见他喜欢,说道: 「我有个门生是浙江人,今年五月的时候,前来拜见我,给我送了这茶,说的时候就说是今年刚采摘的初茶,经过十几道工序炒出来,火候一等,我尝了尝,确实不错,想着公公是安吉人,必然好这口,便一直给公公留着了。」 言修这话客气的不得了,听得王福全心里舒坦极了,爱不释手放下茶杯,对言修拱手道谢: 「多谢侯爷挂念着咱家,这,这,都让咱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些年都在宫里,家乡是一点没回去过,若不是侯爷想着我,我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尝到家乡的好茶了。」 言修摆手:「公公位高权重,手底下孝顺的人多了,哪里在乎这个,我不过是多了些心,勉强让公公入口罢了。」 这王福全从前是秉笔太监,因得圣宠,所以才调职大内,做了大内总管,寻常人在皇上面前说十句话,也抵不上他说一句话的,宫里宫外讨好他的人多了,言修也不会真的觉得,就凭自己这一道茶,就能让王福全千恩万谢。 言昭华将院子里的东西交给了堰伯去弄,进来跟言修禀报,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茶,色泽淡绿,泡出来的茶汤成透黄色,见言修和王福全在说话,便没有打扰,站到言修身后,等他们说完话。 「公公离家多年,思乡之情定然深重,可想过回去看看?」 言修对王福全问道,王福全微微愣了一愣,然后才回道:「哦,家中老父老母早已过世,曾经养育我的叔婶也已作古,我虽怀念家乡之水,可真要回去,却是连个家都没有,在京城待着习惯了,怕是将来放出宫来养老,也得在京城里咯。」 言昭华本就看着那桌上的白茶出神,又听王福全说了这些话,脑子里某种断了的线索突然好像有点能连起来,抬眼看了看王福全,两鬓有些花白,年纪五十上下,太监的生理特质,面皮白净,纵然如今的年纪,也能看出年轻时定然生的不错,但因为龚如泉生的肖似龚姨娘,所以,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相像,可不说别的,单就他姓王,又和龚氏差不多年岁,再加上出身浙江安吉,这一连串的巧合让言昭华不怀疑都难。 可是仅凭这三点,难道就可以确定王福全就是当年和龚氏勾搭的男人吗? 并不能,也许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王福全见言昭华盯着自己看,又是一愣,然后对言昭华拱手说道:「哦,咱家还未恭喜昭华县主,今日送来的是三小姐的份,您的还得再等上一两个月。」 言昭华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幸好王福全没怀疑,顺着他的话说道: 「多谢王公公,为了我的事情,叫您费心了。」 王福全连忙摆手谦道:「哎哟,县主说的哪里话,能替县主做事,可是咱家的福分啊。」 不再说话,言昭华羞怯笑了笑便低下头去,言修和王福全又说了一会儿话,堰伯就收下了所有东西,然后进来复命了。 东西交接齐全,王福全也该离开,言修让人给王福全包了一封一等红封,又将那几罐子白茶包好了送到了王福全的轿子里,这才打发了宫里的一行人。 言修回头看了一眼言昭华,问道:「你今儿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言昭华不知道怎么跟言修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有些累着了。」 言修关切的看着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下面的事情交给堰伯处理就要,你回去休息会儿吧。」 「是,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言昭华跟言修告辞后,依旧若有所思的转身,言修也看出有些问题,但女儿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逼,反正大女儿无论做什么,都是有分寸的,他倒是不必太担心就是了。 言昭华回到房中,准备休息,可是在软榻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看着那个裴宣时常出入的窗户,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希望裴宣出现,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裴宣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挑在大白天就闯进府里来见她的。 可是,王福全的事情,言昭华真的很想快点告诉裴宣知道,若是她出府去找裴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动静会很大,说不准会不会打草惊蛇,所以,她得想一个不惊动任何人,又能把消息传递给裴宣知道的方法…… 言昭华脑中灵光一闪,掀了薄毡就坐了起来,往小书房走去,趴在书案上左思右想,才慎重的写下‘王福全’三个字,将这张纸条折叠好了,放入袖袋之中,然后到梳妆台前,整理好之后,就打开房门出去了,染香在廊下绣鞋底,见言昭华出来,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前来问道:「大小姐,怎么了?是要去哪儿吗?」 言昭华看了看她,将双手拢入袖中,淡淡的说道: 「脑子里有些乱,睡不着,我去花园里走走。」 染香点头,抽了帕子擦手,言昭华对她抬手:「你继续绣吧,我就花园里走走,有事儿我喊你。」 说完这些之后,言昭华就心事重重的走出了青雀居,往花园走去。 言家的花园分内院和外院,内院都是女眷们所在的地方,一般守卫不会进来,只会在外院巡逻,言昭华在内院转了一圈后,来到了出外院的门边,两名一身玄黑的守卫挺直而立,言昭华走过去之后,两人亦是目不斜视,言昭华左右看了看,对其中一个说: 「你们能给我传个信儿给裴宣吗?」 左边那守卫看了看右边的,然后点了点头:「是,世子说过,全听大小姐吩咐。」 言昭华将袖袋中的纸条递给他,那人收下之后,言昭华又不放心的叮嘱: 「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是。」 交代好这件事之后,言昭华才回了内院花园,心里依旧没什么底,因为从来没试过这种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裴宣手中,只要送到了,哪怕裴宣不明白字条的意思,但只要他知道字条是她让人送的,晚上或者方便的时候,肯定也会来找她问。为了不暴、露,所以,言昭华只敢在字条上写了个名字,就算送不到裴宣手中,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将信送走之后,言昭华就一直期盼着裴宣的到来,可是等了两天,裴宣都没有来,这让言昭华不禁怀疑,那字条是不是没有送到裴宣手里,正患得患失,谢家却派人来请她去府里。 第三十一章 原来柳氏和顾氏商量好了给言昭华的添箱,柳氏在原本的基础上,另外又增加了十个铺子和宛平,大兴的几个果园庄子;顾氏的话,给的全都是金银细软类,顾氏也是大手笔,她喜欢金银,直接给了言昭华五百两黄金做添箱礼。 言昭华觉得柳氏和顾氏给的礼实在太重,言昭宁那儿,她记得柳氏只出了牛羊二十,白鹿一对,顾氏似乎也就是两套头面吧,可给言昭华的这些,若是全都换做银子,价值足足是言昭宁那份的上百倍有余。这样明显的偏颇,言昭华是有些担心将来柳氏,顾氏被人拿捏说闲话的。 柳氏却一锤定音:「好了好了,别说了,东西我和你舅母都是商量过的,按照你县主的规制,稍稍丰厚了一点点,这是我和你舅母疼爱你,旁的人能说什么?你就别担心这个了,我们总不会做没有分寸的事情。」 顾氏接话头:「就是的,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想的事情倒是比我们都多,说实话,舅母这是只有这么大的本事,若是本事再大些,还想多给你些呢,你救了三哥儿的命,若不是你早早的发现那毒物,我的三哥儿只怕……」 言昭华见顾氏颇有感触,上前牵手,顾氏拍拍言昭华的手背,说道:「所以,好孩子,这些添箱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的。你要想啊,将来我不仅仅是你的舅母,你嫁的是我表姑姑家,咱们亲上加亲,你就是我的女儿,和柔姐儿她们是一样的。柔姐儿的添箱,我也出了五百两金,将来元姐儿也是这个数,你就收下,别推辞了。」 「可是……」言昭华是知道柳氏和顾氏要给她添箱的,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一时反应不过来,可柳氏和顾氏坚持,她就只能收下,暗自想着,等元姐儿成亲的时候,一定多给些姐妹份礼才行。 从擎苍院出来,言昭华就给元姐儿喊去了湖边的花园里玩儿,这湖心花园比较偏,但景致却十分不错,周围全是湖水包围,只留一条九曲回廊蜿蜒而出,亭子里除了谢馨元,谢馨悦,言昭宁,言昭宁被赐婚之后,言修就再也没有理由禁足她了,因此她又恢复到从前的自由。 看见言昭华过来,言昭宁勾唇问道: 「外祖母和舅母这是喊姐姐去给添箱了吧?怎么样,外祖母留了什么好东西给姐姐啊?」 言昭宁自从那之后,对言昭华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言昭华懒得理她,只转头对元姐儿问了一句:「这些天柔姐儿可回来过?她在张家咱们什么时候也过去瞧瞧她,总要让她招待咱们吃一顿饭的。」 谢馨元听言昭华说起谢馨柔,眼前一亮,说道: 「敢情好,我想去了好几回,可我娘就是不让,说姐姐是新亲什么的,我都想死她了呢。」 元姐儿从前和柔姐儿的关系最好,柔姐儿出嫁之后,她在府里自然会感觉到寂寞什么的。 言昭华不理言昭宁,言昭宁白了她一眼,就坐到旁边去看湖里的鱼去了,不参与她们话题的样子,言昭华对元姐儿说道:「你也是笨,干嘛非说去找你姐姐玩儿?不能说找盈盈去吗?到了张家,还怕见不着你姐姐?」 元姐儿和言昭华交流了个目光,元姐儿就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大表姐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谢馨悦跟着说道:「从前你就跟着大姐,大姐嫁了,你没人跟了,自己又不动脑子,当然想不到了。」 谢馨元不服,跟谢馨悦追打着理论去,两个小姑娘跑着跳着,开心的很,言昭华不跟她们闹,转过身去,兀自倒了一杯茶,正要喝,就听见元姐儿叫了一声:「哎呀!你干什么呀?」 言昭华端着茶杯转过去看怎么回事,就见悦姐儿被撞得倒在了地上,手肘似乎撞了地面,疼的眼睛都红了,元姐儿扶着她对那个撞她的人叫嚣,而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府里喝的醉眼熏熏的龚如泉。 言昭华过去扶起了悦姐儿,将她和元姐儿护在身后,不着痕迹往旁边退了退,瞪着龚如泉,冷道:「你干什么?」 龚如泉醉眼朦胧,显然就是一副喝高的样子,将言昭华上下打量了几眼,抬足就想过去,只听言昭华厉声说道:「你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让你打断你的腿!」 龚如泉虽然醉了,可似乎神智还有点清醒,认出了言昭华,他上回差点就得手了,可却让她给跑了,并且附赠给他一个很深刻的教训,言昭华是言修的宝贝女儿,如今又封了县主,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欺负的小姑娘,龚如泉对言昭华的身份有点惧意,撇了撇嘴之后,才将目光落到了言昭宁身上,伸手指了指言昭宁,口齿不太清楚的说道: 「我,不找你!我找她!」 言昭宁不加遮掩的蹙眉喝道:「发什么酒疯,还不给我滚!」 对言昭华有惧意,可不代表龚如泉对言昭宁也有惧意,见言昭宁对自己吆五喝六,当然不爽,借着酒劲,上前就推了一下言昭宁,言昭宁幸好是站在亭子柱子前,给推得撞到了柱子上,若非如此,说不定就给他推到湖里去了呢,揉着肩膀对龚如泉骂道: 「你敢推我!你是什么狗屁东西,居然敢推我!仗着龚氏疼你,你还真就无法无天了不成?你怕言昭华打断你的腿,你就不怕我让人打断你的腿吗?」 龚如泉本来就醉醺醺的,被言昭宁这么一骂,还真就没和她客气,伸手就要去打言昭宁的耳光,言昭宁却先发制人,抬脚就踢在龚如泉的下身上,惊呆了亭子里的一众姑娘,包括言昭华都没想到言昭宁居然这么……泼辣。 被踢了一脚,龚如泉整个人都跪了下去,两手按在双腿间,脸上表情痛苦,伸手还想去抓言昭宁,言昭宁吓得跑到边上,大叫起来: 「来人呐!给我来人呐!」 因为是湖心亭,园子里的婆子丫鬟们过了一会儿才跑过来,看见蜷在地上打滚的龚如泉,也是愣住了,纷纷交头接耳,都不知道龚如泉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言昭华也觉得龚如泉 出现的太蹊跷,怎么好端端的喝酒喝到湖心亭来了?但情况紧急,架不住她犹豫,就对婆子们吩咐道: 「愣着干什么,绑起来送到擎苍院去,我多年前就管过一回,今天再管一回也没什么,早说过,这种外男不能留在内宅中,如今居然还敢对宁姑娘动手,送去擎苍院,请老夫人做主,顺便去将龚姨娘也请过来,瞧瞧她的好弟弟干的什么事。」 不管龚如泉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找,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按照正常的程序走下去才行。 几个婆子将不住挣扎的龚如泉给擒住,不顾他的挣扎,就拖着往擎苍院走去了,言昭宁看了一眼言昭华,冷声说道:「哼,好大的威风,他想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过来制止?」 元姐儿从言昭华身后走出来,对言昭宁说道:「宁姐儿,你怎么这样对大表姐说话!」 言昭宁和元姐儿自从长大之后,两人就没什么交流了,感情不复,言昭宁对她说话自然也没几句好听的。 「我跟你说话了吗?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等着我给他打了,你们再来显示你们的小姐威风是不是?」 谢馨元从来没想过宁姐儿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也是愣住了,她想着,自己和宁姐儿不管怎么样,小时候的关系还不错,都不至于让她这么恨自己,要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来离间姐妹情分做什么呢。 心里觉得不服气,还想和言昭宁理论,却被言昭华给制止,将她拉到身后,对言昭宁说道: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别在这里跟我们撒泼。有能耐的跟我们去擎苍院,当着你姨娘外祖母的面,把他怎么欺负你,我们怎么看你笑话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第三十二章 说完这句话之后,言昭华就拉着谢馨元和胳膊有些受伤的谢馨悦跟着婆子往擎苍院走去。 擎苍院里通传之后,就让婆子们把龚如泉押到了院子里。柳氏和顾氏都在,出门站到廊下,言昭华等姑娘们去廊下与她们汇合,行礼。 「怎么了,这是?怎么把他给押过来了?」 谢馨元扯着谢馨悦上前告状,指着谢馨悦受伤的手肘说道:「我们在湖心亭里玩儿,他就突然跑了过去,吓了我和悦姐儿一跳,悦姐儿都摔了,手肘蹭坏了好大一块皮。」 顾氏让谢馨悦过去给她看看伤口,果然手遮的下面,衣服上都染了些血,赶忙唤来嬷嬷:「带姑娘下去包扎,别碰着水。」 谢馨悦就被嬷嬷带了进去。顾氏看了看其他三个姑娘,见她们都没什么事,又看见龚如泉脸色涨红,给婆子押着,双腿却不自然的夹在一起,问道:「他那是怎么了?」 谢馨元回道:「他,他自找的。想打宁姐儿,给,给宁姐儿踢的。」 踢在了那种地方……柳氏和顾氏对看一眼,言昭华上前说道: 「外祖母,我从前就说过,外男不能留在内院,就算他是龚姨娘的弟弟又如何,今日外祖母和舅母都在,就算外祖父说我多管闲事,这件事我也觉得我要再管一次了。」 院子里正热闹,龚姨娘就过来了,言昭华看着她焦急的神态,果然又一次印证了,龚氏对龚如泉的感情,绝对不是一个姐姐对弟弟的感情,婆子不过去传了个话,说龚如泉给带到擎苍院来了,她居然连居家衣裳都不换,拖拉着一双室内穿的绣花鞋救过来了,按照规矩,妾侍来主母院里,首要的一条就是衣冠整齐,在担心龚如泉的安危上面,龚氏将身为妾侍最基本的规则都忘记了。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快放开,快放开他!」 龚姨娘看见龚如泉受苦,心疼的不得了,上前就去拉扯婆子的手,将龚如泉护到身边,看他面色尴尬,双腿间不住扭动,龚姨娘变了表情,问道: 「怎么了,这是?这些狗奴才还敢对你动手?谁打的你?」 说着就想帮龚如泉看看,龚如泉这把年纪了,哪里就能叫龚氏碰到,不耐烦的推开了龚氏,说道:「哎呀,还能是谁,不就是言昭宁吗?你的好外孙女。」 龚氏脸色又是一变,这才看见廊下站着的柳氏她们,她扫了一眼略微有点愧疚的言昭宁,来到柳氏面前,给柳氏行礼: 「老夫人,这泉儿又怎么惹着您了,您这三天两头就寻我们姐弟的晦气,这是做什么呀!泉儿可是国公亲自许可在府里行走的,老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当可直接与国公说去,何必私下里这样折腾呢?」 龚氏对柳氏说的这些话,就有点不客气了,柳氏睨视着她,冷道: 「曾几何时,我在府里居然连折腾的权利都没有了?」 见柳氏表情冷硬,龚氏到底没敢太过放肆,折中一笑:「不是,我就觉得老夫人要是看我或者泉哥儿不顺眼,直接跟国公说了便是,何必做这种手脚,劳师动众呢。只要国公说一句,我姓龚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言,收拾包袱就走。」 柳氏见她三句话不离国公,用谢国章来压她,正要发怒,却被言昭华截断了话头,对龚氏说道: 「龚姨娘,你张口闭口就是国公,怎的这府中只有国公的话你要听,国公夫人的话就不用听了,是吗?敢问你是什么人?一个玩意儿样的物件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信不信,国公夫人若是现在把你打出去,国公回来,照样不能说什么?」 言昭华从回廊的台阶缓缓走下,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场,龚姨娘竟不知,这个从前总是笑眯眯的柔弱小姑娘,如今居然已经生根蹿高,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可怜了。 只恨谢岚死的早,要不然哪里还有你这丫头说话得意的份!龚氏暗自咬牙,目光却是瞥了一眼柳氏,她当然不会忘记,谢岚的死,和柳氏脱不开干系!她一直就在等机会,总要让柳氏付出代价才行。而国公谢国章就是她手里的筹码,只要控制住了谢国章,柳氏就有的气受! 「哼,言大小姐好大的本事,居然能到谢家来当家做主来了。」这是讽刺言昭华插手谢家的事情。 言昭华今非昔比,自然不会怕她,勾唇笑道:「说句公道话而已,龚姨娘别把自己心里的愿望加到别人身上,就好像别人也和你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挤掉主母,当家做主似的。」 「你……」 龚姨娘被言昭华的话说的哑口无言,言昭华不等她反驳,接着说道: 「我说的公道话,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谁来听,都是一个道理,国公就算允了你弟弟在府里行走,可是允他喝的醉醺醺,在府里行走吗?我记得谢家的家规里就有一条,若无宴席,禁止白日饮酒,这规矩定了自然就是要遵守的,哪里能因为他是龚姨娘的弟弟就罔顾这规矩呢?更别说,他还要再加上一条,白日饮酒,醉酒闯入女眷所在花园,意图惊吓女眷。这两桩罪名,就是国公回来,也得要给个明确的处置方法出来吧,总不能府里的规矩为了龚姨娘姐弟破了,这今后要府里其他人如何遵守啊?外祖母,您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对!谢家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龚氏你也是国公府的老人儿了,就连一个外姓的姑娘都知道的事情,你怎的就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怎的又没有告知你那弟弟?国公允他在府内行走已经是对你的厚爱,可你却恃宠而骄,惯得弟弟没有分寸,三番两次坏了规矩,我若不惩治,今后还如何管家?」 柳氏自然是站在言昭华那一边说话的,就算龚如泉没犯错,她都不会放过他,何况经由言昭华提醒,她才发现龚如泉确实有问题。 「来人呐,给我绑起来,重打三十大板。」 柳氏一点不含糊,对桂嬷嬷这般下命令道,桂嬷嬷自然遵命,喊了人来,就要去绑龚如泉,龚氏见状,哪里能放手,把龚如泉护在身后,大声叫道: 「谁敢!只要有我在一日,谁都别想动他!红参,红参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国公,请国公过来,有人要在这里杀人害命了,她是要了我的命啊!去告诉国公,我就要给打死在这里了!」 这回龚氏学聪明了,让红参在擎苍院外面等着,她这一招呼,红参可不就能刺溜跑去跟谢国章告状了嘛。 柳氏本来就不怕谢国章,只是懒得和他计较,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容忍龚氏在她头上撒泼,一个眼神,桂嬷嬷就喊来了四五个高壮的婆子,一人押住了龚氏不让她插手,另外四个,将龚如泉手脚抬起,绑到了刑台之上,两人按住他的背和脚,两人一人一根棍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上下轮流打了起来,一时间,龚氏的尖叫声,龚如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传遍了整个擎苍院。 言昭华看了一眼柳氏,总觉得今日处置起龚如泉来,柳氏特别干脆,以前多少都会给龚姨娘一点点面子,就是要打,也会先把道理说明白了再打,可是今天……从龚如泉喝醉酒去湖心亭闹事开始,言昭华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开展着。 谢国章听红参说柳氏要打龚氏,放下美婢刚端来的美酒就赶了过来。 垂花门前怒吼一声,擎苍院里的人就听到了,知道国公来了,桂嬷嬷来到柳氏身边,对柳氏请示两句:「老夫人,还继续打吗?国公来了。」 柳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声说道:「继续打!不许停!」 有了柳氏的命令,桂嬷嬷还犹豫什么,一个手令下去,打人的婆子看见了,打的更加大力了。 第三十三章 龚氏也听见谢国章的声音,脚下一个用力,就挣脱开了押住她的婆子,往龚如泉被打的地方冲过去,自己跑到那婆子的棍子底下,硬生生的替龚如泉挨了一棍,顿时哀嚎出声。 谢国章一进门就看见龚氏挨了一棍子,顿时火冒三丈,大步流星走到行刑的婆子身旁,一抬脚,就把那个打龚姨娘的婆子给踹翻在地上,另一个婆子还想继续打龚如泉,被谢国章一个眼神给吓退了,扶起了龚姨娘,谢国章一点没客气,走到柳氏面前,对着柳氏就抬手打了一巴掌。 言昭华和顾氏吓坏了,赶忙站到中间去,顾氏扶着柳氏不敢说话,言昭华却是敢说的:「外祖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居然这样对外祖母,你就不怕天下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宠妾灭妻吗?」 谢国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柳氏,只见柳氏一手捂着脸颊,一双眼睛冰冷冷的剜着自己,谢国章也有些慌了,心虚的看着柳氏,放下手,干咳一声,又瞪了一眼言昭华,厉声说道: 「我跟你说几回?你是什么身份,为何总是想着插手我谢家的事?今日之事,不用多说,肯定又是你这个丫头挑拨是非吧,给我回去,今后别来谢家了,这里不欢迎你!」 言昭华冷哼,丝毫不惧:「外祖说的话真是是非不分,你如何就断定今日是我挑拨是非?你宠爱龚姨娘,也不能颠倒是非啊。明明就是她弟弟做错了事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外祖母动手,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世家里的规矩,我竟不知,在外祖心中,居然是妾侍大过主母吗?」 「胡说八道什么!不知所谓!」 谢国章被言昭华的话说的耳朵根子发热,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不敢去看柳氏此刻的眼神,只能色厉内荏,粗声对龚姨娘问道: 「还愣着干什么,都是因为你!过来给主母跪下。」 龚氏也是一愣,言昭华和顾氏对视一眼,两人都对谢国章感到无语了,龚氏倒是没说什么,谢国章让她过来跪下,她也就挣扎着爬过来,跪到了谢国章的脚下,对柳氏磕头,软声说道:「主母恕罪,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给您跪下,求您原谅。」 龚氏知道,越是顺从,越是能激起谢国章的爱护,因此不管谢国章怎么样,她都会顺着他的要求去做。 谢国章看着龚氏,果然在她磕完了头,就把她扶起来,侧着身子对柳氏说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成天府里被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都散了吧。」 说完就想大事化小,让人把龚氏和龚如泉带走,柳氏的声音,冷静传来: 「我看今天谁敢把人带走!」 谢国章回头,就看见柳氏面无表情从回廊的石阶上走下,目不斜视盯着自己,谢国章赶忙避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龚氏之后,才回头去面对柳氏,说道:「你还想如何?这府里,我还说不上话了?」 柳氏心平气和,丝毫没有被谢国章那一巴掌乱了章法:「国公还真就说不上话,这些无论怎么样,都是后宅之事,后宅里的事情,都是女人家的事情,国公要管,没道理。除非国公现在就把我这个国公夫人给休了,否则的话,今日龚氏和她那个弟弟,我是处置定了。怎么样,国公,要不要写休书啊?」 柳氏居然主动提出要休书……这些不禁是谢国章,就连言昭华和顾氏都惊呆了,言昭华想上前说话,却被顾氏拦住了,对言昭华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能去。 谢国章自然没想到柳氏敢这么说,一贯的逼迫口吻,就好像他只要不同意,那他就是孬种,可事实上,他确实不敢同意,沉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就非要与我作对不成?」 若是他敢休,早在几十年前就休了,可就是因为他不敢,所以才到今日。在他看来,柳氏这辈子就从来没有看得起他过,一向高高在上,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向不喜欢给他面子。 「我不是要与国公作对,只是在行使自己国公夫人的权利,龚氏身为姨娘,本就享受了不该一个姨娘享受的一切,若她安分守己,好好伺候国公那便罢了,不过是些打发人的玩意儿,谁还会跟个玩意儿去计较什么呢?只是今日她胞弟在府中饮酒滋事,闯入园中与姑娘们发生争执,这种恶行,难道我还要看在一个玩意儿的面子上,包庇他吗?国公既然来了,那咱们就把事情说开了,龚如泉今日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龚氏督管不利,也要受罚,国公若是愿意,就留下看他们被罚,国公若是不愿,就离开擎苍院,到前院等着去,我处置完了人,自会派人去跟国公禀告的。」 柳氏逻辑分明,对谢国章说出这番话来,谢国章气得耳朵都涨红了,指着柳氏说道: 「你休想!只要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动秀儿!」 秀儿是龚姨娘的闺名,柳氏一声冷笑:「既然国公说什么都要保她,那好吧,我便给国公一个面子,龚姨娘你带走,龚如泉留下,三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 柳氏看向了龚姨娘,眼神犀利,果然龚姨娘当场就叫道:「不行,打我可以,不能打泉哥儿。国公,秀儿没求过您几回,可是泉哥儿不能打,她是妾身唯一的弟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让妾身今后还拿什么脸面去见泉下老父老母,国公,你就可怜可怜妾身吧。」 谢国章左右为难,看了一眼龚如泉,又看了看跪地不起的龚姨娘,对柳氏说道:「你这叫给我面子吗?要放就都放了!我既然说了要保他们,那就断不能对他们食言!你若是存心与我作对,别以为我不敢休你!」 柳氏勾唇冷哼:「我已经自请休弃了,国公以为我是随口说说的吗?来人啊!拿纸笔过来!」 一声令下,桂嬷嬷就真的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柳氏将毛笔蘸了墨,递到了谢国章面前,托盘上有一张空白的宣纸,就等着谢国章下笔落款,谢国章看着咄咄逼人的柳氏,龚氏瞧到这里,也不禁伸手抱住了国公的胳膊,假惺惺的说道: 「国公三思啊!国公夫人虽说从未将国公放在眼里,可是她到底与国公结发多年,今日之事,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领罚,就只求国公和夫人,放过泉哥儿,国公夫人也不必再用这样的激将法来威胁国公了,我认罪就是了。」 她这劝法,谁还听不出来其心不正啊,她是巴不得现在就把谢国章激的给柳氏写下休书呢。 幸好谢国章还不算太糊涂,听了龚氏的话之后,一抬手就把桂嬷嬷手里的托盘给掀翻在了地上。 「你当真要为了这些小事逼我至此吗?」谢国章对柳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柳氏态度坚定:「这些对国公而言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大事,我嫁入国公府已有三十年,替你操持家务,养儿养女,自问对谢家无所愧疚,国公今日为了一个妾侍,便要与我决裂,到底是国公你逼我,还是我逼你?我不过是给你心爱的女人腾出位置,这是逼你吗?今日话说到这个地步,国公若是再不下决心,今后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谢国章哪里会不知道休妻的严重性,所以他才不会轻易去做,甚至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动过休妻的念头,柳氏再强势,再可恶,可她撑起了国公府内外事宜,这些功绩,谢国章不是不知道,他宠爱龚氏,一开始只是想给柳氏点颜色看看,让她看看其他女人是怎么温柔似水的,没想到一宠就是这么多年,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换了不少,可他唯独放不下龚氏。 第三十四章 若是柳氏的态度能稍微软和一些,谢国章可能还不会这样反叛她,可柳氏事事拿规矩说事儿,哪怕他是国公,有些时候,都不给他脸面,这让谢国章对她很是反感。 顾氏哭着跑到柳氏和谢国章之间,跪下哀求:「父亲,母亲,此事万万不可啊。世子如今还在淮海御敌,府中可不能出这样的大事啊。」淮海出现海贼,谢渊奉命与骠骑将军一同前往镇压,顾氏当然害怕在谢渊不在府里的时候,闹出不可开交的大事来。 谢国章看了一眼顾氏,又将目光落到了不为所动的柳氏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别说什么机会不机会,这句话我同样告诉你,你用这种方法威胁我,没有用,我才是定国公府的国公,这个家里,我说了算!我让谁做国公夫人,就是谁做,我让谁做世子,就是谁做,旁人谁敢有异议?」 柳氏呼出一口气,亲自弯下身子,将地上的纸笔捡了起来,用裙摆将笔尖上的灰尘擦掉,然后重新蘸墨,递到了谢国章的手里,谢国章心中气得简直想要爆炸,他从柳氏的眼中看出了嘲讽,看出了对他的轻视,是了,柳氏从来就没有看得起他过,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她自诩出身高贵,觉得这个丈夫百无一用,从来都是傲慢冷淡的。 接过柳氏手里的笔,捡起了地上的宣纸,对一旁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便跑过来,背对谢国章,弯下了腰,谢国章将纸放在小厮背上,提笔写下了几行字,龚氏跪在地上,心头扑通扑通的跳,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盼了一辈子的事情,居然毫无示警的就发生了。 她多希望谢国章能休了国公夫人,多希望自己顶替柳氏的位置,多希望能够把柳氏踩在脚底下,多希望从柳氏身上讨回她这些年低人一等时受的委屈。 老天可真是帮忙,她没想到,柳氏躲过了自己那么多回的算计,最后却毁在她自己手上了,龚氏心如擂鼓,有一种美梦就要成真的兴奋,竭力压住了想要跳起来欢呼的冲动。 原以为这个愿望实现已经是老天开眼,可是谢国章写好了休书以后,又说了一句话,直接把龚氏送到了天堂。 「从今往后,柳氏再不是定国公府主母,龚姨娘替之!」 这句话,就是说柳氏休书成立,龚氏顶替柳氏,成为下一任国公夫人。谢国章不仅休了柳氏,居然还要把龚氏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抬做国公夫人。 龚氏和在场所有人一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连爬带攀,来到谢国章面前,激动的嘴角和眉心都忍不住抽动:「谢,谢国公提拔,谢国公提拔。」 从前她再怎么保证自己对国公夫人的位置没有兴趣,那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罢了,可是真当事情来临,龚氏若是不敢接,若是推辞,那就真是个笑话了。一心求财的人,面对金银财宝不可能不动心,一心求扶正的妾,面对唾手可得正室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她不敢像往常一样对恩赏假意推辞,因为她真的害怕,自己一推辞,就真的把这个期盼了一辈子的位置给推辞出去了。 言昭华走到柳氏身旁,拳头捏紧,正要发声,却收到柳氏递来的一记目光,目光中带着警告,言昭华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再上前,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柳氏身后。谢馨元不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情况严重,跪到不住饮泣的顾氏身后,心惊胆战。 柳氏拿着谢国章的休书,嘴角溢出冷笑来,谢国章想在柳氏脸上看见惊慌,看见悔恨,因为他料定柳氏只是拿这件事情威胁他,不是真的要那封休书,他等着柳氏给他跪下磕头求饶,可事实上,柳氏只是很平静的将休书收入了袖中,对谢国章说道: 「从今往后,咱们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说完就要转身,却被有些方寸大乱的谢国章喊住: 「你可别后悔!你不是国公夫人,那你的儿子,也不可能是世子!」 谢国章转而又用儿子谢渊的世子之位来威胁柳氏,这是他对柳氏的最后底牌,柳氏可以不顾自己,但她不会不顾自己的儿子,世子虽然是袭爵之人,可也并非不能更换的。 龚氏只觉得今日她的好运真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滔天的好运气扑面而来,暗自祈祷柳氏不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因为就连龚氏都看得出来,谢国章休柳氏,抬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若是柳氏为了谢渊软下来,那这件事很可能就不成立了。 「不可能就不可能吧。横竖是他没这个命,国公府的世子自然由国公决定,只需上报朝廷,国公就能如愿,抹去谢渊世子的位置,另立新夫人的儿子做世子,我没有任何意见。」 龚氏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感谢柳氏的强硬,她不敢说话,只敢偷偷的盯着谢国章,只见谢国章下颚紧咬,恶狠狠地看着柳氏,良久后,才在鸦雀无声的擎苍院中,沉声响起: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明日便去上书,抹去谢渊世子之位,立谢衡。」 柳氏看了一眼谢国章,又看了一眼快要被幸福砸晕的龚姨娘,勾唇说道:「悉听尊便,我已经不是国公夫人,这些事,国公自不必与我说的。」 说完这些之后,柳氏便欲转身入内,谢国章黔驴技穷,感觉自己就连休妻似乎都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若是柳氏能软和一些,他奚落两句也是会收回休书的,可柳氏的态度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谢国章就像是做错了事,有点后悔,却又不肯跌面子道歉的孩子,被柳氏刺激的越来越生气,指着柳氏的背影叫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国公夫人,那你怎么还有脸待在我国公府上?还不赶紧离开?」 柳氏背影一顿,猛地转过身来,就像是终于等到谢国章说这句话般: 「好!国公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若再留下,便是恬不知耻了,桂嬷嬷,喊账房过来,将我的嫁妆尽数盘点而出,还请国公另派账房与我的人对账,我绝不取走国公府一分一毫,一针一线。」 桂嬷嬷看了一眼谢国章之后,便领命下去,谢国章看着态度坚决的柳氏,怒不可遏:「你真的是疯了!我告诉你,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后你休想再入我国公府的大门一步!」 柳氏不甘示弱:「国公府门第高贵,岂是我这等妇人可以高攀的,国公放心好了,从此以后,我再不会踏入一步。」转身对哭的不成样子的顾氏说道:「哭什么哭,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你哭有什么用?国公已经决定与我们脱离关系,谢渊不再是世子,你们便与我一同出门去吧,留在这里,也是挡了旁人高升的路,凭的叫人厌恶。」 龚姨娘从地上站起来,眼睛连眨都不干眨,不敢错过眼前的任何画面,不想错过这一幕她日夜期盼了几十年的场景,柳氏就这么被自己给作死了!若是早几天有人这样告诉龚氏,那龚氏一定会觉得那人脑子坏掉了,可是今天她却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一场突如其来的猛烈变故,让那些押着龚如泉打的婆子们始料未及,自然不敢再对龚如泉动手了,龚如泉弓着身子来到龚氏身后,偷偷撞了撞强忍笑容的龚氏,龚氏瞪了他一眼,警告他这个时候不能出声。 第三十五章 谢馨元扶着顾氏站起身来,六神无主的看了看言昭华,言昭华的目光则一眨不眨的盯着柳氏,她总觉得今日之事绝非柳氏表现出来的偶然,绝对不是被逼之后的临时起意,这是预谋,柳氏这是预谋让谢国章给她写休书,柳氏嫁给谢国章三十年,她对谢国章了如指掌,知道怎么样会彻底激怒他,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他有什么样的反应,柳氏的心思,绝对不是谢国章可以比拟的,柳氏根本是在抽身,她一定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才要带着孩子们一起离开定国公府,言昭华相信,只要柳氏继续这样逼迫谢国章,谢国章完全做得出来,上书朝廷休夫人,改世子的事情,可让言昭华不能理解的是,柳氏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谢国章做了什么可能会牵连整个国公府的事情吗? 谢国章简直气得简直要发疯,一心想要镇压住柳氏,看了一眼龚氏之后,谢国章像是故意一般,朗声对院中所有人说道:「从今往后,柳氏再不是我定国公府的人,龚姨娘抬做夫人,还不过来见过夫人。」 谢国章一声令下,龚氏与有荣焉,整张脸上都露出了光彩,昂着头等待众人的拜见,可除了谢国章带过来的几个小厮和护卫,擎苍院伺候的诸人,别说跪了,就连一动都没有动,院子里尴尬极了,言昭华已经和谢馨元一同扶着顾氏入内去了,自然不会响应谢国章在院子里发疯的行径。 桂嬷嬷走出回廊,对谢国章说道:「擎苍院都是我家娘子的陪房,陪嫁,国公既然给了我家娘子休书,那咱们这里的人便再与国公府没有关联,国公要讨新夫人欢心,咱们只怕是帮不上忙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谢国章反应,桂嬷嬷又跟院中擎苍院众人说道:「全都进来帮着盘点,库房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等账房一来,就开始核对,核对好了,咱们就都收拾收拾包袱,跟着娘子离去吧,别占了国公府的地方,回头碍着新夫人的眼。」 桂嬷嬷一口一句讽刺,听得谢国章咬牙切齿,龚氏从前最看不惯桂嬷嬷了,明明是个奴婢,可却偏偏把自己当个老夫人似的,见了她们这些妾侍,鼻孔都是朝天看的,从前龚氏不敢得罪她,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就连她的主子柳氏,都像个落水狗一样,别说这些狗奴婢了。 上前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既然桂嬷嬷称我为一声新夫人,那我倒是要说说清楚的,国公府账房的东西,可不是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的拿走国公府的东西?别想在我面前搞什么花样,国公和我断不会让人欺骗了去。若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只怕你们连这国公府都出不去吧。」 桂嬷嬷也不示弱,冷哼一声:「新夫人放心好了,国公府不是小门小户,每一笔帐都有出处,每一件东西都有记录,若是新夫人不放心,自可派人来看着,咱们娘子既然承诺了不拿国公府一针一线,一分一毫,那就不怕人查,不怕人看,就怕新夫人出身太低,才疏学浅,不懂管账,被下面的人三言两语蒙蔽了,回头再拖累了国公,到时候可不要怪谁哟。」 一番话既讽刺了龚氏出身低,没文化,又冷嘲热讽她没能力管家,龚氏气得不行,看了一眼谢国章,只见谢国章的脸色也不好,将自己贴上谢国章,搂住他的胳膊,依旧用从前姨娘的方式撒娇道: 「国公,你看看她,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谢国章还没开口,桂嬷嬷就又说了:「新夫人这话说的,咱们都是敬重国公的,只不过如今咱们算是两家人,总不能要求我跟个奴婢似的,见了你这还没正名的夫人还得跪下请安吧?等国公去给您请了诰命,宴请众府来贺之后,奴婢要是在外头遇见了你,一定会给你请安的,只是现在嘛……毕竟休书可以当时生效,可再娶夫人就是大事了,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 龚如泉心里憋着气,对桂嬷嬷叫嚣道:「你个满嘴胡吠的老妪婆,都给人赶出家门了,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等你出了这个家门,我让人弄死你们!」 居然敢打他,龚如泉心里已经算计好了,等到柳氏她们出了国公府之后,一定要找些地痞去将这些曾经狗眼看他的老女人们收拾一顿,让她们后悔得罪了他才行。 谢国章冷眼往旁边瞪了一眼,龚氏就偷偷的撞了撞,对龚如泉警告的摇了摇头,龚如泉才摸摸鼻子,硬生生的憋下了满肚子的浑话。 桂嬷嬷被龚如泉的威胁给逗笑了,她在柳氏身边伺候几十年,从柳氏嫁进定国公府开始,就替柳氏觉得不平,直到这一刻,桂嬷嬷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对龚如泉说道: 「好哇,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女人就等着你的人来,我们衡阳柳家还真不怕!」 谢国章听桂嬷嬷提起了衡阳柳家,眉心一蹙,想起自己休妻的事情,被柳家知道了,定是要掀起一阵风波的,柳家是簪缨世家,锦江王一脉,朝中人脉通天,他当时还只是定国公府的世子,能娶到柳家的嫡女,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谢国章早就忘记了当年的艰难,忘记了柳家对自己的帮助。 突然有点醒悟,他和柳氏的关系,不是普通家庭中丈夫和妻子的关系,他们俩牵着两个家族,结合在一起是政治联姻,他单方面破坏,那就是等同给了柳家疯狂报复的理由,虽然谢国章也知道,柳家书香门第,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来,可是这绝对会是一根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扎进他心里的刺! 柳氏是柳家的嫡长女,知书达理,容貌妍丽,就是因为她个性太强,谢国章才从一开始的喜爱,变成了如今的厌恶,他从来不会觉得是自己没用,只会觉得是柳氏不给他面子,其他方面,这么多年,柳氏把谢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因为衡阳柳家的名望在,定国公府有这样一个主母,也是与有荣焉的,谢国章转头看了一眼龚氏,这个从教坊中走出来的女人,真的能顶替柳氏,做定国公夫人吗?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出身,真的能带的出去吗? 这个念头只不过一瞬间在谢国章的脑中回转,当即又给气愤给冲淡了,龚氏正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她才不敢对自己横眉怒目,一切都能被他掌控,并且又给他生下了四个孩子,柳氏不过生了两个,论情分的话,龚氏还多些呢。 「你个刁奴,我真恨当年怎么没收拾掉你们!」 柳氏身边的忠仆太多,若是柳氏身边心腹少一点,出身低一点,她就不会这么嚣张,不会一辈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龚氏见谢国章替自己说话,跟龚如泉交流了个得意的眼神,龚如泉也是,看见国公这么给面子,看来龚氏说的对,她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谢国章了,这样的话,龚如泉还怕什么? 往前一步,指着桂嬷嬷叫道:「就是,一群刁奴!都不配给国公和我姐姐提鞋的。」 「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突然一道冷硬的声音只擎苍院外传来,谢国章往门口看去,只见言修携一队人马走入,谢国章脸色自然不好看,他和柳氏怎么闹都是定国公府的事情,可若这件事情被言修知道了,那他就再也没有挽回的理由了,上前去对言修呵斥道: 「你来干什么?看笑话不成?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对于谢国章的呵斥,言修一笑而过,从容淡定的说道:「岳父大人何必如此,小婿哪里惹着您了?」 第三十六章 回廊上的桂嬷嬷立刻开口说道:「侯爷切莫叫错了,国公大人已经给了我家娘子休书,并明日上书,要罢免世子之位,另立龚氏这位新夫人的儿子为世子,发生了如此这般的事情,侯爷还要叫国公岳父大人吗?」 言修倒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走到桂嬷嬷面前,眼神交流片刻,桂嬷嬷递给言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言修就反应过来,回过身对谢国章说道: 「哦,既然如此,那本侯就失礼国公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跟谢国章有牵连,在谢国章和柳氏之间,言修果断的选择了与柳氏站在一边,言修把谢国章最后一点好感全都消磨殆尽,咬牙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好决定,并不想更改,那我就成全你们。收拾好了东西,立刻从我定国公府里滚出去。」 言修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言昭华听见言修的声音,便走到门边,看言修怎么应对,先前在屋里,柳氏已经亲口和她保证了不会有事,还告诉言昭华,过一会儿,言修会过来,显然有些事情,他们是有过商量的,只不过没有告诉言昭华罢了,柳氏的话音落下没多久,言修就真的过来了。 言修来干什么的?言昭华将目光落在跟着言修一同进来的那几个人身上,有两个穿着普通的老农老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看穿着似乎有点像沿边牧民,旁边几个则是言修的护卫,言昭华不懂言修带这两个老农进来是做什么的。 只听言修说道:「国公莫要动怒,我今日前来,原不知府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如今想来,有些事也许是我多此一举了。有些话,我倒是真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说了吧,我怕国公埋怨我多管闲事,可不说吧,我又觉得对不起国公,真是两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啊。」 谢国章瞧着言修,又看了看他带来的两个沿边老农老妇,不知道言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牙呼出一口气,忍着气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故弄什么玄虚?」 言修对谢国章话中‘故弄玄虚’一说感到好笑,对谢国章抱拳说道:「既然国公这么说了,那我便不隐瞒了。这件事,原是我偶然间托人调查的,当时我还是国公的女婿,查出问题之后,便不敢大意,继续追查下去,没想到,还果真让我追查到了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言修边说,边把目光投向了谢国章身后的龚姨娘和龚如泉身上…… 龚氏见言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先是厌恶的瞪了他一眼,心道这言修可真是糊涂,柳氏如今已经被国公休了,他却不知道和柳氏避嫌,上赶着巴结国公爷,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追随了柳氏,真不知道他这个侯爷是怎么做的。 眼睛瞥见言修身后的老农和老妇正疑惑的看着自己,龚姨娘的目光才转过去瞥了他们一眼,上下打量几下后,刚开始还没注意,可以在看见那个老妇右脸颊上的黑痣时,龚姨娘心头忽的一紧,然后眼睛咻的瞪大,紧接着就慌忙避开了目光,连带身子都吓得往旁边转了转,似乎不太想让那对老农夫妇看见她的脸。 言修从龚氏的表情就知道,裴宣的人是找对了,单手虚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对龚氏问道: 「龚姨娘,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龚氏眼神恍惚,咻的瞪向了言修,故作镇定道:「什么认得不认得?两个不知道从哪个地里挖出来的土货,我怎么会认得?」 言修冷哼一声,对那两个老农老妇问道:「那你们呢?可认识她呀?」 老农老妇对看一眼,老妇点头说道:「认识,认识。」 龚氏一听那老妇开口,当即就暴怒,指着老妇说道:「哪里来的老妪婆,胡说八道什么?瞧着谁都说认识,你知道我是谁吗?说错了话,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老农和老妇被她吓得瑟缩了一下,言修上前一步,对龚姨娘说道:「龚姨娘这是干什么,莫不是急着向人承认你心里有鬼吗?若你真不认识他们,又何必这样紧张?还是说,其实你心里已经认出他们,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龚氏神色越发慌张,龚如泉见状,过来助阵龚氏,对言修说道:「侯爷今日是专门来替里面那个女人出气的吗?哼,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的长宁候府,国公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言修盯着龚如泉看了好一会儿,龚氏心虚,被言修看的赶忙将龚如泉拉到了身后,龚如泉见龚氏神色有些不对,心中有些纳闷,却是没敢再说什么。 谢国章不懂言修在故弄什么玄虚,又见龚氏神色不对,冷嗤一声:「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个是什么人?」 言修对那对老夫妇使了个眼色:「你们自己告诉国公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先前说话的老妇上前,拉着老农跪下,虽然低着头,但说话的声音却能令院中所有人都听见,只听她道: 「老奴夫妇是沿边放牧的,二十年前曾在京里做些小本生意,老妇会一门手艺,专替人接生,带做产婆,二十多年前,老妇曾替这位龚小姐接生过一个孩子,龚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外室,说是老爷长久不去,她却与旁人怀了身孕,孩子见不得光,找了我去替她接生,产下一个男孩儿。」 谢国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疑惑的看了看言修,又看了看龚氏,猛地回神:「这龚小姐是谁?」 目光惊愕的看向了面如死灰的龚氏,谢国章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龚氏在外产子……龚氏一开始的确是谢国章的外室,可那阵子柳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跟他的感情还算不错,所以,那一两年他就没去过龚氏那里,也就是说,龚氏与旁人私通怀了孩子,并且把那个孩子给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儿! 龚姨娘像是疯了似的扑向了那个老妇,厉声叫道:「胡说八道!这是污蔑!这是污蔑!你一定是收了别人的钱,故意在这里污蔑我!说,是谁让你来害我?是言侯爷吗?是你吗?」 龚氏没想到刚才还觉得置身天堂,可还没过半日的功夫,就被言修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国公,你不要相信他,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是言修,言修故意找来人冤枉我的!我这几十年来,在府中安分守己,他找不到错漏,就想用二三十年前的事情来混淆视听。」 谢国章对龚氏的澄清有点疑惑,看了看言修,觉得言修为了给柳氏出气,完全可能做出找人冤枉龚氏的事情,一时犹疑,不确定该怎么做。 龚氏冲上前去指着那老农夫妇,恶狠狠地叫嚣道:「来人呐,给我将他们拿下,居然敢诬陷本夫人,乱棍打死!」 龚氏迫不及待行驶她国公夫人的权利,院子里的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从这个还没办手续的国公夫人的话,谁知龚氏的凶恶行径,不仅没有吓退那夫妇,反而让那老妇大声反驳: 「可不是胡说的,当年龚小姐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生产,生产完之后,又给了我们好大一笔银子,让我们离开京城,这些细节,我都可以说出来的。」 龚氏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怒极反笑:「哼,这些算什么?只要调查过我当年住在什么地方,你就可以胡乱说了吧?真是好笑,连我差点都被你们给骗了,什么生产,什么给你们银子,这府里谁不知道,我入国公府之前,生活困苦,哪里来的大笔银子给你们?分明就是胡说八道,蓄意冤枉,污蔑我!你们定是受人指使。说,到底是谁?若是不说的话,我便将你们关押起来,仔细审问,褪掉一层皮之后,总能叫你们开口的。」 第三十七章 那老妇看了一眼言修,见言修并不想站出来替他们说话,那老妇又看了看周围林立的守卫,生怕自己和老头子真的被抓起来拷打,把心一横就站起来说道: 「我,我不是胡说八道。那个孩子是我接生的,六斤七两,屁股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腋下还有一颗黑痣,你当时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把这孩子给你送到你老家去,然后就拿着钱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来。我老头子的姐姐在边城生活,我们拿了钱之后,也守规矩,就去了边城,一直生活到了今天,可不敢有一句瞎话啊。」 那老妇的话有模有样,一点都不像是作假的,谢国章凝眉看着龚氏,想要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龚氏的额头不住有冷汗滴下,随手擦了擦之后,依旧色厉内荏: 「你,是不是说谎,你有什么证据说明你不是说谎的?说替我接生,那孩子呢?孩子去哪儿了?」 龚氏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老妇并不知道当年让她送去的是谁家,可老妇一口就说出了当年的真相的最后一个致命线索: 「虽然龚小姐当年没有告诉我,可是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要对你负责,怕你后来要找我问孩子的下落,所以,当年你让我把孩子送去那户人家之后,我一是为了替你将来留个线索,二来也怕那户人家亏待孩子,就往来打听了好几天,然后才知道,你让我送去的人家,就是你爹你娘家!那个孩子根本就是以你弟弟的名义长大的。」 龚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老妇的话说完之后,大家全都有所悟,把目光投向了这府里,龚氏唯一的弟弟龚如泉身上,龚如泉脸上也是震惊,瞪大了双眼看着龚氏。 谢国章简直气得鼻孔要歪掉了,谁能想到,他刚给柳氏一个下马威,要用龚氏气一下柳氏,可龚氏却又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入府前产子……「贱人!你这个贱人!」 谢国章气极大吼,一把揪过来龚氏就要落下巴掌,龚氏吓得大叫,不住求饶:「国公饶命啊!那婆子冤枉我!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她说的那样啊。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啊!」 龚氏被这一天的大起大落都要弄得疯了,不敢相信自己前一刻才被谢国章抬了正房夫人,还没行礼告示,就给人揭了老底,若是旁的老底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种无法挽回的。龚氏心思转的飞快,这个时候她不能承认,只有一味的否认,自己才有生存的机会。 言修适时站出来说道:「是不是冤枉你,直接扒了他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不是说那孩子有胎记吗?」 转过头问那老妇,那老妇坚定的点头:「是,若是那孩子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出来。」 言修看了一眼谢国章,见他已经被气得两眼发赤,没了主张,言修一挥手,他自己带来的护卫就押着龚如泉,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衣裳给除下,院子里的丫鬟们全都吓得转过了身子,不敢看下去,拉下最后一层亵裤,龚如泉的臀部赫然就是一个鲜红的胎记,这个时候,龚如泉也是傻了,只顾着遮掩自己的私、处,难堪极了,可挡着双腿间的手还是给抬了起来,腋下一颗清晰的痣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言昭华等在屋内的女眷瞧着这一变故也是惊了,言昭华和顾氏原本就在雕花窗前看着院里发生的一切,知道龚如泉臀部的胎记出现,言昭华瞥了一眼就迅速转过了身,与顾氏两相对看。 顾氏的眼睛还红着,刚才柳氏被休她是真的急了,哭了,可是跟着柳氏进来之后,柳氏再三保证不会有事,顾氏才止住了哭,到现在看着龚氏遭受的致命攻击,顾氏是再也哭不出来了,言昭华转身之后,顾氏也不再多看,事情已经明朗且无可辩驳了。 「怪不得我说龚姨娘怎么对龚如泉那么好,完全超过了一个姐姐对弟弟的好了。原来,那根本不是她弟弟,是她儿子啊。」 顾氏这样感慨,言昭华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切,可是没想到言修会这么给力,想起这两日裴宣没理她,言昭华隐隐噘的今日之事和裴宣脱不开干系,定是他派人去沿边寻了这对夫妇回来给言修,然后让言修来演这一场戏,在谢国章面前揭开这件事。 言昭华和顾氏的目光有志一同看向了一旁淡定喝茶的柳氏,看柳氏这表情,对于今天这场变故,应该是早就知情的,言昭华忽然想起龚如泉在府内饮酒冲撞人这件事,会不会也是柳氏故意安排的,毕竟想要在国公府里做些什么小动作,一时半会儿,就算是裴宣也是安排不进来的,但如果柳氏参与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龚如泉是在谢家国公府里饮酒的,饮酒之后,怎么会忽然去了湖心亭那么偏僻的地方找言昭宁?然后理所当然会冲撞,言昭华相信,就算她们不将龚如泉押到擎苍院来,柳氏也会安排其他人将龚如泉押过来的,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啊,柳氏这是要彻底将龚氏除掉了。 可是言昭华不太能理解的是,既然要除掉龚氏,那柳氏又故意要和谢国章闹翻,取得谢国章亲手写的休书是什么意思?若只是单纯的想除掉龚氏,柳氏根本不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啊。看来在言昭华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敲定好了一切计划。裴宣这两天肯定很忙,所以连她传过去的讯息他都兼顾不暇。 院子里的闹剧还在继续,如此铁证如山之下,谢国章哪里还给龚氏狡辩的机会,一个巴掌落在龚氏脸上,把她整个人差点都打飞出去,谢国章咆哮: 「枉我这般对你,你竟是这等贱妇!」 龚氏给打的嘴里出血也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跪着走到谢国章腿前,抱着谢国章的腿,满嘴血的求饶: 「国公,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当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才犯了糊涂啊!国公,看在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国公,求求你,饶了我吧,你不顾我,也要顾几个孩子啊。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吧。国公……」 谢国章一脚揣在龚氏的心口,把她踹离了自己的脚边:「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孩子!我去你个无耻贱妇!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还妄想我饶了你,我,我杀了你!」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无论你给他生了多少个孩子,可只要有一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就会否决你的一切,很显然,谢国章就是这样的男人,他对龚氏的宠爱,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希望用宠爱龚氏来分散来自正妻给他的压力,他觉得只有这个方式可以让强势的妻子难堪,而一直以来,龚氏都是温顺大度,对他千依百顺,虽然他的确对她偏宠一些,可龚氏也从来没有对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样的顺从让谢国章感觉很好,觉得龚氏对自己是真心,情根深种,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可是这种他既定了几十年的印象,一下子就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给崩坏了,这让他怎么可能接受的了呢。 一时失控,从佩剑的守卫身上就抽了一把出来,对着龚氏就要砍下去,龚氏慌忙而逃,谢国章在她身后追着,龚氏吓得变了颜色,发髻松动,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疯婆子,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沉浸在马上就要当上正房夫人的喜悦中,下一刻就给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打回了原形。 谢国章不是跟她耍花腔,是真的想杀她,好几次那剑就贴着她的身子滑过去,谢国章没有手下留情,就算这个女人和她有二十多年的情分,为他生了四个孩子,他也不能原谅她的一次不忠,这不是被背叛的感觉,而是接受不了自己被骗,他不会去追究龚氏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也不想给龚氏任何机会解释,因为在谢国章的心里,龚氏只要做过这件事,那么她就该死! 第三十八章 龚氏慌不择路,跑进了柳氏所在的房间,推开门边的两个小丫鬟,一下子就闯了进去,扑倒在柳氏脚下,大声求饶: 「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国公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龚氏披头散发的样子和街上的疯婆子没有区别,脸上的妆花了,整个人瞬间老了许多,谢国章追了进来,看见柳氏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帽一样,心里越发气愤,当场就把这种气愤继续加注到龚氏的身上,提着剑往龚氏身上刺过来。 龚氏仓皇而逃,见柳氏掩着鼻子对她的遭遇漠不关心,龚氏边跑边在房间里重女眷中寻找生机,顾氏不可能救她,言昭华更加不会,对了,言昭宁! 龚氏环顾一圈后,果断的跑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言昭宁,拉着言昭宁站起来,让自己躲到言昭宁的身后,不住把言昭宁往前面推,大声说道: 「宁姐儿,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的婚事都是我替你出谋划策的,你不能不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 言昭宁差点给谢国章的剑伤到,才不想理会龚氏,一把抓住了龚氏的手腕,大叫道:「你个贱妇给我放开!我才不会救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丑八怪呢!滚开,你给我滚开!」 言昭宁夹在谢国章和龚氏之间,口不择言的叫着,言昭华不禁摇头,龚氏可真是慌不择路了,怎么会想到让言昭宁救她?她好的时候,言昭宁都对她百般嫌弃,尽管刚才谢国章提出要抬龚氏做正妻的时候,言昭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可这并不妨碍,她此刻嫌弃龚氏啊!对言昭宁而言,对她有用的人,她才会好言相对,对她没用的人……就好比现在揪着她不放的龚姨娘,言昭宁可没有那么多耐心。 挣脱了龚姨娘的拉扯,言昭宁干脆把心一横,就把龚氏往谢国章刺来的剑那儿推去,一剑没入龚氏胸腹间。龚氏到死都没料到,自己居然是被亲生的外孙女给送上了鬼门关。 龚姨娘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腹,一把明晃晃的剑自体内破出,剑尖被鲜血染红,良久之后,她才感觉后头有一股甜腥的味道,不能控制的呕出一口鲜血。 谢国章也是没想到龚氏就这样被他刺中,可转念一想她做的恶事,手里的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往前又送了几分,直到戳不进去了才一口气将剑给拔了出来,一时间血溅得满处都是,一屋子的女眷吓得花容失色,谢馨元直接吓得腿软摔倒在地,顾氏和柳氏目瞪口呆,其他婆子婢女吓得四处乱窜,言昭华忍不住捂着嘴,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倒是言昭宁神色如常,还在纠结自己的衣袖给龚氏的血弄脏了似的,龚氏趴到在地上,一双血手不甘心的抓上了言昭宁的绣花鞋,五指关节捏的发白,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最费心的一个孩子,会这样对她。 言昭宁本来就为袖口的血迹苦恼,脚面上又给抓出了个五指印子,当即想也没想,一抬脚就踢开了龚氏的手,再不看她一眼,兀自往旁边退去。 言昭华瞧着不禁摇头,也许龚氏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言昭宁,以至于让她居然对自己这样冷漠,在龚氏的想法中,她那样对待言昭宁,不管怎么样,言昭宁都应该要知道感恩吧,就算不感恩,却也绝对不会是如今这种无情的反应。 可龚氏不知道的是,她从来喂养的就是一只白眼狼,言昭宁对她原就只有轻视,瞧不起她姨娘的身份,无论龚氏做什么,对言昭宁而言都是利用,龚氏就算好好的时候,言昭宁尚且瞧不上她,更别说她被谢国章追杀,眼看就要到手的正房夫人的位置也泡汤了,言昭宁撇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替她挡刀子呢。 龚氏在地上抽搐一会儿,一屋子的女眷吓得都不敢说话,三三两两抱在一起,不敢看她,没片刻的功夫,龚氏就没了气,眼睛瞪着言昭宁的绣花鞋,死不瞑目。 谢国章看着死在自己剑下的龚氏,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染血的剑,重重将剑抛在地上,在这鸦雀无声的厅内发出一声颤动人心的巨响,女眷们全都看着柳氏,想从柳氏那里得到一些启发,这种情况,她们该如何应对。 可是柳氏却鼻眼观心,对于眼前这场杀戮仿佛视若无睹般,甚至手里端着的茶杯都没有颤动半分,谢国章杀了人之后,仍觉得不解气,喘着气走到柳氏面前不远处站定,对柳氏说道: 「这件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柳氏没有说话,而是垂下眼睑,将手里已经凉掉的茶杯递给了桂嬷嬷,然后低头好整以暇的整理自己根本就不乱的衣袖,对谢国章的问题听若未闻,这漠然的态度,不仅没有让谢国章冷静下来,反而又开始将怒火迁怒到柳氏身上,用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对柳氏又道: 「你不理我就是默认了!这么多年来,你就一日一日的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她,是不是?你狠!你可真狠!怎么着,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满意了吗?你的好女婿替你谋划了这么一场戏,为的什么?为的就是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吗?哈哈哈,好啊,我看到了。可那又怎么样呢?」谢国章的神态似乎有点陷入癫狂,猛地转身,眸中射出冷光,继续道:「你已经被我休了,就算你把龚氏推出来,也不能改变这件事。你以为龚氏死了,我就会回心转意?别做梦了,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你让我这样难堪,我怎么可能回心转意。明天!明天我就上奏朝廷,休妻,撤世子,我看你们怎么办,哈哈哈,我看你们能怎么办?」 柳氏默默的盯着谢国章,终于理好了袖子,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站在脚踏上的柳氏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高大,只听她掷地有声的对谢国章的喋喋不休简略回了一句: 「既成事实,谁也不会反悔,这样最好。账房应该在院外候着了,赶紧招进来吧,国公的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再待着了。」 谢国章听柳氏的语气丝毫不见软,闭目凝眉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果断转身,默认了柳氏的说法,休书既然出了,那他就断没有向柳氏要回来的道理,休了就休了,这么多年来,柳氏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谢国章早就想休掉她,让她好好的知道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她到底是依傍着谁过活。 直到现在为止,谢国章依旧坚信,他才是定国公府的顶梁柱,只要有他在,无论国公府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柳氏……不过是他给了她那么多年的权利,让她得以享受老夫人的待遇至今罢了,她想作死,谢国章没理由拦着啊,倒要看看休妻撤子之后,她柳氏还有什么资本骄傲的,一个被人抛弃的下堂妇,这把年纪了,就是想再嫁也不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今日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 谢国章心里打着这种让柳氏后悔的算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院子里,言修已经将龚如泉擒住,看见谢国章手上,衣服上全是血走出来,院子里的人差不多也能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事,言修往屋里瞥了一眼,确定没发生什么骚乱,这才上前对谢国章问道: 「国公,这小子怎么办?」 谢国章扫了一眼吓得面色煞白,仍旧云里雾里的龚如泉,冷哼一声:「能怎么办,留着过年啊?杀了吧。跟那个女人一起丢出去埋了,也不枉她那么护着了。」 第三十九章 龚如泉听谢国章这样说,便知道龚氏必然已经遭到了毒手,接下来谢国章就是要处理自己了,言修目送谢国章离开,对谢国章把自己当他的杀手这件事有些不满,一抬手,让自己的人放开对龚如泉的钳制,龚如泉以为言修要放他,赶忙跪爬过来求饶: 「侯爷,我知道错了!从前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若有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一把抓住了言修的小腿,言修对他厌恶都来不及,这小子居然还敢碰到他,也没客气,抬脚就将他踹翻在地,言修的人立刻又将他的脸踩压在地上,完全不理会龚如泉的求饶,言修便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往屋内走去。 龚如泉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瞧着言修若无其事踩压了他之后走进门的背影,龚如泉暗自咬牙,恨在心中。谢国章的人接替了言修的人,将龚如泉从地上拉了起来,其中一个护卫抽出了长剑,眼看就要往龚如泉的头上劈下,可忽然几个穿着劲装的黑衣人从屋顶跃下,将谢府护卫打的措手不及,一个不防,居然揪着龚如泉的衣领,把他给救走了。 言修等追出来看的时候,龚如泉早已不知踪迹。 龚姨娘死了,龚如泉被人救走了,定国公府的闹剧却还没有结束。 谢国章让柳氏核对好了她的嫁妆就离开定国公府,柳氏是诰命夫人,却是有封号的诰命,就是那种不全是因为丈夫的功绩而被册封的诰命夫人,她是加一品的国夫人,所以,就算和谢国章脱离之后,也无损她诰命夫人的身份。 所有人都指责谢国章,说他宠妾灭妻,忘恩负义,当初定国公府若没有衡阳柳家扶持,哪里会有如今的光耀门楣,柳氏作为国公夫人,一向沉稳持重,在外界看来没有丝毫不妥之处,可饶是她做的这般好,定国公还不满意,居然不顾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要将柳氏休弃,一时间,京中人对定国公的人品产生了极大的争议。 柳氏的嫁妆十分丰厚,二十多个账房一直核对了三天三夜才算核对完全,因为柳氏将自己的嫁妆和谢家的家业分开打理,所以,只要账目对上了,就没什么牵扯不清的地方,第四天,柳氏就带着她的人和东西,连同顾氏和孩子们一起离开了定国公府,往她自己位于玄武街心的新宅中搬去,这宅子已经修建完五六年了,全都按照柳氏自己的喜好修建,不张扬,不奢华,古朴又大气,最关键是里面有几处专门的温室,奇花异草皆可在温室中培育而出,气候适宜之时,便可以从温室中取出观赏,这宅子建好之后,就一直是京中妇人们羡慕的居住所在,柳氏每年都会在这宅子里请客设宴,是个极其舒适的所在。 言昭华这些天一直待在定国公府里陪着柳氏,原本以为柳氏心情会很郁闷,可是这两天相处下来,言昭华发现,柳氏不仅不郁闷,反而还时常露出一种解脱的轻松神情,等到账目全都核对清楚,柳氏的嫁妆从谢家家产中剥离而出,柳氏就一刻都不想待在定国公府,第四天一大早就收拾了东西往自己的园子里去了。 言昭华过了两天才回的长宁候府,言修休沐在家,前几日也曾派人去帮柳氏搬家,见言昭华回来,说道: 「你不用太过担心,你外祖母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言昭华对言修问:「爹也不知道外祖母为什么会这样做吗?」照理说,如果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事情,柳氏都已经忍谢国章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忍受不下去了呢。 言修叹了口气:「你外祖母本就对你外祖失望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为了孩子才忍受他,这回你外祖做的太过分了,你外祖母若是继续忍耐,那对谁都没有好结果。你就别想这些事了,回去看看你的嫁衣绣好了没有……」言修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在言昭华以为他话说完了,要离开的时候,言修又忽然由衷的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裴宣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 言昭华讶然的看着言修:「爹你从前不是不看好他吗?觉得他只会读书,没什么本事?」 听女儿这样说,言修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后,说道:「没有的事。」 说完之后,未免言昭华继续追问,笑话他,言修对言昭华抬了抬手,意思让她赶紧回去。言修的这么一句话,就让言昭华知道,这回龚姨娘的事情,那两个沿边的夫妇,肯定就是裴宣派人去迅速找出来的,因为言修不知道裴宣对这事儿查了很久,以为就是上回裴宣说了那番话,在他面前主动承担调查的时候开始着手的,这么点时间,就能把几十年前的事情查的这样透彻,言修这便算是认可了裴宣的能力了。 回到青雀居中,言昭华让染香给她提水来泡澡,这些天着实忙的太累了,虽然不用他真的做什么,只是在柳氏身边陪着她,但心里的负担还是比较大的,她曾私下问过柳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氏只说她以后就知道了,就是不把自己坚持和谢国章分开的理由说出来,她不说,言昭华也不好多问。 染香让小丫鬟将热水给言昭华倒好,又拿了干净衣裳进来浴房,伺候言昭华坐入桶中,言昭华想多泡一会儿,就让染香出去,自己泡完了之后,再喊她进来。 热水包裹着身子,言昭华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用撒了花瓣的水洗了洗脸,正打算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却听见门边有响动,言昭华以为是染香,问道:「怎么了染香?」 却是没得到回应,言昭华脑中一闪,猛地睁开双眼,就看见屏风外站着一个人,没有探头,但确实站在屏风后,那靴子言昭华认识,一拍水面,低声吼道: 「裴宣,你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那屏风后的影子一顿,不敢露面,委屈的说道:「我哪知道你没穿衣服在洗澡,还想藏在浴房里吓你的呢。」谁知道一入屏风就看见了那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裴宣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精神力量,才勉强克制住避开自己的目光,忍着不冲进去。 言昭华:……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言昭华才猛地反应过来裴宣为啥是这反应,难为情的低下头,对屏风外说了一句: 「你去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裴宣有些不舍,但还是比较君子,脚步踌躇着离开了屏风,言昭华见他走了,才从浴桶中站起来,三两下擦干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居家衣裳,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走出去了。 氤氲着水汽的言昭华,看起来就像是雨后花瓣一样清新自然,让裴宣看的心花怒放,这下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来,一把将言昭华给扯到了怀里,搂着,抱着,像是宝贝似的斯磨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放开。 言昭华气喘吁吁,从裴宣怀里出来,感觉自己刚洗的澡,又给他祸害的满身是汗,头发也湿漉漉的,嘟着嘴坐到梳妆台前,梳头擦面去了。 裴宣跟着过去,从言昭华手里接过了一把桃木梳子,在言昭华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将梳子暂且先放到一边,拿起一旁干的松江锦温柔的覆在言昭华的头顶擦拭起来,仔仔细细的,轻轻柔柔的,锦巾在言昭华头上滑动,言昭华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裴宣,享受着他的体贴,情不自禁的抿唇偷笑,裴宣好像没看见她偷笑,一门心思放在替她梳头上面,动作不怎么熟练的撩起言昭华的秀发,用桃木梳子轻轻的梳下,言昭华的头发很软,很细,抓在手中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般,令裴宣爱不释手。 言昭华从镜子里看着他如画的侧颜,问道:「那两个沿边的夫妇是你派人去找的吗?我上回让人给你的字条你收到了吗?」 第四十章 裴宣从镜中回望言昭华,微笑着点点头:「收到了,就是因为收到你的字条,我才想到去沿边找的。你可真是聪明,见了王福全一面,就把事情联想到他身上。」 言昭华回头惊喜的看着裴宣:「真的是他吗?」 裴宣点头:「是他!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了,只是一直没有确定,直到后来调查了一下王公公的过去,才确信这件事和他有关,真是想不到,他也算是读书人,居然那样想不开跑去宫里当了太监。」 得到了裴宣的确认,言昭华觉得一直困惑于自己脑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她一直想不通的就是,上一世为什么龚如泉什么不好做,偏偏最后去做了太监,借由一个贵妃爬上了位,然后对谢家实施报复,一般普通人想要攀高枝儿,怎么着也不会选择从做太监开始啊,看来,上一世里,龚如泉上位的背后,与这位王公公就脱不开干系了。 这也是言昭华会怀疑王福全的一个原因,因为她知道龚如泉上一世走过的路,所以才多了一个心眼儿,可裴宣不知道这些,居然也能注意到这一点,实在是很厉害啊。 「王公公原名叫做王奎,入宫之后跟了御膳房的太监,因会做一手地道的火腿汤包,给太后提拔了上去,辗转去了御前伺候,这么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不曾留下什么马脚,谁也不会去把他和一个国公的妾侍牵扯到一起,所以之前调查龚氏的时候,没有一并调查他,如今查了才知道有问题。」 裴宣一边给言昭华梳头,一边与她诉说自己的调查结果。 言昭华安静的坐着,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清新中透着纯美鲜活:「龚如泉被人救走了,我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个王公公做的。」 裴宣对这一点没有异议,点头道:「嗯,是他!就在我查到他身上的前一段日子,就发现其实他私底下已经和龚氏接触过一段时间了,知道有龚如泉这个儿子在,对了,当年龚氏不是还没被国公纳入府里做妾嘛,她给婆子的那一笔封口费,就是王福全给的,几乎是他所有的资产外加自己净身的钱,也算是对龚氏情深意重了。」 言昭华听到这里,想到龚氏就那样死了,上一世的龚氏别提多风光,一路从一个低贱的妾侍爬上了国夫人的位置,那时候,谢氏还在,言昭宁依旧是人人宠爱的三小姐…… 裴宣见言昭华陷入沉思,用没有拿梳子的手在言昭华面前摆了摆手,言昭华才抬头看他,裴宣见她回神,接着说道: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情自有我替你担着,不过我真没想到,定国公还真下得了手,凭他当初那么宠爱龚姨娘,我想着这件事可能还要拖一段时间呢。」 听裴宣提起死去的龚姨娘,言昭华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又想起了一些她不太明白的细节,对裴宣问道: 「对了,你是不是私下和我外祖母接触过?要不然怎么会无巧不巧,龚如泉在谢家喝醉,和人冲撞,闹到了外祖母面前,这一切我觉得都不寻常,不像是巧合,反而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了似的。」 裴宣从镜子里看着言昭华纳闷的表情,不觉勾唇笑了,将身子弯下,手臂轻轻的压上言昭华的肩膀,与她脸颊相碰,说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都看出来了?」 言昭华动了动肩膀,让他别卖关子,赶紧说,裴宣也识趣,直接将内情说了出来: 「要在定国公府里做事,不通过你外祖母是肯定不行的,我让人收买了几个与龚如泉素日里来往的纨绔,让他们在酒席上编排几句你妹妹说龚如泉坏话的事儿,让龚如泉恼羞成怒,继而要去找你妹妹说理,我要在你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做事,当然得事先知会她,没想到你外祖母不仅同意了,还提供了计划,我也是和你外祖母谈过一回话之后,才知道你的聪明劲儿是从谁那儿传下来的,你外祖母提出要这么做给龚如泉一个教训,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外祖母居然一下子就把事情闹得这样大。居然真的跟定国公和离了。」 言昭华听到这里,讶然的对裴宣问道:「你知道我外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裴宣直起了身子,继续恢复了替言昭华梳头的动作,一边梳头一边说道:「她虽然没有明确的告诉过我原因,不过我应该能猜到,你外祖母应该是对定国公完全绝望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言昭华见裴宣知道内情,等不及转过身来追问:「哎呀,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吧。」 裴宣放下梳子,在言昭华身前坐下,将他最近听闻的一个消息告诉了言昭华:「最近你外公和威武候府走的挺近吧,我也是听说的,他和威武候谭城近一段时间里,替人安排了不下十几个职位,这样频繁的动作,已经让吏部注意到,你知道的,他们这种行为,无异于卖官弊爵,只要吏部查实了证据,往上面一报,抄家流放的罪名估计是少不了的。你外祖母在京中贵圈中颇有声望,与吏部尚书夫人关系匪浅,应该是从那个渠道听说了这件事吧。」 言昭华被裴宣的话给吓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国章的胆子会这样大,卖官弊爵的事情,他都能做的出来,这是胆大包天,自大到一定程度了,他真以为自己能力超强,可以通天不成? 见言昭华惊讶,裴宣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这事儿你可别漏出去,既然你外祖母已经做了决定,而……在我看来,你外祖却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他以为自己偷偷收钱,偷偷找人安排,一切私下交易,旁人就不知道了,可他也太不把刑部和吏部放在眼里了。如今吏部既然已经着手调查,那么就不会是捕风捉影的后果,你外祖母这回这样坚决,一点风都没有露给定国公知道,可见心意已决。」 言昭华知道柳氏对谢国章有多失望,点头赞同裴宣的说法:「是啊,我外祖确实不值得人同情,他自大狂妄,冷酷无情,我从前以为他只是不喜欢外祖母,两人政治联姻,没有感情,可我没想到他对自己宠爱多年的龚姨娘,也能下此毒手,这样的人也不怪我外祖母见死不救。」 「这事儿就算你外祖母想救也救不了,别说你外祖母救不了,就是我亲自出马,都未必能解决这件事情,留下来不过是多几个人被牵连罢了,你外祖母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事情该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保护她想保护的人。」裴宣对柳氏是真心敬佩,一个女人活到这把年纪,还能保持理智,知道怎么做最安全,将伤害降到最低,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了。 听了裴宣解释的这些,言昭华终于想明白了柳氏这么做的原因,谢国章是没救了,自大到忘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吏部已经开始调查,那么定罪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柳氏选择在这个时候脱身,自然是明智之举,若是谢国章够聪明的话,定能从柳氏的行为中判断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谢国章被自大蒙蔽了双眼,兴许就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收到很多崇拜和金银,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从前他不敢和柳氏太过作对,完全是因为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可是近日他在卖官弊爵这件事上找到了极大自信,让他觉得自己前几十年对柳氏谨小慎微都是多余的,他自己有能力,只要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有大把的好话和银子送上门来,他膨胀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所以,这一次对于柳氏提出休妻这回事,他才没犹豫就答应下来,因为他现在不会觉得,他失去柳氏会有利益上的损失。 第四十一章 这种男人真的是很叫人心寒的。言昭华一点都不同情谢国章,他没本事的时候,处处倚靠妻子,对强势的妻子咬牙忍耐,可等到他一旦发迹了,就毫不犹豫将陪伴他多年,替他操持几十年家务的结发妻子休弃,这种态度注定了他不会有好下场。 言昭华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去提醒谢国章了,因为,即使言昭华现在去提醒,谢国章也不会听进去她的话,反而会怀疑她蓄意挑拨,言昭华才不会去做这种白用功呢,更何况,谢国章有负柳氏,既然柳氏已经下定了决心,那言昭华就更加没有这个义务了。 定国公休妻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要说这定国公做的可真是绝,不仅把替他操持家务几十年的妻子给休弃了,重新立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妾侍做夫人,还把世子谢渊替换掉,重新上书申请改立新夫人的五岁大的孩子为世子,只是上书一直压在皇上案头,并没有被立刻批准,定国公自己心虚,也不敢主动去问,事情也就这么耽搁着。 终于迎来了言昭宁出嫁的日子,谭孝之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言修并不是很欢迎,谭孝之也不介意,兀自对言修行礼,然后按照规矩吃了些喜宴之后,就将新娘子给接出了府,新娘子出府,嫁妆跟着出府,放眼望去,全是御赐之物,虽然阵仗不大,却也赚足了眼球,可是谭家在看见言昭宁送来的这些嫁妆之后,那脸色就不太对了,首先是耿氏,当谭孝之迎着新娘子进门,行了礼之后,耿氏就寻了个机会,去了库房,库房外谭家的人和言昭宁的陪房正在核对嫁妆目录和东西,然后入府库。 见耿氏来了,威武候府的管家张全跑过来行礼,耿氏看着库房外那寥寥无几的嫁妆,虽然每一样上都贴着御字,可这数量也太少了,耿氏抱着东西少而精的期望,接过张全手里的嫁妆目录,单薄的两页纸,一下子就看完了,上头的东西,虽说也有两样贵重的,可是这规格也太低了,耿氏记得当年有个县令得了皇恩,女儿给的赐婚御赐物品都比这个多多了,可耿氏虽然心里惊疑,一点点气恼正以飞快的速度发酵,可表面上却又不能表露太多,否则叫人看起来,也太难看了。 可是耿氏不能否认的是,自己当初打的小九九,其实也和言昭宁的嫁妆有关系的。她虽然相遍了京城所有姑娘,可是真正适合的也就那么几个,身份高,家底厚,性情温顺的姑娘都看不上她们家,试了几回都失败了,就是如今娶得儿媳妇言昭宁,耿氏一开始也是不满意的,后来想着她既然也是言家的姑娘,身上还有谢氏留下来的东西,总不会比她姐姐言昭华差到哪里去吧,更何况经过定国公府那个妾侍的牵线搭桥,谭城也成功搭上了定国公,所以,尽管言昭宁这孩子妇德不好,耿氏想到娶她能带来的利益,耿氏也就勉强同意了,可如今看着这萧条的嫁妆,耿氏心里才感觉到不安,如今只能期望只是言家防着他们,将好东西都放在言昭宁自己私库里了,看来还是要让人去探一探才行。 跟言家的陪房说了几句话,耿氏便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回到院子里之后,当即就招了心腹过来吩咐事情,总觉得言家的态度不对,不管怎么说,言昭宁都是言家的三小姐,可是她成亲大小姐言昭华没露面也就算了,言修也没有派任何人来助阵,只有两个言家二房三房的小姑娘随行而来做送嫁的姑娘,两人跟言昭宁甚至都没什么互动。 耿氏心里没底,好不容易等到一天的喜宴结束了,新人入了洞房,她才有机会和丈夫在房里说起这件事来: 「我总觉得这亲事亏了呀。」 耿氏这样对威武候谭城说道。 谭城喝的有点多,对妻子的话并没怎么听进去,随口答道:「什么亏不亏的,别想太多了,睡吧。」 耿氏不能平静:「你别睡了,我跟你说话呢,我总觉得言家根本就是空壳子,你知道言昭宁的嫁妆只有多少吗?我看了那嫁妆单子,简直单薄的我不敢相信,全都是那种形式样的赏赐,具体金额加起来,我看都没有龙知县他女儿的多。」 听耿氏说到这里,谭城也不得不稍微清醒一点对待了,坐起了身子,揉了揉脸后,迷糊问道:「那言家呢?言家给了多少啊?」 耿氏摇头:「没有,言家就出什么东西。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言家防着咱们,东西全放在言昭宁那里,可谁知道我让婆子偷偷的去翻看过,哪里有什么东西呀,只有一个小匣子锁着,估摸着放的是她娘留下嫁妆,可那一小匣子能装多少东西呀?所以我怀疑,咱们根本就是给那个龚氏骗了,其实言昭宁根本就没有什么嫁妆。」 耿氏怎么也不会忘记当初龚氏是怎么忽悠她的,说言昭宁有谢氏留下嫁妆傍身,又是长宁候府的三小姐,言修一向偏宠三小姐,她出嫁的时候,定然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云云,当时耿氏还特意派人去打听过,的确言修对言昭宁还是不错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言昭华似乎都要落在她的后面呢。所以耿氏才相信了龚氏的话,就算知道言昭宁做了那么荒唐的事情,却念在她也不是和旁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乎了,就是想的能从言家得一大笔嫁妆来补贴谭家的用度。 这些年,威武候府已经是入不敷出了,若是再不考虑着怎么挣钱,说不定整个侯府的生计都难以为继了,所以现时现刻,耿氏对儿媳的嫁妆多少还是非常在意的。 谭城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那个龚氏的话虽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全信,她不是回乡了吗?等她从乡下回来,你再去问问好了,我看定国公对她还是挺好的,她说什么话,定国公还都能听进去,咱们不是通过她的关系,让定国公配合咱们做了几桩大买卖吗?至于言家那里,言修是个老顽固,他就气咱们儿子和他闺女做的那些丑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可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不会真的亏待了自己孩子的,你暂时放宽心,再看看得了,不过有一桩啊,言昭宁手里的钱你可都得管过来,那孩子我瞧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可得让儿子盯紧一些啊。」 谭城这样叮嘱耿氏,耿氏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那丫头确实不简单,这样的品行,若不是看在她的身份还不错,能够帮到儿子的份上,我才不会答应呢。」 虽然是和自己儿子有了苟且,可耿氏就是觉得言昭宁是个不守妇道的,这样容易跟男人有私情,可见本身的品行就是不行。这样的情况,若是不加以监管的话,将来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耿氏决定明天早上就给言昭宁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知道,在谭家应该怎样做媳妇。 言昭宁入了洞房以后,一直坐在床沿等着谭孝之来掀盖头,可谭孝之因为喝了酒,觉得浑身热的难受,就自己先去洗澡换衣裳,等到自己忙完了之后,才过来给言昭宁揭了盖头,言昭宁原本以为会对上一张笑脸,可没想到盖头一掀完,谭孝之就兀自爬到了里床,掀开被子睡下去了。 言昭宁看他这样,也是有气,可想着今日是成亲第一日,便不与他计较,让丫鬟伺候了梳洗,完了之后才回到了喜床之上,言昭宁躺了好一会儿之后,谭孝之才勉强伸手过来解她的衣裳……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言昭宁才腰酸背痛的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还没睡下多会儿,昨天晚上谭孝之太热情了,一直缠着她,想起昨晚的火热,言昭宁害羞的低下了头,丫鬟已经被谭孝之喊进来伺候更衣,言昭宁这才发现,替谭孝之更衣的丫鬟全都是二八年华的美婢,个个都含情脉脉的样子,言昭宁的心头就给一阵凉水浇过,刚成亲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自己丈夫身边围绕这么多的莺莺燕燕,从帐子里就出声: 「你们都出去吧,我亲自给公子着衣。」 为首的丫鬟看了一眼谭孝之,只见谭孝之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以示安抚,然后比了比大门,那丫鬟才带着大家出门去了,房里就只剩下夫妻俩,谭孝之转身对还在帐子里的言昭宁说道: 「既然要替我穿衣,那还不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爹娘还等着你给他们敬茶呢。」 言昭宁听了这些,也手脚速度加快,从床铺上站起来,可是她本身每天穿衣服都要靠人伺候,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穿好了,那边谭孝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双手抱胸,脸色微沉的看着她,言昭宁忍着脾气,不想在马上要去敬茶的时候和他发生争执,又是一阵慌乱,替谭孝之也把衣裳穿戴整齐,然后夫妻俩才从房内走出。 谭孝之走在前面,言昭宁跟在后面,谭孝之的步子有点大,言昭宁昨晚似乎伤着一些,走路走不快,几乎是强忍着一路小跑跟着谭孝之进了花厅,厅里面已经坐满了叔婶亲戚,言昭宁有些紧张,在丫鬟的带领下,言昭宁进了内间,给耿氏和谭城敬茶,内间里还有另外五六个中年妇人,应该是谭家另外几房的婶子和嫂子。言昭宁松了口气,幸好只要在内间敬这几杯茶就够了,不用到外面去面对那么多人。看来这谭家还是挺体贴的。心中一阵满意。 言昭宁规规矩矩的敬了茶,收下了婶子,嫂子和耿氏给的封红,一一谢过之后,就留在内间和她们说话,谭城和谭孝之则去了外间招呼客人,一个穿着华丽曲裾的妇人将言昭宁唤到跟前,用小声却足够内间所有妇人听见的声音对言昭宁说道: 「孝之媳妇儿是不是身子哪里不爽利,怎的贞操带上没有落红呢?」 言昭宁整张脸都臊红了起来,无助的往耿氏那里看去,她的情况,旁人不知道,但耿氏是知道的呀,怎么还放任这些人问她这个问题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着头红着脸,不敢说话。 耿氏瞧着言昭宁,冷冷的勾起了嘴角,她就是要让言昭宁知道她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反正能在这内间里的人全都是耿氏信得过的人,也不怕她们将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对谭家有什么影响,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给言昭宁难堪,让她清楚的认识认识,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 旁边的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问着言昭宁这尴尬的问题,让言昭宁忍无可忍,回吼过去: 「你们干什么呀?一大早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 言昭宁本来就不是忍得住脾气的人,更何况一夜没有睡好,正是烦躁的时候,被逼的一个没忍住就发了脾气,耿氏没想到言昭宁这么凶悍,也是意外,对那些三姑六婆使了个眼色,自己打头阵对言昭宁说道: 「怎么和姑姑婶婶说话呢?有没有点规矩了?」 接着三姑六婆就围绕着耿氏这句话,对言昭宁发脾气的行为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最后把谭城和谭孝之都给引了进来,谭城阴沉着脸没说什么,谭孝之也是责怪的看着言昭宁,轻声对那些三姑六婆们赔笑,言昭宁看着此情此景,真是鼻孔都要气歪了。 可是她如今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三姑六婆们全都仗着长辈身份,一个个都为难她,她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最主要的是,她看着谭孝之的脸色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再发脾气了,要不然谭孝之一定不会饶了她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房间里,言昭宁原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休息,谭孝之却跟了进来,也许是后来言昭宁的隐忍,让谭孝之觉得还有点满意,所以进房间时的脸色并不是那么难看,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言昭宁见他没生气,胆子也大了起来,打算探一探谭孝之对自己的容忍底线,故意抿着唇不说话,见他过来,便转过半身去,谭孝之来到她身后,圈住她,轻声说道: 「行了,她们都是目不识丁的人,说的都是些没见识的妇人之言,你就别和她们计较了。」 这句话说的还算中听,言昭宁心里缓和了一些,冷哼了一声:「哼,现在跟我说这些好话有什么用?她们围攻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站出来替我说话?」 谭孝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说道:「我怎么替你说啊?她们问不过是随口问,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难不成我还见人就跟她解释?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别无理取闹了。」 刚平复的心情有扑腾起来,言昭宁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被戳了痛处的刺猬,对谭孝之叫道: 「我无理取闹?她们揪着我问我们房里的事情,就不是无理取闹了?我也不想不光彩啊,可是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我怎么会不光彩的?你没法解释,我就有法子解释了?」 谭孝之嘴角的笑意彻底没了:「你对我发什么疯呢?还以为你是没出嫁的大姑娘呢?这么矫情给谁看?」 从前骗她的时候,谭孝之倒是对她耐心十足,花前月下,很是浪漫,可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巨变,谭孝之再不用对言昭宁谨小慎微,有什么说什么了,语气自然不会很好听了。 言昭宁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还正试探出了不得了的事情,猛地伸手推了一把近在眼前的谭孝之,谭孝之一个没注意,差点给言昭宁推的摔倒,他往后退了两小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言昭宁,想也没想,上前来就甩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言昭宁白皙的脸颊上瞬间就落下了一个五指印,她捂着脸颊,恶狠狠地瞧着谭孝之,说道: 「谭孝之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打我!你从前怎么骗我来着?说一辈子要对我好的,可你看看现在呢,我昨天刚嫁给你,你今天就动手打我,你对得起你的誓言吗?你凭什么嫌弃我呀?我还没嫌弃你们家呢,你爹,你娘,哪一个给我好脸看了?你娘今日还纵容那些三姑六婆膈应我,骂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们这样欺负我,就不怕我爹和我外公找你们麻烦吗?」 也许是言昭宁的威胁起了作用,谭孝之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上前搂住言昭宁,伸出手指轻抚她火辣辣的脸颊,虔诚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时冲动,实在不该的。」 言昭宁觉得实在太委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满肚子的火想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给谭孝之搂在怀中,委屈的感觉更甚,哭的更厉害了,眼泪催化了谭孝之的同情心,一边给言昭宁抹泪,一边好言相劝,终于哭了一会儿,言昭宁也慢慢的恢复了平静,谭孝之哄了一会儿,将她搂着坐到了软榻上,让她倚靠着自己,斟酌一番后,对言昭宁轻声说道: 「既然你嫁过来了,那就好好的,安安心心的,这个家里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有我们在。」 谭孝之话说的暖心,言昭宁自然没脾气,温顺的点了点头,谭孝之知道她要顺毛,先将她哄得高兴了,才能说接下里的话。 第四十三章 「我听伺候你的嬷嬷说,你的嫁妆全都已经入库了。东西都做了账目,估摸明日就有人来给你送目录册子了,这些你保管好,都是你的东西。另外……」 谭孝之稍微顿了顿,言昭宁仰头看着他,谭孝之伸手拖住言昭宁的下巴,轻柔的在她耳边说道: 「另外你的私库,也可以交给我娘一并打理,我娘打理家产很有一套,每月让她给你些盈利的钱傍身就好,你还省得费心打理不是?」 言昭宁忽然坐直了身子,从谭孝之的身上跳下来,防备的看着他,问道: 「我的私库?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昭宁有个小金库,但她相信,谭孝之说这句话定然还是有别的深意的,他这是想让她把所有的钱全都交给耿氏管理,她自己有钱,却要交给耿氏,然后让耿氏每个月像发例银一样给她发钱,这是什么逻辑?言昭宁感觉到非常可笑。 她看着谭孝之,忽然就明白他这话包含的意思了。 定是谭家觉得她的嫁妆太少了,以为她把好东西都放在自己的私库里了,可言昭宁怎么能跟他们说,嫁妆就只有那么多呢?因为和言修闹翻了,言修居然真的在她出嫁的时候,一点东西都不给她,从前承诺的那些铺子田产全都打了水漂,言昭宁的嫁妆只有皇后娘娘和内务府赏赐的那些,她小金库里的就是谢氏的嫁妆,这么多年给她用下来,也没剩多少了。 谭家这是在打她嫁妆的主意,言昭宁终于猜到了谭孝之的终极意思,一时五味陈杂,想她成亲前,还自己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要管理谭家的家产,没想到,耿氏也是这么想的,不仅管了她的嫁妆,连她的私库都要接手过去,哈,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言昭宁又不敢说自己身上没有私库,因为从谭孝之说的这几句话里,她就能够听出来,谭家对这方面还是有很高的要求的,如果她直接说明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什么钱的小媳妇,说不定,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的侮、辱和欺凌就会时常发生了,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没有底气,既然谭家觉得她身上有私库,那就让他们这样以为好了。 「我是说,你的私库也一并交给我娘打理,这样你就不用费心了,安安心心的做你的世子夫人不是挺好嘛。」谭孝之的笑容此刻在言昭宁看来,有点恶心。 她镇定下来,对谭孝之说道: 「东西我自己管就好了,不劳烦娘代管的,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一直在管,不费什么劲儿,我是不会交出来的。」 谭孝之听言昭宁说的这样坚决,心中不快:「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娘既然要管,那就给她管好了,你作为儿媳妇,难道将东西交给婆婆管理不应该吗?难道你还怕我娘偷拿了你什么东西不成?她也就是怕你乱用,府里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直接跟娘说就可以了,那些东西到最后,不还是回到咱们手上吗?听话。」 谭孝之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用完了,看来他娘猜的不错,言昭宁就是把好东西藏在身边,这是防着他们呢。 「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不可能的。谭郎,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你从前跟我保证的好好的,怎么你现在变成这副模样?连我的私库都想要霸占,你们这样算计媳妇儿的嫁妆,难道就不怕外人知道了,耻笑你们家吗?」 言昭宁尽一切可能维护着自己最后的防线,谭孝之却是听不下去了:「够了!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什么叫算计?我娘好心好意,在你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算计!我们是想和你当一家人过,你自己不愿意,那就怪不了谁了。从今往后,你自己院子的开支,就由你自己负责好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谭孝之便甩袖离开了新房,独留言昭宁一个人在房中沉默以对,言昭华说的对,她一门心思想要嫁进的谭家,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美好,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言昭宁成亲后的第三天,带夫婿回门,一大早车马就来到了长宁候府,谭孝之率先下了马车,回身体贴的去扶车内的言昭宁,言昭宁的脸色不是很好,她身子本来就弱,加上这两天动怒较多,休息不好,看起来脸色苍白如纸,谭孝之看着她的脸色,心中又是一阵厌恶。若是在谭家的话,他早就甩手走了,不过今天嘛,还是要给言家一点面子的。 言家只派了门房迎接他们,谭孝之的脸色也开始不太好了,不过表面上却看不出来问题,言昭宁感觉扶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收紧,谭孝之定是对言家的不重视感觉不满意了。从前她和谭孝之勾搭的时候,只觉得这个男人温柔顺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笑着说好,就以为他是个疼爱妻子的好男人,这种男人要控制起来也比较简单,可是婚后言昭宁才看清他的嘴脸,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专横霸道,阴晴不定,关键是他外面表现的却不是那样,他跟外人表现出来的就是他爱妻体贴,可私底下……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处处算计,斤斤计较的母亲耿氏。 因为言昭宁不肯将自己的私库一并交给耿氏去打理,耿氏这两天也没少给言昭宁穿小鞋,什么膈应来什么,就连言昭宁用的热水似乎她都要管控管控,言昭宁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上贼船的感觉,怎么也没想到谭家居然是这样的人家,别说让她控制,夺走当家权,控制谭家的家产了,再这么下去,她身边仅有的东西都要给谭家算计去了,而这还不是言昭宁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让谭家发现她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私库傍身。 现在他们只是在算计一份根本就没有的东西,算计不到,也不敢把言昭宁怎么样,可是一旦他们知道言昭宁的身上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的话,那态度兴许就不是这样的了。 言昭宁是皇上赐婚的,言修就算不喜也不能不做面子,听说三姑娘和三姑爷回来了,他大老爷似的在书房里慢悠悠的踱步而来,看见小夫妻俩站在厅里等他,言修一声不响的走过去,丫鬟来上茶,分别交到了言昭宁和谭孝之的手中,两人跪下分别给言修敬茶,言修意兴阑珊的伸手接过,做样子喝了一口,然后丫鬟放茶杯的托盘上有两个封红,言修一并递了过去。 「多谢岳父。」 谭孝之的这一声岳父,让言修越发觉得不快,看了一眼越发脸色苍白的言昭宁,忍住心疼,冷冷的说道: 「无需谢我,你们要谢的是皇上,你们应该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你们这桩婚姻,我与皇上也是这么说的,但皇上看中了你的真心,定要坚持赐婚,我不管你们婚前有什么心思,有什么手段,但你们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许了情,发了誓,那么今后就务必做到相敬如宾,要不然很可能会给你们谭家招来一个欺君的罪名。话已至此,我仁至义尽,你们好自为之。」 言修一眼就看穿了言昭宁不高兴,并且也能想通言昭宁为什么不高兴,谭家并不是她一心向往的天堂,甚至,谭家是粗劣不堪的,他们不过是被一层看似诱人的外表包装着,言修从前没有与他们深交,觉得一切无可厚非,可是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是深刻的认识到了谭家的人品,因此,他当时竭力阻止言昭宁嫁去谭家,也有这一层道理在里面,他知道言昭宁嫁过去,早晚都会有后悔的一天。 第四十四章 言昭宁的脸色在听到言修说这些决绝的话之后,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瞧着谭孝之,生怕言修的这句话惹怒了他,谭孝之微微一笑,对言修恭敬有礼的说道: 「多谢岳父大人提点,我与宁儿是真心相爱的,感情纯粹,并没有夹杂其他,也请岳父大人原谅,小婿婚前是实在没有法子,才会动那心思和手段,请皇上出面赐婚,原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为我知道,若我不这么做,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到宁儿,事急从权,还望岳父大人不要与小婿一般见识,小婿保证,今后定会对宁儿好的。」 谭孝之果然是个奸猾的,言昭宁又在心中对这个表面和善的夫君多了一层惧怕,言修盯着谭孝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目光移转到言昭宁的身上,似乎想通过言昭宁的表情来判断判断谭孝之所言的真假,谭孝之亦是温柔有嘉的看向了言昭宁,言昭宁无法,只好从唇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 言修看着言昭宁,不禁又是一阵暗自摇头,原本是想给看看这丫头脸上是否有悔意,谭孝之根本就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奸猾小人,他若真对言昭宁有情,怎么可能在事发之后,一次都不登门求情,怎么可能在言昭宁小产之后也对她不闻不问呢?他的这番话若是骗骗不知情的人,也许还会被他痴情的假象所迷惑,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这个谭孝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想和他们多废话,只说了一句:「你的姐妹们都在园子里玩耍,要愿意的话,也去园子里转转吧,我书房里还有些公文要批阅,就不陪你们年轻人了。」 谭孝之听说言修去书房,赶忙上前:「岳父有公务在身,小婿确实不便打扰,只最近听闻了几桩奇事,想与岳父探讨,不知岳父批阅公文之后可有闲暇?」 言修对谭孝之实在是懒得应对,知道他是想攀关系,套近乎,直言回绝:「没有闲暇,一天都会很忙。」 谭孝之的笑脸变了变,言修瞧见言昭宁的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到底还是不能彻底狠下心肠,又补充了一句:「恭王世子也在园子里,你若有什么想探讨的,找他也是一样,你们年轻人还更有话题。」 言修只想快点拜托这个笑面小狐狸,不想和他废话,顺理成章的将他推到了裴宣的身上,他从前觉得裴宣一派书生,没什么出息,不过这回定国公府龚姨娘的事情,裴宣出了一次力,就让言修看出了裴宣的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积压了几十年的案情一下子调查的那么仔细,可见其能力出众,替他挡一挡这种小人,也算是裴宣这个准女婿尽孝了。言修十分好意思的想,这是给他机会表现啊。 因为想到了裴宣这个女婿,言修的嘴角还算有了点笑容,看在谭孝之的眼中,就觉得老丈人到底是提点他了,感激的跑上前去替言修掀帘子,又套了一回近乎: 「原来恭王世子也来了,真是再巧不过了,等到他与长姐成亲之后,我与他便是连襟,这层关系自然是要更加亲厚些的。」 言修实在不想和这个势力的小人多言,只笑了笑,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回廊,往他的书房走去。 谭孝之站在台阶上整理了一番思绪,想着一会儿见了裴世子该如何说话,言昭宁在身后喊他,他亦无所觉,若有所思的跟着去了园子,还未入园,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看起来园子里的气氛很不错呢。 言昭宁提起了精神,嘴角挂上微笑,从前她和姐妹们相处,只想着高傲压过她们,因此对她们并不亲近,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今后定能嫁个让众人羡慕的男人,可是如今她嫁了,旁人羡慕不羡慕她,她拿不准,但至少,她不能在表面上表现出自己不幸福的样子,就算在谭家过的再怎么煎熬,但是面子上是一定不能输的。 谭孝之似乎和言昭宁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答应娶言昭宁,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她身边的这些交往圈子,他虽然出身侯府,可是父亲空有爵位,所担任的职务多为边缘,不像言修,手中有实权,威武候府有的不过是一些祖荫罢了,谭孝之从前就想着打入京城贵圈之中,可是奈何总是不成功,但如今有了言家女婿这一层身份,与一些权贵交往起来,总是多了几分底气的。 两个人,一个不想失了面子,一个想借势上爬,不约而同的脸上都挂起了幸福的微笑,言昭宁搂着谭孝之的胳膊走入了笑声朗朗的花园之中。 园子里好热闹,谢馨柔夫妇亦同在,谢馨元,谢馨悦这两个姑娘,还有跟着谢馨柔来玩儿的张盈盈,言昭华和谢馨柔正对面而坐下棋,裴宣站在言昭华身后,两边分庭抗礼,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 言昭宁和谭孝之进了院子,谢馨元率先发现他们,过来牵过言昭宁的手,说道:「听说你今儿回门,咱们都来看你来了。」 言昭宁心里有点感动,可是嘴上却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 「特意来看我,怎的也不去门前接我,偏都聚在这里玩耍?」 谢馨元脸上的表情稍微滞了滞,谭孝之便轻轻撞了一下言昭宁,替她跟谢馨元打招呼道:「宁姐儿跟你开玩笑呢,别和她当真,她就这脾气。」 谢馨元看了看谭孝之,又看了看言昭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主动走过来,搂住言昭宁的胳膊,将她拉入了亭中,边走边说道:「我才不会跟宁姐儿计较呢,我们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吧宁姐儿。」 言昭宁有些意外谢馨元的热情,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瞳眸,言昭宁脑中似乎回想起两人小时候相处的情形,印象中元姐儿对她总是笑脸相迎,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紧着她,从不说她不好……那样天真无邪的孩童时光,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美好,一时间有点恍惚。 「不是没去接你们,只是想着让你们先见一见爹去,路上回来可辛苦吗?」 言昭华落下一子之后,对言昭宁这般问道,言昭宁嘴角动了动,想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了,轻轻的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见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言昭华也不逼迫,看了一眼棋盘,见柔姐儿在张德川的指导之下,落下了一子,柔姐儿看了看宁姐儿,问道:「哎哟,怎的脸色这样苍白,这些日子怕是没休息好吧。」 谢馨柔说这句话本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可谁知道话音落下,就听见张德川轻轻的咳了一声,亭子里的男男女女们全都面面相觑,憋着笑的样子,谢馨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言昭宁和谭孝之摆手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单纯的想说宁姐儿看着脸色不太好……哎呀,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 言昭华掩唇一笑:「我们可没想什么,是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都听不懂?」 这么一句话之后,亭子里的姑娘们就全都憋不住了,就连言昭宁自己都害羞的低下了头,谢馨柔从位置上走出来,说着就要去捏言昭华: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这里最坏的就数你了,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正要碰到言昭华,却被裴宣一把隔开了,说道:「规矩点规矩点,我还在呢,你就敢对她这样放肆了?」 谢馨柔本来也就是和言昭华闹一闹,缓和一下自己的尴尬,裴宣要出头那敢情好啊,谢馨柔就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裴宣,说道:「我大表姐说错了话,怎的还是我放肆了?要我说呀,你们俩也太不检点了,都还没成亲呢,你就容得她说这些话出来,我和宁姐儿都是成了亲的,就她还是大姑娘,可偏她来打趣我们,这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再说了,我才是你的表外甥女吧,你们俩还没成亲,怎么看都是咱俩的关系比较亲呀,你却帮着她这个外人骂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第四十五章 裴宣被谢馨柔说的笑了起来,亭子里瞬间添了颜色,一个男人漂亮成这样可真是犯规啊,众姑娘纷纷在心中想着,言昭华也跟着笑了起来,对裴宣扬了扬眉,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裴宣看着她这个没良心的,身手要去捏她,可手高高扬起,却是没舍得掐下去,只在她鼻尖刮了刮,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看的亭中一干人等都觉得肉麻。 谭孝之看着言昭华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酸,在看她的目光中只有裴宣,便知道自己早早抽身是正确的,当初他娘让他接近言昭华的时候,谭孝之是真的期望过将她娶进门好好爱惜的,可是,当他知道裴宣对言昭华动了心思之后,就下意识的避让,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招惹一个潜在的敌人,所以他选择了放弃。 造化弄人,没想到最后他娶的居然是她的妹妹,不过当初他会跟言昭宁在一起,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言昭华,言昭宁看穿了他的心思,刻意模仿言昭华的样子,成功吸引了他的主意,然后才决定将计就计,和她春风一度,开启了这段孽缘。 谭孝之的目光不时瞥向言昭华,裴宣冷冷扫过去一眼,谭孝之便慌忙的收回了目光,转而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水,对裴宣比了比,原想借此缓和,没想到裴宣别说和他互动了,就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和一旁的张德川说话,谭孝之想插嘴,可每次都得不到回应,一来二往,就是谭孝之的脸皮也受不住啊。 言昭宁回门日总的来说过的还算是热闹的,反正在谭家憋闷了这么几天之后,言昭宁回到自己的家中,见到平日里熟悉的人,那感觉总是好的,人只有在外面碰壁了,才会渐渐明白身边人的重要,言昭宁现在有点后悔,后悔当初和这些人关系搞得很僵,尤其是言昭华,若是今时今日,她能有一个言昭华那样的姐姐来给她撑腰的话,她在谭家的日子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吃完了晚饭,言昭宁和谭孝之回去,谢馨柔和张德川也一同出门,裴宣跟在潘辰身后,俨然一副马上就要当家做主的架势,像模像样的和言昭华一起送客,自从言修对裴宣的能力表示认可之后,裴宣在言家的自由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几乎能做到出入无需通传了。 谢馨柔和张德川上了马车,谢馨元她们那些没出阁的小姑娘,今天晚上就睡在长宁候府里,因此没有跟出来。张德川对谢馨柔真的很不错,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想着让谢馨柔先上去,自己在旁边扶着。 送走他们之后,言昭华看向了也已经准备好的言昭宁他们,对言昭宁说道: 「回去好好歇几日,有什么困难,派人回来说。」 言昭宁低着头没有说话,言昭华说完之后,她就气呼呼的转身走到马车旁,谭孝之上前替她打招呼:「长姐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言昭华没有看他,目光在日渐消瘦,似乎连衣裳都快要撑不起来的言昭宁身上停留,实在不懂言昭宁对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恨意,她自问自己对她没有哪里不好,难道就因为她咽不下心中的一口气吗? 谭孝之走到马车前,也表现的相当体贴,将言昭宁扶上了马车,然后自己回身对言昭华和裴宣作揖行礼,然后才转身钻入了车厢之中,马车缓缓前行,言昭华站在灯笼下面,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默默不语。 裴宣过来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吓了言昭华一跳,埋怨般捏拳在裴宣肩膀上敲了一下,裴宣甜蜜受着,偷偷握住了言昭华的手,一同走入了门内,往小花园中走去,两人婚期马上就要到了,现在长宁候府上下都把裴宣当做是自家姑爷看待,所以,尽管有时候裴宣的动作稍微大胆一些,倒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就连言昭华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公然接触是被允许的。 「我瞧着你那个三妹妹将来铁定是要吃苦头的。谭孝之这个人太不靠谱了。若是运气好的话,可能做个奸臣佞臣,若是运气不好的话,祸连三代都有可能。不过按照谭家现在的走势,可能还轮不到祸连三代,谭城一个人就能把谭家的三代给败光。」 谭城和谢国章私下交易的事情终有一天会被曝在光天化日之下,到时候,谭家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所以裴宣才会这样说。 提到言昭宁,言昭华不觉叹息:「当初爹就是看出来谭家绝非良配,才竭力阻止她,可宁姐儿一心向外,对自家人总是充满了敌意,让人想帮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虽然谭孝之不靠谱,可是我瞧你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谭孝之身上估摸着吃不了什么亏的。」 裴宣这话倒是说对了,凭着言昭宁的心性,若是谭孝之真的把她给惹急了,她可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架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我看你妹妹就像个不要命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言昭华给裴宣的这句话给逗笑了,裴宣左右看了看,确定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赶忙飞快的在言昭华的唇瓣上偷亲了一下,然后迅速退开,言昭华慌忙捂住了嘴,脸红到了耳朵根子,对裴宣这越来越没正行儿的举动很是头疼。 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小心……给我爹看见。」 这句话从前对裴宣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威慑力,但是现在嘛,以裴宣在言修面前刷到的好感来看,就算被言修撞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就在言昭宁的回门之日的第二天,裴宣的预言就被现实给兑现了。 谭家大半夜里就派人来敲长宁候府的大门,来的是谭家的管家,堰伯收到消息之后,披了衣裳就去应门,谭家管家说明了来意之后,堰伯也是惊诧不已,赶忙领着人去了言修所在书房。 「侯爷,三小姐出事儿了。」 堰伯在书房外这样对言修说道,没一会儿的功夫,言修从里面将房门打开,披着衣裳,脸色铁青,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听见言修的问题,那谭家的管家就立刻上前回答:「禀侯爷,我家少夫人今晚突发癔症,用花瓶把我家公子的头给砸开瓢了,我家侯爷和夫人请贵府侯爷去一趟,商量商量看这事儿怎么办。」 言修忍着怒,说道:「能怎么办,该把她如何便如何是了。」 谭家管家有点为难,看向了堰伯,堰伯劝道:「侯爷,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言昭华听闻了消息,也穿了衣裳过来言修的书房,堰伯见了她,将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侯爷意气用事不想管,可这不管也不是个事儿啊,大小姐给劝劝侯爷。」 言昭华不知道言昭宁和谭孝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堰伯说的对,这件事情不管是不行的,就算言修当初不同意言昭宁和谭孝之的婚事,可言昭宁毕竟还是长宁候府的三小姐。 不等言修发话,言昭华便对那谭家管家说道:「你先回去,我与侯爷一会儿就到。」 谭家管家看了一眼堰伯,眼神似乎在问‘你家大小姐做的了主吗’,堰伯对他点了点头,谭家管家就抱拳作揖,躬身退了出去。 言修没有阻止言昭华的命令,就说明他也知道这事儿该去,总要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好。 当言昭华和言修赶到谭家的时候,谭家主院内正灯火通明,谭孝之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从眉心到右脸颊,给刮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流,他坐在太师椅上给大夫诊治,谭夫人忧心冲冲的站在一旁,紧紧盯着谭孝之脸上和头上的伤,谭城面色铁青坐在一旁等结果,只有言昭宁一人跪在中央,披头散发,满身凄厉。 第四十六章 言昭华跟在言修身后,看见言修盯着言昭宁的单薄背影时,双手拢入了袖中,便知道言修是动怒了,言昭宁脸色惨白,神情如鬼,脸上和身上都有伤,显然是被打过了,此情此景,纵然言昭华不喜言昭宁,却也实在于心不忍,将肩上披风取下,急急的跑过言修身前,将披风披在了言昭宁身上。 言昭宁整个人像是落入了冰窖之中,神智似乎已经渐渐飘远,忽如其来的温暖将她远走的心神稍稍拉回,本能往旁边看了看,入眼的却是那个她恨了一辈子的言昭华,只见言昭华眸中满是担忧,丝毫不像是作假,言昭宁倔强的别开了目光,不想承认自己在言昭华身上看到了久违的信任,就好像当初娘亲还在的时候。 言昭华叹了口气,拥着言昭宁起来,发觉手里的身子简直就像是一副骨架子,单薄如纸,言昭华想把言昭宁扶起来,一只装满热水的茶杯摔碎在她们面前,吓了言昭华和言昭宁一跳,言昭华看向谭城,只觉得言昭宁的身子微微往后一缩,显然是惧怕谭城,由此可见,言昭宁身上的伤是谭城打的。言昭宁害怕极了,想寻求庇护,可她身边只有言昭华,从未有一刻觉得言昭华的怀抱居然这样温暖,这样可靠,不知道为什么,言昭宁就是知道,这一次言昭华不会丢下她不管……而事实上,言昭华从来都没有丢下她不管过,甚至当初她故意在林子里失踪,替龚如泉掩护,言昭华明知有诈,却还是进林子去找寻她。 言昭华瞪着谭城,丝毫无惧他的野蛮,怒目瞪着他,用力将言昭宁拉了起来,往门边的太师椅走去,谭城一拍桌子,怒道: 「谁让你把她扶起来的?」 说着就对言昭华也伸出了手,眼看就要给抓住,言修快步走过去,挡在两个女儿面前,直面怒不可遏的谭城,冷道: 「谁敢在我面前动她们?」 谭城虽然在气头上,可面对言修还是有些气短的,知道言修身手好,若真动手,十个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谭城不敢贸然出手,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指着正在诊治的谭孝之,面目狰狞的对言修说道: 「看看你的好女儿做的事情!孝之这辈子就被她给彻底的毁了!」 谭孝之脸上的伤看着很深,就算将来愈合也定会留下疤痕,入仕为官有一条就是姿容整洁,换句话说,就是脸上有疤,不予录用。怪不得谭城会发这么大的火,谭孝之是威武候府的世子,他的容貌毁了,那么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袭爵,不能为谭家入仕了,谭城不是没有其他儿子,可哪个儿子也没有这个和正妻生的儿子倾注的精力要大,怎会不生气呢。 言修看了一眼仰头上药的谭孝之,还没说话,就见谭夫人猛地从椅子后面绕到门边,对着瑟瑟发抖的言昭宁劈头盖脸就动手打: 「我打死你个小贱妇!我打死你!」 言昭华慌忙拦着她,可谭夫人像是陷入了疯魔,言昭华挡不住她,只好转身抱住了言昭宁,将她护在怀里,不让谭夫人的拳头巴掌落到言昭宁身上。言昭宁给言昭华搂着,从缝隙中看着谭夫人那恶鬼样的模样,还有言昭华不计前嫌抱着自己,保护自己的模样,言昭宁再也忍不住,鼻头发酸,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抱住言昭华的腰。 「够了!」 言修一声怒吼,走过去就揪着谭夫人的发髻往旁边一甩,谭夫人狼狈倒地,见言修孔武有力,也不敢再上前,谭城赶忙扶起谭夫人,对言修怒道:「言修,你什么意思!居然敢对我夫人动手!」 谭城的手指几乎都要指到言修鼻子面前,言修也没和他客气,抓起他的手指就往旁边掰去,谭城知道言修本事好,可是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招制住,言修拧着谭城的手就把他往旁边推去,冷冷说道: 「有事就说事,真要动手的话,我言修还真没怕过谁!」 也许是言修的气势到位了,谭城扶着谭夫人站直了身子,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指着不住嘤嘤哭泣的言昭宁,怒道:「你凭什么横?你生的好女儿把我儿子害成如今这副样貌,我没当场宰了她就是给你面子了!这件事情,若是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算是闹到御前,我也不在乎!」 言修不理谭城的咆哮,转过身去对言昭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说!」 言昭宁难得哭的止不住,总觉得这些年的眼泪都集中到一起流出来了,心里的戾气在慢慢的减少,靠在言昭华的怀中,有一种久违的平静。 言昭华软声安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放心好了,爹爹和我都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言昭宁看见对自己这样好的言昭华,眼泪更加汹涌了,大哭两声之后,才竭力忍住,将事情娓娓道来: 「谭孝之他活该!当年花言巧语骗了我,如今娶我入门,却不好好对我,今天回门,他在爹爹和姐姐们面前表现的君子一样,可坐上了马车,他就开始对我谩骂侮辱,说我是言家和谢家最没用的东西,拿我和姐姐,还有柔表姐,元姐儿比较,问我谢家当时给了多少嫁妆给柔姐儿出嫁,又问我姐姐的嫁妆是多少,我与他成亲第一天,他就要算计我的嫁妆,让我把嫁妆和私库全都交给他娘打理,我的嫁妆都入了谭家府库之中,可私库里的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他心里憋着气,晚上又喝了酒,回房后就对我撒酒疯,把我放在房里的箱笼全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想……还想强行对我……我一时挣扎,拿起了架子上的花瓶就砸了他。」 言昭宁说完之后,言修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谭夫人尖声叫道:「胡说八道!真是个不要脸的臭女表子,小贱妇,这样的脏水你也敢随口泼在我儿身上,今日我要不撕了你的嘴,只怕这家里还没有王法了。」 言昭宁刚才哭泣,只是感情到了,可她并不是那种被人骂了不还口,打了不还手的人,她睚眦必报,当即和谭夫人大声对峙: 「我有没有胡说,你敢带我爹和我姐姐去我们房里看看吗?看看我的箱笼是不是全都翻在地上,问问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当时房里发生了什么,你敢吗?你敢带他们去吗?」 谭夫人眼神一缩,无可辩驳,又想冲过来打言昭宁,却被谭城拉住,今日言修既然来了,那他就不能再动手了,谭城看来,今日之事,不管把道理说到天边去,也没有谁会说言家好。拉着谭夫人,谭城对言修怒道: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当她是蕙质兰心的,才向圣上求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泼妇!今日你若不惩处她,那我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元阳殿递折子参你纵女行凶!」 言修被谭城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不管怎么样,家务事可以先摆在一边,言昭宁动手打人,还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这就不行,不管到哪里,都是先国法,再家法,言昭宁这打伤丈夫,毁丈夫前程的做法,国法都是不容的。 「威武候想参就去参好了,人是你家世子亲自去求的,皇上面前他是挂了痴情种子的名声的,一个痴情种子成亲不过三日,就将妻子打的伤痕累累,我妹妹不过是予以反击,从小到大,我们言家没有人教过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拳脚无眼,有点偏差也是正常的,我们还没到圣上面前哭诉,你倒先去了,好哇好哇,你且去也,看看这个道理谁家说的通些。」 言昭华将言昭宁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对威武候这般说道,若是其他人家,这样威胁也就罢了,妻子毁了丈夫容貌,的确是罪过,可是谭家嘛,言昭华还真就料定了他们不敢去御前,就算他们真的去了,那么只会加速谭家灭亡的脚步,裴宣说过,刑部和吏部早就在暗中调查,若是谭城此时赶去御前闹腾,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所以言昭华才有此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四十七章 谭城被言昭华的几句话给唬住了,想起来当初求娶言昭宁的时候,儿子确实在皇上面前吹嘘过两人的感情,也因为如此,皇上以为他们情比金坚,不愿拆散他们,所以才不顾言修的意愿,强行赐婚,若是这个时候,他为了这件事情闹到了圣驾前,的确说不清楚,为什么那样痴情的两个人,成亲三天会打的头破血流…… 可若是不说的话,谭城又觉得实在不甘心,言修似乎也很认同言昭华的意思,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谭城,谭城只觉得面子挂不住,可是却又不能否认言昭华说的话,正焦躁之际,谭夫人指着言昭华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这样嚣张,言家的事情自有你爹决断,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说不过言昭华,就想着用身份来压,谭城听到谭夫人的话,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插嘴大人之间的事情。」 言昭华冷哼一声,对谭氏夫妇的嘴脸很是不齿,毫不客气的回道: 「我是长宁候府嫡长女,如今还未出嫁,长宁候府的事情,我如何管不得?谭夫人说话也太好笑了,莫不是心虚了吗?算计刚进门儿媳的嫁妆,您也是做得够绝,放眼整个京城,我竟没听说哪家的夫人像您这样当家的,被我说中之后,恼羞成怒,好难看啊。」 耿氏没想到言昭华看起来斯斯文文,娇娇弱弱的,可是说起话来却是字字诛心,打的人脸都抬不起来,真是不能小觑,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反驳: 「一派胡言!你那个妹子惯是谎话连篇,连婚前跟男人苟且之事,她都做得出来,如今为了逃避罪责,当然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了。她说我算计她的嫁妆,可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凭什么这样说?小姑娘家家的牙尖嘴利冤枉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家教。」 言昭华不想和谭夫人狡辩多言,冷哼一声:「你有没有算计宁姐儿的嫁妆,你自己心知肚明,只有一点,我希望谭夫人你知道,宁姐儿身上并没有私库,她的所有嫁妆就是那些,若不是你和世子事前清点过她的嫁妆,觉得那么点东西不符合她的身份,所以才会怀疑她身上有私库,若你们不问她私库的事情,那宁姐儿此时此刻又如何说的出来这个缘由,先前他们夫妻既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就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既然宁姐儿说她的箱笼全都给翻个底朝天,那势必现在房间里仍然很乱,我们去一看便知道真假,再有就是,谭夫人管家,定然知道今晚是哪些人值守在世子的院子里,把人叫来一问便知,我不相信贵府连一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总有一个人要说出实情的,不是吗?」 言昭华的一番言论,说的言修也不禁点头,说道: 「华姐儿说的对,这些也不是无迹可寻的,谭夫人算计没算计宁姐儿的嫁妆这件事,我暂时不打算深究,只不过就今晚发生的事情,既然有众多目击者,那么就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提上来审问一番不就知道谁真谁假,谁对谁错了吗?」 谭城和耿氏对视一眼,目光中全都透着一股子心虚,耿氏一贯喜欢装高贵,此时却也像个泼妇似的,走到还在上药的谭孝之面前,说道: 「我儿受伤明摆在这里,言修你是没有眼睛看见吗?你的好女儿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解决吗?天下哪里有这等便宜的事?」 耿氏的目光中粹了毒般,仿佛只要今天言修不给她个满意的交代,她就当场变鬼给人看。 言修沉声:「你想如何?」 耿氏淬毒的目光看向言昭宁:「我要她的脸也变成我儿这般!」 一字一句,都说明了耿氏这个女人的狠毒心肠。言昭华和言修都没有料到耿氏会是这种要求,不等言修说话,言昭华就一口回绝: 「谭夫人开什么玩笑?谭世子弄成如今这境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我妹妹纵然有错,却也容不得你动用私刑!」 耿氏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完全摊牌的打算,笑得有点变态:「私刑?我就要动私刑又如何?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说的头头是道,可你心里也没底,你也不敢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去,我儿变成这样,总要有个人付出代价,谁造的孽,谁偿还,天经地义!」 言修适时开口:「谭夫人,我素来敬你,可今日之事,纵然小女有过,可令郎就没有任何过错吗?既然双方都有错,那又怎能将所有的罪责全都归咎到小女一人身上呢?」 「我不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毁了我儿,我亦毁了她,这是多公平的事情?你若不允,就别怪我豁出去跟你长宁候府为难了!你是侯爷,我拿你没辙,可你女儿身上的劣迹,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无媒苟合,未婚先孕,每一样传出去,就足够你言家和谢家的所有姑娘的名声和前途都毁了!为了言昭宁一个,连累了谢言两家的所有人,这笔买卖合适吗?」 耿氏说出了最实在的威胁,言昭华觉得她比想象中还要恶劣,上前据理力争:「谭夫人不要欺人太甚!」 言昭宁看着言昭华和言修为了自己和耿氏争锋相对的样子,血气上涌,耳中似乎静谧一片,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她曾经最讨厌的言昭华在奋力替自己说话,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在她以为他们不会管她,会放任她死在谭家的时候,他们及时赶到,言昭华不仅替自己申辩,还替自己挡了挡了拳头,言昭宁实在弄不懂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么恨她,就是因为嫉妒吧,她嫉妒言昭华什么都比她好,嫉妒她的一切,以至于被邪恶蒙蔽了双眼,一心想要用这种虚伪的荣耀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言昭宁从来不相信谁,她觉得所有人都不会真心对她好,所有人都是利用她,她费尽心思,想要往上爬,想要站的高高的让别人仰视她,她很怕别人对她耍手段超越她,因为她自己就是靠着耍手段往上爬的,她以前觉得,似乎只有龚氏能稍微替她想一想,可是后来言昭宁也想通了,龚氏对她的那种好,并不能称之为好,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完成言昭宁的虚荣心愿,可却从来都不告诉言昭宁,她的心愿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 言昭华和言修一开始就指出了这一点,他们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可言昭宁没有听信他们,觉得他们都会害她,可是等她真的嫁到谭家之后,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独自闯过龙潭虎穴,谭家这样吃人的府邸后院,谭孝之这样无情自私的丈夫,谭夫人那种斤斤计较,刻薄成性的婆婆,都是言昭宁从前没有遇到过的。 人就是这样,一辈子待在家里,没有出去闯荡,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像家里人一样包容自己,自尊膨胀,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于是就急着脱离,急着将这些束缚她的家人尽数甩掉,可是,却没有想过,一旦脱离了家人的保护,她会见识到了真正的残酷。 耿氏用谢言两家所有姑娘的名声威胁言修和言昭华,他们在努力辩驳,争取,可是耿氏却丝毫不让,那丑恶的嘴脸,言昭宁一刻都不想看见了,猛地大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出乎意料的,言昭宁猛地跑向了谭孝之的方向,从那个正在替谭孝之用刀清理伤口中碎瓷片的刀,手起刀落,猛地就在自己脸上重重的划下了一刀。 刀锋划破脸皮,言昭宁并不觉得多疼,比起脸上的疼痛,更让她崩溃的是那种打从心底里喧嚣而出的惧怕,她捂着脸跪在地上狂叫,声音仿似厉鬼。 第四十八章 言修和言昭华发觉言昭宁的意图之后,不约而同的往她的方向跑去,却终究没来得及阻止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划破了脸皮,鲜血流了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言昭华吓得捂住了嘴,强忍着发软的四肢,往言昭宁身边去,将她一把抱住,眼泪掉下来:「你怎么这么傻呀!这是干什么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爹,爹——」 言修也是吓坏了,怎么也没料到一向自私的小女儿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言修知道,她是想替他解围,不想他被谭城和耿氏威胁,这傻孩子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谭城和耿氏也是愣住了,眼前这血腥的画面,是耿氏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只是想让言修给他们谭家一个交代,并不是真的要言昭宁如何,可谁会想到那孩子的性子怎的变得这样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居然就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言昭华抽了自己的帕子给言昭宁擦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弄得她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血,言昭华无助的抱着言昭宁,看着言修求助,言修走过来,弯下腰,赶忙将言昭宁横抱而起,对言昭华说道: 「这里你善后一下,我先带宁姐儿回去治病。」 言昭华连连点头:「好,爹你赶紧去,这里有我在。」 言修最后一次瞪了一眼有些后悔的谭城和耿氏,耿氏被言修的目光吓得往谭城身后躲了躲,暗自拉扯了一下谭城的衣袖,似乎是想让谭城去阻止言修,别让他走,谭城挥开了耿氏的手,眼睁睁的看着言修抱着言昭宁离开。 言昭华缓缓立起,转过身去看着谭家这对夫妇,冷声说道: 「我妹妹的事情,我们言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是非自有公断,我会亲自写折子上奏皇后娘娘知晓,倒要看看,今日是你谭家有理,还是我言家有理!」 谭城看着言昭华这个颇有煞气的小姑娘,只见她大大的双眼中氤氲着浓烈的狠意,让谭城不禁心头一紧,今日之事,他虽然一味抓着言修讨说法,那也是因为他断定了言修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闹到皇帝面前,若是没有言昭宁来这么一出的话,言修的反应肯定没有这样大,可如今出了事,言昭宁做的太绝,让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若是今天的事情闹到御前,那么谭城也不敢保证,皇上到底会偏帮谁,正如言昭华那个小姑娘所说的那样,自家儿子和言昭宁的事情,当初的确是儿子去皇上面前求来的,当时谢国章答应了给儿子说一个官职,谭家一心想搭上定国公这条船,所以便铤而走险,用这种方式,将定国公拉拢过来,若是现在闹到皇帝面前去,的确是说不清楚,为什么那样深爱的小两口,成亲不过三日,就闹得这步惨烈的境地。 所以,谭城只是想让言修为这件事情给个说法,可以是道歉,可以是补偿,但却不想他孤注一掷闹到御前去。 耿氏也有点后悔,她见言昭华说的这样坚决,还扬言要找皇后说理,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而是皇上亲封的昭华县主,她有名位有封地食邑,的确有独自上书的权利,要真给她告上去,自己可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清楚,儿子和刚进门三天的儿媳闹出这样的大事呢。 想要上前缓和一下,可是在看见言昭华那决绝的目光时,耿氏又退缩了。 「宁姐儿既然被我们接回去了,那她的嫁妆和财产我会派人在这里和你们清点,谭家看不上我家宁姐儿,说实在的,我言家还看不上你们谭家呢,早早的划清界限,从今往后再无来往才好。」言昭华不再与他们废话,对身后伺候的堰伯说道:「你带人留下清点三小姐的一应物件,务必核对清楚,别让某些卑鄙小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才是。」 堰伯低头领命,言昭华拎起裙摆就走,不给耿氏任何辩解的机会。 堰伯带着人来,要耿氏交出言昭宁的嫁妆单子以便核对,耿氏手忙脚乱,后悔莫及。 言昭华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迹,也是担心言昭宁的伤势,看那伤口的深度,这辈子只怕都消除不掉了,她是真的不想过了,但凡还有一点留恋,她不会做的那样绝。 言昭华原本是想趁机对谭家提出,让他们给言昭宁写休书,从此一刀两断,可是又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等当面问过宁姐儿之后再做决定,反正只要宁姐儿自己不想和他们过了,那么她自有法子让谭家写休书,一切还要看宁姐儿的意思。 染香等在马车边上,看见言昭华赶忙迎了上来,见她满身是血,担忧的问道:「大小姐,你没受伤吧。」 言昭华摇摇头:「没有,是宁姐儿的血。」 染香这才放心,扶着言昭华上马车,说道:「侯爷刚才抱着三小姐,由护卫们送回去了,堰伯呢?堰伯不和大小姐一起回去吗?」 言昭华上了马车之后,靠在车壁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回道:「堰伯我让他留下来核对账目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用等他了。」 「是,我给小姐拧毛巾擦手。」 染香也上了马车之后,车夫才驱动马车,往长宁候府赶去。 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候,言昭华刚刚把手上的血渍擦干净,马车就猛地停住了,车夫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你们,你们什么人?」 一声剑鞘出动的声音,车夫惨叫一声:「有刺客,染香快带小姐跑。」 染香掀开车帘,一把剑就刺了进来,刺入了她的肩头,染香往马车外直直倒下,言昭华吓的花容失色,钻出马车就要去看染香的情况,可她刚一出去,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利剑,她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大概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为首那人用剑指着自己,沉声说道: 「言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显然是冲着言昭华来的了。 言修回到家中,找来大夫替言昭宁医治,他负手在房外等候,正心焦之际,门房老刘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急忙忙喊道: 「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不好了!」 言修正心烦,听见老刘的声音就更烦了,抬脚就踹了他一脚,老刘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疼痛对言修说道: 「老爷,送大小姐的车夫马良背着染香回来,两人身上全是血,说是大小姐的马车遇到了刺客,大小姐被人劫走了。」 「什么!」 言修怒不可遏:「堰伯呢?护卫呢?怎么让大小姐一个人走?」 「回侯爷,马良说他听见大小姐和染香说,堰伯和其他人留在谭家清点三小姐的物件儿,他们没有想到会有刺客啊。已经派人带马良和染香去医治了,两人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大小姐……」 言修抱着头,简直头疼欲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下的手,到底是谁! 正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府里的护卫总领王传走过来,对言修冷静道:「侯爷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找大小姐啊。您还犹豫什么?属下这便去通知世子知道。」 言修被一提醒,也稍微清醒过来,连连踱步:「是,是,快,快派人去找!务必要把大小姐平安带回来!裴宣那里暂时不用通知,他就是来了,也帮不上忙,你们快去找,快去找啊!」 王传抱拳领命下去,言修便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言瑞谦从外面回来,听闻了府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也不回去换衣服,就赶了过来,正好看见王传带着府里的守卫出门去,言瑞谦知道大姐被人劫持了,想了想后,决定跟王传他们一起去找,言修看见了,也没阻止,他现在已经乱的不行,心情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第四十九章 小女儿刚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怎样,大女儿又在半路上被人劫持,失踪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可怎么跟死去的谢薇交代,左思右想,言修还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也该出去搜寻一番才是,老是在家里等消息也不是个事儿。 唤出了正在替言昭宁诊治的一个大夫,跟他交代务必要尽心之后,便也去了门房,套了马往事发地点赶去。 言昭华被塞入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城,一路奔跑到了一片山林之中,言昭华被他们驱赶着下了马车,从树林入口进去,走到了一处被竹子包围的竹苑里头,言昭华紧张不已,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四周看了看,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要绑架她,要是仇杀的话,完全可以当街把她杀了,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呢。 心里正纳闷之际,就听见竹苑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言大小姐,咱们别来无恙啊。」 言昭华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龚如泉从竹苑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怪笑,目光猥琐的在言昭华身上不住打量。 见是他,言昭华心中一凛,故作镇定道:「原来是你,怎么,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绑架我什么后果,你不记得了?」 龚如泉来到言昭华身旁,一摆手,那些黑衣人便往旁边退去,他负手围着言昭华打转,从脸蛋到身材,越看越满意,似笑非笑道:「不是我要绑架你,是我爹要看看你,他要看看他的宝贝儿子挑中的儿媳妇长什么样子。言大小姐何必生气呢?尽管你越生气,就越好看。」 言昭华蹙眉,将龚如泉的言语调戏放在一边,脑中只回想他话语中所提到的‘爹’,龚如泉的爹是……王福全? 言昭华的目光在这竹苑中转了两圈,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果真看见一脸笑意的王福全从屋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哈哈大笑,在左右护卫的保护之下,来到了言昭华跟前,点了点头,说道: 「嗯,我儿选中的儿媳果真不错。我,很满意。县主别来无恙啊。」 言昭华看着他冷笑出声: 「王公公,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成了龚如泉的父亲了?」 龚如泉伸手想要去碰言昭华,却被一掌打掉,言昭华狠狠瞪着他,龚如泉当场就要动手,却被王福全给阻拦,说道: 「哎,怎么能对县主动手呢!她可是要做你媳妇儿的,媳妇儿得疼,不是打的。」 王福全语毕后,龚如泉才收回了手,退到一边去,王福全诚恳的走到言昭华面前,说道: 「县主不要怪我们父子鲁莽,实在是因为小儿痴情于你,他一大把年纪了,至今还是光棍儿,我这个做爹的总不能看着他没人在身边照顾吧,他既然看中了你,我劝你,还是从了,这片林子,鸟兽绝迹,没有其他人,你若是从了,那好说,我定会给你一份体面的聘礼,若是不从……我劝你还是从了,免得大家伤了和气不是?」 「哼。王公公说的话可真好笑,我与裴宣已经定亲,这是皇上赐婚的,你这样私下把我掳过来,就不怕我爹和裴宣找你的麻烦吗?就算你不怕他们,可我总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你们就是杀了我难道还能逍遥法外?王公公你辛苦了一辈子,才爬到如今这个地位,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野种,也值得你这样费心?」 言昭华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是她知道,此情此景,她就是紧张也无济于事,干脆把心豁出去,跟王福全谈起了条件来,王福全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对言昭华所言并无所感,倒是龚如泉被言昭华毫不留情的点名叫‘野种’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动手推了一把言昭华,言昭华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毫无惧意的继续说道: 「你激动什么?说你是野种哪里不对?你娘作为我外公的外室,与人通、奸生下了你,你本就是野种,她将你带入国公府里,你吃国公府的饭,住国公府的房子,可是你却是怎么对待谢家的?仗着谢家的威势,在外胡作非为,却丝毫不懂感恩,吃里扒外的畜生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活着对谁来说,都是累赘,都是祸害,你看着好了,早晚有一天,王公公也要被你连累。」 龚如泉不敢相信言昭华在这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胡说八道,王福全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少了:「县主这是在干什么?想用激将法,让我们早点杀了你吗?」 他踱步来到言昭华跟前儿,笑得有点变态:「不要再一口一个野种了,这是我的儿子,他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许他现在不成器,可是我不在乎,我与你说一句实在话,我是个阉人,注定今后都没有子嗣,他累赘也好,祸害也罢,我这辈子就只有他这么一条血脉,我不为他着想,为谁着想啊?我爬的再高又如何?到最后,不过就是个无子送终的阉人罢了,那些身外物,我不在乎。」 「今天既然动手把你掳过来,那我自然有法子让你从了他,只要你,安安心心的替我儿传宗接代,我保证你长宁候府今后顺风顺水,保证你爹平步青云,我与你爹强强联手,就是把持朝政也并非不可能,裴世子固然出色,可是他今后也就是个袭爵的小王爷,我儿不同,我会替我儿争得这万里江山,我要让他做皇帝,到时候,你母仪天下,岂不是比做一个区区的恭王妃要妙哉吗?」 言昭华看着王福全近乎癫狂的模样,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阉人的异想天开,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指着龚如泉道:「做皇帝?就他?没做梦吧!」 王福全见言昭华不相信,开始列举自己的优势:「怎么是做梦?如今我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皇上每一道圣旨都要经由我手,我说的话,比一般朝臣说的话管用多了,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皇上的命……都捏在我的手里!我想他什么时候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我手下有杀手无数,到时候杀了皇帝,谁若不服,我就杀谁,像割韭菜似的杀那么几茬儿,还怕那些朝臣们不服我?哈哈哈哈。」 也许是未来畅想太美好了,王福全笑得挺起了腰,就好像他现在已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了一样,让言昭华想对他说话都没机会,一阵拍手声从林子里传了出来,王福全的笑声戛然而止。 言修阴冷的声音只竹苑外传来,身后带着一队人马,擒住了王福全在林中安排的十几个暗哨,王福全看见言修,面上一惊,龚如泉反应迅速的一把将言昭华拉过,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言昭华的脖子上,对着言修叫嚣道: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她杀了。」 言修抬手,让身后之人止步,对着神色有些慌乱的王福全和龚如泉说道: 「识相的就把她放了,否则的话,你们就是插翅也休想跑出这片林子。」 王福全觉得不敢相信,一直摇头:「不可能,凭言修你,绝对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也不可能破破我的防线,这不可能,不可能!」 言修不理王福全,径直就要对他动手,想要趁势将言昭华给抢回来,可是他一动手,王福全身后的四个高手护卫立刻上前与他开打,言修双拳难敌四手,开始有些落得下风,王福全趁势,就想带着龚如泉和言昭华突围,言昭华关心言修,叫道: 「爹,你别管我了,回去找裴宣,让他来救我。」 对言修喊完这句话,言昭华就给龚如泉拉着往外突围而去,王福全身边的确高手如云,四个高手牵绊住了言修,其余的人则和言修身后的护卫们打了起来,趁着乱,言昭华被龚如泉挟持着,跟在王福全身后,往林中逃去。 第五十章 言修眼见言昭华遇险,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追过去,却始终摆脱不了这些人的纠缠,言昭华就要被带离他的视线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自松树林上方飘逸而下一人,窄袖劲装,轻功卓绝,风流倜傥,英俊不凡,裴宣自高处而下,出手迅即如电,如鬼似魅般,将言昭华从龚如泉的手上一把抢了过来,动作之快,龚王二人几乎都来不及抵挡。 言昭华惊魂未定,吓得挂在裴宣身上,裴宣带着她款款而落,言修心系言昭华,所以,虽然在混乱中,却也看见了裴宣那翩翩身姿,愣了半拍,给对方的刀鞘抽了一下手臂才回过神来,看见有两个杀手扑过去,言修急得大叫: 「小心身后。」 两个杀手已然到了裴宣和言昭华身后,眼看那刀就要看在二人身上,裴宣一个转身,带着言昭华左突右闪就躲了过去,顺手还将两个背后偷袭的杀手的刀给卸了,这种行云流水的身手,就连言修都不禁愣住了,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裴宣吗? 说好的文质彬彬,弱不禁风呢?要不要这么厉害啊。 裴宣将言昭华救下来之后,范文超也带着龙骑卫赶了过来,将王福全和龚如泉尽数擒获,连带他身边的那些人也悉数抓起,言修的手臂受了点轻伤,由一个护卫扶着走到了裴宣和言昭华身边,言昭华看见言修受伤了,赶忙过去探望,言修轻轻的拉开了言昭华的手,走到裴宣面前,疑惑道: 「你……会功夫?」 裴宣那身手,绝对不是‘会功夫’三个字可以形容的,言修心里清楚的很,就裴宣刚才露出的那两手,就是他也未必是对手,这让言修怎么都难以置信,一直被他认为是弱鸡的准女婿,突然画风变了…… 而于此同时,言修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裴宣正要回答,言修就抬手阻止,说道: 「等等,你会武功的话,有很多事情,我就不得不重新思量了。」 裴宣挑眉,看了一眼同样紧张的屏住呼吸的言昭华,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两个字:要糟。 果然,只听言修对裴宣说道: 「你这身手我觉得很眼熟……我和你交过手,对不对?还不止一次,对不对?」 裴宣咬着唇,避开了言修的目光,没有说话,不过他这表情等于是默认了言修的问题,言修扶着额头,转过身去对言昭华说道: 「你早知道,对不对?」 言昭华也是抿唇望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言修看这两人这副样子,忽然笑了,笑自己居然被这两个小兔崽子骗了这么长时间。 裴宣会武功,和他交过几次手,一次是在小树林中,二皇子有意刺杀言修,派的杀手将他打伤,却是没有杀害,那人的身手和后来夜闯长宁候府那黑衣人的身手极其相似,他怀疑了很多人,可是却一次都没有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人,不得不说,裴宣藏的可真够深的,或者说,他的这个外表实在让人很难去怀疑他。 言修一直搞不懂,那夜闯长宁候府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好不容易闯了进去,一不行盗,二不伤人,三不打探,四不报复,一个人耍着整个长宁候府的人玩儿,看来这两个小娃娃早就已经背着他私下定了终生,就说怎么裴宣那小子会毫无示警的看中自家大姑娘呢,原来是有这个缘由在里面,完全就把他当个猴儿一样耍! 言昭华看见言修神情变了,也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裴宣抿唇看向言昭华,言昭华对他递去一个‘怎么办’的神情。 言修看着小两口在自己面前还这样你侬我侬,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两人说道:「好哇,好哇!你们两个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说完拂袖离去,言修简直气疯了,华姐儿被绑架,他着急的很,原本是没有任何头绪的,后来裴宣找遇到了他,告诉他言昭华被王福全的人绑架到这片林子里,他马不停蹄就赶过来相救,正好听见王福全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他身后的护卫们异常厉害,将林子里王福全手下的暗哨全都揪了出来,华姐儿被挟持,就在他以为要糟的时候,裴宣那小子出现了,救了华姐儿的同时,也打破了言修对他的既定印象。 从前的种种疑点涌上心头,言修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裴宣的这个设定。 言昭华看着言修失魂落魄的离去,感觉有点心疼,想追上去,却被裴宣拉住说道: 「别去了,让他自己待会儿,现在你去也是挨骂。」 言昭华还是不放心:「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咱们骗他在先,要是连道歉都不去的话,那他估计不会原谅我们了。」 言昭华知道言修一直觉得她是言家最省心的孩子,可是他哪里知道,言昭华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再加上裴宣的暴、露,更让言修觉得幻灭,要是不去开解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裴宣将言昭华担心,想了想后,才说道:「那你也别去了,待会儿我去吧,他要骂骂我好了。」 言昭华横了他一眼,忽然瞥见在一旁呆愣了好久的言瑞谦,只见言瑞谦抱着一把剑,滑稽的站在哪里,言昭华喊他:「愣着干什么呢?」 言瑞谦猛地回神,看着裴宣,忽然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就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裴宣面前:「你会武功!你居然……会武功?」 裴宣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点儿,还怕别人不知道啊?」 言瑞谦赶忙捂住了嘴,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就是不说,他们也知道啊。」 裴宣扫了一眼正在打扫战场的护卫们,勾唇一笑:「他们都是我的人,不会说的,我会武功这件事情,也就只有你们知道而已,千万别给我传出去,我今后可还要做事呢。」 言瑞谦最崇拜武力值高的人,从前只觉得自己这个准姐夫是个肚子里满肚坏水的文人,对他一直没有好感,可如今言瑞谦算是见识了,这个准姐夫不仅本事大,人脉广,片刻的功夫就能找出姐姐被坏人掳走的藏身之地,并且能调兵遣将,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全都聚集到这里,要不是姐姐遇险,估摸着他也不会从暗处出来,那样一来,他和父亲哪里会知道他的身手呢。 「姐夫,你是干什么的?是兵部的吗?怪不得你跟兵部的人那么熟,就你这功夫……教教我呗。」 言瑞谦腆着脸凑到裴宣面前,讨好的神情让言昭华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想理会这个傻孩子,转身就要走,裴宣自然是跟着言昭华走的,言瑞谦跟着裴宣,一路返回了城内。 言昭华问裴宣:「你怎么知道我被他们带到树林里了?」 裴宣解惑:「我一直都派人监视王福全,你言家的护卫全是我的人,你失踪的第一时间,我的人就追踪上了你的位置,我途中遇到了你爹,想着让你爹出面救你,我就不用出面,可没想到王福全身边的高手那样厉害,你爹不是对手,眼看你就要给抓走了,我怎么还能躲在背后不出来呢。」 「你早就派人监视了王福全?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要说了,我也不会像早晨那样冒险了。」 谁会想到王福全的人会埋伏在她从威武候府返回长宁候府的路上呀,偏偏她身边的护卫全都给她支走,跟堰伯清点东西去了,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就这么给碰上了。 「王福全一直是个挺稳定的人,这么多年在御前伺候,并未有不妥之处,可谁想到他在遇见自己儿子的时候,会这样失控呢。可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阉人对后代的感情比常人强烈吧,为了逼婚,居然说出要替儿子谋朝篡位的话,真是大开眼界。而那个龚如泉也真是个祸害啊,害死了他娘,如今连王福全也要给他害死了。」 第五十一章 对于裴宣的评价,言昭华觉得很对,王福全谨慎了一辈子,各方势力全都打点顺畅了,若是龚如泉不异想天开想要逼婚于她的话,说不定他们父子俩联手,今后真能在宫里闯出什么名堂来。 言昭华回想上一世,龚如泉在后宫中攀上了贵妃,春风得意的样子,谢家为他所累,削爵没落,如今想来,龚如泉之所以那么厉害,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王福全吧,可王福全那样爱惜子嗣,又怎么会让龚如泉净身呢?言昭华将事情想到这里,突然感觉不能往下细想,龚如泉当年真的是被净身入宫的吗?王福全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净身?不,不会。所以说,龚如泉当年和贵妃…… 裴宣见言昭华几度失神,不禁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啊。」 言昭华回头看了看他,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龚如泉不来这么一招,他们父子俩低调一些的话,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王福全会把龚如泉带到宫里去吧,他是太监总管,带个人入宫这样的小事,绝对难不住他!到时候,后宫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裴宣将言昭华所说的可能性放在脑中想了想,随即赞同:「王福全为了儿子,既然能说出谋朝篡位的话来,那把儿子带进宫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见言昭华一脸担忧,两人坐在马车里,言瑞谦骑马在外,裴宣将言昭华搂入怀中,轻轻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低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这种没发生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多想了,反正王福全这条线也算是追查清楚了,他手下有多少人,占用了多少资源,这些事情就交给大理寺去处理好了,咱们就别多想了。」 言昭华点了点头,收敛心神,靠在裴宣怀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忽然想起了谢家的事情,对裴宣问道: 「对了,上回你说刑部和吏部在彻查我外祖和谭家,这事儿怎么说了?可有查到确切的证据吗?」 裴宣沉吟片刻:「查是查到了,只是我还要去和你爹商量商量才行,毕竟这个罪量下来,不会小,整个定国公府都会遭受连累,我得问问你爹的意思,然后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量刑会很重吗?」言昭华问道。虽说她对谢国章没有一丝丝好感,但若是谢家不可避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的话,还是挺让人感觉唏嘘的。 咦,等等,不对啊。 柳氏已经带着大房的孩子们脱离了定国公府,在外自立门户了,就算谢家受牵连,也牵连不到柳氏才对,一想到这里,言昭华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裴宣也能猜中言昭华的心思,说道: 「我觉得你外祖母真的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取舍,就算被人压制住,她也能寻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抽身或者反扑,有壁虎断尾的决心,定国公当初被冲昏了头脑,将你外祖母休弃,就注定了他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若是他后半生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最多名声不太好听,可他不仅不安分守己,还与谭家一起作奸犯科,这样都没人收拾他,就天理难容了。」 潘辰点点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可惜了我舅舅,原本他还能袭爵的,可是现在……他身在战场,拼死拼活,等他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世子的位置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你舅舅已经快回来了,驿站送了捷报,他大获全胜了,皇上龙颜大悦,直说他回来之后就要赏他的,纵然不能一步登天做定国公,但若是有你爹和我爹保荐一番的话,说不定还能封个候,做一个自己拼来的侯爷,未必比做一个受祖宗荫封而成的国公爷要差吧。」 裴宣说的这个消息真是让言昭华觉得意外,惊讶的露出笑容:「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舅舅立功了,回来能封侯爷?」 裴宣见她笑了,自己也开心了,点着她的鼻头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外祖母很聪明的,她早就算准了让你舅舅走这条路赌一把,这回你舅舅的机会,说白了,就是你外祖母用人脉给你舅舅铺出来的,当然你舅舅自己争气,这么快赢了胜仗回来,我猜你外祖母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好了怎么整治你外祖了,说实在的,十个你外祖都不会是你外祖母的对手,偏偏你外祖还毫无所觉,到现在可能还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呢。」 裴宣对谢国章和柳氏的评价,言昭华觉得相当中肯,因为她也是这么觉得的,谢国章想要斗赢柳氏只怕下辈子都不可能,而从前有柳氏在他身边,他还不至于走的太偏,如今柳氏走了,谢国章自己本身能力有很大的问题,不走偏是不可能的,他真的是对柳氏一点都不信任,但凡有一点点的信任,柳氏带着大房的人集体离开,他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马车踢踏着回到了长宁候府,王福全和龚如泉等人全都被押入了天牢,范文超主审,听说王福全在狱中,还想对龚如泉多加照顾,到处求人不要伤害自己的儿子,似乎有点疯魔的症状。 裴宣扶着言昭华在长宁候府门前下马车,堰伯迎了上来,对言昭华和裴宣行礼: 「大小姐,世子,侯爷回来了,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个人去了书房,就连和他说三小姐的事情,他都没有出来。」 言昭华和裴宣对视一眼,交换了个‘果然生气了’的眼神,言昭华咬了咬唇,裴宣就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后主动承担了责任,说道: 「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看,放心吧。」 说完就径直掀袍子跨过了门槛,言昭华暗自祈祷裴宣能够说服言修。转而对一旁的堰伯问道:「宁姐儿怎么样了?」 堰伯回道:「回大小姐,三小姐已经醒过来了,伤口大夫上了药,只是……伤痕太深,估计是要留疤的。」 言昭宁脸上的伤口的确很深,言昭华是当场看见的,那时候就知道一定会留疤,如今听堰伯说了,言昭华并没有太多意外,叹了口气: 「唉,我去看看她。她情绪怎么样?」 要是以往,言昭宁受了伤,一定会大吵大闹,逼着言修去看她才罢休,可堰伯接下来的话却让言昭华感觉到意外,只听堰伯说: 「三小姐不哭不闹让大夫给她上药,上好了药之后就睡了过去,这会儿醒了,倒是跟丫鬟要了一碗桂花莲子粥。」 言昭华来到了言昭宁所在的翩然居,进入了房内,看见脸上缠着白布,规规矩矩躺靠在榻上的言昭宁,言昭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因为言昭宁对自己向来没有好感,这个时候她正敏感,自己过去,要是引起她的激动,牵了伤口就不好了。 言昭宁也看见了在屏风外徘徊的言昭华,主动喊她:「大姐,你来了?」 言昭华虽然失踪了一会儿,但言昭宁并不知道,言昭华听见她喊自己,才小心走了进去,言昭宁看着言昭华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勾了勾嘴角,却因为牵动了伤口,发出嘶嘶声,言昭华赶紧上前探望,紧张的说道;「没事儿吧,别笑了,回头伤口又裂了。」 言昭宁温顺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身旁床沿的空处,让言昭华坐下,然后说道:「大姐,谭家那边怎么样了?他们没有再为难你和爹爹吧。」 「没有!谭家没有再为难我们,你这丫头太傻了,就算你不这么做,谭家也不敢把咱们言家怎么样,他们不占理儿,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言昭华是真的没有想到言昭宁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对她叹息道。 第五十二章 言昭宁幽幽的说道:「我这是不想过了,不瞒大姐说,从前我只觉得外面的人比家里的人值得信任,一直与你为难,与你作对,我娘在世的时候,总是跟我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虽然你是言家的嫡长女,可我才是爹爹和娘最爱的孩子,你不过是个丧母嫡女,我一直都瞧不起你,对你也不好,直到我娘死了,我就发现,我的优越感没有了,我变得和你一样,成了一个丧母的嫡女,我害怕爹爹变心,害怕你超过我,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大姐。」 没想到言昭宁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些,言昭华也是颇有感慨的,牵过她的手,说道:「说什么傻话,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没有在太太去世之后,将你带在身边一起长大,我一直也想着,既然你不亲近我,那我也不要亲近你,致使我们姐妹感情生分。」 言昭宁摇头:「不怪大姐,凭我从前的性格,就算大姐对我好,将我带在身边,我也不会服大姐的管教,可能会做出更加伤害大姐的事情。」 言昭宁的悔悟让言昭华觉得很感动,眼眶有点发红,对言昭宁问道: 「不管从前谁对不起谁,咱们今后都要把日子过好了,谭家那边,我已经让堰伯清理了你的东西,全都带回来了,本来是想顺便就替你要了休书回来的,可是我想了想,还是等你醒来之后问你一下,再做决定吧,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不想回谭家生活了吗?」 「不想了。」言昭宁心情平和的说道:「从我毁容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了,谭孝之不值得我为他牺牲,谭家更是乌烟瘴气,我承认我从前嫁进他们家的时候,的确动过歪心思,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明抢压迫,耿氏是个狐狸,对我没有任何仁慈的心,我在她手上只有被吃干抹尽,压榨的份,谭孝之也是无情,他根本不是因为对我有爱才娶我的,他昨天喝醉了酒,跟我说了实话,他说是会娶我完全就是因为想拉拢外祖,压制爹爹,我实在是太傻了,当初不明白你和爹爹为什么那样反对我嫁去谭家,我一直以为,你们反对,是因为瞧不起我的不检点,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我真是该死。」 言昭宁的这番话,让言昭宁觉得她真是长大了,只可惜,她长大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必须用一辈子去弥补。 「大姐,我想跟谭孝之和离,可正如你说的,谭孝之自己在皇上面前夸了口,他会同意跟我和离吗?」言昭宁非常担心这个问题,要是谭家不配合,还要让她再回谭家的话,她宁可死掉。 言昭华给了言昭宁一个肯定的回答:「当然!只要 你愿意,我就有法子让他们答应和离。谭家自己理亏,不敢跟咱们对簿公堂的,要是真的牵连起来,只怕不会是只有和咱们言家的事情,他们不敢的。」 这件事情,倒不是言昭华胡说八道安慰言昭宁的,而是她确实有法子让谭家放手,耿氏不敢把事情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只要言昭华坚持上书,耿氏必然会来阻止,到时候就能谈条件了,而言昭宁对她们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再加上她自毁容貌,态度坚决的偿还了谭孝之,耿氏更加没有理由留她了,所以,只要言昭宁愿意,就可以不用再回谭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得到了言昭华的这句话,言昭宁才放心,点点头,似乎有点倦意,言昭华扶着她躺下,盖好了被子,说道: 「你这身子原本就已经不好了,这回一定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养着,知道吗?」 言昭华生怕言昭宁再像上回小产时那样,为了怕被言修送去庙里,就不肯好好养伤,弄得身子虚耗太多,时常生病。 言昭宁闭上眼睛,点点头,幽幽说道:「放心吧,这回我一定好好养伤,这就是我的命,伤好了之后,我会……」 最后几个字言昭宁没有说出口,就沉沉睡了过去,看来是真的累了,言昭华看着她脸上包着的白布,虚弱的样子让言昭华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当时她被谢氏害的缠绵病榻,重活一世,没有了谢氏阻挠,她终于活出了自己的生活,宁姐儿被谢氏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谢氏走了之后,她没了主心骨,没了今后的方向,做出了很多错事,她对言昭华的伤害全都因为害怕和嫉妒,待龚氏那样冷漠无情,原因也是因为龚氏对她无情,明知道谭家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明知道宁姐儿并不善于周旋,她却还用一个空心的画饼,诱导着宁姐儿嫁去谭家,言昭华有理由相信,龚氏就是想借由言昭宁和谭家的婚事,进一步在贵圈之中站稳脚跟,是想踩着宁姐儿继续往上爬的,不料,却在爬的途中,被言昭华和裴宣找到了她的致命穴位,以至于让她潦草的被谢国章杀死,宁姐儿与她并无真正的亲情,所以她不可能对龚氏有多少感情,冷漠也许是必然的。 言昭华走出房门外,正好遇见了言修和裴宣从回廊走来,言修两鬓有了白发,裴宣则意气风发,这两个男人,是言昭华这一世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他们从回廊穿行,阳光撒在他们身上,金光点点,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真实而又平静美好。 言修走到言昭华面前,居高临下睨视着她好一会儿,看的言昭华都有点不好意思,不住往裴宣看,想知道裴宣到底有没有说服言修,只听言修冷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们俩的帐我先记着,可没有原谅你们啊,成亲之后一年之内,我就要抱到外孙,否则的话,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言昭华脸猛地涨红,言修拂袖从她身边经过,入了房内去看言昭宁去了,裴宣走过来牵住言昭华的手,两人一同去了园子里,言昭华对裴宣问道: 「你跟我爹说了什么呀?他干嘛跟我说那个呀?」 裴宣恬不知耻:「只有用这种承诺的方式才能缓解你爹的怒火呀,不就是个孩子嘛,咱们成亲之后努力一些,你爹要几个,咱们就生几个,到时候外孙满堂,我看他还怎么跟我们生气!」 言昭华竟无言以对,两人来到凉亭之中,言昭华让裴宣坐下,裴宣坐下的时候,背部碰到了亭子柱,忽然眉头一皱,哎哟了一声,言昭华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了?刚才救我的时候受伤了吗?」 说完就往裴宣背后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刀伤,倒是背后的衣服上沾着一点木头屑屑,言昭华伸手把木头屑屑拿起来看来看,送到裴宣面前问道:「这什么呀?」 裴宣无奈摊手:「唉,我岳父的气性儿还挺大,要不给他打两下,他才不高兴听我在那儿忽悠呢。」 「我爹打的?」言昭华惊讶的不行,当场就要看裴宣的伤,给裴宣阻止了:「别看了别看了,没伤着筋骨,就是皮外伤,不是我说啊,你家那个家法藤条上夹着木板子,打着可真疼。」 自家的家法藤条什么样儿,言昭华当然知道了,心疼的说:「唉,我爹可真舍得打你,我都舍不得呢。」 一句话,把裴宣的心都给暖了起来,伸手环住了言昭华,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无赖兮兮的说道:「你为什么舍不得?跟我说说。」 言昭华伸手指抵住了裴宣不住拱过来的额头,想要挣扎开,却被按住了腰动弹不得,只好挣扎着羞赧道:「说什么呀!哎呀你放开,这花园里呢,让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我不放,你不告诉我,我说什么也不放。」 「你放不放?」言昭华下达最后警告,裴宣果断摇头,言昭华也不再和他客气,伸手就去探裴宣的腋下,裴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娘子挠他痒痒,当场就想跑,言昭华追了过去,两人在院子里打闹,园子里花开正茂,而两人年华正少,昭华正好,正是人间好时节。 尾声 【尾声】 最近京城里发生了好几件大事,长宁候府三小姐和威武候府世子成亲不过三四日,就和离回家。 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定国公府和威武候府相继出事被捕,定国公谢国章与威武候谭城卖官弊爵,被刑部和吏部掌握了确实证据,告到了御前,皇上大为震怒光火,当即命大理寺彻查审理此事。 定国公谢国章直到被捕之前,还在温柔香里做梦,柳氏的离去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待和柳氏的财产完全分割之后,他感觉自己独自占领了定国公府,带着让柳氏后悔的臆想,成天沉浸在温柔乡里,手中也有余钱,全是和谭城合谋捞到的,定国公挥金如土,奢靡成风,可这样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现实里的一记惊雷劈的皮开肉绽。 他带着宿醉被大理寺的官差锁上了镣铐牵出定国公府大门,府里上下哭闹不已,定国公府当即就被查抄贴封,谢国章云里雾里,在人群中,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柳氏,柳氏目光深沉冷漠,让谢国章飘飘而起还未降落的魂魄,一下子从天际回到了体内,他被柳氏那目光看的背脊发凉,至此才明白,柳氏决意和谢家一刀两断的真实含义。 谢国章想咆哮,想指着柳氏骂她没良心,骂她连自己的丈夫都算计,可仅剩的良知让谢国章终究是没把那些难听的话骂出口,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意识到柳氏对自己的绝望,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定国公和威武候卖官弊卷,收受贿赂,赃款高达五百万两,情节极其严重,经由大理寺审理之后,上报御前,皇帝对两府失望至极,按照他们的罪行,就算是满门抄斩亦不为过,但皇上仁慈,念及两府先祖功绩,免去死刑,改为阖府流放西北。 言昭华扶着柳氏,不时观察着柳氏的神情,生怕她后悔受到打击,但柳氏比言昭华想象中更坚强,在看见谢国章被锁出谢家大门的时候,柳氏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在这一刻,言昭华似乎能理解到柳氏作为一个女人,最深沉的绝望。 在这样的世道中,一个倚靠丈夫生存的女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见那个让女人赖以生存的丈夫到底有多让这个女人失望,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失望,无关富贵贫穷,那是一个人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方向,迷茫而生的。柳氏没有像普通女人一样被绝望打倒,因为她有子女牵绊,她不能被打倒,她要为子女创造一个平安的未来。 「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言昭华扶着柳氏上车之后,对柳氏这样问道,柳氏目不斜视,不再去管定国公府门前的混乱,对言昭华回道: 「就在这个月底了。」 谢渊打了胜仗回来,那些柳氏从定国公府失去的荣耀多少就能回来一些,言修和裴宣联名作保推荐,谢渊被封个三等侯爵应该不成问题。 十几天后,出城的官道上两辆青蓬马车缓缓驶出,走到城外五里亭处,马车停下,言昭宁和言昭华全都走下马车,两人都戴着帷帽,双手牵住,言昭华对言昭宁问道: 「一定要去吗?」 言昭宁肯定的点头:「嗯,一定要去,这是我的宿命,当初在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就该听从爹爹的话去家庙中渡过,要是我那时能醒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错事。现在我的容貌毁了,但是我的心却平静了,我想庙里应该是我最好的归宿。」 言昭华叹息一声:「你不必如此。爹爹当时与你说那些,全都是气话,当不得真。你如今去了,倒叫爹爹和我如何舍得。」 言昭宁笑出了声,开朗精神的对言昭华说道: 「姐姐,这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你从前比我看得开,怎的现在就看不开了呢,咱们姐妹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就算我从今往后出家,但我本家还是你的妹妹,只不过,你与裴世子成亲之日,我只怕不能在场了,那样的场合,从今往后,都已经不适合我了。你放心吧,等我安顿好之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只是到那时,我可能已经是方外之人,回来就要跟你们化缘了呢。」 言昭华被言昭宁的话给说的笑着红了眼睛,言昭宁透着帷帽,看着言昭华哀伤的脸,不由得牵动嘴角,鼓起勇气,张开双臂,主动与这个她恨了一辈子的人抱在了一起,这一刻,两姐妹的心总算是靠在了一起,一切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言昭宁最终还是坐上了去宛平的马车,她和言修深谈后做出了这个决定,言修百般挽留,可言昭宁去意已决。 言昭华站在栈道一侧,看着言昭宁的马车渐渐消失,心中五味陈杂,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好像这虚无缥缈的风一般,能感受狂风,却很难将之抓住,描画出来。 生活还在继续,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做停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言昭华不知道这一世的一切,是不是上天对亏欠她上一世的弥补,若是弥补,那么她希望言昭宁也能得到这个机会,重来一世,看清世态,辨别人心,过出自己希望的一生。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娇女掌中馈 卷一》作者:令羽 2、《娇女掌中馈 卷二》作者:令羽 3、《娇女掌中馈 卷三》作者:令羽 4、《娇女掌中馈 卷四》作者:令羽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