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晚嫁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公孙容缓缓踏着阶梯下楼,心里却十分忐忑,他怕夏嘉弦还在,也怕夏嘉弦走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深闺怨妇,心思变来变去,也不知是想要干什麽,他怎麽会这样优柔寡断,难道以前大哥遇到大嫂的时候也是这般? 公孙容到了一楼,夏嘉弦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旁绣花,他莫名地有些失落,却很高兴她离开了。 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他自己从柜台拿了两坛酒,可是喝着也并不觉得舒服,他摸了摸下巴,新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他许久不照镜子,现在忽然想看看自己究竟落魄成了什麽样子,镜子里的那个人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双眼无神,像是个中年老大叔,他觉得看着这样的自己也实在太倒胃口,於是放下镜子继续喝酒去了。 他听到有人从楼上下来,可是这些和他都没什麽关系,所以他依旧喝他的酒,那人下了楼,在他身边稍稍停顿了片刻便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他身後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从楼上下来,那人也坐到了公孙容身後。 「嘉弦,这里好冷啊,晚上我都睡不着,咱们走吧,回安平县吧?」 公孙容整个人都僵硬了,说话的那个人是贺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麽先前下来的人岂不就是夏嘉弦? 「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贺雁你是不是冬衣太薄了?」 之後两人的话公孙容再也没听进耳中,他脑中只一味地重复,她没走,她竟然没走…… 中午吃过饭,白霜晚让夏嘉弦去采购些东西,贺雁嫌冷,死活都不肯去,长鱼陌出去办事恰好回来了,所以便陪着夏嘉弦上了街。 公孙容眼巴巴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心里很不好受。 「以前我为公孙清黯然神伤,如今他弟弟却在为另一个人神伤,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来得快。」 这是公孙家出事之後白霜晚第一次提起公孙清,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公孙容知道她并不像她表面表现的这样,他听别人说,大哥死的时候她哭昏了三四次。 「是啊,报应一向来得快。」 「还有多久南碧城那边才有动静?」 「要不了多久,到时谁是幕後黑手立见分晓。」 白霜晚看他一眼,竟然有了几分严肃,「能灭了公孙家满门的人一定不简单,你小心些。」 「我知道,那种亏吃一次便够了。」 在街上夏嘉弦按照单子买好了东西,看时间还早,便想在集市上逛逛,买些布料给贺雁做几件冬衣。 漠北苦寒,布料的颜色也不漂亮但是却很厚实,夏嘉弦买了些就准备回去了,谁知长鱼陌却拉着她往卖兽皮的小巷子里走。 夏嘉弦这些日子一直麻烦长鱼陌,心里很感激,有些後悔刚才没有多买些布料也给他做身衣服,乖乖任他拉着走。 长鱼陌在巷子里逛了许久,终於在一家卖兽皮的摊子前停了下来,「老板,你这狼牙怎麽卖?」 「哟,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狼牙可是从那狼王嘴里拔出来的,我看你是个识货的主,五十两卖你。」 夏嘉弦咋舌,一颗牙能值五十两,金子做的呀。 谁知长鱼陌竟然当真没有还价,付了银子,然後把那狼牙直接系在了夏嘉弦的脖子上。 长鱼陌以前一直都是十分守礼的,如今他忽然这样做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万一人家只不过是没有注意,自己却放在心上了,说明了难免尴尬。 那老板看长鱼陌将狼牙系在了夏嘉弦的脖子上,脸上流露出几丝暧昧来,「原来是送给这位姑娘啊,真是相配、相配。」 夏嘉弦想,这牙和我哪里相配,这麽贵的牙系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脖子都不自由了。 「夏姑娘,这颗狼牙送给你,可以驱邪,千万不要摘下来。」长鱼陌一脸正经地叮嘱,让夏嘉弦更加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想拒绝,毕竟这麽贵重的东西收下实在不太好,可是长鱼陌却飞快地走了,夏嘉弦直追到了眠云居才算是追上了。 她跑得急,加上下雪地滑差点滑倒,多亏长鱼陌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站住了。 这一幕厅里的人都看到了,公孙容自然看到了,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却听白霜晚怒道:「公孙容,我的桌子!」 这几日公孙容看着长鱼陌对夏嘉弦的心思越来越明了,心里着急却不能做什麽。 下雪时长鱼陌会送夏嘉弦兽皮帽子,吃饭时会给夏嘉弦挟菜,行为语言上诸多关怀,让公孙容莫名气闷,他想躲出去,可是又怕自己没看见时长鱼陌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贺雁这几日却已经渐渐习惯了漠北的寒冷,整日穿着夏嘉弦给她新做的冬衣在院子里晃荡,那冬衣很厚,所以贺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球,但是贺雁却做了许多让公孙容感激的事情。 比如说夏嘉弦被客人揩油的时候,贺雁会上去踹那客人;比如长鱼陌和夏嘉弦说话的时候,贺雁会很没有眼色地在旁边听;再比如长鱼陌送给夏嘉弦的肉乾、蜜饯,贺雁也会毫不客气地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公孙容决定以後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贺雁。 可是这日慧如发现了一件事,让公孙容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了,夏嘉弦脖子上竟然挂着一颗狼牙。 狼牙在漠北有着特殊的意义,男子将代表勇气和忠贞的狼牙送给心爱的姑娘表示爱慕。 慧如问了夏嘉弦得知那狼牙是长鱼陌送的之後,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公孙容。 若是前些日子公孙容还能狠下心赶夏嘉弦走,如今哪里还敢,生怕她走了之後被长鱼陌挖了墙角,於是日日担心害怕起来。 以前他怕夏嘉弦来找自己、问自己,现在日日盼着她来找自己、问自己,或者看自己一眼也好,可是夏嘉弦不看他、不找他,也不问他。 公孙容每日在夏嘉弦门口晃荡,像个游魂一般。 这日外面下了雪,客人少了许多,贺雁穿了许多衣服上街买东西去了。 前厅也没有什麽人,公孙容满腹心事地喝着酒,抬头却见夏嘉弦走了下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他的视线一直追着她,忽然发现她的裙子上有一块血迹,他隐约明白大概是癸水来了,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夏嘉弦的手,同时用身体挡住那块血迹。 夏嘉弦不明所以地看他,可是公孙容又不好意思说,恰好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公孙容又贴近她一些,将她的背後完全挡住,可是这样一来两人便完全贴到了一起,那人过去以後公孙容才放下心,他低头,夏嘉弦正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是你的、你的裙子上有血。」 夏嘉弦一听立刻回头去看,果然看到裙子上的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又求助般抬头巴巴看着公孙容,像只兔子,「怎麽办?」 此时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进了大厅,如果公孙容让开,别人必定会发现裙子上的血,到时别说夏嘉弦觉得羞,公孙容还觉得让别人看见了心里不爽利,可是两人总不能一直这样贴在一起站着。 公孙容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夏嘉弦拉着自己的衣角求助,只想快点把她送到房里,「要不我就这样挡着,咱们慢慢往回走,好不好?」 夏嘉弦点头如捣蒜,把希望都寄托在公孙容身上,後背紧紧贴着他不敢稍稍移开一点。 公孙容伸手环住她的腰,然後手臂用力,带着她转身,两人就用这种诡异的姿势一点一点往楼上挪。 厅里的客人都觉得两人太怪异,所以都在看他们,大家这一看夏嘉弦便更加慌乱,「他们在看我们,他们在看,怎麽办?」 公孙容满脸杀气地瞪回去,那几个客人都吓得不敢再看,他才安抚道:「没事了,他们不敢看了。」 「可是他们要是猜到了怎麽办?」 「不准他们猜,猜到了你也坚决不承认。」 「唔。」 两人终於走到了门口,公孙容推开了门,用力一提将夏嘉弦提进了屋里,「快进去换身衣服,没有事就不要出来了。」 「唔。」事实上即使公孙容不叮嘱夏嘉弦也不会再出来了,太丢人了,她手里还抓着公孙容的衣角,几番踌躇终於开口道:「谢谢你。」 公孙容又见到了如此熟悉的会害羞的夏嘉弦,心下一热,几乎就要忍不住去紧紧抱住她,或者拍拍她的脑瓜顶去安抚她,可是终於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慾望,只面无表情道:「你进去吧。」 第二章 「唔。」夏嘉弦关上了门,却盯着他映在窗户上的剪影看。 公孙容并未多做停留,他转身正巧碰上贺雁回来,他本想错开身,谁知却听贺雁惊讶道:「公孙容,你衣服上怎麽都是血?」 公孙容一低头,果然在看见一滩血在衣服上,一定是刚才贴着夏嘉弦时弄上的,他有些尴尬,又觉得只有自己能和夏嘉弦那样亲密,所以心里隐隐觉得有一点点愉悦。 夏嘉弦在屋里自然听到了贺雁说的话,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还好公孙容并未说什麽就离开了,让夏嘉弦没有羞愧致死。 夏嘉弦因为受了凉,加上这几日癸水来了,腰酸背痛,没有什麽精神,所以连着两天都在床上躺着。 公孙容那天之後就没有见过她,有些担心,可又不能向贺雁问她的情况,这日终於按捺不住,趁贺雁出去时悄悄潜进了夏嘉弦的屋子里。 夏嘉弦正在睡觉,身体蜷在一起,身上还盖了厚厚的被子,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上面都是冷汗,让他有些心疼,他想她睡得很实,应该不会醒,加上心里实在太痒,於是掀开被子也躺到床上去。 被子里并不暖和,夏嘉弦的手也是冰冷的,他想她跋山涉水而来一定吃了许多苦,可是她什麽都不说,疼也不说,累也不说,受了委屈也不说,可是她那麽好,比谁都好。 他用手护住她的小腹,运功使她暖起来,夏嘉弦循着热源往他的怀里靠了靠,甚至舒服地叹了口气,让公孙容很开心,她需要他,多好。 夏嘉弦渐渐暖和起来,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公孙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背,竟然摸到了一手的骨头,她本来就没有什麽肉,这些天又瘦了许多,哪里还有肉,公孙容摸着很不舒服又心疼,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硌得自己生疼,可是夏嘉弦依旧睡得安稳,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谁知这样躺了一小会儿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还十分执念地想,要是多点肉就好了。 公孙容再醒时天已经黑了,夏嘉弦依旧睡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惹人怜惜的样子,他想她这样讨人喜欢的样子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还有哪个人能放开她的手。 有脚步声往这间屋子靠近,他迅速起身给夏嘉弦盖好被子,一个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接着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偷偷看进去,见进来的人是贺雁才放下心。 昨日长鱼陌出了门,估计过几天才能回来,这才让公孙容放心了些,夜里他听到贺雁离开了,便想去看看夏嘉弦,他悄悄进了门,夏嘉弦还是蜷缩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他有些心疼,便像那日一样躺上床给她取暖。 他将将躺下夏嘉弦便靠过来,乖巧极了,若是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你这样多少次了?」 公孙容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他怀里的夏嘉弦此时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一脸的鄙夷不屑,「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麽无耻的人。」 公孙容完全没料到夏嘉弦会醒,原本的冷漠哪里还能坚持住,他的脸像是被烧熟的虾子一般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可是他又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认了。 「我走错屋子了。」 「你屋子里也住着一个姑娘?」夏嘉弦眼睛里满是怀疑的光,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有。」公孙容梗着脖子,牙都要咬碎了。 「哦,原来你屋子里还住着个姑娘。」 「是住着个姑娘。」 夏嘉弦把头转到了床里面,也不知是不是在哭,公孙容刚准备走,却听她又道:「那你是不是只这一次走错了屋子?」 公孙容不知她为什麽这麽问,难不成她知道他已经来过一次?可那次是白天,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走错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只这一次走错了,只有这一次。」 「哦。」夏嘉弦点点头,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却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那这件东西是不是你的?」 因为屋子里很黑,公孙容看了一会儿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麽,可是看清之後他的谎再也撒不出来了,她手里拿着的是他的钱袋。 那钱袋前些日子便不见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成想却在夏嘉弦手上,是不是上次掉在了她的床上?他想到这里什麽话都说不出了,就像偷偷吃了一块饼,嘴角还有饼渣子却死活不承认自己吃了。 「这个是不是你的?」 公孙容觉得自己不能承认,要是承认了就全完了,所以死鸭子嘴硬,「那不是我的。」 「那我就去问问别人这荷包是谁的了,希望有人能知道。」夏嘉弦听他否认也并不急,只将那荷包收回怀里,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去问了。 那荷包上绣着公孙家的记号,这楼里的人见了多半都是认识的,到时她再来问他要怎麽办?公孙容急得满头是汗,却忽然想到既然上面有公孙家的记号,夏嘉弦哪里会没看见,只怕她早就知道那荷包是自己的了,说不定刚才睡着了也是装出来的,做好了套子等自己来钻呢。 他觉得自己多半是猜对了,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对她做什麽,被她逼迫得色厉内荏,「你莫要再纠缠下去,在安平县时我不是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吗,我对你都是虚情假意。」 夏嘉弦下了床,一步步走近他,她每往前走一步,他便忍不住後退一步,只差没拔腿逃跑,可是最终他还是被夏嘉弦逼到了墙根,曾经他也把夏嘉弦逼到了墙根,如今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在这边心慌意乱,夏嘉弦那边却一个饿虎扑食,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的腰,委委屈屈抽了两下鼻子,「容郎,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又遇上绮红楼那个欺负我的人了。」 公孙容身体一僵却没有说话,夏嘉弦自然感觉到了,越发的委屈,「他把江律抓了让我给他做填房,江律那时被折磨得快要死了,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我那时就想要是你在该多好,要是你在我就不害怕了,要是你在总会有办法解决,要是你在该多好。」 他想知道後来怎麽了,她是怎麽来到这里的,江律怎样了,可是他没有问,他还想伸手摸摸她的背安抚她,可是最终也只是把双手放回身侧,他害怕自己心一软就再也硬不起来了。 「我那时害怕江律真的被他们折磨死了,所以就答应了,我想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可是我那时多想见见你,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夏嘉弦肩膀抖了抖,他不知她是不是在哭,只觉得被她脸贴着的地方有些热。 「可是我等了一晚上也没见到你,我也不知道该做点什麽,那感觉就像在等死一般,很不好受,後来多亏那赵方得了疾病死了,江律也被放了出来,这事才算是了了。」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公孙容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我有关系吗?」 他想她现在一定很难受,可是经过十三盟那件事之後,他知道自己以後要走的路比想像中要艰险,生死难料,如果最终自己死了,现在就不要让她有那样的希望,否则以後只会更加难受。 他想她可能已经哭了,可是她却没有哭也没有放开他,「怎麽没有关系,我那时就下定决心,要是再见到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你说什麽我也不会离开,因为……」她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因为你都是装出来的。」 「我不是装出来的。」 「你怎的就不是,你分明就是色厉内荏,你是故意要气走我。」 「你松手,我要走。」 「我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就不放!」 公孙容想挣开可是又怕伤到了她,两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就这样靠在墙上。 墙那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喘息声,接着又有女人的喘息声,暧昧淫靡。 夏嘉弦把脸紧紧靠在他胸前,有些恼又有些怨,「我夜夜听着这样的声音睡也睡不着,白天又要被慧如刁难,被那些毛手毛脚的客人占便宜,每天都不好过,你却还对我冷着脸,你还骗我,你还要赶我走。」 夏嘉弦见公孙容依旧不说话,恨不得去咬他两口,可是面上却更加可怜,「那天下午我睡醒时见你在我身边躺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是我不敢把你弄醒,我怕你醒了之後又冷着脸对我,所以只能装睡,後来我就想要是以後你来时我却睡着了该怎麽办,所以我就不敢睡,每夜都不敢睡。 第三章 容郎,我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可是我那麽喜欢你,那麽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两辈子,你不要骗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容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一直住在一个小黑屋里,我六岁以前都没有出过那个屋子,见过的人只有我娘,可是我娘也并不常出现,所以我每天都对着自己说话,很孤独,也因为那样,之後我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麽和人相处,我不敢相信别人,我怕,可是容郎我相信你,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你。 容郎,你知不知道从安平县到漠北我走了多久,我爬过了多少座雪山,你知不知道我从雪山上滚下来在山谷里待了一夜又冷又饿,第二天早上才被找到,可是我都没有哭,我只一心地想着很快就能见到你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容郎……」 忽然一滴水滴在她脸上,有些烫,她抬头,看见有液体从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上流下来,一滴、两滴都滴在她的脸上。 「你怎麽越来越坏,哪有像你这麽坏的姑娘。」他终於弃械投降,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扎得她有些痒。 「我才不坏,一点都不坏。」 公孙容拥着她躺在床上,一一说了他遇到的那些事,夏嘉弦听了很担心公孙谦。 「你睡一会儿吧,贺雁回来我就走。」 「嗯。」 过了一会儿,夏嘉弦摇了摇公孙容的胳膊,「我睡不着,你能睡着吗?」 公孙容睁开眼,在这样的夜里亮得吓人,声音却十分温和,「我也睡不着,隔壁太吵了。」 「他们真讨厌。」 「要不我们也做些讨厌的事?」 「做什麽?」 「就是……」公孙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做了很下流的事,然後很轻浮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样。」 两人以前更亲密的行为也是有过的,可是当下夏嘉弦却觉得不好意思,头都埋进了被子里,可是却被公孙容拉了出来,「你害羞什麽,比这更过分的我们不是也做过?」 「可是我就是不好意思!」夏嘉弦又钻回了被子里,这次无论公孙容怎麽往外拉也没把她拉出来,最终只能自己也钻到了被子里。 他的脑门贴着她的脑门,虽然看不清却能清楚想像出此时她的神情,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就会笑我,就会欺负我!」 「我没有,我是喜欢你才笑你的,别人我才懒得笑。」 「你……」 「嘘。」公孙容忽然捂住她的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贺雁回来了。」然後便迅速下了床。 她只听见窗户响了一下,公孙容便不见了,接着她便听见了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贺雁进了门,见夏嘉弦坐在床上没有睡便点了灯,再看她时才发现她面色潮红,眼睛水汪汪的。 「怎麽,作春梦了?」 夏嘉弦飞快地摇了摇头,可是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真的是少女怀春。 贺雁惊奇,「真的作春梦了!」 夏嘉弦哀鸣一声钻进被子再也不出来了。 贺雁渐渐习惯了漠北的寒冷,所以这次便陪着夏嘉弦去采购东西,这次采购的东西比较多,两人都拎了不少的东西,加上集市上人又多,走得十分艰难。 夏嘉弦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和贺雁分开了,等她站稳回头看时已经找不到贺雁了,她喊了两声,可是太吵也不知贺雁听没听到,她被人拥着往前走,等人少些她能回头时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她往回走了段路,发觉这地方上次来过才稍稍放心。 她循着记忆走进了一条小巷,那小巷没有什麽人,可是她进去之後却发现身後有一个人跟着,那人一身灰衣,头上戴着斗笠,腰间还挂着一柄剑。 她不敢仔细看,低着头拚命地往前走,希望能快点到人多的地方去,可是她走快,身後那个人也跟着走快,这条小巷好像很长,所以她怎麽也走不到尽头,忽然肩上一沉,那人已经追上了她。 她不敢动,只竖起耳朵,稍有不对便准备死命地喊,倒是希望能遇上几个英雄侠客来救自己。 「姑娘莫怕,在下只是有件事要求姑娘帮忙。」那人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却并不令人反感也不令人害怕。 「大侠请讲,只要小的能做到的一定肝脑涂地地去办。」夏嘉弦十分识时务。 那人好像笑了一声,她没听真切。 「我有一件东西和一句话要你带给公孙容,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能做到吗?」 夏嘉弦一听是带东西给公孙容,心里便没了底,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於是面上也没表现出自己的怀疑来,「能能能,小的一定不让其他人知道。」 她听身後窸窸窣窣地响,然後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那是怎样一只手,上面布满了各种伤痕,刀伤、烧伤,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可怖无比。 可是在那只手上却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让他的手看起来更加可怖吓人。 「姑娘你要亲手将这个牌子给公孙容,就说公孙家的祸事是因为它。」 夏嘉弦战战兢兢地从他手上拿走那牌子,听见他的话更是十分疑惑,刚想说话却听远处有人在叫自己,她这一恍神的工夫,那男子已经不见了,她急忙把那牌子收好,拎着东西迎上贺雁,被数落了一顿,两人便回了眠云居。 可是夏嘉弦却总找不到机会给公孙容,所以吃饭时便频频给公孙容递眼色,也不知他看没看见,但是却被白霜晚发觉了,对她笑得十分暧昧,夏嘉弦觉得白霜晚的眼神太露骨了,飞快地扒了两口饭便走了。 她走了之後白霜晚便揶揄道:「还不快去追,人家可是急不可耐了。」 公孙容见旁边也没有什麽人才稍稍放松,却有些恼,「不要诋毁人家姑娘的名声。」 「哟,还人家姑娘。」白霜晚忽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已经被她拿下了?」 公孙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怕被白霜晚看见於是将头扭到了一边,「我哪里是她的对手。」 白霜晚何时见过这样娇羞的公孙容,只觉自己的身上都是鸡皮疙瘩,原来公孙容竟然也可以这样娇羞,实在太吓人、太吓人了! 夏嘉弦走了没多久公孙容便尾随着出来了,好不容易在後门看见了她便想走过去,谁知夏嘉弦却对他摇摇头,然後左看看右看看,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对他做口型,我在後院等你,你一会儿再来。 他点头,她便一下子蹿进了後院,公孙容真的等了一会儿才进了後院,然後在那口枯井边看见了东张西望的夏嘉弦。 她看见他便立刻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塞了个微凉的东西在他手里。 他低头看见掌心躺着一块玉牌,并没有多想,「你不是送过我帕子吗,怎麽还送定情信物?」 夏嘉弦脸色却十分严肃,「这东西是今天我上街,一个男人让我给你的,那个人还让我转告你说,公孙家是因为这个东西而灭门的。」 「公孙家因为这个而灭门?」 「他是这麽说的。」 公孙容仔细看了看那块牌子,一面刻了个奇怪的图案,看起来像老虎却又不是很像,另一面刻着一个日期,公孙容看了那日期忽然怔住了。 「怎麽了?」 「这个日期是我的生日,怎麽会是我的生日?」 玉牌的事情过去了几天,可是公孙容怎样都想不出原因,最後也只能把那牌子收好,他想知道那个给夏嘉弦牌子的人是谁,有什麽目的,可是都没有什麽眉目。 他有一个疯狂的猜想,可是他不敢说更加不敢相信,因为他怕最後自己猜错了,结果不能接受。 这夜贺雁迷迷糊糊之间觉得有人进来,刚一睁眼就被人点了穴道,可是她却看清了那人是公孙容。 她喊也喊不出,只能狠狠地瞪他,可公孙容却只是看向床里面,夏嘉弦已经醒了,茫然看着他,「你怎麽来了?」 「穿上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贺雁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心里那个气呀,夏嘉弦藏得真好呀,明明和公孙容已经和好了,面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晚上还和那野男人出去,这姑娘真是越来越坏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公孙容以前就想带夏嘉弦看看漠北的月亮,比别处都要圆、要亮的月亮,他想和她一起看,想了许久,如今终於实现。 他骑着马,身前坐着夏嘉弦,月亮就在头顶,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第四章 「昨天我收到了北堂家的来信,半个月之後十三盟就会有麻烦,过两日我就会去南碧城,你在霜晚这里安心待着,等事情结束我来找你。」公孙谦那件事之後,他联系到了北堂帮主,希望北堂家能拖住十三盟,给他营造机会救出公孙谦,北堂家竟然答应了。 「唔,为什麽又是要我在这里等?」 「因为太危险,你在这里我才能没有後顾之忧。」 夏嘉弦不说话,可是心里并不好受,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公孙容的负累,只会让他分心,没有什麽用,「我知道了。」 公孙容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肩膀,额头顶着她的後颈,声音颇有些无奈,「怎麽,生气了?」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公孙容收紧了手臂,他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可是这个无助的小孩子却可以让自己充满希望。 「你知道吗,我遇见你的时候是我最无助的时候,被一群人追杀,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我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走,嘴里说着要报仇,可是哪里有办法,什麽办法也没有,不过是等人来杀我而已,我那时什麽都没有了,即便是能报仇,我也不知道报了仇之後自己要做什麽,我那时心里都是恨和绝望。」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我现在并没有那麽绝望,我想着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後,等真相大白,等我不必再躲躲藏藏之後,和你在安平县或者随便是哪里安定下来,我心里有希望,因为你在。」 「我哪有你说的那麽好。」 「你有,所以你不要难过帮不了我,你等着我,我就会回来。」 「好,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回来。」 夏嘉弦回屋时,贺雁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了,贺雁怒不可遏地数落了她一顿,只差上来咬她两口解恨,夏嘉弦只能受着,过了许久,贺雁骂累了才算是放过了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一天早上夏嘉弦没有看见公孙容,她猜想他大概是走了,可是却不能表现出来。 晚上的时候公孙容还是没有出来,夏嘉弦偷偷进了他的屋子,里面果然没有人,他的东西也都收拾了,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漠北天黑得早,她回神时屋子已经黑了,听到外面有人正在叫她,便赶紧出了门,谁知一出门便碰上白霜晚。 「原来在公孙容屋里呀,亏我找了你一下午。」 「白姐姐有什麽事?」 白霜晚拉着她的手又进了公孙容的屋子,扒在她耳边道:「公孙容是昨天半夜走的,临走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还威胁我说要是回来时不见你就要把眠云居拆了。」 「他哪里是姐姐你的对手,也就能嘴上说说。」 「那可不一定,公孙容这个人发起疯来是谁也没有办法的。」 「欸,他也会发疯?」 白霜晚脸色有些古怪,「他怎麽不发疯,以前发疯恨不能把漠北闹腾得底朝天。」 夏嘉弦很好奇,想问又觉得怪羞人的,可是却实在忍不住,「那他都是为什麽发疯啊?」 「他以前喜欢闯荡江湖,一年也回不了公孙家一次,可是一回家他大哥公孙清就会找许多媒人来给他说亲,弄得他不胜其烦,惹急了便被他大哥追着满大街跑,又喊又叫的不得安宁,有一次为了把媒婆吓走,一连在眠云居住了许多天,把自己风流成性的恶名传了出去,把他大哥气得都要扒了他的皮。」 「原来是装出来的风流啊?」 白霜晚不屑撇嘴,「可不就是装出来的,嘴上说说的那种风流。」 听了白霜晚这麽说,夏嘉弦差点笑出来,她甚至能想像出那时公孙容的样子,她忽然想起公孙容去南碧城是为了救公孙谦,便问白霜晚道:「那白姐姐知不知道公孙谦?」 「公孙容他弟弟怎麽不知道,公孙谦的性子直,听人说是公孙容干的就不管不顾地去找他,我劝了他几次也不听,真是要气死个人。」 「可是他们两人是亲兄弟,公孙谦怎麽会相信别人而不相信自己哥哥?」 白霜晚叹口气,拉她坐到床上,「公孙容离开公孙家时才十几岁,之後回来得也并不频繁,自然和公孙家的人都不太亲近,加上公孙谦是公孙家最小的,又从来没有离开过公孙家,公孙清和嫂子对公孙谦自然就要好一些,公孙容虽然不说,心里却总是难过的,时间久了便对公孙谦也有些怨恨,两人看不对眼也不是一天两天,隔阂早就有了。」 夏嘉弦觉得有些难过,这一难过便说不出话来。 白霜晚心里了然,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他们总归是兄弟,公孙谦过了这段倔强劲儿就好了,等救出公孙谦,他们兄弟二人一定可以报了公孙家的仇。」 【第二章】 夏嘉弦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水声,睁开眼睛却看到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她有些懵了,这屋子不是她在眠云居住的屋子,而且这屋子好像在晃动,有些昏黄的光从外面透进来,空气中有海的味道,她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可是哪里能冷静得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没有锁。 她拉开门的一瞬间,风便涌了进来,她的面前出现了浩瀚无边的蓝色海洋,她竟然是在一艘船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海,有些害怕、有些激动,可是更多的却是担忧,她闭上眼睛安慰自己,这都是作梦、都是作梦,是作梦啊! 可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片海还是在眼前,波澜起伏,让她想要跳下去。 这艘船很大,她站着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除了海风的声音什麽也没有。 「有没有人?有人吗?」她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答,便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寻人。 转过一个弯,眼前忽然开阔起来,洁白的船帆被风吹得鼓鼓的,甲板上有两个汉子在修整桅杆,她一喜,上前搭话,那两个汉子却十分不耐烦,挥挥手,「忙着呢忙着呢,到那边找闲人去。」 夏嘉弦碰了一鼻子灰,委委屈屈地往那汉子指的方向去了,才走不远便看见几人在那里赌钱,她见他们正赌得兴起便不敢说话打搅,缩在旁边悄悄看。 那几个汉子赌了一会儿,一转头却看见一个像小耗子似的蹲在边上的姑娘,都有些惊讶。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存心的逗弄她,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是哪里来的女娃子,是不是来偷货的?」 夏嘉弦见那几人都盯着自己看,吓得把脖子都缩没了,慌忙摇手要哭了似的,「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偷货的。」 「咋就不是,俺咋看咋像偷货的,快扔到海里去喂大鱼。」 「我不是偷货的,真的不是,不要把我扔到海里去喂大鱼。」夏嘉弦一听要把她扔到海里去喂鱼,吓得连滚带爬,惹得那几个汉子一阵哄笑。 「你们真是的,也就欺负姑娘这点能耐,丢不丢人?」 夏嘉弦抬头,看见一个身穿狐裘的男子正看着自己。 「姑娘没吓到吧,这些人都不是什麽坏人,只是平时没什麽正行,在下替他们给姑娘赔不是,姑娘就不要怪罪他们了。」 夏嘉弦拉着他递过来的手站起来,有些赧然,「只要大哥们不要把我扔到海里去喂鱼就好了。」 那些汉子听了她说的话又都笑了起来,其中数那个络腮胡子的汉子笑得最欢实。 那穿狐裘的男子名叫薛楚,是漠北的商人,这次是往南碧城运药材的,货物装上船准备出发时却被一个人贩子拉住了,说是手里有一个好货,让他看看,薛楚见那人贩子手里的姑娘是昏着的,加上穿着也像是好人家的姑娘,猜想这姑娘多半是被拐来卖的,便把那姑娘买了,那姑娘便是夏嘉弦。 夏嘉弦怎麽想都想不出自己怎麽会在人贩子手里,她睡觉的时候还是在眠云居里,总不会有人进了眠云居把自己偷出来吧?她越想越疑惑,还好薛楚答应她等送完货回漠北时就把她送回去。 之後几天夏嘉弦壮着胆子和船上的汉子打交道,有时他们衣服破了便拿来给她缝补,渐渐就熟了,对她也照顾些,可是总是拿她打趣,尤其是那个络腮胡子的阿力,船上吃食简陋,这些汉子以为夏嘉弦做的饭应该不错,所以便想让她做饭,夏嘉弦做了一顿饭,从此以後他们再也不让她进厨房了。 第五章 夏嘉弦从来不知道事情可以巧合到这种程度,薛楚的货竟然是送给北堂家的,她跟着一行人去了北堂家,在北堂家安置了下来,她也见到了北堂瑶,干练而美丽的女子,然後她发现长鱼陌竟然也在北堂家,长鱼陌见到她自然也十分惊讶,他从漠北离开便直接来了南碧城,只因北堂家和十三盟之间的纠纷。 他和北堂家有些交情,现下北堂家和十三盟交恶,他自然要来帮衬着些,只是没料到夏嘉弦竟然阴差阳错也到了这里。 晚间长鱼陌来找夏嘉弦,说是去看看南碧城的送神会,谁知在门口遇上了薛楚也要去看,於是三人一起上了街。 送神会是南碧城里三苗族特有的节日,即便不是三苗族的人也可以参加,据说可以保全家平安。 他们到了河岸,不久便有一艘满载鲜花的船顺流而下,那船上站着一个华服的女子,面上遮着纱看不清样子,可是夏嘉弦觉得那女子的眼睛很熟悉,那可不就是在安平县告诫她不要和任何人提及三苗族的黑衣女子吗。 夏嘉弦吓得退後了一步,那女子好像也发现了她,眼中却很平静,抛了一朵花给她,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接住,脑中一瞬间什麽都没有了,只有那女人黑而深幽的眼睛。 「怎麽了,夏姑娘?」长鱼陌和薛楚都惊讶地看着她,她掩下神色摇摇头,人群渐渐散去,她心里却不能平静,听说那个女人是三苗族的圣女。 长鱼陌送她回屋的时候,夏嘉弦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长鱼陌,有些忐忑,「长鱼公子,这颗狼牙太贵重了,你收回去吧。」她听说了狼牙代表的意义,哪里还敢收。 可是长鱼陌却并没有接过去,笑得十分温和,「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夏姑娘若是不喜欢直接扔了便是,不用还给我。」 「可是这狼牙这麽贵重,长鱼公子还是收回去好。」 「嘉弦,你真是拒人千里,我……」 「嘉弦,你怎麽在这?」阿力不知从什麽地方钻了出来,身上都是些草叶,憨厚地抓了抓头,「你知不知道客房在哪,我迷路了。」 「知道知道,我带你去。」夏嘉弦跟长鱼陌打了个招呼便拉着阿力跑了。 跑出了很远夏嘉弦才敢停下,刚才要不是阿力及时出现,还不知道长鱼陌要说出什麽吓人的话来,还好阿力出现了,还好。 「阿力,你知不知道薛公子什麽时候回漠北?」 「大概还要些日子,因为东家和北堂家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阿力脸上忽然出现些古怪的神情来,「嘉弦,你害怕刚才那个人?」 「这麽明显吗?」 「可我看他好像喜欢嘉弦,被你这样躲着恐怕要伤到人家了。」阿力嘴上虽然十分不正经,可是眼睛却亮得吓人,只是夏嘉弦此时心烦意乱并未发现。 「可是我不喜欢他也没有办法。」 「那嘉弦是有了喜欢的人不成?」 「自然是有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夏嘉弦也不知为什麽会和这个阿力说那麽多,可是话都说出口了,哪里收得回来,羞得转身便跑。 阿力看着那姑娘转身跑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自言自语道:「喜欢得不得了吗?」然後竟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是憨傻无比。 因为北堂家一向广交天下豪杰,所以这几日不断有人来北堂家助阵,只等和十三盟对峙时伸出援手。 北堂家的人越来越多,夏嘉弦没有什麽认识的人,平常便去阿力那边走走,只几日时间便学会了赌,手气还不错,经常赢些碎银子,惹得那些汉子直说她是滑头,明明很擅长却偏说不会,她百口莫辩,阿力却替她开脱说是点子好而已,不禁又惹得那些汉子们不满,一个劲儿地说阿力是个重色轻友的。 晚上夏嘉弦已经躺下,却听见外面十分嘈杂,有人喊捉贼,她赶紧起来穿上衣服,才走到门边却被冲进来的人撞得差点坐到地上去。 「嘘。」 她顺着捂住自己嘴的手往上看,竟然是阿力,此时阿力却和平日的阿力很不同,哪里有什麽憨厚的样子,神情凝重地盯着外面看。 夏嘉弦和阿力平日虽然也走动,可是这种情况来看阿力似乎不是什麽好人,她忽然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阿力面上痛苦不堪,可是究竟还是没有叫出声来,却如何也不能让夏嘉弦松口,情急之下低声告饶,「姑奶奶你快松口啊,我是公孙容安排进来查线索的,快松口啊姑奶奶。」 「真的?」她将信将疑地松了口,手却握住了门把手。 「真的真的,我刚才是去了北堂家的密室找线索,可是不小心被发现了,现在他们正在找我。」 「公孙容现在在什麽地方?」 「夏姑娘,你睡下了吗?」不等阿力回答夏嘉弦的问题,门外却响起了长鱼陌的声音。 夏嘉弦心怦怦地跳,又听长鱼陌道:「适才发现了贼人,现在正在到处搜索,在下特地来看看姑娘,不知方不方便进去?」 阿力给夏嘉弦使眼色,然後自己一个跃身蹿进了床底。 「我刚要睡下,长鱼公子请进。」她心惊胆颤地把长鱼陌让进门,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应对。 「夏姑娘,刚才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是见到奇怪的人?」 「没有,就听见刚才一群人在喊抓贼。」 这屋子不大,长鱼陌看了一圈便站在床前不动了,夏嘉弦心里急,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阿力,可是等长鱼陌想要蹲下身去看床底时却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 「长鱼公子。」她尽量使自己的语调不要太慌张,欲言又止,「那个……狼牙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收,承蒙公子错爱,不胜感激,可是嘉弦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长鱼陌皱眉,也不知在想什麽,可是却没有再去看那床下,「嘉弦说的人可是公孙容?」 「嗯。」 「我一直不知道他有什麽好让你如此待他。」他还想说什麽,可是却是停住了,只道:「算了,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你也不能让我改变。」 他说完便开门走了,让屋里两人都有一种劫後余生的感觉,夏嘉弦赶紧关上门,轻声唤了阿力两声也不见回答,便伏下身去看,谁知床底竟然没有人。 她正纳罕,却听到声音从背後传过来,「你在找我吗?」 「你什麽时候出来的?」 「这个不能告诉你,今天谢了,我走了。」阿力的络腮胡子抖了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没笑。 「你就没有什麽话要跟我说?」夏嘉弦挡住门瞪他。 阿力抓抓头发,苦恼许久,「公孙容挺好的,千万不能跟长鱼陌跑了。」 「没有其他的了吗?」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嗯。」 「那你走吧。」夏嘉弦让出了路,这麽乾脆让阿力反而有些迟疑了,却还是准备开门离开,谁知夏嘉弦却忽然从後面抱住了他,他吓得跳了老高。 「嘉、嘉弦,你干什麽呢,这男女授受不亲的,你这样我以後还怎麽娶老婆。」 「容郎你要装到什麽时候。」 「嘉弦你傻了吧,我哪里是公孙容,我是阿力啊,公孙容在查十三盟啊。」 「哦,那这是什麽?」 阿力看着夏嘉弦从自己怀里掏出来的帕子,面如死灰。 「这是我给容郎的定情信物,他该不会是转赠给你了吧?」 阿力和她大眼瞪小眼,忽然阿力有些愤恨地笑了,大概是被气疯了,「你怎麽越来越贼,这都瞒不过你。」 「你真的是容郎!」 「你竟然不确定就上来抱住,要是抱错了可怎麽办?」 「抱错了就抱错了,反正要是抱错了我是不会跟你说的。」 公孙容听她这麽说,觉得这姑娘忒不省心,刚想说什麽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於是只能狠狠地把夏嘉弦抱住,色厉内荏地在她耳边道:「不许再这样胡闹,要是再随便抱人让我发现,看我怎麽收拾你!」 夏嘉弦乖乖地点了头,也不知她是说不胡闹了,还是等他来收拾,时间太紧,公孙容不得不暂时放过她,恨恨地蹿了出去。 其实一开始夏嘉弦就想她为什麽会在通往南碧城的船上,她并不认为有人能在没有得到白霜晚默许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弄出来,即便弄出来也不可能只是为了把她卖掉。 直到前天她听见和阿力一起住的汉子说的话她才想通,那汉子无意中提起和阿力一起洗澡时发现他胸口有很奇怪的疤痕,有些像小鸡吃米的轮廓,也不知是怎麽留下的,那时夏嘉弦才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