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宠娇娘 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话说年初一那天早上,暮婵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沈琤不在她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她昨夜思虑太晚,导致一觉睡到三竿,一天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她大年初一就睡成这样,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心说,幸好不是在嵘王府,否则要被母妃骂死了,也要被嫂子笑死,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所在的地方其实是更是不能赖床的,哪有未过门的媳妇大年初一睡懒觉的,这叫沈琤怎么看,叫老太君怎么看。 叫来丫鬟梳洗打扮就要出门拜年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声音在身后叫道:「小懒蛋,小懒蛋。」 这声音太耳熟了,至于暮婵没回头就气呼呼的道:「你这臭鹦鹉!」 那鹦鹉不知什么时候被拿了回来,正摆在厅堂的桌上,这会扑腾着翅膀不住的道:「郡主!郡主!小懒蛋,小懒蛋!」 「谁把它拿回来的?」暮婵问丫鬟,其实也能猜得到,除了沈琤还能有谁。 丫鬟们真要回答,就听门有响动,是沈琤走了进来,正巧这鹦鹉由开始说话了,但却是很吉利的:「新年大吉,新年大吉!」 沈琤笑道:「我教它的,让它一早给你拜年。」 「你不只教了它这一句吧。」暮婵指证鹦鹉的罪行:「它刚才说我……」 不等她说完,鹦鹉立即告白:「郡主喜欢琤郎,郡主喜欢琤郎!」 「它不是每天都说这句话么。」他笑道。 「不是啊,它……」 终于鹦鹉说出了暮婵想让她说的话:「郡主,小懒蛋,郡主,小懒蛋。」 沈琤使了个眼色叫丫鬟将鹦鹉拿下去。 她眯着眼睛审视他:「我是说这句话。是不是你一早教它的?」 沈琤移开目光,勾着嘴角浅笑,暮婵便玩闹般的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教它点好的?再说睡懒觉又不是我愿意的,你怎么不叫醒我?今年是大年初一,我……」 「你既然困乏就睡到饱好了,你就是早醒了,也不用你做什么。一早上开始就祭这个祭那个的,完了又要接受拜年,烦都烦死了,你看我忙到现在才有空回来找你。你正好也刚醒,多好。」沈琤可没闲着,城内的官员挨个来拜年。 见了,烦,可不见,又不行。 暮婵听了她的话,表情却落寞下来:「是了,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的,祭典家庙,我也不能出现……宾客拜见,我也不能露脸……不知道父王和母妃现在在做什么……每年我们都要进宫拜见的,今年见不到我,别人问起,他们会怎么说呢?」 沈琤最怕她思乡,赶紧道:「自然说你病了,你就别担心他们了。」 这时暮婵忽然注意到,原本应该挂在墙上的画像不见了。 沈琤看出了她的疑问:「啊,那幅画我收起来了。」因为实在是看着心虚,总在提醒他,他撒过谎骗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加之总觉得那幅画上凝聚了嵘王的诸多怨念,一靠近,就不舒服,于是就趁她没醒,收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淡淡的「哦」了一声,难掩失望。 沈琤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与她贴了下脸,然后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调笑的话,并期待的看着她。 她之前答应的那么痛快,所以现在也应该不会拒绝他的。 没想到她忽地紧锁起眉头,一扭身:「讨厌,我不想理你了。」 「我又怎么惹你讨厌了?」他笑着拽了拽她的衣襟,可怜巴巴的问道。 「你整日脑子里不想别的,就惦记我,还得寸进尺!」她撅着嘴巴,望向一旁,一看便知是真的生气了。 沈琤意识到大事不好,这就是得意忘形,妄图多讨点甜头的后果:「我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那幅画……」她控诉道:「你得知画像被烧掉后,我看你那么在乎和难过,立即写信给父王,叫他重新画一幅给咱们送来,我怕画家忘记原本那副画是什么样子,努力回忆你在柘州时的描述,没有亲自问你,就想给你个惊喜……」 沈琤赶紧哄道:「你有心了。」 「可是你分明一点都不高兴……别以为我傻的,我看得出来……」 他的心里一动,酸涩难耐,很不是滋味:「我明明高兴的……」但一说出口,发现自己底气不足,使得这个谎言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就是不高兴!」暮婵委屈的道:「我一直期盼着给你看这幅画,你会高兴夸我有心呢,结果呢,你满脑子都是别的东西。」 沈琤听她声音不对,鼻音很重,想来她是哽咽了,慌了神,忙认错:「都是我不好,你别哭啊。」 「……我知道你昨晚本来在期待什么,结果没想到我只是送了一幅画给你,所以你不高兴,一早就将画像收起来了。」她哼道:「但是让你高兴的事情,你看你,从外面回来,不说别的,开口就提。哪个能让你高兴,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沈琤百口莫辩,从她的角度看,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她求来的画像被嫌弃的收了起来,他的无理要求,则是一回来就恬不知耻的提了出来。 「我……」 「你去想吧!」她眼睛酸涩,楚楚可怜的抱怨道:「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但你也不能表现的这么过分啊,两相对比下来,我的真心反倒不如我的手让你开心。昨晚上我就想说你了,可是你那时候鼻子流了血,我哪还能说出口。」 原来昨晚就有此灾,只是鼻血暂时救了自己一命:「你真误会我了……我……」 沈琤顿时觉得自己真该下油锅炸一炸,上一世要她的真心,结果现在得到真心了,却不知道珍惜,唇嚅了嚅,诚心实意的解释道:「我对你是真心的,就是想和你更进一步,关系更紧密一些,我高兴也是高兴这点。你是长得很漂亮,但对你,你就打死我,我也不承认对你是求色,你千万别误会了。」 「那已经误会了怎么办?」暮婵扭开脸不看他,但他的话,还是听进去了。 他现在是彻底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了,就想早点把她哄好,之前那些个鬼念头早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至于那幅画……我承认,我是不喜欢!」 暮婵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回答,惊讶的看着他,心说沈琤你真有胆子! 「但是你听我解释。」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昨晚上看到画作那副失望的面孔,已经叫暮婵看了个清晰,嘴硬说喜欢,只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如利索的承认,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你快解释。」她倒想听听了。 「因为……我总觉得你新讨来的这幅画……嗯……怎么说,好像上面粘附的怨气很大。」沈琤想揽她的肩膀,结果她不给面子,轻轻推开,他只好讪讪的缩回手:「你也知道,你父王很善变,之前想跟我结亲,送我你的画像,让我在柘州认出了你,这不假。但他后来很快就反悔了,似乎不想承认咱们的婚事,也讨厌我这个女婿。如今,我把你带到定北,他本就一万个恨我,你还朝他再次索要画像,他心疼你,自然不能不给,叫画师重新画了一副,但肯定心里骂死我了。我一看到那幅画,就仿佛看到你父王在后面诅咒我的面孔。」 「……」暮婵不免觉得有些道理。 第二章 沈琤再去揽她的肩膀,这一次没有拒绝,沈琤便抱着她,继续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为了让我开心跟你父王重新要画,可是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父王的心情。在他看来,你被抢到了定北,不仅没恨我,反而处处惦记我,让我开心。如果你是你的父王,会不会很伤心,觉得女儿连人带心都被沈琤抢走了。」说着,挑了下她的下巴,邪笑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是啊,我没想过要让父王难过的。」 「我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你父王反目,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我怕你朝他要画,他对我更加厌恶,以后你夹在我们中间也难做。所以一看到那幅画,我就在想它会让我们翁婿之间越发有裂痕,看着不舒服。我把它收起来,你也能理解了吧。」 暮婵全听进去了,思忖片刻,狐疑的道:「这些话不是你信口胡编的吧?」 沈琤猛摇头:「当然不是!」 她皱眉,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原谅他,毕竟大年初一就吵架不太好。 两人干耗着,他等她下达大赦的命令,熬了一阵,沈琤拿手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犹豫不决的话,不如干脆打我一顿。」见她稳坐不动,胆子大了,脸也凑过去:「打人出气,真的管用,你信我的。」 「不稀罕打你!」 他哪能善罢甘休,使劲向她贴:「来吧来吧。」 她被他挤的身子倾斜,终受不了了,使劲拧了他耳朵一下。 沈琤挨了打,不仅没叫疼,还笑了起来。暮婵恼道:「你笑什么?」 「你刚才说不稀罕打我,你现在打了,就是说还是稀罕我的。」 暮婵一个没忍住,嘴角翘起,哭笑不得间气的捶床。 沈琤忙借机搂住她入怀,安抚了好一阵,才觉得她身子不那么僵直了,心想应该是气头过去了。 果然就听她过了一会,声音温柔的问他:「……你的鼻子好了吗?」 「啊……那个啊,没事,冬天屋里太干了,就爱流鼻血,洒些水在屋里就好了。」 暮婵小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当时就跟我说,别让我误会你。那幅画收起来就收起来了,反正我人在你跟前了,它已经不重要了。」 沈琤在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顿,自己真是不应该,这么善解人意的娘子不珍惜,整天想那些没用的,她的心,才比什么都珍贵。上辈子自己不是也得到了人么,结果呢,人不重要,心才重要。 她不生他的气了,想起他方才的耳语来,红着脸忸怩了几下,就附在他耳旁道:「……白天不行,晚上吧。」 他今天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了。他之前就没这待遇,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和相处更实在些。 古话说得对啊,夫妻没有隔夜仇,这不,他们又和好了。 沈琤刚自我感慨了一番,于是高风亮节的道:「不用了,我刚才就是逗逗你而已,我根本不想的,其实没什么意思。」 「真的?」 「真的!」 「嗯……那就是真的吧。」 到了半夜,暮婵安静的睡了之后,沈琤对着洒金帐内的银白月光,心情越发凄楚。 真真后悔了,自己白天究竟在逞什么能耐?! 现在好了,睡不着了吧。 沈琤啊沈琤,心重要,人也很重要啊。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沈琤总不能立即就反悔,他准备熬上一顿时间再行不轨。 可没等他熬到日子,便从京城快马加鞭传来消息——赵贤妃死了。 之后,几乎每日都有快马送递情报——皇帝欲加封乐兴节度使为王——乐兴节度使不接受册封,挥兵北上——其他藩镇不忿,要上京理论。 然后又是老腔调,皇帝说,你们都别来,众节度使称,我们偏要去。 沈琤对这局面再熟悉不过了,立即整顿兵马,以应对时局的变化。 不久之后,按照沈琤预想的那样,他接到了皇帝的圣旨:沈爱卿,快来救朕! 沈琤当然是一口答应:皇上,臣这就来勤王。 接到圣旨后,暮婵替沈琤抱不平,对皇帝的做法颇有微词:「朝廷这么这样,之前发兵打你,现在又叫你去解救京城。你也是好脾气,简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琤总不能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等名正言顺入住京城这一天好久了,装作为难的样子:「唉,我毕竟是臣子,皇帝有召,哪能不去救驾。」 有一种臣子,是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而沈琤想做的,正是这一种。 这一次外兵入京不同了,注定招的来,挥不去了。 自打定沈琤发出奉旨讨伐乐兴节度使的檄文,各路上京的大军便纷纷原地驻足了。 有节度使表示,雨湿路滑,行军不便,京城啊,暂时不想去了,等天气好转再说吧。 也有节度使更直白的表示:皇帝您真厉害,为了逼退我们,把沈琤引来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您真是豁得出去啊,厉害厉害,惹不起沈琤和您了,我们回驻地了。 乐兴节度使也没料到皇帝会向沈琤求救,一时想要调转马头回驻地去,但之前嚣张跋扈,欺负皇帝,让其他节度使艳羡的滋味太美,不舍得彻底放弃。 于是乐兴节度使一想,大喊一嗓子:皇帝,别以为请了定北军来,我就怕了,乐兴有精兵十万,若是沈琤来了,让他有来无回,京城,我去定了。 震天动地的喊声,为自己挣够了风头,其他人节度使在一旁看热闹都夸乐兴节度使有胆量:敢跟定北叫板的您是第一个,我们看好你跟沈琤硬拼,你死了,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你的妻女。 既然对手出话来要打硬仗,沈琤欣然赴约:够胆子,你给老子等着,这就来取你狗命! 乐兴节度使一看沈琤来真的,一下子怂了半截,加上手下都不想死,都说将军,您太莽撞了,平原地界,咱们怎么可能打赢沈琤的骑兵呢,不如跟皇帝求和,您拿了郡王的头衔,咱们就回乐兴坚壁清野。 有道理,美人可以再求,脑袋只有一个。 乐兴节度使立即上疏皇帝:臣又想了想,赵贤妃之死还是交给专门的破案的刑部大理寺来追查比较好,胶东郡王的称号我要了,这就回乐兴去庆祝,就此拜别。 皇帝大喜,不战以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不动一兵一卒,不耗一丝粮草就能让乐兴撤回驻地,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既然事情解决了,朕决定好好玩乐一下,安抚被贤妃离世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 春风习习,枝头点缀绿意,娇艳的花朵傲然战绽放,姹紫嫣红,相映成辉。 碧波荡漾的太液池上,一艘龙船缓缓靠岸。 站在池边的竹竿般的卢丞相在孙子卢策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上了船。 皇帝很有雅兴,此时正在挥毫泼墨,旁边两个太监不住的拍马屁,船舫内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卢丞相已经没力气生气了,一脸无奈的麻木:「臣有一句话想问陛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三章 「卢爱卿,若是好消息,自然当讲,若是坏消息,你就自己想办法处置吧。」 就是说不当讲了,卢丞相心中一怒:「陛下,乐兴撤兵了不假,但这之后的事情,您决定如何处置?」 「还有什么事?乐兴撤兵了,其他节度使也都不陪他闹腾了,京城保住了,天下太平了。」 卢丞相突然觉得心口一痛,揪着胸前的衣襟,目光直直的看着皇帝。 卢策海赶紧替祖父挑明了话:「陛下,乐兴撤兵了,但是定北军正在往京城奔来。」朝廷的确没花一兵一卒,没费任何粮草,但是定北军可是实打实的消耗了粮草军力的,难道现在说一句,这里没事了,沈爱卿请回吧,就能将人打发了吗? 显然皇帝不这么看,轻描淡写的道:「朕有办法,与上次一样,让郡主去说情就是了。」 您真是逮住一个人坑啊,不把人用废了不罢手了,您替郡主想过没有?卢策海吞咽下唾沫,语气冷漠:「沈琤还会再给郡主面子吗?就怕沈琤暴怒之下,连郡主也伤害了。」 「不会的,朕看得出来,沈琤对郡主言听计从,绝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难怪不听劝阻,要让沈琤勤王,原来是觉得郡主能够克制住他,卢策海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朕这一次,决定与跟郡主面谈,以示尊重。」皇帝很自信的道:「嵘王一家与朕亲厚,郡主更是不会背叛朕的。」 您真是乐观呐,卢策海说不出话来了。 孙子说不出话来,做祖父的更是说不出来,卢丞相重重喘着气,老头子年老体衰,终于在这一刻撑不住了:「陛下,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臣年纪大了,内政外交实在疲于应付,这样下去,于国家社稷无益,请允许臣告老辞官。」 卢策海一惊。 皇帝凝眉,你这老头子,你跑了,朕怎么办?你突然撂挑子不干了,相权交割会引发朝廷震动的:「丞相千万不要这样说,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唯有丞相能力挽狂澜,救国家于水火。朕有你的相助,才有今日的局面,你走了,朕……朕……如同失去左膀右臂,万万不可。」 卢丞相是真的不想干,皇帝这样扶不起来,再折腾也是空费力。 卢策海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可不想祖父辞官,好不容易才将赵甫除掉,现在阉党势弱,朝臣微微搬回一局面,此时祖父辞官,岂不是给阉党可乘之机:「皇帝说的没错,现在正是关乎存亡的重要时刻,祖父不该说出辞官挂靴的话。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帮国家度过此关。」 皇帝也劝,孙子也劝,加上卢丞相也看出来,皇帝不把他这老头子坑死不罢休,断不会放他归家养老闲呆的,只好道:「请陛下原谅臣刚才的愚钝和冒昧,臣当为国家鞠躬尽瘁。」 皇帝笑道:「无妨,您是三朝元老,朕真是不能没有你的相助。」 三朝元老,是因为你们家的皇帝一个个太命短,卢丞相既然不能辞官就得继续帮皇帝做事:「既然皇帝打算让郡主请沈琤退兵,那么还请陛下尽快面见郡主,否则定北铁骑一日百里,不日便会抵达京城,这件事宜早不宜晚。」 皇帝微微一笑:「朕这就叫世子和郡主进宫,你们二位同朕一起欣赏这太液池美景,一同等待,可好?」说着,叫宫婢端来糕点与二位臣子。 卢丞相谢过皇帝的恩典,随手拿了块桂花糕,慢悠悠的嚼着,细嚼慢咽就怕下巴再脱臼。 世子来的极慢,远超平日进宫所用的时间,太监在船上远远的看到世子一个人,跟皇帝纳闷的道:「陛下,只有世子一个人,并未见到郡主。」 皇帝道:「奇怪。」每年郡主都会进宫给太皇太后拜年,今年因为赵贤妃遇刺一事,不许外人进宫,嵘王一家便都没露面,当时觉得很正常,现在也不见郡主,皇帝有点慌了。 所以世子一露面,皇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郡主呢?」 世子之所以来这么晚,就是因为在府邸和父王和母妃商量如何应付皇帝的询问,结论是实话实说,事已至此,爱怎么着怎么着。 「……这……」世子瞅了眼皇帝,心一横,闭眼道:「她其实在年前去劝沈琤退兵那一次,就被沈琤劫走了,一直就不在京中,我们为了保护她的名节,一直隐瞒着。」 「什么?」卢丞相大喊一声,接着就听咔的一声,因为喊的太用力,下巴又掉了。 卢策海和众太监宫婢忙围上去:「您不要紧吧?」 皇帝顾不得老头子掉下巴的事儿,一把揪住世子的衣襟:「你怎么不说?隐瞒不报,这是欺君!」 世子本来也憋了一肚子气,你出卖我妹妹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幸好她被沈琤掳走了,否则这一次还得被你所害:「您又没问过郡主的去向?我怎么知道要禀告?」 「强词夺理!」皇帝平日酷爱打马球,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气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炸开,挥拳就打:「朕打死你!」 众人见状,顾不得卢丞相了,又纷纷来围住皇帝拉架:「使不得啊皇帝,您消消气。」 卢策海低着头,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怒气都压住,终于从这闹剧中找回了理智,大声道:「陛下,现在不是与世子争论的时候,快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吧,既然郡主在沈琤身边,那么与他感情日益亲厚,此时若是派人与她接洽上,叫她劝说沈琤退兵,或许更有效果也不一定。」 郡主被沈琤掳走了么?掐指算算,这都足有三个月了,卢策海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小时候的确与郡主在一起玩耍,但长大就没再见过了,也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但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竟然这般发堵呢? 他曾发过誓,不立业不成家,不救国,不娶妻。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幼稚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空耗时间,救不过了国家,也耽误了自己。 皇帝听到卢策海的话,但仍不善罢甘休:「让朕先打这厮一刻钟,商量正事也不怕浪费这一刻钟了。」说着挽袖子还是想殴打世子。 世子虽不至于敢跟皇帝动手,但抓过个把太监挡在自己跟前还是敢的,心里骂,皇帝你就跟自己家人能耐,打我干什么,去打沈琤啊。 皇帝虽然打不到世子,但拳头落在太监身上也出了不少气,过了片刻,也乏了,回到龙椅前,颓丧的道:「朕准备手书一封,派人送给郡主,让她劝说沈琤退兵。卢学士说的对,郡主在他身边相伴了几个月,或许跟他感情更深厚了,只要接洽上,一定能让沈琤退兵。」 卢丞相这会的下巴重新装上了:「……臣有一个建议,这一次,不能让世子去送信,沈琤看到世子出马,一定会联想到上次退兵之事,这一次使用相同的路数,怕他会迁怒朝廷,觉得朝廷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如让嵘王府派出一个郡主身边的仆人,带着密函给予郡主,让她润物无声的私下劝说沈琤,让沈琤自己觉得出兵不合算,自行回去,不要迁怒朝廷。」 第四章 言下之意,吹枕头风,吹的沈琤脑袋发昏,自己退兵,朝廷则完全置身事外,不受沈琤的怒火。 世子一听,当下不满的道:「这样的话,岂不是至郡主于水深火热中,她如何劝得动沈琤?」 「世子此言差矣,汉高祖刘邦被困白登,危在旦夕之际,向冒顿单于的妻子阏氏行贿,阏氏劝说之下,单于退兵,此事古已有之,世子不必多虑。」 皇帝拍板了:「就按照卢丞相所言,世子归府后,找一位郡主的仆人去送信,切不可让沈琤知道,只能知会郡主本人。」 世子能有什么办法:「……是,陛下。」 「你此事做得好,你的欺君之罪,朕便不计较了。」 世子心说,如果我妹妹真能劝得动沈琤再次退兵,那么她也能因为我被你所害,再次劝沈琤出兵,你吓唬谁呢,真杀我你试试。 话虽这么说,事情没到那个地步,世子还是得听命于皇帝的。 等到皇帝亲笔写了信,他便将信揣好,出宫回到了嵘王府。 嵘王和王妃一见世子活生生的回来,都忙迎了出来:「皇上召你去,所为何事?没有见到郡主,他询问了吗?你如何回答的?」 世子甩出皇帝的书信:「您自己看看吧,就是为了这个,叫妹妹入宫打的是和上次一样的算盘。」 嵘王并不敢看皇帝的书信,世子则道:「看吧,皇帝没说不让看,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说让咱们找个暮婵身边的仆人将信送过去,但得打着其他名义,像比如送她胭脂水粉,或者让她挑选成婚当晚,遮面团扇的图案之类的借口。」 嵘王痛苦的扶额:「这……这……呜……」 世子看着父王在咧嘴,发出嗤嗤的声音:「您笑什么?」 「你父王分明在哭,你什么眼神儿?」王妃还算冷静,又对嵘王道:「王爷,现在不是苦恼的时候,你也快些一封信,一并送去给暮婵吧,让她听皇上的,尽量促成此事。沈琤的兵一旦打到京城,未来不可知啊。」 嵘王忙点头,迅速写就一封书信。 在书信的用词上,他耍了个心眼,他是怕了沈琤了,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沈琤日后算账,他在书信中只字不提让暮婵劝他退兵的事儿,只劝女儿要听皇帝的话,按照皇帝的话做。我们做臣子的,不可抗旨不尊。 就算沈琤日后算账,也可以推到皇帝身上。 让觉得自己简直太机智了。 写就书信后,连并王妃找出的两个团扇的图样,叫烟露带上,叫人护送着去边界,等看到沈琤的驻军,护送的人撤离,只让烟露骑着马,驰往沈琤的大军驻地。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此时行军比冬日要轻松不少,烟露到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大军驻地炊烟袅袅,远远望去,一片平和。 烟露才一踏入了望哨的视线,就被人喊住,她不敢轻举妄动,马上勒紧缰绳,原地停住:「我受嵘王府所托,有事求见沈大人。」 本朝女子扮男装外出办事,一直有先例,并不奇怪,况且是嵘王府的人,前哨士兵不敢为难烟露,通禀了一声,便带她去见沈琤。 沈琤一身戎装,坐于中军帐内,烟露一进来,便问:「你来干什么?」 按照嵘王和王妃的交代,烟露应该谎称是来见郡主,跟她商量新婚之夜所用的遮面团扇的图样的,然后找机会将皇帝和嵘王的密函交给郡主。 但是,烟露在柘州时已被沈琤收买,做了很久的细作了,一见沈琤,便一五一十的道:「大人,奴婢受皇帝和嵘王之托来送一封密函给郡主。」 沈琤冷哼,跟他预料的一样,乐兴退兵,皇帝必然也想让他原路返回,自然还得走郡主的门路,他得知人嵘王府来人了,便单独来相见,而不是让暮婵随自己一起来。 只是,现实比他想象的更轻松,来的人是烟露,早就被他收买了,正好也不用他盘问浪费口舌了。 「密函在哪里?」 大概是怕沈琤搜身,密函被折叠成了条状,塞在了腰带里,烟露将纸条一个个抽出,都呈递了沈琤。 沈琤一一展开,大略看了一遍,他稍作深思,对烟露道:「你远道而来,先下去吃饭吧,我晚些时候安排你们主仆相见。」说完,便叫侍从将烟露带下去,好生保护着。 等烟露走了,沈琤仔仔细细的将书信了一遍,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那就是皇帝加盖印玺的最后一页书信,根本没写什么实质内容,都是些「希望郡主你能不负所托,朕感谢之至」的废话。 就是说,如果找人假冒皇帝的笔迹,替换掉前几页书信,加上有皇帝印玺的最后一页,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李代桃僵。 反正皇帝的笔迹,想必暮婵也没见过几次,更不熟悉,只认最后加盖的玉玺。 想到这里,沈琤立即叫来自己的几个狗头军师,遮住其他部分,只截取书信的无关紧要一行,然他们模仿着写几个字,然后留下了模仿的最像的那个——许明远。 许明远年逾五十,在沈霖做节度使的时候就在帐下卖命,算是元老了,也颇得沈琤的信任。 于是沈琤也不瞒他,开门见山的道:「你模仿这人的笔迹,替我伪造一封书信。」 当然没问题,兵不厌诈,能骗到对方算有本事:「……模仿倒是不难,可是最后的印信……」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你只管模仿此人笔迹就是了。对了,用这种锦瑜纸。」这种纸柔软似锦缎,光滑如美玉,是专门供给皇室和京中权贵的,皇帝尤其爱用。 但沈琤把蜀地救驾回京,册封为侯爵的时候,特意也赏赐了他一批。 许明远一瞧,多少猜出了一些门路,但这年月,节度使什么都不敢,伪造皇帝的书信,算不得什么,他一向不多嘴:「不知能否让我看一下此人的完整书信,也好模仿他的语气,伪造书信最难的不是模仿笔迹,而是模仿语气。」 沈琤也不隐瞒,将信一甩:「快看吧。」 许明远一瞧,果然是皇帝的来信,皇帝的语气一会高高在上,一会又卑微祈求,十分矛盾,可见当时写信时候的情绪状态十分不稳定。 不过,不让郡主相劝的话,将书信截留,说没接到就是了,何必要伪造呢,不知道大人什么目的。 「我看完了,大人只管说出想要我书写的内容吧。我打好腹稿后,马上就写。」 沈琤勾唇哼笑了两声,将自己的构想全说了出来。 许明远一听,心里叹服,您真是得了老主公的真传啊,真是厚颜无耻。 沈琤说罢,冷脸道:「你不许泄露出一个字。」 「不敢不敢。」许明远想了一会,觉得揣摩到皇帝语气的精髓了,提笔开写。待写完,他将墨迹吹干,交给沈琤。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许明远出帐前,见节度使大人瞅着书信嘴角含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赶紧提了提气,出了大帐。 沈琤折叠好后塞回腰带,又将腰带使劲折叠乱揉了一通,再取出书信,对比了前后几页纸,发现无论是折痕还是新旧,几乎看不出差别,才放心的将所有书信都放回腰带内,命人将烟露带进来。 第五章 沈琤将腰带抛回给烟露:「我带你去见郡主,然后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只管将腰带内的书信拿出来给郡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懂吧。」 「……懂……都听大人的吩咐。」 沈琤满意的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带着烟露,去隔壁的营帐见暮婵。因为消息瞒的瓷实,暮婵并不知道烟露来了,冷不丁见到她,她欢喜的迎上来:「你怎么来了?」 烟露给暮婵施礼后,才道:「奴婢奉王妃的命令,让您挑选一下成婚当晚所用团扇的图样,您定下了,便要去做了。」 沈琤笑道:「王妃真是有心了。」 暮婵反倒不好意思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干嘛这么着急。」 这时有人在帐外禀告:「大人,行军司马说有要事找您商议。」 沈琤「无奈」的道:「那你们主仆先聊,我去去就来。」说着,撩开帐子,走了出去,但走着走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由得邪笑了两声。 见沈琤走了,烟露慌忙解开腰带,去抽信纸:「其实奴婢不只是来让您图样的,奴婢奉了命令,带皇上和王爷的书信给您。现在沈大人不在,您抓紧时间读了吧。」 暮婵纳闷,又有什么事?但见烟露如此紧张,不敢慢待,她一拿出来,忙就接过来看了。 烟露不知信上写了些,只见看到郡主的脸色,从微微蹙眉,到紧锁眉头,同时惊讶的微微张嘴,最后微微咬唇,脸颊绯红。 暮婵看毕,气哼哼的道:「真是的,管他们什么事呀?这么替沈琤操心。」 烟露想问,却又不敢问,沉默着。 而暮婵也是,她想说,却不能说。 因为信上,皇帝言辞恳切的请求她,说:乐兴虽然退兵了,但想必贼心不死,日后还会为祸,朕决定这一次让沈爱卿发兵乐兴,直接将此贼铲除。但战事凶险,不知沈爱卿一去能否平安归来。 朕担心沈爱卿万一遇到不测,没有后代延续香火。 定北藩镇几代单传,郡主啊,堂妹啊,你就放下成见吧,不必等到婚期,赶快与沈琤圆房吧。 否则京城完婚后,他待不了几日,就要出兵乐兴,你们温存的时间太短,朕怕你孕育不上他的子嗣。 他有了子嗣,才肯替朕舍命攻打乐兴。 所以,你们现在有时间,趁早圆房,早点怀孕,早生贵子。 最后一页盖着皇帝的印玺。 要命的是她父王,也在心里劝她要听皇帝的命令,皇上说什么就做什么,为臣子的不能抗旨不尊。 父王的字,她很熟悉,这封信绝对是出自父王亲笔。 暮婵怕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真想大喊一声,你们收了沈琤的黑钱吧,干嘛这么替他着想。 「郡主?」烟露见她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担心的问:「您没事吧?」 「……没事……」暮婵无奈的对烟露道:「那你回去告诉母妃,将嫁衣做的稍微宽松一些吧。」 「为什么啊,您也没胖呀?」 暮婵纠结的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烟露一头雾水,但不敢询问,她做奴婢的,只要服从郡主的吩咐便是了:「是,奴婢会将您的话回复给王妃的。」 「唉——」暮婵愁眉不展,将信统统收进衣袖内,才道:「我离开这么久,父王母妃都好吗?世子与世子妃都好吗?」 「都好,大家都数着日子盼着您回去呢。」烟露笑道:「就是四公子不好,因为您顶替了他的身份的关系,王爷找了个茬,将他禁足了,不许他在任何地方露面,可苦了他了,每日足不出户,只能在房间里用功读书。」 暮婵苦笑道:「他一定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烟露道:「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姨娘反而觉得这样好呢,巴不得王爷再多关他一阵。」 「对了,赵贤妃之死引发了众节度使发兵上京,京中现在可安稳吗?我怕有人趁机作乱,冲击王府。」 「不会的,禁军虽然对外打仗不行,守卫京城内部还是能做到的,况且王府内护卫不少,这个郡主您无须担心。」 「嗯,反正定北军就要到京城了,京城之围马上就可以解除了。」 烟露一怔,听郡主的语气,看样子是不知道乐兴藩镇的军队已经打道回府了,其实定北军完全没必要上京的。可是烟露万万不敢泄露一个字,她只是个丫鬟,朝中大事,时局形势也不是她能参透的,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要紧:「对呢,和郡主料想的一样。」 暮婵重新坐下,一想到方才信件的内容,不由得托着粉腮又叹了一声。其他人的烦恼都能和别人商量,唯有她的不行。 这时候,沈琤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看到暮婵眉目间有淡淡的愁色,知道事情办妥了,但故意装作不解的问:「怎么,有坏消息?怎么闷闷不乐的?」 暮婵正在神游,一听到沈琤声音,登时被惊醒,慌乱的道:「没、没有啊。」 沈琤便问烟露:「你是不是跟郡主说了什么丧气的话?」 烟露忙摇头为自己辩解:「大人明鉴,奴婢与郡主寻常聊天而已,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暮婵也替烟露说好话:「是我对团扇的花样举棋不定……和她没关系,本就不是大事,是我拿不定主意。」 沈琤心中暗笑,但嘴上则笑道:「原来因为这个,我还以为谁惹你不高兴了。」又看向烟露:「你要跟郡主交代的事情交代完没有?若是没有其他的话说了,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你在前方有人接应吧?天黑之前送你回去比较好,否则你要在营内过夜,很不方便。」 暮婵能逃避一天是一天,伸手拉过烟露到跟前:「没说完呢,她今晚和我睡,明天再送她回去。」 沈琤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和暮婵祈求的目光对上,马上心软了:「那你们主仆今夜好好叙叙旧,明天再送她回去。」 没关系,是自己的跑不了,不就是延一晚上么。 暮婵心花怒放:「琤郎你真好。」 沈琤心里得意的哼了哼,你明晚就知道我的好了,不心急……嗯……我不心急。 是夜,暮婵和烟露两人宿在中军帐旁的营帐内,晚上空气微凉,两人披着被子,怕被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而窃窃私语。 为了缓解心里的压力,暮婵和烟露聊着王府内的琐事,哪个管家最近多事,找了哪个丫鬟的麻烦,哪个姨娘家来了因为战乱投奔的亲戚,手脚不干净偷东西。 暮婵叹道:「见天就这么多烂事,母妃还要为我操心,真是辛苦她了。」 「不止呢,王妃还要担心世子妃。」烟露压低声音道:「听说世子妃好像是有了,奴婢也不敢确定,都这么传。」 「真的?」暮婵替嫂子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奴婢也不敢确定,奴婢这身份也是道听途说,人家议论,奴婢就去听一耳朵,听错了,您别怪奴婢。」 「我怎么会怪你呢。」暮婵道:「不瞒你说,听到嫂子怀孕了,就跟我自己怀了一样高兴。」说完,忽然意识到这么说不对:「嗯……不对不对,我自己怀了,怎么会高兴呢,我才不高兴。」 第六章 烟露不明所以,悄声道:「郡主,您这话,奴婢真是听不懂了,为什么您自己有身孕会不高兴?」 「因为不是时候。」 烟露大惊:「您、您不是说神大人对您以礼相待么?难道……你们?您已经有了?」难怪要把嫁衣做的宽松些。 暮婵忙捂住她的嘴巴:「嘘——别瞎猜,我就是说说而已。」 烟露松了一口气:「奴婢也觉得,沈大人那么珍惜你,无论如何不会在婚前做下唐突的事情的。」 「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了!」烟露根本不知道沈琤的计划,此刻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若是真的珍惜您,一定不会在婚前冒犯您。就像现在,您自己也不说,他对您以礼相待么。在柘州的时候,您不也猜忌他么,结果呢,他一直对您礼遇有加。」 烟露的本意是在郡主面前说沈琤的好话。 「嗯……那么如果我主动想……圆……圆房呢?我是说如果,比如我就是想试探他一下。」 「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觉得他应该会拒绝,大人那么珍惜您,必然会让您保全完璧之身到新婚之夜。」 暮婵对沈琤的德性多少有点了解,心想你真是不了解他,他怎么可能拒绝,唉,自己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烟露瞧不出郡主的脸色是喜是怒,就听她又连连叹气,纳闷的想,郡主和沈大人情投意合,自己这是夸沈大人,不应该说错啊,郡主怎么这个表现,奇怪。 暮婵不打算再聊沈琤了,又说了一会梯己话,就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送别了烟露,暮婵抽空又将皇帝和父王的书信看了一遍,瑟瑟发抖的担心起天黑来。 夜色降临在军营里,冲天的篝火与火把,映在驻扎的河岸中化作斑斑浮动的流光。 沈琤交代军务,很晚了仍旧没有回来,暮婵便撩开帐帘,向外眺望,夜风拂过耳畔,像锦缎般轻柔丝,她忽然嗅到这夜风中不安的躁动,心里阵阵悸动,放下帘子,趴在桌上寂寞的等着沈琤。 怎么办?他若是一会回来了,难不成真要投怀送抱? 他去打乐兴节度使,万一真有三长两短,自己有了他的子嗣,也好为他延续香火。在定北的时候,的确听下人说话,好像沈琤的父亲就是因为打仗伤到了那个地方,导致子嗣不兴,若是沈琤跟他父亲一样倒霉,这次出兵乐兴遇到不测,自己现在有时间和他在一起,的确该早早努力。 可是……说句真心话,她真的不想大着肚子上花轿。 哪有孩子和亲娘一起做花轿的? 臭皇帝,每次讨好沈琤,都拿她做文章。 暮婵捂着脑袋,下巴垫在桌面上,痛苦的想。 不过,想一想,还有三个月就到婚期了,就算现在怀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肚子也未必很大,遮一下,旁人也看不出来,最后顶多是孩子早产。 心一横,叫侍卫端来酒水,猛地的灌了几口,强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尽数咽进了腹中,就等着「酒壮怂人胆」,等酒劲上来,会一会沈琤。 很快,她觉得两颊微微发热,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觉状态很好,就等着沈琤露面了。 这时就听帐外有沈琤的声音传来,似乎在交代什么,接着他一脚踏了进来。 看到沈琤的瞬间,心里有鬼的暮婵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突兀的站在帐中:「你、你回来了?」 沈琤笑道:「干什么突然站起来,你又不是定北的将士,见了我要起立。」很好,很好,越是反常,越是说明你要有所动作。 「没、没有,就是……正想见你,你就突然出现了,吓我一跳。」 沈琤便上前抱住她,故意诱导她:「你是不是没想好事,否则怎么会被我吓到?」 她被戳破心事,尴尬的反驳:「没有啊,我能想什么。」她连耳后都羞红了一片,这番辩解太过无力。沈琤便抬手摸了下她的耳朵:「真烫真红。」 「我、我喝酒了,当然热了。」 她的娇唇如涂了口脂一般的红嫩,酒香伴着她如兰的气息诱惑着他,沈琤缓缓靠过去,哑声道:「让我检查一下……」吻上后,先是轻吻,继而便是撬舌吞津的深吻。 暮婵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是因为此刻的缠绵,她整个人发晕,原本抓着他衣襟的手无力的滑下来。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她甚至不用引诱,只要不反抗,一切就会顺理成章的发生。 这时沈琤打横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却没有继续吻她,而是温柔的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喝酒了?」 暮婵双颊泛红,眼睛圆溜溜的发呆,木讷的摇摇头:「……没有什么事。」 琤郎怎么不接着吻自己了?是不是他突然想起不该唐突自己,打算守规矩了?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是不是要主动一点?可是怎么主动呢? 沈琤见她这幅样子,几乎要笑出来:「一定有事情,是不是烟露和你说什么事了?你自己没法解决,想要求我?」 烟露给了她皇帝的密函,这等同于提醒她皇帝的书信内容,暮婵一咬牙,主动勾住沈琤的脖子:「我、我们……圆……圆……」太紧张,竟然结巴了起来。 沈琤不动声色,心里却急,你快说啊,你说了,我一定说好。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像是色胚,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补完整她的话,只能等待她自己说出来。 暮婵双颊绯红,几乎滴出血来,刚说到一个「圆」字,脑袋却已经将压箱底的那些画面统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突然心跳的更厉害,终于撑不住了,临阵脱逃,放开他,用衣袖盖住头,趴在床上不动弹了。 做不到,做不到,自己真的做不到,真没用。 就差一个字了,人怎么跑了?沈琤没办法,只能自己厚着脸皮去求了,厚了这多么次,也不差这关键的一次,他靠过去,打趣道:「你究竟要说什么,看你这么害羞,不是要说圆房吧?」 说出来,他竟然说出来了!暮婵心里紧张,露出一只眼睛瞧他,楚楚可怜的反问:「不行么?」 沈琤心花怒放,等的就是这个,哪有不行的道理,但为了显得更正人君子一点,据擒故纵的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明早上,你不承认,我可是死也说不清了。」 「我没喝醉,就是……想……想到,咱们一完婚,你就要去打乐兴,咱们不知要分开多久,想多和你温存一段日子。」 她说的这些话都是所谓的皇帝书信中的意思,沈琤见奸计得逞,怕夜长梦多,不敢多推辞:「其实,我也想过了,你我之前,已经同夫妻一般无二了,也不差这三两个月了,你若是愿意,我当然……」乐意,一万个乐意。 暮婵慢慢的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里充满了犹豫和不安道:「那……我脱衣服了……」 沈琤在这一瞬间,心里忽然不那么舒服了:「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她语调低沉,脱掉外袍,本该要解中衣,却发现中衣的绊带被她手忙脚乱的拽成了死扣。 第七章 沈琤便过去忙她,正解的时候,忽然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手上,吓得他赶紧捧起她的脸,一边替她擦泪一边道:「怎么哭了?」 「我真是太笨了,连宽衣解带都做不好……呜呜……」可能是喝酒了的原因,短暂的冲动过后,反倒在心底涌起万千思绪,忧愁比没喝酒之前更甚。 「没有的事,谁敢说你笨。」沈琤搂着她的肩膀,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你肯定不是因为解不开绊带哭的,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讨厌我自己……」 「讨厌我就算了,怎么连你自己也讨厌了?」他努力不使气氛太悲伤,笑着问。但暮婵泪眼朦胧的看向他,他便退缩了,赶紧严肃的道:「你明明娇憨可爱,我见犹怜,断断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我……想……跟你圆房……给你生孩子……可我又真的害怕怀孕……」暮婵含泪道:「我都搞不清哪个是我真正的想法了……」 沈琤听她这么说,心里全凉了,没戏了,别想了,她是真的害怕婚前怀孕。虽然被皇帝的书信所逼迫,但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临阵惧怕,以至于哭了起来。 他语气轻柔,尽量安慰她:「真正的想法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不违背自己意愿,真正想做的那个。你别急,慢慢想,我是你的琤郎,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暮婵啜泣了一会,才泪光闪闪的道:「……我不想大着肚子上花轿……我想等成婚后,咱们回定北去再生,到时候生几个都行。」 沈琤彻底泄气了,早该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她其实是个骨子里特别倔的人,上一世他就领教过,不愿意干的事情,谁说都不管用。 皇帝也没用。 原本以为她和他浓情蜜意,该接触的都接触了,她也差不多该缴械投降了,此时再加上皇帝的书信,她就该彻底放弃了,没想成她对清清白白上花轿如此执着。 沈琤无奈的望天,也可能由于他是男人,不懂女人对婚礼的看重。 他摸出帕子给她擦掉泪痕:「你的心,我都懂,你怕我去打乐兴,出意外,于是想提前圆房,好早早给我生个孩子。我娘子真好,这么替我着想。你这么好,我当然也要珍视你,女人一辈子就嫁一次,当然不能有一点瑕疵,我不会让你有着身孕做花轿的。如果那样,以后回忆起来也不美,是不是?」 暮婵心说,琤郎虽然没有一开始就拒绝她,但她一说停止,丝毫没有怨言的就遵从了她的意愿,也是很难得了:「你前几天明明那么想的,我让你白高兴一场,你不生我的气吗?」 一切本就是沈琤的阴谋,他哪有脸生气:「当然不会了,我疼你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琤郎对自己这么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刚才投怀送抱是受了皇帝的命令,要不然,他多伤心哪,明天找个机会书信都烧掉。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脱掉的袍子袖子中露出一截书信,吓的赶紧移动身子,蹭过去准备趁沈琤不备塞回去。 沈琤当然也看到了,但故意视而不见:「你别干坐着了,先歇了吧,有什么事熄灯再说。」 「好的。」暮婵抱起袍子,打算放到沈琤看不到的地方去,没想到抓的部位不对,袖口竟然朝下,里面的书信很不巧的掉了大半截出来。 沈琤再装作看不到,就是瞎了:「这是什么?」他真的不想问。 暮婵本就对沈琤有愧,不想再隐瞒,老老实实的掏出信给他,然后忐忑的等着他的反应。 娘子啊,你这么诚实干什么,就不能学学你相公我,随便编个谎话瞒过去,我肯定选择相信,现在好了,烫手山芋塞回来了。 沈琤展开这封自己伪造的信件,装模作样的读了一遍,然后虚笑道:「我说呢,原来你突然想和我圆房,是受了皇帝和岳父的嘱托。你也是的,既然不愿意,把他们的话当做耳旁风就是了,何必逼迫自己呢?」 暮婵喜出望外:「你不生我的气?」 他摇头,语气温柔:「我要生气也是生他们的气,咱们两个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指手划脚,就是皇帝和你父王也不行。你看看,给你平添这么多苦恼。」捧起她的脸,心疼的道:「看看把我们小郡主逼的,都哭着宽衣解带了,哪有这样的皇帝和父亲。你就是实心眼,不愿意的话,撒了谎说没收到就行了。」 「不行,没收到的话,他们会为难烟露的。」 「就说我被截留了,找我算账,以后出了事,往我身上推就行。」确实该找他算账,一点不冤。 暮婵心情云开雾散,拨云见日:「……琤郎,你真好。」不仅没埋怨自己,还帮着自己责怪皇帝。想想也是,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没跟自己说过一句重话:「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瞒你了。」 沈琤可不敢做这个保证:「你毕竟是郡主,夹在我和皇帝中间,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你不用愧疚,当然我都知道,你还是向着我的。」 暮婵微笑颔首:「嗯,只要你不做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我肯定事事站在你这一边。」 沈琤闻言,嘴角抽了抽:「好了,你安歇吧。」 「你不睡么?」 「我晚上要巡营,先不睡了。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等到巡营的时候,我再走。」沈琤给她盖好被子,温笑道。 暮婵勾着他的手,笑道:「我喝了酒,确实有点累了,那我先睡了。其实也好,等你巡营回来,我已经将被窝睡暖和了。」 他俯身,用鼻尖蹭了蹭她脸颊,在她耳畔笑道:「好啊,那到时候别怪我摸你了。」 她害羞的一低头,抿着嘴闭上了眼睛。 待她闭上眼睛,沈琤便痛苦的皱起了眉毛,心中郁结积聚,几乎想呕血。 他为了今晚的美事,根本就没安排任何事务,巡营一事根本是子虚乌有。 他之所以在这里坐着,是因为他压根睡不着。 原因很简单,暮婵的一滴眼泪,将他的计划全打破了。 他想做成美事,和她共赴黄泉的心思自然是有的,还很强烈,这不假。 但他伪造皇帝的书信,希望她主动圆房的原因,则在于:一旦进入京城,她就会知道她的夫君不是救国救难的英雄,而是妄图挟持天子,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暮婵对他的感情,皆因为他在护国救驾而起。 如果他的伪装被揭掉,将真实的沈琤暴露在她面前,她还会喜欢吗? 自己的丈夫要亡自己的国家,他是郡主,恐怕接受不了。 她刚才还说等到回定北再生孩子,她不知道,他这次进京,根本不打算轻易回去了。 既然如此,怎么能留住她呢?那就是在进京城之前,他们圆房,最好让她怀孕,她到时候纵然发现他是乱臣贼子,也不得不向现实屈服,至少他们之间的羁绊更深,不会轻易反目。 这个计策虽然卑鄙,却是他能想到的最管用的办法了。 他不想再一次被抛弃,不管怎样,都要和她在一起。 第八章 可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她临阵反悔,他也不敢霸王硬上弓。 唉……沈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早知道就不装成忠臣良将了,否则现在也不怕被拆穿了。 这个末日王朝,已经到行将就木的时候,他沈琤岂能错过入住京城,把持朝政,进而出兵南下,扫清全国的大好机会。 可她是郡主……皇室再不好,她也断不会支持其他人来造反。 嗯……不如逼迫嵘王作证,说郡主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话,她不是皇亲国戚,她就不会伤心了。 不行啊,失去亲人,岂不是比亡国更难受,馊主意不能用。 沈琤思虑万千的时候,忽然发现暮婵正一脸迷茫的在看他:「琤郎,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嗯……我在想……你一直说我好,我想体验一下,你不理我,冷眼看我,从内心厌恶我的感觉。」沈琤支吾吾的道:「你骂我一句吧。」 「啊?」这要求太奇怪了:「我不要,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就说一句,也让我能更好的自省,警醒自己以后不惹你生气。」沈琤准备考劾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万一她过一段时间,真的厌恶他,他也好有个准备。自从重生,他就没挨过他的骂了,不知道心里是否还像上一世那么抗打击。 「不要了。」 「你说吧,就一句!我就想听听。闹着玩,不当真的。」 暮婵喝了酒,这会困意沉沉,被他缠的没办法:「好了,好了,你真奇怪,还找骂,那我说了。嗯……你真讨厌。」 「不行,这不是打情骂俏嘛。」 暮婵为难了,对沈琤她是露不出厌恶的表情的,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做皇帝的堂兄,于是表情中流露出无奈不解还有一丝嫌恶:「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刚说完,就见对面的沈琤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般的一动不动,眼圈泛红,抽着冷气,紧紧抓着衣襟,似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她吓的忙坐起来:「琤郎,你要不要紧,是你让我说的,都是假的,你别往心里去。」 沈琤吞咽唾沫,艰涩的呼吸着:「我没事,你说的很好……」 很好,我对自己的未来有准备了。 算了,比起让你早怀孕伤害你,还是让我沈琤受苦吧。 沈琤苦着脸道:「你快说两句好听的中和一下,我太难受了。」 暮婵便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我在心里都想了好几个孩子的名字了,不过都是小名,大名当然要你来起,你想不想听?」 「真的?」沈琤登时活了过来:「快说说。」 「骗你的,你不是让我说好听的么。」 「你怎么这样啊。」沈琤泄气,重新郁闷起来,但抬眼见她似笑非笑,又狐疑起来:「你是不是真的想了名字?说没想,才是骗我的。」 暮婵咯咯笑起来:「看你表情一会晴一会阴的,真有趣。」 「你耍我?」沈琤扑过去搔她腋下:「快说,你跟谁学坏的?是不是很你相公我?」 暮婵笑着躲到榻里面,闹了一会,两人都笑够了,她才道:「你现在心情好了,不难受了吧。」 沈琤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让自己开心,小心的搂她入怀,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她。 皇帝送出去的书信,石沉大海,定北军队离京城近在咫尺。 于是关于是否「让城别走」的讨论再次被提起。 大臣们发现大家已经很熟悉这个话题了,卫齐泰围城讨论过,去年定北军围城争辩过,今年春天乐兴节度使上京,更是深入的分析过。这不,才过了没几天,之前喷的口水还没干,沈琤再度挥兵南下了。 对于是否出逃的讨论,朝臣早没了新鲜感,利弊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看皇帝的决断了。 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出逃,给沈琤一座空城,然后发檄文号召天下各路节度使共同围剿他,如果足有幸运,沈琤暴毙,皇帝就能够回京城继续做皇帝了。而皇帝逃到蜀地,仍旧是皇帝,现在毕竟还是天下共主,皇帝吼一嗓子,节度使们未必听令,但好歹会安静下来听上几句。 但若是不逃,被沈琤控制住,朝廷则彻底名存实亡了。皇帝以后的诏书,究竟是姓李还是姓沈,那就未可知了。 不过,对许多大臣们来说,逃不逃都无所谓,在哪里不是做官。沈琤来了,也要管理国家,总不能把做事的都杀光。 爱走不走吧,就看皇帝的决断了。 结果皇帝还是老样子,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仍旧拿不定主意。 他实在没有勇气做一个两次被赶出京城的皇帝,几次又将世子叫进宫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书信确实送到了,至于沈琤为什么不退兵,只能说他爱他的野心胜过美人。 连续几日下着簌簌的小雨,万物在滋润下继续蓬勃的生长着。 卢策海跪在含元殿外,雨珠挂满了他的睫毛,一眨眼,像是眼泪滴落。终于在彻底被淋湿后,太监出来告诉他,皇帝召见他了。 他入殿,看到皇帝坐在龙椅上,整个人全无生气,见了他,颓然道:「朕之前不是叫你回去么,为什么一直逼朕见你呢?」 卢策海不语,而是长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叹道:「朕知道,你想劝朕离开京城,再次到蜀地去。可是,朕问过许多世家的意思,他们都不想再次离开京城了,之前在去蜀地的路上,病死了很多人,朕也不想有伤亡。至于沈琤……」说到这里,他嘴唇颤抖,哽咽道:「是朕下旨引兵进京的……都是朕的错……朕是昏君。」 卢策海怅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言辞激烈的争辩了,而是道:「陛下不必责怪自己,天下大势如此,并非陛下能以一己之力抗衡的。」 皇帝一怔:「朕还以为你又是来劝朕出城的,你已经改变主意了吗?」 不能说改变主意,只能说想开了:「臣想请陛下允许臣外放。」 皇帝忙龙椅上起来,来扶卢策海:「你和你祖父一样,也想弃朕而去吗?」 卢策海跪着不起:「就让臣跪在这里吧,待臣外放,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陛下,再向您下跪请安。陛下若是想救臣一命,便将臣外放出京罢,臣一直劝陛下让城出走,一旦沈琤入京,臣必死无疑。您若是将臣外放,臣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啦起一支兵马了,定当上京救驾。」 皇帝内心挣扎着,他身边拢共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了,偏偏卢策海还要走,他当然能把他留下,但是留下的结局就是给沈琤砍头:「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朕而去。朕真的就这么昏聩吗,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无力辅佐。」 卢策海无奈的道:「陛下若是有错,那么只是错在在这乱世为君。」 皇帝是不着调,除了想玩就是推卸责任,但除了个别文治武略的明君外,大多数太平天子身上不都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么。他贪图享乐,但远没到可以亡国的地步,只能说生错了时候。 皇帝默然,忽然含泪笑道:「……朕许你出京了,快走吧。」 第九章 卢策海对皇帝行叩拜大礼:「陛下保重!」良久,才起身,一路低着头向后退出了含元殿正殿,然后径直向宫外走去。 与霏霏细雨中,拂了一把脸,没有一次停下脚步,也没有一次回头看这巍峨的殿宇。 既然达成一致不逃跑,那么就敞开大门等着沈琤进京罢。 结果就在定北军进京之前,禁军统领突然被杀,支持抵抗的将领控制了禁军,关闭城门打算跟沈琤决一死战。原来这帮将领去年和定北军一战时候结了仇怨,料定沈琤进京自己也没好下场,不如跟定北军拼了。 皇帝崩溃,原本禁军控制在太监手里,赵甫死后,禁军回到了他手中,结果现在自己任命的统领被杀了,上来个不知哪里蹦出来将领振臂一呼,竟然号召大家抵抗,皇帝的命令,那是根本不听的。 城内一片混乱,连宫内都有太监和宫婢趁机偷窃字画玉器出逃,侍卫杀了一批,才刹住风气。 各世家府邸更是大门紧闭,命令府内护卫严阵以待。 皇帝躲在后宫,竟然不知道是该支持禁军抵抗,还是劝说他们放下武器对沈琤投降。 定北军之前就破过一次京城,这一次经验丰富,加之禁军的水准较之卫齐泰等人差的太远,如果说卫齐泰等还要几击才能溃败,这帮禁军可谓不堪一击,一击即溃。 溃败的禁军在危急关头,决定裹挟皇帝逃离京城,便又去攻打皇宫,吓的皇帝命令宫门紧闭,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傍晚时分,喊杀声在后宫已经清晰可闻,想必禁军和定北军都杀进了皇宫。 皇帝透过蓬莱殿的门能看到天边如翻滚着的血海一般的火烧云。 人声越来越嘈杂,兵戈相抵发出的独有的金属声亦越来越近,终于周围的宫女和太监都开始四下逃散,皇帝被弃之于不顾。 他身边略微有家世的嫔妃,早就找了各种借口出宫回了娘家,甚至有不顾他命令自行回家避灾的。 讽刺的是,上次在蜀地与他离心的皇后,竟然一直陪在他身边。 「皇上……有臣妾在……」皇后握着他的手,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皇帝咽了下口水,忽然无比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听卢策海的话逃离京城,但是那些世家大族这一次不奉陪,他一个皇帝独自出逃又有什么意义。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自己这一次彻底完了。 突然就见一道血迹飞溅在殿门上,便有一个人跌进大殿,身穿禁军铠甲,一动不动,想来死了。 而这时,有一人从门外的暗影中走了进来,一身黑甲,手里握着还滴着血的剑。 皇帝将皇后护在身后,向后退着:「你……你……朕……朕……」他该说什么,破口大骂,死的有尊严点?还是下跪投降,争取让沈琤饶他一命。 「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臣奉旨进京讨伐乐兴藩镇,但近京畿之地,听闻禁军叛乱意图挟持陛下,臣出手斩杀叛军,希望陛下恕臣无罪。」沈琤没有按照惯例单膝下跪,只是微微躬身抱拳:「请陛下立即下旨,一同赦臣的属下无罪。」 「这……这是自然的……沈爱卿是救驾的功臣……」皇帝发现沈琤似乎没有现在取他性命的意思,暂时松了一口气。 「请皇上跟末将前去含元殿,昭告众将士罢。」沈琤说罢,吩咐两个军士进来,左右两侧各架住皇帝的胳膊,拖向殿外。 「陛下——」皇后追出两步,跌跪在了地上。 当晚,皇帝宣布定北军乃是奉旨入京平乱。 第二日早朝,皇帝下诏,因定北节度使沈琤救驾有功,加封燕王,诸道兵马元帅。 第三日早朝,皇帝下诏,重新彻查赵贤妃刺杀一案,当天便将牵连进去的人全部下狱。 只要稍微看看被下狱的人,就会发现这些密谋刺杀贤妃不知真假,但之前都反对过沈琤肯定是真的。 等到一个月后,暮婵进京的时候,该控制的都控制了,该杀的都杀了,该修缮的也都修缮了。 京城内街道肃整,咋看之下,一片祥和。 沈琤攻打京城前,将她安置在就近的城池,等到京中一切安排妥当,才亲自把她接进了城内,好生护回了嵘王府。 进了嵘王府,简单和王爷与王妃等人寒暄后,沈琤怕他们交谈多了,抢占先机,待时候差不多了,就横插了一句话:「暮婵,你累了吧,先回去休息罢。」 「我不累。」才跟家人说几句话,还没说够呢。 沈琤则在她耳边道:「我有话跟你说。」 嵘王见状:「既然你们有话要说,就先下去说话吧,反正暮婵已经回来了,明后天有时间,父王会好好陪你说话。女婿政务缠身,你先和他说话吧。」他是真是怕了沈琤了,毕竟天子都被他挟持了。 其他人也都尴尬的说道:「是啊,你们先去说话吧。」 「好吧。」暮婵总觉得家里人都怪怪的,对待沈琤的态度比之前更恭顺了。她之前还认为他们会怪沈琤将她掳走,而对他而横眉冷对,结果并没有。 沈琤随着暮婵进了她的卧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觉悲凉,从后面抱住她:「暮婵……」 她纳闷,他向来都叫她娘子的,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了,于是她想了想,决定也玩个花样,不像平常那样叫他琤郎,而是道:「相公。」 沈琤心中一动,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情反倒因为她的亲昵更加难过:「听你这么叫我,接下来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什么话?」 沈琤牵着她的手,走到厅内的圆桌前,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下,自己则坐到她对面的位置,然后道:「你能把你的手帕先给我吗?」 暮婵莫名,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做了,将手帕给他:「你要说什么?」 「我……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沈琤鼓足勇气,决定按照计划进行自我戕害:「你早晚会见到皇帝皇后,也会和你父王和世子哥哥细聊,还有你们李家的一群皇亲国戚,你会从她们的话中知道我做过什么。反正也瞒不住,你早晚要知道的,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她怔了怔,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觉交叉握紧:「你说吧,我听着。」 「烟露给你的那封皇帝密函,其实是我伪造的。原本的书信内容是让你劝我退兵。」 暮婵顿觉气恼:「皇帝怎么如此荒唐?对你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突然想到了更关键的地方:「你居然敢伪造密函?」才一说完,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更该气恼的地方:「你、你打着皇帝的旗号,让我和你圆房,你、你!你这家伙。」 她惊呼完,按照平时的惯例,沈琤这个时候会靠过来,涎着脸哄她,可是他如今做稳坐不动,她不禁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琤在脑海中无数次的演练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于是继续道:「我当然想和你圆房,自己的媳妇哪有不想睡的,说真的,搂着你什么都不做,每晚上都是煎熬。但是我伪造皇帝的书信诱使你和我圆房,其实有别的打算。我想……我想让你回京前委身于我,最好能有身孕。」 第十章 暮婵惊讶的微张嘴:「你怎么敢把这么卑鄙的想法直接告诉我?我、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你了。」 「别急,我还没说原因,我之所以想那么做,是因为我觉得你一旦回到京城,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就会抛弃我,甚至悔婚,如果你之前委身于我,有了身孕,你我之间有羁绊,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但是那天晚上你哭了……我……就心软了,只好放弃。」 暮婵不知道自己是该赞他诚实该是骂他卑鄙无耻,气哼哼的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悔婚,你这个人,真是的,想用孩子拴住我,亏你想的出来,说得出口!」 「因为……」沈琤深吸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和盘托出了:「因为我做了和魏武帝一样的事情。」 暮婵愣怔许久,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半晌才缓过神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没错,在路上,我一直瞒着你,但你现在回到了京城,你很快就会知道乐兴早已退兵,皇帝给你发密函,让你劝我也退兵的事情。但是我调换了密函,直逼京城,如今,这京城,已经停我的号令了。」 暮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掏出帕子了,泪珠在眼眶内滚动,沈琤见了,果然拿出帕子隔着桌子要给她拭泪,她扭开脸,将眼泪忍了回去,鼻音厚重的道:「你不应该是匡扶社稷的忠臣良将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沈琤低下头,他见不得她难过,就怕他在她的泪光中落荒而逃:「皇室衰微,强弩之末,我不入住京城,也会有别的节度使前来攻占。如果我错失良机,只守着定北周围几个藩镇,待其他人做大之时,就是我的末日。「 暮婵多少也明白,大势之争,不争,则败。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先做这个不义之人。 沈琤道:「或者说,我活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但有朝一日,我死了呢,咱们的儿子能否像我一样能打,能打赢来统一的新王朝的皇帝吗?如果能,他还是一个地方藩镇的节度使,如果不能,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暮婵道:「……每个篡位者都有几百个理由。」 「我的理由不多,只有你一个。只要你理解我,我便勇往直前。」 「如果不呢?」她赌气般的反驳,抿着唇,倒吸着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自寻死路,在成婚之前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你不认可我的作为,无法接受嫁给我这样的人,现在你还是完璧也没有身孕,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暮婵咬齿:「别的选择?试问天下,还有其他人敢娶我吗?你会允许吗?」 「只要你愿意。」沈琤蓦然道:「我是真心喜欢你,自然会给你自由。就像你在定北,不希望跟我圆房,我也不会对你用强。我承认我之前想用孩子留住你的想法卑鄙,所以我向你坦白了。既然成婚后要一辈子在一起,我希望你选,而不是被我蒙蔽,毕竟婚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暮婵听罢,气的站起来:「沈琤,你这个混账东西,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告诉你原来是个十恶不赦,谋逆篡位之徒!除了真正圆房,我什么都和你做了,临近婚期,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你叫我怎么办?我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不是郡主,是邪门歪教的圣女,你怎么想?」 「我会谢谢你,至少你在婚前良心发现,而不是将我骗去成婚。」沈琤道:「我的确会震惊也会难受,但如果我想好了,娶了你,肯定是一辈子,不再纠结身份。「 「依你的意思。如果我知道一切,还想嫁给你,便要陪着你一路走到黑喽?「 沈琤一咬牙:「没错!你那天的眼泪烫醒我了,我尊重你,圆不圆房,你自己选,成不成婚,你也自己选。」 「如果我不嫁给你呢?我想出家当道姑。」 「……我就为你修道观,再给你千八百道姑,让你做掌门。」 暮婵一听他又胡说八道,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信吗?跟你上面那句允许我嫁给别人,一样是鬼扯。你敢不敢起誓,句句发自真心。「 「敢!」沈琤不信鬼神,没什么好怕的:「我沈琤若是有半句假话,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你不怕死,别拿你自己的命,拿我,如果你上面允许我另嫁他人和允许我出家的话有半点违心,就让我安宜郡主死无葬身之地。」 嗯……鬼神有的时候也是要信的,沈琤不敢了,硬挺着就是不发誓。 暮婵崩溃:「我就知道你是这德行!你这叫以退为进,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但我的确是主动坦白了,就没有一点功劳吗?我的确有过卑鄙的想法,但我悬崖勒马了,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现在如实告诉你,也是这个原因。」 暮婵瞪了他一眼,有的时候也奇怪,一会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又恨的牙痒痒。 沈琤捂着胸口,装出痛苦的样子:「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之前才叫你说嫌弃我的话,幸好所有准备,否则你瞪着我这一眼,足够我难过死的了。」 「原来你是做这个打算,你早知道有这一天。沈琤你这个混账,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暮婵往外推他。 沈琤赖着不动弹,颇为无辜的道:「你刚才还叫我琤郎呢,转眼就变成沈琤你这个混账了。我不就接管了京城么,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的,还不如我这个郡马来呢。再说,你不是觉得皇帝比我还重要吧?他几番出卖你,我几番保护你,你就算不是郡主,也该选我,不选他。」 暮婵不觉得心软了,的确,如果没有沈琤的保护,在柘州的时候,她或许就死了。想到这里,她重新回到桌前,低声道:「我不是向着皇帝,我只是不想让你谋反。」至少不是第一个。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说句难听的话,皇帝落在我手里,是幸运的,若其他节度使有我沈琤的兵马,早就杀了皇帝自立了。皇帝不是愿意打马球吗?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无忧无虑的玩了。」 「那你不如用拥立新君,然后辅佐新君,帮新君平天下。」 「为什么,我闲得慌吗?然后呢,等着新皇帝坐稳江山,将我的后代全杀掉?你不是这么幼稚吧。」沈琤见她情绪渐渐平稳,将自己的椅子搬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道:「你记得在定北,老太君信的那个破教吗?教主便是在南方,我只掌握一个藩镇,是无法把这种毒瘤铲除的,唯有纵马天下,我才可以大展宏图,国家统一,于民也是好事。」 暮婵气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有这个苗头,你还记得,你说过我像本朝开国的夏侯皇后吧,别告诉我,你当时真是无心的。」 沈琤马上指着她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想让我当皇帝,你来当皇后。」 「你、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的意思。」 「好好好,是我的意思。」沈琤搂着她笑道:「我是乱臣贼子,可谁让你就是喜欢我呢」 「不要脸,谁喜欢你了。」暮婵甩开他的手:「你回去吧,成婚的事,就像你期望的,容我再想想。」 第十一章 「没关系,你慢慢考虑,你一日不答应,我就等你一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答应。「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万一真一辈子不答应呢?」 「因为你喜欢我。」 「谁说的?」 「你亲口告诉鹦鹉的。我把它带来了,要不然把它叫进来,让它说说。」 暮婵气不过,向门外推他:「你走啊,你快走。」 「我今日跟你坦白,就是不想咱们之间再有任何芥蒂。我想让你上花轿的时候,心里清楚你嫁给的是真正的沈琤。」 「你先出去,现在不想见你。」 沈琤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争辩:「一旦你决定了,那么咱们婚后可真就得夫妻一心了。」 「快走!」 沈琤不情不愿的被推出了门,见世子竟然站在不远处的回廊处,刚想上去说两句,没想到世子拔腿飞快逃走了,沈琤无奈的叹气,只要一路出了府。 世子见沈琤从妹妹房内出来,又听到暮婵房内传来摔摔打打的声响,赶紧将世子妃叫来,两个人商量着,要不要进去问问。 世子妃在门缝中观察了一会:「……她好像很生气,好像在写信,写几句就揉成团扔了。」直起腰,担心的想,自己娘家还有牵连到赵贤妃遇刺案中的人呢,他们若是不好了,可怎么办啊。 世子道:「我回想了下,沈琤是被赶出来的,所以他还是上赶着求暮婵的。算了,回去吧,你身体要紧。」 世子便扶着有孕在身的妻子回去了。 沈琤在京城住的宅子,是原肃王的府邸,自打肃王在蜀地搞谋反,失败后被就地正法。他在京中王府就空了出来,而沈琤入京,挑来挑去,最后觉得此处合适,将府邸的匾额一换,就住了进去。 他从嵘王府出来,回到自己的府内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便是非常丧气的往床上一趴。 在他的计划中,暮婵被他的坦诚感动,当场原谅他,重修于好才对。 可是,娘子却将他赶了出来。 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玩这招以退为进了。 可是,不这样做,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他控制了皇帝,暮婵早晚会知道,到时候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是何反应,简直不敢想象。 唉,这样挺好的,反正她没把话说死,过几天,她再没消息的话,便继续去缠她。 如此过了几天,她那边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沈琤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日,从宫中出来,先回府邸换了衣裳,正要出门去找暮婵,就见小厮端了个锦盒走了进来:「王爷,嵘王府早些时候,派人送来了这个锦盒。」 沈琤让小厮将锦盒放到桌上,决定去嵘王府前,先看看锦盒里的物件。 里面是什么?总不至于娘子想要他的命,联合嵘王在里面藏了机关罢。 他哼了一声,爱是什么就是什么,想到这里,一掀盖子,将锦盒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布?手帕? 沈琤取出来抖落了一下,待看清楚,抿嘴笑了起来。 是肚兜。 世子妃因为替暮婵的婚事操心,已经好几晚没踏实的睡过觉了。 自从上次沈琤来了又走,他和暮婵就再没见过面了,暮婵整日闭门不出,面对她和王妃的询问,回答也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绝不过多吐露和沈琤的事情。 这怎么行呢,郡主和沈琤若是出了岔子,不知道要影响多少人。 又等了三天,世子妃终于熬不住了,既然两个人不往一块凑,那只有她来出力了,趁暮婵不在房中,取了她一件亵衣,以嵘王府的名义给沈琤送去了。 世子妃盘算着,送出亵衣,沈琤一定以为郡主想和他重修于好,必然登门拜访,不管怎样,只要他俩能见上一面,就多一份和好的可能。 世子妃估算着沈琤要上门了,打算找个机会在暮婵房中闲坐,就等着下人通报燕王来了,然后她在一旁劝暮婵见沈琤一面。 她到的时候,暮婵坐在厅堂桌前抚摸着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幼猫,见了她,便对丫鬟们道:「将它抱走吧,世子妃有孕了,不能见猫的。」 「没关系的,我哪有那么娇弱。你喜欢的话,就多让她陪你玩一会。」 「我什么时候都能跟它玩,还是嫂子你的身体要紧。」暮婵情绪低沉的道,看得出就连抚摸刚才那个浑身绒毛的可爱的小生灵都不能让她开心。 「你是不是还在生燕王的气?」她坐下,笑问道。 暮婵撇撇嘴:「什么燕王?自己封的也算吗?」亏她之前觉得琤郎厉害,又立了大功,让皇帝册封,而现实是,他挟持了皇帝,自己册封自己,唉,恬不知耻。 世子妃尴尬的笑道:「可他不管是何种身份,都是你未来的相公。」 「不嫁就不是了。」 世子妃一惊:「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皇帝都赐婚了。」 「……赐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和他加封燕王一样,都是威胁得来的。」 「可他对你是真心的。他可能威胁天下人,独独没有强迫过你。」 这话说到暮婵的心坎里了,他在这方面的确还是好的,对她确实体贴。 这时候,有丫鬟在门外报:「燕王殿下来了,说是有要事和郡主商量,请您出去一见。」 世子妃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暮婵的胳膊:「他或许来给你道歉了,你去见见他吧,吊着他行,但也要拿捏好分寸,别把他惹急了。他肯主动来见,你也别对他太狠了。」 暮婵缓缓起身,似是要迈出步子出门,世子妃在心里给她鼓劲,走啊走啊,快点勇敢的迈出一步。 可惜,暮婵抬起的足尖又放了下来,重新坐下,对丫鬟道:「告诉他,说我不舒服,让他回去吧。」 世子妃心里一凉,不行啊,郡主你怎么能拒不相见呢,他现在手里握着你的肚兜,你们见面,他拿出来给你看,你们之间调笑几句,或许就能化解干戈了:「你这么叫他回去,他再不来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见他。」 世子妃重拾信心,你主动去见沈琤也不错:「不如让丫鬟告诉他一声,说你过几天去见他,让他心里有个底。」 「……或许再见他要三五个月之后,不能现在告诉他。」 三五个月?变数太大了:「为何要等三五个月?他有情你有意,就不要闹别扭了。」 「有些事情,我要想清楚,他也承诺给我时间考虑,你就不要劝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现在,请让我冷静一下吧。你放心,我没事的,想通了就没事,我觉得我快想通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轻易放过他,不解恨?」 「嗯……有这个原因……」或者说,大部分是这个原因。 「不如你吓唬他,说要退婚出家,宫里有座清思殿,之前有贵妃在那里带发修行,你去装模作样的住几天,保管吓得他吃不下睡不着,你这气不就消了么。」 要生气也请快点生,旁人实在等不起。请立即气沈琤一通,然后撒了气,跟他和好罢。 暮婵蹙眉:「嗯……这个……我……想想。」 世子妃道:「生气也是得考虑时间,宜短不宜长,长了他就习惯了。」 第十二章 暮婵道:「我哪天进宫,先看看那清思殿。」 听说皇后的雪山狮子猫生了一窝小猫,叫她去选一只,欣然前往。挑了其中最可爱的一只,叫烟露装到篮子里,准备带回王府去。 忽然想起嫂子的话,问皇后:「听说宫里的清思殿空着呢,我想去看看。」 皇后哪里敢不顺着暮婵的意思,派了宫婢护送她去清思殿观览。 清思殿之前曾有一位贵妃在此带发修行,在那之后,有几代皇帝们都在此炼丹修道。 在追求长生的同时,也在民间广寻处|女,服用丹药后,彻夜御女,是什么样的丹药,一目了然。 只是暮婵并不知道,只记得那位贵妃的事情,沈琤曾说要给她选个地方做掌门,她忽然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真做了道姑会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能清静。 要不然假装真的要出家,吓吓沈琤。 不行……他会真的担心……自己还是不要闹出动静了。 她走进清思殿,这里先帝的丹炉都还在,只是没了烧火的道士和追求长生的皇帝。 大殿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道炼丹的书籍和装丹药的瓶瓶罐罐。她来了好奇心,抽了一本细细品读,忽然一抬头看到了宫婢,反而吓了一跳,便叫她们都出去。 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来,闭眼寻找了下做道姑的感觉。 待了一会,她叹气,就是沈琤给她找道观,她也做不了掌门,她静不了心。 于是又回去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听啪的一声,是瓷器碎裂的清响,一只大花猫打着喷嚏,雄赳赳的走了出来,一身的白色粉末。 走到暮婵跟前,翘着屁股蹭她的腿。 暮婵知道这是猫想要亲近的表现,便蹲下来一边给它拍打粉尘,一边摸它的尾根处。 这粉尘极细腻,直往人鼻子里钻,她稍微吸了一下,便打了个喷嚏,然后用衣袖扇了扇空气中存留的粉末:「这什么啊,这么香。」 那猫在这时讨好的躺在她鞋面上,不住的翻身打滚。 暮婵骚着它的肚皮,笑道:「你呀你呀,真是小赖猫。」 猫舒服的咕噜噜叫着,将身上的粉尘蹭到了她满手,暮婵掏出帕子擦净手指,好奇的闻了闻帕子,却因为量小而嗅不出究竟是什么香。 她便抱起花猫,在它身前嗅了嗅,一股强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一松手,掩住口鼻:「这香料一定坏掉了。」 那猫掉在地上,喵喵叫了一声,发着咕噜噜的声音,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殿门。 暮婵继续在架子前浏览,不时抽出几本翻看。就算自己不能一辈子出家,但暂时在这里住几日,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清静清静也挺好的…… 清静…… 她渐渐觉得她越来越不能心静了,心跳的厉害,脸颊微微发热。不过,她有的时候到了新的环境,会有这样的症状。 突然吱嘎一声,殿门被打开,她心说不是叫她们在外面等着么,怎么进来了?她探身去看,未见人影,正纳闷的时候,忽然一回头,看到沈琤出现在她身后。 她吓了一跳,血气都涌上了脸颊,登时如晚霞一般的通红:「你吓到我了!」 「不怕不怕,我给你揉揉。」沈琤笑眯眯的贴上来给她抚心口,暮婵被他一摸,肌肤如被灼烧一般的,从一点迅速遍延全身,她忙躲开:「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不想见你。」 每次都是这样,口是心非,亵衣都送了,不就是和好的意思么:「你是不是送出肚兜后,觉得自己太大胆了,不好意思见我了?我知道,所以你上次才对我拒不相见。不过没关系,我这人从来都是没脸没皮的,你不见我,我来见你。」 暮婵茫然的问:「什么肚兜?」话音一落,就见沈琤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在她跟前抖了抖,自己的东西,她很熟悉,便伸手去抢:「你什么时候偷走的?还给我!」 沈琤一躲,暮婵扑了个空,靠到书架上,撞掉一本书下来。 她拾起来,待要放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个子不够,将书本丢给沈琤:「这个给你放回去,然后把你手里东西还给我。」 沈琤笑道:「你自己撞掉的,自己放回去。」然后抱起她举高:「这回够得着了吧?」 暮婵低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书放回去,轻声道:「你放我下来吧。」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书,趁现在我抱着你,便一并取下来吧。」 「……不了。」待被沈琤放下来,她理了理衣裳:「……其实你还挺好的。」 沈琤笑:「我当然好了,要不然你能跟我和好吗?其实你叫人给我带一句话就行了,送这个东西给我,弄得我思绪万千,晚上根本睡不着。」 亵衣不是自己送的,她能想到会送这个东西的只有嫂子。暮婵犹豫不决,该不该干脆借这个机会,将错就错,与他和好呢? 他俩这个别扭也闹了好几天了,况且他……况且琤郎他,真的待自己很好。 暮婵低下头,心跳如鼓,仿佛心里揣的不仅是个小兔子,而是一窝在春天里奔跑着活蹦乱跳的兔子:「……是我送的……不想跟你闹了。」 沈琤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我越来越信那句古话了,夫妻没有隔夜仇,有的话,就多过几夜。」 暮婵被他逗笑,抿嘴道:「又胡说了。」 「你不就喜欢我胡说么。」 她觉得他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热气喷到耳中,身上不禁起了一层小疙瘩,悄悄侧目看他,遂即脸颊一热,推开他的胳膊,径直走出藏书区,到了偏殿中的软榻上坐下。 她心跳的厉害,腿又发软,若不是走得快,这会说不定就跌倒沈琤怀里了。 沈琤让偏殿里的宫婢都下去,然后与暮婵并排坐着,握着她的手,装模作样的叹道:「幸好你原谅我了,否则我又得死一回了。」说罢,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提心吊胆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怔怔出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胆子不禁大了:「但临死之前,一定要和你圆房生几个孩子才行。」 暮婵这一次听到了:「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娘子,你真不讲道理,我有出息的时候,挟持天子,号令天下,你恨我。那我没出息,就想跟你圆房,你还骂我。你帮我拿个主意,究竟要有出息或者没出息到什么程度,才恰到好处。」说着,往她身上靠:「快帮我拿个主意。」 很奇怪,每次他缠过来,她都能应付自如,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只想呆坐着不动,让他往自己身上靠。 沈琤也发现了,她每次多少会挣扎一下,这一回她却愣怔不动,于是笑道:「哦,我懂了,你想跟我亲热是不是,故意坐着不动,让我挨着你。」 暮婵被他戳破了心事,羞答答的哼了一声:「谁说的。」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我娘子还不知闺房之乐就这么黏人,万一等到圆房了,岂不是日日夜夜都离不开我了。」他得意的道:「不过,你放心,就是十个你,我也应付得了,就怕你受不住我。」 第十三章 她听了,莫名的口干舌燥,心中躁动越甚,娇嗔道:「你闭嘴!」 太过得意忘形,又把她惹怒了,沈琤分外珍惜这次和好,心说见好就收吧,陪个不是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吧:「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给你陪个不是,不烦你了,我走了。」 暮婵吞了下津液,没有留他。 他一下子丧气:「我真走了,明天去嵘王府找你……」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她喊了一声:「琤郎——」 沈琤顷刻露出笑容,然后慢慢转身。 「你……你回来吧。」 他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几步就跑到她跟前。 暮婵跪在软榻上,心底的悸动随着心弦一次次跳动,血气不住的上涌,烧的两个脸颊滚烫,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想掩盖,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甜腻的唤道:「琤郎……」 沈琤受宠若惊,反倒不敢直视她炙热的目光:「你不生我的气了?」 「本来是生气的,可是一看到你的脸,不知为什么就不气了。」她没有说假话,她也不清楚他今日这般吸引自己,仿佛回到了初回京城那次,他如天神一般的英俊神武,一想到这个人会娶自己,便止不住的心动。 沈琤得意的笑道:「就说你还是喜欢我的。」说完,等着她反驳,可她的粉拳迟迟没有落下,白眼也没送来,定睛一看,她对他反而是青眼有加,眼神痴痴的望着他。 他无法不被这样的眼神鼓舞,捧起她的脸,也不征得她的同意,深深吻上。 与往次不同,她在短暂的迟疑后,情动的回应他。 这样真好,在他怀抱里享受着被无微不至保护的感觉。她知道,她的琤郎会这样永远温柔的保护她的。她追逐这样的感觉,内心想要的更多,彻底沦陷在这份踏实而舒服的感觉中。 沈琤现在却很清醒,渐渐的离开她的唇:「……你今天能给我答案吗?」然后顺着她的小巧的耳垂,耳语道:「愿意嫁给我了吗?」 在此刻,暮婵心里顾不得想其他事物,她此刻眼中只有沈琤,听了他的话,像是往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扔了一块石子,溅起了更多的涟漪。 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他一路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暮婵勾住他的脖子,眼神迷离的颔首:「琤郎……你对我真好……」这般好的郎君,她想和他更近一些,脸凑过去,主动亲了他一下。 沈琤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怔了下笑道:「我有这么好吗?」 「当然有……」她轻抚他的脸庞,滑过挺直的鼻梁,手指落在他唇间:「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你生气,真不应该……让咱们错失了那么在一起的时间……」 「也没有很久,就几天而已……不过,我真的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 暮婵低眉一笑:「和我在一起做什么?」 他咧咧嘴:「你知道的,我明说了,你可要打我了。」 她嘟嘴:「我有那么凶吗?」 听她甜腻的娇嗔,沈琤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恍然间摇头:「……娘子,你真美……」暮婵听了夸奖,咯咯一笑,勾着他的脖子,赖在他怀里:「琤郎,你怎么光说话,都不知道抱抱我。」 沈琤骂自己昏了头,怎么光顾着说话,连最起码的拥抱都忘了,忙将她抱在怀里,一起跌在榻上。 她在他怀里,语气温柔如水:「琤郎,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我们李家气数已尽了……总会有人取而代之。你是真男子,不可能放弃称王称霸的机会,与其他人来,不如你来,还能保护我们周全。」 「那是自然,我必然善待皇室。皇帝最近都在打马球,我看他快乐的很。」 她一撅嘴:「我不想听你说旁人,我就想听你说咱们两个。」 沈琤求之不得,在她耳畔道:「现在咱们之间没有隔阂了,就等着婚期了,下个月初八,一转眼就到了。」说罢,看她眼眉笑弯,知道她也在期待,不禁心中更加欢喜。 她则舔了下嘴唇,带着几分媚态,娇滴滴的询问:「我不在你身边这几日,你怎么忍得住的?」 他脑袋拱蹭到她脖颈间:「你说呢?你故意这么说起这个话头,让我难熬对不对?」 暮婵娇声低笑:「有我在,我怎么能让你难熬呢。」手从他面庞滑到脖子处,向下游走。 沈琤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就说说,在这里可不行,毕竟在还在宫里,不比我的府邸。」 她微蹙眉心,继而展颜一笑:「……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不怕,也不想顾及旁人怎么想。」 他厚着脸皮道:「嗯……可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太喜欢我,今日得见就什么都不想顾忌了。」 「大概是吧。」她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兴奋高兴,却有躁动空虚。于是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琤郎……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想和你在一起。」 沈琤趁机道:「你不如跟我回府,在成婚前咱们日夜也在一起,不过,你肯定怕我把持不住……」 她无所谓的慵懒道:「你就是现在把持不住又如何?」 沈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这么想?」 「嗯……」她心中躁动,眼皮却发沉,迷糊糊的道:「……嗯……反正我早晚是你的人……再说还有不足一个月就到婚期了,就算怀了,外人也看不出来。」 沈琤本就一直靠毅力克制自己,如今她这番话哪里还受得住,便想去脱她罩在外面的大袖罗衫。但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住:「这里不行,一会被人撞破就太没趣了,你随我回府去吧。」 她含羞点点头,不知为何,就觉得跟沈琤在一起美妙无比,他对自己做什么都行。 沈琤拉着她的手,两人出了清思殿,漫步在午后的暖阳中,清风徐徐,温柔的抚着暮婵的脸颊,她沐浴在微风中,渐渐薄衫被吹得通透,浑身清凉,她的神思慢慢找了回来。 ……我……我刚才都干些什么?我即将要去干什么? 暮婵如蛇咬一般的甩开沈琤的手,然后不可思议的捧着自己的脸,天啊,自己刚才怎么会那么冲动? 一定猫身上那些粉末的关系……猫身上有药粉,接着沈琤就来了…… 沈琤本来拉着她的手,心里正美,猛地被她甩开了,手里一空,纳闷的回头问她:「怎么了?」 就见她举起了手,只是停在半空中,似乎在犹豫落不落下,脸色也介于隐忍和爆发中间。 沈琤不明所以:「你干什么?要打我?」 「对,就打你!」 自己没讨打的地方吧:「等我真把你怎么着了,再打不迟罢。不过真到那时,你就舍不得打了。」 「谁说舍不得的?」打的就是你这下药的家伙。 沈琤全然没觉得,还把脸贴过去:「不信你舍得。」 她咬唇不忍,将手缓缓放下,突然这时就见沈琤得意的勾了勾唇角,似是十分得意。 这家伙就是吃准她喜欢他,才敢下药设计她的,不给点教训不行。暮婵一提气,照他左脸颊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第十四章 「为什么打我啊?」 「因为你对我下药!」 「我……我没有。我下药?我直接强你也不会下药!清思殿里各种丹药都有,助情的也有,别是你自己不小心碰了,然后赖到我头上。幸好,刚才没碰你,否则你后悔了非得杀了我不可。」 的确,他没必要下药,是自己太冲动了,暮婵向来知错就改:「是我不好,我给你揉揉吧。」 哼,我受委屈了,平白因为没做过的事挨打,沈琤一扫胳膊,硬气的道:「不用。」 「琤郎……」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要见皇上,你自便罢。成婚之前,我都不去见你了,免得挨耳光。」 暮婵追上一步:「琤郎,你晚上来嵘王府吧,我杯酒招待你,给你赔不是。」 他愣了下,但转念一想,老子是那么好哄的吗:「不去!」说罢,就听她似乎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 怎么着,看不起他的定力吗?沈琤回眸,放出话去:「我说不去!就不去!」 不去,绝对不会去的! 沈琤挨了一耳光,心里愤愤不平,她是不是月信来了,怎么情绪阴晴不定的,一会柔情似水一会冷若冰霜,这还不算,他的脸是那么好打的么,尤其是在宫中,想必已经被人看去了。 打人也不分个场合。 沈琤在心里将暮婵埋怨了个彻底,而且她求和就求和,却露出看穿了他的定力的一般轻笑,真是的,看不起他怎么着。 他这次分得硬气些,说不去就不去。 华灯初上,月上梢头,沈琤看着透过窗棂灌进来的月色,心神不宁的在屋内踱步。 嘁,自己迟迟不露面,她想必等急了吧,哼,等去吧,反正早些时候在宫中已经说过不去了,她若是愿意,尽管等到天亮。 想到这里,他重新坐下,双手叠放在桌上,两个大拇指不停的上下交错摩擦。 月下美人美酒什么的,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的。 既然宣告了自己生气了,怎么也得熬过一夜才行。 又过了一刻钟,沈琤再次站起来,夺门而出,殿外候着的侍卫忙跟上去:「王爷,有什么吩咐?」 沈琤一摆手:「喂马,你们不必跟随。」 马这种动物最为娇贵,每天要喂四次,夜里也不得闲,虽然有专门照顾的马夫,但主人喜爱它们,夜里偶尔也会亲自去照料。所以侍卫们觉得王爷的行为理所应当,抱拳退下了。 沈琤到了马厩,让马夫下去,给坐骑喂了豆子,然后悄悄套上马鞍,牵着向府外走。才过二门,值班房的侍卫就发现了他的行踪:「王爷,您要出门吗?卑职这就点几个人护送您。」 沈琤冷声道:「我去溜溜马,你们不必跟随。」 大晚上的遛马?王府这么大,后面就有校场非得出去遛?侍卫劝道:「您还是带几个人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如果遇险,我还得救你们。」沈琤不再理侍卫,牵着马一路出了大门,顺手拿了个灯笼,自己打着,翻身上了马。 勒紧僵硬,对坐骑道:「我带你在附近转转,夜色清凉,总比闷在府内强。咱们转一会就回去。」 这马似乎读懂了主人的心事,对拿自己当挡箭牌的行为嗤之以鼻,摆摆头,打了个响鼻。 马蹄哒哒轻响,良驹脚程极快,没一会就到了嵘王府的胡同。 「……」沈琤埋怨道:「都说在附近转转,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坐骑呲牙,又要打响鼻,沈琤立即嘘嘘了两声:「别作响。」悄悄吹灭了灯笼,将坐骑拴好:「我就进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你等我。既然来了,总要看上一眼。」 见周遭无人,翻身逾墙,跳进了王府的外墙。自己悄悄潜入,神不知鬼不觉,看她一眼就走,这么晚了,通传见面,实在是不好。 沈琤身手了得,高墙巡兵形同虚设,加之他熟悉地形,很快就摸进了暮婵所在的院落。 不过,进了院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出来指挥丫鬟倒水的烟露撞了个正着。 烟露幸亏早前出入军营,见过些世面,不至于尖叫出声,但也捂着心口缓了半晌:「……容奴婢去通禀,您现在暗处避一避吧。」 沈琤假惺惺的道:「不用了,我就是来告诉郡主一声不用等我了,我这就走。」 「……」这种事不应该派个下人来告知么,何必亲力亲为,烟露想了下:「奴婢觉得还是禀告郡主的好,奴婢这就去,您千万别走,稍等片刻。」说罢,转身迅速离去了。 沈琤若想离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但他站在树影下,见屋里头的丫鬟一个个退了出来,由烟露带着出了院门,反而走出树荫,往前踱了几步。 这时见暮婵从屋里走出来,朝这边来了,赶紧装作正巧要离去的样子,转身背着她,怕暮婵追不上他,故意走的极慢。 果然,她几步就追了上来,勾着他的手,笑着唤道:「琤郎,你来了。」拉着他的往屋里去。 沈琤故意面无表情的道:「就是来转转,正要走呢。」但脚步很诚实的跟着她屋里走。 屋内的桌上摆着酒菜,因他迟迟不露面,酒菜都凉了,可见她一晚上都在等他。 沈琤压住嘴角的笑意,往桌前一坐,侧脸不去看她,等着她先说话。 没想到暮婵从没见过她家琤郎这么冷淡,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故而也沉默着。 良久,到底是她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当时脑子也不清醒,真以为是你对我下了药……当时觉得下药这个举动太过卑鄙,就是你,也不能原谅,于是我一时冲动就……」 沈琤好不容易在道德上胜了她一筹,哪能不好好利用:「哼,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能干出这种卑鄙无耻行为的人。」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伪造皇帝诏书骗我……若是你之前好好的,我也不能误解你。」 谁叫他身上有污点,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但沈琤不能服软,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就前功尽弃了,狡辩道:「你每次都说我替自己辩解起来滔滔不绝,你也不遑多让,你不用解释了,你打我,也是我的错,谁让我之前作恶多端,总之都是我的错,哼!」 暮婵见他似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也没底了,待了一会,去扯他的衣袖:「琤郎,你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 他一怔,差点就神魂颠倒的动摇了,但就在露出笑容的刹那,心一横,嘴角绷紧:「不用了。」 她嘟着嘴,眼神哀然,小声道:「你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揉揉呀?」 是啊,不和好来干什么,沈琤被戳到痛脚,厚着脸皮道:「难道我来了就一定允许让你给揉脸?」 「那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来吃我的赔罪酒的么。」 沈琤如坐针毡:「……我、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不用等我了,我马上就要走。」话虽这么说,却坐的很稳,一点没有动弹的打算。 「你怕我熬夜等你呀?」暮婵看起来,拽着他的衣袖晃着撒娇:「琤郎,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和好吧。」 第十五章 他没那勇气甩开她的摇晃,任她晃着,随着胳膊的晃动,心里也晃了个彻底,就在几乎要笑出来的时候,暮婵突然靠过来,在他白天挨打的左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还疼吗?」 沈琤所有的伪装被这香吻击的粉碎,登时笑道:「……早不疼了。」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脸凑过去,将她吻了又吻。 她面满潮红,羞答答的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其实还是有点,如果你保证你在外面打我,我就真不生气了。」沈琤之前为了她,连命都能不要,上一世每日被冷脸相对,他都能抹把脸再贴上去。现在她肯道歉,他哪里还能记仇。 暮婵忙颔首保证:「不会的,我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了,我以后在哪儿都不打你了。」 他蹭她的光滑细腻的脸蛋:「真的?」 「真的。」 「如果我再惹你生气呢?」 「我先耐心听你解释,哪怕你解释不通,我也不打你,你说的,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总会和好的。」 沈琤满意的点头:「你可得记住了,你就这么一个相公,打坏了,还是你受苦。」 她轻抚他的脸颊,见并没有红印,和往常无二,稍稍放心,然后勾着他的脖子,脸贴伏在他胸口:「……我方才还想,我虽然闻了那些奇怪的药粉,其实并没有彻底失去神智……我当时说的话,也是真心的……所以就算你对我下药,我若是心里真的不愿意,你也占不到便宜。」 他听了,嘴角全是笑意:「我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把你带出清思殿了。不过,总是怕被太监宫女撞破,还是回我府里安全。」忽然,心头一动:「或者回你这儿也行。」 她抬眸了他,又迅速的害羞的将头低了下去,没有答话。 沈琤挑逗她:「在你这儿安不安全?在你熟悉的卧房里,你可以放下心里头的提防,也就不那么怕了。」 有了白天的一场「误会」,暮婵对自己内心的渴望有了新的认知,他渴求她,她又何尝不是。她望向里面的床榻,缓缓点了点头:「……我早晚是你的人,现在心里本就不怕。」 他打横抱起她,走到里面的床上,将她放下:「真行吗?」 根据数次失败的经验,他这一次也将铩羽而归,心里有期待,却不敢太期待,觉得这一次也不过是过过嘴瘾。 她坚定的点头。 「真的?」他还在试探,幸福来的太过,所以更加谨慎。 她再度点头,低声软语:「……如果你没把我带出清思殿,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在今晚继续吧。」 沈琤见她娇颜泛红,含羞带臊,他心里便一荡又一荡,荡漾个不停。 竟然可以了,真的就是今晚吗? ……小心啊,说不定是陷阱,再婚前再考验你一番,如果这时候鬼迷心窍的扑上去,说不定她又哭了,再次怪你了,都忍了这么久了,还差这几天吗?不要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要不然,再慎重一点,和她之间的矛盾全部化解了,太太平平的等新婚之夜也挺好。 ……既然矛盾都化解了,她又何必考验你,你娘子是哪种没事戏弄人的人吗?她说可以,一定就可以。现在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发生了,你想那么多,不觉得玷污娘子的美意吗?今晚,就今晚!郎情妾意,何须多虑。 沈琤拿定了主意,为了不使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心急,轻声道:「你一会可别又哭了。」 她撩一缕发丝放在耳后,娇羞的道:「我愿意和琤郎在一起,怎么会哭呢?」 他得到了承诺,先是轻轻的吻她的唇,还带着一丝犹疑,像是随时都可以结束一样,不敢吻的太深。但当暮婵主动更激烈的回应他的时候,他知道,今晚上她彻底属于他了,便再无任何顾虑了。 皇帝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判断——注定要被节度使抢来抢去的傀儡。 可正因为有这份判断,当得知安逸郡主在清思殿门口打了沈琤一巴掌,两人不欢而散后,吓得几乎丢了魂。 这还了得?难怪之前劝不动沈琤退兵,根本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裂痕,郡主劝不动他。 郡主怎么如此没轻重,打了沈琤一巴掌,这还能成婚么? 就指着这联姻,让沈琤心慈手软,不至于对他们痛下杀手,现在倒好,郡主不仅没起到拉拢沈琤的作用,反倒闹崩了。 皇帝伤心难过,吃不下睡不着,突然明白了为何卢丞相日益消瘦了,替人操心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找来皇后商量,结论是这样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郡主不行了,找个人代替她,继续和沈琤维持好关系。 翌日,皇帝派了个顺眼的太监去请沈琤来蓬莱殿赴宴,怕沈琤不来,特意嘱咐太监告诉沈琤,说是有要事商议,请他务必前来。 在皇帝的期盼中,沈琤在午后终于进宫了,好在看起来心情不错,不时还会莫名低笑两声。 皇帝让身边的太监给沈琤斟酒,这太监是沈琤进宫后安排给他的,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沈琤的人。 沈琤入京后,将弄权的太监全清理了个干净,困扰王朝上百年的阉党问题,一日得到了解决,效率了得。 沈琤并没有喝酒,倒不是怕有鸿门宴,毕竟借皇帝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只是他现在没心思跟皇帝饮酒:「皇上,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特意来见你一趟,你最好真的说出一个要事来,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哼哼。 既然沈琤开门见山,也就不多寒暄了,皇帝吩咐左右道:「叫锦阳出来吧。」接着,便有一容貌与暮婵几分相像的女子,施施然从曳地的帐幔后走出来,低眉顺眼的施礼道:「锦阳见过燕王殿下。」 「……朕……认为宗室郡主无论是脾气容貌都比不得真正的公主,这是朕的胞妹锦阳公主。只比暮婵大一岁,配与将军年纪正合适。郡主言谈举止多不妥之处,若……」 郡主让你不满意了,那么公主一定能够令你满意。 令沈琤满意的女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出自皇族,如果锦阳不行,再换别人也一样。 沈琤自看到锦阳的那一刻,就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不禁失笑,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想不到皇上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昨天发生的事,今日连应对的法子都想出来。看来,你身边颇有几个得力的眼线啊。」 此话一出,吓的方才给沈琤斟酒的太监跪地求饶道:「……王爷恕罪,不关奴才的事。」其他宫婢也都跪了下去。 「是谁传递的消息,一定会查出来。」沈琤又对呼吸几乎窒住的皇帝道:「皇上若是还想能够打马球玩蹴鞠,便请尽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多事!」 临走前,嫌恶的瞟了眼锦阳公主,他若是只想娶个公主,早就动手了,还轮到皇帝多事?!他的暮婵,是随便拿个她的亲戚就能比得上吗? 想到这里,转身拂袖而去,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才挨了打,今天就传遍了。 第十六章 那天之后,他几乎天天晚上往她这儿跑,于是暮婵几乎每晚都不消停,第二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但就是这样,白天也打不起精神。 这一日,她晌午起身后,懒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中,逗弄幼猫。 小猫带刺的舌头轻轻舔着她的指尖,她觉得又痛又痒,不由得恍然出神。 托着双腮,眼睛放空的看着前方,微张着樱唇,整个人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她穿着薄纱罗衫,本就十分清凉,又坐的靠近水畔,享受着习习微风,可就这样,她仍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一想到沈琤,咚咚的心跳如鼓。 ……我的琤郎真厉害啊……他虽然满嘴谎话,骗过她不少次,但他说的十个她都能应付,却是真的。 突然猛地想到自己浑然无知的时候,说过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厉害的话,羞的忙用手背反复试着脸颊温度,但这热度除了将手也捂热后,并不消退,虽然周围是自己的丫鬟,还是羞的将脸埋在了臂弯间。 却不知她这番举动看在不远处注视她的父王和母妃眼里却是另一种景象。 王妃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拿手肘碰王爷:「看到没,看到没,她埋首在双臂间,一定是哭去了。跟我舅家那个为情自尽的表姐一样,被未婚夫抛弃后,茶饭不思,整日嗜睡,神思迟钝,时常发呆,长长没来由的情绪低沉,最爱将脸埋在臂弯间继续发呆。」 嵘王被王妃的话说的心里也发慌:「后来呢?你那个表姐呢?」 「我都说了,后来自尽了。我的舅舅和舅母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觉得她过一阵子就好了,结果没想到,一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王妃急道:「王爷,咱们的暮婵会不会也走我表姐的路呀?别愣着,拿个主意啊。」 「这……我想想……」 暮婵前几日一回府中就和沈琤吵了一架,将他撵了出去,之后两人又在清思殿外起争执,她还当众打了个他一巴掌。 从那之后,沈琤再没来出现在嵘王府。 他的掌上明珠就变成现在这个痴痴傻傻的样子了。 都怪沈琤那个混账东西,不就是打一巴掌吗,至于大动肝火,抛弃她的女儿吗?!之前喜欢的时候把人抢走,等自己的女儿对他倾心了,又弃之不顾。听说前几天,皇帝将锦阳公主介绍给他相识,看来是真的打算移情于他人了。 混账,登徒子,始乱终弃的恶贼。 王妃忍不住掉泪:「痴男怨女最难解,要不然我派人去求沈琤来见她罢,好歹他真心喜欢过她,总不至于真就弃之不顾了。」 「他?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乱臣贼子,心狠手辣,自然不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骂完沈琤,嵘王鼻子一酸:「可怜我的暮婵,怎么就喜欢那个混账东西了,若是她也能放下,就好了。」说到这里,突然冷光一现:「对啊,让暮婵对他死心,也就不难过了。」 「她若能死心自然好了,但哪有那么容易。」 「……其实也不难。」嵘王一狠心:「是时候说真话了,我这脸面在这个时候也算不得什么了。」 王妃正一头雾水,就被嵘王使了个眼色,叫她一起去女儿面前。 两人走近女儿跟前的时候,故意咳嗽了一声,将暮婵从神游中唤回来。 「父王,母妃。」暮婵赶紧拽了拽罗衫,遮盖住前胸和脖子的一部分,免得露出吻痕。她心虚,眼光不敢看父母,言辞也闪烁:「您二位怎么来了?」 嵘王和王妃交换了个眼神,看看,女儿整个人都迟钝了,必须得救一把了。 两人坐下后,嵘王语重心长的道:「……我听说皇帝前几天将锦阳公主引见给沈琤,看出来你们之间出了罅隙,想另找人将你取代之。」 她听了毫无反应,沈琤早跟她说了,她还在他面前骂了皇帝几句呢。皇帝能想找人取代她,她何必再管他死活。 她不能说夜夜跟沈琤相见,早就知道了:「哦……这样啊……引见就引见吧。」 嵘王和王妃再次互换眼色,都心惊的想,女儿如此淡定,应该是对未来彻底失去希望和信心了,否则怎么对这样惊人的消息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不行,一定要救她。 「你不过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就翻脸了,这样的人,你不必再想他了。」嵘王哀求道:「看你这个样子,父王真是心如刀割。」 暮婵有点不好意思:「他没翻脸,下个月我们就要成婚了,我等他来接我。」 王妃一惊,痴念如此,竟然出现幻觉了,你在宫里公然打了沈琤一巴掌,他再没理过你,你们怎么会成婚:「他写信给你了?还是你写信给他了?在信里你们说通了。」 「没写过信……」暮婵又紧了紧罗衫:「您二位就别担心我了,我肯定是非他不嫁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嵘王见女儿如此痴情,想到就算成婚,受到沈琤的冷言冷语,心里不知何等伤痛。不动情就不会受伤,趁早断了对他的痴念,才是破解之法。 「女儿啊,为父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其实早该说的,但之前看他待你不错,父王才没有告诉你。现在……他既然弃你于不顾,父王干脆告诉你,你死心了,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他没弃我于不顾啊……」暮婵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愣:「您要说什么事?」 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琤郎都跟她坦白了,包括伪造圣旨,想跟她圆房的事,再大的事,能大过这件? 没想到就听父王道:「其实一开始,你们便是错误,我与他从没有订过婚约,我也是到了柘州才知道这件事的。」 暮婵怔了怔,的确超乎她的预想:「可是,您在那时承认了的……从没见您否定过啊。」 嵘王哭丧着脸:「所以一切都是父王软弱造成的……」他鼻子一酸,几乎掉泪:「当时在宴席上,滦临娄家和原平胡家发生了械斗,杀的人头滚滚,我被吓了一跳,偏这个时候,沈琤叫我岳父,我如何反驳得了?」 王妃也是一惊:「什么?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叫我怎么说,沈琤将你们哄的团团转。」嵘王小声道:「再说当时在柘州……遍地是他的人。后来回到京城,暮婵说沈琤是救驾功臣,你也看重这个女婿,我不待见他,你们反倒都怪我,叫我如何开口?」 你有理你有理!王妃道:「我不懂,可是他跟暮婵说有她的画像,才在乱民中将她认出来的,你既然没送他画像,他怎么做到一眼认出暮婵的?」 「我哪知道,无碍乎探子罢。」嵘王道:「所以,他就是这么个骗子,你就别为他掉泪了。他一开始目的便不纯粹,算不得好人,你就别对他有盼望了。」 暮婵心里发堵:「您说的是真的?」但其实自己也有答案,父亲断不会骗她的,肯义正言辞的说出来,必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就别为他茶饭不思了,他真不值得。」 她扶着额头,我的琤郎果然厉害啊,这皮揭掉一层还有一层。 难怪在定北没见到画像,什么烧掉了,根本就是没有。 第十七章 如果当初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她会愿意亲近他吗?或许会,但绝没有那么快。 这家伙说这么多谎话,半夜睡得着吗?如果连缘起之处,都能骗她,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父王没和他订过婚约,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被鹅追着咬过的? 细细一品,恐怖如斯。 真想打这臭家伙一顿,叫他说实话。 可自己刚承诺过,再不打人的……唉…… 暮婵在心里盘算了下距离晚上相见还剩的时辰数,沈琤,你今晚上不解释清楚了,别想睡觉! 嵘王虽然揭发了沈琤,但也暴露了自己软弱怕事的事实。面对手握兵权的节度使,别人还没拿刀子搁到脖子上,不过是目睹两方相杀,就吓的失去了分寸,任由对方叫他女婿,强行变成了他的女婿。 嵘王说出去脸上无光,但为了能让女儿及时清醒,也顾不得许多。 让女儿彻底认识沈琤骗婚的本来面目才是当务之急。 他牺牲了自己的颜面,揭发了沈琤,很期待女儿的反应,只要女儿清醒,不再痴情沈琤,自己也值得了。 见女儿一直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他很高兴,意味着她内心动摇了。 这时王妃打破沉默:「暮婵,你想通点了没?你父王之前隐瞒不说,是为了你好,现在说出来,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你父王瞒着你。」 「我怎么会怪父王呢。」应该找祸魁算账才对。 嵘王松了一口气:「你想开点了吧,别再因为他茶饭不思了。他这种人,你犯不着为他劳神。」 「我会好好想想的……」 王妃朝丈夫使了个眼色,既然女儿动摇了,这个时候应该给她时间叫她自己静一静,旁人不必再唠叨。拽着丈夫就要离开,嵘王不愿意走,但最终不敌妻子凌厉的眼神,撂下一句:「暮婵,你千万要想通啊。」就被王妃拉了下去。 暮婵再次托着腮帮,双目望向远方,但这一次,不再放空,而是晶亮有神,盘算着如何在不暴露父王的前提下,揭去某人的伪装。 晚些时候,沈琤如约而至。自从那天之后,他没每天晚上都往嵘王府跑,越墙越来越有经验,从门口到暮婵房间的时间不断缩短,路也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摸进来了。 每天这个时候,暮婵都会将丫鬟们遣散了,所以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见他来了,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笑意中饱含了许多内容。 沈琤这几日和她浓情蜜意,哪会料到其中有诈,一点没识破,笑着走过去先亲了她脸蛋一下:「想我了吧?」 暮婵挑眼看他,也跟着他笑,心说沈琤啊沈琤,你真是厉害,装作跟没事人一样。 「天气越来越热了,你这一路走进来也热了罢,来喝口茶。」暮婵给他斟茶,敬给他。 沈琤端了茶,见妻子眉目如画,心想自己真是没白来一次,如今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上辈子做梦都没敢梦到和她这般琴瑟协和。美滋滋的小饮了一口娘子奉的茶,忽然发现她单手托腮,微微撅着嘴,不过嘴角挂着笑意,像是遇到一件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事情。 「遇到什么好事了?」沈琤问道,乐意分享妻子的喜事。 「没遇到什么好事,就是看到琤郎你,我就想笑。」 「我有什么好笑的?」沈琤不正经起来:「你见到我想哭才是,晚上一直哭哭啼啼的人是谁来着?」 她还没出手就反被调戏了,暮婵娇哼了一声,扭过头稍作调整后,重新来过:「不说这个。我之所以看到你想笑,是因为……琤郎你对自己晚上说梦话这件事一无所知。我看你现在神思清明,却不知道自己晚上胡言乱语,所以觉得你好笑。」 不可能,他绝没这毛病,这点沈琤还是有信心的:「不能的,军营里最忌讳说梦话,若是有人半夜突然发梦乱喊,弄不好会引发军营骚乱,以为是敌军攻来。我是主帅,就更不可能了。再说,咱们在一起睡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过。」 「以前是没有啊,可你前天晚上开始就说了,昨天晚上也有,我没听错。」她笃定的道,还替沈琤分析:「是不是你太累了?我听说人太累了,就会发梦魇,说梦话呢。」 「累的是你,我可不累。」沈琤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挑了下她的下巴,不怀好意的道:「再说你会都昏死过去了,哪里能听见?」 「……」暮婵轻轻推开他的手:「可是我真的听到了。」 沈琤见她这么肯定,随口问道:「那你听我说什么了?」 「你说……对不起我,一直跟我道歉,原话是,暮婵对不起……对不起……说的情深意切,发自肺腑一般。」 他笑了:「那就不是梦话,我是真的趴在你耳边说了,把你弄疼了,你又迷迷糊糊的,我搂着你,当然要安慰你了。」 对这种死不承认的家伙,要坚决打击:「都说不是了,你是不是清醒,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就是昏睡的时候,说的梦话,琤郎,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吧,使得成为了你的心事,做梦不小心讲了真心话。」 「我怎么可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暮婵一撅嘴,哼了又哼:「你不说实话,我原本还想给你个机会,让自己承认呢。我告诉你吧,你其实说的不仅仅是这句对不起,你还说别的了。」 沈琤自觉再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淡定的喝了一口茶,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她咂咂嘴:「你说,对不起娘子,我不该骗你说咱们有婚约……」 他一口茶闷在嘴里,艰涩的咽下去:「这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你听错吧,这话没头没脑的。」一定是被嵘王或者世子出卖了,让娘子假托梦话这茬来质问。 沈琤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就算是真说梦话了,她也没有凭证,总不能将他说梦话的情景重现。 暮婵早料到他会这样,撇撇嘴,丢下他起身回到里屋的床上坐着装作生闷气。 沈琤当然得跟过来哄她,但嘴上却死硬的坚持:「好娘子,我真觉得是你听错了。」 她脱掉鞋子,跪坐在床上:「你也来。」 他立即上床脱去靴子,笑嘻嘻的道:「是不是咱们现在就睡一场来验证一下,看我是不是再说梦话?」 暮婵见他一步步落入计划,终于将自己的杀手锏说了出来:「琤郎,你发没发现你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他哪有什么破绽,唯一的软肋是她,但她如今在他身边护着,比心脏还宝贵着,他,没有破绽。 沈琤摇头:「没发现。」 她微笑:「你呀,其实是个急脾气,一旦别人真的惹到你,你向来能当天报仇都不待等第二天的,绝不会受委屈。哪怕是我,如果真的冤枉你了,你也绝不能容忍被误会,比如清思殿那一耳光。所以我在想,你但凡被质问后,态度暧昧,模棱两可,不急不躁的时候,其实就是心里发虚,做贼心虚的时候,对不对?」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沈琤心里发颤。 第十八章 暮婵继续道:「你得理不饶人,如果饶人一定是不得理的。如果你心里没鬼,见我质问咱们一开始的婚约有问题,你早就据理力争了。」 完了,被她看穿了,我说娘子,到底咱们两个谁是重生那个啊:「你这话说的不对,在清思殿,我有点生气,是因为你打我,倒不是因为你冤枉我。我就是觉得反正咱们都成夫妻了,再纠结一纸婚约没有意义。」 「有意义啊,看你到底欺骗了我多少。在定北我没见过我那副画像也没有父王的书信,你根本就是骗人。」暮婵气哼哼的道:「你对我就没一句实话。你快说嘛,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将我一眼认出来的。」 沈琤替自己辩解:「你肯嫁给我,又不是因为所谓的婚约,而是因为你喜欢我这个人罢。」见她气鼓鼓的不说话,知道她今夜是要刨根究底了,但他实在想不出解释的说辞,于是道:「 你先冷静一下,我出去转转。」趁机想一套合理的谎言。 她脱下罗衫,扔到地上,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你若是走了,今晚上就别回来了,以后也别来了。」 「……你厉害。」沈琤扳住她的肩膀,头沉沉的低下,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她的捕兽夹,往前踩一步,有肉吃,但却致命,但是狠下心来,断腿求生逃走,能保命,却伤害极大。 之前以为她委身自己,就被自己套住了,现在看来,被牵住的,分明是他自己。 她见他不说话,莞尔轻声道:「琤郎,你想说实话了吗?」 「你……这是威胁我……」他愤愤不平。 「你想走,我哪能拦得住你。」暮婵在他耳畔柔声道:「你想好了,就快点坦白,良宵苦短,你拖延的越久,离天亮就越早。」 沈琤哭丧着脸:「就不能咱们先睡了,我明早再跟你解释吗?」 她一顿一顿的摇头。 他重新低头,须臾双手离开她的肩膀,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你那是什么茶啊,喝的我肚子疼,快给我叫大夫。」 「若是刚开始认识你那会,我一定会上当,现在可不会了。」她抱着肩膀,看着他,淡定的笑道。 沈琤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滚回她身边,拽着她的衣袖道:「先安歇吧,我明早一定给你解释。你也想吧,我就不信你不想。」 她就势趴在他身旁,笑着点了他鼻尖:「才不要,就算和你好了,你脑子也会想着怎么狡辩骗人,都不专心,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他握着她的小手,感慨道:「娘子你想的真周到。」 「你吹捧我也没用,快说实话吧。」 「啊……」 「想说了?」 「不是,我听到你吹捧两个字,让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尤其是那个‘捧’字,话说现在有两个节度使正在因为这件事闹腾,其中一个的亲军番号叫做‘银枪捧日都’,另一个叫做‘银马奉日都’,两人都叫对方的亲军改名字,谁都不改,最近闹到我这里,让我给裁决。你帮我想想,怎么改才能平衡两个人。」 大致过程就是: —你改, —你先改; —我不改, —我也不改; —你敢不改, —说不改就不改; —废话不多说,打吧。 然后,沈琤就发话了,都闭嘴,我来改。 「以地名命名就是了,再不行的话,就用数字做番号。」暮婵看穿他的伎俩:「你就是拖延时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你实话实说就是了,难道能比伪造圣旨更难吗?」 沈琤苦着脸看她,关键是他已经下决心不再骗她了,可唯有这件事没法实话实说。 不过,死也不能说实话的,骗子尚有存活余地,疯子可就让人害怕了。 「好了,我说实话!一开始我就没安好心,三年前,我爹名声还没因为杀嘉清伯而败坏掉的时候,我们定北因为击退赤狄有功,我来京接受封赏,在宫里偶然见过你一面。当时我就决定非你不娶,之后回到定北,我便派探子调查你,买通你们府的下人,你亲近的嬷嬷,如果有可能,连你家的猫狗也收买了。」 原来是这样……暮婵一颗心扑腾扑腾的乱跳,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听起来比父亲为了自保,将她许配给兵强马壮的节度使更叫人心动。 「真的呀?那你怎么知道我怕鹅?」 「这倒是意外获知的消息,是另一队去调查卢丞相女婿家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反正跟你有关的消息我都收集了。后来,知道你因为叛乱,逃出京城在沽复县附近,我便连夜赶到柘州,派人去打听你的下落。」沈琤一闭眼,任由她宰割:「我就是心怀鬼胎,心术不正,觊觎你,没安好心,卑鄙的派人调查你。后来你到了我身边,我谎称和你有婚约,也是为了和你更亲近,不谎称有婚约的话,你未必肯理我,我也不能对你来硬的,说不定现在和你还没成呢。」 一口气说完,生死由命了。 沈琤悄悄睁开眼睛看她,见她唇角带笑,并没有生他的气。 「原来你喜欢我这么久了……难怪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特别熟悉,仿佛认识我很久了一样。」 「你不生气么?我这么卑鄙。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 「本该生气的,但一想到你为了得到我,费了这么多心机,心里不知为什么,还挺高兴的。」 他再一次从刑场全身而退,发自内心的笑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喜欢我。看来之前耍诈还是有用的,好歹把你连人带心的骗来了,反倒能安全过关。」说完,瞅着她做出失言的样子:「啊呀,一不小心把心里说出来了。」 「讨厌!」她笑着去推他:「反正我是被你连哄带骗的弄到手了。」 沈琤彻底脱险,便去吻她,劫后余生般的极尽索取她娇唇的甘甜,暮婵一开始还推他,慢慢的愈来愈顺从,随他为所欲为了。 第二天他不免在心里想,暮婵知道自己喜欢她几年了,就能高兴到抵偿他欺骗她的罪过,若是知道他喜欢她两世了,岂不是会更高兴。 唉,唯有这个真话不能跟她分享,真是可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琤的墙也不例外。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沈琤的鞋也不例外。 他来的频繁,还是被人看到了。 起先嵘王和王妃是不信,待王妃拐弯抹角的问了一次,看到女儿默默的点点头,承认的确在和沈琤夜里相会。 嵘王终于泪崩:「你们怎么又和好了?」哭了一会,忽然又醒悟过来:「罢了罢了,和好总比他弃你于不顾好。」又过了片刻,又反悔了:「怎样都不好,你不认识他最好。」 王妃问女儿:「你们和好了,问题都说通了?」 暮婵缓缓点头:「都说通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芥蒂。」 自打被发现了,暮婵就不让沈琤晚上再来了,一来父王的心脏不大舒服,承受不住,二来婚期就在眼前,也不缺这几天相守了。 沈琤抗议,谁说的,每时每刻都该在一起。不过仅仅是嘴上抗议,还是老实的听从了暮婵的命令。 第十九章 得知他们和好的消息,世子妃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赶紧去找暮婵,让她求求沈琤,放了她家那几个被牵连进赵贤妃案的亲戚。 暮婵没有耽搁,马上写了封给沈琤。第二天收到回信,说他查了,人没在牢里。转天,嫂子便来告诉她,人,昨天晚上已经都放回家了。 转眼,就到了大婚的日子。 因为沈琤的身份特殊,他和郡主的婚礼变成了国家大事。 婚礼前三天,皇帝派遣礼部官员祭告天地——只有皇帝大婚或者太子大婚才用的礼仪。 沈琤言出必行,之前答应嵘王一家,若是娶到暮婵,就要让皇帝当主婚人。 嵘王说,贤婿啊,这就不必了吧,皇帝也不容易。 沈琤说不行,说当主婚人就当主婚人,君子一言九鼎。 这反倒苦了暮婵,排场大了,出嫁的地点,从嵘王府变成了皇宫。 当天她穿着青质锦绣翟衣,戴着九钿四凤花钗。先到宣政殿,一路女官捧着笏板相伴。由礼部的官员宣读郡主今日嫁予燕王的贺词,暮婵行跪拜大礼,奏乐,再拜,重复四次,之后内使太监领来圣旨递给她,她接受了,还得再拜。 差点累瘫。 之后由皇后亲自送到宫门前,由沈琤迎接,再去燕王府办剩下的典礼。 经过沈琤的几番清查,想死的作死的人员都已经死在了牢里和各种可能死亡的地方。 如今,朝中全是他安插的人,还在做事的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臣服了。 朝廷已在沈琤的控制中,虽然乐兴节度使正趁着他成婚这段日子,拉帮结派,大骂沈琤逆贼篡国,号召大家听他的命令,一起讨伐沈琤。 沈琤表示,你有能耐,现在就来打我,如果不能,那就等我成完婚,去打你。 暮婵坐在新房内,拿团扇遮着脸,等着沈琤宴请完宾客回来和她共度新婚之夜。 她知道沈琤觉得在婚前得到她,心里有愧,有意给她一个盛大的成婚仪式来弥补。 暮婵其实想告诉他,她愿意的,也不怨他。不过还是脸皮薄,终究没说出口。 宾客的喧嚣声渐渐低迷,也听不见丝竹管乐的吹奏声,沈琤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可见他今日高兴,多饮了不少,以至于好酒量的他都能走路发晃。 但一见到娘子用团扇半掩娇颜坐在床上等他,他登时清醒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踱步过去,笑着移开她遮面的扇子,柔声唤道:「……娘子。」 上一世的新婚之夜,他这么唤了,得到的一声冷哼。 所以,他这一世一定要重新制造一个甜蜜的回忆,洗刷之前的痛苦回忆。 他等着她甜腻腻的喊他一声:相公。 他移开扇子,露出她的面容来,令他害怕的是,她仍旧和前世一样,表情是痛苦的。 她皱眉,嘴角紧绷,想必银牙也是紧咬的。 「娘子?」沈琤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琤郎……」她噘嘴,痛苦的道。 「别叫琤郎了,叫我相公。」 「……相公……」 真悦耳啊,他笑着应道:「嗯!」 「……相公,我想吐。」 「相公,我想吐……」她手指抵在鼻子下面,皱眉道。才说完,就真忍不住的侧身呕了一下,只是什么都没呕出来,连清水也没有。 沈琤忙过去扶住她:「是不是我酒气太大,熏着你了?」但其实心里有另一个猜想,一个叫他兴奋又纠结的猜想。 应该不能,他上一世努力了五年,都没见她有,他这一世哪能这么走运。 「有可能……」她重新坐回床上:「今天折腾了一天,一大早就进了宫,在宣政殿跪了又起,起了又跪,穿着的衣裳也重,我那会出了一身汗。拜高堂的时候,我脚都软了,心里发虚发堵,更加难受。你方才一进来,带来一股酒气,我一闻这刺鼻的味道……我就……」 沈琤轻轻抱住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见到我恶心的想吐呢。」 她听了,脸色却没有半点调笑的喜庆,就见眉头一皱,又是一俯身,干呕了两声。 比刚才多了一声。 沈琤不敢掉以轻心:「我去叫大夫。」 「……不要紧……」她摆摆手:「我已经好了,可能是天气太热,暑气上头了,吃点东西就好了。哪有洞房花烛夜叫大夫的。」 沈琤还是担心:「真的没事?」 她好像真的好了,恢复如常的笑道:「咱们喝交杯酒吧。」 沈琤忙不迭点头,要知道他可是没喝过交杯酒的,上一世他移开她遮脸的团扇,就被告知他是灭门真凶,他纵然脸皮再厚也不能马上就逼着人家喝交杯酒,美其名曰叫她冷静一下,实则逃离。 他第二天早上回来,见她哭着睡着了,枕上淌了一滩红泪。他心疼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不想惊醒了她,她冷哼,姓沈的,不用你假好心。 之后两人之间从冷嘲热讽上升到争吵。 她骂他,沈琤,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会他脾气坏的出奇,连他爹都没骂过他,被自己娶进门的人指着鼻子骂还了得,当即一黑脸,把她床上按去,你是我娘子,不想见我行吗? 然后就是她对他又踢又踹,口中什么都骂,他则赌气来个霸王硬上弓。 从那之后,两人但凡见面就是拌嘴吵架,以谁把对方气到说不出话来为胜。每到这个时候,沈琤不是摔门而去就是霸王上弓,之后她对他的怨恨加深,重新进入拌嘴吵架的循环。 ……往事不堪回首。 沈琤扶额,总之,他和她之间是没喝过交杯酒的。 「你在想什么,都愣神了?」 「我在想喝了交杯酒,你就真是我的人了。」 她低头浅笑:「本来现在也是呀。」 牵着她的手到桌前,端起酒杯,先递给她,再取另一只,自己拿好。两人很有默契的臂弯交叉,将里面的酒水饮尽。 沈琤完成了一桩夙愿,慨然道:「终于成了。」 暮婵却没他感觉这么好,方才压下去的恶心感,因为这杯酒又犯了起来,但总不能将交杯酒吐出来,使劲咽了几口吐沫,并轻咬嘴唇。 他拉着她的手,到床上坐下,端详她的娇颜,痴痴的看着,良久不语,他心中有千万句感慨,却不能和她分享。 暮婵被他瞧的脸又热了:「相公,咱们现在歇息吗?」 「……不急,我想先好好看看你……」反正明天没事,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天亮,他们有的是时间。 都看过很多次,还看,难道新婚之夜的她,看起来更漂亮?嗯……大概吧。 暮婵便羞答答的低着头,任他看,似乎是心思放在了他身上,那股不适的恶心感,淡了许多。 沈琤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呵护着,靠着她的肩膀,仿佛醉意又上头来,整个人被一种说出来的幸福感笼罩着,一切美的都如此不真实,他真怕一转眼,就失去这幸福。 「我虽然历尽艰辛,但终于娶到你了……连你的心也娶到了。」 她跟着他笑:「你的确是历尽艰辛,费尽心机了。」 沈琤感慨的差不多了,决定弥补自己上一世的遗憾,这一次的新婚之夜,一定要和她颠鸾倒凤,尽兴之至才行,揽着她的腰,与她躺倒在床上,在她耳畔轻声道:「……没来月信吧。」 第二十章 她抿着小嘴,笑着摇头:「没有,都迟了十来天了,今夜应该也不会来的。」 哦,都迟了十来天了,那今夜来的可能性很小了……嗯……十来天…… 嗯??十来天??? 沈琤瞪大眼睛:「是吗?你身体没问题吧?」 「才来月信的人,一向都不大准的,我之前问过大夫,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确实是这样的啊,一直有推迟有提前,在定北时就是这样。怎么了?」 他抱着一丝希望:「你最近跟王妃说过吗?她有请大夫给你看吗?我是说这几天。」 「因为婚礼,忙的人仰马翻,我没去烦她。」暮婵笑道:「我没事的,今夜更没事。」 沈琤干笑了两声,心想刚来月信的人都大准,不必过多担心,哪有那么巧的事。如此说服自己,去吻她白如凝脂的脖子,再慢慢转移到她耳垂上,她亦情动,颤声道:「相公,你别折磨我了。」 沈琤啄了下她的嘴唇,笑道:「就这么想你相公要你?」嘴上调笑,却没实质动作。 娘子都这样了,沈琤你还犹豫什么,快点宽衣解带罢。他这么想着,但脑子在此时又冒出另一个念头,沈琤啊沈琤,你别自欺欺人了,月事推迟加上恶心干呕,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说不定,你真就有这么走运! 「琤郎?」暮婵见他说完话,却不继续动作,很纳闷。 这时就见沈琤长叹一声,趴在她身上静默了片刻,任她怎么推都不动弹。暮婵还以为他喝醉了,笑着道:「怎么了,醉的不能动了?」 他起来,坐到床边:「我让人叫个大夫进来。」 「为什么呀?哪有新婚之夜叫大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两个病了呢。」 「今晚上不出结果,我不能安心碰你。」沈琤不废话,下地到门口叫人去找大夫过来。 等大夫的时候,暮婵还是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是琤郎担心她的月事不规律,替她叫大夫看看。 府内的大夫叫来了,废话不多说,搭上暮婵的脉搏就号了起来,很快就有了结果。 「嗯……」大夫额头滴下来一颗豆大的汗珠,大事不妙,今夜自己就要与世长辞了。刚娶进门的郡主,就有了身孕,这种事说出去,他第一个被灭口。 沈琤看出了大夫的心事,心里渐渐泛起一丝欣喜:「你只管说,其他的,你不用管,保你平安无事。」 「郡主……似乎……应该是……有喜了,虽然喜脉很微弱……但应该错不了。」说完,跪地不起:「您就饶了小的一命罢。」 暮婵听罢,整个人呆怔住了,这么快就有了?但同时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琤气的够呛,本来还想打赏的,结果被这一句话气的不行,一脚将人踢翻:「胡乱猜想什么呢,是我的!」 大夫立刻变了个脸,满面笑容的道:「小的恭喜王爷,贺喜郡主!」 沈琤摆摆手:「你先出去吧,这事先不许说出去。」 等那大夫走了,沈琤原地站住,看着她笑:「听见了吧,你有我的孩子了。」 果然是有了,好,太好了,虽然一直逗她说要她给他生孩子,但因为上一世她一直没有所出,所以短时间内,其实也不抱希望的。 真的没想到,幸福就是来的这么快。 暮婵抿嘴笑:「听到了……」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嘟嘴道:「就担心大着肚子上花轿,结果到底没躲过去。」 他牵着她的手,重新回到床边,小心的摸着她的腹部:「你才有,一点不显怀,不算大着肚子上花轿。幸好叫大夫来了,要不然,今晚说不定会伤害孩子。对了,你自己一点没察觉吗?「 「你也说了,没显怀……没发觉。」 「你月事推迟还恶心,这就是怀孕的症状。」 暮婵确实不懂,嫂子就算怀孕了,也不会有人告诉她,怎么怀孕的,怀孕是何种症状,这些已婚已孕妇人的话题,从来不会传到她耳中。而这次出嫁前,王妃以为她什么都懂了,也就什么都没说,再说如果不懂的话,去问沈琤就是了。 「 琤郎,你知道的真多。」 沈琤之所以懂,全因为上一世没少观察她。经常留意她月事准不准,来没来,恶不恶心,想不想吐之类的症状。 自然是没有的,她没半点怀孕的迹象,任他怎么努力都不行。后来他多少也猜出来了,她可能出嫁之前就喝了绝子汤。但是他一直不敢戳破这个真相,讳疾忌医,不让大夫来看,等着奇迹降临。 现在奇迹来了,她有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么快。 沈琤越想越美,再也坐不住,激动的来回踱步。他发现这个好消息后劲真大,就像某种酒,初时品,不觉什么,等一会却能将人醉晕。 暮婵有孕,刚开始听到,只觉得高兴,和期待中一样,但过了片刻后,越来越令人激动。 她有了身孕了,真的有孕了,这可不是假的。肚子会越来越大,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抱着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了。 暮婵被他走的眼晕,拉住他坐下。 两人因为这个好消息都没了睡意,若不是暮婵不能喝酒,恨不得叫人送酒进来再喝一顿。脱去繁琐的婚服,两人躺在床上,他搂着她说话,一会摸摸她的小腹,一会再摸摸她的胸口,畅想着一家三口的和美日子。 足足聊到后半夜,暮婵渐渐有了睡意,搭话没那么精神了:「琤郎,你还跟我亲热吗?」 经她一提醒,沈琤才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没法在新婚之夜与她欢好,就像之前一样。 他……他这是怎样的命运?重来一遍,还是过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洞房花烛之夜。 「我……我……没法和你亲热。」沈琤重重捶床,郁闷的翻身,将脸朝向另一边,心里流泪。 刚才太高兴,把这茬忘了,现在真是悲从中来。还是老爹说得对,凡事三思而后行,成婚之前倒是爽快了,结果成婚后的日子,青灯苦佛,眼泪滚滚。 「琤郎,你怎么了,突然就难过起来了?」 沈琤实话实说,痛苦的道:「孕期不能同房的,尤其是早期的时候,我不能碰你了。可今晚是洞房花烛夜,真是的,偏就这么巧。」 她眨眨眼,忽然莞尔笑道:「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难得没了反驳她的劲头,无力的承认:「这洞房花烛夜跟我想象的有点差距……我想的是不到明天中午不起身的,怎么也要闹一夜的。」 不过,往好处想,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至少喝了交杯酒,也没被撵出去,最重要的是,得到她有孕的喜讯。 暮婵趴在他肩膀上,雪上加霜的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不过,现在都没了。」 沈琤顿时觉得自己失去的好像更多了。 既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搂着人安静的睡了。他这一夜,一会因为孩子,兴奋的睡不着,一会想起只有花烛没有洞房,闭着眼睛唉声叹气。 真是悲喜交加。 暮婵有孕了,基于她不懂的地方太多,第二天由陪嫁的孙嬷嬷帮她讲解需要注意的地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避免受凉受热,还有各种忌讳,全都说到了。 第二十一章 听完了,暮婵感慨,之前被沈琤一路给带坏了,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现在才发现,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就像孙孙嬷嬷说的,她的胃口很快也变得奇怪起来,孕妇会突然喜欢上某一种味道的东西。 暮婵爱上了吃零嘴,正常的膳食没兴趣,每天嘴不闲着,吃个不停,尤其爱甜的。 因为她毕竟是婚前有孕,不方便把消息传出去,等成婚一个月后再对外宣布。 这段时间,她每天就安逸的吃吃喝喝养胎。 天气仍是热,暮婵怀孕之后,更加怕热。 虽然在卧房里摆放了冰块驱散热气,还是觉得从内心里往外发散热火,恨不得坐到冰块上去。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别说坐上去了,稍微接近一点都被人给劝了回来。 不过比起外面的热气,心里的燥热更难捱,有一次路过耳房,看到小丫鬟们在喝冰镇酸梅汤,羡慕的不得了,回来叫下人给自己准备,但端上来的,却只是酸梅汤,显然冰镇两个字被抹去了。 连口可心的东西都吃不上。 暮婵觉得憋屈,她其实也知道,怀孕了么,自然注意点,但她自诩身体康健,从京城折腾到定北,再从定北折腾回京城,一点没事。再说她平日里也爱骑马郊游,并非体弱多病的娇贵身子。 吃口冰的,死不了,但不吃冰的,却感觉得死。 于是这天,趁沈琤早上出了门,她吩咐下人去拿碗碎冰来给她吃。 烟露和孙嬷嬷都劝她:「还是别吃了……若是有差池,谁担待得起啊。」 「不吃的话,现在就有差池了。」她学着沈琤惯常的样子,耍无赖,双手托腮,摆出今日不得逞不罢休的坚定表情:「我干脆不做郡主了,省得叫人管着。」 「奴才们哪敢管您呐,都是为您好。大夫都吩咐过了,这万一……」 「可我现在不好了,我要吃冰的,就现在!就吃一口!」说完,沉着脸,赌气看着孙嬷嬷和丫鬟们。 要达到目的,就要亮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场。 谁也不愿意看到平时美丽温柔的郡主发脾气,都舍不得,孙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更是舍不得:「那您悄悄吃一点,别让他知道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自明。 「好的好的。」暮婵赶紧承诺,就怕孙嬷嬷临时变卦。 没多久,烟露一步三回头的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做贼似的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吃吧。」 碎冰上淋了酸奶,加了刺玫果和苹果块橘子瓣装点,暮婵忙接过来,还没吃,就口中生津,想象着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入口的感觉。 她挖了一勺,在孙嬷嬷和烟露等丫鬟忧心的目光中,大张嘴巴一口吞掉了,冰饮入腹,说出的痛快,方才还在身体里烧着的一团火,被这一口碎冰酸奶扑的奄奄一息了。 她满足的抿嘴,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再吃一口,旁边的孙嬷嬷劝道:「郡主,您不是说只吃一口么。」 「……我说过么?」完了,自己也跟着沈琤学会睁眼睛说瞎话了。 孙嬷嬷叹气,总不能指责郡主明明说过,这会翻脸不认账:「您真得少吃……要是被王爷知道……」 暮婵道:「说的好像我怕他一样。」 这话才一出口,就听外面放哨的丫鬟大声道:「——王爷您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她忙捧着瓷碗站起来,急得团团转,屋内的众人也都跟着她转,最后就在沈琤踏进来的前一刻,她慌不择路,将瓷碗往被子里一塞,然后没事人儿似的,端坐在床上。 屋内的其他人都捏了一把汗,您藏在那儿似乎不大行吧。 暮婵何尝不知道,但刚才正吃的惬意,突然就得知他回来了,实在是来不及多想。 沈琤一进来就让其他人出去了,孙嬷嬷和烟露临走前,担心的回望了眼郡主,才悄步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沈琤挨着她坐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摸她的腹部:「好像比昨晚上又长大了点。」 莫不是知道她又偷吃东西了?暮婵小声道:「一晚上能长多少。」 「我儿子能和别人一样么。」 很好,没引到自己偷吃这点上。她不免心想,她果然还是修为不够,才背着他偷吃点东西就提心吊胆的,不像他撒谎一个接一个,还能没事人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生的又不是妖怪。」 「史书上不是说了么,帝王将相降生的时候,往往和常人不同,不是天有异象,就是母亲偶奇遇。什么满室红光啊,七彩祥瑞等等。」 「我才不信,都是骗人的。「她抿嘴笑道:」按理说你现在也算称霸一方,算的上是人中龙凤了,你出生时候有什么异象吗?」 「当然有了,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在营中随军征战,正遇到敌方劫营,当时大雨滂沱,闪电一个接一个,我爹说他在之前都没见过那种紫色的闪电,从天上直接霹到地上。」他的手从她腰上放到她肩头:「就是这种天气,平时遇到已经很难应付了,偏遇到劫营,一片混乱,我娘要生我又不能移动,只能在帐中待产……」 暮婵听的入了神:「后来呢?」 「我爹带人亲自护在帐外跟敌军厮杀,等击退了敌军,我也平安出生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真吓人。」如果搁在她身上,她能应付吗? 「可不是吓人,要是个有个差池,你现在哪还有相公疼。」 琤郎,你果然厉害,连出生都不一般。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是呢,那些劫营的人真坏,差点害我没了相公。「 她这么乖,沈琤春心荡漾,就想做点什么,但实质的事情,却做不了,不禁觉得十分痛苦。便抱着她躺到床上,捏着她的小手,坏笑道:「幸亏当初在定北的时候,教给你点东西,否则还不憋死我。」 她抽回手,笑道:「我要再说一次,你活该,谁让你在婚前那么急。」 沈琤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上凉凉的,湿湿的,其实在他躺下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只是这会越来越明显,让他没法忽略。 他摸了下,黏腻腻的,赶紧坐起来,顺着透湿地方摸着,然后从叠靠在床里侧的锦被里摸出个瓷碗,里面的碎冰酸奶虽然融化了,但还透着凉气。 沈琤眯起眼睛,端着碗回眸看她,准备质问这个爱偷吃的馋猫,却见暮婵捂着眼睛,嘴角绷紧,一副逃避现实,负隅顽抗的表情。 他笑着单手掰她遮眼的手:「看看,这是什么?」 她摇头:「不认识。」 「你没看,怎么知道不认识?」 「反正不认识。」她的手被拉开,但眼睛仍旧使劲闭着。 沈琤又好气又好笑:「都告诉你了,不能吃凉的,小心冰了胎,我真得每时每刻都看着你。」 「我忍不住嘛,再说我就吃了一口。」 一般做坏事被抓住,通常都会声称「我是第一次」「我就吃了一口」,沈琤不信:「骗人。」 「真就一口。」 「唉——偷吃东西就算了,还撒谎。」 暮婵受了冤枉,愤愤不平,嘴撅的老高:「不信你去把丫鬟们都叫进来问问。」 第二十二章 「问她们,她们敢说实话么。」沈琤将瓷碗放到一旁,握着她的手,语气哀然:「算我求你了,你就管住你那小嘴吧。」 「可是我心里热,就想吃点凉快的,结果才吃一口你就回来了。」她十万可惜:「你就不能晚点回来。」 「幸亏我回来的及时。」他发话了:「你得发誓,以后不再乱吃东西了。」 暮婵忸怩着不干:「我真没事儿,我哪有那么娇贵。」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糖,剥了外皮,塞进嘴里,鼓囊囊的含着。 沈琤都看呆了,她这动作也太熟练了,便去搜她身上:「你还藏了什么?」 她躲着:「哪里有藏东西。」一会捂着袖子,一会捂住腰。 一番搜索下来,她的零食袋子被收缴了,本来套在手腕上藏在袖子里的。 他一翻,不要紧,无果花丝,八仙果粒,还有各种糖球,除了她嘴里那颗外,袋子里还有好几颗。沈琤掂了掂:「你是老鼠,打算存粮过冬吗?」 「……」她伸出手去勾,被他挡了回去,便一撅嘴,充满「敌意」的看他。 「你牙不要了?」他道:「吃这么多糖,小心吃的太胖,胎儿太大,生起来困难。」 她再度去抢自己的宝贝袋子,耍赖的哼哼:「哪有那么容易发胖。」 沈琤抓住她的小手,点了下她手背的肉坑:「这儿可越来越深了,都能积水了。」 她忙缩回来,将小手团起来放在胸口,警惕的问:「我胖了?」 他一边无奈的点头,一边笑,这就是当局者迷么?胖没胖,自己没感觉么。 暮婵猛地意识到自己长肉了,受了巨大的打击,又见沈琤憋着笑,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沈琤只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可爱,没心没肺的看着她笑,还来了把火上浇油,将零食袋往自己袖子里一塞:「这个我收缴了。」 说她胖了就算了,连零食也收缴了,这个就不能忍了,她再忍不住了,泪眼汪汪的道:「……你欺负我,我要回娘家……」 「我要回娘家……我不在这里住了,没吃没喝,你还欺负我。」她越说越心酸,仿佛真被沈琤给欺负了一样。 沈琤看她委屈个小脸,眼睛圆溜溜无辜的瞪向他,只觉得可爱,越发乐不可支,笑着打她那零食袋里取出一个糖块,自己剥了放到嘴里含着:「我不是怕你胖么,以后都我替你吃。」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她原本只是眼中含泪,经他这么一戏弄,直接一咧嘴,连帕子也不用了,低头拿手背擦眼泪:「讨厌,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回娘家……我要母妃和父王……」 沈琤见真把人惹哭了,不敢再闹了,零食袋子塞还给她:「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哭着伤身,小心孩子。」 暮婵听了,一只手将零食袋子拽过来搁到怀里,另一只手则继续擦眼泪。 原本因为担心她,已经认错的沈琤,见她都哭成这样了,还不忘记惦记这口吃的,一下子破功,忍不住又笑上了:「你还说我呢,你的出息也不大啊。」 暮婵挂不住脸了,泪眼朦胧的瞅他:「你就知道笑我,我不喜欢你了。我这么难过,你却只知道笑。」 他逗她上瘾了,轻咳了一声:「反正你都讨厌我,那我就坏人做到底,还是得收缴你的零嘴,免得将来胎儿大了,再埋怨我,现在虽然不得你的心,但早晚你会知道我的用心良苦的。」说着又来跟她抢那个袋子。 暮婵只觉得他戏弄人没完,哼唧唧的喊道:「你这人真讨厌。」说着将袋子捂着放到胸口,倒回床上缩成一团,以身体护着。 沈琤便笑着过来抢,抢东西是假,摸她才是真的,暮婵开始也没觉得,还觉得自己取得了小胜利,等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动作慢了,摸的也根本不是零食袋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抓住他的手,就是一口。 他挨了咬,终于消停了。 而暮婵过了一会,想一想觉得自己咬人不对,又开始心疼他,慢慢转身过去看他:「琤郎……你生气了?」 沈琤原本以为自己将她逗弄的生气了,才在挨了一口之后,不敢轻举妄动,盘算着如何哄她。没想到她先服软了,声音软懦的来哄他。 沈琤还记得上次被她哄的美味滋味,赶紧抓住机会装生气,声音不咸不淡的道:「唉,我哪能生你的气。」 她凑过去,趴在他身侧:「琤郎,这些吃的都给你了,你别生气了。」 沈琤想笑,但咬了下嘴唇,绷住了嘴角:「这是你的储备粮草,我可不敢要。」刚才吃进嘴里的那块糖还没化完,他吐出半截给她看:「再说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就这一块,我都快咽不下去了,其余的,还是你自己享用罢。」 说完,害怕自己这几句话说太重,惹她难过,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就见她嘟着红嫩嫩的小嘴,眨了眨眼睛,表情里说不尽的委屈。 沈琤顿觉大事不好,没掌握好火候,玩崩了,赶紧过去搂住她进自己怀里:「骗你的,我哪能生你的气。就几块糖,至于哭鼻子么。说着,去亲她,她一开始不愿意的,但招架不住沈琤的纠缠,被他撬开牙关,和他缠吻。 末了,沈琤将自己的那块糖,用舌头推进她嘴里,然后笑道:「这个也给你,总行了吧。」 她含着糖,努努嘴,笑了出来。 沈琤这才放心的搂着她:「你总算又笑了。还回不回娘家了?」 暮婵不吭声,过了一会才道:「还是想回去,看看他们二老,这个好消息,我想告诉他们。对了,你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老太君了吗?「 「告诉了,她可高兴了,说我比我爹有福气。」事实是,沈琤写信告诉她老人家这个好消息,快马加鞭送出去,没几日就收到回信。信中老人家算了下日子,一封信一大半都在骂沈琤比他爹更无耻,婚前就欺负小郡主。若不是她身子骨不好,不能折腾去京城,否则非得赏他几个龙头拐杖吃不可。 「……嗯,反正咱们的孩子,不能像你一样这么孤单。」她有自己的打算:「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一定要有兄弟姐妹相陪。」 沈琤再次掉入了关于孩子的幻想中,他一推门,一群孩子都围上来叫爹爹,真是快活。不过,且慢,用「群」似乎不大对,她再能生,也不能可能生一群:「就怕你身体受不住。」 她羞答答的玩着手指,抿嘴笑道:「是么,我怕要是我一直有孕,你受不住才是。」 沈琤一怔,随即在她耳畔笑着感慨:「娘子,你真是急我所急。」 她被他弄的耳朵发痒,耳廓像擦了胭脂似的泛红:「听嬷嬷说,等月份大了,就没关系了。」 他揉着她光滑圆厚的耳垂:「月份大了也不行,第一胎总要慎重。「 但心里却期盼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从第一次遇见她就忍着,等终于成婚了,她立刻就有了身孕。他就这一个女人,不让他好好疼能行么。 暮婵动了回娘家的念头,她说大夫已经确诊了,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不该瞒着他们。 她要回娘家看看,沈琤能怎么办?照办呗。 第二十三章 暮婵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嵘王府,才一见王妃,没等她说话,王妃上来就是一句:「哎呀,女儿,我怎么看着你好像胖了些呢?」 嵘王、世子和世子妃都赞同:「是胖了。」 沈琤挑挑眉,这回可不是我说的了,你家人都看出你胖了。 暮婵立即争辩:「我怀孕了,自然要胖一点的。」 哦……原来是怀孕了…… 嗯?怀孕了? 这才出嫁多久就有了?不出意外,上花轿那会,肚子应该就揣着一个了。 嵘王低下头,沉默着,就在沈琤以为自己的岳父大人要雄起一回,骂他几句的时候,嵘王突然脸色一变,满面笑容的道:「暮婵啊,别委屈了孩子,今天你想吃点什么啊?」 沈琤发现了,自打嵘王发现他不是他的对手之后,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的措施,完全屏蔽他沈琤这个人。就算他杵在他面前,也当没看到。就像现在,对他不理不睬,不恨不怨,只跟女儿说话,心态上达到了一种很高的修为。 王妃却不同意丈夫的态度:「不行,你没见她现在小脸都圆了不少嚒,得控制点。」然后对沈琤道:「女婿,你怎么不管着她点。」 沈琤就等着这句话:「岳母,您不知道,我哪里管着住她。还得您来劝她,她才肯听。」 王妃提气,瞅向女儿:「你啊你啊,任性。」 沈琤马上适时的抛出她的「罪行」:「对了,她还偷吃碎冰,被我抓了个现行,还争辩说就吃了一口。」 暮婵替自己辩解:「本来就一口。」 王妃道:「一口也不行,这可不是小事。」 暮婵悲哀的发现,本以为回娘家能让自己无拘无束,没想到反倒被母亲帮着沈琤说了她一顿。 等着的吃饭的功夫,两人先回房里。沈琤不无得意的道:「王妃的话,你总是要听的吧。」 「……「暮婵嘟囔:「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沈琤点了下她鼻尖,笑道:「你这也叫活该。」 暮婵扭身,不满意的娇哼了一声。 沈琤也跟着她转过去,在她鼻尖上又点了一下:「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她恼了:「你上瘾了是不是?」 两人打打闹闹本来是等着吃饭的,结果有护卫来报说是有枢密使有要事和燕王商议,在王府候着。沈琤便顾不得吃饭,打马回了府邸。 沈琤一走,暮婵坐在床上,得意的笑了笑,你们啊,真是幼稚,真以为我回府邸是来找骂的吗? 她是回来看猫的。 她吩咐烟露:「领我去看看猫吧。」她之前养的那几只猫,出嫁前让烟露送出去,暂时寄养在和她要好的丫鬟那里。 烟露担心的道:「您只能看看,千万不能带回来。」 「真是的,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相信我。」 「不是啊,奴婢怕带您去看猫,您万一舍不得它们,非要带在身边养,王妃若是知道了……」 「你们担待不起,我知道的。」 暮婵答应的好好的,就去看一眼。结果等烟露将她领到伺候四公子的丫鬟素梅的屋里头,看到床上盘着睡觉的几只半大的小猫的时候,激动的想去抱一抱,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压抑下来,围着它们看:「才一个月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烟露赶紧劝道:「您千万不能碰啊,要碰奴婢来。」 大概是知道自己得人宠爱,小猫张嘴喵了一声,十分讨人喜欢,暮婵就看不下去了,心痒痒的厉害:。 这几只猫,原本想放到母妃的屋里头,但她不喜欢,父王也不待见猫,只能转交其他人,当时嫂子有身孕,不作考虑。于是让烟露找个合适人养着,素梅也喜欢猫,本身屋里头也养了一只,照顾它们得心应手。 暮婵发现猫比之前看到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了,想摸摸它们毛茸茸热乎乎的皮毛,她愈发后悔当初不该「抛弃」它们。 暮婵对小猫道:「今晚上跟我回去好不好啊?」然后学着猫咪的口吻道:「喵喵,好啊。」接着让烟露抱起猫道:「那好,咱们先走吧,剩下那几只,素梅,你先照顾着。」 素梅惊讶的微张嘴巴,原来郡主还能这样自说自话的吗? 「大家都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我就让你抱回去,摆在屋里看看,你给它拿点吃的,我瞅着它吃就满足了,等我走了,再就送回素梅那里去。」 烟露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一起鬼鬼祟祟的往卧房走去。临进门前,烟露将猫藏在一只袖中,然后拿另一袖子遮盖着,并四下察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经过。 「没有,没人进咱们这院子。」 暮婵放心了,推门进去,就看到父王、母妃、世子哥哥和世子妃嫂子全在自己屋里的厅中坐着。 难怪外面没人,原来人都在屋里呢。 王妃先长哼了一声:「我们已经知道你去哪里了。」 肯定有丫鬟或者婆子走漏了风声,或者说根本就是故意去透风报信的,暮婵理解沈琤为什么在京中搞清算了。 「我……没去哪儿啊。」暮婵弱弱的回答,此时烟露袖中的猫显然也加入了「出卖」暮婵的队伍,喵了一声。 世子妃语重心长的道:「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比平日了,这些小玩物就放一放罢。」此时她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似乎在昭示着她颇有发言的权威。 嵘王心疼女儿:「暮婵,你快先坐下吧,来,跟我们说几句话。」 没办法,暮婵只好听令,她不服气的撅着嘴坐下了。结果才一坐下,就遭受了比刚才更猛烈的「抨击」,她心里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在素梅那里看个够了,何必回来被抓了个现行。 哎?她怎么最近总被抓现行? 王妃叹道:「你们之前闹僵了,虽然不知道后来你们又好了,但裂痕总在的。你这孩子贵重着呢,若是出了意外,就怕他迁怒于你。这可不是好玩的,你就是小孩子心性,什么都不在意,这可不行。」 暮婵嘟囔:「哪有那么容易出意外。」她在府中问过大夫了,以前根本没这说道,就最近几年才有人说不许孕妇碰猫狗的,但寻常人家碰的可多了,生出的孩子也挺健康。 况且,她也没碰啊,就带回来看看。 嵘王道:「就是,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有的话,大不了回府。暮婵,你放心,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是父王的宝贝女儿。」言下之意,不管什么时候被沈琤抛弃,娘家的大门都为你打开。 王妃不爱听了:「王爷,话不能这样说,如今不说朝廷,就是咱们的性命也握在女婿手中,若是他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说不定可以平复他的戾气,也少些人遭殃。况且就从夫妻来说,暮婵的孩子若是保不住,感情出现裂痕,岂不是给别的女人上位的机会。」 如今礼坏乐崩,大家都活的很坚信,都信奉及时行乐,「宠妾灭妻」这样的罪名早就不能让人有负罪感了。闹兵灾闹灾荒,连大活人都能吃,谁还在乎这些。 暮婵从没想过她和沈琤之前还会有其他人,满不在乎的道:「不会的,他绝不会喜欢别的女人。」说完,她突然发现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都是一黯,连父王都叹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第二十四章 她不忿,觉得家人的质疑玷污了沈琤对她的一片真心:「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信他。」 世子妃微微摇头,她记得不久之前,郡主还对沈琤三妻四妾无所谓呢,这才一年不到,就变成一心扑在身上的小娇妻了:「我们的意思是,你要听话,别做他不高兴的事。他如今不比往昔了,那会他不过是个定北节度使。」 「他现在也没变呀。」 这时,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世子身上,就他一直没说话,轮也轮到他了。世子觉得自己只是来充数的,并不想说什么,他最近过的十分爽快,作为沈琤的大舅子,想巴结他的人翻了几番,在宫中横着走都没问题。但他却不怎么在意,巴结他,他高兴,不巴结也随便。 他本不是爱弄权的人,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嗯……这是妹妹和妹夫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不过,我觉得既然妹妹打了沈琤一巴掌,他们还能成婚,沈琤对她应该是真心的。」 暮婵马上道:「哥哥说的对极了,琤郎本来就是真心的。」 王妃看了儿子一眼,心说你和你父王一样,从来都找不到别人说话的重点,每次说话都能把其他人的话打岔个乱七八糟:「总之,你想要留住他的宠爱,首先就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糖你就少吃吧,长起来的都是虚肉,没甚用处。听嬷嬷们的话,多吃肉和鸡蛋,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聪明。别像我似的,生你哥的时候挑食。」 世子皱眉,难道我不健康?还是说我不聪明?为什么口气如此惋惜。 此时,外人有人禀告说将军回来了,众人除了暮婵外,都很默契的起身,向外走去。 嵘王抓紧最后一个机会叮嘱女儿:「该吃吃该喝喝,别委屈自己。」 父王真是溺爱自己啊,暮婵想。 沈琤走到门口,就见从屋里陆续走出嵘王、世子和世子妃和一干随行的下人,他心说,这是开大会了? 他进屋后,屋内还剩下王妃和暮婵,暮婵双手托腮,似乎不大高兴,他正纳闷怎么了,此时王妃从丫鬟怀里拎起那只小猫递给沈琤:「你的好娘子,背着你玩猫呢,让我们给训了一顿。女婿,你放心,她以后有不对的地方,你就跟我说。不过,她还没怎么长大呢,还是小孩心性,你多包容她罢。」 话里话外也含有埋怨女婿的意思,谁让他这么早就让暮婵怀孕的。 「谢谢岳母提醒她。我不会怪她的。」 王妃道:「你们先说话罢,待会用饭,来叫你们。」说完,走了出去。 沈琤一手抱着那只猫,一手捏着它的小爪子朝暮婵晃了晃:「哎呀怎么办?吵嚷着回娘家,没想到,娘家全是琤郎的援军。」小猫这时喵了一声,沈琤便一本正经的对猫道:「果然,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暮婵哭笑不得,心想他俩可真是一家人,连连学猫说话这点都一样:「你能听懂它说什么?」 「能啊,它说某人现在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即跟相公回家去。」 她沉默良久,才单手托腮叹道:「它说得对……毕竟猫说什么都对。」 沈琤将猫交给丫鬟,在暮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与她告别。 等送走了,暮婵失望的道:「真该让我最后再抱一下,带都带回来了。」 沈琤死皮赖脸的靠到她身旁:「你抱我吧。」 她笑着躲:「不要,你没猫可爱。」 「那我抱你也行。你比什么都可爱。」 暮婵脸一红,在他怀里乖乖的任抱了,过了一会娇嗔道:「都怪你,我这么早就有了,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我还都没做好准备呢。」 「我何尝不是。」 「不一样,我比你苦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心疼的亲了亲她额头:「不该让你这么早做母亲。」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给你生孩子,但可能我一下子还没调整过来,你们说的有些道理,我得好好想想了。」 「你想吧,想怎样都行。」 得改改自己了。不能再任性了,有沈琤宠着也不行。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沈琤发现这样娘家没白回,她变得听话多了,吃甜食也有节制了,也不吵嚷着好热要吃冰的了。 而且她胃口又变了,这次变成了爱吃膻味,牛奶羊奶当水喝,羊肉牛肉鹿肉等四条腿的肉全爱吃。 暮婵也不解释,只是听母亲的话,不吃糖了,改成猛吃猛喝肉蛋奶,为了健康的孩子努力。 终于有一天吃的上了火,半夜睡不着喊牙疼,一摸,牙龈都肿了,没办法,叫丫鬟找来冰块给她含着。 她疼的睡不着,闲得无聊,撩逗沈琤,待嘴里的冰块化了,小嘴冰凉去亲他:「呜呜呜——琤郎,人家喜欢你想要你。」 这话不是他该说的么,沈琤回吻她,将她嘴唇焐热了,正欲在她身上寻找个发泄的途径,不想她抿了抿嘴,淡淡的道:「嗯,又不想了。」 「耍我是吧?你就是找我焐嘴的?」 她咯咯笑着,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肩膀:「琤郎琤郎,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也相信你永远都爱我一个人。」 沈琤听到这句话,心弦被猛地拨了一下,忽然觉得眼睛一酸,可不是么,他两世都喜欢她一个人,这就是永远。 他反倒轻轻的抱住她,像怕伤到她一般,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对啊,我当然永远都爱你一个人。」 「可你万一当皇帝了,有人劝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怎么办?」 「谁说我要当皇帝了?」沈琤一愣,这仅仅是个构思而已,难道他这么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重点不是皇帝,而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他笑着安慰道:「我再说一遍,我要是好女色,别说七十二个,就是七百二十个都有了。」 「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觉得总会有大臣劝你啊,说事关国本什么的,皇帝一定要开枝散叶,子嗣充盈。」暮婵记得史书里都这样说的,皇帝每次都勉为其难的的答应,痛苦的不得了。 沈琤笑道:「那些所谓的大臣只不过说出了皇帝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我没这个心思,谁敢找死触霉头。」 她也笑了:「就是,我家琤郎才不会那样呢。」片刻,她想起了什么:「琤郎,你不会像历史上那些篡位者一样,谋杀前朝君主吧。」 「……瞧瞧我娘子多实诚,直接叫她夫君篡位者……」 「不是呀,我是说夺位者。」换了个称呼,好听了一点。 虽然沈琤不愿意主动跟她讲朝中的事情,但既然提到了,就借机说一些:「没有那么快的,我才占据了北方一部分领土,东南西南,甚至东部,我还没征服。皇帝,我先不会动他的,我还要再站稳一点脚跟才行。」 这就放心了,似乎也不应该说放心,就是觉得维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嗯……」她小声应着,表示她听到了,然后紧紧搂着他,贴在他身上:「咱们就这样睡吧。」 最近几天,她都嫌热,不让他靠近,今晚上她这么乖,沈琤自然乐不得的将人抱在怀里。 第二十五章 可是抱了一会,他就受不了了,他嫌热了,不是暑气那种热,而是心里热,夹杂着一种火气憋在身体里泄不出的郁结。 他得彻底让她学坏才行,等明后天有空多教她点花样。沈琤想着,慢慢将熟睡的暮婵放开,然后坐起来,将她之前含着去牙疼的冰块,取了一个没化净的,放嘴里含了消热。 第二天起来,暮婵用舌头碰了碰自己的口里的牙齿内壁,似乎不怎么疼了,欢心的告诉他:「琤郎,我不疼了。」 却见沈琤坐在床边,皱着眉,表情说不出来的痛苦,见她起身了,回头道:「可我现在开始疼了。」 「你以后别跟着我吃那么油腻了。」 「不是饮食的事,我心里有火。」 暮婵忙担心的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我说做皇帝的事,让你想起还有许多领土未平呀?忧心了一个晚上?」 究竟是选择成为一个为了正事操心的真人君子,还是成为一个没法泻火而牙疼的好色之徒。沈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他叹道:「毕竟天下未平,我思虑当今的局势,殚精竭虑,一晚上没怎么睡,当然上火了。」 没想到,这话一出,暮婵就低头抿嘴笑去了,半晌才抬眸娇声道:「原来是担心国家大事呀,我还以为你是有欲|火没法泄呢,原本想今晚上帮帮你的,这么看来,没必要了。」 整日想着诓骗她,没想到反被她戏谑了。 她越来越能摸准她的脾性了,已经可以给他挖坑了跳了。 整日想着诓骗她,没想到反被她戏谑了,掉进了她挖好的坑。但是沈琤知道被她挖坑了,也甘愿掉进去,还在坑底等着甜头。 笑眯眯的靠过去:「有必要有必要。」 暮婵憋住笑:不说话。沈琤得不到她的回答,缠着她:「怎么不说话,我都说有必要了,你应该说,好的,相公。」 她偏不说,于是沈琤就自说自话的叹气:「唉,我也是自作自受,刚成婚你就有了,害的我在洞房当晚,肉身就出了家。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谁想到,你跟着我学坏了,想尽办法逗我。真怀念你跟我回定北那会,你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用这么辛苦。」 她终于说话了,笑道:「你就是活该。」 沈琤哼笑着去抱她,两人跌回床上,他咬着她的耳朵坏笑道:「不过,你现在还不够坏,等相公我再教教你,让你变得更坏一点才行。」说着,在她耳旁低语,不一会就说得她面红耳赤,吃惊的道:「还能那样吗?」但转念一想,应该似乎是可以那么做的,哎,原来学无止境是真的,怀孕是,这个也是,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她缩在他怀里,轻声耳语:「那就晚上吧。」 沈琤见她又恢复成了懵懂害羞的样子,不禁搂着她笑,心想,到底还是他赢了。 于是没几天,沈琤这牙就不疼了。 — 当初沈琤破京城的时候,很多人不了解定北军,把他们当做卫齐泰那种乱贼看待,觉得京城一旦被定北军攻占,女眷就得被瓜分,男人全部杀光光,于是就有家族全家一人一根白绫,排排站在正厅里,挂了大梁自尽,要不然扑通扑通跳井。 搞的定北军进城之后,时不常的还得清理尸体,有的时候知道某个宅子没人住,将领住了进去,一不小心就从池塘里捞出个把尸体,很是晦气。 而没死,静观其变的那些人,待过了一段之后,都暗自庆幸,幸亏当初没一冲动就去死。 定北军进城之后,不仅没有杀人放火,而且因为他们的到来,之前盘踞在京郊打家劫舍的各路溃兵草莽都被轻松杀光了,社会秩序反倒稳定了,至少去京郊进香,再也不用担心被流民和草寇抢劫了。 而沈琤本人不骄奢淫逸,手下也不敢造次,除了京中的各种皮肉生意节节攀高之外,各世家贵女活的都很太平,没见谁被轻薄了。 反倒是个别跑出去京城逃难的,在路上遇到各种状况,带着满身的伤痕,灰溜溜的又跑了回来,然后告诉其他,千万别出去,外面危险啊,真的。 而卢丞相也迎来了颐养天年的日子,之前想挂靴辞官,皇帝不允许,以为自己要鞠躬尽瘁,死在丞相之位上了。没想到沈琤来了,反倒给他成全了,沈琤另外设置了枢密使,权力几乎等用于宰相,把他给架空了,他老人倒是闲下来了。 沈琤只对反对他的人下刀,像卢丞相这种混迹三朝的老臣,滑的像跳鲤鱼,清算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反倒安稳的过起了养老生活,而其他的官宦们也发现,现在的日子还挺舒服的,都踏踏实实的过起了被沈琤圈养的日子。 沈琤这么做,当然也是为了收买人心,尤其目前这个局势,谁控制的地方人口多谁就能多收税,谁就有钱打仗。否则打下来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虽然他也没摆出多少仁慈的面孔,但只要比对手看着像个正常人就赢了。 有节度使,用百姓的尸体堆在城池下,当做进攻的人梯,吓的周围的官员们瑟瑟发抖,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对同样浑身打颤的百姓道:本官带着你们跑路投奔沈琤好不好啊? 投奔谁都不要紧,能活命就行,于是每次战乱出现的人口从北向南的惯例被打破,竟然有不少人赶着往北方跑。 而皇帝这边,自打被沈琤擒住,日子过的也挺太平,而且渐渐的发现跟之前没什么变化,照样吃照样玩,虽然说了不算了,关键他之前说了不算,仔细一品,发现也没失去太多。 其实他做太子那会,就觉得他父皇整日里骄奢淫逸,不务政事,国家迟早得完。结果没想到他父皇玩够了,双腿一蹬,可耻的驾崩了,驾崩的时候表情很安详,仿佛在说,朕这辈子值了。 烂摊子传到了他手里,因为对自家江山的状况有清晰的认识,他一直信奉能过一天是一天,抓紧时间享受,等哪天死了才不亏。 之前害怕被节度使们杀了,如今他被沈琤控制了,反倒有种命运终于找上门的心安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整日担心沈琤要杀他外,随着日子的推移,发现沈琤暂时没对他露出凶相,于是「蛰伏」了一段日子后,继续玩乐去了。 皇帝最喜欢过秋天,一来节日多,二来赛事多,围猎蹴鞠和马球,一场比赛接着一场比赛的举办,玩的不亦乐乎。 而其中的马球更是他的心头好,金秋一来,便举办了数场比赛,每每亲自上场。 最后一场比赛设置在中秋节之前,当日盛况空前,朝臣们都被沈琤准了假,去看皇帝亲自下场打球冲击冠军。 沈琤和暮婵分开坐,他坐在正对马球场的棚子里,视野最好也最危险,暮婵和其他贵族女眷们坐一块,看比赛是假,聊天是真。反正都马球场各个戴着护甲,从头保护到脚,就露两个眼睛,也分不清谁是谁,哪个是自家丈夫。 跟沈琤一起坐的,有几个德高望重的王室成员,比如有皇帝硕果仅存的嫡皇叔——嵘王; 活得非常久,久到熬死三个皇帝的老王爷——邺王。 三朝元老,依旧精神矍铄,或许能做四朝元老的——卢丞相。 第二十六章 虽然不做官了,但是因为诗词歌赋造诣极高的清流派大文豪——崔自明。但是因为他在沈琤破城后,竟然没有很清流的去死,一时间遭了不少唾骂。 但他看的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死,反而会被骂的更厉害,于是顽强的活着,打算等口水平息了,写文章替自己恢复名誉。 他最近在卖力的替定北节度使,诸道兵马元帅的沈琤考据家世,希望找出个厉害的祖先,以后替沈琤编撰家谱用。 沈琤也会打马球,但却不怎么爱玩,毕竟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后,打马球的时候太容易认真和冲动,本来就是一不小心就出人命的游戏,到时候真的玩的高兴,下手没轻重,就糟了。 他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的看着赛场上马蹄滚滚,两队为了抢夺马球,互相冲杀。他朝暮婵的方向看了眼,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女眷那边轻纱垂着,风吹过,也仅仅掀起一角,且很快被婢女按下。 希望她出来看看比赛,能透透气,心情好一点。 「哎呀——」这时嵘王突然捂着眼睛,稍后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嘀咕道:「怎么不小心点。」 沈琤将视线转回赛场,原来是嵘王世子从马上掉了下来,头盔甩了出去,这会拄着球杖去捡头盔。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没大碍,在场边稍作了一会,又戴好头盔重新上场了。 而嵘王很快也找不到哪个是自己的儿子了,和旁边的崔自明研讨究竟谁是谁。卢丞相年轻的时候也是马球高手,加上这么多年看着皇帝打马球长大的,虽然认不出其他人,但皇帝却一眼就识别了出来,很快也加入了讨论的队伍。 邺王年老体衰,脖子一歪,呼呼大睡,过一会就醒来问:「吃饭了吗?」太监回答:「没到时辰呢。」之后继续一仰脖继续睡,迷糊了一觉,再睁眼问:「还没吃饭吗?」太监便回:「到饭时,准叫您。」 沈琤本就有些困倦,被邺王感染的更加想睡了,便离席去外面透透气,想要清醒一下。 正巧碰到嵘王妃和暮婵,原来二人刚才看到世子坠马,紧张的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一商量干脆不看了,眼不见也不担心。 沈琤是无聊的发困,这两人却是紧张的没法直视比赛。 「既然女婿来了,我就将你交给他了,可不管了。」嵘王妃抚着心口道:「可吓死我了,幸好你嫂子没来,不行了,我得回去了。」 暮婵担心的问:「您没事吧,我去派人叫父王过来。」 「我没事。」王妃摆摆手:「叫你父王那个没心肝的自己看吧,我不管他了。」说完,叫婢女扶着一路出了宫。 等王妃走了,沈琤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让你来看了。」 「我没事的,主要是母妃吓的够呛。我虽然也担心哥哥,但远比不上她。」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掉下来二十多年了,还是担心:「等我生下孩子,大概会更懂她了吧。」 「到时候,你可别像她嫌弃你父王一样的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哪像我父王那样……」 「你父王怎么样?」沈琤很想听听她的想法。 暮婵却不上当,低头玩着手指:「他很好啊。」 沈琤笑笑,换了个话头,拉着她手走:「这里没意思,咱们去太液池那边纳凉罢。」 「你不回去能行吗?」 「当然行了,我又不是球手。再说爱谁赢谁赢,管我什么事儿。」 暮婵自然愿意和丈夫在一起,听他不回去,很是高兴,两人牵着手往太液池那边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宫人见了,心里都想,郡主真是有本事,能把沈琤抓的这么牢,有她在,这皇室还能多撑一段日子。 马球场上,自打世子方才坠了马,就憋着一股火,其他人可能没认出是谁把他打下马,但他却知道,那个人就是皇帝。他和皇帝在一起玩了十几年了,彼此的球术和身形再熟悉不过了,刚才那一球仗打过来,一尝就知道是皇帝干的。 世子找准机会,也打算让皇帝吃点苦头,在球场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无君无臣,况且他俩之间更像朋友,不过,是被皇帝坑过他妹妹之后有裂痕的朋友。 世子见马球传到了自己这里,弯腰去打,不想这时有人从旁边一拐,球又带飞了,他打马去追,眼见球落到了皇帝的马下,不禁十分高兴,高高扬起球杖,准备夺去这颗球。 可就在这时,还有旁人来抢,就见几路人马都涌向皇帝所在的地方,混乱中,数个球杖扬起又落下,接着便是马声嘶鸣。 一阵烟尘过后,地上躺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的头盔掉在地上,看台上的众人看清了——是他们的阿斗,不,是他们的皇帝。 皇帝被摔的头破血流,但这会却紧捂着小腿,疼的满地打滚,可见比起脸上的擦伤,腿上的伤更令他痛苦。 不用说,是骨折了。 其他人比他强一点,除了一个胳膊折了的,其余都像世子一样,只摔了一身的灰,没有大碍。 嵘王见世子没事儿人的站了起来,不禁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但突然记起自己身边还有其他人,得做出关心皇帝的样子,便对卢丞相等人道:「快去看看皇帝罢。」 众人眼神很悲凉的看着皇帝,卢丞相挤进去瞧了眼:「臣就劝您不要打,您非要打。」瞧,出事了吧,这次摔骨折了,也未必是坏事,要当亡国之君了,您好歹安静一会罢。 皇帝正被人抬着,听到卢丞相不咸不淡又充满嘲讽的话,气的不行,伸手就在卢丞相胸襟前抓了一把,痛得咬牙:「丞相……说得对……」狠狠揪住老人家到胸的胡须,疼的卢丞相抢回胡子,再不敢上前。 皇帝被送回了寝宫,叫了太医们来看,搭了一眼后,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很快有了结论:「皇上,您这腿是断了。」 「废话,快给朕诊治。」 「啊……是……是是,这就治。」虽然说皇帝享受的待遇不变,仍旧被人伺候着,但对很多人来说,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尤其是现在自己玩乐摔断了腿,太医们不免在心里轻哼,真是心大啊,服了。 太医们给他打了夹板,开了方子,好脸色也没一个,都走了。 皇帝疼的要死要活,但是除了太皇太后、皇后和几个妃嫔外,竟然没人来看他。 「其他人呢?」他以前也受伤的时候,殿外可跪着满朝文武的。 皇后本不想说的,被皇帝问急了,只得实话实说:「继续打马球,继续看马球去了。」 「没有朕……他们还继续玩?」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这时有个妃子嗑着瓜子道:「嵘王世子还在场上,谁还关心陛下您呐。」 太皇太后听了,厉声道:「那你来做什么?!还不下去!」 那妃子便将瓜子往地上一扔,哼了一声,当真走了。 等人走了,皇后无奈的道:「她和嵘王世子妃攀上了亲戚,知道陛下奈何不了她。」 皇帝这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确实跌下了皇座。是沈琤的囚徒了。这天下,甚至是这宫里早没人在乎他了,他噙着泪水对皇后道:「幸好你还在。」 第二十七章 皇后知道这宫里现在都是沈琤的眼线,有些话不敢说。终于等到晚上的时候,宫人都退去了,她在帐中对疼的睡不着的皇帝道:「陛下,您真的觉得这是意外吗?」 皇帝心里一寒,他刚才也在做这个猜想,沈琤是不是要杀他?故意制造意外让他身死。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杀朕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后则道:「陛下,您可知道,外面早就只认沈琤,不认您了,据说有的城池短短数月就增加了三千户住民,他可能之前觉得他自己一时没法稳定民心才留下您的。可他现在做的很好,就算不用皇室做招牌,也能收复民心,还……何需陛下呢?」 「……不能不能,他现在若是杀了朕,其他节度使不会饶了他的。」 「可是现在也没饶啊,反正都是挨骂挨打,既然结果都一样,不如来个痛快的。」皇后道:「臣妾说今日您受伤是他设计的,并非没有根据,他为了避嫌,中间离开了,他一离开,您就几路球手围攻,险些丧命,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般的谋杀,为了避嫌,主谋都会故意离开,使得自己不在现场。而沈琤在他受伤之前,的确离开了。 「这……」皇帝不敢想象:「他真的要杀朕?」 「或许世子也有份。您想,是不是世子和其他人一起配合朝您冲过来的,幸好您平日也勤于练习,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被马蹄踏死了。」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寄人篱下,命悬一线,想到这里,他腿上的伤似乎更不舒服了,痛的厉害,虽然夜晚会比白天疼一些,但用了药应该会好一点的,怎么一点不见好转? 他痛的挨不住,没心思和皇后商量事情了,喊来太监质问:「朕的腿怎么这样疼,快叫太医来。」 「宫门关闭,天亮前不许开启,陛下,您是知道的。」 皇帝身边的太监被换了几遍了,他连这个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朕传召太医也不行吗?」 太监眉毛一低:「除非沈将军同意。」 皇帝只好道:「那算了。」 「陛下,您叫奴才叫的正是时候,奴才们方才熬了药,正要给您送来呢。」 皇帝气道:「朕都快疼死了,快快端上来。」 「是。」 等太监到宫门口端药的空隙,皇后害怕的几乎哭出来:「陛下,您真的要喝吗?万一……」有毒怎么办? 这时候,端药碗的太监回来了,表情阴测测的,在烛光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冷笑,皇帝不觉得咽了下唾沫:「朕不想喝了。」 「不喝怎么行呢?若是您不见好,明早奴才们可没法交代啊。您就喝了吧。」那太监见皇帝不喝,冷森森的道:「听说您受伤了,将军吩咐奴才们一定要将您照顾妥当,皇上,您别让奴才们为难啊。这碗药,您一定得喝了。」 皇帝几乎晕倒,因为历史上因为不服毒酒而被强行灌进嘴里的亡国君主比比皆是。 难道今晚上轮到了他了吗?他颤抖的伸出手。 「陛下——不要啊——」皇后哭道。 皇帝还抱着一丝希望:「没事的,应该是误会……他不会的……」端起药碗,哆哆嗦嗦的往嘴边送,他清晰的听到牙齿磕碰碗边的哒哒声。 心一横,将汤药灌进了嘴里,勉强咽了一口,但第二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太苦了。 「哇——」全吐了出来:「沈琤真想要朕的命啊。」 皇后扑到皇帝身上,生离死别般的哭道:「陛下——」 这时又有个小太监打外面颠颠儿的跑了进来,拉过方才端药的太监,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就见两人一皱眉,齐齐看向皇帝。 「陛下,对不住,这碗药端错了。奴才们重新给您端一碗。」 皇后哭道:「还端什么呀,你们是要陛下的命吧?」 「您何出此言,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们究竟给陛下喝了什么?什么汤药如此难以下咽,你们又要去端什么汤药?」皇后声嘶力竭的喊道。 事到临头,不说不行了,太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是下面做事的奴才们不小心,将外敷的药粉和煎汤的药材弄错了,煎汤的药材捣碎了给您敷了,药粉给您煮了喝了。不打紧的,现在就给您正过来。」 如果这位是真正的皇帝,万万不会出现这种错误,但现在只是个挂着皇帝名号的囚徒,不上心是正常的,极不上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帝气的说出话来,但待寻思过味来,他陷入了大的恐惧中。 就算沈琤之前没杀他的念头,经过他这么一怀疑,明日太监把他今晚上的话告诉他,那么沈琤会不会真的对自己起杀念? 皇帝恍然失神,满脑子都是,沈琤要杀朕,沈琤要杀朕,沈琤要朕。 朕要死了,朕就要死了,朕要死了。 谁来救救朕,谁都行。 沈琤昨天和暮婵泛舟太液池,尽兴而归,什么马球啊皇帝啊,统统抛到了脑后。第二天是中秋节京中放假,他干脆和暮婵在一起腻歪着,晌午还不起身。 最后她躺的受不了了,说头晕不能再躺了,将他推了起来。沈琤恨不得一整天和她在一起,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穿衣裳。 她之前吃的太凶,现在有孕四个月了,胃口又开始不好了,什么都不想吃。 所以起床后,沈琤先让人炖了碗豆蔻汤给她。肉豆蔻仁,甘草,丁香,白面同盐翻炒后,研磨成粉末后熬的汤。可以缓解不思饮食,腰酸腹坠等症状。 暮婵现在的身形倒不怎么显怀,她记得嫂子当时四个月,肚子就很大了,她身形不显怀,担心的很,找了几个大夫问,都说因人而异,六个月显怀的也不少,叫她不要担心,她才安心。 不过不显怀也有好处,至少身体没那么沉重,能多轻松一会是一会。 本来她推沈琤起床的,结果沈琤起来了,豆蔻汤都做好端来了,她又赖着不肯起了。 「哎呦,我的婵宝宝真是一身懒肉。」他坐到床沿:「不过没关系,相公喂你,快过来张嘴了。」 她坐起来,蹭到他怀里,靠着沈琤让他喂,结果吃了两口,突然有点胃口了,夺过勺子:「我自己吃吧,你喂的太慢了。」 沈琤笑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是,是相公伺候的不周。」 她将汤吃净了,将勺子放进嘴里,意犹未尽的吮着,吐出半截舌头在唇间扫了一圈,双目迷离的道:「没吃够……」 沈琤被她撩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什么都没干呢,身子就酥了半边。她真是被他给带坏了,从一个不谙人事的小郡主变成个小妖精了:「那相公给你吃好不好?」 就这关键时刻,门外有人禀告,说是宫里来信儿了,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沈琤天人交战很是纠结,终于一狠心,将解一半的腰带又系上了,在她的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大步出了门。 什么时候不好,偏选这个时候,一出门就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报信的人也冤枉,他都等一早上了,听说郡主传豆蔻汤吃,知道两人起了才敢禀告的。见沈琤心情不好,赶紧将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尤其是皇帝以为沈琤要杀他这件事,复述的尤其详细。 第二十八章 沈琤听完,脸色更难看了,果然皇帝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很难控制,难免出现各种意外。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照顾皇帝的宫人们和平常一样照顾皇帝。」 等报信的人走了,沈琤返回卧房,见暮婵和刚才一样坐在床上,只是不用小嘴去裹那勺子了:「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沈琤意识到自己面色凝重,赶紧舒展眉头,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事,军营里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来告诉我。」 暮婵哦了一声,似是相信了。 可就在这时,沈琤突然发现她脚边不远的褥子上爬着一只黑蜘蛛,个头虽然不算太大,但体量足够惊吓到女人了,不禁脸色又是一变:「你别在床上坐着了,下来吧,到我这儿来。」先把她引下来,让她远离它再说。 她咯咯笑了两声:「你真好玩,脸色怎么一会变一下。」 「快过来。」 「不嘛,我累。」 「那好,我抱你下来。」 「也不要。」她往床里爬了几下,那蜘蛛也迅速跟上了她的移动,竟然蹭的一下上到她裤脚。 沈琤就怕她被这虫子吓到,赶紧过去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你别看。」然后另一只手准备弹掉该死的蜘蛛。 不想暮婵不想让他捂眼睛,推他:「干嘛呀,我本就有点头晕,你还捂我眼睛。」这时蜘蛛爬到了她肩后,她似乎有感觉,回头瞅去。 沈琤等着她尖叫。 她皱了下眉毛:「这什么啊?」然后淡定的纤指一弹,将蜘蛛弹到了地上,然后问沈琤:「哼,你捂我眼睛要干嘛?」 沈琤:「……你不害怕吗?」 「一团头发而已,有什么害怕的。」 原来是因为角度问题,她压根没看清,沈琤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时就听她突然颤声道:「相公,地上有蜘蛛,你快踩死它。」 沈琤消灭蜘蛛,然后搂着她安慰:「好了好了,别怕,我在这儿呢。」 「对了,你刚才捂我眼睛干嘛?」暮婵好奇的问,待眨眨眼睛,稍微想了片刻,突然一咧嘴紧紧抱住他:「其实刚才那个不是头发对不对?根本就是一只蜘蛛吧。」 沈琤道:「唉,其实我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没想到被你自己参破了。」 「你的秘密那么多,棺材装得下吗?」 沈琤能对她隐瞒的几乎没有了,除了重生这件事,他没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或许再加上一个如何处置皇帝? 他笑道:「我早没秘密瞒你了,该说的在你上花轿前都说开了。」 她仰头看他:「是么,我敢说你刚才出去听的汇报,绝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随即展颜一笑:「不过算了,你瞒着我,想必也是为了我好,就像这只蜘蛛一样。你尽管去开疆扩土吧,我就乖乖做你的好娘子婵宝宝。」 如果皇帝说还有唯一一件牵挂的东西,不是别的,只能是自己的性命了。 自打觉得沈琤会害自己后,他就茶饭不思,但同时害怕沈琤察觉到他忧心,于是硬强迫自己吃东西,结果没几天就得了积食,反而病了。 人一病,心态就更不稳定了,甚至怀疑这不是积食,而是沈琤在对他下毒。 病榻上,他眼前快速浮现一张张面孔,朝臣、后宫和皇亲国戚,他发现他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了,从马球比赛就能看得出来,连京城的皇亲和士族人都不尊崇他了。 或许,他会在这样的孤寂中死去,在这样一片黑暗中,他这个称孤道寡的皇帝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突然,在这样的黑暗中,有一张面孔,渐渐清晰,他拨开迷雾,仿佛看到了一束光芒,猛地的将那张面孔照亮。 卢策海! 对了,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救他,那么一定是卢策海。 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想和外界联系,一定要和京城之外的卢策海取得沟通。 皇帝身边的人如今只有皇后信得过,结发夫妻就是不一样,什么贵妃贤妃淑妃统统都是过眼云烟。 还有国丈,之前觉得他老奸巨猾,如今在患难中,还能够帮助他的,就只有国丈了。 皇后悄悄拿出自己的首饰送给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买通关系,帮助皇帝与在外为官的卢策海取得联系。鉴于京城之外的形势不明朗,官员早就不是皇帝任命的了,之前任命卢策海做闵州刺史的调令就是废纸一张,这会,他在哪里讨饭吃,是个迷,得靠关系寻找,而打通关系少不了用钱。 国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皇帝是不信鬼神的,但这一次,他每每到清思殿祷告,希望三清上人帮他找到卢策海的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好消息传来——卢策海和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在一起,成为了他帐下谋士,两人打算一起将皇帝救出京城,逃离沈琤的魔爪。 而且他们还联系了几路暗中忠于皇帝的节度使,发誓一定要将皇帝救出来,拥护他南渡立国,再兴社稷。 皇帝拿着卢策海的信,泪流满面。 不过,攻打京城是不行的,京城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有定北军守着,去了,等于送死。 大家还得留着性命给皇帝尽忠呢,所以不能去。 卢策海在信中说,宫人中有他的旧相识,等冬至祭祖那天,会火烧皇宫,皇帝到时换上太监的衣裳趁乱外逃。他们会准备一个百人轻骑在京郊等待,只要皇帝出现,立即便迎驾去泉南藩镇。 皇帝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将信用烛火烧净,一门心思等着卢策海买通的宫人与他接应。 从皇后联系国丈,到卢策海送信入宫秘密联系皇帝,一切都在沈琤的注视下。 看着皇帝这么卖力的想要外逃,沈琤不免有点生气,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好么,非得折腾。 不过,既然他们愿意折腾,就陪他们折腾个够。 之前因为暮婵有身孕,对外面兴兵讨伐的事情打算交给属下的将领挂帅出征。但因为皇帝突然发癫打算逃跑,沈琤便临时更改作战计划,连将领也不外派了,征讨乐兴的事宜推迟到了明年。 放出话去,让乐兴节度使多活几天。 本来忐忑不安的乐兴节度使得知此事,将缩起来的脖子重新抻了出来,大言不惭的说,是让你沈琤多活几天罢。 沈琤懒得跟他口水仗,他现在盘算着如何利用皇帝获取最大的利益。就像暮婵之前说的那样,她对他的行为不再过问,几乎是默认了他夺权夺位,他愈发心安理得的放开手脚去干了。 不仅是外事,他在闺房之乐时也稍微放开了手脚,因为她怀孕上了五个月,胎相安稳,按照道理是可以的了。 怀孕到这个月份,能感觉到胎动了,她有的时候会说肚子里有小鱼在游,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肚子里有鱼游,就远离他一个人侧卧着睡。 这晚上,她觉得不舒服,认为是沈琤搞鬼,睡到一半醒了,哼着道:「你别碰我——」举手去推他,结果一推,反而推了空,原来沈琤为了让她睡的安稳,连大半的床都让给她了。 她不好意思的赶紧闭眼装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十九章 「唉,你又冤枉我——是孩子不是我。」他已经被吵醒了,无奈的叹道。 装睡,装睡,暮婵紧闭双眼,摸了摸肚子。 第二天,沈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暮婵正在书房画画 ,画的是一只狸猫蜷缩在花间,用爪子勾挠一朵牡丹花,露着白色的肚皮,那花枝被它毛茸茸的小爪子压弯了,花蕊垂下来,它粉色鼻子正对着花蕊嗅,她用细笔一笔笔的勾勒着猫的胡须,甚至是身上的毛发。 这猫是个三花猫,于是毛皮的颜色不一样,用的笔触和颜料的色泽也有不同,画起来更加繁琐消耗时间。 她细致的画着,只在沈琤进来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呼,剩下的时间都沉浸在绘画当中,沈琤也不打扰她,看着她屏气凝神的画着不能触及的小生灵。 不能碰,还不许人家画么。 他知道她肯定是会画画的,哪有皇室出身不懂诗词歌赋、绘画音律的,况且本朝民风开放,喜欢各种能够抒发胸臆的东西,马球也好,音律也好,都是能够表达自我张扬和情绪的东西。 虽然如此,但是上一世的沈琤却见过她的墨宝,她相信她一定画过不少画,毕竟平日里若不写字画画,如何消磨时间,至于为何她上一世离世后,他没有的见一张半张的,沈琤觉得,肯定是她每每画完就烧毁。 画能表达一个人等我内心,她上一世显然不许他一窥究竟。 但现在不一样,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杵在旁边看着,一并研究娘子的这个小爱好。 她用工笔描画猫的一举一动,他也能当着她的面坦然的用眼神勾勒她的轮廓。 他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 他一瞬间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在一个无声的安静世界,只有她和他。 这样真好,想和她永远这样下去。 沈琤看她继续用白色的颜料给这只猫添加毛发,尤其是肚皮上的绒毛,几乎是根根明晰。 良久,他感慨道:「你可真心细,若是我,我这一辈子都画不完一副,真磨性子。」 她笑笑:「不一样的,绣花也是磨性子,但我就很不耐烦,反倒是画画,我能画上很久。」 沈琤一听,拿开她的笔挂到笔屏上,扶着她的腰往一边挪步:「画多久了?这虽然不累,可你也得节劳,小心站的腰酸。」 「整日坐着才腰酸呢,你不知道,下午小丫鬟们玩击鞠,我可羡慕了,但是我,我都没玩,一次都没有。」 击鞠是马球的改良,不骑马,只用球杖在地面上打球,很适合女子玩,活动并不剧烈 。 这是邀功呢,沈琤便摸着她的圆润饱满的额头,心疼的夸奖道:「娘子真乖,为了咱们孩子什么都不做了。」 暮婵被摸了脑门,挑眼看他,这是摸猫呢还是摸狗呢,我也要摸你。便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沈琤便闭着眼睛,等她软绵绵的小嫩手落在自己头上。 不想暮婵见他闭眼,一副等爱抚的模样,反倒笑道:「算了,不摸了,你没什么乖的地方,不值得褒奖。」 沈琤道:「昨晚上你诬陷我,还没给我昭雪呢,你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被诬陷了不急不躁,认打认怨还值得夸两句吗?」 暮婵道:「其实我今天在家想了想,你肯定之前也没老实,只是恰好孩子在那时候踢我一下,替你解了围而已。」 沈琤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过错,欺负没出生的孩子没法开口,全推到孩子身上:「这孩子怎么这样,还没出生呢,就叫你爹给你背黑锅。」说着去骚扰她,抱着她蹭:「你都冤枉我了,怎么着也得给些补偿。」 暮婵被他贴的发热,便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琤郎,今晚上也要乖乖的。」 「我保证。」 结果晚上,就和她在床上讨论起在五个月的时候,究竟能做哪些事,能做到什么程度。 暮婵自从怀孕后,胎气很稳,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孕妇,只是个腰间携带了重物的普通人,除了胃口时好时坏外,想吃点别人不让吃,而她特别想吃的东西外,她腰不酸腿不疼,心里也不慌。 照这样,她或许再生几个也没问题。 想归想,没跟沈琤说。 因为刚才晚饭之后,他自己吃了甜汤,却不让她吃。 她的内心闹起来了小情绪,你每天想吃吃想喝喝,我揣着孩子忌口不说,还得被你搓弄。 哼,我没得吃,你也不许吃。 她系好中衣的带子紧紧裹了裹,脸朝里面睡去了,态度很明确,早点休息吧,今晚别想了。 沈琤被她这毫无来由给出的断食,弄得一头雾水,待了一会想明白了是晚饭时候结的仇。 他凑到她肩头笑道:「你真是爱记仇的小气鬼,白天跟你再好,到晚上惹到你,你就翻脸了。」 她哼道:「那怎样?」 沈琤服软:「我还能怎么样,顺着你呗。」 他睡不着,一会给她掖掖被子,一会摸摸她隆起的肚子。 上有政令,下有对策,烦的她没法睡,她肯定就允许了。 沈琤就等着她一怒而起,然后好抱进怀里解她衣裳,不想她偏不动,等到他放弃了,打算煎熬着睡了,她反倒转过身来,慢慢挺起身子捧住他的脸,吻他。 黑夜中,她急促呼吸的声,甜软的触感都被放大。 果然是刚才的动作有作用了弄的她也想了。 她这次的吻和以前不同,平常她温柔顺服。就算回吻他,也会很快将主动权交换给他。而这次不一样,她的唇舌主动和他勾缠,像是释放被压抑住的某种冲动,带着一点野性难驯的小野蛮,这更能让他神魂颠倒。 嘴亲的都麻了,期间沈琤觉得还可能被她咬了一口,不过一点不觉疼,反而想更吻的激烈一点。待她停止,他气喘吁吁的坐起来打算脱衣裳继续。 不成想她也喘着气道:「知道我是什么滋味了吧 ,东西在眼前被端走就是这样。」说完,侧身腰一弯,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孩子,以这样的姿势去睡了。 沈琤欲哭无泪:「你就是想教育我一下,叫我知道什么是感同身受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子你厉害!」 她没吭气,但想必嘴角是翘起的。 他老实了几天。 这天,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靠着引枕在看书,一个丫鬟给剥桔子,另几个给捶腿,沈琤叫她们都下,然后自己坐到她身边,拿过书瞅了眼:「在看什么?」 《论语》 「怎么不看点有趣的话本,我不陪你的时候,你还看这个多无趣。」 「我是想现在孩子能动了,我吃什么孩子就吃什么,那么,我看的书本,想必孩子也能吸取一二。所以找些好书来看。」 「你考虑的周全,不过你不应该看《论语》,这世道君子活不了,应该看《孙子兵法》。」 暮婵若有所思,或许的确应该改改策略。 过了中秋,很快到了重阳节,他只能在家待半天。因为下午和晚上要去附近的军营和将士们一起过,早晨见过枢密使,处理政务就用了一个时辰,但他回到屋内的时候,上午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半。 第三十章 暮婵怕他耽搁,早早就准备好了膳食,他一回屋,她就高兴的宣布:「咱们今天吃烤乳猪。」 乳猪烤之前,用蜂蜜和香料,里外厚厚的摸了一层,然后架起来,用火隔着甜枣熏烤,枣子的清香随着小火的炙烤,慢慢渗透到乳猪里中和了烟熏味,也很能另蜂蜜和香料的味道发散出来。 这乳猪外焦里嫩,甜而不腻,脱骨分解好了抬上桌。 暮婵道:「我给你夹一块。」然后也不管沈琤答不答应,先选了一块给他,自己也忙不迭的夹了一个入碗。 沈琤吃了一口,心想你一定作弊了,叫人多抹了蜂蜜和糖。 这样正好又香又甜,肉和甜,结合的恰到好处,越嚼着越香,蜂蜜抹的少了,表层是甜了,但里层的肉就没这么有滋味了。 而且重阳节,他下午要打马去兵营,虽说是天气还未到真正冷的时候,但是一路策马,免不了被风吹,吃点肉也抗冻。她这样想,才不是因为她想吃肉想吃甜才吩咐人去准备的呢。 沈琤见她明明吃的高兴,但眼睛不时朝他这边瞥,就知道她有疑虑,似乎是等着他的看法,看他是否要揭穿她那点想偷吃的小心思。 他是看穿了,但哪里会不解风情的拆穿她呢,不敢明目张胆的吃糖,拐弯抹角的用小心思替自己达到目的。 真是可爱。 他道:「这个做法好,香甜可口,正好和你的胃口 ,你就多吃点吧。」 暮婵见他没责怪自己还让自己多吃,不禁有点羞愧,于是将自己早看中的一块金黄酥软,稍微有些厚膘的猪排送了出去,来表达自己的谢意:「琤郎,你吃吧。」 竟然把自己的心头好送给出来了,这感情可不一般了,他可记得她早前因为一块糖就跟他哭闹的情景呢,沈琤很珍惜这块排骨,哪里舍得吃,将它放到一旁。 暮婵眼睛大肚子小,凶猛地吃了一阵后就败下来,喝了果浆也不解腻,叫人上茶。 她吃饱喝足,打水洗干净手,准备美美的饭后来一觉 ,沈琤跟她腻躺在一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搂着她,将她纤白的手握着玩,他没存好心思,过了一会,故意嗅了嗅她的指节:「你这是没洗净么,怎么还是一股烤乳猪的甜香味?」 「洗净了的,可能是洗手水里加的香料。」 「是么?」他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我一会就得去军营了,晚上也不回来,现在正好闲着,咱们不如抓紧时间……若是你不想宽衣解这个也行。」 暮婵抽出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现在哪里能闲着,我今天还没给孩子读书呢。」 你晚上等我不在的时候读不行么 「不行,孩子都养成晌午之前听课的习惯了,改不了的。而且孩子晚上早早就睡了,没心思听了。」 她说的像真的一般,然后取出一本书 竟然是孙子兵法 沈琤一怔,然后叹气,她都听他安排开始给孩子读兵法了,他此时为非作歹,会显得很不走正路。 他便拥着她,听她轻声慢语的读着,他渐渐的也听入了神,倒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她的语调,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读着,仿佛真的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在当听众,而不是在糊弄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沈琤有些出神的看着她,她因为怀孕的关系 ,脸和身材都有些圆润,皮肤白的透亮,五官明艳的像是璀璨的宝石,与她刚成婚那会略带天真稚气相比,现在更像个娇媚的小妇人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下辈子也要赖着她。 暮婵读完今天的份,问他:「咱们读兵书……是不是太唐突了?这万一是个女孩怎么办?」 「女孩就女孩,我沈琤的女儿必然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怎么也要做个女将军 ,再不行,做军师,决胜千里之外那种。」 暮婵道:「我不想让她吃苦。」 「那就留在你身边陪你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做个娇小姐。」 「要是个男孩,也不想出去打仗呢,也能留在我身边吃吃喝喝吗?」 老子打断他的腿,沈琤不给孕妇压力,笑道:「随你安排吧。」 暮婵道:「好男儿应该有雄心壮志 ,不许他只顾着玩,不务正业。」 这就对了,沈琤看她耳后肌肤如凝脂一般,忽然有了联想,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 「我觉得你像……」 「像什么?」一定不是像什么好东西。 「像粽子。」 「为什么?」像猫像狗都好啊,像个吃的,是怎么回事? 「剥了外皮,白白嫩嫩,肚子鼓鼓的,体量圆润,恨不得一口吞了。」 好啊,我像粽子是吧。暮婵急道:「那你像……像……」 「像什么?」 「你像……桃酥,又硬又难吃!」暮婵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怎么逗她都不觉得腻歪,沈琤很不正经的一挑眼:「是么,我看你就喜欢吃硬的。」 暮婵脸色一红,推他:「讨厌,我要午睡了,你快走。」 「真是的,又被讨厌了。」他咧咧嘴下地去,待走了几步,他低头见腰间的蹀躞带上勾着她的红色帔帛。帔帛是女子绕在臂间的一种帔带,所以这东西应该绕在她胳膊上,而不是缠在他的腰带上。 暮婵拽着帔帛的一头,想把它拉回到自己手中:「怎么缠上的?」 沈琤被她一拽,人也跟着退了回去,她拽一下,他就退一步,最后又回到她跟前。 暮婵什么都明白了,低头笑道:「是你刚才自己把它缠上的吧,就你鬼主意多。」 他皱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我刚才可没动手脚。不过,你看看怎么能取回你的帔帛?」 她笑着抬眸,拍了拍他的蹀躞带:「只要解开腰带就行了,对吧?」 他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回身将床幔放了下来。 暮婵对这第一胎生男生女,是没什么特别期盼的,不管男女都是爹娘的心头好,她自己就是这样,在王府里做郡主,感觉比她哥哥还得父母的疼爱。 她有的时候摸着肚子想,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陪着自己吃喝玩乐,男孩就无趣了,弄不好稍微长大一点,就被沈琤带去军营历练了,然后长成一个飞扬跋扈的熊脾气的家伙,不能跟她贴心。 她都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她一定每天亲自给女儿梳头,梳各种花样的发型,每天变着法的给她换衣服。她小的时候,梳头发都是丫鬟和嬷嬷们来做,她想自己来弄,就要被母妃说这是梳头发是下人伺候的,不让她自己动手。 等长大了,法式就那么几种,重点都在插的首饰上了,反而不如小的时候发型花样多,毕竟一个大人,法式上要往端庄上使劲了,不可显得过分「可爱。」。 不过,要是从建功立业的角度看,生男孩更有用。沈琤自己说他第一次向朝廷报功是十岁,虽然有硬凑的嫌疑,但也可以说明,至少他九岁的时候就不是每日胡玩瞎闹,而是在军营跟父亲在一起了。 唉,若是个男孩,这还没出生呢,就被盼着能够派上用场帮助父亲,以后担子得多大呦。 第三十一章 暮婵有种直觉,她会生一个自打出生责任就很重的男孩。 因为她除了爱吃甜的外,酸味也渐渐变成了她的心头好。 有的时候吃着桔子,沈琤从外面回来,她就故意使坏喂他一口,每每酸的沈琤愁眉苦脸,次数多了,沈琤不上当了,她来喂他也不吃了。他从果盘里挑自己的喜欢吃的水果,不想挑中的葡萄也是酸的,不甘心的再去拿柿子,咬一口也是酸的。 借着爱吃酸的话头,两人又聊起了生男生女的话题。沈琤的看法是,反正暮婵不可能只生一个孩子,也不可能只生一种性别的,第一胎生男生女顺其自然吧。 暮婵娇嗔道:「骗人,你之前还跟让我给你几个生儿子呢,现在又说顺其自然了。」 沈琤又被翻了旧账,笑着抱她:「你怎么什么都记得啊?记得这么清楚。当时是为了逗你随口胡说的,没想到你一口答应了,可好玩了。」暮婵往他嘴里塞橘子瓣,笑着气道:「你才好玩呢!」 于是沈琤吃了橘子,又被酸了一下。 嵘王妃来探望她的时候,暮婵将沈琤的态度跟母亲说了,王妃听了不为所动:「你听他胡说,你要是真的生了个儿子,准保给他高兴到天上去。再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等他以后称王称霸了,你有几个儿子傍身,任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 嵘王妃深知局势的变化,沈琤离称帝就一步之遥了,若是真是有那个天命,以后当了皇帝,必然少不了其他女人,未来的事情谁也不准,别看他现在嘴上说的好听。 嵘王妃知道女儿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聪慧,但涉世不深,容易被蒙蔽,怕她吃亏,时刻提醒她不要掉以轻心。她活了半辈子了,负心人看的多了,目前家里就有两个。 嵘王妃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问她:「你怀孕这几个月,他没夜宿不归或者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吧,没跟你说过纳妾的事情吧?」 暮婵摇头笑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您别替我操心这个了。」 嵘王妃听了,反而握着女儿的手道:「你真是个小傻瓜,人家不提,你就真不操心了?他愿不愿意是一回事,你提不提是一回事,你主动提出,才显得你深明大义,宽容大度。」 「我不要!」暮婵一撇嘴:「我就要当个吃醋的小心眼。」 嵘王妃一咂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听劝呢?你看你嫂子做的多好,之前拧着脾气跟你哥较劲,后来想明白了,懂得跟你哥贴心了,她这段日子有孕在身也不吃醋了,而是主动给你哥找了个小妾,结果你哥怎么样,新鲜两天又回去找她了,还说她深明大义,越发敬重她了。正巧女婿连这纳妾的心都没有,你这么做不仅能博得美名也没风险,何乐不为呢?」 暮婵道:「那我父王呢,您当初也这样博得过美名吗?」 王妃清了清嗓子:「我嫁过来前,你父王就有通房丫头和两个妾室伺候他了,我怀你哥那会他过的可舒坦了。不过我也用不着在乎他,他是嫡亲王不假,我娘家可也不弱。」 「难道我和沈琤比,就弱了?」母妃出身高门,也拿捏的住父王,所以不用假装大度来博得丈夫的另眼相待。而嫂子需要装作宽宏大量,就是因为和哥哥地位不对等。难道在母亲眼里,她现在的地位弱于沈琤吗?变成是她高攀了? 王妃头疼:「哎呦,原来你是真没自觉啊,上次回娘家,我们劝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她痛心疾首的道:「皇帝都快没了,你以为咱们还能继续当自己是皇室吗?你这郡主身份也没那么金贵了?你得认清现实,他宠你是他的事,你可别真就当真了,生完这一胎,抓紧时间恢复,趁着他疼你,抓紧时间多生几个。我和你父王太宠你,让你不知道人心的凶险,对未来掉以轻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你总知道吧。」 嵘王妃发愁这孩子可怎么办,心太大。 暮婵不爱听了:「我不管,我就要当拈酸吃醋的小……」 小字还没说完,就被恨铁不成钢的王妃捏了下鼻子:「你啊你真是狗脾气。」 两人讨论没个结果,嵘王妃铩羽而归回府,继续替女儿操心发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算暮婵再不愿意理睬母亲的话,等到她走之后一个人静下来,多少也往心里去了 等晚上沈琤回来,发现她变得比之前乖多了,大着肚子还想亲自给他换衣裳,每天都是她往床上一躺,有时候还得他给她换。 沈琤觉得她八成是又偷吃糖了,这会内疚呢,不觉得好笑,你啊你就这点出息。 等熄灯之后,暮婵很温顺靠过来,又是亲又是搂的,弄得沈琤受宠若惊,心想肯定是没少吃糖,说不动连冰酸奶也偷吃了才能有这效果。 暮婵这会心里却像吃了酸橘子,一样酸溜溜的。 沈琤喜欢她,能够又蒙又骗甚至还能抢,总能把她拴在身边。可她呢,对沈琤动了真心,但哪天他一转身跑了,她没什么法子将他留住。 难道真要靠不停地讨好他?伏低做小,假做贤妻? 「琤郎,说真的我这么就快有了身孕,你是不是特别难熬?」 也不算特别难熬:「今晚干什么这么体贴,想犒劳我啊?」 暮婵考虑着,究竟要不要大度一回:「我想跟你说件事。」 可得好好听听是什么事,沈琤把耳朵靠过去。 「你要是觉得辛苦,去找其他女人……」 沈琤听罢,不禁面色一沉,怎么好好的,又说起这件扫兴的事来了。 怎么着,觉得他还会喜欢别的女人?是不是他最近哪里没做好,让她有了这样等我错觉,觉得他的心没全放在她身上:「去找其他女人?!」 暮婵觉得憋得慌,不是平日被他搂抱着发热的憋闷,而是打心里涌起的桎梏感压她不想喘气。琤郎去找其他女人,和其他女人说说笑笑,把他俩干过的事情再和别的女人做一遍? 暮婵突然鼻子一酸,咬唇片刻,将眼泪憋回去,忽然间一股气从心底喷薄而出,把方才压抑呼吸的桎梏给挣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要是觉得辛苦,去找其他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非打死你不可!」说完,顿觉神清气爽。然后抱起肩膀等着他的反应。 他有一瞬间的沉默,遂即突然笑开,搂着她入怀:「你就这么喜欢我啊,还要打死我?」 「就打死你,你敢找别人我一定饶不了你。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不大度不宽容」她哼唧唧的道:「你只能有我一个不许找其他人」 「这是当然,我发过誓的。」沈琤只觉得异常满足。她之前还想替他找小妾伺候他行军,到后来自愿行军不愿意他纳妾,到现在他说纳妾就打死他。 这表明什么,这表明她越来越喜欢自己了。 他沈琤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这时暮婵又过来亲他:「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去找别人。」他向来点火就着,更何况她主动要亲热。沈琤只恨她现在有孕在身,不敢闹得太过火,否则一定让她腿软几天。 第三十二章 事毕之后,暮婵先睡了过去,沈琤却睡不着,在她脸颊上偷了一吻后,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良久之后,突然笑着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你这个小醋坛子!难怪那么爱吃酸。」 她睡的无知无觉,梦里有很多猫。 沈琤说完她,也闭眼去睡了。可因为太兴奋,没一点睡意。满脑子都是:娘子吃我的醋了,她真喜欢我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居然说,如果他纳妾就打死他,爱之深恨之切,这是多么深的爱意啊。 于是待到半夜,忍不住又偷吻了她几次。 暮婵因为有孕,不能养猫,便开始养鱼。用大瓷缸养了几只金鱼,放在书房里,画画的空隙喂上一把鱼食。 没想到可能是鱼食喂的太勤快,没几天鱼就肚子一翻,死了。 暮婵很难过,赶紧求教养鱼的行家父王大人。他一辈子精于玩乐,别人着书立说,不是考据经典,就是抒发情怀。 唯有她父王写的,都是一些养鸟养龟养花的心得,若是字数多论据长,就取名为某经。据说之前还曾把鸟经匿名刻板后,拿到书市上卖,造福他人。 他本以为卖不上几册,谁知道一问世,突然销售一空,但接着又迎来大批的退货。 「没想到真的是讲养鸟的。」 「我以为是那个鸟的,原来真是会飞的鸟。」 嵘王知晓真相后,大骂这帮人有辱斯文,斯文扫地,心思龌龊。 因为这事受了伤,再不把自己的着作投向书市了,而是在几个朋友之间流传,互相切磋。 暮婵向父亲的求救信一发出,就得到了嵘王的热切对待。 女儿难得向他求助,他又正好能帮得上忙,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言,差点就又成了一本书。她没有一口气读完,而是挑选了自己能解惑的地方看。 暮婵按照父王的指点,把瓷缸换成了陶盆,盆底要浅,开口要大,这样鱼才能呼吸,不至于被憋死。 暮婵照做了,但发现隔天睡一觉起来,盆地漏水。她赶紧翻父王的书信,上面果然有答案。 陶盆漏水不必惊慌,等养一段时间,壁上长了青苔就好了。 很快,陶盆果然一点不漏水了,结果鱼竟然又死了,原来是丫鬟偷懒,没晒水,而是直接用的生水加进去了,一盆鱼,第二天就憋死了。 她很沉痛,但再接再厉,绝不气馁。 于是按照父王的吩咐再起了「一锅炉灶」,新盆新鱼继续养。 这一次养的很好,金鱼越长越大,金色的鱼尾游荡在绿色的水草间,有动有静,相映成趣。又找了几颗小怪石放进去,使得这个小小的水下的世界更丰富了。 就在暮婵享受养鱼乐趣的时候,突然一天噩耗传开,小丫鬟说鱼又死了。 这一次的凶手很快也抓到了:是沈琤。 他表现的很无辜:「我看你这么喜欢它,就帮你多喂了几次。」 暮婵觉得,以后坚决不能给他带孩子,否则非得给撑死不可。 这时嵘王来信问,鱼养的怎么样了?暮婵总不能说自己养一缸死一缸,回信说养的很好,鱼都生龙活虎的。 嵘王很欣慰,表示说你有你父王的真传,哪能养不好呢。 暮婵也得自己辜负了父王,为了证明自己,她硬着头皮又养了一缸。 这一次绝对不许马虎的丫鬟和沈琤靠近。每次换水都是她看着丫鬟来做,鱼食也是她亲自投喂。 金鱼长得越来越好,大大的尾巴舒展来开,惬意的游着,有的时候画完画,眼睛微微发酸,看着水中的鱼儿,能够缓解疲劳。 这一日,她终于将三猫图画完了,为了犒赏自己,她赏给自己一块糖,含嘴里去看桌上的鱼盆。 失败不是无意义的,虽然养死了几盆,但这一盆却是越来越好了,无论是鱼的颜色还是精气神都比前几盆要还上许多。 「琤郎还说我是爱猫和鱼天生犯冲,才会养几盆死几盆,哼,胡说,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就听沈琤在身后道:「我胡说什么了?」 她一惊,嘴里的糖块掉出来,扑通一下子进了鱼盆,正好掉进鱼盆里的水草间被掩盖了。 糖块掉进去!! 暮婵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捞,没等下手,沈琤就拦住她:「干什么呀这是,小花猫要吃鱼了?我听说你在书房一下午了,别站着了,快随我回正屋去歇歇。」 「可……这……」暮婵一犹豫的功夫,就被沈琤拉着出了门,往正屋里去歇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消息传来,一盆鱼都归西了。 暮婵欲哭无泪,怎么自己养的鱼都是娇贵的身子,稍微有点差池就「以死明志」。 沈琤安慰她:「算了,你就是属猫的,天生和鱼犯冲,别养了。我可没说错,还记得吧,鹦鹉也和你不对付,你就养不了和猫八字不合的东西。你养花吧,我看猫很喜欢在花间蹭,你一定你能养好。」 暮婵按沈琤说的,转投去牡丹花的怀抱,问父王要花种。就在这一转天的时间,她晚上却做了个噩梦,梦非常诡异,她发现鱼盆里的金鱼突然巨大的膨胀起来,一个都有桌子那么大,追着她要换水,要吃的。 她第二天醒了,自己一数,直接间接死在她手里的金鱼确实足够多了,有点怨气也正常。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沈琤一说,他不仅没当回事,还说:「那你就给它们修个墓,以告慰它们的在天之灵罢。」 分明是打趣她,不过却也给了她提示,虽说修墓夸张点了,但是做场法事化解怨气还是不错的法子的。 她自从在清思殿被先皇的药粉给迷了后,对道观退避三舍,心里有点偏向寺庙。但是给金鱼做法式说出去怕人笑话,不能兴师动众的去京郊的大寺庙请人,她打算从京中的皇族士族的门客中,借几个懂行的人,小小操办一下。 她在脑海里搜素合适的人选,很快一张面孔浮现了出来——她的大堂姐福阳公主。 福阳公主早就成婚了,嫁给了杜丞相的四子,但后来驸马整日寻花问柳,她一气之下与驸马和离,如今独自住在公主府,她像先皇一样喜欢寻佛问道,府里的门客有许多就是和尚。 暮婵打定主意,给福阳公主写了一封信,希望她能够借给几个和尚给她做一场法式。 — 福阳公主接到信,出了一身的冷汗,半晌才缓过神,颤声问身边的太监张忠:「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暴露了?」 「不会的,郡主是个不问俗事的人,据说她从不插手政事,若是咱们暴露了,沈琤直接来拿人就是了,没必要用郡主来试探咱们。」 福阳公主松了一口气:「你说的有道理,越是要到冬至,本宫越是紧张了。」 「公主,您千万要放宽心,马上就要到日子了,您若是夸了,谁来牵头呢?您是主心骨,大家都等着呢。能够救皇上的人只有您了。」张忠跪下,涕泪道:「您忍辱负重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咱们的祖宗基业吗?」 福阳公主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巾帼英雄了,因为她将在这危难的时刻,挽救皇室挽救皇帝。 第三十三章 卢策海与皇上联系上之后,早就想到他的书信内容会暴露给沈琤的眼线,冬至那日出宫在京郊外等一百轻骑接应的计划早就泄露给沈琤了。 其实放火烧皇宫,趁乱出城有轻骑接应,全部是障眼法。 真正的计划是,由福阳公主用自己府内的这些假和尚真死士来接应皇帝,杀出一条血路,送到京郊的大悲寺,从大悲寺内的地道逃跑。 除了嵘王府跟沈琤是亲戚可以养护卫外,其他王府士族的府邸私兵早就被强制裁掉了。除了沈琤允许,任何人都没法动用一刀一枪。但是救皇帝,必须有死士相助,但是将死士藏在府内谈何容易,一定会被揭发。 只能迂回的用另一种方法,于是福阳公主招募了一群精壮男子,装扮成和尚养在府内。不出所料,很快引起了怀疑,沈琤的手下鲁子安都派人来询问过。 求佛问道,只需几个德高望重的禅师便可以了,为什么需要数十个精壮的年轻和尚呢?这念的是什么经? 她记得当时,她头发里都是冷汗,甚至脸颊都微微发热了,她心内有点慌,不过还是急中生智找到了理由搪塞鲁子安手下的询问。她朱唇一跳:「谁说薛怀义只能有一个?」 薛怀义太有名了,有名到快三百年过去了,一提起他,就知道是男宠。 就是说,她府里养的这些和尚,干的都是男宠的勾当。所以养数十个,怎么了?她是公主她乐意! 果然鲁子安的手下们面面相觑,尴尬的挑挑眉:「原来如此,公主好兴致。」不再为难她,离去了。 为了将皇帝救出沈琤的魔爪,名声算得了什么,再说养男宠本就是公主们的小爱好之一,平常的很。 只有定北那群大老粗才当做一回事,她这样安慰自己。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眼瞧着就要到了冬至的日子,她们都准备妥当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沈琤的妻子安宜郡主突然写信让她带着和尚到她的府邸做法式。 这真的不是沈琤让她设的圈套吗? 福阳想回信拒绝,但又怕拒绝更引起怀疑。 「小忠子,你说咱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张忠作为福阳公主身边的太监,他还有一个好朋友叫赵甫,所以他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是忠于皇室忠于皇帝的,这一次营救皇帝,他暗中联系宫中的旧识,帮了不少忙。他稍微思忖了一下:「奴才觉得还是去的好,就算是沈琤让郡主探虚实,那咱们就让他们探一探吧,他们放心了,咱们才好按照计划办事。」 福阳点头:「本宫也是这样认为的,就让他们探探虚实。」 她点了十二个「和尚」,随自己先去沈琤的府邸,若是幸运,或许能碰到沈琤,与他接触一下,也好揣测一下他是什么人。 福阳到的时候,暮婵大着肚子并没出门迎接,只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烟露相迎,等见到了福阳,才从榻上起来:「堂姐,你来了。」 福阳忙道:「你快别动,我自己随便坐就行了。」待她坐下,细细打量自己这个堂妹,她们的感情说不上亲厚,但也不算生疏,在太皇太后那里总会见到几次,小时候也在一起玩耍过。如今走上不同的道路,只能说是信念不同,并无其他。 等听完郡主要做法式的理由,福阳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可真能闹,第一次听说鱼有怨气的。」 「当然有怨气了,话本里说门槛子都能成精怪呢。」暮婵信誓旦旦的道:「你将和尚们带来了吧,那就快开始吧,要不然琤郎一会回来了,他若是撞见了,又要笑我了。」 福阳暗中笑自己草木皆兵,郡主果然是个不问世事的人:「那就开始罢。」 话说沈琤正在都督府给几个将领开明年的作战会议,中间休息叫人奉茶的时候,便有人来告诉他,说福阳公主到了府上做客,还带了几个和尚。 沈琤很寻常的哦了一声,低头喝茶,茶水有点热,但现在上冷了,喝热茶是最合适的,可以暖身驱寒。 福阳公主做客……福阳……怎么这么耳熟呢……以前一定有人跟自己提起过她……还有和尚……和尚…… 和尚……薛怀义……男宠…… 「噗——」沈琤一口热茶全吐了出来,手腕一抖,撒了满手的热茶,烫的他连茶杯也扔到了地上。 不许养猫不能养鱼,那你也不能跟你姐妹交流养男宠吧。 不能不能,暮婵不是那种人,她都未必知道男宠是什么东西。 一定是她那个浪荡的堂姐没安好心,沈琤心中发恨,我非得把你们这些当男宠的和尚都杀光不可! 「您没事吧?」身边的人赶紧掏出帕子递给沈琤,心惊的道:「属下这就去把泡茶的家伙抓来,这么热能喝么?!非得灌他满嘴开水不可。」 沈琤顾不得擦手上的水渍:「今天就到这儿,解散!」说完,连大氅也不穿了,直接跑出去,打马往府邸赶。 听说人都在书房,他三步并作两步不时小跑,冲到了书房门口。他听里面有念经声,冷着脸推门进去,见台子上摆着一盆死鱼,而和尚们焚着香念着经。 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但目光凌厉的一扫,却没抓到注视他的人。 他问屋内的丫鬟:「郡主呢?」 「郡主听说您回来了,就出去了。」 「福阳公主呢?」 「也跟着出去了。」 怎么着,知道这帮和尚是男宠,怕他责怪,躲出去了?沈琤冷着脸往正房走,在路上路过一个厢房,突然门一开,露出暮婵半截身子,她鬼鬼祟祟的朝他招手:「你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堂姐。」 沈琤随她进去:「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我先说,我发现那些和尚有古怪……」她悄声道。 沈琤不知该怎么回答,是不是发现他们其实不会念经:「哪里古怪?」 她压低声音:「我发现啊,他们的食指和中指……跟你一样都有茧子,这个地方的茧子是练习拉弓留下的吧。这是什么和尚啊,还练射箭呢。」 沈琤一怔,本来想直接把这群家伙处决的,这么看,似乎应该先好好审审:「果然这帮人不仅仅是男宠这么简单。」 「什么男宠?」 「呃,这个……」 沈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看暮婵的样子,她是真的不清楚这群和尚是什么来历。 「呃这个,你叫这群和尚到府里来是做什么的?」 「给鱼超度啊,你还没回答男宠的问题呢,什么男宠,谁是男宠,这群和尚吗?」 厉害了啊你,第一次听说有给鱼做法事的。沈琤道:「你怕我责怪你,不许你胡闹,所以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叫了一群和尚来超度你的死鱼。」 暮婵仍旧在纠结男宠两个字,见他就会岔开话头,纠正回来道:「你快说清楚什么男宠?」 「这群和尚是你堂姐养的男宠,至少她对盘查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看来并不这么简单。」 暮婵不禁暗暗咧嘴,她居然让堂姐带一群男宠进门给自己的鱼念经,真是够丢人的。她抱住沈琤,脸贴在他胸口,有点害臊的道:「真是的,太丢人了,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也有这个爱好呢。」 第三十四章 「原来你也知道男宠是什么?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不过,你别怕,他们这么可疑,今天都出不了这个门。」 若这些人不是男宠,福阳公主用自己的名声保护他们,一定大有用处。 「那我现在该做点什么?」 沈琤怕她出意外:「你别动了,我出去叫人直接将他们都拿下。」但当他走到门口,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回来对暮婵道:「……还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我倒要看看这福阳公主养这群假和尚做什么,你稳住福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放他们离开,我暗中派人调查他们,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暮婵没意见:「都听夫君你的,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见堂姐了。」 沈琤替她开门,她探头出去见四下无人,跨出了门坎。他担心跟出来叮嘱道:「你千万小心脚下,见了丫鬟就让她们扶着你。」暮婵怕他暴露,帮把他的身子推回去:「快回去,别叫人看到了。」 待确定门关好了,附近没人,暮婵去找堂姐,才出院子,就见了,正四下转悠似乎在寻找她的堂姐。 「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福阳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惨白。 方才她俩听说沈琤回来了,她的郡主堂妹说了一句:「不能让沈浪抓现行!他会笑话我的。」便逃离了书房,她赶忙跟着追了出去。 结果这府邸郡主熟门熟路,七绕八绕之间便将她给甩开了。 福阳发现跟丢了郡主,差点吓瘫在路上,当时的情形,免不来让她以为郡主借故离开,其实是引她到僻静的地方,让士兵捉拿她。 她后悔,不该离开书房,如今她和死士们被分开,几乎等同于给机会,让人各个击破。 福阳头晕目眩,甚至觉得留在书房的死士们已经被沈琤铲除掉了。 就在福阳觉得自己真的掉进了郡主的圈套,大限将至的时候。郡主突然又出现了在她眼前,她心有余悸的迎上去:「你去哪儿里了?我一直在找你,问丫鬟和小厮也没人知道。」 暮婵忙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来到游廊的僻静处,低声道:「别这么大声,琤郎会发现我的。我刚才见到他打这边走过去了,可能是去上房找我了。姐姐,今天的事情不能继续了,你回书房去将和尚们都带走吧,哪天有时间再操办罢。」 福阳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下了,原来郡主真的仅仅是害怕沈琤说她胡闹而已:「既然这样,我可把人都带走了。」 「嗯。幸好咱们刚才躲出来了,否则的话,他这人六亲不认,说不定会当着和尚的面连你也骂,若是那样,你在这群门客面前可就丢脸了。」暮婵道:「今天的事,是我没安排好,真是对不住。」 福阳公主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知道没暴露自己的真正计划就好:「没事的,既然如此,我可真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不行,我还得在这里躲一会,等他消气了再说。」暮婵催促道:「你们快走吧,越快越好,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福阳公主求之不得,忙赶回书房将和尚们全部叫走,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邸。 她一入正房就叫人端来珍珠茶压惊,虽然天气上冷了,还是出了一脖子的冷汗,幸好郡主真的只是叫她去给金鱼超度。 而郡主大概是被沈琤给骂怕了,第二天派人送来一封信,委屈的表示,不用再给金鱼做法事了,什么法事也不做了。 同一天,沈琤也派人过来拐弯抹角的的威胁了她一通,叫她不要再跟郡主走动了,言下之意她玩男宠,不是好人,别拐带坏了郡主。若是她一意孤行去贴郡主,沈琤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闻言,用指甲将黏在茶盏上的口脂弹掉,轻描淡写的勾唇笑:「我知道了,我这种人不配和你们郡主走动,放心吧,我不会再露面了。」 真是太好了,沈琤果然真的只注意到了她带男宠上门这一点。沈琤的注意点全被吸引到了她故意树立的男宠的这张靶子上。 自此之后,福阳公主越发自信,毕竟她的障眼法连沈琤都瞒住了,放开手脚准备起了营救皇帝的计划。 转眼到了冬至日。 这天,皇帝要祭祀天地和宗庙,可能是心情压抑的关系,他的骨头愈合的很慢,三个月过去了,还不能下地。这次祭祀,他一路被人抬着不说,连祭祀的时候,亦需要太监在一旁搭手。 但就算太监扶着,到底不能抵偿失去一条腿的平衡,偶尔伤到的那条腿沾地,他就疼倒抽冷气,寒冬里,脸上竟然有豆大的汗珠。 沈琤冷眼看着一切,心里冷笑,这不是疼的吧,而是因为一会要履行外逃的计划,担心的冒冷汗罢。 他已经查清楚了,从福阳公主身边的太监开始查,很快就顺出来一条脉络,宫里有哪些人牵涉其中,再调查这些人最近的举动。再对这些人暗中或收买或拷问,很快就将皇帝的真正计划搞清楚了。 不得不说,沈琤还是有点佩服卢策海的,竟然可以对皇帝赤胆忠心到连自己的家人都可以不在乎。 根据调查,卢丞相本人对孙子的计划,全然不知。若是他现在抓卢丞相去砍头,卢丞相一定大声喊冤,死不瞑目。 祭祀完毕,和每年一样,大家各回各家,各过各的节日。 沈琤也不例外,回到了家中,陪妻子过节。 一想到明年这个时候,不光是他们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沈琤心里便不禁涌起了暖意。 去年这个时候,他连她还没得到呢,而今年,他不仅得到了大的,连小的也有了。他颇有成就的想,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 他每次笑准没好事,暮婵也不追究了,而是道:「你都调查了这么久了,堂姐养的那帮和尚究竟是男宠还是刺客?还没有答案吗?」 沈琤不想让她牵涉其中:「查了,就是男宠而已。你堂姐不喜欢肤白柔弱的男子,专门喜欢善于骑射的强壮男子,所以这些男宠平时在公主府里也少不了骑马射箭。而你看的那几个,在入公主府邸前,就是游侠,或者干脆就是军伍出身。」 暮婵失望的道:「就是说我观察到的情况,其实没什么用了?不过,身强力壮的男子不好好征战沙场,为什么甘心做男宠呢?」 「人各有志,再说了,战场那么危险,哪有在京城被公主锦衣玉食的养着安全。」 暮婵不想理堂姐的事了,拿出做好的小孩鞋袜摆在手上给他看,沈琤拿手指尖挑起一个小鞋子,笑道:「这么小,能穿吗?套耳朵上差不多。」 她抢过来笑道:「那你就戴戴看吧。」说着往他耳朵上套。 沈琤连忙躲开,然后双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左边歪一下,右边歪一下,像是跳舞一般,弄的暮婵身子左摇右晃,她噘嘴笑道:「你快放开我。」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有人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宫里走水!」 果然来了!沈琤松开暮婵的手,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暮婵担心的道:「是不是有人放爆竹不小心引燃了宫殿?希望不是大事。」 第三十五章 「你别担心了,只要不是咱们府里着火就行,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说完,叫进丫鬟来给他换衣裳,准备出门。 暮婵坐在床上,不满的嘟囔:「你真的,没皇帝的名,还操皇帝的心。大晚上的宫里着火你也得去看,真够忙的了。」 「乖,你先睡吧。」沈琤抚了她的脸,又在脸颊上吻了下,赶紧出了门。 他这一走,一夜没回。 第二天暮婵才见到满脸倦容的沈琤,他一回来就扑到在床上,吐出四个字:「皇帝逃了。」 「逃了?」在暮婵的印象中,皇帝一直是个有吃有玩就行的人:「怎么没一点征兆,人就跑了呢?他怎么跑的?」 「昨天祭祀完毕回宫,也不知怎么回事,蓬莱殿就着火了,当时各处都在过节,很多人玩忽职守,皇帝竟然趁乱穿换了太监的衣裳,混出了皇宫,这还不算,他在宫门附近得到了福阳公主府上那几十个死士的协助,一路护送出了京城。他们刚走,守城的官兵就发现腰牌有假,派人追上去,结果被那群死士杀伤了不少……现在皇帝……不知去哪里了。对了,他的腿伤未好,也是骗人的,早就好了,昨晚上跑起来比谁都快。」 他越说到最后,声音越是低沉。 暮婵一听福阳公主府上的死士,便想到了那些男宠:「死士?是不是那些和尚?」 「……是。」沈琤有气无力的道。 她急道:「你不是说查过没有蹊跷吗?我当时就提醒你这些人有古怪,你真的有好好查过吗?」 「……没有。」他垂头丧气的道:「我寻思着,几个男宠能兴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原来他们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居然把皇帝偷出城去了。」 不敢相信她的琤郎居然能犯这么样的错误,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就快派人去追吧。」 「往哪儿追啊?黑灯瞎火,出了城,皇帝和那些死士就消失了。」沈琤用衣袖盖住脸,痛苦的道:「我居然把皇帝弄丢了,我真是个笨蛋。」 暮婵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琤郎,我刚才语气是不是重了点?你千万别难过啊。」见他死了一般的不吭气,越加替他心痛:「皇帝逃了就逃吧,他若是有这个心思,早晚要走的,你如何留得住。」 「我沈琤没有哪里对不住他的,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到了别的藩镇手里,能有我对他这样好吗?」 暮婵顺着他说:「就是啊,你待皇帝已经很好了。对了,除了皇帝之外,还有谁跟他一起逃了?」 「皇后,太皇太后,福阳公主,锦阳公主,总之宫里他身边的人全跟着跑了。」 「涉及这么多人,你居然没有早察觉?」暮婵一叹:「唉,你也是的,太相信皇帝了,对他放松警惕,他才能搞出这么大的阴谋来。快想想,皇帝如果出逃能去哪里,在他可能去往的路线上找,一定能将他劫回来。」 「我已经通知各关口严加把守了,就看运气了。他若是一路有人接应,我可能真的没法把他追回来。」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叹道:「我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皇帝卧薪尝胆,用伪装出来的面孔骗了我。他毕竟是你的堂兄,我总不好对他太严厉。」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看看能否亡羊补牢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的么。」 「哪能真的不在乎,我若是真的把皇帝囚禁致死,你一定觉得我心狠手辣阴森恐怖,我不想你那样看我。」 琤郎真的在乎自己,他不想让她以为他是个残忍的人,才一直纵容皇帝:「皇帝的事,就顺其自然吧,他跑了不要紧,你若是身体垮了,利害可就大了。有多少人早就不知皇帝,而只知你了。我知道你不是个残忍的人,可有的时候也不能太心慈手软。」 沈琤朝她蹭过去,头枕在她的腿上,可怜巴巴的道:「你说的是,我想这么歇一会。」 她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柔声道:「你歇吧。」 他闭目,嘴角露出了笑意。 在妻子的劝慰下,沈琤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在家歇了一觉,一醒来就去找手下商量追回皇帝的事宜。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有个皇帝的踪迹。 原因很简单,有泉南的骑兵来接他了,人马一多,自然就显眼了,很快被发现上报给沈琤。 沈琤立马派兵追过去,但皇帝哪能叫沈琤追到,这次不逃出生天,被沈琤抓回去必死无疑。 所以沈琤一追,皇帝就马不停蹄的狂奔赶路,说来也奇怪,沈琤的骑兵反倒不如泉南的骑兵快了,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甚至有的时候,半夜皇帝一行人在休息,听到马蹄声,立即起来赶路,也能将沈琤的兵马甩掉。 只能说皇帝不愧是天子,有上天保佑,沈琤的兵马就是发现不了他的真龙之身。 不过,虽然逃过了沈琤的追击,但皇帝连夜赶路,纵然身体强壮,可每日休息不好,担惊受怕,身子就垮了下来。 而皇后和太皇太后、福阳公主等女眷和老人家的身子骨情况尤其不好,但好在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誓死逃出沈琤的追击,谁也没在路上掉队,一路向泉南藩镇赶去。 就在沈琤追着皇帝跑的时候,乐兴的藩镇也发现了情况,立即派出轻骑跟沈琤的追兵捣乱,而泉南的援兵很快也到了。 于是变成了三家混战,其他节度使围观的局面。 沈琤似乎气坏了,又派了一支轻骑兵来帮忙,乐兴看沈琤加兵,自己也派援军,跟沈琤捣乱到底,不管怎么样,只要沈琤没占到便宜,他就很开心。何况这么做,还能留下个救驾的美名,或许跟泉南节度使接上头后,还能用皇帝的名义号召天下节度使围攻沈琤。 皇帝在沈琤手里的时候,大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皇帝的圣旨对沈琤大加褒奖,黑纸白字盖着玉玺呢,谁也不能反驳。现在皇帝被救出来了,只要皇帝亲口大骂沈琤,沈琤就是乱臣贼子,道义上根本站不住脚了。 想到这里,乐兴节度使给沈琤下绊子下的更来劲了。 皇帝一行人顶风冒雪跑了一个月,终于来到泉南藩镇的地界,之前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一旦得到了安全感,瞬间病倒了。 皇帝的病榻前,有皇后日夜不休息的伺候。 开始,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和卢策海时常来探望一下,准备等皇帝的情况好一点之后,再继续赶路,到泉南的都城才好举行登基大典。 可三五日之后,两人来的越来越勤了,因为皇帝的状况也越来越不好,阴霾蒙在两人心头,担心之下,一天都要往探望几趟。 卢策海经过通禀后,得到皇帝的允许,来到榻前。 皇帝这会脸色惨白,双目呆滞望天,他轻声唤道:「陛下?」连叫了几声,皇帝的眼睛才眨了眨,侧过脸看他。 「……陛下,您今天觉得如何?」 「……朕……想回京城去……就不该逃……」 第三十六章 卢策海闻言,眼前一黑,但转念一想,皇帝不着调不是一两天了,忍住忍住:「陛下为何又说这样的话呢?您已经逃离沈琤的魔爪,您自由了,这里是泉南,此处都是忠于您的臣民,在这里,臣可以帮助您再兴社稷……待国富民强后,北伐将京城夺回来。」 皇帝轻笑一声,摆摆手:「朕今日觉得好些了,你先……下……下……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皇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周围的婢女忙围上来,咳声结束后,婢女手中的帕子上有一块血迹。 皇帝含着未吐净的血沫,恍然间,突然惨然一笑:「……朕……朕就知道……沈琤对朕下毒……朕就知道……」 卢策海忙安慰道:「陛下,您不要慌,或许只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您得了病,不是沈琤给您下毒,只要继续喝药,一定能够康复的。」 「不,是沈琤给朕下毒,朕知道……」皇帝又咳嗽,这一次吐出的血迹比上次略少,但呈黑色,刚叫人揪心。 这一次卢策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赶紧将大夫叫诊治,可惜竟查不出原因来,皇帝眼底舌底颜色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但不明原因的呕血,的确又像是中了毒,真是怪了。 归根究底,泉南的大夫不如京城,一帮庸医。 皇帝呕血的症状,一日比一日重,到最后昏迷不醒,大有驾鹤西去之势。 皇后几次哭的昏死过去,高龄言和卢策海却哭都哭不出来,两人远远的看了眼昏迷的皇帝,默契的一起出了房门,然后站在廊下发呆。 泉南气候温暖,新年一过,偶尔有温暖宜人的风吹过,但就在这舒适惬意的午后,卢策海和高龄言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中计了,完全中了沈琤的计。 皇帝会死在他们手上,世人可都看到了,皇帝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是活蹦乱跳的,能骑马能躲追兵,但是一到了泉南就缠绵病榻,而现在更是到了弥留之际。 皇帝的死,这个黑锅只能泉南来背。 「沈琤……或许早就知道皇帝会逃,然后他给他下毒,就等着皇帝死在咱们这里……」卢策海一阖眼,喉头一甜,几乎呕血:「现在他除掉了皇帝,但恶名却要我们来背了。甚至,他派兵追击皇帝,不停追赶着皇帝赶路,都是想趁皇帝毒发前,让他到到泉南。」 谋杀皇帝,会上史书被万世唾骂。 沈琤不想背这个恶名,恰巧有人来抢皇帝,那就给他们背好了。 高龄言还记得被沈琤打了一顿的仇,此时发觉又中了他的诡计,恨得一圈打在廊柱上,拳头上出了血,却不觉得疼,至少没有背上的恶疮疼,他的恶疮一日比一日严重了,或许哪天会要他的命也不一定。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先他一步而亡。 明明是想做忠臣的,但怎奈却要背负弑君的罪名。 「哈……哈哈……哈哈哈——」高龄言突然单手捂住眼睛,仰天大笑,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一般的勃着:「我就说,怎么从京城逃出的那么顺利!什么福阳公主的男宠做掩护,让沈琤掉以轻心了,都是咱们自作聪明!其实沈琤什么都知道,他将咱们都戏弄于鼓掌之间!」 卢策海在高龄言发狂般的笑声中,只觉得双眼酸涩,想要大哭一场。 这时有宫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死了——」大概不是宫里出来的,还不懂皇帝去世该用驾崩才对,或许是紧张,这个丫鬟将皇帝的去世称之为「死」。 但一个「死」字却更直观,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不可能活一万岁,是死亡面前的凡夫俗子。。 卢策海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含着眼泪,身子直挺挺的向前栽去。 他或许不该怂恿皇帝出逃,以至于沈琤起了杀心。 本来沈琤就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怎么可能允许皇帝逃离他的控制,若是逃出他的掌控,唯有杀之。 从某种程度来讲,皇帝的确是他害死的。 皇帝驾崩了——虽然泉南藩镇想秘不发丧,但终究只能掩盖一时,半个月后,满天下都知道皇帝死了,死在了当地节度使高龄言手里。 一个烙印狠狠打在他身上——弑君凶手! 高龄言承受不住谩骂,恶疮复发,很快病倒,没几天竟然死了。 他算是解脱了,留下卢策海一个人承受四方的攻讦。 卢策海毕竟是大学士出身,笔头还算厉害,写檄文大骂沈琤,并替自己开罪:皇帝早就被沈琤下了毒,所以才一到泉南就驾崩了。 沈琤也发檄文回应:少胡说八道,口说无凭,你们有证据吗?皇帝在京城的时候,一直安然无恙,被你们接走后,立即就驾崩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乐兴节度使也加进来搅混水:我觉得这事是沈琤干的,他给皇帝下毒,并栽赃泉南。 暮婵养胎的时候,听到丈夫挨骂,替他抱不平。她的琤郎明明是被皇帝和福阳公主等人骗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偷走了一直保护的皇帝。结果这群人自己弄死了皇帝,却赖在他头上。 琤郎如此宽容善良,你们还要误会他,太可恨了,一定要替琤郎骂他们!暮婵叫人墨墨,准备构思檄文替琤郎辩解。 沈琤赶紧拦下她:「你可好好养胎吧,我受点委屈不要紧,天下人都误解我也不要紧,只要你相信我就行。」 暮婵咬着笔尖:「可我忍不了别人误解你。」 沈琤表示没关系,他有帮手:崔自明,你出来,替我骂他们。 崔自明身为当世闻名的大文豪,每每发文章,皆能洛阳纸贵,这一次奉沈琤的命令狠骂弑君凶手,更是卖力,文章做的非常漂亮,用词文雅华丽,但却毫不拖沓,字字玑珠,没几篇就把乐兴和卢策海骂成了猪狗之辈,而且因为他有名望,天下学子纷纷誊写这些檄文,一时间,流传最广的都是替沈琤辟谣的文章。 卢策海纵然满腹经纶,可也不是崔自明这种文章大家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而乐兴节度使一见风头不好,也跟着骂泉南藩镇,将自己从弑君的阵营中摘了出去。 而沈琤看时机合适了,立即庞新杰挂帅去打泉南藩镇,本来泉南离京城太远,一路上要路过各种态度不明的节度使的地盘,保不齐被人后面突袭,损失一波人马,或者被泉南叫来援军围攻在某个地方全歼。所以,就算看高龄言不顺眼,暂时也没动他的打算。 但这一次,泉南藩镇背着弑君的罪名,无人敢帮忙,定北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轻易攻下都城,将这个藩镇收入囊中,更重要的是有了泉南,就有了攻取南部的跳板和营地。 这是定北骑兵,第一次涉足南方的山河。 本来如此有意义的事情,沈琤应该亲征。他之所以没有亲自挂帅,是因为他在京城有一件更有意义的第一次。 他当爹了,第一次。 嵘王作为皇帝的亲皇叔,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冬至祭典上对皇帝的那嫌弃的一眼竟然成了最后一眼,可谓是一眼永别。 当他知道皇帝外逃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原来昨夜皇宫走水,皇帝趁乱逃出了京城,还带上了皇后和太皇太后还有几个公主。 第三十七章 嵘王懵了,这来的太突然了,这叫被撇下的人怎么面对未来,最关键的是怎么跟沈琤解释。 发现皇帝抛弃大家逃跑了,众人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第二个反应是这次麻烦大了,沈琤说不定对留下的人要痛下杀手了。 于是被皇帝抛弃的皇亲国戚们都齐聚在嵘王府,先是大骂皇帝不管这帮人的死活,之后哭着求嵘王保护大家,跟沈琤解释清楚,毕竟大家也都被皇帝坑了,要是就这么给皇帝殉葬也太冤枉了。 嵘王毅然担负起保护众位亲戚的重任,放出话去:放心,只要有本王在,沈琤动不了你们! 有他这句话,大家吃了定心丸,满意的走了。 等人一走,嵘王立即给女儿写信:快救救我们,大家不想给皇帝陪葬! 暮婵回信安慰他:放心吧,琤郎跟你们一样都被皇帝蒙蔽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皇帝会外逃,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嵘王很感动:女儿啊,有你这句话,大家又能睡安稳觉了。 他还在信的末尾表示,父王觉得现存的猫,血统有些混乱,等开春后,父王会挑选目前血统最纯正的猫,精挑细选几只培育后代,等你身体没妨碍了,你可以回府来跟它们玩。 结果才写完,就被自己的王妃发现了,一把抢过去,将后面的写猫的几页纸扯了个细碎:「你这个没正事的,又挑动她逗猫遛狗的心思。小心叫女婿知道了,打上门来。」 嵘王很憋屈,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怕沈琤呢,只得按照王妃的意思,只在信中回复了正经事,旁的一点没敢提。 嵘王一直关注着皇帝的下落,毕竟名义上他还是天下之主,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定的号召力,只要有人打着他的名义招兵买马,很容易就能拉来一匹人马。 自打皇帝行踪不明,嵘王就没好好睡过觉,皇帝就这么跑了,会不会落到其他藩镇手里,然后发檄文讨伐沈琤,如果那样的话,沈琤就是众矢之的,自己的女儿也得跟在遭殃,至少在史书上少不了挨骂。 他之前拥立恒王,与沈琤作对,那是因为暮婵还没嫁过去,现在两人孩子都有了,这辈子扯不开关系,若是沈琤出了意外,女儿也不好过。于是嵘王惊奇的发现,他失眠了,居然还没是因为沈琤。 他渐渐的有了私心,巴不得皇帝再被沈琤给抓回来,后来听说皇帝有消息了,高兴的不得了,盼着沈琤的兵马追上去擒获皇帝,可惜每每都阴差阳错叫皇帝给跑了。等听说皇帝被泉南的人马安全的接到了藩镇境内,竟然气的一中午没吃饭。 正在他等着天下口诛笔伐沈琤和暮婵的时候,没想到峰回路转,皇帝死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回京城,沈琤表现的很悲痛,下令全城缟素,为皇帝戴孝。嵘王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一直误会女婿了,他并没有这么坏,沈琤的内心多少还是忠于皇帝的。 直到世子拿了一封摘抄的卢策海的檄文给他看,他才觉得事情有蹊跷。 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根本就是被沈琤杀掉的! 他一定之前就知道皇帝要外逃的消息,然后将计就计,给皇帝下毒,直到皇帝到了泉南毒发身亡,再把黑锅甩给泉南,并以此作为攻打泉南的借口。 也就是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皇帝,又撇清了自己的关系。 虽说无毒不丈夫,可这也太毒了。 暮婵知道了,会怎么看他? 世子虽然和皇帝是马球场上的朋友,但对这个朋友也得掂量轻重,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的确难过的哭了一场,但心里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个日子来的这么快。况且一个末代皇帝和妹夫之间选择一个,任谁都会选择沈琤。 父子俩一商量,卢策海的檄文他俩看看就算了,千万不能让暮婵知道。赶紧动用嵘王府自己的力量,将世面上有关卢策海的檄文都抄没了,严禁在京城流通。 搞的沈琤还没动手,京中的非法誊抄物被缴械清扫一空。 沈琤都忍不住跟暮婵夸,你父王越来越上道了。 期间暮婵回过一趟嵘王府,因为她嫂子给她哥生了个小公子,她回来贺喜,顺便向嫂子取经,生孩子疼不疼啊,要疼多久。 世子妃吓唬她,只说不疼,而且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有人怕疼有的人不怕,她自己属于耐疼那种人,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样的体质。 暮婵若有所思,心想她大概也属于那种耐疼的人吧。 小侄子特别可爱,白白嫩嫩的像个汤圆,她想,这一次把是人比喻成吃的总是没错的。 从嵘王府回来,她月份大,不能再出门了,整日在家养胎,等着临盆的日子。大夫诊断就在这半个月内,产房大夫奶妈都准备好了,就等她的肚子发动了。可惜,也不知这孩子怎么回事,很沉得住气,半个月后还没动静。 生孩子这件事不比旁的,只能耐心等待。沈琤半夜不敢睡实,留心观察她的动静。 这晚,暮婵睡不着,撅着嘴坐起来推他:「琤郎,琤郎!」 沈琤随叫随到,马上打醒精神坐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不是,我在想嫂子的话,你掐我一下,看看我不是耐疼的身子。」 沈琤哭笑不得:「你耐不耐疼自己不知道吗?还用得着别人掐?」 暮婵哼了一声,动手去掐他,见他没什么反应,生气的道:「既然你这么耐疼,应该叫你生。」然后不满的道:「真是的,明明男人体力更强,为什么生孩子这么耗神的事,不由男人来干呢?」 「因为男人还要外出骑马打仗。」他笑着刮了她的鼻子:「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吧。」 两人重新躺下,他从后面搂着她,手放在她肚子上抚摸着:「是不是你前段日子替我太操心了?孩子累到了,想再歇一会再出生?」 前一段日子,正是卢策海和沈琤大打口水仗的时候,暮婵当时很生气,要替丈夫骂阵,虽然后来崔自明顶上去了,但她当时的确是他抱不公的。 后来当然是公道在人心,她的琤郎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怕人污蔑,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泉南害死了皇帝,琤郎也派兵去了泉南,打算灭掉这个藩镇替皇帝报仇。 「卢策海倒未必会害死皇帝,应该是高龄言做的,他这人最讨厌了,你当时不应该只打他一顿,应该直接打死他!」说起皇帝驾崩,她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非得逃离京城去泉南送死,别人又能说什么呢,还连累了琤郎挨骂。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沈琤装模作样的叹道:「不过,好在其他人还算有良心,我派兵去打泉南,没人敢派援兵,应该可以拿下泉南了。」 暮婵笑道:「嗯,一定有捷报传来。先别说他们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我问过你好几次了,你都说在想,现在孩子都要生了,你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叫沈晃如何?」 「明亮、照耀……嗯……咋一看寓意还行,但……一晃而过,一闪而过,深层的意思不大好。你为什么想取这么个名字啊?」 「没什么特别的,就‘日光光’的意思。」 第三十八章 「你真是没个正经!」她忍住不想笑,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这么无聊的话发笑,于是压抑着,但这一压抑,肚子突然不受控制的疼了起来,她轻轻咬唇,以为自己不笑了就能好了,但没想到,疼痛反而越来越激烈,终于她意识到这可能是要生了:「琤郎……我可能要生了……快扶我起来。」 沈琤赶紧将她扶起来,叫丫鬟和稳婆进来了,扶着她去产房。产房被药草熏了几遍了,干干净净的等着备用,也派人时刻烧火盆,保持暖和,这会人过去,立即就能生。 暮婵只觉得下身疼的厉害,还不忘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结果发现跟下身的痛比起来,胳膊上这点痛算不了什么。只能说她不是不耐疼,而是生产实在是个苦差事。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没一会就哭上了,沈琤不许进产房,被请到外面等着,但听她哭个不停,根本在外面等不了,硬是闯了进去,就见她一边哭一边还在往嘴里塞糕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笑。 暮婵反手抹了下眼泪,一边嚼吃的一边解释:「饿了,没力气生了,所以吃点。」 沈琤哪敢不满意,赶紧道:「你还想吃什么,要喝的吗?」 「不用了,你出去,你在这儿,我不舒服……」总觉得不能敞开了胃口吃。 沈琤只得暂时避出去,但只是叫人拿了个屏风隔开他和暮婵,俩人不直接见面,但她压抑的痛哭声,听的一清二楚。沈琤恨不得逃出去躲到听不见的地方去,但走开更不可能,只揪心的听着。 过了一会,就听她哭道:「……太疼了……我再也不生了……沈琤……你听见了吗?」 旁边的稳婆的劝道:「啊呀,郡主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呜呜……我偏要说……你以后不许碰我……」暮婵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知道你在这儿呢,你听见没有?」 沈琤不得不发声了:「……听见了,都依你都依你。」他越发担心,趁空叫了个没插上手的稳婆过来问话:「郡主要不要紧?没有意外状况吧?」 「您放心罢,第一胎都是这样的,现在看一切正常,您就等着听喜讯罢。」 沈琤在屏风后来回踱步,也不知道踱了多久,就听一声嘹亮的啼哭响起,他虚脱一般的长舒一口气,赶紧出了屏风去看,见稳婆捧着个才断脐带的胎儿:「真是个胖小子,得有八斤。」 暮婵眼角挂着泪光,委屈的道:「……我又不是故意吃那么多的。」 这是生傻了,夸这孩子是个胖小子呢,她又联想到偷吃上去了,沈琤看她因为生孩子受了这么苦,心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不让你生了,我以后不碰你了。」 「……琤郎……你……」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他的脸。 沈琤特别乖顺的靠过去:「我什么?」给她摸。 「琤郎,你又胡说八道了,你根本忍不住。」她捏了他的鼻子,哼唧唧的道。 「……」他沈琤早就被看穿了:「……嗯……我不弄在你里面总行了。」 这会稳婆洗净了孩子,放在襁褓里递给暮婵,她欢喜的伸出手接过来抱在怀里,温柔的碰了碰孩子的小脸,眼泪几乎掉下来。 沈琤之前还忍得住,但现在一家三口在一起,他忽然鼻子一酸,回忆自己前世今生的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儿子真好看。」 暮婵闻言,掀起襁褓的一角,往里看了眼:「原来我没听错,真是儿子。」然后低头用鼻尖在这小东西脸上蹭了蹭,笑着埋怨道:「都怪你,长这么大,让娘这么辛苦。」 沈琤轻轻的拍了他的襁褓:「就是,让你娘这么辛苦。真给你起名叫沈晃得了。」 「难道不是吗?」暮婵发现儿子的名字原来还可以挽救一下:「你还有别的名字?」 「当然不是真的了。」沈琤道:「我早想好了,叫沈嵩,山大而高谓嵩,我的儿子当然要像高山一样巍峨,睥睨天下了。」见妻子小嘴笑的抿了起来,应该是满意了,他便逗她:「您若是愿意,小名叫他小晃也行。」 暮婵一瘪嘴:「讨厌,别逗我笑了。不过,我觉得嵩字倒也恰当,我现在真觉得像生了一块大石头山,这会整个人可轻松了。而且似乎也不觉得疼了,刚才明明那么痛苦,现在想想,刚才的感觉像是假疼。」说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琤郎……我现在觉得,我好像还能再生几个……」 沈琤被她的反复无常逗笑了,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些以后再说,你休息吧,我不缠着你说话了。」心疼的拂着她额头被汗水黏在一起的碎发:「辛苦你了……」 她咬着指尖,可怜巴巴的道:「我想吃点东西再睡……」揉了揉眼睛:「……虽然有点困……但更饿……」 沈琤忙让人端来滋补汤给她,用萝卜白芷冰糖山药熬炖排骨,她最近常喝这个,如今刚生育完不敢乱吃,吃顺口的东西最保险。结果她强撑着的眼皮喝了几口汤,里面的排骨才啃了一小口,人就睡着了,嘴里含的那小块肉,还是沈琤亲手给她取出来的。 沈琤有儿子了! 他「钦定」这是天下第一喜事,宣布所有定北军控制的城池全部要庆祝,大肆封赏,狠狠散了一笔财。 而京城内也是普天同庆,皇帝虽然死了,但沈琤生了儿子,这意味着老沈家后继续有人了,而这个继承人有一半皇室的血统,他长大后,总不至于全然不顾血缘关系,把旧朝勋贵全部杀光罢。 大家一直盼着郡主能生个儿子,现在儿子来了,在勋贵眼中,这可是挽救他们未来的福星。之前郡主和沈琤一度闹起矛盾,险些成不了婚,成婚后有身孕,又不知道生的男女,众人一直惴惴不安,若是郡主生了个女儿便不再得宠,沈琤又去和别女人生儿子去了,这一干人等可就少了血缘上的保护。 现在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这个孩子将帮助众人从旧王朝迈向新王朝。 沈琤这边还沉浸在儿子降生的喜讯中,另一边泉南的捷报又传来,双喜临门。 只是在打进泉南的都城前,卢策海就带着锦阳公主出逃了,当时泉南守将中也有想拿了卢策海邀功投降的,但反被卢策海识破,给了他出逃的机会。 在泉南被攻破前,发生了内讧,有想保护太皇太后、皇后和福阳公主等人杀出重围的,也有想抓住这些人投降定北军的,双方互不相让,先互相砍了一顿,乱军中,皇后和福阳公主身死,太皇太后受了惊吓,待到城破的时候,她已经吓的瘫软了。 庞新杰怕这位老人家出闪失,立即派人送回京城。嵘王听说了,就想亲自上路去迎自己的母后,还是王妃劝他路上凶嫌,别接不到老人家,你再叫人绑了,才作罢。等太皇太后一到京城,就迎进了自己府内。 暮婵这边坐着月子,虽然听太皇太后回来了,但抽不开身回去探望。 第三十九章 按照过来人的说法,月子坐不好,问题可大了,从腰酸腿疼再到无法生育都和这个有关系。暮婵不敢怠慢,老实缩在屋内坐月子。她因为没有奶水,换着法的吃催奶的食物,从花生莲藕黄豆炖猪蹄、通草猪蹄汤到酒酿猪蹄都吃了,还有各种鸡蛋糖水,明明之前十分愿意吃甜的,结果变成了一看到阿胶红枣鸡蛋糖水,就想吐酸水,彻底治好了爱吃甜食的毛病。 嵘王妃过来探望,推荐了几个靠谱的奶娘,并未安慰她:「我生你哥的时候没奶水,到你的时候就有了,想自己喂,总有机会的。」 暮婵虽然没奶水,可也不耽误什么,毕竟有奶娘帮着喂,再加上丫鬟嬷嬷们整日伺候着,暮婵生了孩子,反倒清闲了,只在得空的时候去瞧瞧孩子,抱上一抱。她发现自己生的这个小不点,简直太可爱了,比养过的什么东西都有趣,经常莫名其妙哭哭笑笑,现在还不到百天,不会出声的笑,每次都是咧嘴无声的笑,好像真有什么开心的事似的,配合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珠,要多可爱都有可爱。 沈琤第一次当爹,跟暮婵一样不得要领,见孩子讨人喜欢就抱起来猛贴小脸,然后把孩子惹哭再还给妻子或者奶娘,只负责享受天伦之乐,不负责哄孩子。 而晚上怕睡觉压到孩子,不让孩子和大人睡,由奶娘在旁边的屋子照顾着。 晚上的时候,她和沈琤还和以前一样,还是二个人的小世界。。 她坐完月子的时候,给孩子举办了满月酒,但这次筵席只请了亲人和亲近的将领参加,简单的聚了聚。夫妻俩真正要大操大办的是百岁酒,到时候暮婵的身体真正恢复了,好好庆祝一番。 如今生完孩子快三个月了,她恢复的很好,试着和沈琤同了房,不仅没大碍,还因为压抑了许久,一朝释放,畅快无比。 第二天晚上,两人看完孩子回来洗了澡。暮婵从浴桶中出来,沈琤亲力亲为的给她擦头发,她发丝黝黑浓密,费了好几块手巾才给她擦的差不多干爽了。 擦头发的过程中,他发现她也没闲着,双手叠起来在灯影下做各种各样的影子。一会是鸽子,一会是兔子,不停的变换,她还和生孩子前一样,是个爱玩的小娘子。沈琤心又开始痒了,决定好好逗逗她。 她将半湿不干的头发撩到枕头上面,平躺在床上,双腿抬起来,在空中像踩水车一般的踏着。 沈琤纳闷:「这是干什么?」 「瘦肚子和腿,人家都说这样做有效果。」 「可你现在不都瘦下来了么,就别费这劲儿了。」 她咯咯笑道:「琤郎,你真会说话。」等做完了,她又撩了下头发,侧身朝他勾手:「琤郎,你来呀。」 沈琤心想一定是昨晚上她尽兴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主动,但既然打定主意戏弄她,就不能轻易上钩,他稳坐如山:「干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暮婵撒娇道:「你说呢。」 他不让自己乐出来:「我昨晚上求你的时候,你说这一旬只能有一次,我跟你保证了。你干什么,想让我违背诺言?」 暮婵记起自己昨晚上的话了,那是因为她当时确实不想,被他烦的没办法才答应的。谁知道被他一折腾,勾起了火,今晚上挺想继续的。 「哼!」暮婵眯眼瞪他,你就跟我装吧你,看谁先缴械投降。她挑挑眉:「那就算了,睡吧。」 沈琤心里一抖,有点后悔,但一想到她八成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估计还有后招,静观其变:「嗯,睡吧,今天可累我了,有了泉南藩镇,还得派过去不少官来管,名单看的眼睛都花了,睡吧睡吧。」 暮婵的脸侧向里面,不让沈琤看她,没一会她就待不住了,想翻过身看看他的情况,不成想却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她在黑暗中哭笑不得,总觉得他其实没睡,很想推他一把叫他别装了。但转念一想,若是出声叫他,自己反倒输了,于是干脆心一横,真的闭眼睡了。 沈琤以为自己装睡装的那么假,一定引起她的注意,她会说忍不住笑着来推他。结果倒好,她竟然忍住了。 沈琤不能忍了,没脸没皮的抱住她,亲她的小耳朵:「娘子,我知道你没睡,你刚才想要我干什么来着?」 她笑着挣扎:「没什么,快睡觉吧。」 「真没什么?」他不管那么多,继续亲她的小嘴巴,然后听她含糊不清的骂他小色胚,于是亲的更凶了。 沈琤不服气的想,你明明也想的,凭什么说我小色胚。 暮婵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你说你是不是?是就有,不是就没有。」 沈琤硬气的道:「不是!」 她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一口气,娇滴滴的问:「真的?」 然后他就听自己特没骨气的说了声:「我是,还不行么。」之后,翻身上去压住她,心想,今晚非得好好治治你。 第二天,他睡眼惺忪,手下都劝他保重身体,不要太为泉南的安置操心。 沈琤却想,你们懂什么,小妖精不收拾能行么。 沈琤最近幸福的有点不真实,就怕一睁眼睛,自己又重生,得到的一切全部失去还得重新来过。 有一次,他先暮婵醒来,看着怀里眼角带泪的妻子,他有一瞬间的迷茫,自己是不是又回到过去了?否则她怎么哭了?等暮婵醒过来,娇气的嗔怪他:「昨晚上都说够了,你还不停,讨厌。」 他才想起她为什么眼角有泪痕了,长舒一口气,心想,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真是虚惊一场。 但比起妻子来,他最近更没真实感的是自己的儿子,这个小家伙是第一次闯进他的生命中,上一世,他奋斗了五年都没迎来的小生命,这一次轻轻松松的就驾临了。 沈琤抱着他,左看看右瞧瞧:「老实交代,你以前那么久到哪里闲逛去了?」 嵩儿咬着手指,大眼睛眨了眨,显然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未出生竟然也有罪过。 「不交代是吧,打屁股。」沈琤抬手作势要打,结果嵩儿竟然吃着手指笑了起来。 「呦呵,要打你,你还笑,跟你爹挺像的。」沈琤忽然想起了他自己来,自打他唯一的兄弟坠马后,他就知道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每每犯错都被轻轻揭过,没一次受到过惩罚,所以父亲对他是真的溺爱,他也是真的胆大,没什么不敢干的。 沈琤忽然想起的自己的父亲来,对儿子叹道:「如果你祖父还活着就好了。」但转念一想,若是他爹活着,肯定会将孙子抱去自己身边养着,与他骨肉分离:「嗯……生老病死,顺其自然吧,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知道自己有了孙子,九泉下也会很开心的。」 这时候嵩儿又笑了来了,嘴巴咧着,能看到没长牙的粉嫩牙床,沈琤忍不住蹭他光滑的小脸蛋:「笑什么,像个没牙的瘪嘴老太太。快交代,上一世,你去哪里闲逛了?叫你爹等了五年,也不来家。」 嵩儿大概被质问了两次,脸挂不住了,忽然间吸了吸鼻水,眼眶里浮出眼泪,似乎要哭了。吓的沈琤赶紧哄道:「别哭别哭,说你两句怎么就哭了?」 第四十章 但是嵩儿很不给面子的瘪了瘪嘴,放开嗓子,大声哭了起来。这一哭,沈琤赶紧将孩子拿开,远离自己的耳朵:「说你两句,你还真哭啊,脸皮这么薄,以后怎么办?」 这时暮婵带着奶娘们走进来,见状忙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着,顺便用责怪的眼光瞅丈夫:「怎么你一来看孩子,他就哭?」并教他抱孩子的动作:「他头还没长稳,你得托着点。」 这都告诉过几百遍了,沈琤不耐烦的道:「我都知道,我看是你们进来的脚步声,吓到他了,就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好着呢。」 暮婵若有所思,忽而笑道:「那正好今天你照顾他吧,我和嫂子约好了玩击鞠。我走了,若是有事……奶娘们只管找你了。」 沈琤没理由拦着妻子出去透气,但一听到若是孩子有事就找自己,反而心虚了:「在府里玩击掬不行,非得出门?」 「府里没有场方嘛,就有跑马场。再说她都叫我好几次了,我正好也想回去嵘王府去看一眼,要不然,我今天不去了,哪天你陪我一起回去,我再跟嫂子玩?」 回嵘王府?还是算了吧:「……那你早去早回,对了,你不将嵩儿抱去给老王爷看看吗?」 「不抱了,他太小了,不方便抱来抱去,等百岁酒再看吧。再说我今天主要是跟嫂子玩击掬,就不带孩子了。」暮婵笑道:「你不是被我刚才的话吓到了吧?我就是随口说说,府里这么多人照顾他呢,哪能用你亲自亲为。」 沈琤一撇嘴:「听不懂你说什么。」 暮婵挑挑眉:「听不懂就听不懂了,反正我这就要走了。」说完,将儿子给沈琤,真的转身出去了,应该是去换衣裳准备乘车出门了。 沈琤叹气,对嵩儿道:「你看你娘,撇下咱们父子了,心真狠。」结果才说完,忽然觉得氛围怪怪的,奶娘们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瞅向一个角落,他顺势一瞧,见暮婵正站在门口看他,表情分明在说:就知道你会说我坏话,幸亏我没走远。 沈琤尴尬的抱着儿子转了身,低声嘀咕:「你娘生了你之后,越来越聪明了。」熬了一会,偷偷转身,见门口没有暮婵的踪影了,才将儿子还给奶娘:「你们好好照顾小公子。」 他有要事在身,还得去处理公文。沈琤去了书房,居然发现最上面的一摞文书都是劝他称帝的,他默默的翻看着,记住了这群马屁精的名字。剩下的就是哪里发水灾了,哪里闹蝗虫了,哪里吃人了,幸好这些地方都不在他控制的地盘上。剩下的便是来自各藩镇的书信,有打算结盟的,有讨价还价的,还有没事闲聊天攀亲戚的。 最重要的其中有催促他再立皇帝的,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帝驾崩了,那么就请沈琤再立一个好了,反正皇帝的近亲都在京城,旁人手里也没有,若是有的话,早十个八个皇帝都立起来了。 如果实在不想立皇帝的话也行,沈琤你就自己当吧。 他冷笑:「然后你们好找理由结盟来一起打我?」 实力还不够强大的时候,谁称帝谁就是当靶子招惹天下兵马都往自己这里来。沈琤的打算是按兵不动,至少打下了乐兴和周围几个强镇,彻底统一北方之后再考虑称不称帝的问题。 其实他知道,这帮家伙也没安好心,只要他沈琤称帝,这帮人或纠集兵马来打他,或跟在他身后,拿他当挡箭牌,马不停蹄的跟在他后面也称帝,过过皇帝的瘾,总之每个人都想捡便宜。 美得你们!他倒要看看谁熬不下去,先开称帝的口子。 他将这些看过的文件,草草写了几个字后,丢到一旁,准备拿给军师们,让他们再细致的回复。 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处置起文书来出奇的快,他一看,才过了半个时辰,于是去跑马场发了几箭,然后重新回到书房,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他无聊间,将腿搁到书桌上,双手背在脑后,四下乱看,突然间看到书架上摆的《孙子兵法》,不觉得将眉毛拧起,哼了一声,扭开脸,心说,别以为我会联想到嵩儿身上去。 他捉摸着到底要不要去军营溜达一圈,要不然去嵘王府看暮婵打击掬也行,可这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 他纳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么,没事就往他爹脑子里钻?叫他爹没事就惦记着去看他? 沈琤从书架上取了《孙子兵法》来到嵩儿身边。奶娘说他刚睡醒,这会正要找人玩呢,他来的正是时候。 沈琤便抱起儿子,拿引枕给他靠着,让他坐着:「我给你念书,你听不听?」见儿子高兴的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呼哈呼哈」的声音,他就道:「我就当你爱听了。」 随便翻到一页,挑了一段给他念。待他念完了,对嵩儿一本正经的道:「学会了吗?」 嵩儿睁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显然不懂他爹在说什么。沈琤便长叹一声,将书本一扔,躺在儿子身边,戳了他的脸蛋:「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你现在这样是挺好玩的,可长得也太慢了,你还不会走呢,真是的。」 嵩儿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嘴边都是口水,润的小嘴巴亮晶晶的像个饱满的小樱桃。沈琤纳闷,这是看什么呢,顺着儿子的视线一瞧,原来是在看对面的穿衣镜,穿衣镜映出嵩儿的人影,他正好奇的盯着看。 沈琤便拿了块毯子放在穿衣镜前,把儿子抱在腿前,指了指镜中:「镜子里的人是谁啊?这么可爱?」沉默了一下,补充道:「不是大的那个。」 嵩儿很好奇镜中的人影,脑袋越来越往镜子前凑,然后就一头磕在了镜子上,整个人呆住,之后满脸委屈的看向父亲。 「哈哈——」沈琤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嵩儿委屈着,大概是见到父亲竟然发笑,有点委屈变成了彻底的委屈,咧嘴哭了起来。沈琤堵住耳朵:「你这嗓子真了不得,以后在阵前能喝死对方主将!」 嵩儿没想那么远,这会能喝烦父亲就行了,哇哇的大哭了个不停,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着。 沈琤绷脸道:「我不忙公务来陪你,你还哭?」 嵩儿继续嚎着嗓子。 「行行行,爹这就你找元凶。」沈琤抱起儿子,让他往穿衣镜后面探看了一下。 嵩儿发现穿衣镜后面什么都没有,重新回到镜子前,他终于知道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有坏人来撞他,破涕为笑。 沈琤心想,带孩子可真累,一会就将他还给奶娘们去。 嵩儿这时候打了个嗝,镜子里的他也打了个嗝,吓得他本人一个激灵,身子向后栽倒他爹怀里。 沈琤一边笑一边想,还是挺好玩的。 等孩子玩腻了,他重新将孩子抱起,搁到床上:「好了,我打算把你送回去了,咱们父子之间的天伦之乐就到这里了。」 嵩儿张着小嘴,吐出一个奶泡,沈琤手欠,立即给戳破了。 「再吐一个?」 嵩儿张了张嘴吧,但大概是不想满足父亲无聊的好奇心,嘴巴闭紧。不过很快他因为口水多,嘴巴又张开了,沈琤忙拿帕子给他擦干净。 第四十一章 这时候,沈琤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时辰不早了,妻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他陪孩子玩了这么久,现在送回去,不让妻子看到,他不是亏了,他要留下儿子,让暮婵好好看看,他是一个多么慈爱的父亲。 想到这里,沈琤打消送儿子回去的念头,侧身躺在儿子身边等着娘子回来。 他让儿子抓着他的一节指头,然后上下小幅度的摇晃着:「你知不知道,你出生前,你爹我想过很多,甚至觉得你出生了,我有后了,会不会就瞻前顾后不敢拼搏了。但现在……嗯……你爹我反倒觉得浑身是干劲,恨不得立即就征服天下,然后全留给你。你祖父就给了你爹我定北藩镇,我若是也留给你这么点东西,多拿不出手。」 嵩儿松开父亲的手指,自己握着小拳头上下晃动,仿佛在给父亲鼓劲。 沈琤笑道:「你也想跟父亲上阵?行啊,但得骑马,你总不能穿开裆裤罢。」 嵩儿流着口水也张着嘴,跟着笑。 他给儿子擦净口水,往门外瞅了瞅:「你娘怎么还不回来?」百无聊赖的仰面躺在床上,将儿子放在自己胸口:「算了,咱们先睡一觉罢。」 他本是说说的,但儿子趴在他胸口,沉甸甸的暖呼呼的,他一时懒得动,等想动的时候,发现小家伙睡着了,他便也没法动了。干脆刚才拿过方才丢在一旁的《孙子兵法》继续翻看,他没看上两行,就发困了,将书盖子脸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暮婵从嵘王府回来,先去看孩子,被告知儿子由沈琤带走了。 一进屋,就见儿子趴在丈夫胸口,而丈夫则一手托着儿子的小屁股,两人都睡着的很沉。 她抿嘴笑,虽然不忍心打扰他们,但确实更想加入他们,于是她轻轻的走过去,挨着丈夫躺下,语气轻柔的道:「嵩儿真乖。」 沈琤这人,稍微有人靠近都能引发他的警觉,自从暮婵进门,他就醒了。 所以这会,他心里美滋滋的想,嘁,你也不看谁在哄孩子,孩子当然乖了。 这时就听她在他耳畔,笑道:「你也乖。」 ……这是穿帮了?她知道自己醒着?沈琤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确认一下,但很快感觉到暮婵的手搂在他脖子上,头也挨着他的肩膀,似乎一起加入了「酣睡」当中。 ……算了,这样很好。 沈琤笑,闭着眼睛想。 皇帝死了,局势变得很微妙,有个棘手的问题被摆到了大家面前:那就是本朝到底亡没亡。 这很难回答,若说亡了,国号还在用,一干皇亲国戚还都好好的活着,似乎只有皇帝一个倒霉鬼送了性命。 但说没说没亡,现在京城被定北军占领着,皇帝也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皇帝,还算国吗? 总得立个皇帝吧,不行的话,沈琤你自己当也行啊。 沈琤严词拒绝,皇帝是被泉南节度使杀掉的,现在我专心沉浸在失去皇帝的悲痛中,实在没别的心思再立皇帝。 老寿星邺王坐不住了,找嵘王商量,就算沈琤以后篡位,现在也该立个傀儡,这样,咱们的王朝在史书上还能多存几年,况且只有立了皇帝,外面那群狼子野心的节度使才会收敛一些,暂缓称帝的脚步。里子没了,面子总得要。否则咱们这帮皇亲国戚都活的好好的,国家就没了,实在丢人。 邺王还表示,他看皇帝的异母弟弟——汝王挺合适的,这孩子才十二岁,十分适合在当下的局势内做皇帝。本来皇帝还有一个弟弟恒王,但因为在蜀地被肃王拥立未成,丢了性命,汝王算是与驾崩的皇帝血缘最近的了宗亲了。 嵘王数了数最近这几年死掉的皇室宗亲,觉得这会把这小孩推上去太过残忍了,况且汝王一直身体不好,病怏怏的不知能活多久,于心不忍,所以并没同意邺王的建议,自然也没敢跟暮婵夫妻说过。 结果汝王不知打哪里听说可能要拥立他为新帝,竟然连夜惊惧,眼前一一飘过肃王、恒王、皇帝们等一干男性短命亲属的面孔,吓得旧疾复发,也随亲人们去了。 于是又有流言说是沈琤加害致死的。沈琤这一次反应很大,下令彻查谣言的源头,绝不放过一个造谣者,在强大的打击下,谣言很快消失了。 暮婵当然认为丈夫是被冤枉的,他这人受不得冤枉,所以反应激烈是正常的。但同时不禁心里闪过一丝怀疑,当初卢策海说丈夫谋杀皇帝的时候,他有这么大反应吗?嗯……似乎是有的吧,当时她正怀着孩子,就是有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劝自己,在心里将这个事情圆过去了。 沈琤因为汝王的事情扫兴了几天,就因为宝贝儿子的百岁酒席临近而重新精神抖索起来。所有定北军直接控制境内的官员,和依附沈琤的节度使纷纷派人上京祝贺,一时间京城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暮婵见他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不禁摇头笑,真是有了儿子不知道怎么显摆好了。 沈琤就是要显摆,要不是觉得嵩儿不适合抱出去见那么多外客,非得叫人用软榻抬着挨个从人群前走过,再由他自己介绍:这是我沈琤的儿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吧? 当然,这只能是个构想,没法真正实施,沈琤只能在脑海里畅想着过瘾。 嵩儿已经出生一百天了,他还想再昭告天下一遍:我沈琤这辈子有儿子了! 来庆贺的人身份庞杂,有沈琤直系麾下,也有效忠依附他的节度使,难免发生各种状况,沈琤下令严防死守,派人做好各种安全保障,早巡逻晚巡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力保京城的安全。 当然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捣乱,毕竟沈琤已经做好了防备,这会来打京城,纯属自投罗网。 不能明着来,那就从暗处出手。 在离沈琤宅邸一条街相隔的一座院落里的偏房里,有三个人在屋角内挖土,屋内早被他们挖的一片狼藉,尘土遍地,挖出的土小山似的差不多将屋子堆满了,而地上露着一个仅能供一个人进出的地道入口。 「我说……郝窟头,咱们别挖了,挖了这么久,连街道都还没挖过呢,猴年马月能挖进沈琤宅邸啊?」从地道里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顺便刮了刮脚底的泥土:「你不是善于挖地道攻城才得到这个诨号的么?怎么我们听你的,挖掘起来却这么不顺?」 郝窟头心虚,总不能说他挖地道成名的地方,土质和京城不同:「就咱们三个人挖,当然慢了。」 郑本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可大人就派了咱们三个人来,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街上找帮手吧,这地方算是离沈琤府邸最近的一处没人住的宅子了。谁知道走路没一炷香的时间,挖起来却这么要命。」 和郑本是两兄弟,乃是称霸西部的建庆节度使麾下的两个亲信,特意带着能挖地道的郝窟头上京来挖沈琤家墙角的。 可是谁知道京城的土地不好挖,容易塌,小心翼翼的挖了一个来月根本没进展,继续挖下去,估计沈琤的儿子都断奶也挖不到他府邸。 第四十二章 「是啊是啊,还是人手太少了。」郝窟头不能承认是自己学艺不精,判断错了京城的土质:「咱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垂头丧气的道:「能想什么法子?原本打算偷了沈琤的儿子回邀功呢,这会不仅人没偷到,连咱们都要饿死了。」说到饿死并非言过其实,因为他们一到京城就将盘缠丢了个干净。 郝窟头含泪叹道:「是啊,谁能想到京城的贼这么多,还这么厉害——」而贴身放的那点钱,又买铲子又吃饭的,这会也不剩什么了,而挖掘又迟迟没有起色,他们甚至不知道就算完成任务,又如何回到自己的建庆藩镇去。 「这里的土地要是跟咱们镇内一样好挖就好了。咱们这会早就悄无声息的偷了沈琤的儿子了,带回藩镇去,叫他老子拿京城来换,就不信沈琤敢说一个不字。」郑本畅想在美好的幻想中:「大人一定重重赏赐咱们一笔。」 幻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郑本正想的开心,就听急道:「不好了,下雨了!」 三个人爬起来,来到窗口,就见瓢泼大雨冲刷着地面,还一片白茫茫的,雨珠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是打在他们心上。 这时就见,以眼睛可以看清的速度,地道里一点点涨满了水。 三个人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泡汤了。 先回过味来,一把揪住郝窟头把他脑袋往地道里按:「你出的好主意,你自己看看!我溺死你算了!」 「是你们偷懒挖得浅,地表的雨水渗进来怪我吗?」郝窟头挣扎,一个反手将推开了:「我虽然饿了,这会没什么力气,但也不是好惹的。」说着,拿起地上的铲子对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而郑本则向着自家的兄弟,抽出腰间的匕首,一起面对郝窟头,大有合过灭掉对方的架势。 郝窟头冷笑:「就凭你们两个想动我?」脑子里迅速浮现未来有人发现他们的情景,在一个废弃的屋子内,三具枯骨,死因不明。他吞咽了下口水,试着缓和:「咱们就别内讧了,就是杀了对方,没有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家人老小的性命也保不住。我有个提议,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把武器都扔了。」 和郑本互相看了眼:「那好,你数吧。」 郝窟头数了三下,三人都很守用的将武器扔到地上,然后席地而坐,都笑嘻嘻的道:「就是嘛,何必伤和气,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逃得了谁啊。」互相拍拍肩膀,算是默认彼此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挖地道已经失败了,三人不禁黯然,垂头丧气的抬不起头来,这时说了一句:「京城真是太难弄了!」 「我有个提议,干脆咱们豁出去了,夜闯王府!带不走孩子就将孩子直接杀了!」郝窟头眼神阴鸷:「等沈琤意志消沉的时候,叫咱们大人联合其他藩镇的兵马来打他。」 「没错!刀上怎么也得沾点血!」 说干就干,三人拿出在藩镇就准备好的夜行衣和飞抓百练索,等到天黑穿戴整齐,雄赳赳气昂昂昂的出了门。 结果一开门就怂了,娘咧,晚上街上巡逻的士兵太多了,不时过去一队,不时又过去一队,黑灯瞎火的,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几队人马。 「要不咱们再观察几天吧。」 「……嗯……那就再观察观察吧。」 「有道理。」 结果一观察就过去了几天,离跟大人约定的回归藩镇的日期越来越近了。三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再度出了门,趁着一对士兵巡逻过后,在沈琤府邸的墙下抛出了飞抓百练索,希望它能勾住墙头,然后让他们顺着绳子翻上院墙。 结果飞抓抛出去,竟然什么都没勾到,就掉了下来。郝窟头一怔:「这……这墙头太高了,飞抓可能不够长……」 大怒,揪住郝窟头的脖子,低声骂道:「干你娘的,你为什么准备这么短的绳索?」 郝窟头觉得冤枉,和撕扯:「是沈琤这府邸有问题,院墙修的太高,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院墙!」 郑本道:「都闭嘴吧,巡逻兵来了!」 幸好三人还有点身手,迅速的散开,躲在了黑夜中。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内,一进屋便都脱了夜行衣,骂骂咧咧的倒地睡了,昨晚上白折腾了一夜,别说行刺沈琤的儿子了,连院墙的墙头都没摸到。 第二天,三人蓬头垢面的上街上吃面,等付完面钱,兜里就剩几个铜板了。 三个人靠着面铺侧面的墙角蹲着,仰头望天。 「咱们不如……自杀吧……免得回去被大人用大刑。」叼着一个草梗,眼神呆滞。 郑本附和:「……有道理,就现在,抹脖子。」 郝窟头却不这么想:「死了岂不是太窝囊了,咱们兄弟一身的功夫,就是死,也要死的壮烈些,至少给沈琤扫扫兴,你看这满街的人,一个个都因为沈小公子的百岁宴席高兴,咱们要是真想死,不如当街杀三五十人,给这百岁宴撒点血,恶心沈琤一把也好。」 这么一说,其他人两个人瞬间觉得虽然对付不了沈琤,但对付平民自己可是很强大的,瞬间感觉又有底气了。互相笑笑,竟然都站了起来,往正街走去。 结果一到街上,就听面店里有人喊:「跟你们说,老子吃面就是不给钱,怎么着?老子今日不给钱,还要杀人呢!」 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正在大吵大嚷,看穿衣打扮像是京城外来的,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往桌上一拍。结果刀才放到桌上,就被邻桌的人一脚踢到他后腰,他猝不及防朝桌子扑去,撞翻桌子,人仰马翻扑倒在地。接着便有刚才吃面的客人,四面八方围上来猛踹,一边踹一边用各地的方言骂:「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耍横?!你是哪个藩镇的?还吃面不给钱?你也配出来猖狂!?」 满脸横肉的大汉被围殴完,往店外一扔,很快就有巡逻的士兵路过,店家跟士兵们说了什么,不一会人就被拖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 目睹全部经过的三个人很有默契的擦了擦鼻尖,尴尬的道:「……城里会功夫的人不止咱们三个……当街出手,一定会引来四方围攻。」 于是决定还是回去挖地道,前几天的雨水渗没了,卯足劲重新开挖,这一挖不要紧,地道竟然塌陷了,将三个人埋在了里面,幸好土浅,费了一番里好歹没被活埋。 第二天三个人蓬头垢面的在街上晒太阳,郝窟头彻底放弃了:「……咱们偷点盘缠回老家吧,京城不是人呆的。」 道:「盘缠哪有这么好偷,你别看这满街的达官贵人,弄不好是哪个城池的武将,咱们偷不成东西,再叫人打一顿。」 正絮絮叨叨的时候,突然一声脆响,几块碎银子掉在了三人眼前。原来是一个锦衣公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打三人跟前路过,随手扔了几个碎银子给他们。 「王爷已经先去了,咱们也快点吧,筵席要开始了。」他身旁的护卫们道,顺便瞅了眼这三人一眼,满脸的嫌弃。 因城里有喜事,最近散财乐施的大户人家很多,连乞丐脸上都喜洋洋的,很少见到和他们三个一样满脸丧气的乞丐了。 第四十三章 「也是,父王要等急了。」四公子勒紧缰绳。他因为最近犯了大错误,不敢再得罪父王。 正要争辩,郝窟头满脸堆笑的谢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等这锦衣公子过去,郑本道:「真把三个当做讨饭的了。」 这时就听路旁有人议论:「是嵘王府的人……嵘王府啊,了不得。」 郝窟头道:「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怀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嵘王世子。你们还记得吧,沈琤娶了嵘王的郡主为妻,而嵘王世子听说早几个月也得到了儿子,也就说沈琤不光有儿子,还有个侄子。咱们绑不了他的儿子,绑他的侄子也一样。」 三人相视一笑,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 「那咱们就稍安勿躁,好好打探一下这嵘王世子和他的宝贝儿子。」 三人经过观察,发现嵘王府显然比沈琤的府邸容易攻克得多,一来,虽然有巡兵,却不多,二来,院墙正常高度,飞抓百练索很容易勾得上,三来,嵘王府疏于防备,整个府邸透着一股闲散的感觉,每个人好像都懒洋洋的,正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 虽然他们对嵘王府的人员不大熟悉,他们穷的叮当响,见嵘王府人人都像主子。不过,他们还是找到了判断的依准,世子的儿子一定是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个,而且之前给他们碎银子的那位公子既然世子,他去探望的孩子,必然是世子的儿子。 过程顺利的简直像做梦,他们从嵘王府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盗走了一个婴儿。 沈嵩的百岁宴席足足办了半个月的流水席才渐渐到有结束的意思,各地人马纷纷打道回府。 这天,暮婵抱着儿子在屋内转悠,她跟平常一样逗着儿子。沈嵩能认人了,有的时候做个鬼脸给他看,他先是一惊,张大嘴巴,接着便咧嘴笑开。 「傻乎乎的,你笑什么呀?笑娘啊,那娘再给你做个鬼脸。」 这时候,烟露一脸凝重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嵘王,因是自家人就不通传了。 他哭丧着脸,一看到暮婵,就由哭丧变成了嚎啕大哭:「不好了——不好了——暮婵出大事了——」 暮婵吓的抱紧儿子:「什么事?您慢慢说?」 「女婿在吗?」 「不在……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你侄子被人偷走了!」 暮婵一听,更加将儿子抱紧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哥哥和嫂子呢?他们这会怎么样?嫂子有没有惊吓过度?」 嵘王这才含泪解释:「不是你嫂子的孩子,是老四的孩子。」 暮婵纳闷:「他哪里有孩子?」 「有啊,你不知道而已,去年你顶替他的名义被沈琤掳走,我为了防止他出门一直叫他屋内念书,谁知道他闲的无聊,和书房的小丫鬟……反正那丫鬟也瘦,旁人看不出怀了,她竟然悄悄的将孩子生下来了。他俩一直瞒着,我最近才知道,这孩子不敢叫人知道,我一直悄悄过去探望。结果昨晚上,竟然叫人偷走了。」嵘王一口气说完,有种虚脱的感觉:「绑架的人,还留了一封信。」 暮婵歪着头看那信的内容,笔迹十分难看,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晰,沈琤,你想要你的侄子,便准备好几座城池来换吧。没有署名,不知道是哪个对手写的,但既然要城池,想必是外面的节度使。 「嗯……我觉得……他们可能是绑错人了……可能是要绑架哥哥和嫂子的孩子,没想到咱们府里还有个藏的更深的孩子,叫这帮人误以为这个藏起来的孩子更金贵……」暮婵蹙眉:「不过……这也太蠢了……到底是哪里的敌人?」 「不蠢不蠢。」嵘王又掏出另一页信纸来:「他们在信里还说了,要是不拿城池来赎,就立这个孩子当皇帝。」 立为新帝? 「父王,你稍微冷静一点想想看,绑架的人觉得这孩子是我世子哥哥的嫡子,才说拥立他当皇帝,可关键是这孩子不是啊。皇帝驾崩了,汝王薨了,若真是拥立皇帝也该是世子哥哥,或者是哥哥的嫡子,轮不到老四的私生子。」 嵘王擦了个汗水:「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想若是这孩子被立为新帝,那真就活不成了。」 暮婵表情重新凝重:「但您也不能这么说,若他是世子的嫡子或许还能活,就怕绑架的人发现这个孩子用处不大,到时候为了避免麻烦……」 嵘王闻言,眼泪又出来,急得团团转:「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我的孙子,还是个襁褓婴儿,送命也不轮到他啊,他懂什么呀,就要卷入这种混乱中。」 暮婵叫父王稍安勿躁,叫丫鬟给他端了茶,让他压惊。然后命奶娘先将嵩儿抱下去,自己则留在这里和父王一起等沈琤。 今日原平节度使胡远亭要离开京城,沈琤和这人见面去了,暮婵知道这人的重要,所以没去打扰,只是耐心等待。 等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到傍晚了,沈琤终于回来了,他表情不大好看,看样子似乎是知道发生的事情了。 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名义上的侄子被绑走了,沈琤刚送走胡远亭就从探子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他就猜岳父会来,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他眼泪婆娑的在等他。见他来了,他岳父嵘王殿下立即起身相迎:「好女婿,你终于回来了。」 好女婿?有事就好女婿了,没事就当自己不存在。沈琤一挑眉:「哎呀,岳父大人难得今天眼神好,竟然能看见小婿了?」平日里可都当我不存在的。 嵘王有事相求:「女婿说的哪里话,你一直都是本王的女婿。」还干笑了两声。 沈琤懒得跟他计较,开门见山的道:「是嵘王府丢婴儿的事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听说丢的并非世子的嫡子?而是王府一个庶子的私生子?」 暮婵亲自给他脱外袍,然后将绑匪留下的书信给他看:「琤郎,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还会绑错人?如果他们以为这孩子是世子的嫡子,真的拥立他皇帝,咱们怎么办?可若是澄清,就怕他们觉得这孩子用处不大,对他不利。」 这也沈琤纠结的地方,这是最头疼的,一个地位上可有可无的人是最麻烦的,很容易被对方嫌麻烦直接弄死。若是弄死了,他倒是无所谓,就怕暮婵觉得伤心,好歹是他们老李家的一个男丁,又是个无辜的婴儿,他放任不管,必然认为他是个冷血的人。 他那么多磨难都熬过来,岂能在这地方跌倒。 「是啊,真的很麻烦。若是现在昭告天下这孩子不是世子嫡子,保不齐那孩子就被绑匪就地杀了。而且他们现在没暴露自己是哪个藩镇的,到时候连报仇都没地方去报。」沈琤说完,见嵘王哭丧的脸更沮丧了,不禁也轻哼了一声:「虽然现在说这话有些晚,但你们能不能将王府好好派些人把守?我当年一个人都能翻进去,别说是藩镇的刺客了。」 这话倒是不假,沈琤之前没少翻嵘王府的墙和暮婵相会。 第四十四章 嵘王也觉得委屈:「之前有皇帝,有汝王,谁能想到我们嵘王府也能被推上风口浪尖?」这倒是真的,皇帝死了,还有汝王继承大统,只是汝王死的如闪电一般快,叫人措手不及,嵘王府没来及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就被盗走了婴儿。 沈琤摆摆手:「算了,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虽然可能也没什么用处,若是能追上还好,若是追不上,只能等着绑匪再来消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许透露被绑的不是世子嫡子这点。王爷,您也回去好好叮嘱下面的人,嘴巴守牢,若是叫人知道这孩子不是世子嫡子,可真就凶多吉少了。我和暮婵在这里等消息,你先回府安置吧。」 嵘王觉得有道理,对女儿和女婿道:「那、那我先回去了。」说完,真的撒腿转身跑了。 等人走了,暮婵凝眉道:「琤郎,你怎么吩咐人怎么查啊?大理寺那帮人根本靠不住,赵贤妃被刺杀那事,他们查来查去也没眉目。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找这帮废物。」 「我知道,当然不能找那帮废物了。这群绑匪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离开京城一定需要骑马,目标也不会太小,而且他们带了一个婴儿,肯定需要奶娘,除非他们上京来的时候就带了奶娘,否则一定需要在京城附近找个女人喂养那婴儿。只需查查京城附近哪个地方丢失了或者被绑架了刚生过孩子的妇女,说不定就能有点眉目,走运的话,说不定能被人看到他们的面目,或者听到他们的口音。不过我觉得希望渺茫,还得靠他们自己来信。」 暮婵心里觉得很安慰,丈夫是真的在乎这件事的:「我一开始还觉得你会觉得我们家多事,你会生气呢。」 当然生气了,但是生气能解决什么问题,到头来还得帮着找,不如一开始就高风亮节的主动帮忙,还能让暮婵更信任自己一些。沈琤微微一笑,摸着暮婵的手,安慰她:「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反而担心你后怕,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嵩儿身上,现在咱们不知道该如何活了。将心比心,我能不帮忙么,所以赶紧赶了回来。」 「琤郎,你真好。」暮婵将头靠在丈夫身上:「我真的想过,或许这帮匪徒真的打过咱们孩子的主意,只是没成功罢了,真吓人……」 沈琤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这府邸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咱们嵩儿安全着呢。」 「那倒是。」暮婵赞同他的说法。 等消息分外难熬,却心急不得。等天彻底黑下来,终于有消息传来,却算不得好消息,原来京郊真的有一户人家丢了个刚生育过的妇人,说是早晨出门倒脏水,人就没了,地上只有一个铜盆。有人看到是被三个骑枣红色马匹的男人劫走,来去一阵风似的,旁人只看到这一幕,却没听这三个人说过话,所以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 于是又去查这三匹马的下落,后来也查到了,只早些时候一个在酒楼吃饭的富商丢的马匹,等着富商一出门,三匹马全被人偷了,气得他立即去报官了。官府也去差了,说是更早些时候,看到三个乞丐在附近鬼鬼祟祟,旁人以为是要吃的,没成想竟然敢偷马,甚至还会骑马,这年月骑马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查到一堆与没查到没两样,沈琤若是想救这个孩子,只能走别的门路了,他对暮婵道:「咱们现在只能到处张榜,寻找这嵘王府的婴儿了,悬赏之下未必能找到,但却可以告诉绑匪,咱们很看重这孩子,叫他们别痛下杀手。」 暮婵很信赖丈夫:「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其实沈琤也憋了气,他倒要看看哪个藩镇如此大胆,真是不想活了,敢在他眼皮底下绑人,虽然邦错人,但更可恨,这么愚蠢,真想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按照沈琤的吩咐,四处贴满了悬赏,榜中承诺,可以不计代价,只要将婴儿平安的还回来。 当然张榜的同时,也叫各关隘严防死守,查探往来可疑人员。不过这就难了,沈琤也没抱希望,因为婴儿不会说话,长得也都差不多,如今战乱频发,四处是逃亡的人家,到处是长得差不多的婴儿,绑匪伪装成夫妇,很容易能够逃过盘查。 果然,查了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可疑的人倒是抓住了几个,但都是江洋大盗,跟盗婴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建庆节度使谢戴仑,想杀人。 虽然他迄今为止杀人如数,但最近几年修生养性,脾气收敛多了,能叫他燃起杀人欲望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是身边的人。 他很想以德服人,并且一直叮嘱自己戒杀,可就在今天,他打算破例了。 瞅着眼前的三个笨蛋和一个婴儿,他觉得额头的青筋一直在跳。除非给三个笨蛋放放血,他这暴跳的青筋才能消下去。 谢戴仑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刮了刮刀刃,很锋利,盘算着先从哪个笨蛋杀起。 郝窟头已经察觉到主公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而刚才又拿起了宝剑,心想,莫不是要砍自己,于是战战兢兢的道:「大人,这孩子是属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京城偷、啊不、抓来的。他是沈琤的侄子,沈琤看得极重,可以用他要挟沈琤,叫他拿城池来换!」 谢戴仑被这个笨蛋打败了,对一旁侯立的嫡长子谢岫安道:「你来说。」 谢岫安黑着脸道:「叫你们去绑沈琤的儿子,是因为他重要,直接能拿住沈琤的七寸,让沈琤动弹不得。你们带回个嵘王世子的儿子回来,根本不足以威胁他,反而叫他积生怨恨,与建庆结仇!」 要绑就绑最重要的,绑个不那么重要的回来,除了把人惹的怒火朝天,准备摩拳擦掌灭了他们之外,没别的用处。 「不会的,沈琤张榜了,说会赎回这个婴儿,不论什么代价。他还是有用处的,再不行,可以拥护他登基,也学沈琤来一个挟天子以令天下。」郝窟头为了活命,赶紧抬高这个婴儿的代价。 「放屁!」谢戴仑受不了了,一刀劈过去,削断了郝窟头的脖子:「好不容易皇帝死了,谁还想再立?」各藩镇都想自己过瘾做皇帝,谁还会傻到再立皇帝?尤其是立一个还没满月的婴儿,又不是占据京城,有太后的懿旨,否则立一个婴儿还不被天下笑死。 谢戴仑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气的呼哧带喘,又朝郝窟头的尸体上砍了几刀,仍不解恨:「废物,废物,叫你们去绑沈琤的儿子,结果绑回来个烫手山芋。」 郑本吓的状如筛糠,闭着眼睛,听着刀砍尸体的声响,吓的几乎失禁。 谢岫安待父亲的火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劝道:「您也不必太过生气,咱们并非一点便宜占不到,若是沈琤真的想赎回这个婴儿,咱们趁机要几处城池也不错。虽然跟定北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但现在天下大争,沈琤有睥睨天下的野心,早晚也会对咱们动手。不如这时候真的与他发难,或许还能联合乐兴藩镇,对沈琤来个左右夹击。」 谢戴仑皱眉:「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用这孩子换几座城池也行。最重要的是跟沈琤的仇怨挑明了,虽然被他记恨,但更多记恨沈琤的人会向咱们靠拢……」 第四十五章 「是这个道理。」谢岫安淡淡的道:「父亲,不如现在就给沈琤写信,叫它拿贯州及附近的三座城池来换,贯州有天险,易守难攻。」这块肥肉,建庆垂涎了很久了,就不知这次能不能把这块肉吞掉。 谢戴仑轻轻颔首:「那你去办吧。」但当儿子真的要走出门去的时候,他忽然又反悔了:「……还是算了,反正沈琤现在不知道谁绑架了这孩子,咱们将孩子秘密处置了,就当做没这回事吧。」 郑本一听,身下一松,裤子湿了一片,哭道:「大人不可啊,这孩子金贵的很,您去打听一下,路上都是悬赏的榜文,沈琤一定会拿城池来换的,真的,千真万确。」如果孩子被秘密除掉,他们小命也就休矣了。 谢岫安沉默片刻,突然有几分不屑的道:「父亲,您怕沈琤?」 谢戴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胡说八道,你这个孽障!沈琤不过是冢中枯骨尔,我必擒之。」 谢岫安收回笑容,语气平淡的道:「那我就去办了,给沈琤发信,叫他拿城来换。若他肯,我就亲自会会他。」说完,走出了门。 郑本两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就听你谢戴仑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两人听了,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然后因为捡回一条命而庆幸不已。 但转念一想,既然带回的孩子能够换城池,那方才郝窟头岂不是白死了。 不免伤感:「他虽然挖地道不怎么样,但他是个好兄弟,哪日多给他烧些纸吧。」说完,揽着兄弟的肩膀,抹着泪并肩离去了。 沈琤终于知道谁是祸魁了,原来是西边的建庆藩镇,很好很好,正愁找茬收拾你们呢,你们就自己蹦出来了,洗干净脖子吧。 本来打算清算乐兴的,结果建庆蹦出来了,那就再让乐兴那个家伙再多活两天。 自打接到建庆的威胁信,沈琤就盘算着,如何叫建庆姓谢的知道什么叫做太岁头上动不得土。 建庆副节度使谢岫安在信中说,他一直仰慕沈琤,非常希望沈琤亲自出马来置换人质,他自然也会亲临,两人可以好好喝上几杯。不过,如果沈琤不能亲自来,那么就不敢保证这个婴儿的安危了。 沈琤不觉来了兴趣,有意思,这家伙够胆子,大笔一挥回信:就这么定了。 建庆绑他所谓的侄子,那么他就把建庆副节度使绑来好了,礼尚往来,一报还一报。 暮婵听说丈夫要亲自去换人,不免担心的劝道:「对方敢这么胆大,一定是有准备的,你别掉以轻心。要不然别去了,换个手下的大将代替你去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他哼笑:「他有准备,我就没准备?别忘了,上次换人质这件事,我可没亏。再说,建庆主动挑衅,我哪有退缩的道理,我若是怂了,还不得被天下人笑死。」 暮婵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上一次是上一次,那时候你换的是我父王他们,这一次换的是老四私生子,不一样的,若是让你以身试险,还不如不换了,你就别去了。」 沈琤笑道:「我以后涉险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你哪里担心的过来。」捏了下她的鼻尖:「谁让你就嫁了我这么个人呢,忍着吧。」 「……不忍。」她说不忍,竟然真的就不忍了,一扭脸,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琤看愣了,赶紧哄她:「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觉得对不起你啊,就因为嵘王府丢了孩子,害得你要去冒险。」她抱住他的腰,哭着哼道:「嵘王府丢孩子,害得我丢夫君,我不干。」 沈琤就势也抱住她:「我早晚要和建庆有一战,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我不是杞人忧天,一战倒还好了,那就打呗,反正你是主将,就是输了,千军万马护送你,你也会活命的。可这种鸿门宴……」 「还不一定是谁的鸿门宴呢。」沈琤刮了她的脸蛋:「既然你担心,要不然你跟我去好了。」 「好啊!」暮婵眼睛一亮。 沈琤却开心的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就是说说,哪能让你真的跟去。」 她抱着他的腰不放,恨恨的哼道:「……我要是去了,一准打死那个姓谢的。」然后仰头看他:「你真的不能带我去吗?」 他轻抚着她的背,心里无比的安慰,他记得上一世,他每次出门打仗告诉她的时候,她都会冷哼一声:「去送命就去送,不用告诉我。」 哪像现在这样,缠着他,不愿意他冒险。 这时暮婵晃了晃他身子,一句句催他,让他从回忆中醒过来:「你真的不能带我去吗?你就带我去吧。」 沈琤一挑眉,知道怎么回答了,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两个月后,我才会出发,若是你到时有身孕,你就在家安胎,若是没有,你就跟我去。」 暮婵噘嘴:「哪有你这样的。」 「别不服气,这才真再叫做交给老天爷做主,你不服我,总得服老天爷吧。」 夏末秋初,天气转凉。暮婵从外面回来,见丈夫抱着儿子坐在床上,她不禁笑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沈琤举起儿子莲藕似的胖胳膊朝暮婵晃了晃:「跟娘说,你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嵩儿才刚会喃喃自语,哪里会说话,暮婵笑道:「你这不是要憋死他么。」坐到丈夫跟前,将儿子的衣袖抻了抻,笑道:「我回了一趟嵘王府,打听了一点事。」 因为丈夫马上就要去贯州了,她去嵘王府找了个一直照顾老四私生子的奶娘问话,叫她回忆一下那孩子身体上有什么好辨认的特征,比如胎记什么的。 特征倒是有,说是耳朵上了个「拴马桩」,也就是小肉瘤,还挺好辨认的。暮婵觉得这个特征倒是好辨认,但就怕对方弄个假婴儿骗他们,另外寻个同样特征的冒名顶替。 她本来可以叫奶娘来府上,但她最近想家,于是又往嵘王府跑了一趟,跟父母哥嫂见了一面。 听说沈琤过几日要出远门,嵘王府都劝她暂时搬回娘家住,毕竟她一个人怪孤单的,回家还能有人陪着她,嵩儿也有小表哥陪伴。 暮婵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她更想陪在丈夫身边。 她将这事原原本本的跟丈夫说了。 沈琤安慰她:「除非建庆将孩子养死了,否则没必要拿假的冒名顶替,也不想想,若是被我发现是假的,还不灭了他们。」 「若是真的养死了呢?」 「那人家陪嵘王府一个健康的婴儿,嵘王府也不亏,反正是个丫鬟生的私生子,也没王位继承。」沈琤道:「这年月,养子不比真正的儿子差。若是细算起来,死于养子手里的节度使,或许还没死在亲生儿子手里的多哪。」 暮婵一点没得到安慰,苦笑了一下,拿起果盘里的柑子剥了起来,先拿了一瓣放自己嘴里尝了尝:「嗯……真酸,你吃吗?」沈琤哪能放过这个亲近的机会,因为他手里抱着儿子,倒不手来,于是努努嘴:「吃啊,你喂我。」 第四十六章 「你可别嫌酸。」她喂了他一瓣,果然沈琤一嚼,脸色泛酸:「你就不能让人准备点甜的吗?」忽而笑道:「你是不是又有了?」 「我现在就来着月信呢,我只是爱吃酸的。」她提起了当时的协议:「你可说过,我若是没怀,就带着我。」 他没接话,而是从暮婵手里的柑子上掰了一瓣,从中间掰开,然后拿果肉的部分往儿子嘴里挤了下:「你的口味和你娘一样吗?」 嵩儿毫无防备的被往嘴里挤了果汁,小嘴砸了砸,随即被酸的哆嗦了一下,苦着脸看父亲,接着在父亲的笑声中又打了个激灵。 暮婵又好气又好笑,将剩下的柑子抢回自己吃了,笑着埋怨丈夫:「好玩吗?」不等丈夫回答,将嵩儿也抢了回来,摸着孩子的脑门哄道:「走,咱们不理你爹了。」说着,就要起身走。 沈琤从后面在保护他们娘俩,笑道:「你还说我,你看嵩儿那样子,你不也笑了么。」 暮婵回忆了下嵩儿「叫苦」的小样子,强压着嘴角的笑意,腰杆一挺:「我没笑。」偏这时怀里的儿子还在一脸痛苦的咂嘴,暮婵见了,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来,但很快不好意思的捂住嘴,收敛笑容,装作正经的道:「我哪像你那么没心没肺的。」 明明两个人都笑了,沈琤可不想自己当坏人,在她腋下搔了下:「那你现在笑了吧。」 暮婵被偷袭,她便将儿子放到一旁,去搔丈夫的痒,口中笑道:「你欺负完嵩儿就来欺负我,哪有你这样儿的?」 沈琤跟她嬉闹,抱住她的腰,将她按在床上:「我还真就欺负你了。」 「不行,孩子看着呢。」她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出声阻止。 沈琤瞅了眼一副懵懂模样的儿子,本来打算不在乎嵩儿的,料想他这个年纪也记不住什么。不过犹豫片刻,还是将儿子抱出去给奶娘带,才继续回来欺负娘子。 暮婵本来都整理好衣裳坐起来了,又让他给按回了床上,亲她的时候就听她一直在笑,沈琤纳闷:「你笑什么?」等打算真正进入正题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你来月信了?」 「我不是才跟你说过了么,你真是日理万机,前脚说的话,转眼就忘了,我就是笑你这个,你也是,还把嵩儿送走了。」她含着笑意,在他脑门上点了下:「小笨蛋。」 沈琤只得搂着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行行,我是小笨蛋,你就是小妖精。我问你小妖精,我这次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过?依我的意思,叫你母妃来这里陪你,你就别回王府住了,我怕你有意外。」 「我想跟你去,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呀?你不是说没有身孕就带着我么。」她不满的道:「哼,你连老天爷也骗啊你。」 「我是舍不得你吃苦。」 她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下:「你当初掳劫我回定北,怎么不觉得我在路上跟你吃苦呢?是不是当时太想占有我,也顾不得怕我吃苦了?」 沈琤轻咳一声:「你为什么想跟我去?」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跟着你,总觉得你这次出去……」她说不上什么滋味:「反正我放心不下。」 「能害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就放心罢。我不是不带你,可你走了,嵩儿怎么办?」 「他现在也不是我在喂、我在照顾啊,有奶娘仆人呢。我如果能跟你去,就让母妃来这里陪着他。」她楚楚可怜的道:「难道你舍得离开我?」 沈琤动摇了,不动摇就不是他了,自从两人成婚以来,还没一日分开过,他确实舍不得她:「……这……」行军打仗带家眷的也不少,况且这次出去不是打仗,带着妻子出去转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这么想跟我在一起,一刻也不想跟我分开?」 她缓缓点头:「……嗯。」嘴巴撅了撅:「我这心里放心不下你,就是在家等,怕是也会等出病来,还不如跟你在一起,知道你每天都平安。」 他在她嘴上刮了下,笑道:「那好吧,你就跟我走一趟,到贯州转转。」 「好的,琤郎——」她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暮婵得到丈夫跟随相伴的应允,晚上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自从知道丈夫要和建庆做交易,暮婵就没一天晚上睡的踏实过,总会做各种不吉利的梦。相公在她身旁,她尚且如此担心,若是不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何等的如何忐忑不安。叫她在京城等他,非得折磨死她不可,所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他。 自从得知可以跟着沈琤一起出行了,暮婵终于不再做坠崖走水掉房梁等不吉利的梦了。 她派人请来母妃,将嵩儿暂时托付给她,叫她在他们回来之前,暂时住在府上帮忙照应着。 嵘王妃不赞成暮婵乱跑:「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跟着乱跑什么,你担心他?他能有什么事?上次他拿良驹和滦临换咱们一家子,结果呢,全被他算计了。这次也是,他不会有事的。」 暮婵主意已定,认母亲唠叨也不改主意,嵘王妃历来拿她没办法,唠叨了两句,也就不再提了。 沈琤点了五千精骑兵随着自己同去,这些人数刚刚好,太多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去打仗的,严加提防,而太少又不足以震慑对方。反正他放出话去,自己不是去打仗的,而是诚心实意的去换人质的。 自从以人质换城池的消息放出去,沈琤在招致嘲笑的同时也在民间博得了不少好感,毕竟绑架婴儿威胁对方以城池交换的行为太卑鄙,有藩镇看热闹,也有藩镇暗中唾弃建庆,民间更是觉得建庆做事龌龊,逃命的话也不能往那边跑。 暮婵做了男装打扮,随他一起行军。他们出发的早,又骑快马,日期上来得及,所以走走停停,太阳稍微大点,便不走了,原地驻扎休息,一路上不急不缓,更像是游山玩水,路过一处山麓,正巧是秋天,沈琤还带着暮婵顺便打了个猎。 对于这次打猎,暮婵的想法是,沈琤他们射的太准了,幸好是路过,这要是常住,这群野外的动物非得被他们打光不可。 期间沈琤让她拉了一弓,她憋足了吃奶的劲儿,勉强将弓来开,但弓弦太紧,她力气不大,等她软绵绵的放出一箭,射到兔子跟前,那兔子根本不为所动,似乎在鄙视她的箭术,一副「就知道你射不中我」的表情继续吃草。 暮婵一怒,直接拿羽箭砸了出去,这一次兔子倒是受惊了,蹦跳着跑了。 「有本事你回来!」她小声愤愤不平的道,余光看到沈琤在笑,她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但心里还是想,死兔子你回来非砸死你不可。 沈琤策马出去,不一会揪了一只死兔子回来,递给她:「别生气了,相公替你报仇了。」 「真的是它吗?」灰皮毛的野兔子在她眼里长的都一样,她一时分不清。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摸摸它脑袋,还有你刚才砸中的肿包呢。」 暮婵当真去摸了,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上了沈琤的当了,有没有包哪能摸得出来。果然就见沈琤憋着笑,看起来打猎远不如逗她有意思,她娇哼一声:「不理你了。」 第四十七章 但过了一会,他们又围住了一只鹿,这一次暮婵走了运,咬紧牙关射出的箭,竟然射中了鹿的大腿,可惜射的太浅,鹿受惊后一跑,那只箭便轻飘飘的掉了,她可惜的一叹气。 这时沈琤发出一箭,直接射穿了鹿的喉咙。他朝她笑道:「这次是同一只了,我说替你报仇,你总会认了罢,还理不理我了?」 她忍住笑,故意道:「还是不理。」 「晚上有鹿肉吃也不理我?行,你别后悔。」沈琤轻笑。 这一次打猎颇丰,不光是沈琤自己的猎物,还有手下将领士兵的成果。众人回到军营后,将猎物洗剥干净或炖或烧美餐了一顿,凡是有点品级的将领都分到了,肉不在多少,关键吃个乐子。 沈琤也是这样想的,打猎在于乐趣,谁也不是奔着填饱肚子去的。所以晚上的时候,他叫士兵在他军帐后面起了一堆篝火,亲自和暮婵烤鹿肉。 秋天的傍晚,夜风微凉,暮婵靠着丈夫怀里避风,眼睛盯着火上烤的鹿,笑着唤了他一声:「琤郎……」 「你不是说不理我么。」他一挑眉。 「什么呀,我在回来的路上就跟你说话了,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她坐正身子,双手托腮哼道:「早知道这样,我干脆一直不理你算了。」 沈琤看着她被篝火映红的脸颊,像涂了一层霞光,不禁情动,俯身在她脸颊上印了一记轻吻:「……我就随口说说,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将烤好的鹿肉放在她嘴边:「要不然你看在它的份上,原谅我?」 暮婵被哄的笑了:「你呀你,人家根本没生你的气,结果就自顾自的哄人家开心了。」 「你若是生气了,我哄你,你开心。若是没生气,哄你,你就更加开心,这还不好吗?」 她抿嘴笑,微微点头。她张嘴咬下一小块鹿肉,嚼着品评:「鹿肉还是烤着好吃,炖和炒都没有烤的那股肉香味。」然后递给丈夫:「琤郎,你也吃。」 沈琤正要动嘴,突然发现天空中盘踞着一只鹰隼,久久盘旋着不落,他自语道:「消息来了。」说罢,打了一声口哨,那只鹰隼又盘算了几圈,越飞越低,最后竟然落在了沈琤的胳膊上。 暮婵看的呆了,顾不得手里的鹿肉,盯着这只鹰隼,见它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沈琤的小臂,不禁咧嘴道:「幸好你的护腕没除,否则被它抓伤了不可。它认识你吗?」 沈琤另一只手抽下鹰隼脚上绑着的纸条,捻开看了眼:「是贯州来的消息。」 「不都是飞鸽传书的么。」 「家书用鸽子还行。重要的事情用鸽子,非得被敌人派出去的老鹰捕获吃了不可。」 这时有护卫闻声过来,手里拿着隼台,沈琤便一抖胳膊,让那鹰隼飞起来落在了隼台上。他则继续低头看信上的消息,暮婵见他嘴角挂着笑容,似乎是好消息。 不一会,他看完了,将信扔进火里,又割了一块肉喂那鹰隼。 暮婵笑问:「琤郎,一打口哨就能将鹰隼唤来吗?」 「你想学?」鹰隼可不是任谁打口哨都能唤来的,不过,他很愿意撩拨下小娇妻。 她对新事物向来有热情:「你肯教吗?」 能和妻子多点事情做,他乐不得答应:「你学不会,别怪我这个老师教的不精就行。」当真教起了妻子如何打口哨,他亮出大拇指和食指:「把它们放进嘴里,舌尖稍微抵住,吹吧。」说罢,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可见这招行得通。 暮婵照做了,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倒是鼓着腮帮,让沈琤笑了个够:「学不会就算了,别一会变成松鼠了。」 她不服,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岂能被一个口哨难倒,这一晚上,鹿肉都没怎么吃,就练习怎么吹气打口哨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一起床,刚想说话,就苦着脸捂住了腮帮:「琤郎……我酸……」 沈琤憋住笑:「我昨晚上也没让你下嘴上功夫,你酸什么。」见她「怒视」他,赶紧服软的替她揉脸,但一边揉,一边笑。 暮婵嘴巴酸的厉害,气道:「这破玩意我不学了,反正学会了,也招不来鹰隼,它又不是我养大的。」从这以后,好像是真的灰心了。沈琤再没见过她练吹口哨,有的时候,他故意在她面前吹响,她就一扭头:「女儿家不学这个。」 当初学的时候不说女儿家不学这个,学不会了才找台阶下,沈琤心里偷乐。她嘴上那么说,结果还是被沈琤抓住几次在偷偷练习,只是仍旧毫无进展。后来随着临近贯州,沈琤只关注各方面的动向,再没注意过她是否在偷着练习,但看她不再叫嘴巴酸了,有可能是放弃了。 贯州乃是军事要地,当地军民一听说要让城给建庆都不怎么愿意,但是沈琤下令了,只好照办。沈琤进城后,见到的守城的军队有条不紊的整备军队,似乎一个命令就可以出城了。 沈琤见过贯州留守的将领,没有泄露自己的真是打算,只是叫苦说自己也是逼不得已,谁让建庆绑架了他的侄子,让城也是没办法。说得留守将领一个个心灰意冷,垂头丧气,整个城市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甚至还有住民不想跟着建庆节度使,全家老小背着包袱投奔亲戚去了。 暮婵不由得回想起了在柘州的时候,当时沈琤攻占了城池,整个人意气风发,哪像现在受制于人,不由得开始埋怨起自己来,都是嵘王府的破烂事拖累了他。 沈琤却很看得开,不止一次的安慰她:「他们本就是冲着我的来,没有我的话,嵘王府也不能被人偷走孩子。」 这丝毫没让暮婵心里舒服,应该说没有沈琤的话,嵘王府别说有孩子了,怕是整府邸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逃命呢。但事情已经出了,自怨自艾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向前看了。 鉴于沈琤有斩杀来使的前科,上次和滦临的娄家人交换人质就来了个借刀杀人,这一次建庆吸取了教训,坚决不踏入贯州一步,另外约定了地点,在贯州和建庆地界之间的河上见面。这地方是双方的分界,这条河本就是一人一半,双方的臣民都在这上面打渔。他们在这河上见面,更加安全。 一来,谁的地界都不是,不用担心吃着饭就被对方设伏给干掉。 二来,远离岸边,双方带领的侍卫有限,大部队在岸上和城池中驻守,这样就不担心引发战争了。 三来,就算在船上被埋伏了,不管在船内死了谁,在岸上的驻军都可以率军攻打下毒手的一方,替主公报仇。 总之,和在河上是最安全的。这个提议是建庆的谢岫安提出来的,沈琤不觉得可笑,既然不怕他敢来见面,怎么还婆婆妈妈那么多要求。 沈琤回信,没问题,就听你的。 秋风萧瑟,河上更冷,大船虽然停泊在岸边不曾开开动,还是吹得暮婵直哆嗦。沈琤从船舱里出来:「你快进去吧,天太冷了。」 暮婵摇头:「我今天一天,我都得陪着你。这是昨晚约好的,你不许反悔。」也不知怎么着,越是临近和建庆见面的日子,越是担心。 第四十八章 沈琤拿她没办法,拍拍她的肩膀。这时暮婵看到一只狸猫嗖的一下子从跟前跑了过去,她便丢下沈琤:「我去看看。」追了过去。一路追到厨房,原来船上也闹老鼠,免不了养几只猫来捉老鼠,这条狸花猫就是厨房养的。 暮婵拍拍它肥胖的身子,笑眯眯的道:「跟我去玩好不好啊?」那猫显然不愿意去,暮婵用帔帛卷了条小鱼逗那猫:「你来,你来……」猫嗅了嗅,勉强的喵了一声,跟着暮婵的步子往厨房外走。 将猫引到了甲板上。暮婵刚一抱起它,就见不远处一艘大船朝这边驶来,甲板上站着一个不上三十岁的男子,魁梧健壮,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说不出的意气风发,想来就是建庆的谢岫安了。 暮婵一愣的功夫,那只猫便蹬开她跑掉了。 她按照昨天和沈琤的约定,自顾的进去了船舫内,继续装作侍女站在沈琤的座位后面,等着一干人的到来。 沈琤远远见到谢岫安,不由得冷笑一声,心说你倒是挺得意的。他打了个哈欠,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等谢岫安的船靠近,沈琤拱了拱手:「谢副使。」 因贯州现在还是沈琤的,所以沈琤是地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招待来客。因此谢岫安来了,得登上他的船,不过沈琤由于有小侄子捏在建庆手里,建庆倒也不怕他,再说谢岫安的确想会会他,他也是个胆大的,便欣然踏上了踏板,往沈琤的宝船来了。 谢岫安登上船,也向沈琤拜道:「沈节度使,啊不,该叫燕王殿下了。」 「都是陛下抬爱。可惜陛下他……唉……死于泉南这群歹人之手了。」 装,继续装,皇帝分明是死于你的手吧。既然如此,何必对你称王,我们建庆不比你们差,也应该称王。 谢岫安不咸不淡的道:「是啊,一见到沈大人,我就想到泉南那群狼心狗肺的人,一口一个忠君,干的却是弑君的勾当。不过,像沈大人你娶了郡主,做了郡马,可谓对皇室一片忠心了。」 挖苦人是吧,你几岁了,还来这套?沈琤也笑道:「你看到我就想到泉南?这是自然的。不过,见到谢副使,我也想到一个人。」 「谁?」 「犬子。」 「呵呵,你说你侄子在我手上,不由得想到若是此番在我手上的是令郎,你该何等心焦,对吗?」谢岫安冷笑道。 「不是。」沈琤淡定的道:「因为犬子和谢副使一样,名字里都有一个‘山’字,故此有这等联想。」 言下之意,你和我儿子一个辈分的,看见你就想到我儿子。 谢岫安嘴角抽动,冷哼了两声,但沈琤又没直接骂他,总不能破口大骂,提起一口气:「这里风大,沈大人难道想我们一直在这里吹风么?对了,还有一个人要给沈大人介绍,赵兄,来吧,一起见见沈大人。」 这时自谢岫安身后走来一个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是豹头环眼,一看就是个舞枪弄棒的人。沈琤一听这位姓赵,不禁联想到最近蹦跶得很欢的乐兴节度使:「看来是乐兴来的兄弟了。」 赵年毅是乐兴节度使最小的儿子,至少明面上是,至于他爹路过各个城池临幸的歌姬是否怀孕生下了子嗣不在考虑内。赵年毅道:「我爹让来我跟两位大人学学如何置换城池,沈大人,不会计较吧。」 来学习?分明是来挑衅的吧,乐兴最近蹦跶的那么欢实,沈琤一直看他们不顺眼,但因为阴差阳错迟迟没对乐兴动兵,这给了乐兴一种幻觉,沈琤害怕乐兴。尤其这一次,建庆捏着沈琤的侄子,乐兴巴不得看他吃瘪,于是派了最小最不顶事的儿子来探查。一来表达和建庆结盟的意愿,二来么,这个小儿子死了就死了,若是被沈琤杀了,还能鼓舞一下自己的士气。 沈琤笑道:「当然不会计较了,等我有功夫,一定亲自去拜访赵节度使。这里风大,我们进去罢。」他走在前面,余光看到谢岫安至少带了百十来个随从,浩浩荡荡的站满了甲板,而其中十个随着他们一起进入了船舫。 在船上会面的确安全。因为包括沈琤在内的都是旱鸭子,真打起来的话,船上地方狭小,根本舞弄不开,很容易躲躲闪闪的捡回一条命,若是再带上十个护卫贴身保护自己,就更安稳了。所以谢岫安不怕沈琤开鸿门宴,真的打起来,善于马战的沈琤,怕是不占优势。 一行人进入了船舱。暮婵见到沈琤带了一帮人进来,不由得低头心想,这里本就不大,又涌进来一帮人,简直能憋死人了,连呼吸都不畅了。臭男人说的果然是真的,方才他们没进来前,屋内只有六个倒酒端果盘的女子,明明味道很好的。 没想到沈琤坐下来,仰头看装作婢女的暮婵,一皱眉,嗅了嗅,眼睛里似乎写满了疑问。 暮婵不解,怎么了? 沈琤见她没领会,便小声道:「你怎么一股子鱼腥味?」 她这才想起现在身上这条帔帛方才卷过小鱼,她尴尬的撇撇嘴没说话。 而此刻在沈琤对面位置落座的谢岫安和赵年毅打量的着他们。他们见沈琤在一和婢女说着什么,于是好奇的看着婢女的长相,一看不要紧,很倒胃口,就见这婢女脸上涂的惨白,眉毛黑漆漆的经过眉心画在了一起,似乎是为了做出颦眉的样子,眉梢向下耸拉着。最是要命的是脸上贴满了面靥,有花瓣的形状,还有鸟卉的形状,乌七八糟的一整张脸没个能看的地方。 赵年毅一咧嘴,又看向其他几个婢女,见都是这样的打扮,不由得倒胃口,装作很明白的跟谢岫安讲解:「京城,尤其是宫里就流行这种难看的妆面。沈琤进了京城,也喜欢上这口了。」 谢岫安一听,顿觉建庆窝在西边不那么懂风向了,于是又瞅了几眼,的确如赵年毅所说,这妆面虽然难看,但仔细一看却画的很精致,面靥也不是乱贴的,几个人贴的位置都一样。他皱眉又瞅了一会,还是移开了脸,太难看了,受不了这样的,就是京城流行的也不行,吃不下这口。沈琤真是厉害,若是他遇到这帮女的,早让洗干净脸了。 暮婵知道这群人在看自己,却一点不担心,因为她涂了这个妆面,早将真正的容颜掩盖了,而且她和屋内的其他婢女,无论是妆容还是打扮都一样,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尤其看屋子里这群男人的样子,都对她们的打扮很倒胃口,正如她和沈琤预料的那样。 暮婵退到沈琤一旁,端着果盘站好,她倒要看看今日这场酒筵如何进行。 谢岫安先开口了:「虽说是谈判,但我可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情来的,所以也不想搞的太僵。原本还想看着歌舞与沈节度使谈论一番天下大势呢,不过看到沈节度使带来的京城美婢,我和赵兄觉得还是算了。」 原来是挑剔婢女们难看,看来他真的对这些妆面意见很大。 沈琤泰然道:「哦,你们还是看不惯她们的妆容吧,唉,宫内女子都这么打扮,女人们爱,咱们男人有什么办法。」这些妆容的确有画的,但一般是在节日上,平时没人这么画,这群人没来过京城,当然不知道其中真相。 第四十九章 谢岫安道:「沈节度使有京城在手,可谓握住了天下的七寸,占据京城就是占据了正统。如今皇帝驾崩,沈节度使为何不称帝呢?」他问的很直接,反正大家都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没必要遮遮掩掩。 沈琤哈哈一笑:「皇帝是天下之主,而我现在只占据了国家的北部,如何称帝?倒是你们建庆这次拥有了贯州,再和乐兴结盟,时候左右联合,说不定一举取得天下。」 谢岫安冷笑道:「家父可不敢跟与沈大人为敌。」 「那就奇怪了,既然建庆节度使不敢与我为敌,那么绑架我侄儿的事情,是谢副使策划的了?」 沈琤一句话将气氛拉低,抵到所有人都握住了手上的佩剑。谢岫安这时候才注意到,这房间内没有沈琤的护卫,只有他们带了护卫,反而显得他们胆小怕事了。 赵年毅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找死的,赶紧缓和道:「听说令侄很安全。」 沈琤这时朝一个婢女招招手,那个婢女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摞着几块牌子。沈琤拿起来扔到桌上:「这是贯州和附近几个城池的牌印,我想知道我侄子在哪里?」所以牌印是城池刺史的牌令和印信,谁有了个这个,谁就是合律法的城池主人。 谢岫安笑道:「沈大人果然豪爽,你将印信给我,我现在便发出一封书信送予亲信,将小侄子送来。他过的很好,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而你在我发书信的同时,也发一封信给贯州驻兵,叫他们立即撤出城内,我们建庆军进入城池的同时,小侄子也就到河岸了。咱们一手交城一手交人。」 「行,不嫌弃的话,牌印先给你们了。」沈琤叫婢女端给对方面前去。 谢岫安摸着牌印,说不出来的痛快,原来沈琤不过如此,别捏到短处还不是乖乖服软。 既然双方都同意,接下来便是给自己的亲信发书信。各自写好了,在甲板上打口哨唤来各家的鹰隼,叫它们带着书信去报信儿。然后再双爽回到船舱内等回复的书信。 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而沈琤又没准备歌舞,于是命人上酒菜,用吃饭消耗时间。 只是沈琤准备的酒菜,其他两家显然不敢吃。尤其谢岫安更是有备而来:「我们自带了酒菜,自己吃自己的,沈大人不会介意吧。」也不管沈琤到底介不介意,直接叫人将自家的酒菜端了上来。 沈琤静静的喝着酒。 这时候赵年毅笑道:「我也带了自己的酒菜……」 沈琤能说什么,你愿意吃自己带的食物就吃吧。 很快赵年毅自己的酒菜来端上来了。三个人各自吃着自己的酒菜,场面不免有几分尴尬。 这时候,谢岫安似乎是受不了了,哈哈笑了两声:「真是好笑,咱们何必如此猜忌对方呢?实在太小家子气了,沈大人是当世豪杰,赵兄也是人中龙凤,咱们有幸聚在一起,何必就此留下一段美妙的佳话。」 沈琤洗耳恭听,是什么佳话。 谢岫安笑道:「咱们三家将各自的酒水掺在一起,形成一种佳酿,然后饮下,如何?大家都看到了,方才各自吃自己的酒水没有任何问题。」 赵年毅道:「这个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一味互相猜忌显得何等可笑。」 沈琤如果不同意,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就听谢副使的。」 派出婢女将在三家的酒坛里各自取了酒水掺合在一起,成为一坛酒。又从这一坛酒中舀出三杯,分给三个人。 谢岫安毫不犹豫的饮下:「要我说,这味道似乎比我那酒单喝还要好呢。」 赵年毅也微笑着喝掉了:「谢兄说的有道理。哎?沈大人怎么不喝?」语气中有几分担心,他确实担心,因为他们带来的两坛酒落了毒,两人早就事先商量好服下了解药,所以怎么喝都无所谓。 而沈琤就不一样了,他若是喝了,又不知道中的什么毒,晚上就会毒发,无药可解。 提议三坛酒水掺着合,本就是个骗局,没想到沈琤全无防备,一只脚已经抬起来了,就差踩进陷阱了。 沈琤这时候端着这杯酒,送到嘴边,却迟迟不喝。因为这杯酒怎么看都实在可疑,可是,若是不喝,对方都喝了,传出去会显得自己胆小怕事,传出实在有损他的颜面。 「……」沈琤犹豫着,煎熬着。 这时谢岫安使出激将法:「沈大人为何不喝呢?有什么问题吗?噢,呵呵,看不出来沈大人还在怀疑我们,原来沈大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沈琤侧身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沈某那等胆小的人吗?」他是不想喝的,太过冒险,若是真有毒,他岂不是被面子害死了。可是若不喝,传出去,面子上又实在不好过。就算假装手滑摔掉这一杯,可还有一坛子呢。他余光一瞥,娘子啊,你快激灵点,看不出为夫在犯难吗?快替为夫解围。 这时就听暮婵尖喊了一声:「呀!」 不等沈琤回头,就有一只肥硕狸花猫头顶着一块帔帛,横冲直撞的奔上了桌子,因为猫被帔帛遮着头部,这猫疯了似的乱跑。沈琤一惊,酒杯掉在了桌上,而其他酒盏和酒坛都被撞翻了,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而这猫蹭蹭几步飞奔出了船舱,暮婵便骂道:「小畜生」追了出去,一路追着这猫到甲板的尽头,这猫不停的挠着头上的帔帛。暮婵将它头上的东西除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原来自从暮婵听到提出的什么三家酒水掺着吃,她就觉得事情不好,不管真假,都不想琤郎冒险,一心想把事情搅黄了。可她总不好自己的来,删否则以婢女的身份,非得被其他人做文章,要求沈琤处置她,而且也会暴露自己。于是她四处乱瞄,发现方才那只狸花猫闻着她帔帛的腥味跟了进来,她便将帔帛滑落,扔到它头上,又踩了一脚猫尾巴。 「好猫儿,一会给你鱼吃,真的。」她微笑。 因为狸花猫突如其来的发癫,桌上一片狼藉,不光大家手里的酒盏,连桌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毒酒可以给沈琤喝了。 「这多事的猫!一会逮住它非剥了它的皮不可!」沈琤怒而拍桌,但看表情,另外两个人的表情比他的愤怒要微妙得多,这让沈琤确认这酒中确实有问题。 谢岫安无话可说,毕竟突然蹦出来一只猫搅了局,总不能和畜生一般见识,若是表露太过则显得酒水中有蹊跷。他装作无所谓的道:「算了,祭坛酒罢了,只是可惜你没有尝到刚才那坛酒的滋味。」但太过可惜,语气显得很有所谓。 赵年毅长叹一声,惋惜的道:「是啊,可惜了。」 暮婵刚才出去追猫,再没回来,沈琤也不愿意她回来,希望她找个自在的地方待着休息。她刚才已经出力了,这一屋子各怀鬼胎的家伙就交给他应付好了。 这一次众人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了,于是都干坐了,脑子里做各种盘算。谢岫安和赵年毅都以为沈琤一定会喝下毒酒,所以只准备这一个毒计,毕竟准备的太多容易穿帮,但是目前这法子没起作用。 第五十章 谢岫安不想饶过沈琤,开始盘算着能否在这里用别的办法取他的性命。但想了一圈,没找到可行的办法,心里唉声叹气,可惜那杯毒酒。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谢副使,你们究竟派了什么人来嵘王府偷的孩子,功夫了得,没有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婴儿偷走了。」真想认识那几个笨贼,竟然能偷错孩子,也是几个奇人了。 谢岫安不知道其中原委,颇有些得意的道:「这样的探子,我们建庆还有很多。」 「是么,了不得。」沈琤暗暗赞叹,这种废物你们居然还有很多。 这时候就听外面有人报:「各位大人,有鹰隼回来了——」 众人到了甲板上,见头顶盘旋着一只鹰隼,沈琤认出来不是定北的鹰隼,没有动作。而这时认出鹰隼的谢岫安吹响了口哨,将鹰隼叫了下来,从榻腿上拆下了一张字条,然后对沈琤笑道:「孩子正往这边送来,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不多一会,沈琤也接到了贯州的回信,信上告诉他,城内驻军已经逐步退出,正往附近的城池撤兵 「贯州是谢副使你的了。」沈琤对赵年毅笑道:「不知道赵兄学到什么没有,就是希望你别再学谢副使了,不过用一个婴儿就霸占了一处军事要冲,这样分割下去,我们定北也不剩什么了。」 赵年毅心里一动,可不是,这一次建庆占的便宜实在太大了,大到叫人眼红,眼看谢岫安不时得意的发笑,他倒是越发恶心这家伙了,姓谢的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乐兴示好,让一座城池给乐兴表达结盟的诚意。 但看样子,这姓谢的抠的可以,应该不会这样做。 谢岫安笑道:「定北军撤出便好,我们建庆的军队今天傍晚便驻扎进去。不知道沈大人之后有何打算?」 「当然是回京城了,与犬子分开也有一段日子,真是想念啊。」他这句确实是发自肺腑,因此显得情真意切,看的谢秀安冷笑不止,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过如此。 「希望沈大人一路顺风。」谢秀安笑道:「不过,我倒是会在贯州住一段日子,毕竟得将它安排妥当,我才能回建庆。」 沈琤微笑:「那是自然。」 赵年毅见沈琤如此好说话,不禁有些愕然,他可记得沈琤曾经因为几个眼神就将泉南节度使打了一顿,胳膊都刺穿了,如今谢秀安频频挑衅,他却安之若素,真是奇怪了:「沈大人真是有城府啊,与之前的传闻不大一样。」 沈琤摆手:「那是以前了,如今有妻有儿,当然不能和当年毛头小子的时候一样了。」 谢秀安都知道沈琤只有郡主一位妻子,不曾有妾室,想来他说的是真的,不由得相视一笑,嘴角挂着鄙夷。 来送婴儿的人比信中说的要早,不足一个时辰就到了。但因为贯州那边没有传来建庆军队进城的消息,所以这个孩子一直放在谢岫安的宝船上,沈琤只能远远看着,但他不着急,耐心的等着。 他甚至笑道:「早知道如此,就带鱼竿来了,来个垂钓也能消磨些功夫。」 谢岫安看不出沈琤有半点火气,从开始至今诚意满满,这让他打消了顾虑。而等到自家的鹰隼再次降落,带来了建庆军进入了城池的消息,他彻底放心了,发出命令,叫手下将自己宝船上的婴儿送过来。 经过几个月的成长,这孩子快一岁了,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可能是习惯了周围都是陌生人,这会见到沈琤他们,全无害怕,还咬着手指在笑。沈琤心想,你这兔崽子还有心思笑,因为你多了多少事。 他瞅了眼他的耳朵,见确实有拴马桩,点了点头,示意婢女将孩子抱过来。 就在婢女抱过孩子的一瞬间,谢岫安等人都屏住了呼吸,按照道理,沈琤得到孩子,就可能翻脸。但沈琤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冷笑道:「好了,自此两清了,希望咱们不用再见面了。」 谢岫安和赵年毅便拱手道:「就此告辞。」说完,登上跳板,向自己的宝船回去了。而建庆宝船上的甲板上站着数个人,手持弓箭,只是没有开弓,想必沈琤这边若是有举动,便立刻发动。 沈琤心想,谁会那么蠢,在你们有防备的时候动手。 看着谢岫安等人的宝船离自己的船越来越远,他轻笑一声,扭身回到了船舱内。 而暮婵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一看到他来了,暮婵立刻迎上去:「这就结束了吗?」 沈琤叫婢女将孩子给暮婵:「看看是不是小家伙。」 暮婵看了眼,叹气:「应该是了,这会长大点了,眉眼真像老四。」又看了眼拴马桩,确定无误了。 「是就行啊,这折腾一趟,总算圆满解决了。」沈琤往桌上一座,笑对暮婵:「今晚上咱们就住在江上吧,正好欣赏月色。」 「可是贯州就这么给他们了,我不甘心……」虽说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侄子,但拿一座要冲和几座附近的城池换,叫她心里不是滋味,对那孩子道:「听说你还没有名字吧,不如叫你倾城得了。」 「他又不是位千金小姐,哪能叫这个名字。」沈琤道:「小心取这个名字,长大了自杀。」 「那也比日光光强啊。」说着,自己又想笑了,暮婵觉得自己真是苦中作乐了:「唉,不甘心。」 「有得必有失,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就怕人家都以为你好欺负,都来要挟你。」暮婵嘟嘴。 沈琤便在她脸上捏了一下:「那也没关系,至少我还能欺负你。」 她不禁一撅嘴:「哼!」 谢岫安迫不及待的下了船,马不停蹄的直奔贯州城,终于在傍晚时候,他进入了梦寐以求的贯州。他登上城墙,向远方眺望,虽然夜晚视线并不好,但仍招架不住他的热情,直望的眼睛疼,也不收视线。 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成了! 赵年毅站在他身边,看着姓谢的,如此高兴,心中越发嫉妒:「今日你我两个藩镇结盟,不知道建庆方面有何表示?」他憋不住了,既然建庆装聋作哑,那就由他亲口提出来吧,如果能逃讨到一个城池回家的话,父亲也能高看自己一眼。 谢岫安一听,心中不禁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开口要我吃到嘴里的东西,这一次只是叫你看热闹的,你还真以为见者有份吗:「对了,我正要和你商量此事,结亲就是结盟,我有几个妹妹,容貌不俗,若是建庆方面有意,可以婚配之。听说赵兄还没婚配,不嫌弃的话,愿不愿做建庆的女婿。」 谁稀罕几个女人?赵年毅不由得冷笑:「建庆一口吞了这么多肉,却连些汤汁也不给我们乐兴,未免太吝啬了吧。若是娶建庆的女子,能够有城池陪嫁还凑合。」什么婚嫁,太虚,不如城池来的实在。 就凭你也想从我这儿要东西?可笑不自量。谢岫安不动声色的道:「这我做不了主,得问我父亲,不如我今晚就修书一封,问问家父的意见罢。赵兄不找心急,暂且在贯州城内住几晚,等等消息再说。」 第五十一章 赵年毅真以为建庆有陪嫁城池的念头:「也对,问问老节度使的意思罢。不过,我确实未娶妻,若是合适,你我结成秦晋之好,未尝不可。」 谢岫安揽着赵年毅的肩膀下了城头,一路上称兄道弟,回到刺史府又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大肆庆祝了一番。但酒席并没有延到深夜,因为他还提着一颗心,毕竟沈琤这人狡诈,保不齐晚上会有什么动静。 他一整夜都握着佩剑,等着突发状况,不过显然他过滤了,一整夜平安无事。他昨天殚精极虑,实在累的厉害,见一夜无事,天边放亮,就一栽,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到下午光景起身,又巡视了一圈,见四处安稳,没半点可疑的迹象。他的一颗心稍微放松了点,但还没完全安稳,如此过了七八天,他才确定沈琤真的放弃了贯州。 尤其听说沈琤的大军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这会已经离开几百里了,他才恢复成了晚上睡觉。 既然放松了,免不了放松一下,立即和婢女们深入的欢乐一下。 拥着美姬入睡的滋味,无比美妙,心彻底放下了,甚至在半梦半醒间也忍不住想骂沈琤窝囊废,如此便放弃了贯州。对了,沈琤还问是谁偷走了嵘王府的婴儿,呵呵,他想干什么,查到人之后惩罚吗?不过,带来婴儿的三个人确实该褒奖,可惜郝窟头死了,否则……郝窟头……郝窟头……窟头…… 他猛地睁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一颗心却跳得厉害。 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城门失守了!定北骑兵冲进来了——您快逃吧!」 谢岫安推开怀里的女人,跳下地连件衣裳也顾不得穿,开门将门口的报信人抓过来,厉声问道:「怎么会突然失手?咱们的兵,不光城内,城外也有驻地,怎么会叫定北的骑兵攻进来?」 「有地道!有地道啊!这贯州城早就被人挖了地道,城内沈琤的内应直接从地道接应了数百个刀斧手进来,出其不意的将城门守兵杀掉了,打开了城门。埋伏在城外的定北骑兵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倒是咱们在城外驻扎的那些守兵,没来及反应,这会反而被关在城外了。大人,您快逃吧,咱们城内的兵,这会没有沈琤冲进来的骑兵多……」 瓮中捉鳖。他恨的咬牙,从他开口要贯州到沈琤真正让出贯州,足有两个月的功夫,别说挖地道了,就是搭天梯,人手够的话也完成了。他怎么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这一点呢。 挖地道并不是建庆独有的秘技,且贯州距离建庆近,土质本就适合挖掘。 谢岫安气急败坏的推开此人,这时果然就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沈琤知道他住在刺史府,必然先派人来抓他。他冲回屋内,胡乱套了件衣裳,手握宝剑,先赶到前院和自己的手下接了头,然后准备带人杀出去。 「大人,不好了,大门叫人堵住了——几个侧门也打不开了——」 谢岫安眼前一黑,肯定是沈琤留在城内的内应做的,他后悔极了,就该先来个屠城,将贯州的人全部杀光。但这谈何容易,哪有平安接收城池还屠城的。他后悔不是,不后悔也不行。 「大人?怎么办?」 「能怎么办?翻墙杀出去!与城内的驻兵先会和了再说。」 谢岫安火急火燎的翻墙到了街上,见杀声震天,城内两军打成了一片,而叫谢岫安胆寒的是,似乎有城内百姓也加入了混战,虽然不能直接上场,但暗中搞个破坏,偷偷趴在墙头往逃走的建庆军身上扔个火把还是能做到的。 谢岫安大怒,却无可奈何,这座城是八成是守不住了,现在翻越城墙,逃到外面和附近的建庆驻军汇合,再图后事吧。趁着混乱,他在巷子里乱窜,一路往城墙跑去。 偏这时有人挡在他面前,定睛一看,竟是赵年毅,两人都愣了下,心照不宣的往城墙跑去。 终于到了墙前,谢岫安拿出飞抓百练索,勾到了城墙,他的手下都叫他先跑,拖着他城墙上翻,而他的手下也接二连三的攀上了绳索,眼前就要逃走。 而赵年毅想要靠前,却没人睬他,他稍微靠近就被推开了。 好啊,占了便宜没有乐兴的份,现在却要我替你们送死。好好好,你们想逃?我逃不了,你们也别想! 赵年毅飞出一刀,竟将绳索斩断,谢岫安应声跌下,一堆人落在地上,摔的呲牙咧嘴。 情急之下就带了一个绳索,如今没了,谁都别想跑了。谢岫安大怒,抄起佩剑,想都没想便是一剑刺去,将赵年毅刺了个通透。 赵年毅看着胸前刺穿过的刀刃,低头摸了下把渗出的血迹,没等说上一句话便倒在了地上。 「建庆杀了公子,建庆的人杀了公子——」赵年毅的随从大喊,自知不是谢岫安的对手,目睹这一状况,撒腿便跑,他们会躲起来,躲到城门开放,回到乐兴报信。 谢岫安拔出佩剑,明明杀人的他,却感觉像被人刺杀了一般的浑身无力。 此时就见身后一队骑兵迅速包围了上来,为首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对他笑道:「谢副使,咱们又见面了。」 这人摘掉头盔,正是沈琤。 沈琤假装返回京城,实则带了一队骑兵埋伏在附近,就等着谢岫安松懈的时候,里应外合攻进贯州,重新夺取城池。 「卑鄙。」谢岫安啐了一口。 沈琤冷笑一声:「且不说兵不厌诈,就说论卑鄙谁比得过你们建庆。」手一挥,周围的人立即冲上去将已经毫无斗志的谢岫安等人制服了。 谢岫安倒是不怕,因为按照沈琤的计划,应该会拿他威胁父亲让出几座城池,他也不挣扎,乖乖束手就擒:「这一次是我输了。」 「没下一次了,来人哪,送谢副使上路。」 谢岫安没料到沈琤会这样,嚷道:「难道你不想用我换城池吗?你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沈琤道:「城池我自然会去打,换来换去太麻烦了,累了。」 「你不能这样……」见沈琤表情严肃不像是说笑的,不禁浑身发抖。 没想到这时候沈琤突然一笑:「说笑罢了,谢副使昨天不还谈笑风生呢么,今天怎么一点不风趣了。我怎么会杀你呢,你们建庆绑我侄子,我绑你回去才好向人家的父母交代。」他又看了眼地上躺倒的尸体,认出其中有赵年毅:「看来你们和乐兴的结盟是结不成了。」 谢岫安咬齿,却无可奈何,他只希望父亲能够想办法救出自己。 沈琤抓住了谢岫安,押他到城墙门楼对下面不死心的建庆军亮了个相,主帅被抓,军心溃散,当即就有逃兵。 下面的建庆将领一见,这仗没法再打了,只好撤兵,结果走在半路遇到沈琤派来的追兵。在背后就给了一顿猛打,一场激战下来,毫无士气的建庆军大败,只剩几个将领带着二十来个骑兵逃脱。 而有了贯州,旁边几个城池也很容易的拿下了,毕竟那些城池也有埋伏的地道。 消息传回建庆,谢节度使只觉得心脏绞痛,好半晌才说出一句:「沈琤提出什么交换人质的条件没有?」在得知没有后,更是气愤:「沈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五十二章 正在痛苦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乐兴赵家要跟他们拼命,虽说死的是小儿子,但死于「同盟」之手显然比死于恶贼沈琤手里更叫人难以接受。死在沈琤手里是有预料的,而死在建庆手里,则像被信赖的人捅了一刀子,咽不下遭人背叛这口气。 再说,早晚都要打,闲着也是闲着。 乐兴节度使表示: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仇人了。正好你们带去贯州的兵被沈琤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会士气低迷,我们建庆要趁你们病,要你们命,不废话了,接招吧。 谁都没想到,沈琤还没开始打建庆和乐兴,这两家就打上了。 而这时安顿好贯州的沈琤,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跟来时不同的是,天气更冷了,有几日甚至飘起了小雪花,但定北军惯于挨冻,所以也算不了什么。 还有不同的地方便是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多了个侄子还多了一个谢岫安。谢岫安见父亲陷于和乐兴的战争,而自己又身陷囹圄帮不上忙,竟然大病了一场,幸好他底子好,没病死,拖着病躯被沈琤拉着北上。 这一日傍晚宿营,沈琤从外面进来,见暮婵竟然在灯下做着针线,便上去抱住她:「你给我做什么呢?」就是有这自信,是给自己的。 暮婵摇头:「不是给你的。」 「给嵩儿的?」看她缝制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圆溜溜的像半个蹴鞠,或者像一顶小帽子。 「也不是。我的针线活一般,给嵩儿的东西还是针娘们做的更好。」 「那这是什么?」他更纳闷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用鹿皮给鹰隼缝个小帽子戴,这眼瞧要下雪了,怕它冷。」 此话一出,沈琤不由得笑道:「它哪里用得着这个?它也没长耳朵,还能冻掉吗?人家有毛的,」 暮婵被他说的脸发红:「我乐意,我觉得戴上好看,你又不是给你的戴的,才不管你怎么说。」沈琤托着下巴打趣道:「对了,宝船上那只狸花猫不是被你带回来了么,你不如也给它缝个帔子穿吧,还得是对襟的那种。」 「有道理,听你的。」 过了几天,沈琤见到那只装在笼子里押韵的狸花猫竟然真的穿了一块鹿皮小袄在身上。而那只鹰隼,他没敢召唤下来看,就怕看到那只鹰隼都有她亲手缝制的帽子戴,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自我安慰的想,嘁,这也不算什么,我拥有娘子整个人,还在乎从她手上做出来的这点玩意么。 翌日晚上,大营扎下,他回到营帐见她又在灯下缝补,刚要说又是哪个畜生这么幸运?突然发现她在补的是自己的袍子,赶紧闭嘴了,心想幸好看了眼,否则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虽说很想说一句,这袍子破了扔了就是,补它干什么,但看到妻子如此认真,不由得想多看她一会。他在她旁边坐下,垂头看她的侧脸,过了一会,他有感而发:「咱们现在真是夫妻了。」 她扑哧一笑:「什么叫做真正的夫妻了?难道之前是假的?」 「不是。」他搂过她的肩膀:「我是说现在一切都那么自然,你在灯下给我补衣服,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妻那样,你跟我实实在在的生活着。至于以前……我总是怕你哪天弃我而去,感觉你都是飘着的,哪怕有了孩子也是。」 暮婵挑眼笑问他:「真奇怪,现在怎么就不怕了?是不是觉得我生了你的孩子跑不了了?」 「怎么说的呢……」沈琤脸皮一贯非常厚,不在乎此时再厚一点:「我觉得经过这一次贯州的事情,我觉得……你的心确实放在我身上了,害怕我出意外,非要跟我来……以前好像只有我怕你出意外,想寸步不离的跟你在一起,现在,你对我也是这样了。否则,就是生了孩子,你不喜欢我,你永远也不是我的人。」 暮婵靠在他怀中,垂眸笑道:「我这次跟对了,否则在船上,人家叫你喝酒谁帮你解围?」 「可不是,我就说你是贤后。」他点了下她的鼻尖。 这一次她没有再反驳了,丈夫的志向早就不言而喻了:「……你未来打算怎么办?」说完,吐出一截舌头:「我这算不算打听机密呀?」 「我跟你哪有什么机密。」他这句话好不心虚。 她一撅嘴:「是么,可你之前一点没透露有想要杀回贯州的意思,在船上游山玩会之后,就踏上返京的道路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才告诉我你要带一千人悄悄杀回去。」 「那是你没问。」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呢?现在建庆和乐兴打起来了,咱们隔山观虎斗吗?」 「当然了,然后帮着强势的一方把弱势的一方往死里打。」 「若是建庆占了上风呢?咱们抓了谢岫安,和建庆是仇人,难道也会帮着建庆吗?」 沈琤将她手里的针线拿下来扔到一旁,抱着她回到床上躺着细聊:「我反倒愿意见到建庆占上风的局面,这样一起打乐兴的时候,才不怕他背后下黑手。当然不能全然肯定,但至少会有一些顾及。我还得保留实力打遍全国呢,可不想因为乐兴损耗太大,等建庆和乐兴打的差不多了,咱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最好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何对自己有益,他就帮谁。 暮婵道:「万一建庆和乐兴和解了呢?」 「……我就放了谢岫安,然后安排他死在乐兴手里,叫他们和解不成。」 她眯眼:「总觉得这招似曾相识。」 沈琤赶紧咽了下吐沫:「你是说皇帝吗?我这是被卢策海骂出了灵感,他说我栽赃,那我干脆栽赃给他看好了。」 她没说话,只叹了一声。 他担心的问:「你叹什么气?我说的不对吗?」 「……我在想,你说得对,咱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理应互相扶持下去,不像当年我没嫁给你那会了,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深挖了,你的皮是揭不干净了。」 沈琤没胆子挑衅,虽然很想说一句:「你来呀,我不怕揭。」但到底没那个胆子。 她不想再说这些烦心事了,笑道:「琤郎,你闭上眼睛。」 沈琤知道有好事,赶紧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拎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在他眼前晃,他一把抢过来:「给我的?」 她点头。 「你什么时候做的?」他欣喜,捧在手心里看。 暮婵反倒不好意思了,支吾道:「给你个惊喜,自然得背着你做了。」 因为这个荷包做了整整两年,从遇到沈琤不久,觉得他是个英雄开始就陆陆续续的缝制,期间经历过烦心缝不下去,想要放弃,重新捡起来做等反复的状况。后来她被皇帝派去劝降到重新回到京城准备婚事,之后怀孕了照顾孩子,拖拖拉拉一个荷包竟然做了两年才缝完,若不是最近出征,有的时候在军营内没什么事,可能还不能完成。 可谓是个迟到的礼物,但见他这么高兴,她不好说穿。 「瞧瞧这得纳多少针啊,可比鹿皮小帽子什么的费神多了。」他开心的笑道:「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比不过那几个畜生。」 第五十三章 她嘟囔:「哪有你这样自降身份跟它们比的。」说着亲自给他系在腰上:「你小心保管,若是丢了……」保不齐再做一个得几年呢。 沈琤反倒舍不得戴了,按住她的手:「这个我得贴身揣着,不行拴在身上,会磨破的。」说完,真的塞进腰带里面了。 暮婵拿他没办法,笑道:「你愿意怎么戴就戴吧。」 他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你真好。」 「我的好可不止这点呢。」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枕着他的胳膊,笑着点了他的鼻尖:「至少你现在不知道。」 沈琤喜悦的劲儿还没过去:「那是,娘子千般好,现在不过才露出百般好而已。」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气哼哼的想,你啊你,又不记得我癸水的日子了,一多月没来了,你倒是开心了,一点没往那处想吗?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癸水一向不大准,说不定这一次是自己想多了,其实根本没怀,还是再等几日看看状况,于是在心里又将沈琤给原谅了。 暮婵吃不准是否怀孕,静等了几天,直到有一天早晨起来,恶心的想吐,捂着嘴巴痛苦的瞅着他。沈琤才如梦初醒,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又要当爹了?」 沈琤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又要当爹了?」 暮婵笑着颔首:「应该错不了。」本以为相公会高兴的手舞足蹈,谁知道他反而皱起了眉毛,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不禁一撅嘴:「你怎么看起来不大开心?」眼睛一眯,忍不住揣测起他的心思了:「哼,是不是觉得又不能同房了?」 沈琤冤枉死了,有的时候不怪他抢话,就像现在只是回答稍微慢了点,就让她往坏处想自己了。他赶紧摇头:「不是,你不说我都没想到那快去。我就是觉得你才生完不久,又让你怀了,觉得对不起你。」说完,坐过来揽住她的肩膀,疼惜的道:「都怪我,有点太勤快了。」 这番话还像点样子,暮婵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的确来的有点突然。不过,我想了,生老病死都是上天的旨意,既然我现在怀了,那么就是这个孩子的命运。」 老天爷一定是觉得上辈子太亏欠他了,才忙不迭的给他送孩子。沈琤道:「就算这样,也不能可你一个人折腾罢。」 她嘟嘴:「怎么着,你还想去折腾去别人?」见他略显慌张,想要辩解,复又一笑:「我知道你没那么意思,我就是说说。」 他松了一口气,语气怜惜的道:「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娘子,自然凡事要珍惜珍惜再珍惜,生孩子辛苦,舍不得你这么快还得遭罪。」 「早晚都要生。」见丈夫还是以自己为重,暮婵心里说不出的温暖,于是也安慰他:「你就放宽心吧,我都不觉得辛苦,你就别替我担心了。」 「你这么说……我心里现在是喜忧参半了。但我发誓刚才绝对是悲大于喜。」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她靠着他的肩头:「就是琤郎你疼我。」 沈琤发现自己一做爹就是喜忧参半,这次更是如此,妻子有孕,他当然高兴了,但是怀的这么快,他就有点忧了,她身体吃得消么? 而且……自己真的又得出家了。 暮婵怀孕了,怕她路上有闪失,行军更加谨慎,脚程也变慢了,走走停停。但好在终于在年前回到了京城,没有在路上过年。 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将嵘王府的孩子还回去,交接当日,嵘王府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也算是给沈琤接风了。嵘王妃听说女婿女儿回来了,抱着嵩儿回到了嵘王府。 嵩儿一见到父亲,就长着小胳膊要抱抱:「爹爹……抱……」 沈琤惊喜万分:「你都会说话了?」抱过儿子贴了个脸。 嵘王妃笑道:「早就会说了,你们才走就会冒话了。」 暮婵晃着儿子的小手:「你认识我吗?快叫娘。」 「娘!」嵩儿胳膊一抬,连续叫了几声:「娘!娘!」嗓音洪亮。 沈琤道:「你小子倒是挺有精神的。」 「可不是,整天劲劲儿的可有精神头了。」 众人逗着孩子一片喜庆。在晚筵上,沈琤见到了所谓的孩子他爹,心里骂,根本是个毛头小子,自己还不是大人呢,就知道搞大丫鬟肚子给别人添麻烦了。他冷声道:「你孩子换回来的不容易,若是再有闪失,为你是问。」 吓得四公子大气不敢出,仿佛手里的抱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个烫手的山芋。 嵘王感恩戴德,眼角带泪的说出了真心话:「女婿,以前是岳父错怪你了,以前看你千般不好……都是岳父走了眼,你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女婿,以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好。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沈琤心里哼道,你现在才知道啊,也太后知后觉了罢。但表面上很大度的笑道:「我从没责怪过岳父你,你就不必挂怀了。之前咱们是一家人,之后还是一家人。」 暮婵觉得这局面非常完美,于是想给这圆满的氛围再增加一点喜气:「除了将侄儿带回来这件喜事外,还有一件喜事,就是我又有了。」 此话一出,嵘王不禁一皱眉,突然后悔刚才夸奖沈琤了,这才刚生完多久啊,又要生了?本王的女儿是嫁给你专门生孩子的吗?你就不知道节制点?!眼神中包含不满的瞅了眼沈琤。 沈琤感受到嵘王抱怨的目光,这一次没有迎头瞪回去,反倒移开了目光。 嵘王妃也觉得有点快,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说明女婿和女儿的感情好,而且三年抱俩的事情也不算稀奇,笑道:「这好啊,嵩儿有弟弟陪了。」 暮婵对母亲的话很警惕:「是有妹妹陪,我觉得我这次生的是个女孩儿。」 嵘王妃从长远考虑,儿子越多地位越稳,就像司马懿和张春华,最后还不是靠张春华的几个儿子替她娘出头才制那个混帐爹:「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是一对孪生子呢。」 「……还是不要了,我喜欢女儿。」暮婵看准桌上的辣炒虾仁,就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结果辣的直咳嗽。 沈琤看准她喜欢女儿,一边帮她顺背一边道:「我也有感觉,是个女儿。」甚至拉来嵩儿当助力:「你喜欢什么呀?弟弟还是妹妹?」 嵩儿还在学大人说话的阶段:「弟弟!」 臭小子想气你娘啊,沈琤便道:「说,妹妹。」 嵩儿跟着学道:「妹妹!」 沈琤便对妻子笑道:「肯定是个女儿,小孩子说的话特别灵。」 这时由世子妃抱着的世子嫡子李楹突然大声道:「弟弟!」 一桌子大人的目光都瞅向他,尤其是沈琤,颇为怨气的看着这不识时务的小家伙,小混蛋,你就不能说讨你姑姑欢心说句妹妹? 「哇——」李楹被吓得大哭,奶娘便将他抱出去哄着了。 世子妃很尴尬,对暮婵道:「小孩子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暮婵苦笑道:「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可事实是,她往心里去了,还去的很厉害,晚上睡觉的时候问沈琤:「我会不会真的再生一个儿子呀?」 第五十四章 虽然沈琤认为生儿子没什么不好,但既然妻子喜欢女儿,他自然也希望她心想事成了:「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别管那几个臭小子说什么。」 可要命的是暮婵自己的感觉也不大好。 其乐融融的过完了春节,沈琤又得面对各方面的事情了。一方面,他先贴心的给谢岫安安排了在京城蹲大牢,然后每天派人好生照管着,毕竟这位是很重要的人质。另一方面又密切关注着乐兴和建庆的战事。 战争很玄妙,有的时候就算被打的丢盔卸甲,也可以重头再来,不伤元气。有的时候,明明输的一场小战事却能引发大问题,一溃千里,哪怕士兵盔甲都在,就是再打不赢了。关键在于士气,士兵只要认为主公能东山再起,便无所谓畏惧的,但若是手下们觉得主公日薄西山,自顾不暇,便会先替自己着想,做逃兵保命。 而现在,建庆和乐兴都觉得自己还能打,还能熬,所以双方僵持着,互不退让,你来我往,不分胜负。但是因为乐兴是远道出征,粮草有点吃紧,不过并无大碍,毕竟乐兴有钱,打得起。 乐兴有自己的算盘,现在吞并建庆在时机上是最好的,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沈琤若是派兵打他,保不齐建庆会帮着沈琤打自己,而现在沈琤和建庆有仇,他来打建庆,沈琤肯定会坐视不理,就避免了腹背受敌。而且建庆杀了他的儿子,用这血海深仇鼓舞了一番士气,全军群情激奋,虎狼之师出征,机会不可再得。等他吞掉了建庆,再对付沈琤胜算也更大的一些。 建庆和乐兴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沈琤选择冷眼观战。 一晃几个月下来,暮婵的肚子越来越明显,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她这一次应付起来轻松多了。因为有经验了,所以藏东西的经验也翻倍了,零嘴带在身上太危险,她选择将它们藏起来。 藏匿的地点是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广口花瓶,她将想吃的统统塞进里面,有需要的时候,踮脚伸手在里面一掏就行了,可谓方便。 这一日她刚从里面摸了零嘴吃,听人禀报说丈夫回来了,赶紧罢了手,去侍弄牡丹花。这几株花是父王移植给她的,白的似雪片,红的如骄阳,还有几株墨黑的品种,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 沈琤一回来就跟从后面抱住她,下巴垫在她肩膀和她贴脸起腻:「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将它们搬到外面,能长得更好。」 她摆了下头,笑道:「你下巴硌的人家肩膀疼,快一边去。」 「不去。」他死皮赖脸的不动弹,扳过她的脸,顺便嘬了嘴,这一嘬不要紧,将她嘴里的糖块给吮到他口中了。 「……」沈琤戏谑道:「你又当起松鼠来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那我就搜出你的松鼠袋。」他拍她身上进行检查,暮婵无所畏惧,坦诚的将袖口翻出给他看。沈琤把她周身摸了一遍,摸到了想摸的,却没搜到要搜的。 他笑着去翻被褥,暮婵撇撇嘴,她还能蠢到东西都藏在一个地方吗? 沈琤皱眉:「反正屋里大,你藏的东西,我上哪儿找去。」 「一个人藏的东西,十个人也找不到。」她小得意。 「你可别这么说,我今天就给找你看。」他在屋内一瞄,觉得书桌甚是可疑,她翻看的书打开一半摆在桌上,说明她一直在那块活动。 沈琤起身往那边走,路过多宝阁的时候,他余光随便瞄了下,突然就有了发现。他停下脚步,朝她笑道:「你这是松鼠洞啊。」说着手伸进去摸出「赃物」。 暮婵大吃一惊:「不、不可能啊,这么隐秘,你怎么一下子发现的?按理说,你不应该看见的?」她每次可是要踮脚才能够到吃的。 他过来拉着她的手重新走到多宝阁前,揭示答案:「你多高?我多高?」 她抬头看他,以她的角度看,自然看不到瓶口,觉得一切悬在头顶十分隐秘,而沈琤的高度,随便瞧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她苦着脸嘟囔:「我真是傻了。」 沈琤揽着她的肩膀走到床边坐下,笑道:「你上次怀孕还那么精明,总得傻一次,否则对别的女人多不公平。」 暮婵还是靠在他肩头,无奈的叹道:「我是傻了,不行了,孩子起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其实我早想好了,这一次就提前跟你说,免得你到临盆了还担心这事儿。」 她来了精神:「说说看。」 「若是男孩子就叫沈嵉。」他拿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女孩的话,就叫沈汀。」 「好啊,岸芷汀兰。」她纳闷:「不过为什么男孩女孩都叫同一个音呢?女孩的叫沈汀,男孩的话可以叫别的啊,比如沈巍。」 「不行,就叫嵉和汀。」他解释道:「因为这两个字音同‘停’,我的意思是,生完这胎,先停一停,你歇歇,我也先还个俗。」 暮婵憋住笑,沈琤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你歇一歇,我也先还个俗,我这可是肺腑之言。」 「我信。」她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你过,你就是出家也不是个守清规戒律的,我也没少操劳。」 他握住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感慨道:「可不是,幸亏……」没等说完,就被她使劲笑着推了一把,他忙道:「你小心点,别闪着腰。」 「我好着呢。」她挺了挺腰杆,表明说的不是假话。但片刻后,她摸着肚子问他:「琤郎,你记得我怀嵩儿的时候在这个月份是什么样的身形吗?我怎么觉得这一次好像比上次大一些呢?」 沈琤有不好的预感:「你不是比上次更胖了吧。」结果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倒惹的她一撅嘴:「你才更胖了呢。」 「那就是你记错了。你上次也没量一下腰身记下来,光凭记忆哪做得准。」 「也是,不管这些了。」孕妇么,凡事放宽心,不要斤斤计较,哪怕是自己是否发胖。 暮婵搂着他的脖子说笑了一会就说乏了,要躺着。沈琤道:「你刚才不还挺腰说好着呢么,这么快就乏了?」话锋一转:「不过你乏的好,我也累了。」说着挨着她躺下了。 他最近是真的累,以前只有定北一个藩镇没那么多操心事,如今控制的区域大了,光定北旧部和新投降的朝臣之间的矛盾就够他烦心的,关键是这事急不得,总不能把人都杀光罢。如此一比,反倒是乐兴和建庆两个藩镇好对付了。 他抱着她,闭眼道:「我希望你生个女儿,真心的,我以后出征,她能多陪你。」 「她陪我了,谁陪你?」她笑道:「我都想好了,这胎生完了,以后我到哪儿都陪着你,就像上次去贯州一样。」 沈琤跟她贴脸,心里欢喜,嘴上则道:「不行,舍不得,你父王的眼神你也看到了,分明是责怪我让你生得太多,如果再带你出征,他还不得想,我真是可你一个人欺负,又要欢好又要生孩子又要出征的,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 「至少我不用做协理六宫的工了。」 他愣了下,遂笑道:「的确,在这点上你能够清闲了。」 第五十五章 晚上沈琤做了个梦,竟然梦到了他去世的爹,他爹拍着他的肩膀,很欣喜的夸奖他:「你真有出息!爹很欣慰!」沈琤认为自己最近没取得什么功绩,贯州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人质也只抓住了谢岫安而已,算不得大事。但既然爹欣慰,他就陪着笑好了:「您高兴就好。」 「孙子这么多,你老子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沈琤听完这句话,猛地惊醒了,见妻子酣睡的正甜。 他皱眉抱怨道:「爹你真是的,非得托梦来吓唬人。」 等七八月胎动很明显的时候,沈琤摸着暮婵的肚子对腹中的胎儿道:「你出来的时候可快点,别让你娘太痛,你做到了,就比你哥强了。」 嵩儿已经会站着走了,就是走的还不稳,跌跌撞撞的,但每天没有愁事,整日高兴手舞足蹈。听到父亲说话,他咯咯笑着,扑到母亲怀里:「弟弟好,陪我玩。」 暮婵摸着他的发顶,叹道:「好吧,陪你玩。」 她这次怀孕不爱吃酸也不爱吃辣,在胃口上并无偏好,但她还是隐约有种预感,八成还得生个儿子。于是不禁泛起愁来,在心里想,果然不能乱承诺,当初答应琤郎的话,一不小心被老天爷听到了,现在好了,儿子挨个来了。 怀胎足月,产婆和婢女严阵以待,沈琤更是不敢睡实,就怕夜里她出了状况。可怕什么来什么,这日夜里,沈琤迷迷糊糊间,就听暮婵传来阵阵低吟,他一摸褥子湿了一片,立刻惊醒,高声让婢女去叫产婆。 暮婵生过一次,上次都没怎么慌,这一次更不会了,到了产房安心待产。沈琤却不然,两次都一样是在旁观看,所以一样的紧张,而且比上次待遇更差了,之前还允许他隔着屏风在同一间屋里,这一次直接被挡到外间去了。 心急火燎的在外面等着,期间说有重要军情禀告,他不得不抽空离开一趟,等重新回来,才一进回来,就听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他忙冲进去,直接来到暮婵跟前,见她发丝被汗水黏在鬓处,白着一张小脸,看得他揪心。 暮婵瞧到他,不情愿的道:「你怎么又进来了?」你在这儿,怕你担心都不敢大声喊。 「我是担心你。」见她还有力气说自己,想来是没事,便去寻看方才哭啼的婴儿。 这时产婆给婴儿洗静了污秽,裹了被子,抱住来交到沈琤手中道「恭喜,是麟子。」 沈琤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轻声拉了下儿子的几乎透明的小指头:「你就叫沈嵉了,嵉儿。」 暮婵虚弱的笑:「……真让嵩儿说中了。」 「有的时候不信不行。」 被他一碰,婴儿哇的一声又哭开了,沈琤却笑着轻吻了下婴孩的额头,抱他到了暮婵床前。见暮婵表情怪怪的:「怎么了?」 「琤郎,我感觉怪怪的……」只觉得宫口一阵收缩阵痛,疼的她眼前一片昏暗。 产婆向她下身看了一眼,道:「还有一个,已经露头了。」 暮婵一听,马上哭着道:「我要个女儿!」刚才生过一个,这次不像方才那么难,吐纳用气后,便迎来了第二次婴儿的啼哭。 产婆一瞧,回身对沈琤道:「又是一位小公子。」 暮婵一听又是个男孩儿,身子一下瘫软下去,抹着眼泪道:「怎么又是个儿子?」 沈琤如梦初醒,大声改正道:「刚才生的老二叫沈巍,这个才是沈嵉!」 不管叫什么,生了一对孪生子的事实不可改变,暮婵只好接受这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的事实。 四方的贺喜接踵而至,洗三礼办完,又张罗着办百岁筵。但是在众人的记忆中,仿佛百岁筵昨天才办完,好多上一次的使臣感觉才回到藩镇没多久,怎么又要上京城了?难道自己之前参加的是百岁酒是假的不成?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郡主又生了,还是一对孪生子,还能说什么,擦干汗水,收拾行囊再次上京罢。 沈琤虽然不能厚此薄彼,但也知道长幼有序,孪生子的酒席没有长子那么铺张,虽然热闹,但规模小了许多,只点名了几个重要城池的官员来贺,其他人就不必动身上京了。 世子妃知道老三被取名沈嵉,十分赞同:「暮婵,你的确该歇歇了,先停一停的好。」 不过暮婵年轻恢复的快,出了月子就无大碍了,不过也赞同嫂子的话:「下一胎一定生个女儿,若不是女儿,希望老天爷先别让我怀。」 嵘王又想打沈琤一顿了,暮婵嫁过去这两年没做别的,就给他生孩子了,但听说他给老三取名叫嵉,知道他也疼惜暮婵,心里哼了声,算了,不打他了。 嵘王妃知道自己丈夫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你打的过么?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对暮婵道:「你地位稳了。」 暮婵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您有……知道生女儿的秘方吗?」 民间只有生儿子的秘方,生女儿的没听过,嵘王妃道:「你就顺其自然吧,命里有时终须有。」 沈琤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禁心想,难道他本来是有儿子的命,但因为上一世暮婵没给他生,所以两世的都挤到这一辈子来了? 有可能,要不然为什么暮婵会生一对孪生子? 他一个人想的出神,越来越觉得一定是这样,不住的点头。 暮婵奇怪的看他,但当着母妃的面没有细问,但一直记着这事。 又一日晚上,沈琤仰面躺在床榻上,伸展手臂,突然笑道:「我竟然要猛地要给三个孩子做爹了。」 暮婵亦颇有感慨,靠在他身边:「是啊,咱们越绑越紧了,这回是老夫老妻了。」 沈琤鼻子一酸,如果两世都算起来了,可不是老夫老妻了:「我这一次终于攥住你了。」 「那你轻点攥吧,如果不是女儿,最近几年我不想再生了。」暮婵笑:「不过外面都说你有福气呢,继承人一个接一个的来。」 「我当然有福气,我这是好人有好报。」 她笑:「你还是好人?」 她自,从有身孕,沈琤就没碰过她,现在她出了月子,又和他拥着,让他不禁情动。 沈琤眯起眼睛,坏笑:「我确实不是好人。」跃跃欲试。 她笑着躲:「少来!」 他见她嘴角挂着笑意,知道她不是真的反感他,于是抱住她道:「是不是好人,咱们彼此只有对方一个,我最近都要累死了,你就心疼我一下吧。」说着,就将脸凑到她唇边。 她被他这副样子弄的哭笑不得:「好,心疼你。」粉唇轻努,在他脸颊上点了一下。 「你这不是心疼,你这是凑合。」他嚷着把她拽过来,按住她的后脑,和她深吻,完了笑道:「这种程度才是心疼。」去褪她的衣裳,合身压上去,怕她不愿意:「我也觉得你短时间内不会再怀了,现在三个儿子够了,老天爷一定知道你我的心思。」 「也是,儿子太多,你哪那么多封地给他们。」 「你这是激将法,行,我就上套了,一定打下天下给你们看!」 虽然百姓都知道现在是个乱世,但当建庆和乐兴大打出手,定北军也掺和进来后,才知道之前的世道还算不错,现在才是真的乱。 第五十六章 建庆和乐兴打的两败俱伤,打算和解的时候,谢岫安「侥幸」逃出京城,却被乐兴的人逮住了,逼迫建庆藩镇退兵。建庆为了嫡长子已经打算撤兵议和,没想到乐兴却不遵守约定,突然偷袭建庆大营,建庆节度使骑快马出逃捡了条命,回到都城发誓和乐兴势不两立。 乐兴表示自己冤枉,偷袭大营的根本不是自己,一定是有人假冒的。 建庆大骂乐兴敢做不敢当,偏这时谢岫安死在了乐兴,不用说了,不把乐兴节度使打死誓不为人。虽说乐兴也死了儿子,但那不过是小儿子,哪有嫡长子重要。建庆节度使擦干眼泪,决定和乐兴玩命。 但他势弱不敌乐兴,正在这时,定北出兵帮着他一起猛打对手。 但乐兴这几年敢跟沈琤叫板,也不是好惹的,咬紧牙关拼死抵抗,竟然在黄河附近打了个不分胜负。而且知道定北军善骑兵,于是偏挑土壤松软的地方布阵,使得骑兵跑不开,马蹄子陷进软土中,定北军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沈琤见状,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增派援军,面对不停来送死的定北军,乐兴节度使高兴的直搓手,想来沈琤是个常胜将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不肯就此服输,想在松软的沙土地赢自己,不信邪的来打。 那么他就满足他的愿望狠狠打他几顿,把沈琤的兵全打光吧。 赢了几场战役,正畅快着。突然有人来报说,不好了,节度使大人,咱们都城被沈琤攻下了。 只顾着眼前的胜利,没留意沈琤另派了骑兵队迅速进入后方将老家给端了。因为乐兴节度使在黄河边打得又顺手又开心,将都城的兵差不多都调到了这边的,此时后方空虚,被沈琤一招调虎离山给灭掉了。 都城没了,乐兴节度使赶紧杀回去救援,结果被沈琤派兵在后面追着打,于是都城也回不去了,转而去了乐兴境内的其他城池固守不出。 一番围困下来,乐兴节度使的几个儿子先后分别带兵来救,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退,终于守城大将受不了了,反手割了主公的脑袋出来求和,自此乐兴全部掉进了沈琤的嘴里。 吞下乐兴,北方就剩建庆一股较大的势力了,可建庆风光的时候控制三十几座城池,如今只剩一半不到,势力远不如当年,而眼看沈琤的崛起无人能阻拦,便和儿子们和手下商量着投降议和,但遭到了一致反对,尤其是几个儿子。 我大哥都死了,老爹你居然想带着我们一起送死?不行! 可惜建庆节度使出身草莽,也打下过好大家业,但毕竟老了,就像一直年迈的雄狮再无法控制自己的儿子们。先是二儿子拉了一队兵出走,而剩下的竟然开始搞谋反,打算杀了他。他大怒,杀了两个儿子以儆效尤,但却激起了更大的反抗,而一次,他运气差了,没有挫败阴谋,被阴谋挫败了,被他的六子杀死在酒筵上。 谢六公子数数自己手上的城池,发现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决定立即称帝,过一把皇帝的瘾,国号晋,年号永兴,但因为年号要第二年才能用,所以当年就被沈琤出兵灭掉的他,成为历史上少数称帝却没年号的「皇帝」。 灭掉了建庆,沈琤算是统一了北方。身边的人都劝谏,您看您也忙活这么多年了,不如称帝算了,统一南方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琤仍旧迟迟不动,最后是妻子劝他:「你不称帝,就有阿猫阿狗出来称帝,现在蜀地的节度使就自称大蜀皇帝,今时今日,除了你谁还够资格称帝呢?」 沈琤本意是全国统一后再做此想,但既然妻子劝他了,他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翌年元月初一,沈琤于含元殿称帝,国号燕,年号天光,册封李暮婵为皇后,长子嵩为太子,次子巍为鲁王,三子嵉为吴王。 前朝皇亲勋贵,品级降等,如降嵘王为荣德公。 早就名存实亡的前朝终于彻底走进了坟墓,而一个新的朝代冉冉升起。 沈琤称帝后,南方亦有节度使称帝,知道沈琤目前在消化吞掉的北方地盘,暂时无暇南渡,但早晚会挥师南下,于是几个节度使联合起来,想要北伐,可惜因为泉南遏制着咽喉,根本无法北上。 连一个泉南都打不下,何况整个北部,自此自暴自弃起来,仗着有钱随意挥霍玩乐,反正早晚要死在沈琤手中,不如先犒赏一下自己。 沈琤统一了北方不假,但许多地方的节度使仍然权力极大,前朝怎么养虎为患的,沈琤就是「祸患」出身,深知其中厉害。便以自己的定北亲军为基础,建造了一支强大的皇家禁军来挟制地方势力,藩镇间的节度使互调,不服气的上去一阵打,打到服为止,因为各将领手中的兵打不过中央军,只得服从命令。 期间也有将领谋反,但势单力薄,没掀起什么风浪。 几番折腾下来,北方内部彻底消停了,一切走上了正轨。而沈琤终于知道为什么有昏君了,当皇帝真是太累了,尤其是开国皇帝,但沈琤人活了两世,精力充沛,应付得了。待基业稍微稳定后,立即宣布从明年开始开科取士,而且不限门第。 之前乖乖蛰伏的勋贵们集体哭出声,皇帝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要找人代替他们,之前的科举虽然也举办,但录取只在士族子弟中,如今不限门第,岂不是贩夫走卒都有资格同朝为官了。 开国皇帝都很凶残,而沈琤加倍凶残,众人不敢直接反对,去找皇后求情,毕竟皇后可是旧皇族出身,皇帝又独宠她,不设后宫,她最能说得上话了。 荣德公进宫见女儿,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建议:开科取士不如慢慢来,不论门第皆可参加太心急了,不如先让官吏在民间推举贤德的人,先让这群人获得参加科举的资格,再慢慢扩展到不论门第。 暮婵心说,让官吏推举还不彻底,保准推举上来的都是他家亲戚。她叹道:「您知道琤郎怎么跟我说的么,他说有点后悔没把这群人都扔进河里淹死,或者之前就该把他们赶到京城外面去,在战乱中都死光了,也就没现在这些事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您若是再掺和这些事,就别来见我了。」 见女儿口吻这么严厉,还说不再见他,荣德公马上道:「我就是来探探风向,可不是参政。」见女儿没有任何余地,赶紧出宫去了,板起来臭骂了一顿旧勋贵,然后关起门来不再问外事。 沈琤「刀子」都举起来了,就等着有人上来触霉头杀鸡儆猴,但可能在荣德公那里打听到了口风,没人敢跳出来反对,开科取士推行的非常顺利,既然如此,刀子就先收起来了。毕竟他也不想大兴杀戮,只要服从他的命令,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但对不服从命令的,他就得给点颜色瞧瞧了,蜀国第一任皇帝死了后,第二任所谓的「皇帝」竟然不向大燕国纳贡,大有与沈琤分庭抗的势头。 第五十七章 沈琤明白,年轻人意气风发,总想扬眉吐气,但扬眉吐气前也得掂量掂量点自己的斤两,于是沈琤决定让这家伙了解自己的实力,本来打算先打东南,但有人送死,便掉转军队来打蜀地。虽然水土原因,病死了一些士兵,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然的定北节度使了,而是富有整个北方的皇帝,钱多马多人也多,病死了再派就是了。 蜀国皇帝一看都城守不住,立即找了个太监假扮自己,然后烧了太监假装自己已经自焚,逃出宫去躲进了山里。如果他没和沈琤宣战,这会已经变成了「野人」,可能也就算了。但沈琤还是命人搜山,把人抓出来,带回京城砍了头。 东南也有人自称皇帝,见了蜀国皇帝的悲惨下场,赶紧宣布退位,自降为王,等沈琤的军队濒临城下,便嘴里衔着玉璧,自缚出城投降,不仅保全了城池的完整和百姓的性命,自己也被封为恩义侯,获得了在京城「养老」的资格。 自此全国基本平定。一个节度使们拥兵自重,或许会分裂动荡数百年的乱世,因为沈琤的出现,在十年内就结束了,可谓一件大幸事。 形形色色的路人和商贾,琳琅满目的商品,临安的繁华可见一斑,沈琤看着自己统治的帝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还是颇欣慰的。 天下平定后,他携妻带子来到江南游玩,累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众人走在街上,闲庭信步,怡然自得,暮婵不时对周围的店铺的小玩意产生兴趣,上去挑拣一些把玩。 护卫们不远不近的跟着,确保能够保护他们,又不至于妨碍游玩。 沈琤在外面不敢和妻子调笑,所以她挑拣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保持微笑的看着她。这时,他发现太子沈嵩跟他一样在一旁束手而立,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沈琤心说,小时候就会咯咯笑,谁逗都笑,以为是个开朗的孩子,谁知道越长大就越稳重,少年老成不喜形于色,是不是他对儿子要求太严格了? 整日端着一张脸,像个老学究一样,沈琤道:「嵩儿,现在咱们微服出游,你就不必拘束了,像你弟弟们一样尽情散心吧。」 「父皇……儿臣是担心落下太傅的课,唉……」 对了,这孩子还爱读书,每每他两个弟弟绞尽脑汁想装病逃课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缠着太傅问问题,深得太傅喜爱。弄得他两个弟弟跑去跟暮婵吐苦水,再也不想跟太子哥哥一起读书了。 而且若说太子爱读书可不太准,他练起武艺来也肯下苦功,从不偷懒,与读书一样勤奋刻苦。 沈琤笑道:「功课回去再补也一样。」 「不行,不能耽误。」沈嵩斩钉截铁的道。 沈琤便趁机问道:「现在不在京城,你也别当朕是你的父皇,咱们就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父子,你跟父皇说说,为什么不能耽误功课?」 「因为……」沈嵩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说什么父皇都不会怪你,你想想,朕什么时候责怪过你?」 见父亲语气温和,沈嵩终于开口了:「因为儿臣觉得……一旦耽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您的背影……」 沈琤一愣:「什么?」 「儿臣怕自己的文治武功没有一样能赶得上您,到时候被后世评价说您传位给一个没用的继位者。」自从他懂事起,他就没法再保持无忧无虑的心情,因为父皇太伟大了,先后平定四方,统一帝国,他注定在功绩上比不过父皇了,只好在别的地方努力,至少做到不给父皇丢脸。 沈琤懂了,忍不住苦笑,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才多大,就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但又觉得欣慰:「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其实你面临的局面说不定比父皇更严峻,天下初定,没被战火焚过的南方还好,北方百废待兴,注定是你的重任。」 沈嵩如发誓一般的道:「儿臣一定能做到。」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这段日子你先卸下顾虑,陪你母后和朕一起游山玩水罢,答应父皇,就像你两个弟弟那样。」 沈巍和沈嵉两个人正在没心没肺的打打闹闹,不知从哪里搞到一糖人,都想要。倒不是多珍贵,就是想抢。 「我是你哥,你给我松手!」 「你比我矮,你松手!」早出生不到一刻钟而已。 「谁说我比你矮了?」 「不服来比。」 说着,两人扔了糖人,比起了身高。然后一个说对方踮脚了,一个说没踮,又开始互相吵架打闹。 沈嵩回头瞅了眼互相打闹的两个弟弟,叹道:「儿臣可以卸下顾虑,但怕是做不到两个弟弟那样。」 沈琤一副「父皇懂你」的表情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朕想给你三弟改个名字。」当初起的名字太管用了,没想到真就停住了。 沈嵩不解的问:「是犯了什么忌讳吗?」 「嗯……朕想将‘嵉’字改成‘崃’字。」说起来,这件事也有你小子的「功劳」,要不是你当初对你母后的肚子叫「弟弟」,也不能招来两位小王爷。 沈嵩正要说出自己的见解,就见母后皱眉往这边来了。 「琤郎……我突然不大舒服……咱们先回住处去吧……」暮婵说完,招呼两个打闹的儿子过来:「别在路上打闹,快过来。」这次南巡,她还觉得清静些了,平日里哥嫂家的几个公子偶尔也进宫,只觉得到处都是臭男孩,简直一见就晕。 沈巍先跑过来,然后对弟弟跳着道:「我比你先到的。」 沈嵉不服输,也跳起来:「但我比你跳得高。」 这时候两人见太子哥哥略微皱眉,似乎对他们的行为不满,赶紧消停了下来,虽然太子哥哥才比他们大一岁不到,但兄长老成持重,倒像是大了许多的长辈一般有压迫感。 沈琤听说妻子身体不舒服,扶着她:「那咱们这就坐车回去。」 暮婵此时又觉得好些了,笑道:「你刚才和嵩儿说什么呢?」 「……我说……我想给老三改名字,改成沈‘崃’。」他声音很小,不想让老三听到。 暮婵听了,嘟嘟嘴:「嗯……我觉得不用改了……其实我想和你说刚才不舒服的感觉很熟悉,好像是……又有了。」 「真的?」沈琤眼睛一亮。 沈嵩听懂了,刚要跟着高兴,却被父皇止住。 沈琤见儿子要说话,立即阻止:「你们都先别说话!」等三个儿子都闭嘴不发声了,他则一本正经的道:「你们说,这一次你会有弟弟还是妹妹?」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沈嵩不用说,两个闹吵吵的弟弟太烦人了,想要妹妹,没说的。 孪生子虽然觉得对方挺好玩的,但周围都是男孩也没什么新鲜的了,想要妹妹,没说的。 于是三人异口同声的道:「妹妹!」 沈琤松了一口气,望向妻子:「你听见了吧。」 暮婵笑,她知道这一次一定是个小公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蜜宠娇娘 上》作者:巧颜 02、《蜜宠娇娘 下》作者:巧颜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