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命不凡 卷二》 第01章 【正文开始】 马上就要过春节了,京城处处都透着喜庆。 苏府下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因阮珍怀着身孕,内务多是老夫人在管,这些个节礼,平日来往的一家都不能拉掉,老夫人跟管事说得口干舌燥。 李嬷嬷站在背后给老夫人捏肩,笑道:「等到明年夫人生下孩子就好了。「 提起这事儿,老夫人便是叫李嬷嬷给新请来的送子观音点一炷香,希望能保佑阮珍生个儿子下来,这样她就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 不然就算活到一百岁,苏承芳没有儿子,她这一生都满是遗憾! 李嬷嬷去点香,这时候照雪前来禀告:「阮太太和阮公子亲自来送节礼了,还说要来拜见您。」 老夫人眉头一拧。 这阮直啊,她是一点不想看到,奈何苏承芳非要娶阮珍,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亲家,可今日不止是阮直,阮太太也来了,倒是不好不给面子,万一传到儿子耳朵里,那是她这做母亲的不对,毕竟都是基本的礼仪。老夫人拉一拉大袄,坐正了道:「请他们进来吧。」 阮太太还在门口磨磨蹭蹭的,跟阮直道:「你自己来就好了,非得拉着我来,人家过年正忙呢,你说来做什么?」 那苏府是名门世家,虽然结亲了,她心里仍会发憷,觉得阮家配不上。 「都是亲家了,您难道一直躲着?您这样小里小气的,以后珍儿怎么做夫人?」阮直正色道,「我以后也要做官的,不管官大官小,我们阮家都是官宦之家,莫非您以后也不想见人?假如真是这样,我也不管您了,随便您怎么做。」 老太太这话倒是听进去了,便不说阮珍,就是为阮直,她也不可能不去应酬,她还得给阮直娶妻呢! 「是了,上次有个袁夫人请我去做客,我还没有答应。」老太太拉着儿子的袖子,「听说这袁家的二姑娘如花似玉……」 得,给自己挖坑了,阮直现在对娶妻实在没什么兴趣,他摆摆手:「这事儿以后再说。」 刚才提醒自己的时候大道理一堆,轮到他身上,马上就以后再说,老太太对这儿子非常不满,便是要训斥他两句时,却见照雪过来相请,只好收了话头随阮直进去。 「见过老夫人。」阮直一扫往日的轻狂,给老夫人行了大礼,「也不知是不是打搅您了,毕竟过年了都忙。」 出乎意料他这么谦逊,老夫人心头舒服了点儿,笑着道:「没事儿,我们两家是该多走动走动,」她请两人坐下,看着老太太,「老妹妹你一向疼珍儿,平常便多来看看她罢,我听承芳说,珍儿喜欢你做得小菜,我姐记得我也尝过两口,是挺可口的。」 老夫人和蔼,老太太舒了口气:「就是农家小菜,提不上台面,不过您要喜欢,我明儿就送点来。」 「那可好了。」老夫人笑。 阮直叫人把节礼奉上:「一点心意,还请老夫人您不要嫌弃。」 满满一红木箱子的东西。 阮家阔绰,每回阮直来都是不吝啬的,不过以前老夫人总觉得他是显摆家底,但今日这箱子瞧着竟然比以前送得小,看来这小子的态度还是有转变的,多是因为阮珍做了夫人,心头没有怨气了。 老夫人收下了,同老太太道:「要不你们去看看珍儿?原该请她过来,可是这天冷,我怕她过来一趟冻着了,而今也是免了晨昏定省。」 老太太高兴坏了。 老夫人命照雪领着他们去看阮珍。 苏沅也在,听说外祖母跟舅父来了,甩手就跑了出去,在门口甜甜叫道:「外祖母,舅父!」自从父亲母亲成婚之后,她这是第一次见这两人,因阮珍回门,她是不方便跟去的,故而格外的欢喜。 「哎呀,沅沅你也在。」老太太差点流泪,上去搂住苏沅,「好久没见你了,你真的长高了,跟珍儿小时候一个模样!」 她低头仔细打量苏沅,好像要看清楚她,永远记住了一样。 苏沅眼睛也有些红,笑着道:「外祖母,往后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是了,是了。」老太太摸摸她的脸蛋,「我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了。」 阮直心头酸涩,看到走过来的阮珍,上去扶着她:「你怎么不在里面等着,小心摔了?」抬眼打量她,「妹夫对你可好?」 说到这两个字,他越发理直气壮了,以后苏承芳可真是他妹夫了。 阮珍瞧他那样儿,抿嘴笑:「你看不出来吗?」 也就成亲那日苏承芳孟浪了些,但后来他就收敛了,几乎不碰她,生怕真的影响到孩子,也许他们之间不如世间正常成亲的夫妻那样的炽烈,可十几年的感情早已相濡以沫,彼此之间再没有怀疑。她现在每天醒来,不管是不是在苏承芳的怀里,都会觉得特别的满足。 妹妹气色很好,面孔丰盈,一双眼睛温情脉脉,阮直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笑了:「这样最好了。」扶她进去,「你还是坐下来吧。」 老太太跟苏沅也坐下来。 「我前些天跟阿直去了一趟庙里,给你求了平安符,你记得天天戴在身上。」老太太把平安符给阮珍,「阿直花了几百两银子呢,主持都笑开了花!」 有点嫌弃阮直花太多钱了,求神拜佛凭得到底是真心,而不是钱财。 阮珍把平安符挂在腰上。 苏沅朝阮直看,小声道:「可让菩萨保佑生男孩了?」她本来也想去庙里贡献银子,要是阮直已经求过了,那就好了。 「这还用你说?」阮直挑眉,他是希望阮珍一下生两个男孩子,这下苏家不用愁后了,往后阮珍也能把夫人的位置坐得更稳。 他不屑的样子,叫苏沅忍不住笑,但笑后之后,她突然想起了苏明诚的事儿,那桩案子到现在都没有查清楚,听祖母说,苏赡非常的恼火,去了好几次衙门,可就是找不到凶手,可见那是个做事很谨慎的人,这人会是阮直吗? 在苏沅心里,阮直一直避免不了会做傻事,可阮直很聪明,不然也不至于把生意做得那么好。 她跟阮珍道:「我有点事要跟舅父说。」 「什么事儿?」阮珍奇怪。 第02章 「不能说的,那是秘密!」 阮珍笑,不过她素来宠爱苏沅,又心想小姑娘能有什么惊天秘密,便是道:「不要太麻烦你舅父了,知道吗?」 苏沅连连点头,拉着阮直就往外走。 阮直头疼,这小外甥儿又想差遣自己什么事了? 走到僻静的庑廊下,苏沅眼瞅着没什么人在附近,低声道:「舅父,你知道苏明诚被杀的事情吗?」 「满京都有不知道的吗?」 「那您知道是谁杀的吗?」苏沅盯着阮直,「毒害母亲这件事,父亲告诉我了,说就是苏明诚做的,而在之前,我叫您去查,是不是您……」 阮直挑眉:「我倒是想呢,苏明诚这人该杀。」 他一点不掩饰对苏明诚的痛恨,可却也不像是他杀的,苏沅弄不明白了,难道真的跟阮直无关?那苏明诚到底是惹上谁了? 她实在想不透! 苏沅摇着小脑袋在前面走,混没看见阮直变得渐渐阴沉的脸。 自从苏沅来告知这件事,他就去查了,非常好查,因为苏承芳是查案高手,只要跟着他,很快就能找到凶手。只依照苏承芳惯来的脾性,必是当众揭穿苏明诚的真面目,让他自尝恶果,再关入牢狱,典型的官员做派。可苏明诚这样的人,做事那么毒,岂会善罢甘休? 也许过得一阵子就放出来了,毕竟他没有杀人。 那么,苏明诚会怎么做呢? 阮直冷笑,苏承芳难道能从早到晚的待在阮珍身边吗?阮珍又是那种好骗的性子,指不定哪一日被害死,或者连苏承芳都不能幸免。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他是绝对不会让阮珍再度陷入危机的,也决不能让阮珍去冒这种险,所以,苏明诚必须得死! 不过他不会告诉苏沅,小姑娘多思多虑是好事儿,可他却不想让苏沅知道自己的舅父是个杀人凶手。 这世间太多的恶,太多的坏,他想在其中寻找光明,双手却渐渐沾满鲜血,但这条路,他是不会放弃的,他要走到底。 因为他知,在七年前杀了戴家父子之后,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今年的春节是苏沅过得最高兴的一个春节。 她成天笑眯眯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 老夫人瞧她这样子,都有些心酸,可见这孩子早在盼望阮珍能嫁给苏承芳了,幸好自己最后还是成全了儿子,不然指不定世上还得多一个怎么伤心的小姑娘。 「等会儿给你们姨祖母去拜个年。」年初一,就是要四处拜见长辈的,老夫人叮嘱两个孙女儿,说着想到苏赡,由不得叹了口气,「你们堂祖父那里,也不知……要不,你们还是去看看吧,安慰安慰你们堂祖父,也不要太过打搅。」看向苏承芳,「你也一起去吧。」 苏承芳点点头。 本来一腔欢喜的苏沅立时又难过起来。 原本每年这时候他们去苏赡家,苏文惠都会拉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现在,苏文惠在守孝呢,最可恨的是,她并不知苏明诚做得坏事儿,还以为他是个好父亲。苏沅摇摇头,心里不甘,但苏文惠知道了,恐怕又会更伤心的。 真是两难! 小女儿拧着眉,一时怒一时忧的,苏承芳知道她晓得真相,伸手拉住她:「沅沅,别想这么多了,顺其自然。」 是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她又能做什么呢?只但愿苏文惠可以早些从丧父的情绪中走出来,将来嫁个好相公! 苏沅道:「我晓得了,爹爹!」 三个人先去威远侯府给陆太夫人拜年。 陆太夫人早就准备了压岁钱了,笑呵呵看两个小姑娘磕头,一人送一个,还给苏承芳也送了一个:「你虽然又成亲了,可在我眼里,还是我那个小外甥。」 苏承芳笑:「小外甥多谢您了。」说起阮珍,「她也想来,可母亲不准许。」 「这不用急的,她肚子那么大是不方便,对了,是明年三月生吧?」陆太夫人道,「稳婆可请了?我跟你说,这得早些请,千万别等,好的稳婆可吃香了,你想想,京都多少人家,多少人要生孩子,到时候只怕都请不到。还有奶娘啊,也得早点选。」 「母亲都请了,说那稳婆姓鲁,奶娘嘛,说等二月再找。」 京都姓鲁的稳婆就一位,那是非常有经验的一个婆子,陆太夫人放心了。 正好陆静英,陆嵘等小辈也过来拜见,陆太夫人又发了一圈的压岁钱,笑着跟汤嬷嬷道:「瞧瞧,我每年就这个时候花费最大。」 「您儿孙满堂有福呢。」 陆太夫人哈哈笑,又看一眼苏承芳:「我那老姐姐也是个有福之人那!」寓意马上阮珍就要给他们苏家多添两个孩子了。 「都来拜见下你们表叔。」陆太夫人招呼。 等会儿陆焕扬兄弟两对夫妻到了,苏锦跟苏沅又去拜见,把个堂房挤得满当当的。 「好了,好了,锦儿,沅沅都来过了,嵘儿,你带静英他们也去趟你们姨祖母家,不要客气,你们姨祖母肯定也有压岁钱等着你们拿!」 几个小辈一通欢呼,纷纷朝外走去。 苏承芳也正是要回去,跟他们同行,正好陆策走在身边,便是问:「策儿,皇上最近怎么样?」 陆策在桐州待了五年,一回来就做了府军前卫,听说还是皇帝钦点的,苏承芳为此有些好奇,因为陆策这孩子他是看着长大的,天性聪颖,乐善好施,所以当年才会打蔡庸的儿子,别人不敢做的他都敢做。就是一股年少的性气轻狂了些,惹来麻烦。 可是这样一个孩子,不应该会是愿意当玩伴的。 第03章 「还是那样。」陆策道,「上次看我的斗鸡好,非得抢过去,我只好再去找一只。」 「是吗?」苏承芳打量他一眼,「看来是辛苦你了。」 「这倒没什么,反正都是玩儿。」 见父亲跟陆策说话,苏沅侧头看过来。 小姑娘今天穿着崭新的裙衫,一件儿重莲纹的窄袖小袄,一条淡青色细简裙,好似个头又拔高了,不过几天,竟是亭亭玉立。 陆策想到她那日走了一大圈的马,中途抱怨道,「二表哥,我是说做做样子混过去,可没说骑马走着吹风儿!这还不如在火堆旁边烤火呢,不如,你还是教教我?」 他忍不住的笑。 苏沅被他笑得脸红,暗想该不是想起她是哭包的事情吧? 也是,莫名其妙当着别人的面红眼睛,谁不觉得奇怪呢? 苏沅扭过头,追上陆静姝走了。 等到陆家小辈得了压岁钱回去,苏承芳带她们去苏赡家拜年。 跟想象的一样,这里气氛很是压抑,苏赡虽然对苏明诚很失望,可到底是亲生儿子,怎么会不痛心?他现在每天都很后悔,对苏明诚太过苛刻了,如今想要再看一眼这儿子,都看不到了,一下好像老了十多岁,走路都不稳。 罗氏来接待他们:「父亲经常睡不好,前几日突然说看到相公回来了,在家里到处找。」她抹眼泪,「父亲很想相公。」 苏承芳本是能言善道的人,可在了解苏明诚之后,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了。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也许苏明诚就是因他而死的,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堂叔知道你们这样惦念,肯定心里也不好过。」苏沅道,「堂婶,书上不是有句话,‘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吗,你们要好好过日子,堂叔也会高兴的。」 罗氏听到这话,微微动容,抚在苏沅的肩膀上:「你说得对。」 苏沅道:「对了,堂婶,您的医术真是好呢,丁大夫都不如您,我娘确实怀了双胎,到明年就会生了。」他们家出了这种事,阮珍的好消息便没有报过来。 罗氏非常的欢喜:「是吗?」 「是的。」苏承芳道,「丁大夫后来摸准了。」 罗氏一直怕自己出错,没想到竟是对的,她心想,要是苏明诚在就好了,他一定会为苏承芳高兴的。 苏沅这时问:「文惠姐呢?」 「在里面陪着父亲。」罗氏吩咐下人,「叫文惠过来。」 「不用了,她若是不想见我……」 「怎么会,她很惦念你呢。」罗氏忙道,「昨天还跟我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了,我说守孝归守孝,却也不至于不能见人的,别说还是亲戚。等到沅沅来,我就叫你出来。」她低声跟苏沅道,「她见到你,心情就会好一点了。」 罗氏说话竟然非常的利落,原本苏沅心想罗尚柔这种性子,兴许会难以振作,可没想到苏明诚一死,她却变得坚强了。苏沅心里很高兴:「我自己去找她!」 苏沅随奴婢去内室。 苏文惠听说她来,果然就出来了,她穿着孝服,一身的皂白色。 「文惠姐,我跟爹爹还有二姐来看你了。」苏锦没有来,许是一直与苏文惠不对盘,故而也不来影响她心情,她握住苏文惠的手,「你瘦了,你要当心身体。」 苏文惠点点头:「我倒是好,我就是担心祖父。」 「等时间长了,应该会好吧,毕竟他还有懂事的孙子孙女呢。」 「但愿如此。」苏文惠拉着她进屋坐下来,「你也都好吧?」 「我很好,我告诉你,我娘真的怀了双胎呢,明年就要生了,还有啊,我前几天跟大表姐他们一起出去打猎,吃了烤鹿肉,他们还打到了兔子……」她说着欢快的事情,希望苏文惠能感觉到生活的乐趣,不会那么消沉,「等你出了孝期,我们一起出去玩。」 苏文惠听着,用力点点头。 春节过后,天气转暖,院子里的树木都发出了新芽,苏沅日日盼着时间走快些,不知不觉就到二月,等到三月,家里就要添人了,她动作不由更快了些,她要给两个孩子多做点衣服,不止是上衣,还有帽子,鞋子。因有这个想法,苏沅的女红突飞猛进,都要比采芹还要厉害了。 「姑娘,您最近都在绣东西,字都不写了吗?」采薇想得远,到底是有些担心,因看苏锦那么刻苦,自家姑娘却浑不在意,上回苏承芳考校两个女儿的字,苏沅已经是比不上苏锦了。 可姑娘家到底要嫁人的啊,苏沅也是名门世家的姑娘,书法该学学好。 这是好意,苏沅笑道:「你不要担心,等这些做好了,我自然会好好学知识的。对了,」她吩咐采薇,「去绣房拿点边角料来,我顺便给舅父做个荷包,他三月要去会试了!」 前世,因母亲的死,外祖母也去世了,舅父守孝三年,根本就没有去会试,她并不知道结果。这一世,舅父也许会中,但不中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好好的就行,将来娶个妻子,给阮家开枝散叶,他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苏沅嘴角扬笑。 谁料采薇去绣房一趟,边角料没有拿到,却是紧张的告诉她,说阮珍好像要生了。 苏沅吓一跳:「不是要三月吗,这才二月中……」 「是啊,但是奴婢刚才在路上碰到蕙娘,她是去叫稳婆的,说夫人肚子开始疼了。」采薇道,「老夫人也去了呢。」 听到这话,苏沅哪里还有心思绣花,把针线一扔连忙往外跑了去。 比预期的早了半个多月,老夫人坐在阮珍身边,握着她的手:「别怕,这事儿常有,我虽没经历过,但是我那老妹妹,她生焕云的时候就是早产呢,可不止半个月,有一个月呢!现在你看看,焕云还不是好好的,甚至比焕扬还要生得高大。」 阮珍白着脸,摸着肚子:「我不怕,母亲。」 这孩子,手都在抖,也许是自己对她期望太高,她心里也担忧吧? 第04章 老夫人当然是非常希望阮珍能顺利生下孩子的,而且还必须有个男孩,可这节骨眼上,她可不敢逼迫阮珍,因为生孩子时心情很重要。老夫人的语气更加柔和了:「我已经叫人去找承芳,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也会陪着你的,你千万莫怕。你还年轻呢,往后还不定要跟承芳生几个孩子。」 正说着,苏沅过来了。 「娘!」她急慌慌跑到床边,「娘您怎么样了?」 「别咋咋呼呼的,她没事儿。」老夫人道,「就是早了几天罢了。」 是不是因为苏明诚曾经放了麝香,所以母亲提早了?苏沅恨死这个人了,幸好他死了!不过祖母说得也对,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太过焦急,会影响到母亲。 她笑一笑,坐下来:「既然祖母说没事,那肯定没事儿。」 蕙娘请了稳婆过来了。 鲁氏是京都最好的稳婆,老夫人一早就定了下她,给了厚厚的封红,故而她随时待命。 「你给她看看。」老夫人让出位置。 鲁氏上去查看,过得会儿笑道:「是要生了。」又宽慰老夫人,「苏夫人这气色很好,我学过把脉,苏夫人的脉搏也很有力,生孩子一定不成问题,您就放心吧!」她招呼几个得力的助手,「该准备的都准备,不过不用急,慢慢来,苏夫人这样子,需得等上两个时辰。」 那不是要晚上了? 苏沅问:「屋里要再添炭盆吗?」 生怕阮珍冷了。 「可以添两个。」鲁氏笑,心想这一定是苏家的三姑娘,母女连心。 苏锦稍后也来了,陪着老夫人坐。 倒是苏承芳那里一直没个消息,老夫人狐疑,心想凭儿子对阮珍的喜爱,照理听到消息就该要急着回来的,怎么还没个人影儿?她叫人再去看看,过得一刻钟,六安跟着小厮回来了,低声跟老夫人道:「老爷又被召入宫了,近年农田歉收,户部都要亏空了,宫里叫老爷想办法,这正当开春,今年得有个大丰收才行。」忍不住抱怨,「都召了好几次了!」 不管是户部,还是宫里私库,都要靠着老百姓上交的税银,老夫人眉头拧一拧:「承芳一点儿没跟我说!」 「还不是怕老夫人您担心呢?」六安道,「等老爷从宫里出来,立刻就回家的。」 老夫人叹口气。 眼瞅着天要黑了,苏承芳还没出现,阮珍担心,心想老夫人说马上就回的,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她忍不住问老夫人:「母亲,老爷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老夫人也不能再瞒着了,「承芳是在宫里,应该就要回来了。」 她以为阮珍是要苏承芳陪在身边,结果阮珍听到这句话,竟然大松了口气,笑道:「老爷没什么就好,既然是去宫里回话,凭老爷的机智,肯定会安然无恙。」 老夫人怔了怔,这都要生了,竟然还在担忧苏承芳,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苏承芳非得娶阮珍的理由,这孩子对人真心。她眉眼含笑:「不管承芳来不来得及回来,他心里肯定会念着你。」 一定是的,也许都着急的不行了,阮珍想象了一下苏承芳的样子,抿嘴一笑。只可惜等不到他到家,她肚子越来越疼了。 鲁氏看差不多,便是叫所有人都出去。 苏沅不肯,要陪着阮珍。 老夫人一把将她拉出来:「小姑娘怎么能留在里面?你将来要嫁人的,不作兴的!」 苏沅眼泪汪汪:「爹爹还没有回,我也不陪着,娘会害怕的。」 好像一下变成了孩子,苏锦忍不住笑:「就算爹爹回来也不能进去陪着,照我说啊,爹爹等会儿回来才好。」 「为什么?」苏沅奇怪。 「你想呀,母亲因为没有见到父亲,肯定一肚子的话憋着呢。」苏锦以前讨厌阮珍,没少观察她,她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总有许多的话说,阮珍的话尤其多,父亲总是笑吟吟的听着。 这样的话,母亲一定会顺利生下孩子,等着告诉父亲的,她一定会用尽力气也要再见到父亲的,她不会……苏沅咬了咬唇,这个字她再不会想了,母亲会平安的! 叫奴婢搬来一张椅子,她在屋檐下坐下来。 老夫人头疼:「这样冷的天,你就坐外面?」 「嗯,我就坐外面了,祖母,我穿得多您不用担心。」 老夫人看她一片孝心也就罢了。 苏沅这时想起老太太和阮直,哎呀一声:「都忘了告诉外祖母和舅父了!」正要吩咐下人,被老夫人一口截断,「别急着告诉,你不是不知道你舅父的脾气,这会儿来指不定比你还咋咋呼呼的,就等珍儿生下孩子再去报喜吧。」 比起自己,阮直对母亲的疼爱一点不少。 想到他或许会急得跳起来,苏沅心想,还是听祖母的,不然在旁边走来走去,也许她也要跟着烦躁了。 阮珍进去之后不到一刻钟,苏承芳回来了。 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走到老夫人跟前,甚至有汗水顺着鼻子滴下来,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老夫人一想,这皇宫大,还不准骑马坐车,许是跑出来的,这儿子! 「珍儿怎么样?」苏承芳心急如焚,六安之前得了消息,做手势给他,他差点就求太后娘娘放他回去了,只太后娘娘正震怒,倒不好真的开口,硬是忍下。 「稳婆在里面接生,一切都好。」老夫人拿帕子给他擦汗,「不过这生孩子的时辰难说,有些很快,有些慢得恨不得一天,不过珍儿生过孩子,应该比较容易,你坐下歇会儿罢,要不吃点东西?你晚上肯定饭都没有吃吧?」 「不用,我吃不下。」苏承芳站在门口张望。 可门关得死死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承芳奇怪,他记得阮珍以前生苏沅,疼得在里面抽气,他皱眉:「娘,怎么没有声音呢?」 第05章 「是啊!」苏沅也问。 这父女两个都成孩子了,老夫人道:「许是还不太疼吧,别担心,我请的这稳婆很有本事,接生过好些双胎呢,你们都坐下。」 苏承芳依言坐下,可不到一会儿听到阮珍在里面哭叫,马上就站了起来,去门口徘徊,甚至因为看不见还去窗口那里瞄,贴在窗棱上,好像硬要从里面挤出一道口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样子,苏沅心想,自己被生下来那天,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着忍不住一笑,原来父亲也有这样的时候。 老夫人是在耳房等的,偶尔出来看到苏承芳好似个毛头小子,就忍不住道:「你就坐着吧,你再走来走去,珍儿也不会早生下孩子!」 苏承芳会尴尬的笑,但过得不了多久又重复刚才的行为。 老夫人头疼。 这情景连苏锦都看着笑起来,心想父亲真的很喜欢阮珍,这一天,她更加深切的认识到了,不过心里却再没有嫉恨,她发现自己抛弃了这种情绪之后,每天都过得比以前快活。 不知不觉到亥时了,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众人都一阵惊喜,苏承芳疾步走到门口,敲门:「生下来了吗,生下来了吗?」 鲁氏在里面道:「别急老爷,还有一个!稍安勿躁!」 声音竟然非常的威严。 苏承芳退了回去,但这次他更加急躁了,在原地踱步,好像困兽一样。 明明就已经生了一个了,可还是看不见阮珍,他觉得比死还难受! 在这极度的煎熬中,终于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响亮,有力,连老夫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鲁氏一手抱一个出来,脸上淌慢了汗,却欣慰,欢喜,笑着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是龙凤胎,母子平安!」 老夫人听到这话,竟然流下了眼泪,低头往两个孩子看:「这哪个是男,哪个,哪个是女?」长得实在太像了,一点分不清哪里不同,她手指抖抖索索的摸他们的小脸,喃喃道,「我们承芳终于有后了!」 苏沅跟苏锦也凑过来看,苏沅看了一眼就朝里面走进去,然而苏承芳比她更快,已经坐在阮珍身边。 「珍儿,你怎么样?累吗?」说着,见她脸上湿透了,好像才淋过雨一样,苏承芳心疼坏了,以前生一个阮珍都很吃力,别说两个了,他眼睛发红,紧紧握着她的手,「还疼吗?都是我不好!」 在那深深的担忧中,他甚至想过,要是没有让阮珍怀上就好了。 这话真是孩子气,阮珍笑起来:「老爷,怎么能怪你呢?我没有事情,就是有点累……孩子,你看了吗?」 苏承芳没看。 阮珍就有点失望,她拼命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呢。 见她嘴微微的抿了抿,苏承芳立刻晓得她的心思了,笑道:「我知道是龙凤胎!」他抱住阮珍,「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儿子!」 在这一刻,阮珍觉得刚才的辛苦都值得了。 生孩子是个很费体力的事情,老夫人晓得阮珍的累,见她喝了一碗鸡粥下去,就跟苏承芳等人道:「你们别再围着她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明天再来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苏沅其实并没有多余的话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圆满了。 「娘,我明天来看你!」她笑眯眯。 苏锦也告辞。 只有苏承芳不走,坐在床边:「我看着你睡。」 老夫人摇摇头,不打搅他们小夫妻你侬我侬的,连忙跟两个孙女儿出去。 临走时,又去外间看一眼孩子,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她觉得自己晚上都要睡不着了,跟李嬷嬷道:「我要快些回去给老爷写信,告诉他,承芳有儿子了,」又笑,「幸好前几日请了奶娘来,可见也是凑巧,要晚一点儿可不是着急?」 奶娘是二月初请的,精挑细选,很稳当,这会儿正看着孩子。 李嬷嬷笑:「您走慢点儿。」 「哎呀,不对,我还得去祠堂点炷香。」 「黑灯瞎火的,您现在要去?」李嬷嬷生怕她老人家摔跤。 「去,必须去。」老夫人心想,摔跤也要去,她得去告诉列祖列宗,他们苏家有后了! 李嬷嬷无奈,扶着老夫人去上香。 苏沅此时想到老太太和阮直,才发现祖母兴奋的都忘了这件事,连忙叫小厮去阮家报喜。 小厮把门拍得砰砰响。 门房来开门,小厮道:「苏夫人生了龙凤胎,你快去告诉一声。」 那真是天大的喜事,门房的小厮蹬蹬蹬的往里跑。 老太太和阮直都睡下了,因不知道阮珍会早产,还以为在三月呢,老太太睡前还叫厨房泡了笋干,要给阮珍做笋干炖鸭吃,想着明天早上去市集挑只肥鸭,美滋滋的睡沉了,谁晓得却被阮直推醒。迷迷糊糊的,老太太以为在做梦,直到阮直说话了才清醒过来。 「你说珍儿生了?龙凤胎?」老太太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真的吗,怎么这时候?」 「您管什么时候呢,反正生了,大人孩子都好!」阮直笑的嘴都咧开了,「您快起来,我们现在去看她。」 老太太哎哟一声:「瞎说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指不定珍儿都睡下了。」她连忙劝阻儿子,「等你去了,不是打搅她吗?你们男人不晓得生孩子多累,还是等明天去。」 阮直不太乐意。 「就明天去,我正好带笋干炖鸭给她吃。」老太太又睡下来,「我得早点儿起,在午时炖好了。」 第06章 阮直惊讶:「您还睡得着?」 「怎么睡不着,不是都平安吗?」老太太笑,「瞧瞧你这性子,好像晚一点就见不到珍儿了,我们以后经常能见的,按老夫人的说法,想去就去,我一点不担心,你也快去睡吧。」 母亲的话莫名的叫他心安,阮直挠挠头走了。 等到第二日,老太太果然带着鸭汤来看阮珍。 两个小孩儿睡在阮珍旁边,奶娘伺候着,都喝得饱饱的,老太太盯着瞧了又瞧:「真是漂亮,都叫什么呢?」 阮珍笑:「还没有定下来呢,老爷他……」昨儿坐在旁边,她问起名字,苏承芳竟是说还未取,本就在这几日,结果早生了,「他是想取个合意的,越是费心了。」 许是为这儿子,毕竟那是苏承芳的嫡长子,他肯定非常在意,阮直手指在小侄儿的脸上抚了抚:「沅沅出生时,不是有个仙师给她批命吗,瞧瞧批得多准,要不我找他过来?」 这话正好就飘入了苏沅的耳朵,她站在门口差点窒息,原来给她批命的仙师是阮直请的,说什么紫气东来,合福祥瑞,可前世她的命根本不是这样!也许阮直当年是为了给母亲撑面子,但这主意实在是太坏了,她疾步走进去:「舅父,您跟那仙师很熟吗?」 阮直当然不承认:「不熟,不过他给你批命之后就认识了。」 肯定在骗人,苏沅道:「既然不熟请什么,仙师又不是真的神仙,谁知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再说了,一个人的路是靠自己走的,不是仙师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没想到小姑娘会说出这一番话,阮直嘴角扯了扯。 「是了,别请什么仙师了。」老太太就怕阮直闹事儿,「姑爷才高八斗,取名儿还用听仙师的话吗?而今珍儿与两个孩子健康就好。」 都反对,阮直就罢了。 老太太盛了笋干鸭汤给阮珍喝:「煨了一上午了。」又给苏沅也拿一碗,「沅沅,你也来喝。」 味道非常的浓香,苏沅吃了一大碗下去。 苏承芳晚上回来,兴致勃勃坐在阮珍身边道:「我看儿子就叫苏慎吧?慎字,谨也,《礼记》中曰,‘此谓诚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我们这长子,将来必得母亲万般疼爱,不知道宠到哪里去,我希望他能经常内省。」他搂住阮珍的肩膀,「你看好不好,还有女儿,就叫绣儿罢,跟锦字凑成一对‘锦绣’,你看好不好?」 连说了两个好不好,都在征求她的意见。 儿子这名儿不错,至于绣字,阮珍心里清楚,苏瑜早早出嫁,而今家里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她生得,苏承芳是希望苏锦能把苏绣真的当亲妹妹一样,她笑道:「当然好了,今儿娘还说,论到才华没有及得上相公的。」 「岳母来过了?」看她眉眼舒展,心知她是真的喜欢,苏承芳松了口气,「知融也来了吗?」 「是的,母亲还带了笋干鸭汤来,非常的多,我跟沅沅都吃不完,说留给您也尝尝。」 苏承芳笑了:「岳母的厨艺一向很好,那我们现在吃饭吧?」 阮珍点点头。 苏承芳就叫人把饭菜端到坑桌上,他脱了官服,盘腿坐在床上,跟阮珍面对面吃起来。 听说孩子有了名字,苏沅跟苏锦都来探望,苏锦抱着小小的苏绣在手里轻轻的摇,故意气苏沅:「看到没有,这是我妹妹,名字都跟我一对儿的呢,你以后莫要抱!」 语气里满是亲昵,苏沅斜睨过来:「好好,我不抱,稀罕呢!我有慎儿抱!」 两个姑娘一人抱一个。 苏沅想到明天的洗三,跟阮珍说:「娘,衣服都挑好了没有?得让他们穿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好多人来看呢!」 「还不曾。」阮珍笑着与蕙娘道,「把小衣服都拿出来,正好沅沅,锦儿都在,叫她们也看看。」 一小箱子的衣物,除了阮珍自己做的,有苏沅做得,老夫人叫绣娘做得,苏锦做的,还有陆家两位夫人送的,陆静姝做的,不晓得是不是得有四五十件儿,不过苏沅眼尖,一下就找着自己那件最好看的小衣袍,翠蓝的底,鹤羽纹,边儿都是她包的。 「慎儿能穿这件吗?」她提给阮珍看,「我花了五天功夫做好的!」 原来是这个心思,难怪要选衣服,阮珍倒不至于不满足女儿的愿望:「瞧着很好,不比绣娘绣得差呢,就这个罢。」吩咐蕙娘,「明儿记得拿出来。」 「还有这件儿……」苏沅又挑了小姑娘的绯红色衣衫。 看她一人要占两个,苏锦不乐意了:「我看我这也不错,就给我妹妹穿。」 「你那个没我的喜庆。」 「哪儿,我这绣的莲花鲤鱼,哪里不喜庆?」 两个小姑娘斗嘴,蕙娘实在是忍不住发笑:「哎呀,两位姑娘,也不看看小公子与四姑娘才多大,那么点儿小,天气又冷,光里面穿这些衣衫啊不顶用,到时候还得裹着襁褓才热乎,这还能看到什么。」 啊…… 两个姑娘才知道是白忙,相对一笑。 蝉衣抱着慎儿放床上:「眼睛瞅着要闭了,怕困了。」 说话间,谁料慎儿沾到床就哭起来。 「是饿了吗?」苏沅问。 阮珍连忙抱着绣儿也过去,把她往旁边一放,这下好了,慎儿就不哭了。 苏沅瞪圆了眼睛。 「许是天天在一起,习惯了。」阮珍坐在旁边看两个孩子,笑道,「我也是昨日发现的,慎儿没有绣儿在旁边,就哭得急,但两个人在一起,立刻就睡着了。」 真有意思,两个小姑娘都坐在旁边看,一坐坐一下午。 第二日,陆家众人,阮家都来了,苏赡家就光苏赡能来,韩夫人因与韩氏的关系,也同韩如遇一起过来道贺。 第07章 女眷们纷纷进屋看一对龙凤胎,陆太夫人拉着老夫人的手:「我真替你高兴,这下你可睡得安稳咯!」 老夫人眉开眼笑,这话一点儿没错。 两个小家伙上午睡了个饱,精神都很好,不哭不闹非常讨人欢喜,众人都围上去打量,夸赞。 屋外收生姥姥已经设好香炉,供奉好神像,又来阮珍这里设坑公坑母,邀请老夫人去上香叩首,笑道:「正是吉时,该抱小公子,小千金去洗浴了。」 苏沅一听,连忙就抱起了苏慎,这弟弟来之不易,她得亲自领出去!瞄一眼苏锦,以为她也会去抱苏绣,结果这人啊,心早就飘到外面去了,瞧瞧今儿这装扮,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苏沅忍不住摇头,天涯何处无芳草,苏锦怎么就那么喜欢韩如遇呢? 然而她也管不了,叹口气,抱着苏慎来到屋外。 老夫人上完香,领头往盆里添清水,又扔一个金元宝,姨祖母第二个,按长幼依次上去添水添盆。 这时候,苏沅自然要出份力的,她把苏慎交给蝉衣,也来添水。等到添盆时,更是从荷包里不知拿了多少东西出来,桂圆,红枣,栗子,金锞子,珍珠……那好像是个聚宝盆,总能掏出东西来,关键是她表情还很虔诚,引得长辈们一阵发笑。 便是韩如遇瞧着,也是莞尔。 清俊的眉眼中,有些少见的欢喜。 苏锦看在眼里,心头一凉,刚才她去添盆可没见韩如遇这般的,原来也不是不在意,他就会看重你,而是苏沅身上,有着她没有的,吸引韩如遇的东西。 是不是苏沅自己也知道? 她突然十分的恼怒,等到苏沅添完盆,拉住她手腕就往一处僻静之地走去。 苏沅讶然,站定了道:「二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苏锦咬牙道,「我已经遂你心愿,与你和好了,对母亲也是尊敬有加,可你又真的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吗?」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你不是喜欢陆策吗,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引韩公子的主意?」苏锦压低声音,「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的!」 苏沅愕然。 墙外的陆策怔了怔,他看苏锦气势汹汹的样子以为要欺负苏沅,一时好奇,谁想到却听到这样的话。 苏沅,她喜欢自己吗? 苏沅被苏锦的话气得脸红,因实在想不出她什么时候去引过韩如遇的注意了。 「我刚才一直在屋里,你也看到的,不过就是添盆的时候多添了点东西,那是我昨天晚上就想好的,像红枣,桂圆都是吉物,我专门叮嘱采薇去厨房要的,金锞子也是一早就打好的。」苏沅非常委屈,「我怎么就引韩公子了?你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她双眸瞪圆了,毫不愧疚。 被这样坦坦然然的目光盯着,苏锦也不禁心虚,是啊,苏沅对苏慎,苏绣的喜欢发自内心,同对阮珍是一样的,都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可是,那也是因为韩如遇……这个人,偏偏看不上她。 苏锦忍不住哭起来。 眼泪一串串的落下,竟是那么的可怜。 苏沅见她这样,一时气又消了。 她没有爱慕过谁,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可看苏锦这么难受,她心想,也许不喜欢谁也挺好……不过,苏锦怎么会说她喜欢陆策呢?他们两个明明就是表兄表妹的样子,哪里像是男女之前的亲密了? 但这时候,她对着哭泣的苏锦也实在懒得解释,便是将她扶起:「今天是洗三日,你不要哭了,要是被祖母,父亲知道,并不好。我们快回去吧?」 苏锦点点头,忙把眼泪擦干。 姐妹俩走远了。 陆策靠在墙上,默默出神。 他在想苏沅的事情,自从在白马寺遇见的那一天起,好像他们就不像以前那种关系了,苏沅变了许多……难道这是因为她喜欢他?可时隔五年,一直没有见过,她从何喜欢他?总不至于真是看上他的脸? 陆策实在觉得好笑。 眼看就要到正房了,苏沅停下来,轻声与苏锦道:「免得我们为韩如遇再起争执,我必须与你说清楚,我一点不喜欢韩如遇,你往后莫要再冤枉我了,我肯定不会嫁给他的!」 倒不是说韩如遇不好,实在是前世的阴影太重,她绝不愿再去韩家。而韩如遇不管娶个什么妻子,总也会好过上一世与她的感情。 苏锦咬一咬嘴唇:「我晓得你喜欢二表哥。」 「没有……」苏沅头疼,「我也没有喜欢二表哥。」 可她每次都和陆策那么亲密,不停的问起他,他回来了,她又与陆策一起喂鸟,上次还一起骑马,虽说陆策没有教好她,可不也牵着她走了很久吗? 苏锦摆摆手:「算了,你不承认也罢,不过我不会再怀疑你了,我只是……」她轻叹口气,「我是怕我这辈子都难以过好。」 一辈子有几十年,怎么会呢?苏锦又不像她,当初以为自己害死了父母,才难心安,苏沅安慰她:「你莫钻牛角尖,毕竟世上又不是只有韩如遇一个才子。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父亲也会替你选个好夫婿的,你别担心。」 这番话真诚,苏锦伸手揉揉她的胳膊:「今日我这般说话,对不住,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们不是好姐妹了吗,姐妹哪个不会吵吵闹闹的?」 苏锦笑起来,同她携手而去。 此时宾客们都已添完盆,因天冷,不至于洗三在室外,收生姥姥把盆端到屋内,便是于苏慎,苏绣洗澡,一边洗一边念念有词。 苏沅溜到阮珍那里,因她在坐月子不能出门不能吹风,便是与她说笑:「两个都吓哭了,不过祖母说,那叫响盆,说是好事儿呢。」 第08章 阮珍笑:「你洗三的时候也哭,可见是好事儿,而今多伶俐……」摸摸女儿的脸,「也越来越好看了,望绣儿将来能像你。慎儿,能像老爷。」 「绣儿像您就好了,我们都像您。」她偎在阮珍怀里。 这孩子,看来粘她是改不了的,哪怕已经多了两个弟弟妹妹,阮珍嘴角翘起来,轻抚苏沅的头发。 阮直在门口看了看,笑着走了。 两个孩子洗完三,苏承芳一手抱一个,赏了收生姥姥一个厚重的封红,笑眯眯去见阮珍。 阮直从庑廊出来,遇到陆策,少年穿一身宝蓝色锦袍,比起他父亲陆焕扬的挺拔粗犷,他的五官显得非常俊秀。 上回就是他送苏沅来阮家的,阮直朝他笑笑:「二公子不在当值吗?我听说皇上今年四月就要大婚了,宫里准备的怎么样?」那祁徽的皇后是吴太后亲点的,家世称不上显赫,却是十分清白。 「太后娘娘很重视此事,故而十二监四司八局的黄门都忙得没魂儿了。倒是我不用待在宫中,一来皇上要炼丹,二么,想必您也听说了,皇上一直让我彻查‘影子’杀手的事情。」陆策眉头挑了挑,「只可惜太扎手,联合刑部,大理寺都无可奈何呢。」他看向阮直,「我听二表妹说,您年轻时去过五湖四海,可曾听过些关于‘影子’的民间传闻?」 阮直眸光微微一沉。 莫名的,他觉得陆策说这话是针对他,只与陆策目光相接,少年兴致盎然,好似又很期待他的回答。 影子的事情,举国的衙门都没有办法,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又有何能耐,阮直觉得自己也太敏感了,笑笑道:「官府都查不出,何谈百姓呢?倒是纷纷称赞,影子乃义侠,这恐是更煽动影子的野心了罢?」他看一眼陆策,「你得抓紧些了。」 他转身而去。 陆策嘴角一挑,想到关于影子的卷宗,他第一时间就看了最早的,上面记载,第一个被杀的贪官乃蒋克己,第二个是戴综,但戴家不止戴综被杀,还有他儿子戴孟奇,比起戴综父子俩的死,蒋克己算是死的轻松的,第三个……第三个又比较轻松。 当时他就隐隐有个猜想,也许影子与戴家有私仇,只不过比较谨慎,没有第一个就杀了戴家父子。 追踪本源,他发现了阮直,而阮直非常的有钱,钱是个好东西,可以买下自己想买的,比如杀手,比如武功,阮直在青州的时候就请过一个武林高手教他武功。 陆策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陈然轻声问:「您不怕打草惊蛇吗?」 陆策一笑:「打草惊蛇是怕他跑,可阮直,你觉得他会跑吗?他如今根在这里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还要去会试。」 那已经不是一个以四海为家的人,一个人牵绊越多,弱点就越多,陆策道:「走吧,我得去宫里一趟。」 陈新与陈然跟上。 路过正房时,在那一头,苏沅正从里面出来。 见到她,陆策耳边就响起了苏锦的话,他莫名的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条甬道,苏沅发现了少年修长的身影,要是平时,她定会走上去,大大方方跟陆策打个招呼,叫声二表哥,可今日被苏锦如此误会,一口咬定她喜欢陆策,可见男女到底是授受不亲,哪怕是表兄妹! 且自己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注意点儿分寸。苏沅假装没有看见他,掉头就朝右边小径走了。 这几次,苏沅从来不会这样的,上次城外狩猎,她一点不生分,在他耳畔说话,让他牵着马走,嘴里虽然不停的说吹着风儿不舒服,可她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可现在,陆策心想,难道她突然会对自己害羞了不成? 洗三之后,多数宾客都走了,苏赡还没有走,他今日除了来恭贺外,还想跟老夫人商量一桩事情。 老夫人请了他在客堂坐下。 失去儿子之后,苏赡老了不少,以前都是红光满面的,现在皱纹都深了,老夫人感慨一声:「堂弟,你得保重好身体,你还有四个孙子呢,以后有得福享的。」 苏赡长叹口气。 这阵子他一直都在后悔,然而后悔终究无用,苏明诚已经没了,他得替孙辈们操心,替他们苏家操心。 苏赡拿起桌上一盅热茶喝了口:「而今谈这些也没意思,明诚不在了,我得保证孩子们好好的。我今天来,就是为文惠,你也知道,文惠年纪不少了,其实我一直很担心她的婚事,她要守孝,这姑娘家一拖两年半,怕是成亲不容易。谁想到前几日却有人家来提亲,说等她除服了立刻就娶。」 老夫人又惊又喜:「是哪家啊?」 「张家。」苏赡道,「张夫人上回给文惠及笄时做正宾夫人,我想,是不是该答应,张家的条件可是不错。」 苏明诚一走,他们家更没有个依靠了,四个儿子太小,等到苏明润长大做官不晓得还得多少年,但张家却是曹国公的亲戚,说实话,苏赡非常的动心,只是隐隐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才来问老夫人。 要说朝廷重臣,而今各领风骚的便是曹国公与蔡庸,前者是吴太后的亲弟弟,后者是吴太后的心腹,众人巴结,可谓是权倾朝野。只像苏家这种名门,却是不屑的,可老夫人怎么说呢,万一拒绝了张家,苏文惠将来嫁人,条件比张家差很多,自己可不是个罪人了? 毕竟苏赡儿子都没了,势单力薄,她不能坐着说话不腰疼。 老夫人暗地叹口气,问苏赡:「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这张家,我是不太熟悉,张夫人我连面都没有见过。」 苏赡道:「张夫人是个很爽利的人,张老爷为人老实。」 老夫人眼睛一转:「张家是怎么想到结亲的?明诚还在的时候,他们家就有此意了吗?」 「是,」苏赡也不隐瞒了,「那张家有个儿子叫张孙锡,有次见到文惠就喜欢上了,不然那时候明诚也不至于请得动张夫人,她就是说,和文惠投缘。」 「那文惠呢?」老夫人问,「她可见过那张孙锡?」 「这倒没有。」苏赡笑起来,「她是姑娘家,不方便见外男,张公子见到她也是因去年清明出去踏春,才偶得一面。」 老夫人心里就有主意了:「那这样好了,既然张夫人有意,你不如找个机会叫两个孩子看一看,若文惠喜欢那就是好事,还有尚柔,你也该问问她的想法。堂弟,我们而今一把年纪了,孩子的事情,有时候也得让他们自个儿拿拿主意。」 这话苏赡不爱听。 早先前苏承芳想娶阮珍,老夫人还不是不愿意么,只是堂哥不在家,她斗不过苏承芳才会准许的,而今也是因为阮珍给苏家传了后,地位才上去了。 第09章 可他们家里,儿媳妇这性子不用说,太过柔弱,苏文惠又是小姑娘,懂什么?自然是要他做决定的。 苏赡淡淡道:「我回去再想想。」 看这样子,好像没听进去。 老夫人叹口气,端起茶盅,看向窗外,等到茶凉了都没有喝一口。 李嬷嬷道:「您还在想刚才那件事吗?」 「是啊,不知为何,心里不太踏实。」老夫人把茶盅递给李嬷嬷,两只手笼在一起,「我们两家原来是齐头并进的,他们那里根本不用我们来操心,可现在明诚没了……明诚这个人啊,念书不行,但还是懂点生意经的,而今只怕他们家境况不好。」 老夫人心善,李嬷嬷宽慰道:「现在是最难过的时候,等到他们家大公子成人了,往后也就好了。」 老夫人沉默不语。 等到苏承芳来,与他说了这件事。 「要不你去找你堂叔说说?」老夫人道,「我这嘴巴可没有你厉害。」 「我去应是也无用,上次在魏国公府,我怕堂叔已经对我恼上了,不然今天岂会一句都不与我提?」那天没有给苏赡面子,现在是他们家的家事,他一个小辈去插手,苏赡定不会听从,苏承芳想一想,「要不我去查一下张家?」 若张家哪里有不合适的,拿出证据来,也许苏赡会听。 「好,就这么办了!」老夫人笑着看儿子,「还是你有主意!」她顿一顿,「今年庄稼会有大丰收吗?」 「难说,反正该提议的我都同太后娘娘进言了,只是户部吃紧,不管是水利,还是良种,怕都跟不上来,只能慢慢来了。」 「百姓日子也难过!」老夫人摇头。 原先的盛世早就衰落了,奈何太后娘娘的眼睛仍只落在京都,再过不了几年,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苏承芳眉头拧了拧,可惜当年唯一可以与太后娘娘抗衡的英国公被抄家了,还有他麾下大将陆锦麟…… 虽然那天他没有参与,可却听说禁宫内血染大地,但最终两人功败垂成。 不知是谁泄露消息,曹国公吴顺领兵将太后救了出来,反而英国公与陆锦麟被戴上了谋反,逆天大罪的帽子。 他心头说不出的黯淡,后来,就没有人再敢站出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老夫人的声音:「马上就要到三月了,春闱的话,你觉得阮公子能考中吗?」 苏承芳笑起来:「怎么,您还关心他?」 「不然怎么办?他总是我们亲家了,既然是亲家,我难道还能盼着他不好?」老夫人语气淡淡,「我看你得空还是去提点提点他吧,考官们喜欢什么样儿的文章,你总是最清楚的,是吧?」 「是,儿子肯定会去的。」苏承芳道。 老夫人点点头。 三月清明节,众家都要出外扫墓,祭奠祖宗,便是苏承芳都不用上衙的,只今年因阮珍生了儿子,老夫人意气风发,想给祖宗多多烧点纸钱,给祖宗也高兴高兴,故而这祭奠的东西都比平日里多,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苏沅道:「搬了一大箱子的纸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怕是要烧得满天灰了。」想起祖母那样子,十分好笑。 这一世,她虽然与祖母没有那么亲,可却与祖母没有仇了,这般谁都如了愿,真好! 阮珍给她理一理头发,突然有些伤感:「哥哥怕是跟娘去县里了。」才想起来,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去给父亲烧过纸,等到明年,她一定要回家一趟,又与苏沅道,「出去别冻着了,记着穿件轻点儿的披风。」 苏沅答应,等到外面准备好了,便是与老夫人,苏锦坐马车,父亲骑马,一起去城外的灵山。 灵山不高,但占地很广,京都许多官宦之家的祖宗都埋葬于此,城中此刻十分拥堵,家家户户都出城扫墓,也不知有多少辆的牛车,骡车,马车。 陆嵘因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这会儿来帮忙疏通,见着他们家的马车,隔着帘子笑道:「姨祖母,等会儿我让你们先通行,弄出一条路来,跟祖母他们一起出去。我们家马车就在你们后面。」 老夫人就笑:「嵘儿,辛苦你了。」 陆嵘非常得意,希望苏锦探出头看他一眼,结果苏锦丝毫不露面,他很失望。 过得会儿,果然就把前面的车马清了,两家的车队慢慢行出城外,到得官道上,立时就宽阔了。 陆嵘打马追来,护在旁边,与老夫人道:「姨祖母,您怎么不卷起车帘呀,外面的景色可好看呢!桃花梨花都开了,一片片的。」 老夫人就笑了,果然将车帘卷起来。 正当春深,确实两边树上都开满了花,远远看去好像一朵朵花云,什么颜色的都有,只是苏锦侧着头,并不看陆嵘。 陆嵘虽不似少女敏感,可心里仍是会失望的,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对苏锦那么好,可苏锦为什么偏偏不愿搭理他! 是不是自己应该给姨祖母提亲?反正苏锦今年就要及笄了,他越想越高兴,打马就去陆静英那里,他要先去跟妹妹商量一下,然后让妹妹去求下父亲,毕竟父亲喜欢妹妹,也许就会同意的。 少年离开了,苏锦突然轻轻一叹。 苏沅与陆嵘没什么,倒是自在的趴在车窗口,只没想到就那一会儿,便听到后面有嘚嘚的马蹄声,回眸一看,陆策正悠闲得骑着马,明明好似散步,可那马却走得极快,瞬时便是行到了车旁。 猝不及防,两人目光相对,苏沅竟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被苏锦上回下的论断,弄得十分尴尬,故而看见陆策,心里头就有些古怪的感觉,她伸手去拉车帘。 车帘却被陆策扣住,少年眸色好似落入了阳光,格外的明亮:「三表妹,你是不让我给姨祖母问安吗?」 苏沅一下清醒。 是啊,她到底在干什么,她不能因为苏锦的话这样畏缩,毕竟陆策将来飞黄腾达,怎么说都不应该排斥他的。她笑起来,慢慢松开手:「我是怕风一直吹进来,会冻着了。」 第10章 是吗,可她刚才明明都恨不得探出头,如此可见,就是为了避开他,陆策奇怪,无端端的变了态度,难道是因为被苏锦拆穿了,恼羞成怒便是不与自己说话,生怕再被人发现?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费心了,苏沅想什么,其实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何要去揣测? 陆策忽地垂眸,看了一眼苏沅。 苏沅也在思考对策,想着以后该怎么与陆策既能保持好关系,又不让人误解,结果两人目光又撞上了。 各自有鬼,竟是脸上都微微发热。 苏沅别过脸。 陆策松开了车帘。 两个人好像没说过话一样,陆策打马往前走了。 苏锦看在眼里,由不得轻笑了声,上次苏沅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陆策,可刚才,两个人眼对眼,眉目传情,这是骗谁呢?她拉一拉苏沅的衣袖,故意问道:「二表哥同你说什么了?怎么一下又不见了?」 苏沅瞧见她眼里暗藏的揶揄,头一阵发疼,好么,这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一句话都不说,越说越黑。 苏锦笑得花枝乱颤。 苏沅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老夫人瞅一眼她们:「在我身边打打闹闹就是了,在外面可不要这般,十四五岁的人了,要端庄,仪态好。对了,这次回去,也该让你们学点儿事情,光是念书可不够,该同你们母亲一起学着主持中馈,将来嫁人了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说到嫁人,两个姑娘都沉默下来。 苏锦是对嫁不成韩如遇的伤怀,苏沅是不舍得嫁人,她想要一直陪着母亲,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瞧两个小姑娘都低下头,老夫人以为是害羞呢,呵呵的笑。 到得灵山脚,马车停下来。 老夫人下车与陆太夫人汇合,领着小辈们去拜祭祖先,烧了许多的纸马,纸钱,烟灰随着风飘散,一阵又一阵。 眼见年轻人四处去踏青,陆太夫人与老夫人轻声说话。 「焕扬说要把静英嫁给吴世子,曹国公府马上那边就要来提亲了,我这心里乱啊。」陆太夫人抹眼睛,「相公早就不在了,焕扬承了爵位,一点儿不听我的话,我叫他再看看形势,他不肯,你说我怎么办呢?」 曹国公这个人为人处世都不得人心,老夫人摇摇头:「焕扬真是不如焕云沉稳!」 「是啊,焕云也不同意,可焕扬是老大,也不愿意听他的,他们兄弟两个感情都没有以前好了。」陆太夫人闭了闭眼睛,「我最近都睡不好,总梦到相公,不晓得是不是……」 「哎呀!」老夫人急死了,呸的一声:「你别胡说八道,你是心里没谱儿才想到妹夫的,跟别的没关系!我可只有你了,大哥远在洛阳,平日里也见不到,你可给我好好的。」 「是了,是了。」陆太夫人苦笑。 「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你看承芳现在不是很好吗?他们都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焕扬一定要结亲,便随他去了,他的性子我看承芳也劝不动的,再说,承芳也不好插手,他们两个一向谈不拢话,要是焕云,还好些。」老夫人劝陆太夫人,「你就不要管了,也许是好事儿呢!」 老夫人看着陆焕扬长大的,这孩子很任性,做什么事都是凭一时好恶。 像对两个儿子,早先前宠爱陆策,便是不把陆嵘放眼里,而今陆策不合他心意,他又把陆策当成眼中钉,爱恨都太极端。现在非要跟曹国公府结亲,又是贪一时的显赫,自己的高兴,都不在意旁人的想法。 「平白也让你烦心了。」陆太夫人无奈得拍拍老夫人的手,「也罢了,现在就走一步算一步。」她笑一笑,「我们两个老骨头难得出来一趟,也去看看风景吧,你瞧瞧,那边花儿开的多好?这野花也有野花的美。」 老姐妹两个携手赏花。 那头苏沅是同苏锦,陆家的姑娘们在一起,无非也是散散步,看看风景,不过今日众多家族都出来祭祖,山脚下有许多的姑娘,到处都有欢声笑语。 苏锦指着才来的一辆马车:「瞧,是陈家呢,马上陈姑娘要做皇后了。」 印象里,那陈韫玉非常的娇憨,讨人喜欢,原先是住在苏州的,去年搬至京都就被太后娘娘看上了,选做未来皇后,想到她最后的结局,苏沅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下个月她就要入宫了,可惜自己做不了什么。 无能为力,竟是也不想再见一见陈韫玉,免得满心的愧疚,与苏锦道:「我们去别处吧?」 正说着,陆静英几个过来了,还有曹国公府的吴丽华。 「你们要去哪里?」陆静姝道,「不如同我们去河边走走,那里的杨柳长得好看,全都垂在水里,还有人在那里钓鱼的。」 陆静英目光掠过苏锦的脸,想起刚才陆嵘说的话,叫她去求父亲,忍不住就冷笑了声,自家哥哥真是没个眼光,也不知怎么就看上苏锦!这人善变又没良心,早前与她相好,什么话都说,而今阮姨娘扶正,立刻就与苏沅好上了。 扪心自问,她现在都看不上苏锦,不过哥哥喜欢,这一脸痴心藏不住,兴许叫哥哥如个愿也好。 陆静英道:「白河上划船玩才有意思呢,我这就使人去弄一艘来,我们在船上可以叫渔夫烤鱼吃。」 苏锦笑着拉苏沅:「我们坐一起。」 见两个人亲亲密密的,陆静英越发生气,与吴丽华道:「有些人本是上不得台面的,谁料一朝上枝头,倒是有能耐了,跟谁都能平起平坐。」 这是讽刺苏沅本来是庶女。 苏沅听得自然恼火,只当着许多人的面,不至于去争吵,面色却是冷了下来。 吴丽华也觉得陆静英有点过分,打圆场道:「我们快些去坐船吧,别晚了,天色一暗,这河上的风就大了。」 居然也不顺着她的话,陆静英道:「我晓得你马上也要跟他们家成亲戚了,」她冷笑声,「那苏文惠也是爬高枝的主儿,竟然能嫁入张家,那不是成你表姐了吗?」苏文惠跟苏沅很好,两个人果然很像。 苏沅心头一跳,惊道:「你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那张家昨天都去提亲了。」陆静英斜睨她一眼,「难道你不知?你们两家不是堂亲吗?」 v第11章[12.14] 实在是没有想到,明明苏明诚都死了,怎么张家还会跟他们家结亲呢?也是怪了,张孙锡就那么喜欢苏文惠?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后来会被青楼的花魁勾搭,以至于把苏文惠气死?苏沅十分头疼。 苏锦轻声道:「等回去再问问祖母吧。」 也只能这样了,苏沅点头。 众人到了白河边,只见河水清清,柳树依依,都忍不住夸赞,果然河边也有人钓鱼,偶尔看见鱼线一闪,便是有鱼挂在上面活蹦乱跳。 「这鱼看着肥美,定然好吃。」陆静妍年纪小,已经在嘴馋了。 下人这时牵了一条乌篷船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坐上七八个人,只苏沅因为张家的事情没有心情,一点儿都不想去河上游船,便是在河边坐下。苏锦低声道:「我想去玩玩,等我回来再陪你。」 苏沅道:「没事儿,你去吧,我正好想想事情。」 她要找个办法。 苏锦疾步就走了。 苏沅在柳树下正要叫采薇拿垫子铺着,对面有个人起了钩,她抬眼一看,只见那人穿着青色的直袍,身材修长,俊眉凤眸,不是韩如遇是谁?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苏锦刚才急着去坐船,大抵是发现河对岸的韩如遇。 这二姐啊…… 苏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采薇刚要放垫子,苏沅却挪到别的地儿去了,她可不想跟韩如遇隔着河,面对面,万一被看到,还以为她干嘛呢。 她在远处斜腿坐下。 别的姑娘都在那条船上,陆静英还找了钓鱼竿来,打算在船头钓鱼,陆静姝笑着道:「以前来都没坐船,难得一次还挺惬意。」她指指前面,「原来有不少人来游船呢。」 陆静英笑:「那是自然。」 她垂钓。 陆静妍也跟着钓鱼。 吴丽华与陆静姝说话,只有苏锦没死心,看到韩如遇,一颗心又被他勾去了,眼见船划到附近,她从船上站起来,想引起韩如遇的注意,哪怕看一眼也好,或许他会被自己吸引住了呢?她总不能认命,就嫁给别人了。 这一幕都在陆静英的眼里,她越发讨厌苏锦,就这样儿还想嫁给韩如遇,嫁给自己哥哥都高攀!她屈指一弹,一颗小小的石子悄无声息的袭击了苏锦的腿,她完全没个防备,整个人「噗通」一声就摔到了水里。 河边的陆嵘看见,惊得目瞪口呆,姐姐说她们几个姑娘要去游船玩,他喜欢苏锦,便是忍不住来偷看,谁想到苏锦竟然会落水。 陆嵘连衣服都来不及脱,跟着就跳了下去。 船上一阵的乱,就是陆静姝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带的丫鬟没有会水的,她自己也不会,船夫……她突然叫道,「船夫,你快跳下去把人救起来!」 「莫慌。」陆静英语气淡淡,「你没看到大哥在吗,他已经跳下去了。「 陆静姝这才发现水里还有一个人,他正在朝苏锦游过去,便是松了口气。可转瞬又想到苏锦的年纪,若是八九岁就罢了,偏偏已经十五了,就算陆嵘是表哥,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是好? 难道苏锦要嫁给陆嵘吗,可谁都看得出来,苏锦不喜欢陆嵘。 她眉头拧了起来。 陆嵘在水里大叫:「二表妹,你别害怕,我来救你了!」 原本苏锦落水,大为受惊,便是在水里喊叫,沉浮,口里已经吃了不少水,可竟然又听到陆嵘的声音。 他来救自己了! 苏锦简直比落入水还要害怕,她一点不喜欢陆嵘,怎么能让他救呢?要她嫁给他,比死还难受。苏锦双手并用,用力的扑起水来,她朝着韩如遇在的方向,拼命的游动,抬着头,寻找他的身影。 水光模糊了眼睛,有点看不清楚,但她仍是不曾放弃。 韩如遇收了鱼竿。 「韩公子……」苏锦终于又看到了他,嘴里喃喃,「救我……」她不要任何人来救,除非是韩如遇。 声音轻轻,根本就听不清楚,可韩如遇瞧着她的样子,却好像听出她在说什么。 本来船就在旁边,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苏锦摔下河呢?只是他心想,也许苏锦是故意的,便是为了他,好让他救,可以赖上自己。但那一刻,陆嵘却跳了下来,陆嵘曾经多次在自己面前提起苏锦,他自然是喜欢苏锦。 现在救了苏锦,岂不是顺理成章就能娶她了吗? 看来,苏锦是被人害了! 也不知道设计的是不是陆嵘? 可自己能做什么?韩如遇对苏锦有些怜悯,他站在河边,看着苏锦,看着她拼命的游过来,然而陆嵘越来越近了,陆嵘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苏锦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陆嵘眼看就要追上苏锦,大叫道:「二表妹,你不要乱动,你这样会沉下去的,你不要动,在那里等我,二表妹!」 太近了,他就要救到自己了。 苏锦更加奋力的往韩如遇这里游,可是这个人一动不动,好像没有看到自己似的……他是不是正厌恶自己呢?以为她是主动跳入了河里? 苏锦心头一凉。 v第12章[12.14] 她突然想到摔下去的那一刻,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没法站立,才会摔下河。可无端端,怎么会痛呢?陆嵘又正好在岸边,那么快就跳下水,可陆嵘的脑子一直都不太好,他可不能想到用这计策……是陆静英! 难怪她会提议游船! 陆静英真是太恶毒了,苏锦浑身冰冷,她要是真的如她所愿嫁给陆嵘,只怕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如何悲惨呢,可是如果她不愿意,那就只能去出家,这种情况下,被陆嵘救了,如何还能嫁给别人? 瞬间竟是万念俱灰。 这样的话,还不如死了呢! 苏锦闭起眼睛,再不往前了,她慢慢让自己沉入水里,要是现在水里有个水鬼就好了,可以把自己直接拖下去。 可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你抓得到吗?」 那么熟悉,那么动听的声音,苏锦一下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韩如遇从对面伸过来一支鱼竿。 韩如遇是想救她! 她马上又有了勇气,只是鱼竿还有些距离,她道:「我,我够不着。」 韩如遇道:「你不要慌,你刚才游得很好,只要照着之前的动作,慢慢来,很快就能到岸边了。」 本来落水的人其实也不一定会淹死,多是因为惊慌呛水,乱用力气致死,但苏锦却能在没学过水的情况下游了那么远,足见她当时避开陆嵘的想法有多坚定,而且,她是朝着自己游来的,用了最大的决心。 韩如遇鼓励道:「就要到了。」 苏锦一把抓住了鱼竿,她踩着河边的泥泞走到了韩如遇的身边,她想说几句话,可是心里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倾心的男人,她突然流下了眼泪。 以往为引他注意,每次有见他的机会,她都会费尽心思打扮,一坐坐半个时辰,不管是描眉,抹粉,挑衣,她都亲力亲为。而见到他之后,她又很担心自己的仪态,时刻都很小心,可现在,她像什么样子?浑身是水,脸上有泥,头发全都披散下来,也许像个疯子,而且她刚才在水里扑腾,肯定也别提有多狼狈了,连鸭子都不如。 她还能指望韩如遇喜欢她吗?永远都不可能了,既如此,就说最后一句话吧,苏锦鼓起勇气道:「韩公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韩如遇一怔。 他不知该说什么。 苏锦却转过身,掉头走了。 水流了一路。 陆嵘站在河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不管自己做出什么,苏锦都不会接受他的,哪怕他愿意为她去死,可苏锦却不愿意将自己的命交托于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突然仰天大叫了一声。 陆静英差点被这哥哥气死,明明手到擒来的事情,他竟然都没有成功,还有那苏锦也是,没想到能在水里游那么远,她这是什么情况? 也罢了,她真是懒得再管这两个人的事情! 乌篷船靠岸,陆静姝连忙去看苏锦。 在岸上的丫环早已经拿披风裹住了她,但苏锦因为在水里太久,又被吹到风,仍是冷得瑟瑟发抖。 「马车呢,来了吗?」陆静姝问。 「已经去告知老夫人了。」 苏沅这时也跑了过来,刚才正想苏文惠的事情呢,就听到河面上传来一阵喧哗,她是在岸边目睹了这个过程的,她也没有想到苏锦竟然依靠自己的本事游上了岸边,游去了对面,在韩如遇的身边。 要说这执念,也是够深。 想起前世,她践踏自己的嫁衣,足见苏锦就算是嫁给了别人,其实对韩如遇也不曾死了心,哎,苏沅叹口气,而今又如何是好呢? 「你怎么样?」苏沅低声问。 「没什么。」苏锦自嘲的笑了笑,「真没想到,我原来有游水的天赋。」 「是啊,真厉害,我一直担心你,怕你……」苏沅眼见马车来了,扶着她过去,「幸好你平安上岸了。」 陆太夫人是与老夫人一起过来的,老夫人惊慌道:「怎么会突然掉入水里呢?哎呀,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们去游船了!」 陆静英与吴丽华这会儿也过来了,听得此话,陆静英嘲讽的道:「姨祖母,我们个个都好好的,只有二表妹掉下水,跟游船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是二表妹自个儿不安分,非得要站起来才会……」 竟然这时候还要来污蔑她,陆静英的心怎么这么黑?同是女孩儿,难道陆静英就没有喜欢过别人,她为嫁入曹国公府还不是与那世子眉目传情?就因为自己不听她的话了,她就用这种法子来对付自己! 苏锦怒从心头起,冲上去就给了陆静英一记耳光。 仿佛是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非常的响亮,把众人都惊呆了。 因为太过突然,苏锦又一向对自己胆怯,陆静英从来没想到她竟敢打自己,等到反应过来,她扑上去也要苏锦好看。 可老夫人这会儿回过神了,连忙叫人拦住,回头却厉声斥责苏锦:「锦儿,你可是疯了,怎么会突然打静英呢?你们从来都很好的,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 「祖母,您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苏锦大哭道,「是她把我弄下水的,还让大表哥来救我,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圈套!」 「你别血口喷人!」陆静英被打了,报复不得,怒极攻心,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就敢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东西,我会费心来对付你吗?哥哥好心来救你,你还狗咬吕洞宾。」 陆静英是极为伶牙俐齿的,苏锦被她说得回不了话。 老夫人也觉得这孙女儿是不是因为落水,脑子有点儿不清楚,与陆太夫人道歉:「这孩子怕是受到惊吓了……」 v第13章[12.14] 苏锦脸色铁青。 看样子,她这冤屈是不能洗清的了。 苏沅都看在眼里,心想苏锦敢打陆静英一定是气得狠了,不然她绝不会如此冲动,由不得轻声询问:「二姐,你可有证据?我是相信你的,你好好回想下。」 幸好有人站在她这一边,苏锦颇是欣慰,仔细想了想,突然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她与老夫人道:「祖母,我刚才在船上被人暗袭了,不然根本不可能摔入河里,」她此时已不管别人什么想法,一把撩开裙子,拉到膝盖上,露出雪白的皮肉,「您瞧我这里,您仔细瞧瞧!」 上面一块青紫色,显然是被什么打到了,老夫人色变。 「船上就我们几个姑娘,除了大表姐,根本没有人会武功,不是她是谁?而且大表姐一早知道大表哥对我的想法,早早让大表哥在岸边看着,不然他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跳下来。」苏锦拉住老夫人的袖子,抽泣道,「她是想毁了我,祖母,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真的是,那可是丢尽了威远侯府的脸面,且苏家也不好看,老夫人与陆太夫人对视一眼,忙道:「都先回去,全都回去!」又吩咐丫环,「去把老爷找来,叫他赶紧也回家。」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她们两家素来相好,可姑娘家之间居然出了这种事情,他们长辈一点儿不知。陆静英还要狡辩,陆太夫人冷声道:「还不走?难道要我捆着你回去不成?」 实在是非常的严肃,陆静英闭了嘴。 众人匆匆上车回家。 两家也不在一处审问,各审各的。 苏承芳听了苏锦说的,叫她把伤口给他看一看。 大理寺办案,只要是伤人的,都有大夫在旁协作,好辨认是什么所致,苏承芳在大理寺待了三年,经验也是非常丰富的,他仔细查看了下,与老夫人道:「这定然不是在河里碰撞所致,是被暗器袭击,钝圆的那种,所以没有破皮,可非常集中,足见是用腕力形成。」 老夫人大吃一惊:「真是静英吗,可她与锦儿素来很好啊,会不会是嵘儿?」 「不会,嵘儿为人耿直,且当时在河岸,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如今精准,他的暗器功夫没有那么好。」苏承芳沉吟,「嵘儿这个人您还不清楚吗,连射箭都比不上静英的,根本没有什么准头。」 苏沅补刀:「大表姐早就与二姐闹翻了,就因为二姐不顺从她,不愿意捧着她了,她就非常生气,之前便已经当众给二姐难看。」 陆静英向来都很任性的,老夫人也瞧得出来,每回苏锦都是让着她,可是这孩子,一个小姑娘家,才十六岁,怎么这么歹毒?实在是不敢让人相信。可苏锦腿上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做不得假。 「幸好没出什么大事!」老夫人后怕。 苏锦是自己游水上来的,虽然被人看了笑话,但取笑几句也就罢了,不会有大的影响,可若是被陆嵘救了,这事儿就棘手了。要嫁吧,不甘心,不嫁吧,名声都没了。 苏沅见事情已说得差不多了,便是道:「祖母,大表姐这样欺负二姐,总不能就置之不理吧?总要给个说法!」她而今对陆静英真是非常的厌恶了,原先是不想计较,可这个人真会得寸进尺,不但嘲讽她原先是庶女,还对苏锦下毒手,一点不顾念亲情。 怎么说,她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老夫人沉吟,吩咐李嬷嬷:「你把老爷得的结论去告诉太夫人。」 陆家这会儿也正在审问陆静英,陆太夫人觉得事态严重,叫了陆焕扬,葛氏还有陆嵘,都聚在上房。 「我虽然不想信锦儿说的话,可她都把伤口撩出来了……」 陆焕扬一口打断她:「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静英一直跟锦儿很好,怎么会害她,我看是锦儿嫉妒,要故意诬陷静英,才会把自己弄伤了。」他是不信陆静英会那么坏的,而今要与曹国公结亲,许是苏锦眼红。 这满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做世子妃呢! 葛氏也帮着说话:「是啊,娘,静英有什么理由呢?倒是锦儿,我觉得她心术不正,大庭广众,竟然把裙子撩起来,也是不知廉耻。」 「够了!」陆嵘大喝一声,「你们不要再说二表妹的坏话了,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她绝对不会诬陷妹妹的,是妹妹。」他瞪着陆静英,「我今天与你说,要你去求爹爹到苏家提亲,好让我娶二表妹……后来你就专门使人来告诉我,你们要去游船了,二表妹接着就落水,难道这不是你一手计划的?」 就因为这样,苏锦更不喜欢他了,也让他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做这些都是为帮他,陆静英实在没想到陆嵘竟然会这么愚蠢,这个时候还要来指责她,陆静英大怒:「你混说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陆太夫人这时已经是看明白了,连陆嵘都这么说她,那陆静英一定不是清白的,她厉声道:「静英,你委实太过分了!那是你表妹,你们原本情同手足,为何要这样害她?你现在就跟我去你姨祖母家道歉!」 「我不去!」陆静英不承认自己的错。 陆太夫人看向陆焕扬:「你这时候还不说两句吗?」 「有什么可说的?」陆焕扬挑眉,「嵘儿向来不聪明,听了那苏锦几句话就胡说八道,我还没有揍他呢!」 竟然这样偏宠陆静英,想到这儿子做得事情,没有一桩是理智的,陆太夫人气得心血上涌,指着陆焕扬道:「你,你就这样教导孩子吗?你迟早……」 她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李嬷嬷刚到陆家,话还没传到,就听说陆太夫人晕倒了,急忙忙又回去苏家,老夫人听说妹妹晕了,哪里坐得住,立刻就同苏承芳来了陆家。 刚刚到,就在门口听到陆焕云的声音:「你竟然这么对待母亲?她多大年纪了,你要惹怒她?今儿这件事我听说了,明明是静英的错,你为何不承认?姑娘家如此歹毒,不念亲情,往后有得你后悔!」 「我女儿轮得到你来说吗?你还是管好自己几个孩子罢!」陆焕扬摔门而去,出来时正好碰到老夫人与苏承芳。 他完全没有打招呼,冷笑着擦肩过去。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与苏承芳道:「难怪妹妹会晕倒,焕扬实在太过忤逆了,我得进去看看她!」 陆太夫人躺在床上还没有醒,老夫人坐在床边,眼睛忍不住红了,问汤嬷嬷:「大夫还不曾来吗?是不是请得钟大夫?」 「是,应该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有小厮领着钟大夫来了。 老夫人一叠声的道:「也别行礼了,快给我妹妹看看,她这是气得晕倒,是不是血气上冲?」 v第14章[12.14] 钟大夫坐下把脉,半响道:「请老夫人,两位老爷去外面等吧,太夫人这等情况,我看我要动用针灸了。」 老夫人身子一摇,抓住钟大夫的手:「你一定要救醒她!」 钟大夫答应。 几人便去外面等着,过得一个时辰,钟大夫才施完针,里头传来陆太夫人的声音:「姐姐,你是不是来了?」 老夫人连忙进去,握住陆太夫人的手就哭起来:「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说你这把老骨头了,跟孩子们生气什么呢?我们禁不住气了,你以后千万莫要冲动,你还跟我一起长命百岁呢!」 陆太夫人长叹口气,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可是当她重新开口时,却是对陆焕云道:「焕云,我们与焕扬分开过吧,明儿就分家,这威远侯府让给他住,不……分成一半,在依云楼东边砌一道墙,我们住到西边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这儿子没有指望了,她也不想将来陆焕云被陆焕扬连累,就此后,他们各过各的,她也就不会为这个儿子担心了。反正他是一个糊涂人,就因为陆静英能嫁入曹国公府,生怕陆静英名声不好搅黄了婚事,便是连她的错都视而不见。 这个儿子,她不要了,这孙女儿,她也不要了! 实在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威远侯府竟然分了家,苏沅坐在书案旁托腮发愣,这辈子的事儿居然一桩桩都不一样了! 印象里,陆太夫人一直都没有与陆焕扬闹翻,陆静英嫁到曹国公府,陆焕扬好像也得了好处,许多人巴结,只不过好景不长。没几年,曹国公府吴家就被抄了家,下场凄凉,男人全被斩首,女人,好像陆静英这般都被发卖成了奴婢。 以前她还有点儿同情陆静英,但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个想法了,这小姑娘心太冷,恣意妄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从来都不考虑别人,她还是自生自灭去罢。 苏沅叹了口气,倒是苏文惠,她必须得救她啊! 想一想,苏沅去见老夫人。 「祖母,我有点想外祖母,我这会儿想去看看她老人家。」她开门见山,「娘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不然我就跟娘一起去了。」拉老夫人的袖子,「我还馋外祖母腌得咸菜,还有舅父,好像也有一阵子没来了,他马上要会试,我去给他送个荷包!」 理由还挺充足的,反正离得也近,老夫人摆摆手:「便去罢,但是晚上一定要回来。」 苏沅答应,非常高兴的走了。 瞧着她的背影,老夫人微微露出笑意来,而今他们家倒是一切都好,苏承芳有后,两个孙女儿相亲相爱,亲家夫人又是宽厚的,好像都没有遗憾。可这两家亲戚啊,苏赡他不听劝,要把苏文惠嫁去张家,已经定亲。陆家啊,太夫人对陆焕扬绝望了,竟然不顾她劝阻,愣是要分家。 这陆焕扬本就是个刺儿头,听说太夫人的意思,更是一蹦三丈高,觉得太夫人不把他当儿子,非得要揪着陆静英,心里恼火,嫌事不大,催着太夫人把家分了。反正那吴宗炎喜欢陆静英,绝不会相信别人的挑拨,再说,那腿上的证据,几天还不是消了,哪个能作证是陆静英做的? 陆家可不就分了? 太夫人更是与陆焕扬已成一刀两断的趋势。 老夫人这头又疼了,到头来,最操心的竟然是别个儿! 苏沅坐了轿子去阮家。 听说苏沅来了,老太太一边笑一边疾步走来,拉住苏沅的小手嘘寒问暖:「沅沅,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捎个话儿,不然我早上就去买只老母鸡,给你炖鸡汤喝,你不是最喜欢喝鸡汤吗?」 「世上好吃的太多了,尤其您做的,我都喜欢,您今儿做了什么?」 「酸菜炒豆干,银丝肚,卤五香瓜儿肉。」 苏沅听得流口水:「就这三个足够了,我都爱吃。」打量院子,「舅父在不在家,他最近应该不用去国子监了吧,没几天就会试了。」 她来主要也是找阮直,想让阮直看看有没有办法查一下张孙锡的底,好解救苏文惠,也许阮直会嫌烦,但她就赖着这个舅父了。 苏沅抿嘴笑。 老太太哎呀一声:「不巧咯,阿直刚好出去……说是跟哪个喝酒,对了,好像是曹国公府的世子。」 什么?苏沅大惊。 舅父怎么会跟吴宗炎喝酒?那个人下场也是很惨的,或者可以说,跟曹国公走得近的没有一个是有好结果的,除了陆太夫人,陆焕云,但这两个人一来是因为与曹国公算不上热络,二来就是因为陆策了。 这两人对陆策都有恩,有情。 可舅父要是跟吴宗炎交好,将来可不得了! 万一被皇帝嫉恨上,不定要掉脑袋的,指不定还会连累到他们苏家,苏沅一下心慌意乱,急忙忙问:「祖母,他们去哪个酒楼吃饭了?」 「我想想。」老太太皱眉头,一边看苏沅,「沅沅,怎么了,你是有急事要见阿直?」 「对,」苏沅想说非常急,可怕老太太担忧,便是笑笑,「不是大事儿,就是想给舅父送个荷包,望他能会试顺利,我想亲手给他戴上,祖母,所以我要见见他。」 这孩子倒是一片心,老太太道:「好像是在合庆酒楼。」 离得并不远,苏沅便是道:「那我现在去找他,等会儿同他一起回来用饭。」可不能叫阮直同吴宗炎喝酒,等会儿舅父喝高了,跟人家称兄道弟,那更坏了。 苏沅立刻就离开阮家去合庆酒楼。 听伙计说是二楼,苏沅蹬蹬蹬的跑上去,敲阮直所在的雅间的门。 「谁?」阮直问。 「是我,舅父,我是沅沅。」 阮直一怔,随即又很头疼,这酒楼鱼龙混杂,来吃饭的什么人都有,照理姑娘家不该来,怎么苏沅会在这里? 该不是又要他做什么吧?阮直捏捏眉心,稍许等了会儿,将门打开。 苏沅先是探个头一看,发现里面没人,便叫奴婢在外面等,她进来反手把门一关,低声道:「舅父,我听说你和吴世子喝酒?」 「嗯,他还没到。」 v第15章[12.14] 竟然是真的,苏沅一阵焦急,拉着阮直的袖子循循善诱:「舅父,您就要会试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出来呢?赶紧同我回去罢。」 小外甥女真是管过头了,阮直心想,这到底是外甥女还是娘啊,什么都管,他皱起眉头,把苏沅的手拉开:「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苏家的千金居然悄悄溜到酒楼来,万一被妹夫知道,定不会饶你。你赶紧回去罢,我这儿正要点酒菜。」 真是好心没好报,她以为自己想管那?而今父亲母亲没有事情了,她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谁还想操那份心?要不是事关重大,她也不想来,苏沅正色道:「舅父,您不要跟那吴世子有来往,他……」她咬一咬嘴唇,「吴世子的下场定然不好,那曹国公,也是。」 阮直心头一震,侧眸看向苏沅:「这种话你哪里听来的?」 这是天机,是她前世亲眼所见,可苏沅还得找个合理的理由,转一转眼睛道:「不管是父亲,还是二表叔,都不愿与曹国公府来往,这难道还不明显吗?他们不想来往,便说明曹国公府的都不是好人,那好人定然就没有好下场。」 听完这个,阮直又是啼笑皆非。 见他不相信,苏沅心想就是强行也得把阮直拉走,她用力拖住他袖子往前拽:「舅父,舅父,您就听我一回罢?好不好?我老大远的过来,是为送你荷包,外祖母今儿还烧了好菜,你同我回去吃吧?」 她撒起娇来,好像粘人的蜜糖。 阮直想死的不行,暗道母亲还老要他成亲,这要生出个苏沅这样喜欢管闲事儿的女儿,他怎么吃得消?打又不能打,骂又舍不得骂,正想要跟着撤退,谁料苏沅自己力气用得过大了,人一歪,整个就朝旁边的屏风倒过去。 眼看要撞在地上,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来,轻轻巧巧的搂住了她的腰。 苏沅吓一跳,转眸看去,扶着她的是个小厮打扮的人,面孔很陌生,可一双眼睛却非常眼熟,好像沉在水中的曜石,漆黑,闪亮,此刻还带着一些狡黠。她突然就认出了,这是陆策,乔装打扮的陆策。 「二……」她要叫二表哥,要问他为何在这里。 陆策却拿食指压在她唇上,低声道:「别叫我。」 她愣住了,又想到雅间的阮直,满心疑惑,这两人,怎么会在一处?陆策还打扮成这样?他刚才藏在了屏风后面吧?他们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阮直见陆策还搂着自己外甥女儿,低声道:「还不放开!」 小姑娘的腰细细的,哪怕穿着件儿褙子,仍是能感觉到里面的骨肉,好像有一种炙热透出来,陆策脸一红,把手松开。 「你同我出去吧。」他语气却冷静,「等会儿吴宗炎就要来了,现在就走,我做你小厮,你别露出马脚。」 「舅父,到底怎么回事儿?」苏沅却满心的好奇。 阮直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经过最近几次的来往,他现在非常清楚苏沅的脾气,这是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可这种事儿能同她说吗?说了又不知道她会如何的唠叨,便是朝陆策看一眼,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满肚子的坏水儿,既是他弄出来的,就由他去收拾! 陆策心领神会,与苏沅道:「我会告诉你,走吧。」 苏沅还在犹豫。 陆策耳语道:「出去酒楼往左转,有条巷子,巷子尽头第三间屋,前后无人,你去敲门。」 听着神神秘秘的,莫非是与后来的大计有关,苏沅心头一震,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自己今天误打误撞,竟是卷入了漩涡了,但现在还能抽身而退吗?恐怕是不行了,因为没有猜错的话,舅父也已经深陷其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招呼两个奴婢走下楼,陆策作为小厮,低着头跟在后面。 出去之后,苏沅从荷包里拿了些碎银给采薇:「你们去明春茶楼喝茶吧,或者要些点心,我稍后会来与你们汇合。」 宝绿吃惊:「姑娘,您要去哪里?」 「你不用知道。」苏沅笑笑。 「可姑娘……您一个人,我们怎么放心?万一有点儿事,奴婢实在担当不起!」 「你要不听我的,更担当不起。」她摊上大事儿了,不能不去。 采薇听到这话,晓得苏沅的决心了,她向来善解人意,不像宝绿一根筋的太过耿直,连忙拉住宝绿:「姑娘放心去吧,奴婢们会好好等您的。」 宝绿还要说。 采薇用力拖着她走了。 眼见两个人的背影消失,苏沅略低下头,朝西边走去。 合庆酒楼左转的那条小巷子,她从来没有去过,今日一见,只觉阴森,潮湿,好像太阳都照不到里面来,那第三间宅子门口的大树,都长得弯了,树叶稀稀拉拉的,一点没有初春的蓬勃之气。 照着陆策的话,她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一个小厮来开门,探出半个头,脸上有两个红痣,苏沅的眼睛猛地瞪圆了,那不是秀实吗?那天在白马寺发现陆策,就是因为她认出了秀实,跟着他才会遇见陆策……原来秀实后来一直没有出现,是藏在这里了。 秀实看到苏沅,也吃了一惊,刚才陆策回来,说马上有客人要他去迎接,哪里想到这客人竟然是苏家的三姑娘。 这么秘密的地儿,怎么会让姑娘家知道呢? 「您请。」他惊讶归惊讶,却连忙请苏沅进来。 小小的独院,没有什么人气,静悄悄的,如果她不是亲眼所见是在京都,真以为是在哪个荒郊野外了。 秀实将她迎到正堂:「公子在里面等您。」 不比外面的荒凉,堂内还是干干净净的,陆策坐在椅子上,刚才的妆容已经洗去了,露出原本俊美的五官。苏沅想到之前那个小厮,暗道陆策的易容术原来那么厉害,只人的眼睛不易隐藏,还是被她认出来了。 她不请自坐,淡淡道:「二表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秀实过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陆策端起来吹了口气:「如你所见,我是有些事情要阮公子帮忙。」 苏沅颦眉:「我舅父不过一介商人,能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陆策是祁徽的人,将来在京都掀起腥风血肉,虽然功成名就,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所以他们也未必还能成事,她实在担心阮直,想一想,语气越发温和,「二表哥,我娘总是担心舅父,怕他生事儿,你有什么难题,还是去找别人吧,我舅父这个人哪里有什么本事?」 v第16章[12.20] 非常着急的阻止,陆策想到在屏风后面听见的,苏沅叫阮直不要同吴宗炎有来往……这表妹,警惕心真的很重! 且她也很聪明,不然在白马寺不至于他还未说话,她就要替他隐瞒回到京都的事情了,陆策越想越觉得苏沅天资过人,可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察觉到这些危险的?他突然打量了苏沅一眼。 屋里的昏暗使得他眼眸显得更亮,苏沅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慌。 是不是她露出太多端倪,叫陆策怀疑了? 这个人本来疑心就重! 苏沅轻咬嘴唇,有点担心,但转念一想,她虽然是重生的,但这种事情没有谁会相信,陆策就算再厉害又怎么会想到那个方向去?她稍稍松了口气,打起精神道:「二表哥,你到底要舅父做什么?你刚才说会告诉我的!」 陆策低头喝了口茶:「你舅父虽然是商人,可却见多识广,也认识很多奇人巧匠,我是来问他讨要一些东西的……」他轻咳声,「你知道我是做府军前卫的,近身伺候皇上,也实在是皇上的喜好特殊,我寻不到,这才来找阮公子。至于为何装扮成小厮,委实是因为太后娘娘盯得紧,她老人家不许皇上胡来,我是不得已,只做此打扮,甩掉跟踪的禁军。」 什么? 苏沅听得云里雾里,奇怪道:「什么东西,只有我舅父有?」 「这个,你最好不要再追问。」陆策道,「皇上年岁渐大,血气方刚……如《孟子》所曰,食色,性也。」 有些隐晦,但苏沅还是听懂了,一下满脸通红。 她真没想到陆策会帮祁徽找这种东西…… 「算了。」她站起来。 陆策见她脸红得好像樱桃似的,看起来十分可口,嘴角不由微微的挑起来:「你是过度紧张了,你舅父又不是三岁孩儿,能如何做错事情呢?」 语气突然的很轻松,有些如释重负之感,苏沅背对着他,看向门外,心想祁徽天生体弱,以炼丹为名,麻痹太后,借此好养精蓄锐,谋致命一击,所以那些都是装的,陆策之所以说出刚才那些话,也是把她当小孩儿般的哄。 她忘了,祁徽也是藏在剑鞘里的利剑,他怎么可能去找那种东西祸害自己的身体呢?且陆策也是知道祁徽的为人的,不过这两个人的关系还真好,陆策竟然敢如此调侃祁徽,用这个名儿来骗她! 苏沅不屑道:「你骗我!」 陆策眸光一闪,淡淡道:「怎么骗你了?不然,你以为我找你舅父是为什么?」 苏沅闭口不言。 她发现,陆策根本不会真的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刚才只不过是为哄着她走,才顺口说的,而今又在这里编了一个理由。 这人,真会骗人! 苏沅掉头就走。 可她哪里快得过陆策,还没跨出门口,手臂就被陆策扣住了。 「既然不愿意说出实情,为什么还留我?」苏沅盯着他,「你放心,我不会去找舅父的,因为我知道,舅父定然也不会告诉我!」 她眼神十分的坚定,又很不满。 陆策的眸色沉了沉,不知为何,他突然不太希望苏沅因此就讨厌他了,哪怕他是为她着想,不愿意将她卷入其中。 少年的手一直不放,苏沅恼怒道:「陆策,你想干什么?还不准我走了?」 她当然生气了,被他摆了一道。 陆策内心挣扎了会儿,还是松开手:「你回去时不要被人发现,秀实,你领三表妹出去,小心点。」 这家伙,居然到最后还是不说,苏沅冷哼了声,大踏步就朝门口走过去。 等到秀实回来,陆策写了一封信给他:「即刻送去给阮公子。」 是关于今天苏沅与他的谈话的,以防苏沅问起穿帮,虽然苏沅不信他,可陆策还是做了万一的准备。 秀实连忙就去了合庆酒楼。 苏沅气鼓鼓的去明春茶楼,找了两丫环回阮家。 老太太笑道:「去那么久,可见到阿直了?」 「见到了。」苏沅收敛了不高兴,「但是舅父有事情,我便没有打搅,在街上的店铺看了看。外祖母,」她笑道,「我现在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吃饭吧?」 「好好好。」老太太一叠声的答应。 祖孙两个用了午膳。 饭菜烧得好,非常可口,苏沅心里的气消了一点,只不过见到阮直回来,她又有些不乐了,这才叫狗咬吕洞宾啊!可惜自己偏偏不能说出自己的重生,实在是恼人。 阮直看到苏沅,想到陆策的信,忍不住就想笑。 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这少年又有什么想不出来的?拿捏了他「影子」的身份,威胁他共举大事,全权利用他的人脉,也是够阴险的了! 今天甚至还要他同吴宗炎处好关系,以便将来的大计,阮直摇摇头,要不是看在他后来所说的那番话上,「诛天下贪官,建太平盛世」,他真是要跟陆策打个你死我活,也不想被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指使。 撩一撩衣袍,阮直径直走进来,朝着苏沅笑:「还没走呢?」 「舅父,你是巴望我走了,是吧?」 「哪能呢,就是问问。」阮直摸摸苏沅的头。 v第17章[12.20] 苏沅这会儿可气了,一把甩开他:「我是大姑娘了,以后你莫要随便摸我的头!」她把荷包往桌上一放,「您戴着去会试吧,我走了。」朝老太太笑,「外祖母,您肯定腌了许多咸菜吧,给我带一点回去?」 「好好好。」老太太连忙就拿了一小坛子给她,「吃掉了再来,等夏天,更多,什么青笋了,茄子了,我到时候给你们送去。」 苏沅谢过老太太,叫宝绿捧着,坐轿子回苏家了。 老太太斜睨阮直一眼:「你怎么得罪沅沅了?瞧瞧她,气得小嘴都鼓了,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她一推阮直,「你尽是喜欢叫人生气,叫我生气不说,还叫沅沅生气。」 阮直都不知道满肚子的冤枉跟谁说,这外甥女实在太会管闲事儿了啊,他怕老太太啰嗦,忙道:「我进去看书了,马上会试,您不要来打搅,晚饭我会自己出来吃。」 一溜烟的跑了。 老太太恼得恨不得跺脚,会试考上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肯成家呢?她真要被气死了,老太太决定等会试完就去苏家一趟,与阮珍商量给阮直娶妻的事情,就不信,管不住他了! 苏沅回去了才发现原该要说的话没说,她本是想请阮直去查张孙锡的,结果被陆策一搅和,竟然忘了初衷。 带着一坛子咸菜回去,她分给老夫人一半:「剩下的我送去给娘吃。」 老夫人笑:「瞧这腌菜多吃香啊,个个都爱,早上配个稀粥更绝了,能多吃半碗。」她打量苏沅一眼,「不过你去了有没有打搅到你舅父念书?」 念什么书,也不知道跟陆策神神叨叨的算计什么事儿,但苏沅心里明白,肯定是不会跟吴宗炎交好的了,许是要舅父去打听什么……舅父这人豪爽,容易结交朋友,当然,真心的少,多数是狐朋狗友,不过吴宗炎那种本来也谈不上真心。 「我都没跟舅父说上几句话,打搅不了。」苏沅看着手里的咸菜坛子,突然叹口气,「要是文惠姐这会儿不在守孝,我还送一些去给她呢。」露出担忧的样子,「祖母,那天大表姐说起张家要娶文惠姐,一副瞧不起文惠姐的样子,也不知张家好不好。」 晓得她跟苏文惠的感情,老夫人宽慰道:「你别担心,你父亲说要去查一查张孙锡的底,如果真有什么,必会告诉你堂祖父。」 听到这话,苏沅松了口气,看来不管是祖母还是父亲,都很关心苏文惠,这样的话,应该不会重蹈覆辙吧? 她拿了咸菜去阮珍那里。 春闱很快就到了,阮直一路过关斩将,竟是不止中贡士,殿试后,还被赐进士出身,去了刑部观政。 阮家自此真正做了官宦之家,老太太喜笑颜开,一天都不耽搁,便是来到苏家见阮珍。 阮珍也是才出月子,并不坐在风头里,与老太太在屏风后面说话。 「珍儿,我这回是为阿直来的,我真是拿他没办法!」老太太虽然高兴,可也大吐苦水,「以前说是要念书,后来中举了,又说要会试,现在吧,都做官儿了,你看看,他还是不肯娶妻!我这着急啊,都三十四的人了,有些成亲早的,连亲孙儿都有了!可他呢,我同他说,有几家的姑娘不错,他听都不听。」 倒豆子一般,阮珍握住老太太的手:「娘,您别着急,慢慢说。」 「我能不着急吗?珍儿,我搬来京都一半为你,一半却是为阿直,而今你好了,你帮我劝一劝阿直吧。阮家不能绝了后啊,不然你爹在天之灵都不得瞑目的!」 阮珍听得脑袋有些发胀,她抱着慎儿,拿小摇鼓逗他,慎儿举着手,已经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哥哥这脾气真不好说,她问:「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是不着急呗,我说你都三十多了……他说五十也能成亲生子。」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 阮珍叹口气:「那等我找机会去看看他,不过怕他也不听我。」她想一想,「娘,您说哥哥应该娶个什么样儿的妻子呢?」 「什么样儿的都行,只要能生孩子,人好,不丑。」 阮珍抿嘴一笑,看来母亲真是太急了,几乎什么条件都不挑了,她道:「等我问问相公可有合适的。」 老太太高兴的:「那当然最好了!」 晚上苏承芳下衙,照旧第一件事儿便是抱孩子,要是孩子再睡,他就抱阮珍,总是手不落空。 阮珍倚在他怀里,拨弄着他修长的手指:「相公,我有件事儿想麻烦你。」 阮珍难得撒娇,可一撒娇叫他相公,苏承芳浑身都软,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道:「怎么个麻烦法?」 「为我哥哥,今天娘来了,担心他的终身大事。」 听到这话,苏承芳倒是露出为难的样子,轻咳声道:「知融这人你还不知道吗,牛不喝水强按头,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在背后在如何谋划,挑选待嫁姑娘,到头来,他不要,不是白忙吗?不如这样,我得空先去问问他的想法,我们都是男人,不像你,你去问,他未必会说。」 阮珍一听也好,娇声着:「谢谢相公了。」 美人在怀,温香满玉,奈何还在月子,苏承芳怕自己把持不住,连忙起来去叫丫环摆饭。发窘的样子叫阮珍好一阵笑。 三四月大事除了春闱,殿试,便是皇帝大婚,京都热闹了几天,很快便是要到五月了。 很早就传出风声,这回的端午节,皇帝要与皇后同游白河,观赏赛龙舟,虽说那皇帝不管事儿,可到底是真龙天子,故而各衙门也很配合,街道上很快就多了不少官兵。听说白河两边更是热闹无比,在允许范围之内,已经摆上了各色摊子,卖什么的都有。 老夫人看着儿媳,两孙女儿叮嘱道:「今儿热闹归热闹,人也多,你们可要小心点儿,我是不去了,我陪陪我那老妹妹去!」 陆家分家之后,陆太夫人心里还是很气苦,只是不想纵容陆焕扬了,便是与他不再来往,可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会不伤心,老夫人常去看她。 阮珍道:「母亲,您放心吧,我们也不会久留,看完赛龙舟就回来了。」她惦记两个孩子呢,太小,不好带出门,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 三人一起坐了马车。 第一次跟母亲出游,苏沅别提多兴奋了,与阮珍道:「娘,等回来,我带您去吃好吃的,这里好些个馆子的东西都不错,还有料子铺,珠玉铺,我们也去看看!「 车外真热闹,什么吆喝声都有,阮珍想起小时候,她有几次与哥哥跟着父亲来京都,父亲便是带他们到处去看,去玩,她不知道多高兴,好想见到了大世面,哥哥放下大话,说以后赚了大钱一起搬来京都住。 现在搬来是搬来了,但是却经过了那么多年,真是物是人非。 心里有些凄凉,只看到苏沅,阮珍心头有非常的欢喜,她有了这么大一个可爱懂事的女儿了! v第18章[12.20] 哥哥也做了官,不知道父亲可看见了? 贴在车窗上,她微微的笑:「只怕回来都晚了,也不用急于一时。」 「应该不会很晚。」苏沅太想带母亲去京都逛一圈了,母亲一直在家里不曾出来,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 苏锦见她那样子,心道关心则乱,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她挑眉笑道:「你真是傻,要你带什么呢?等爹爹休沐日,有的是时间,你抢着做什么?」 阮珍听着脸一红,却不好说苏锦。 苏沅恍然大悟:「对极,对极。」 自己的女儿倒是好办,阮珍偷偷掐了苏沅一下:「别浑说。」 哪里像是责备的样子,她总是柔柔的,两个小姑娘都笑起来。 来到白河,果然是人山人海,比以往的端午许是多了一倍的人,可能祁徽不太露面,只是有个玩世不恭的名声,引得人好奇来一睹皇帝真颜也难说。 苏沅随母亲,苏锦下来,三人走去河边。 远处,陆静姝笑着招手:「来这儿,这里看得清楚!」 自从分家之后,陆静姝姐妹两个便是与陆静英也分道扬镳了,听说再也没有见过面,陆静姝不耻陆静英的行为,却与苏沅,苏锦更好了,陆静妍对陆静英也非常的失望,这个人曾经可是自己一心想要成为的人,而今这形象全毁了! 韩氏也在,与阮珍道:「你难得出来,我同你去见一见几位夫人,她们早就想见你了,好不好?」 多么体贴的人,晓得阮珍抬为正室之后,第一次露面,她便热心的引荐,那些夫人必是很有教养的,阮珍非常感激,握住韩氏的手:「劳烦你了!」 苏沅有点担心,目送着母亲的背影。 可看到阮珍的腰越来越挺直,走的越来越自信的样子时,她突然一笑,母亲又不是傻子,只是这些年作为侧室不得已的隐忍,掩盖了她的聪明。那是一种大智如愚的聪慧,不然父亲又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她可以不用担心母亲了,母亲一定会做好苏夫人的! 正想着,远处一阵喧闹,抬头看去,先头几百禁军开路,跟之五色华盖十二柄,双龙扇十六柄,五色金龙纛,御杖,引杖又是几十柄,绵延漫长,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有皇帝皇后所乘坐的龙辇出现。 一时众人山呼万岁。 只离得太远,根本也看不清人脸,苏沅转过头。 好一会儿声音才平息,许是皇帝皇后入座了,马上要开始赛龙舟,到处便是押注玩乐,这每年端午,除了观看比赛,就是押注最好玩,赢了高兴,锦上添花,输了也没多少钱,就是添个彩头。 故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都不会放过这机会。 盘子端到苏沅面前时,苏沅想一想,就想压十两银子予那邱家,印象里,邱家好像经常夺冠。 可一只手却拦住了她,声音清越传来:「还是押许家罢。」 不知陆策何时来的,穿着暗红银燕的禁军服,腰佩长剑,足凳黑靴,俊美又不失军中刚毅之气。 可苏沅好似没看到他一样,啪的就把银子压给了邱家。 陆策眉头一挑。 这三表妹可真记仇,明明许家有利,她不听,非得与他反着来!他眼帘一垂,原想赢那银子,到底没有压在许家去,不知为何,突然就失去了那种兴趣。 他转身走了。 苏沅看在眼里,冷哼了声,谁让陆策辜负了她的信任?她相信他,才会跟他小巷子里,结果他却骗人,而今她才不会听陆策的呢。 今日皇帝皇后到白河观龙舟赛,许多官员随行,而今分散坐于各处,离皇帝祁徽坐得最近的就是蔡庸与曹国公了,至于皇太后,并不曾来。 盘着此时端到了祁徽面前。 小黄门笑道:「皇上,您看看,您要押哪一家?」 祁徽瞄一眼,冷笑道:「朕多少年没来看龙舟赛了,哪里晓得押哪一家,你倒是说说,哪家会赢?」 曹国公听得发笑,这要知道谁赢,还有押注的乐趣?不过这草包皇帝就这个德行了,也就欺负欺负小黄门,去到外面,哪个官员把他放在眼里?他心想,姐姐也是心善,还养着这窝囊废,要他的话,早就一刀把祁徽杀了,自个儿当皇帝才好! 不像姐姐,非得要个好名声。 可名声值几两银子?只要君临天下,谁敢说个不字? 他想着,朝坐在前面的蔡庸看了一眼,姐姐这样也是因为蔡庸的主意,说什么而今需要众位大臣的支持,万万不可废掉祁徽,动摇人心。 这蔡庸如此说,也不过是想稳固他自己的地位罢?毕竟现在皇土还是祁家的皇土,他们吴家再如何说,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而蔡庸却能借着姐姐的势,统领群臣,可要这江山换了姓,就不一样了! 曹国公眼眸微微一眯。 那头小黄门实在答不上来,祁徽正好看见陆策回来,招手道:「你来看看,朕应该押哪一家。」 「许家。」陆策道,「邱家今年不行了,内讧。」 祁徽乐:「是吗?那你押了多少?」 「臣没有押。」 祁徽一怔,陆策从来都很有胜负心,这个时候,竟然不押注吗?他想到刚才见陆策去的方向,哪里好似有几个小姑娘,不晓得是他姐妹还是别的谁,不由狡黠一笑:「怎么,遇到什么事情了?说来与朕听听。」 陆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回皇上,没什么事儿。」 v第19章[12.20] 这样越藏着,越是古怪,祁徽心想,这小子莫非动了春心了?想着朝自己的皇后睨一眼,那陈韫玉虽是生得娇美可爱,但却是吴太后的远房亲戚,大婚战战兢兢的,好像自己要吃了她,转头却去太后那里,也不知说什么,许是来当细作随时禀告的。 反正,他是没有机会动春心了。 至少,现在是。 他押了许家,笑骂陆策:「朕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要是输了,要你好看!」 陆策颔首:「皇上输了,臣两倍奉还。」 那输了也等于赢了,祁徽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远处,阮直眉头直皱,陆策说祁徽是韬晦养光,这也真不容易,好好一个少年天天跟炼丹绑一起,比起自己隐藏的身份,这皇帝更不好当!只是,光有这雄心大志,隐忍不发,真的能成吗? 瞧瞧这京都,多是蔡庸,曹国公的手下,兵权也握于皇太后之手,怎么想怎么艰难。 正思忖着,耳边传来苏承芳的声音:「不管是岳母,还是珍儿,都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我看,你得给个说法,不然我回去也不好交代。」 阮直一听就头疼:「怎么你也瞎掺和呢?」 「你三十几了,这叫瞎掺和?我三个女儿,只是没有续弦,母亲还天天唠叨呢,你这一个孩子也没有,还不成亲,你觉得你自己有理?」苏承芳正色道,「岳母也是担心你,担心你们阮家,难道你不应该体谅下她老人家吗?」 想到母亲头上的白发,还有每日的苦口婆心,阮直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早前他背负了对阮珍的愧疚不愿意成亲,后来成了杀手组织的头领,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虽说每次行事都很缜密,可也难保有一日会落网。 而今同陆策合作,又要共举大事,桩桩都是危险至极的,他成什么亲?那不是害别人吗? 可这些话不好跟苏承芳讲,阮直摸摸鼻子:「你觉得我能娶到什么样的姑娘?名门世家的能看上我吗?」 这是故意抬杠呢,苏承芳斜睨他一眼:「你这年纪,这商家背景,小门小户的定然可行,我也认识几家……」 「行,改天找个时间,我去看看。」阮直想,反正能拖一日是一日,看一下说不合适就好,他就不信苏承芳能变出多少的姑娘来。 河上这时传来一阵敲锣声,龙舟赛马上要开始了。 苏承芳站起来道:「你一个人看吧,我去找珍儿。」 他专门弄了一只游舫,这会儿打算让阮珍跟他坐一起看龙舟赛,看完了,再带她去河上转转,看看今年刚开出来的荷花。 多少年不曾出门,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阮直笑道:「去吧,带珍儿四处玩玩,白河往西游,不是还有个水中亭吗,那里荷花最多,四面都长满了。」 苏承芳应声,疾步而去。 十二只船队蓄势待发,两岸站满了观看的人,阮直也抬起眼,谁料就在这时候,一支箭无声无息的从高处射来,直飞向曹国公的胸口。 眼看要刺中他,却有护卫察觉,长剑一挥,直接打歪,噗的声插在了地上,深入几寸。 曹国公吓得面无人色,厉声叫道:「快,快把那杀手找出来!」 因祁徽出游,也带了几百禁军,关系到他们的安危,那些护卫,禁军全都冲了出去,一时白河乱成一团。 阮直朝四处打量,想那羽箭来的方向,从他左侧处飞来,杀手许是一早埋伏在高处,可这里……他突然就站起来,朝河边一排树走去,刚刚行得十来步,只见一个黑衣人飞速得从树上跳下,将身上衣服一脱,露出淡粉色的裙衫,很快就混入了人群中。 是个女人! 阮直疾步追上。 不止他看到,也有别的护卫看到了,全都围过来,只是今日人多,那么多的姑娘,不知多少穿粉色裙衫的,如何找得过来?护卫们满头大汗,不至于要把所有人都拦下罢?正要回去请教上峰,哪里知百姓们因出现刺客,一个个惊慌失措,怕受伤,怕被牵连,瞬间功夫,竟是走得个七七八八。 还去哪里找人? 曹国公被护卫护送,立刻躲入马车逃回了家。 祁徽也坐上了龙辇,与陆策道:「难得出来一趟看龙舟,又摊上这事儿,你说这些人的胆子怎么那么大,敢来这里刺杀人,你一定要给朕查,看看是谁毁了朕的雅兴!」 「是,皇上。」陆策得令。 出了这种事,龙舟赛自然是比不成了。 阮珍担心两个女儿,连忙与苏承芳道:「我们快些回去罢!」 苏承芳微微叹口气。 男人有些不甘心,阮珍抿嘴一笑:「相公,我们以后有得是时间,也不急于今天去游船,或者等下个休沐日再来?到时候荷花开的更好呢。」 她拉一老苏承芳的手。 这种失望,有点让人空虚,因阮珍出了月子,他就一直在想等端午节与她游船的事情,非常多的期待,结果竟然遇到杀手偷袭曹国公……苏承芳摇摇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也许这叫好事多磨,下次他得空,得一次补回来,不止去游船,还要带阮珍去街上走走,带她去买首饰,去下馆子。 想到这里,他总算是舒服了点儿。 父亲要给母亲惊喜,请母亲去游舫,苏锦与苏沅识趣,便是留在岸边与陆静姝几个说话,现在出了事情,自然要急着离开。 韩氏催促几个姑娘上车,与苏锦姐妹俩道:「我去看看他们,我身边有护卫,你们小姑娘还是在车上等着吧!」 苏锦就拉着苏沅去坐车。 「那些人也真是的,光挑着端午节下手,那曹国公日日都出门的,哪一日不好?」苏锦忍不住发牢骚,难得他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出来玩,她还押了龙舟赛呢,结果连看都没看成,「不知道父亲母亲在不在游船上呢,真是白费爹爹一番苦心。」 是啊,母亲第一次出来,原本父亲肯定要多陪陪她的,苏沅摇摇头:「过了端午还有中秋呢,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v第20章[12.20] 苏锦听得扑哧一笑:「这倒也是,但不管如何,就是怪那杀手,煞风景,跑来白河刺杀人。」 「许是那杀手不想被人抓到,若在街道上,地方狭窄,怕是没有时间逃走。白河就容易多了,可是难度也大了,这不是没有射中吗?」 有点惋惜,苏沅晓得曹国公不是好人,要是那杀手能把他射杀就好了,这样陆策谋划的大计也许能容易许多,她眉头微颦,怎么又想到他,这个人不知好歹,要是坦然告之,她或许还能帮上忙呢,毕竟她晓得将来不是? 「不说这个了,」苏锦笑着与苏沅道,「早点回去也好,我们一起吃粽子!」 「好。」苏沅点点头。 姐妹两个亲亲密密,好像亲生的一样,陆静英看在眼里,非常恼火,几何时,苏锦对自己也是这般,可突然就不理会她了,不止不理会,还当众这般说她,弄得陆家分家。外面的人虽然表面客客气气,但还是有传言散了出去,都以为是她害苏锦落水,陆静姝,陆静妍已经不同她说话了。 别家的姑娘,多多少少也避着她,背着人时,都露出厌恶的表情,而曹国公夫人竟有次也问起此事,虽然有吴宗炎挡着,到底是有些怀疑,瞧着她的目光不太喜欢,这一切都是拜苏锦所赐! 眼看两人上了马车,陆静英从袖中摸出一颗蜂针,用力一弹,正好就打在拉车马的脖子上,那马受到惊吓,又吃痛,突然撒足狂奔,苏锦还未坐稳,就从车厢里滚了出来,那车夫更是直接滚在了地上。 「二姐!」苏沅大叫一声,「你怎么样?」 车厢剧烈的颠簸,她死死抓住车座,可就这样,人也不稳,好像一只大海上的小船,上下起伏。 苏锦颤声道:「我,我要掉下去了!」 外头可没有东西抓,也没有地方挡,话音刚落,整个人便是被甩了出去。 那马四处乱闯,把周遭的姑娘吓得连声惊叫。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以为又有杀手,陆策询问禁军:「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说是拉车的马疯了……」那禁军看陆策一眼,「啊,好像是苏家的,洒金桥下的苏家,是你亲戚吧?」 陆策一听,飞快得牵过路边一匹马,也不知谁的,不管不顾就骑上,往声音来源之处急追而去。 苏沅觉得自己要吐了,可她不敢松手,刚才苏锦掉下去也不知伤了没有,她这要是松开,可能立刻就会被甩得撞在车壁上。那车架可是黄花梨做的,非常的硬,她怕自己会被撞得头破血流,或者直接被撞得死掉! 想到死,苏沅不寒而栗,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车座,指甲都恨不得要嵌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声音。 「车里有谁?」 是陆策! 这会儿再不管什么恩怨了,苏沅也不怕丢脸,大声的叫道:「二表哥,只有我在,快来救我……」 她想活下来! 马拉着车到底有重量,陆策的骑术又好,很快便是追上来,并行之时,他终身一跃,跳在了车上,用力拉住马缰。 那马儿嘶声一鸣,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马头直摇,嘴边立时流下一道鲜血。等它站稳了,陆策顺着车辕上去,跨骑在它身上,伸手轻抚鬃毛,低声道:「别动,你哪里伤着了,我给你看看。」 马儿打了个响鼻,又摇头。 陆策摸到它脖子,一阵颤动。 看到是伤到脖子了,陆策拍拍它:「等会儿我给你上药,」说话间钻入了车厢,看到苏沅倚在车座旁,满头大汗,活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头发都散落下来,珠钗掉的一支都不见了。 「二表哥。」苏沅惊魂未定,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 陆策走过来扶起她:「有没有哪里伤了?」 苏沅摇摇头。 可一站起来,腿钻心的疼,瞬时便软了下去。 陆策低头一看,裙子里面露出来的雪白膝裤,缓缓渗透出血迹,许是刚才在车厢里四处碰撞弄伤的,刚才问她,她还摇头,可见是有多慌乱了,连自己有没有受伤都不知道,他从怀里拿出金创药。 「快敷上。」 苏沅伸直腿,刚要褪膝裤,手顿了顿,抬眼朝陆策看去。 这会儿是不方便,陆策脸一热,跳下车,给马儿检查伤口。 猩红的血流在莹白的肌肤上,十分刺眼,苏沅仔细看了下,竟然有三处伤口,左腿两个,右腿一个,都是在车厢里碰伤的,周围青紫一片,她自己都看了心疼,想回去一定不能让母亲知道,不然她定然会哭。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伤成这样的。 苏沅拿金创药撒在伤口上,岂料这药不知是何药材所制,倒在上面竟然好像火烧一样,疼得她浑身发抖,忍不住一声尖叫。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陆策急忙进来:「你怎么了?」 苏沅眼泪汪汪,拿着金创药道:「你这是什么药,我用了怎么比之前还疼?你是不是故意害我?」 小姑娘满脸委屈。 陆策不知怎么竟然想笑,可目光暼到她露出的两条光腿,心忍不住跳快了起来,忙挪开目光:「这药的药效是烈了些,但起效很快,马上就不流血了。」这本来就是给军中男子用的,哪个用一下会疼得尖叫?小姑娘到底身娇肉贵,这点痛都忍不住。 「我刚才看了下马,它脖子伤了……」陆策问苏沅,「你可看见怎么伤的?」这伤隐藏在长长的鬃毛下,他刚才查看了一下,竟然都寻不到伤口,应该是太细了,或许是梅花针这类的暗器。 苏沅回想了下:「我是坐进马车,那马才突然跑起来的,没有看到。」现在想想,是很奇怪,家里的马车不知道载着他们出门多少次了,每一次都很平安,哪里会这样,她颦眉,「二表哥,难道它是被人偷袭吗?」 陆策沉吟:「没找到伤口,难说,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v第21章[12.27] 苏沅心头一沉,她想到陆静英。 那天苏锦落水,就是被陆静英偷袭,这次该不是……可她实在没有注意到陆静英,倒不好指名是她,毕竟今天在场的人太多了,又出了杀手的事情。苏沅道:「我们先回去罢,还不知二姐怎么样。」 她站起来,结果那腿仍是疼得厉害,忍不住道:「你这药……」 「怪我这药干什么,我一直都在用的,是你太娇。」陆策过来扶她,「慢点走,别急。」 少年握住她胳膊,手指非常的有力,苏沅半边身子几乎都靠在他身上。 幽幽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陆策的脸越来越热,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陌生的他有点发慌,想把苏沅推开。 可苏沅急着出去,急着回去,倒是一点不介意借他的力,用伤口比较少的右腿,努力的往外挪动。她走一步,身子就轻微的颤动下,香肩蹭着他胸口,乱发拂着他的脸,她所有的气息好像林中的雾气笼罩过来,叫陆策呼吸困难,仿若吸了毒气一样。 他头开始发晕,手好像也要握不紧了……实在难耐,这样要走多久才能下去?下去了,还要扶着她上马。 陆策突然半蹲下来:「我抱你出去罢,这样快点!」 苏沅一怔,随即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被陆策托住了,整个人横过来,她吓一跳,怕自己摔下来,下意识拿右手搂住了他脖子。 这动作叫两个人都一愣,眼对眼,近在咫尺,难发一言。 陆策轻咳一声,侧过头,用非常快的速度走出去,将她放在了外面的马上,他骑过来的马:「你小心坐好。」 苏沅低声道:「嗯。」 陆策牵着她往回而去。 半途遇到一辆马车,十几个护卫,是苏承芳跟阮珍带人寻过来了。 看到苏沅骑在马上,阮珍飞奔过来,还没有说话,眼泪就流下来,抱着苏沅的腰哭个不止,弄得苏沅也跟着哭起来。 「珍儿,沅沅没事就好了。」苏承芳大松口气,之前听说马车出事,两个女儿都在车上,他还勉强镇定,可阮珍却要疯了似的,一下子崩溃,根本不肯留下,他只好带着阮珍一起过来寻找苏沅。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了?」阮珍抬起脸看苏沅,见她头发乱成这样,想象到她的害怕,又忍不住哭。 苏沅见状,哪里敢告诉她实话,偷偷把裙子拉扯好,笑道:「没有,就是惊吓了一场,娘,您别哭了,幸好二表哥来得及时。」 「二公子,真是谢谢你了!」阮珍感激得看向陆策,「你是我们沅沅的救命恩人!」 苏承芳也道谢。 陆策连忙道:「救命恩人谈不上,是三表妹运气好,这马跑得不算快,不然我也追不到的。」 「不管如何,你总是救了沅沅,这份恩情我们一定会铭记在心。」苏承芳语气很诚挚,「等回去,我告诉母亲,她一定会请你过来吃饭的……」说着顿了顿,「那匹马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疯罢?」 果然不愧在大理寺待过的,立刻就想到关键了,陆策道:「拴在前面了,马脖子受伤,但伤口不好找,恐怕要寻个兽医看看。」 「六安。」苏承芳马上吩咐,「你赶紧把那匹马带回来,送去大理寺找他们的堂官戚大人,让他查一下。」 六安得令,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苏沅想到苏锦,连忙问道:「二姐怎么样了?」 苏承芳道:「腿扭到了,先行送回家去了。」 听到这话,苏沅竟然松了口气,因在马车上时,她当时最怕的不是受伤,而是死,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就算伤到也能慢慢好起来。她道:「我们年纪还小,应该很快就会痊愈的。」 阮珍看她骑在马车,说道:「沅沅,你下来坐马车吧?」 苏沅就有点犹豫,下来吧,会被母亲发现受伤了,不下来,不合理,她只好点头。 阮珍就扶她下来。 腿一沾地,伤口就疼,但好像没有之前疼了,看来陆策的金创药确实不错,幸好如此,她还能忍一忍,苏沅咬牙,假装正常人似的走上了轿子。 想到刚才她挪着腿,十分艰难的样子,而今竟然走那么快,莫名的,陆策觉得一阵难受,苏沅的那声惨叫好像也响在了耳边。他看着苏沅的脸,发现有一滴汗从她颊边滚落了下来,迅速的渗入了衣领。 她是怕母亲伤心吧? 陆策挪开眼,想到自己十岁那年,父亲突然暴怒,为件小事狠狠打了他一顿,母亲偷偷来看他,他也假装无碍的样子,实则皮肉绽开,疼痛难忍。那时候,他彷徨不已,不知父亲为何要这样待他。 在那双眼睛里,他甚至还看到了一点杀心。 陆策骑上马,同苏承芳告辞:「之前皇上命我彻查此事,我得走了。」 马蹄声旋即响起,越来越远。 苏沅在袖中里摸了摸陆策之前给的金创药,想到他奋力追上马车,将自己救下来,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可见陆策对自己还是好的,那么,上回骗自己,许是情非得已吧?大约是觉得太过危险,并不敢告知别人,因不管是太后一家,还是蔡庸,都是极难对付的人物。 她原谅陆策了。 回到家,老夫人也在家了,刚才听到消息,急忙忙就从陆太夫人那里回来,才去看过苏锦,与苏承芳道:「包扎过了,说伤到筋骨,而今已经睡了,但大夫说了,须得一两个月才能下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去端午节看个龙舟赛,还能滚下马车?那马夫呢,怎么赶车的?」 大发雷霆! 苏承芳忙道:「您稍安勿躁,与马夫无关,是那马不知何故突然发疯,儿子已经送去大理寺,戚大人一定会好好彻查。」 那戚云从是苏承芳的同窗好友,而今任职大理寺卿,想必会很认真,老夫人稍许平静了一些,这会儿看向苏沅,瞧见也是一副狼狈的样子,连忙道:「怎么,沅沅也受伤了?」 「我没有,就是吓到了。」 v第22章[12.27] 苏承芳就怕陆策救苏沅的事情说了。 老夫人拍着胸口,极为后怕:「这回真的幸好有策儿了,要是你也……」她觉得自己得晕过去! 「快些回去歇着吧,换身衣裳。」老夫人叮嘱苏沅,「看你也累得很了。」 苏沅也是这么想的。 等到阮珍与苏沅走了,老夫人问苏承芳:「听说有杀手要杀曹国公?难道又是那个什么影子吗?」 「不是,影子杀人几乎没有失手的,不像今日这人,听说还是个女人。」苏承芳不欲与母亲多说,「我想再亲自去见一见戚大人。」 老夫人目送儿子离去。 这世道真的乱了,半响,她幽幽一叹。 浴桶里注满了水,采薇用手试了试,不冷不热,正好适合苏沅洗浴,便是扶她进来,谁想苏沅脱下膝裤,竟是露出了三处伤口。 「哎呀,怎么伤那么重?」采薇险些叫起来。 宝绿也是大吃一惊。 「莫喊,只是破皮。」苏沅低头查看了下,血完全不流了,已经开始结痂,心想陆策这药止血真的非常厉害,要是再配合她的黑玉膏,肯定更好,她拿手巾沾了水将周围洗干净,便是差遣宝绿把黑玉膏拿来。 小心翼翼抹上,她也不好真正的洗浴,便是四处擦拭干净。 「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省得他们担心,不过几日就好了。」苏沅躺回床上,「明儿我再去看二姐,你们这会儿别打搅我,我要睡了。」 她得多休息,马上好起来。 两奴婢应声退下。 天渐渐黑了,月光好像弯钩一样挂在天空,照亮了这波光粼粼的白河水,原先安静的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身材高挑,却玲珑有致,穿着袭夜行服,飞快的走到了一棵树下。 她抬头张望,正要上树。 身后却出来一人,仿似等了许久,淡淡道:「是在找这个吗?」 穿着同样的夜行服,人却比她高大许多,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弩-箭,月光下,箭头闪闪发亮。 殷络大惊,她今日一击不中,当机立断便借游客逃脱,但那弩-箭是故意留在树上的,因不好带走太过惹眼,扔到河里又舍不得,谁想到竟被人抢先一步取下来了。他怎么知道她藏了一把弩-箭? 殷络一句不说,玉拳一握直捣那人的脸。 真正是毒辣,阮直心想,他好心来提醒,没想到话还没搭上,这女人就动手了,还一点儿不怜香惜玉打人的脸,阮直侧身避让,挑眉道:「你骑射不行,这功夫也是三脚猫儿,我劝你不如歇会儿。」 听出嘲笑她,殷络大怒,从腰间取出两把小剑便是交叉刺过来。 奈何阮直因满心仇恨,当初学武就是专学阴狠的招儿,比起殷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几回合下来,为应付他招招致命,殷络满头大汗。 「不打了!」她娇喝一声,收回剑,摊开手道,「你把弩-箭还我。」 月光下,掌心如玉,阮直目光往她脸上瞄,戴了黑面纱,一点看不清,跟他一样,他讽笑声:「你想打就打,想要就要,把我当什么呢?」 殷络眼睛一转:「那你想要我作甚?」娇笑两声,「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官府的,莫非与我是同道中人?既如此,不凡我请你喝两杯?算是还你替我保管弩-箭之情,你看如何?」 「这主意不错,从官道上往东去,二里之处有个小酒馆,专供行人吃喝,做得卤牛肉是一绝,咱们去那里?」 「好。」殷络一口答应。 阮直便是把弩-箭递过来,谁想就在那瞬间,殷络手掌忽地一扬,一道白烟直袭过来。 要寻常人,怕是要被毒到了,但阮直这十几年来诛杀贪官,刀头舔血,这种关乎小命之事,他比谁都小心,瞬时屏住呼吸,做出身子摇晃的动作,让殷络以为得逞,放松警惕之时,他一个掌刀劈在她脖颈。 殷络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眼见她要倒地,阮直扶住她,冷笑道:「如此毒辣,心如蛇蝎,我倒要看看你生得什么样子。」 他一把掀开她的面纱。 如花似玉的脸露出来,叫阮直大为惊讶。 瞧刚才举动,泼辣狠毒,要不是因那身材,因白日瞧见穿了女装,断不会以为是女人,结果面纱之下,如此好看,一张鹅蛋脸,长长的秀眉,高挺的鼻子,抿得紧紧的红唇,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阮直心想,竟然会做杀手,倒不知何故? 他俯身,将殷络抱起,快步的离开了白河岸边。 第二日,苏沅的腿已经好多了,那黑玉膏果然奇异,她心想,难怪陆策会专门问起黑玉膏的事情。 用完早膳,她便去看苏锦。 苏锦躺在床上,极为愤懑:「昨日出门应该看下黄历,我觉得定是大凶,诸事不顺!瞧瞧,我现在得要躺两个月才能下来,都不知道怎么熬,更可气的是,还毁了我的及笄。」她拉住苏沅的手,「我的及笄竟要在床上办了!沅沅,爹爹可找到原因?那马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怜的小姑娘……苏沅倒忘了及笄这一茬,而今想想,苏锦的生辰可不是在六月么?她柔声安慰:「无事,不管在哪里,该请的都不会少,肯定仍然很热闹的。」 可与自己想象的定要差多了,她这行礼也不会美,苏锦咬了咬嘴唇:「你还没回我刚才的话。」 「我也不知,听二表哥之前说,马儿脖子伤了。」 「你说,会不会是,」苏锦的手指一下很用力,「是陆静英?」 v第23章[12.27] 表姐都不叫了,她的神色非常的冷厉,眸中满溢着一种浓浓的情绪。 那是恨,可恨上一个人,也许会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苏沅也怀疑过陆静英,只是她晓得陆静英的结局,却没有那么深的怨念,但苏锦不一样。只她好不容易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人也渐渐变得温和开朗,苏沅倒不想她再去痛恨陆静英,或者想尽一切办法去报仇。 这样也许会毁了她。 「我看应不是。」苏沅笑一笑,「那天人太多了,也杂乱,或者那些人离开的时候,路过马车,不小心碰伤了我们的马。」她拍拍苏锦的手,「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听过没有?」 苏锦一乐:「这话谁不知,不过真的会这样吗?」 「当然,只要你放宽心就好。」苏沅笑道,「先生说,等你稍微好一些,她就来你这里,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在她卧房教书?苏锦哈哈笑起来,顿时就很欢快了:「这样真不错,等你们来了,你坐这儿,」她叫冬葵,「等会儿把外间的小书案搬过来,还有大理石小凳子,床前再搬个长条几,给刘先生放书,」问苏沅,「你看好不好?」 两个人商量起来。 等苏沅离开时,苏锦已经没有什么怨气了。 苏沅垂着眼帘走在青石铺就的长廊里。 耳边风吹过,摇晃着路旁桂树的叶子,她心想,就算这次是陆静英做得,她也不想有什么追究,因为等待着陆静英的结果,比什么都要来得可怕。到时候,不管是陆静英憧憬的,渴望的,以至于后来拿出来炫耀的,那些富贵,权利,感情,最终都会灰飞烟灭。 只不过,前提是陆策的大计得完成。 而今,他必须得成,不然阮直卷入其中,怕是要不得善终了,或许还会连累他们苏家,她心想,她得找陆策谈一谈,也许能帮得上忙呢! 戚大人那里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在马脖子上找到了一根蜂针,只这暗器不算罕见,且也没有特殊的标志,找不到来源,唯一有点用的,是制作这暗器的铁质非常的好,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但京都藏龙卧虎,十步一勋贵,二十步一名门,该去排除哪家呢? 戚云从很抱歉:「本也可以细查,只又出了杀手的事情,曹国公震怒,我们不得不再多派出人手……」 苏承芳理解,拍拍他肩膀:「我知道,这次辛苦你了。」 从衙门出来,苏承芳去了阮家。 今儿遇到刑部官员,问起阮直,说他竟是请了病假,他就顺道去看看。 听说女婿来了,老太太迎到门口,笑着道:「苏大人,今儿不是休沐,您怎么来了?」 「叫我承芳就是了,岳母,都说了多少次了?」 「哎呀,是呀。」老太太拘谨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承芳,进来坐。」 「我是来看知融的,他在吗?听说他病了?」 「是的,昨儿出去一趟,不知怎么就不舒服了!」老太太皱眉,「还不愿意在这里的回春堂看,偏偏去晋县,说要去找宁大夫。这孩子,总是说不通,我也没办法,就让他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承芳有点奇怪,但既然来了,便是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晋县的大院中,殷络睁着眼睛四处打量,这地方不认识,看来是那个男人把她打晕了带回来的。 想到昨日的失手,殷络后悔不已,还是自己准头不好,没有一击即中,以至于还被人抓了,也是亏自己大意。这人既然能发现她的弩-箭,想必生性谨慎,那就不该与他纠缠了,便是丢了一只弩-箭又如何呢? 殷络拼命的挣扎,想把手上的绳子弄开。 「别白费力气。」阮直蒙面走过来,端着一碗饭菜,「你身上的东西我都拿走了,光靠你一双手,根本不可能逃走。」 搜过她的身了?殷络满脸通红,斥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再卑鄙能比过你,我好心想还你弩-箭,你却想迷晕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朝廷走狗?」殷络呸的一声,「也许你是故意装扮成这样,想哄骗我呢?」 阮直一笑:「抓都抓到了,还需要哄骗吗?若是朝廷的人,早把你投入牢狱,而今不知打成什么样了,还有这种待遇?」他抬抬手里的饭菜,「能吃上饱饭吗?」 殷络审视他,沉默不语,半响道:「不是朝廷的人,你抓我干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呢?」 这女人晕着时,沉静柔美,可一开口,眉眼之间就逼射出了一股泼辣劲儿,好像烈酒,阮直挑眉:「好奇,」这是真话,第一次看到女人做杀手,作为同行,心里有种惺惺相惜,「你叫什么,为何要杀曹国公?」 「你掂量掂量罢,不说实话,这饭可没得吃。」 「说实话,就一碗饭吃吗?」殷络讽笑,「那我这实话太便宜了。」 阮直笑起来:「也许我可以帮你杀了曹国公。」 殷络神色一凝。 「你这方法不可取,自从影子杀手出现之后,天下贪官人人自危,谁身边没几个高手呢?曹国公更是,你虽然箭法不错,但想依靠这种远距离的办法,委实儿戏。你是运气好,才没有被抓到。」 「我是有脑子,不然早被抓到了。」殷络不服,「而曹国公没死是老天无眼!」她眼睛发红,「这种人,早该死千次万次了!」 这种神情,态度,阮直再熟悉不过,刻骨的恨,这是有私怨吧?他朝墙角边放着的弩-箭看了一眼,缓缓道:「我印象里,好像听说过,有位殷将军善弩,当年迎战匈奴,就是靠一把弩,射杀了百余人,只可惜太过忠诚,因追随过英国公,英国公被抄家,他不甘心,去找曹国公……」 「你,」殷络听着,大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殷将军,我从来没有听过。」 可脸色却苍白无比,眼眸又像火一般的炙热。 「殷将军在堂上被杖毙,妻子听闻丈夫噩耗,染病不起,三年后身亡,膝下留有一女。」 他的眼线遍布天下,为杀贪官,没少查官员的底,这殷将军的事情,也是在查曹国公时翻出来的,没想到,猜中了。 v第24章[12.27] 「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阮直一叹。 记忆如水般流过,殷络内心想嚎啕大哭,可却流不出眼泪,她把仇恨埋在心里,习惯了笑,她浪迹天涯,学了一身功夫,便是为这一日,为父亲母亲报仇。 然而,失败了,也许她应该贴身刺杀吴顺,可是母亲临死前,要她发下重誓,在任何时候都要保住命。 殷络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她在极力忍耐。 阮直站起来,将她手上,脚下绳索解开,淡淡道:「你这就走吧,但我有句话想告诫你,不要再自不量力。」 淡淡的语气,说得多轻松?殷络嘴角挑起微微的笑:「多谢。」她转了转手腕,端起那碗饭,瞥一眼阮直,「走之前,麻烦来一碗水。」 桌上就有,阮直转身去倒。 殷络飞快的从贴身肚兜里摸了样东西出来,心想,看来这人虽然搜了身,到底还是正人君子,不曾连肚兜都探一探。 阮直把水拿给她。 殷络喝了几口,又把饭菜吃完了,正欲打算去拿墙角的弩-箭,脚却突然一软。 绑了一夜,难免如此,阮直扶住她:「走好。」 「多谢。」殷络在他手臂上借了会儿力,「今日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记住了,往后必定不会不自量力。」她挺起腰,拿起弩-箭,「山水有相逢,再会。」 说完这句话,便是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完全不拖泥带水,也不问他的来历,阮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自己又被暗算了?可看看身上,并无异样。 他摇摇头,把屋里收拾下了,离开了晋县。 苏沅与苏锦二人因马车受伤的事情,在端午节那天众人就都知道了,第二日得知伤得不重,都在家里静养,廖氏与陆静英道:「这姐妹两个运气都不好,尤其是那苏锦,上回落水还想诬陷你,瞧瞧这次,马儿又疯了,我看她倒还找什么借口。」 她们是命大,哪里运气不好?真不好,可不知受那么一点儿伤,苏锦怎么也得破了脸吧?陆静英撇了撇嘴,淡淡道:「这种人,娘提了作甚?」 「也是,影响心情,不提也罢。」廖氏给她理一理头发,「你最近少出门,吴家就要来提亲了,你这性子得收敛些,莫惹恼了国公爷夫人,你未来婆婆。」 那吴夫人对她颇有微词,奈何拗不过吴宗炎,陆静英嘴角翘了翘:「我晓得了,娘,我这就回去做女红。」 她得给吴宗炎做双鞋子,好好犒劳下。 谁晓得才入闺房,针线还没有拿,便听到门外奴婢们一声惊叫:「大少爷,姑娘在……请等奴婢通传一下。」 「大少爷,您这般怕不妥。」 陆静英也不知怎么事儿,回过头,就见陆嵘直闯进来,话不说一句,迎面就是一蓬锋针撒来。 幸好她身手好,拿旁边的绣屏一挡,可饶是如此,仍有两只噗噗刺入了腿,疼得她一声尖叫,抓起桌上茶盅就砸过去,怒喝道:「你疯了吗?你是找死?」一边骂,一边疾步走上去,揪住陆嵘的衣领,「你敢弄伤我,我告诉爹爹,你信不信,他非打死你不可!」 「我又什么不信的,你啥事做不出来?」陆嵘瞪着她,「锦妹妹的事儿不就是你做的吗?官府查不出,我还不知道你?上次就是你……」 陆静英甩开他,一把将门关上,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你还维护那贱人?」 竟然叫贱人,陆嵘差点想回敬,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说不出口,就好像他也无法去衙门告她,让她入狱一般! 只他自己也过不去这关。 苏锦是他喜欢了许多年的小姑娘,陆嵘目赤欲裂:「我真不知道,锦妹妹她到底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要处处针对她,上次就害她差点淹死,这回又差点摔死,她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要置人于死地?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 陆嵘从来都很喜欢她的,甚至作为哥哥,对她竟是有种尊敬,可现在,他居然用如此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那苏锦,就那么好吗?他难道看不出来苏锦对他的厌恶? 看不出来自己对他这个哥哥的付出?她嫁给吴宗炎,除了为自己,就是为陆嵘,为他们陆家大房! 「你给我滚出去!」陆静英手指颤动的指着他,「往后我不再有你这个哥哥!」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陆嵘抽出长剑,将袍角割断,往她面前一扔,「古有割袍断义,而今我与你也是如此,从此恩断义绝!」 他转身,决绝的离开。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巨大声响,陆静英滑坐在凳子上,眼睛蓦地通红。 从小,她就知道自家哥哥平庸,比不上陆策讨父亲喜欢,所以她格外的努力,就怕哥哥将来没有依靠,可是陆嵘,竟然这样…… 他总有一日会后悔的,会回来求着与她和好! 陆静英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摔碎。 苏锦在床上躺了一天,百无聊赖,叫冬葵拿些针线过来,她绣个帕子打发时间,正当挑样子,外面婆子敲了敲门,笑道:「二姑娘,陆大公子送了东西来,说是祝您能早日康复。」 这陆嵘,苏锦是一点不想听到这名字,不过昨日摔下马车,她迷迷糊糊时,好似有人扶起她,叫了声锦妹妹,让她不要害怕,后来清醒了,再看,却并没有见到陆嵘。可这称呼,也只有他会叫,后来问两个奴婢,也说没看见。 也是怪了,总不至于自己出了幻觉,可她就算真有幻觉,也不该听见陆嵘的声音,那不是她所期盼的。 「他人来了?」苏锦一时倒想问问陆嵘。 「没有,东西是差小厮送的,是一盒如意卷。」 比起早前他送得贵重礼物,这如意卷很是随意,苏锦嗯了声,与冬葵道:「你们分了吃了罢。」 她继续挑样子去了。 v第25章[12.27] 过得几日,曹国公府便是去了威远侯府提亲,因分家,陆太夫人竟是连面都不曾出,以生病为由,唯有陆焕扬与廖氏热情招待,将婚事定在了今年八月。 非常的近,可见吴宗炎对陆静英的爱慕,老夫人听闻,与苏承芳道:「焕扬真是因小失大,而今便是有曹国公这等亲家又如何?失道者寡助,焕扬是众叛亲离了,他还不知轻重呢,可怜我那老妹妹,到底是儿子,心里还是替他担忧的。马上就要到她小生辰了,我想,我们还是去热闹热闹。」 「好,全凭娘做主。」苏承芳答应。 面上无甚表情,老夫人问:「可是还在查那马的事情?」她叹口气,「查不出便算了,幸好她们两个无事,以后出门小心些便是了。」 苏承芳有些不甘,可那锋针委实不好查,他问过工部的人,甚至去找过铁匠,却并没有线索,那锋针不是在京都做出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又是静英……」 老夫人大吃一惊:「不是吧,这小姑娘如此歹毒?」 「难说,不过儿子没有证据,只能暂时放她一马了。」苏承芳目光一闪,「我告诉您,是希望您警醒些,我看,往后出门得再多派些护卫。」 「这世道!」老夫人头疼,「好好的小姑娘都那么可怕,我以后就只与你姨母走动走动了。」 苏承芳笑:「也不必因噎废食,只是这段时间小心些,等到以后……母亲,我以前查一桩案子,可是花了半年时间才翻案呢,有时候只是看谁的耐心好。」 后面那句话竟是阴测测的,老夫人心头一跳:「你也不要过于执着,两个孩子无事就行了,他们曹国公可得罪不起,承芳,我们虽然不同流合污,可是也不能以卵击石,这句话,老爷常是提的,你得审时度势!」 「是,儿子知道。」苏承芳答应。 但老夫人还是不太放心,又叮嘱了几句。 五月十九是陆太夫人的小生辰,今年五十四,原本也不想大操大办,而今分家,陆太夫人更是不想办了,要不是老夫人执意要过来吃饭,她就同陆焕云一家坐个席面就是了,现在么,得要多一张席面,因韩夫人听说了,也要过来庆贺。 韩氏笑道:「您不用自己操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陆太夫人很是欣慰,幸好这二儿媳妇非常的明事理,当年她真是没有看错人:「有你在,我是一点不操心……今日我也有话要同你说,」她叫汤嬷嬷把手里一串钥匙拿给韩氏,「往后这家就由你当了。」 没有分家时,两个儿媳各是负责一些事情,太夫人还是掌管中馈,韩氏吃惊:「母亲,这如何使得?儿媳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你别拿这些话来哄我了,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给你,你就拿着,别再推辞,你推辞,我这生辰就不过了。」 韩氏哭笑不得:「母亲!」 「拿着吧,二夫人。」汤嬷嬷把钥匙放于韩氏手边,「只有给您,太夫人才放心呢,原本也是留给您的。」 只是当时顾忌廖氏,那是大儿媳妇,太夫人一直不好提,怕大房那里生气,现在又有什么好顾忌的?更是明目张胆的偏爱韩氏了。 韩氏有些感动,想一想把钥匙收下了:「儿媳一定不会让母亲失望。」 陆太夫人笑起来,点点头:「好,那便下去罢,厨房那里你好好盯着点儿,老姐姐既然非得要庆贺,我这儿也收拾收拾。」 韩氏笑着退下。 苏府,苏沅也正在换衣衫,又叮嘱奴婢把她画的麒麟送福图带上,那是给太夫人的贺礼,她专门请教刘燕知,才画出来的。 宝绿笑道:「奴婢一直拿着呢。」 「好。」苏沅给自己插上玉簪,一边想也不知今日陆策在不在,最近半个月不曾出门,一直没有机会碰到他,会不会又在当值? 不过陆太夫人生辰,凭着他跟祁徽的交情,应该会回来吧? 她觉得,她一定要跟陆策好好谈谈了! 陆太夫人的生辰,陆焕扬还是记得的,只是母亲如此待他,一点不考虑他的处境,陆焕扬恨在心头。 而今国之形势,难道她看不出来吗?早就不是祁家的天下了,祁徽一个黄毛小儿不说,还是个窝囊废,这江山早晚落在吴家的手中。他一个没落的勋贵,自然是要替自己找个靠山,这也是为了陆家好,可谓用心良苦。 结果太夫人竟然一点不支持他,还要为难陆静英,陆静英可是要去做曹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 故而廖氏问起生辰的事情,陆焕扬瓮声道:「我今日有要事,便你去罢。」 廖氏也不太想去,可陆家虽然分家,这种长辈的生辰断不能忘记的,不然陆焕扬不孝的名声就传开了,毕竟分家起先是太夫人的主意,好歹能推在她身上,说偏爱陆焕云,他们大房该做的还得做。 廖氏就叫人去库房拿了些贵重的药材,几样料子去西边。 结果陆太夫人听说她来,竟是给了个闭门羹,叫廖氏回去,这下廖氏气得不得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她好心过来拜寿,这婆婆还拿乔,他们大房可是已经跟曹国公府结亲了,陆静英马上就要嫁过去的以后,陆太夫人最好也无事相求! 她愤而离去。 汤嬷嬷给太夫人倒了茶杯,劝道:「既然大夫人来了,您就见一见,何必这样呢?」 「分家就分个彻底,不要拖泥带水的,就与外面说,是我老婆子不待见他们大房,不想与他们往来了,孰对孰错,任凭他们去说。我一把年纪了,不要什么名声,只要家里平平安安,什么事儿都不牵扯。」 汤嬷嬷叹口气,半响道:「那大房的小辈儿您都不见了?」 陆太夫人怔了怔:「这,只要不是静英那坏丫头就行。」 陆嵘上回指责陆静英使得苏锦落水,看得出来是个仗义的孩子,至于陆策,她一向就很喜欢,断不会不见。 汤嬷嬷笑了笑:「这就好,奴婢还生怕您两个孙儿都不要了。」她把一盒东西拿过来,「这是大公子送的,他本来要亲自过来,但是听说兵马司那里忙,实在抽不出空儿。奴婢看了,是您最喜欢吃得蜜桃。」 「至于二公子,怕是等会儿要来的。」 陆太夫人终于露出了些笑意。 陆策刚刚回家,听闻他祖母生辰,祁徽立刻就叫他走了,顺便还送了一盒宫里的桃酥,新鲜做出来的,热烘烘,香喷喷。不过陆策自己已经买了贺礼,是一支百年野山参,陆太夫人喜欢吃人参炖母鸡,投了她喜好。 v第26章[01.07] 他脱下禁军的常服扔在高几上。 陈新捧来衣袍。 月白色,淡淡的,他平时常穿,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非常的寡淡,好像旧衣似的,摆摆手道:「重新拿一件来。」 陈新一怔。 什么时候主子还挑衣服了,哪回不是他拿什么穿什么,实在奇怪,他倒是不好拿主意了,问道:「有两件新裁的,公子要穿吗,或者还是穿前两天那件宝蓝色的?或者,有件葛纱的,湖绿色……」 竟是说了许多名堂,陆策听得头疼:「随便吧。」 陈新就又拿了那件月白色。 陆策道:「不是说换吗?」 「您不是说随便吗?」陈新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突然穿个衣服那么麻烦?陆策也觉得自己奇怪,想来想去,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依在他怀里,头发拂着他的脸,身上清香幽幽,比什么都好闻,一抬头,声音清脆甜美,「二表哥!」 他心头突地跳,好像打鼓似的。 想要平静,都难以平静。 陈新进他突然不说话,大着胆子道:「公子,要不还是……」 陆策却拿过那件月白色的夏袍穿在了身上,叫他提着贺礼去拜见陆太夫人。 到的时候,苏家的人也都来了。 陆太夫人笑道:「本来也不想办,你啊,非得要过来,真是越老越嘴馋了。」 「是啊,就贪你家里这点吃的。」老夫人笑骂,「也不怕我名声难听,在小辈儿面前说我贪吃呢?」 众人都笑。 正说着,韩夫人与韩如遇也来了。 陆太夫人非常高兴:「蓬荜生辉啊,」她看向韩如遇,「翰林院今儿肯放你的假吗?」 殿试,韩如遇不负众望,被点了状元,现任职翰林院修撰,真正的清贵,而今也是炙手可热,京都众夫人眼中的佳婿。 「与上峰打了招呼,只要下午回去便是。」韩如遇献上了贺礼,一副百寿图,打开来,字体非常的漂亮,引来纷纷称赞。 老夫人笑道:「这字儿真是好,难怪能得状元呢!」 「您谬赞了,论到书法,我是远远及不上苏大人的。」韩如遇朝苏承芳投去尊敬的目光,「苏大人才是一字值千金呢,我还得多多努力。」 苏承芳道:「我在你这年纪可写不到这样好,你不必谦虚。」他看向苏沅,「沅沅,该你了,你不是画了一幅画要给你姨祖母吗?」 「看了韩公子的百寿图,我都不好意思献丑。」苏沅托着麒麟送福图,「我是请教了刘先生,才敢画的,原先更拿不出手呢,还请姨祖母不要嫌弃。」又把苏锦画的一并呈上,「二姐摔伤了不便来,这是她画的福如东海,比我的好多了。」 两幅画一起打开,各有千秋,但综合来说,是苏锦的好一些,笔力细腻,颜色均匀,要说苏沅的优点,麒麟画得活灵活现,很是喜庆。 老夫人笑道:「都好,都好,你们一片孝心,还有嫌弃之理?」 她都收下了。 后来又是陆静姝等人上前恭贺,热热闹闹。 苏沅站着看,脸上微微的笑。 小小年纪,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这跟陆静姝的游刃有余是不一样的,韩如遇看着眼里,心头怅然,可惜苏沅与陆策有私情,想着,他朝陆策看了眼。陆策果然也在看苏沅,只他的目光并不像自己想的一样,是那种两情相悦的默契。 韩如遇眉头拧了拧。 苏沅这时趁着旁人都围在陆太夫人身边时,突然走到陆策的右侧,轻声道:「二表哥,我有话跟你说,等会儿我们在你养鸟的庑廊下见。」 陆策一怔,刚想回话,苏沅却又走开了。 小姑娘很快回到了陆静姝身边,同她拉着手说笑。 她今日穿着樱桃红的缠枝梨花交领短襦,月白色细简裙,乌黑的头发梳成花苞头,光只插了个玉簪子,非常的娇俏可人。 陆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苏沅到底要跟他说什么,竟然还约在偏僻的庑廊下……该不是又要问上回跟阮直的事情罢?那他岂不是还要骗她?如此,就不得不再得罪苏沅,少年突然十分的烦恼。 韩如遇看在眼里,又瞧瞧苏沅,苏沅却是一眼都没有再看陆策,就算刚才走去与陆策说话,也是没有半分的羞涩之情。 可上回同他们去狩猎,苏沅却是与陆策亲密的挑选小马,陆策还教她骑马,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有些疑惑起来,但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期盼,也许他那时是误会呢,苏沅或者根本也不喜欢陆策。 想到这里,他朝陆静姝看了看,心里已经有一个主意。 众人说笑了会儿,便是到用膳的时候,陆续入座。 因男女有别,中间用十二扇屏风隔开,各坐一席。 阮珍在老夫人身侧,挨着她,时不时得替她布菜,陆太夫人看在眼里,心想这老姐姐真是有福了,笑着问起苏慎,苏绣。 「都好,都能吃得很,我又请了一个奶娘来,一人喂一个。」老夫人说到孙子,笑得合不拢嘴,「慎儿可聪明呢,已经会认人了,见到我,就拿眼睛打量,我看很快就会说话了,等再大一些,经常带过来给你看看。」 才三个月居然就巴望着会说话了,喜爱之情无以言表,陆太夫人指着她笑:「不要太宠惯了,往后你指不定多少个孙子呢!」 v第27章[01.07] 这话说得阮珍脸一红。 老夫人瞄了一眼,也笑起来。 上次端午节游船没游成,儿子上个休沐日便是带阮珍出去玩了玩,听说两个人把京都街道都逛遍了,买回来许多的吃食,衣料,首饰,还来孝敬她,光是那吃食她都吃了好几天。晚上两人又常常很晚才歇下,这等恩爱,没孩子都不可能,倒是真希望能再多几个孙子呢!她叮嘱阮珍:「多吃些,别光吃素的,你而今不胖,不用急着瘦下来。」 听从老夫人的话,阮珍的碗里一下被丫环放满了菜。 吃都吃不完,她夹了一些给身侧的苏沅,轻声道:「你也多吃些。」 哪里有这样的,苏沅直笑,可还是帮着母亲吃掉一些,尤其是肉,母亲不喜欢吃,但是她么,来者不拒,正好在长身体。 用完膳,长辈们纷纷离席,在花厅里闲话,苏沅趁着旁人不注意,就去了那头的庑廊找陆策。 鸟儿唧唧的叫,陆策还没有来,苏沅抓了把旁边的鸟食喂于它们吃,又在笼子里添了水。 正忙着,陆策从尽头过来了。 她放下水瓢,让宝绿跟采薇去远处等。 小姑娘的脸色一下显得十分郑重,陆策的不安感就更强烈了些,他甚至都有些退缩了,这种感觉让他不悦。在桐州时,得遇祁徽,告知自己身世,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他也变得更加坚韧,做事再没有犹豫与胆怯,但不知从何时起,对苏沅这个表妹却是生出了这种莫名的态度。 陆策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你到底要谈什么?」 不想离那么远说,苏沅走过来,立在他身边。 两个人一下并肩,非常的近,她身上香味若有若无的侵入了鼻尖,陆策轻咳一声:「到底有什么事?」 苏沅不说,先是四周看了看,才道:「你确定这里没有人偷听吗?」 「没有,就算有,也会被我发现。」陆策指指自己的耳朵,「耳听八方,除非非常远,但如果远了,别人也偷听不到。」 既然那么自信,她就说了。 「我知道你跟舅父的事情。」 陆策一怔,心想她能知道什么,居然口出狂言。 苏沅抬起头盯着陆策:「别以为你上次骗我,我就猜不到了,你跟我舅父是在谋划一桩惊天大事。」 「惊天大事?」 「对,关乎谁主江山的大事。」苏沅挑眉,「我没有猜错的话,皇上一直在韬晦养光,根本就不是真的不管朝政,沉迷炼丹……」话还没有说完,她只觉脖颈一紧,竟是整个人被陆策揪住,压在了庑廊的圆柱上。 少年神色冷厉,语气更是如同寒冰似的:「你听谁说的?」 他身上杀气腾腾。 苏沅倒没有想到陆策会如此狠毒,他难道想杀人灭口不成?他而今不过还是个少年,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交情的不是? 她真没想到,陆策会突然出手! 这人……难怪前世杀了那么多人,成了祁徽的头号功臣! 她突然有点后悔,怪自己鲁莽,她原谅了陆策,可陆策又真的会把她当做自己人吗?他骨子里,到底是个可怕的人。 「二表哥,」苏沅忍不住提醒他,「虽然此处无人,可你要是杀了我,我爹爹肯定会查出来,要你的命!」 他杀了她? 她怎么会这么想?陆策是因为太过震惊,才会做出这种反应,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苏沅,连一丝的念头都没有。眼见她目光闪过害怕,他手松了松,但却并没有放开,反而更是凑近了道:「我是怕你胡乱说话,惹来杀身之祸。你这话到底听谁说的?告诉你此话的人,定是想害你性命!」 这种事情,一个小姑娘原本也不应该知道。 苏沅闭紧了嘴,她直觉这次谈话可能要失败了,自己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她初衷原是想给予帮忙,毕竟她知道前世的事情! 「你不说吗?」陆策盯着她。 苏沅咬了咬唇,反问:「我不说的话,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怎么总是说自己杀她,陆策眼眸眯了眯,难道自己在苏沅心里,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她这张嘴是怎么想到说这种话的?他目光落下来,瞧着她的唇,它紧紧闭着,小小的却很饱满,又非常的红,润润的,闪着动人的光泽。 鬼使神差的,他心里突然有种涌动,想低下头…… 手蓦地松开,陆策背过身:「下次这种话你不要说了。」 居然不逼问了吗? 苏沅有点惊讶。 是不是因为在陆家,他到底有所顾忌?可就算这样,她难道就要掉头离开吗?苏沅想一想,既然来了,既然说了,就得再争取一下! 「我之所以猜到,全是因为你的为人,二表哥你天纵奇才,文武双全,绝不会甘心做一个玩伴,他们说你跟皇上斗鸡,谄媚皇上,说你们在桐州就成了酒肉之交,这话我是不信的。除非皇上也是同你一样的,你们性格相投,你才会愿意去做府军前卫,愿意效力于他。」 陆策越听越是吃惊。 苏沅难道真的那么聪明吗,这都能猜到?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要杀你吗?」陆策淡淡道,「我草菅人命,岂会是一个好人?」 「那不同,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要辅佐皇上成就大业,自然是要扫除障碍,我说你要杀我,是觉得你把我当成了障碍,怕我泄露消息。」苏沅看陆策还背着身,走过去与他面对面,「二表哥,我猜得对不对?」 v第28章[01.07] 她眸中光华璀璨,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求同。 陆策沉默不语。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苏沅了! 还是对自己有戒心,可是浑身已经没有了杀气,苏沅心想,陆策已经动摇了,她得再加把劲,便是又靠近两步,诚恳的说道:「我只是想帮你,二表哥,毕竟我舅父都卷入其中了,我不能看你们遇到危险!二表哥,你就相信我好不好,此话我只对你说,我可以发下毒誓,若我泄露……」 陆策手指压在她唇上:「我又没有要你发毒誓。」 小姑娘家家难道要说天打五雷轰吗? 世上事瞬息万变,假使有日她真的不得已,危及生命时要说出来,他倒不希望她会被雷劈死。再说,老天真有眼,也不会有「坏人活千年」这句话。 「那你相信我了?」苏沅眉眼弯弯,「你是相信我了罢?」 她就那么希望自己相信她吗?陆策挑眉:「就算我相信,又如何?你能帮得上什么忙?你会什么?」 「这……」苏沅咬了咬唇,转眼睛,她不可能直接就说出前世的事情,这太惊人了,而且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是重生的。虽然那是上天的恩赐,可深究的话,委实吓人,这秘密她怕是要藏一辈子。 那到底怎么能跟陆策商量呢,或者得先诱他说出他们的计策,然后她提出意见,这样比较合理,也容易让陆策接受。 她正待想问,陆策突然道:「有人来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就听见陆静姝的声音:「三表妹,原来你在这里,叫我一番好找呢!」、 庑廊下,苏沅正跟陆策站一起,两个人似乎刚才在喂鸟,离得非常近,想到韩如遇的委托,陆静姝心想,看来表哥对苏沅有点好感,不过苏沅真的喜欢陆策吗?若是,她可要小心试探一下了。 陆静姝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原本今日能谈妥的,不得不停下来,苏沅有点头疼,因不知下回陆策何时在家了,毕竟他是府军前卫,经常要去宫里的。 她抬头看了陆策一眼,欲语还休。 陆策何等聪明,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想拒绝,他实在不想苏沅参与进来,可口里却淡淡道:「你要是想再同我请教养鸟的事儿,可以捎个口信给陆平,他在门房当差,会叫小厮告知与我。」 苏沅一喜,朝陆策笑:「多谢二表哥不吝赐教。」 笑容绽放开来,比这五月的芍药还要好看。 陆策睨她一眼,转身告辞:「二妹来找你,许是有要事罢,我先走了。」 很快就从庑廊消失了。 陆静姝走上来,抬头看鸟儿:「上回你也跟二哥来此,可见很喜欢这些鸟儿,确实好看,叫声也好听。怎么,你也想养吗?」 说了一个谎,就得拿别的谎话来塞,苏沅道:「嗯,我想养只画眉,早上正好叫我起床。」 陆静姝笑起来:「这倒是不错。」 她也抓了把鸟食喂鸟。 微风徐吹,不冷不热,正是一个很好的日子,陆静姝打量着雀鸟,笑眯眯道:「二哥真是厉害,做什么都能做好。年幼时,书法学得快,长大后,武功学得好,现在养鸟也养得不错,这一只只都很漂亮。」 不然当初怎么会得陆焕扬喜欢呢?苏沅心想,自然是有他的优点。 「这等出众,也不知道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妻子。」陆静姝侧过头看着苏沅,「你刚才不在,长辈们便是说起此事,大哥,二哥都是到定亲的年纪了。」 十八了。 苏沅心想,可这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娶妻?陆嵘前世也喜欢苏锦,可苏锦要守孝,他不能娶之,后来曹国公府被抄家,陆嵘又被牵连。至于陆策,许是太忙了,好不容易辅佐祁徽重掌大权,祁徽却命短,很快就驾崩了,他只好去扶持幼帝……是了,那幼帝还未出现,而今是在何处? 苏沅疑惑,后来又是怎么来宫里的?她竟是一点不知。 「三表妹?」陆静姝看她发起呆来,忍不住轻唤。 「哦……」苏沅忙道,「他们二人是该定亲了。」 面上并无一点的介意。 「我看你与二哥走得颇近,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陆静姝笑一笑,「你知道的,大伯与二哥不合,反倒是我爹我娘,很关心二哥。」 苏沅道:「这我实在不清楚,二哥这个人瞧着好相处,可嘴巴很紧,哪里会说起姑娘家,我要是知道,定会告诉你。」 完全没有不悦,好像陆策娶谁,都跟她无关。 陆静姝心里有了数,看来苏沅对陆策无意,大抵就是表兄表妹的寻常关系罢,她笑道:「我原是找你去赏花,今年的荷花开得特别好,祖母与姨祖母都在呢,还问起你来,你这就跟我去吧?」 反正陆策都走了,苏沅自然答应。 两人便是去了园子。 这季节,开得最盛得就是芍药与荷花,苏家有芍药园,陆家便是有荷花池,池子虽然不大,但却养了许多的荷花,粉嫩娇美,浮于水面,亭亭玉立。 老夫人见到苏沅就嗔道:「一转眼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快过来,看看这些荷花,刚才你姨祖母说,要不要在我们池子里也栽上几棵呢。」 「那自然好了。」苏沅笑,「寥寥点缀一些,不同于姨祖母这般拥拥簇簇,也别有风味。」 她声音清脆,远远传过去。 韩如遇抬眼看来,只瞧见她窈窕的背影。 v第29章[01.07]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陆嵘,陆嵘在哪里都喜欢看苏锦,怎么自己也这般奇怪了,竟是总会看到苏沅。或者是像母亲说的,男儿到了一定年纪,总会寻觅贤妻,他倒是不知道苏沅是不是贤妻,但比起别的姑娘,更容易入眼。 见苏沅一心赏荷花去了,陆静姝走到韩如遇身边,轻声道:「表哥,我刚才试探过了,三表妹对二哥无意。」 看来上回自己真是误解了,韩如遇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多谢表妹。」 「你别忙着谢。」陆静姝挑眉道,「我帮你,不是只为你,三表妹为人不错,我也想她有个好姻缘,故而表哥询问,我便是相帮。不过表哥你若真有这等心意,还是先禀告过表姨再说吧,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现在苏沅虽然是嫡女了,可韩夫人的要求向来颇高,并不知会不会同意。 陆静姝道:「若没有表姨点头,你便莫要招惹三表妹。」 韩如遇心头一凛,没想到陆静姝那么维护苏沅,他正色道:「好,我会先问过母亲。」 陆静姝这才松了口气。 这件事儿,苏沅一点不知,倒是赏荷时想起苏文惠,心头又一阵忧虑,苏赡家那里一点没有消息,可见父亲是没查到张孙锡的把柄,那她还得去找阮直。不过这舅父啊,真正叫人头疼,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就同陆策搅在一起了? 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非得缠着陆策问个清楚,弄得陆策都差点动杀心。 幸好自己机智,总算是说服了陆策,就等下回找个机会,再跟陆策谈谈心,她就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去找一次阮直。 也不知是不是天天被惦记着,阮直从衙门回来,便是连打了几个喷嚏,走到甬道,眼见母亲在大堂坐着,他转个身就从角门进去了。 实在是受不得母亲唠叨,白天说,晚上说,阮直有时候心想,是不是随便娶个妻子回来也好?不管将来如何,最少现在能堵住母亲的话头,他耳边也清静,想着长叹一口气,跟身边长随方舟道:「……要不爷去纳个妾?」 方舟额头冒汗:「公子,您还未娶妻,纳什么妾啊?如果真纳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可是不愿嫁进来的。」 「那不是更好么,省得我娘说三到底的,到时我生个儿子出来,给阮家传个后就得了。」 方舟挠头,心想自家公子恐怕是被老夫人弄得疯了! 到得书房,阮直摆摆手,叫方舟退下,他一个人便是进了去。 脱了长袍,正待要去匣子拿账本看,后面竟是一阵风飘过,他还未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 「阮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殷络嘴角挑着笑,玩味的看着阮直。 阮直身子一僵,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老底会被殷络发现,她怎么发现的?那天离开之前,他明明都已经检查过,后面也无人跟踪,她怎么能找到自己家里来的?不过他面色淡淡:「殷姑娘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佩服佩服。」 心里虽然惊疑,但是并不害怕,毕竟那日他放了殷络,凭着这女人的聪明,想也不会要弄死他。 这样得不偿失。 「殷姑娘今日来,应该是为什么要事罢?」阮直手指搭在剑上,微微一笑,「姑娘何妨坐下来说呢?」 「少跟我套近乎!」殷络冷声道,「你们这种做官的,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想我信你吗?」 「难道你不该信?我若是真想害你,当日就不会放你走了,且这些日也不曾寻你,倒是你自己非得送上门……」阮直笑了笑,「要说信不信,只有我不信你的份儿,指不定你掉头就去衙门揭穿我,说我放刺杀曹国公的杀手归山呢!你可知,曹国公重金悬赏你呢!」 听得颇是讽刺,殷络眼眸眯了眯,松了些手。 她当然看出来阮直是不会害她,不过心里憋了气,那天被他愚弄,不过今日也算扯回来了,她道:「你上次不是说,可以帮我杀了曹国公吗?我来,就是问你此事,如何杀他?」 那是一心报仇。 阮直道:「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心肝乱颤,怕是答不出来。」 「你!」殷络恼,又紧了几分,「你不怕我杀了你?」 「那你杀啊。」阮直道,「杀了我,倒正好证明你是个杀手了。」 殷络气得真想动手。 阮直看她脸颊通红,倒也不敢太过刺激,笑一笑道:「这样罢,你先说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再告诉你,怎么杀曹国公。」 殷络眼睛一转,这倒是不亏,她轻吹了个口哨,瞬时,有个黑色的小貂从窗口爬了进来,跳在她肩头。 「我那天在你身上抹了寻踪香,是它喜欢的。」她好多天前就知道了阮直住哪里,不过谨慎起见,摸清了这里的情况,才在今日拜访。 阮直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老底竟是个小貂发现的! 「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说了罢?」殷络挪动了下剑柄。 气势汹汹,那小貂也竖起了尾巴,恶狠狠的盯着阮直,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一口。 这小东西,等下回被他逮到,非得剥皮吃了,阮直回瞪了小貂一眼,淡淡道:「要杀曹国公,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 「废话少说,到底怎么杀!」殷络低喝。 「你太沉不住气,凭你这种冲动,就算给你机会,也杀不了。」阮直斜睨她一眼,「我可不敢告诉你,让你去送死。」 殷络咬牙:「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就算不杀你,我也能给你剐一层皮下来!」 要说阮直是不怕死,但被一个女人在剑下弄伤,他倒是不愿,收敛了嬉皮笑脸:「要杀曹国公只能智取,且必得有个详细的计划,不是像你那样,端午节带把弓箭就了事了。他身边的护卫可是大内高手,太后娘娘亲自挑选了送于他的,一般的武林高手都近不得身,便是因此,曹国公才能活到现在,不然早就人头落地了。」 这世上最大的贪官,就是曹国公,不是贪钱,是贪权,贪图主宰别人命运的大权,谁巴结他就给谁升官,那是世道混乱的源头。而蔡庸虽然也把持朝政,但比起曹国公还是收敛许多,故而阮直把曹国公列为头号目标,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 「照你这么说,那是杀不了他了?」殷络眯眼,「还以为你有什么好计划,枉费我专程寻你!」 v第30章[01.07] 「没有耐心,做不了大事。」阮直冷笑,「谁说我没有计划,只是还未到……」不曾说完,外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阿直,你回家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还从角门溜回来,你是饭也不想吃了吗?」 阮直一阵头疼。 那是阮老太太,殷络早前已经打探过,连忙收了短剑于袖中,低声道:「赶紧把你母亲打发掉,事情还未谈好呢!」 她迅速的藏在了屏风之后。 阮直拉一拉刚才被弄皱的衣袍,打开一条缝道:「娘,我现在很忙,您有什么事情晚一点再说,这饭我也不急着吃……」 「什么不急着吃?」老太太用力挤进来,指着儿子的鼻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能避就避,不愿意听我说话!」 「哎呀,娘,您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会不想听您说话呢?走走走,」阮直急于把老太太带走,嘴巴都变甜了,「我现在就跟您去吃饭,行吧?」这劝走,看样子是不成了,只能自己跟她一块过去。 态度异于平时,自己儿子,自己最清楚,老太太狐疑的看了阮直一眼,突然转头,在房里打量:「我怎么闻到一阵香风呢?」 阮直吓一跳,他娘鼻子这么灵吗? 可也不怪老太太,委实阮直身边没有个丫环,那就没有女人身上的一丝胭脂气,可殷络到底是姑娘家,今日又不是夜行打扮,白日惹眼,就是寻常姑娘家的装扮,不说浓妆艳抹,身上本就有女儿香,且腰间荷包也是香的。 「娘,您是得了风寒,鼻子不通吗,哪里有什么香味……」 「胭脂粉儿。」老太太盯着阮直,忽地伸手,在他肩头捡了一根头发,「你瞧瞧,这是什么?」 长长的一根乌发,捏在她手里。 屏风之后的殷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头发太浓密,有时候是会落发,刚才拿剑威胁阮直,竟掉在他身上了吗? 阮直更是目瞪口呆。 「你这里是不是藏了女人?」老太太目光一闪,眼见靠窗隔了个屏风,疾步就走过来,与躲后面的殷络直接打了个照面。 阮直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沈姑娘!」他连忙介绍,「其实今日是有客人在,沈姑娘她是来跟我谈生意的。」 他怕殷络冲动,拔剑对母亲相向。 可这老太太,殷络再如何也不至于去伤害的,她顺着阮直的话道:「老太太,我是来跟阮大人取经的,听闻阮大人原先是商人,去过西域,便是来问一问,我打算开个香料铺。不过我不知阮大人与您有什么矛盾,我们这儿正谈着,突然就叫我躲起来。」 真是聪明人,全都推他这儿了。 老太太立刻就瞪向儿子:「你好好的把沈姑娘藏起来干什么?」 「这还不是因为您吗,天天叫我去相看姑娘,我怕您误会,吓着沈姑娘。」阮直跟殷络道歉,「不好意思,冒犯姑娘,生意我们下回再谈吧。」 殷络便要告辞。 老太太瞅着她,这姑娘身量高挑,五官精致,站姿笔直,说话时,眉宇间蕴着一股英气,不像不正经的,老太太本来是怕儿子藏了什么青楼女子,那可比不娶妻还要叫人发愁。但这姑娘看着不错,跟儿子站一起,那叫一个般配。 「沈姑娘,你既然都来了,就在这里用顿饭,这不还要谈生意吗?」老太太笑着挽留她,「别急着走,我这就叫人去摆饭。」高声吩咐方舟,「去厨房说一声,有客人来了,多炒几个小菜。」 「您真客气,不过我这还有事儿……」殷络怎么肯。 老太太笑道:「你不是要开香料铺吗?」她朝阮直使眼色,「阿直,哪里有客人来,都不留饭的?你好好同沈姑娘说说香料的事情,我们阮家在晋县,就有一家大香料铺,我们拿的货可是最好的,就是京都的香料铺都比不上。」 老太太甚至拉住了殷络。 殷络到底是姑娘家,对阮直狠,可对老人家狠不起来,就朝阮直使眼色,希望他开口帮一把。 阮直却一笑:「既然我娘盛意邀请,沈姑娘就不用再客气了,等吃完饭,我们正好继续谈生意。」 难得有个人来一起分享他母亲的唠叨,阮直突然觉得很不错,正好也可报刚才殷络拿剑威胁他的仇。 殷络差点被气死。 老太太却笑开了花。 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得看殷络,差点想亲手布菜,那眼神跟看儿媳妇没个两样,殷络哪里还有心思谈事情,吃完了,连忙就告辞了。 「这姑娘越看越俊,阿直。」老太太追问,「她住在哪条街上?父母也是做生意的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报仇是报了,但自己的麻烦也不小,不过殷络应该就住在京都的哪家客栈,为防以后再被她偷袭,是该查一查,阮直笑道:「我也不清楚,实在就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街上买东西认识的,今儿是第二次,哪里知道这些。」 「那你下次遇到一定要问问!」 怕母亲唠叨,阮直一口答应:「我知道了,我现在去书房,真的有卷宗要看,我这观政也不好当,都是些零碎的事情,但这要弄不好,指不定就歇菜了,别想能升任,您千万别来打搅!」 老太太看他一脸正经,又见答应了,便是没有再说。 阮直径直去了书房,谁想一关门,就感觉到屋里有人,转头一看,少年身材修长,穿一袭暗蓝色的夏袍,正拿着他案上的玉石转珠把玩。 这地儿是没法待了,谁都想来就来,等会儿看他不把那几个看家的护卫打一顿! 阮直捏了捏眉心,问陆策:「怎么,皇上有什么旨意吗?」 皇上没有旨意,却是阮直那外甥女儿,生出了雄心大志,要与他共谋大计,陆策想起苏沅得意又期待的眼神,嘴角不由挑了挑,放下转珠道:「三表妹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什么?」阮直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在阮直印象里,苏沅就是个小管事婆,样样事儿都要操心,可也不至于聪明到这个份上,他问:「是你告诉她的吗?」一把抓住陆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卷进来就算了,怎么还要牵扯到沅沅?她一个小姑娘,你能利用什么?」 v第31章[01.15] 不像他,他什么都有,钱财,兵器,人,陆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盯上他,当然,那背后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直非常的激动。 陆策心想,原来真跟阮直无关,那苏沅真是自己猜到的? 「我怎么会告诉她,自寻烦恼不成?」陆策拂开阮直的手,「是她自己来寻我,说皇上是假装的,说我跟你在谋划什么大计。」 阮直眉头拧了起来。 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吗? 「沅沅她只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猜到?」事实上,阮直一直觉得她很天真,所以很小就哄着她叫自己舅父了,这样的小外甥女儿,竟然能如此敏锐吗?可陆策既然没有说,照理也不会有别人告知。苏承芳是肯定不会的,他向来本份,只尽力为百姓谋福祉,因为苏家,他绝对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陆策看一眼阮直:「我觉得她肯定还会来找你,来此给你提个醒儿……不过她并不知道你是影子的首领。」 但别的,怎么就知道了?阮直盯着陆策:「你没有否认吗?你为什么要给她质疑的机会?」 这少年,对待自己如此狠辣,拿出那么多的证据出来胁迫他,怎么,到苏沅那里,被她一个小姑娘说服了? 陆策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因苏沅的眼神实在太过坚定了,让他深深的相信,她就是认定了有这回事,哪怕他不承认,她也不会更改想法。 那么,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头疼的是,怎么应付苏沅。 当然,他可以完全不见苏沅,毕竟总在宫里,有太多的借口不去见了,可是……陆策觉得自己好像办不到,如果不去见,苏沅可能会恼恨上他,将来要和好,会非常的困难。 少年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阮直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可那感觉一瞬就过去了,他抬头看向窗外:「十四岁的小姑娘,就算猜到,也好糊弄,你便说而今束手无策。沅沅她定会想办法,可她怎么想得出来,就让她去浪费时间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想到一个小姑娘整天操心天操心地,也是好笑,但随即面色又变得非常郑重,「倒是我们,我觉得还是应该拿曹国公开刀,毕竟蔡庸这人要脸皮……」 正说着,外面一声清越的鸟叫,不知从哪个胡同里窜出来,陆策脸色一变:「我得回宫了!」 「什么事儿?」阮直连忙问。 可陆策竟是瞬时就不见了。 阮直大恼,疾步走到外面,看见还在巡逻的护卫,不由破口大骂:「一个个长没有长眼睛?」那么大的人,今天来回来了两个,他们居然都没发现,「你们下次再这样,我非得打死你们不可!」 护卫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 陆策几乎是飞奔回宫,可行到宫门,又整了整衣衫,擦去脸上汗水方才进去,守门的禁军见到他,急声道:「哎呀,皇上被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慢悠悠的?还不去看看?太后娘娘都要把整个皇宫给掀了!」 陆策这才又疾行而去。 文德殿里,一片杂乱,吴太后的声音传出来:「一个个怎么伺候皇上的,竟然叫人给刺了?还不去给我好好查!查不出来,要你们的人头!」 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走到祁徽身边坐下来。 祁徽手臂受了伤,他想叫陆策进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为信任的知交,在这时刻,却偏偏不能提起他的名字,他们只能做世人眼里的酒肉朋友。 「母后,我疼……」祁徽道,「太医上得什么药,怎得还没有起效呢?还有,到底谁要杀我,母后,您一定要给我查出来,我可不想死,我要活千年呢。」 他浑身颤抖。 吴太后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脸:「别怕,忍着点儿,这药就是一开始会疼,慢慢就好了。还有那凶手,我已经叫章统领和莫指挥使去查了,就是把地儿翻过来也给你找着,你先睡一会儿罢。」 祁徽点点头,闭上眼睛,可不到一会儿,却又害怕的睁开来。 这孩子自从生下来胆子就很小,亲生母亲不在之后,夜夜啼哭,是她天天抱在怀里,摇着他,才能安稳睡着的。 「别怕,我陪着你,皇儿,你好好歇息下。」吴太后柔声安抚,一直等到天黑才离开。 外面是一阵阵的喧哗,好像要把宫里的人都抓来审问一遍,陆策跟一个小黄门走进来:「皇上,吃点东西吧。」 见到陆策,祁徽面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却瞬间就骂道:「什么节骨眼,还给朕东西吃?朕怎么吃得下去,凶手找着了吗?没找着,朕不吃!谁知道那杀手会不会在里面下毒!朕要去找金道长,吃一颗保命金丹。」 小黄门吓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策把膳食放在桌上,正要开口,却见皇后陈韫玉来了,她端着一小碗雪白的鱼汤,好像很害怕祁徽,但还是鼓着勇气走到榻边,轻声道:「皇上,您受伤了吃这个吧?鱼汤对伤口好。」 声音细细柔柔的,不凝神都听不清,祁徽斜睨她一眼:「这什么鱼汤?」 「鲈鱼汤。」陈韫玉抬起眼,「新鲜的很呢,御厨说是才捞上来就做的,我喝了一口,」她摇摇头,「没有毒的。」 祁徽眼眸眯了眯,手指在袖中一动,猛地把鱼汤打翻了:「朕一向不吃鱼汤,你不知道吗?出去!」 陈韫玉吓一跳,眼睛微微的发红,想说什么到底没说,慢慢退了出去。 小姑娘瞧着真可怜,陆策斜睨祁徽一眼,心想这做得有点儿过分了,他轻咳一声:「皇上,微臣扶您去见金道长罢。」 「好,快点。」祁徽伸出手。 陆策扶着他出去。 前往炼丹房的路非常寂静,也很开阔,前后若有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陆策轻声道:「皇上,到底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儿,有人要我的命呗,幸好长春身手好,一镖打歪了箭,我看是埋伏在屋顶上的,许是一早知道会经过这里。」祁徽冷笑一声,「没有猜错的话,应是曹国公的人,他怕是按耐不住了。」 比他们想象的要急,是不是曹国公自己被刺杀,且又因为阮直暗地里的动作,杀了太多曹国公的人,使得曹国公变得迫切了? 「如此说来,恐怕我们真要先对付他了,微臣今日正好也去见过阮直,他也主张先动曹国公。」 v第32章[01.15] 祁徽点点头:「我们去炼丹房好好商量下。」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皇上被刺,曹国公急匆匆的来见吴太后。 「竟有此事,实在太不像话了!」曹国公怒声道,「京都的治安如此不堪一击,姐姐,我看您得把这些人换一换了,上次我都差点被射杀,而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吴太后斜睨他一眼,端起茶盅喝,淡淡道:「真跟你无关吗?」 「姐姐,您在说什么呢?」曹国公震惊道,「我岂会去刺杀皇上,不要脑袋了吗?今儿我可是在外面听戏,您不信,使人去查。姐姐,我知道皇上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很担心他,可这种话说出来真是伤我的心。」 吴太后把茶盅往桌上一顿。 殿中立时安静无比,宫人们都缩了头,大气不敢吭一声。 曹国公心头咚咚打鼓,心想,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连个窝囊废皇帝都杀不了,白费力气,偏偏她那姐姐还维护祁徽,要一个虚名。 若干脆点儿,叫祁徽暴毙,江山可不是吴家的了?不管是姐姐,还是他,皇帝随便哪个当,都比现在逍遥的多。毕竟现在,祁徽还是皇帝,他就算自己不行,万一生下个聪明的儿子呢?姐姐还能做得了这个主吗? 夜长梦多,就该下狠手。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敢说。 去年吴太后生辰,他献了一副《裘后观牡丹》,那裘后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当时就是暗示吴太后,他姐姐,可以自己称帝了,结果吴太后把他狠狠斥责了一顿不说,还把那幅图给扔了。 后来曹国公就不敢再当面怂恿吴太后。 只吴太后对他那点心思甚是了解了。 「皇上自幼体弱,宫中太医都予他把过脉,你又不是不知。」吴太后微微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悲伤,「将死之人,谁都该心存仁念,更何况是我抚养大的孩子?」她站起来,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他生得像他父亲,我见着他,就总想起先帝。」 她十六岁就认识祁安了,当时不过是个小丫环,祁安却丝毫不嫌弃她的身份,将她带入宫,万般宠爱,后来还册封她为皇后, 吴太后想起往事,竟然笑得有一些灿烂。 倒是曹国公忍不住冷笑,真的那么宠爱她,当年就不会召了英国公与陆锦麟入宫密谋了,定是他吩咐这两个人把吴太后斩杀的!只不过幸好他得了消息,才挽救了吴太后的命,可惜她偏偏不相信,觉得是英国公自作主张。 女人有时候就是愚蠢,比起江山,感情算什么?祁安再如何喜欢姐姐,但会威胁到他们祁家的人,绝不容情。 曹国公挑眉道:「姐姐,既然皇上如此体弱,或许您该送他去江南静养,那里更是宜人,指不定能多活几年呢。」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刻薄,吴太后听了不悦:「他喜欢京都,自小在此长大的,去什么江南?」斜睨一眼曹国公,「你有这些心思,不如替我想想如何解决这四处的动乱罢,魏国公同世子疲于应付,也只守得住一两处,你可还有推荐的将军?要么,叫宗炎去试试,也好立下军功?」 曹国公心疼儿子,哪里肯:「他八月就要娶妻,这时候去什么?我看魏国公也是无能,予他那么多兵马,竟然还不曾平定吗?尸位素餐,还不如让位于旁人!」 他不喜魏国公,因魏国公立场不明,却又握有兵马,保不定将来会是个阻碍,只可惜此人太过狡猾,抓不到把柄,今日借机就在此中伤魏国公。 吴太后却不听:「杨家历经四朝,自太祖皇帝起兵时就追随左右,立下的功劳无人能及,他让位,谁能顶替?」她看向弟弟,「你到底可有人选?若没有,我便去请教蔡大人。」 「黄将军罢。」曹国公立刻举荐了一人,「擅水军,可去两浙剿灭匪徒。」 吴太后沉吟会儿,便去宣黄言宁觐见,又与曹国公道:「不管是都督府还是兵马司,是该整顿下了,竟然连个杀手都寻不到……我看今日这杀手与上回端午节刺杀你的应是一人,你传令下去,便是将京都翻个遍,也得给我找出来。」叮嘱他,「你近日出门都要小心些,我就你一个弟弟。」 曹国公心头一暖,到底姐姐还是疼自己的,他大摇大摆的出去下令了。 听说皇帝在宫中被刺,苏沅十分吃惊,印象里,祁徽虽然身体不好,可好歹也活到二十几岁呢,从来没听说有人行刺。 难道是影子杀手吗?可影子杀手专杀贪官,照理不该,不过也难说,上辈子的记忆里,影子杀手这时候早就销声匿迹了,根本就没有再现江湖,不像现在,总听到又除去了那些官员,真是奇怪。 她摇摇头。 「怎么了?」阮珍问,「可是听到害怕了?」一边叮嘱采薇,「以后这种事儿别告诉姑娘,万一晚上做噩梦。」 采薇答应声,可心里在想,姑娘可没有夫人想得胆小儿,还就喜欢听这种消息。 苏沅果然道:「娘,我不怕,就是觉得挺诧异,您想啊,这皇宫多少侍卫,居然还能有人行刺。」 阮珍不太关心这个,给才喝完奶的绣儿擦嘴,小姑娘喝得肚子鼓鼓的,见到娘亲的手伸来,就握住了她手指摇。 那可爱立刻叫苏沅忘记了那些事情,也把自己手伸过去:「来,抓我的。」 苏绣眨眨眼睛不抓,一回头,就抱住阮珍的脖子,把脸往她怀里埋,瞧着是一点不亲她,只亲阮珍。 苏沅气得去抱苏慎,在他小脸蛋上亲:「哼,幸好我有弟弟呢!慎儿,慎儿,喜欢我不?我带你出去看花,看蝴蝶,好不好?」 苏慎咯咯的笑,他最喜欢有人抱着出去玩了,小脑袋到处张望,对什么都觉得新奇。 好似听懂了话,他手指直往外指。 「娘,慎儿想出去呢。」苏沅笑,「我就在外面院儿走走。」 「小心点儿,抱不动了别逞能,给蕙娘抱。」 「好。」 苏沅托着苏慎的小屁股,高高兴兴就走到了院子里。 有风,有花香,有飞来飞去的蝴蝶,苏慎张着小手,不知道多欢快,苏沅摘了朵金凤花给他。花杆细,他拿不稳,可扯起花瓣用力的很,瞬时就成光杆了。 臭小子,苏沅笑骂。 v第33章[01.15] 这时候,采芹快步走了过来,凑到跟前道:「姑娘,陈新稍了话来,说是二公子从宫里回来了,今日得空。」 她此前找过陆平,想见陆策,结果一直没有消息,便是当陆策很忙,毕竟皇帝遇刺了么,但现在终于回来了。 苏沅连忙抱着苏慎走回去,跟阮珍道:「娘,我要去趟威远侯府。」 「怎么?是二姑娘相请吗?」 「不是,是去见二表哥,我见他养的鸟儿好看,也想养几只,问问他该怎么养,怎么挑鸟儿。」她顿一顿,「便不去打搅祖母了,您准许,我就去了。」 「这,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 「爹爹在衙门,怎么告诉?」苏沅拉着阮珍的袖子,「娘,二表哥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就住在隔壁,您担心什么?我问问就回来的,娘,您就让我去吧,我就想养几只鸟儿玩,也没有别的事情。」 阮珍被她一撒娇,什么脾气都没有了:「那你早点回来,别太打搅二公子了。」 「好。」苏沅答应声,快步就出去了。 岂料陆策竟不是在陆家等他,才到门口,陆平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巷子两个字,苏沅一看就明白了,是上次那条巷子里的一栋独院。 大约要谈的事情太过机密,陆策觉得在陆家也不安全,人之常情,只是到自己这儿就麻烦了,明明说是去威远侯府的,但现在陆策换了地方,她就得跟着换地方,且那边还不好叫别人知道。 苏沅只好按照以前的办法,让奴婢在别处等着,她自己去那个小院。 这样一来,只怕回去会受到长辈的盘问,偏偏还不能如实回答,又得找借口,苏沅边走边是心事重重。 陆策坐在椅子上,端着茶喝。 想苏沅这一趟来,怕是要耗费了许多耐心,看她以后还想不想掺和进来了,这掺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一个小姑娘成吗?又不是男人,少了许多的束缚,她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闺房里比较合适。 正好笑,秀实开了门。 苏沅进来瞧见陆策惬意的喝着茶,心里头就有一阵恼火,匆匆走入堂屋,质问道:「之前稍消息也不提个醒儿,母亲还以为我去你们家呢。」 「那也没办法。」陆策淡淡道,「什么事儿能预测呢,母亲今儿突然请了客人,我若回去只怕要见客,那就没空与你说话了。」 可她怎么应付长辈,不问起便罢了,就怕细问,她出纰漏,那要以后再出门可就难了,怕再管不得陆策与舅父的事情。她微微叹了口气:「我要是男儿家就好了,此刻像你,做个府军前卫也行。」 陆策莞尔,果然苏沅烦恼了。 「那以后就算了,你不要太过操心。」 苏沅摇头:「你有所不知……」 陆策挑眉:「你有什么秘密我不知吗?」 「不提也罢。」这前世的事情怎么讲?苏沅说回正题,「你而今可有什么计划,与皇上?我想想,你们最缺的应是兵权,可这大部分都掌控在曹国公手里罢?」 倒也有点见解,陆策睨她一眼道:「只能徐徐图之。」 是要慢慢来吗,苏沅心想,可这辈子许多事情都不同了,也不知中途可会生出变数来,若是好的就罢了,若是坏的,比如祁徽突然死了……那可就糟糕了,凭陆策能行吗? 思来想去间,突然门外一阵喧哗,有人厉声道:「开门!」 秀实吓一跳,听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包围了此处,连忙过来请示陆策。 陆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刚要吩咐,几个人竟然已经用力踢开大门,为首的大声喝道:「刺客就在此地,给我搜!」 话音刚落,墙外有噗通一声传来。 陆策朝秀实使了个眼色,拉着苏沅往后几步,也不知碰了什么,脚下突然就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苏沅吓得差点出声。陆策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是暗门,别怕,躲一会儿就行,他们很快就会撤走的。」 怕她摔伤,他抱住了她,两个人径直落在了地上。 外面乱哄哄的,涌入了许多官兵。 为首的乃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童松崖,径直就朝堂内走来,喝道:「这是谁家宅院?」一勾手,立刻就有两个兵士将秀实押了进来。 秀实战战兢兢,脸色雪白:「回大人,我们老爷姓展,前些年去广西做生意,留下这宅子予小人看守,好多年不曾回来了。」 「名字?」 「展成兴。」 「记下去,即可去户部查。」童松崖点了一人去办。 那人飞奔而出。 上面声音闹,下面听不清。 苏沅刚刚着地,头晕心跳,要不是陆策一只手捂住她,只怕早就要叫起来了,这种猝然落下的感觉非常可怕,似有什么东西挤压着头顶,她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轻声道:「二表哥,外面……」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觉得陆策的呼吸似乎拂到脸上了,热热的,而自己的胸口也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不由自主往后退,脚却完全迈不起来,苏沅才发现他们落下的地方那么的狭窄,仅仅只够容下一个人。 但他们是两个,所以几乎贴在一起。 小姑娘有些挣扎,陆策微微仰着头:「别动,越动越觉得挤。」 也更难耐。 他全身上下最有清晰感觉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掌心里是苏沅细细的腰,说柔软又有些坚韧,碰一下就舍得不放开。 v第34章[01.15] 他困难的松开手,贴在自己的锦袍上。 可呼吸却不好变得轻,一下一下清晰入耳。 苏沅甚至能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听到他的心跳,她突然有些脸红,也不怪陆策不自在,她现在这样子,跟贴在陆策身上有什么两样呢?胸前都被挤得发疼,似乎被压扁了,有种微微的窒息感。 「他们,是发现了你吗?」她找话说,好驱散尴尬。 「不会。」陆策很自信,「他们此前说刺客,那绝对不是我,应是上次端午节刺杀曹国公的杀手。」 「可怎么会躲到这里来?」 「太后娘娘下了决心,查得很严,许是今日找到了线索,逼得那刺客四处逃窜,正好逃到此地……」陆策安慰她,「你别怕,秀实能应付的。」 苏沅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进一出,胸膛起伏,蹭着陆策,他脸色忍不住发红,心想幸好这里黑,苏沅看不见,只是今日这么近的挨着她,早就破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倒是不好装瞎,不当做一回事,毕竟苏沅是姑娘家,肯定不会主动提。 「三表妹……」陆策犹豫。 苏沅却不知他心思,想到来见陆策商议大事,竟也会碰到这种麻烦,就是一阵心烦,皱眉道:「不如我们定个地方,安全些的,这样对谁都好。」 她竟然还想私下见面,这是有多喜欢掺和国之大事呢?陆策好笑:「那你选个地方。」 孤男寡女,再选,都不方便。 果然苏沅仔细想了会儿,仍旧没辙,无奈道:「委实不容易,那怎么办?二表哥,你不是一向聪明么,你就没有个法子吗?」 真正是想得简单,既要躲过长辈,又要躲过太后的眼睛,且还不能败坏苏沅这种姑娘家的名声,省得被人发现,说他们有私情。陆策沉吟,半响道:「除非你嫁给我。」 「……什么?」苏沅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嫁给我,就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我们想什么时候商量就能什么时候商量,只要把门关起来就行。」陆策脸热,非常的热,只是有这黑暗的掩护,说得理直气壮,倒是发现苏沅好像受到了惊吓,胸口又开始起伏。 她是害羞了吗? 苏沅当然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陆策会提出这么一种建议! 哪里有为商量事情,拿终身大事当挡箭牌的? 她咬了咬嘴唇:「这恐怕……」 「不好吗?」虽然陆策是试探,可见苏沅不愿,心头莫名的一沉。 「我看还是先想想别的法子。」苏沅有些小小的抱怨,「原本还以为你有什么良策呢。」 这难道还不是良策?把什么都保全了,陆策哂笑:「既然你觉得我这主意不好,那便由你想罢。」 少年语气里竟有淡淡的不悦。 真是说不得,苏沅轻哼一声,歪头思索。 外面的官兵一间屋一间屋的排查,殷络躲在厨房的柴火旁,捂住了流血的手臂,懊悔不已。刚才要是在客栈忍一忍就好了,那好色官兵调戏她,其实只要谄媚下,也许就能蒙混过去,结果那人手摸到自己臀上,着实是七窍生烟,她一掌就把那人打得滚下楼。 公报私仇,那人搜她的房间,将弩-箭找到,一口认定是她干得,她一路逃到此地,怕是要逃不过了。 难道今天自己这条小命会丧于此? 不行! 殷络摇头,她大仇未报,绝对不能把命丢了,这样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她探出头,朝外查看,眼见暂时还没有兵搜寻到这里,蹑手蹑脚往外挪,也许趁着这时候,离开这处独院,就能逃出生天。 毕竟这些人都以为她还躲在这里呢! 可惜想得好,运气却不好,才没走几步,就被人发现,那官兵一声大叫,立时就有人围上来,殷络拿出仅剩的暗器,下雨般撒过去,借机跃上墙头,疾行而去。 血洒了一路。 童松崖得知,起身道:「追,今日一定要把她抓捕!」又命人看守秀实,「除非户部查到展成兴确有此人,不然将他押入刑部审讯!」 他率领官兵追踪而去。 殷络已经头重脚轻,只是仇恨支撑着她飞檐走壁,想走得更远些,走得更快些,也不知多久,她瞧见了一座院子,那瞬间有个念头闪过,她一咬牙,撕了块衣角下来飞快的包扎住伤口,在附近绕了一圈,果断的回到那个院子,纵身跳入,消失在庭院里。 那血滴滴落落,在这附近不见了。 偏偏此处许多府邸,童松崖站定了,喝道:「速速调查此地府邸,给我报上名字,」他指挥官兵,「你们留在此地,任何人等不准进出,那边出口,入口,全部封死!」皇太后与曹国公下了死令,他肩头压力也很大。 众官兵齐声喝令。 阮直正在刑部看卷宗,就见方舟走了进来,禀告道:「老爷,老太太刚才使人来,说是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外面围了一圈的官兵,附近好多人家都遭殃,翻得不成样子。小的问了问,说是在找刺客。」 「什么刺客?」 「刺杀曹国公的那个女刺客,已经受伤了,听说就藏在这几处地方。」 阮直心头咯噔一声。 抓影子他不怕,官府从来都没有办法,可殷络这小毛丫头,一点耐心没有,果然就出事了,他起身道:「我去看看,万一母亲受到惊吓呢。」 阮直大踏步回了家。 v第35章[01.15] 老太太见到儿子,哎呀一声:「可把我吓得,这些人干什么呢,就算抓刺客也不应该闯到家里来吧?」 「没事儿,我来应付,您先进屋罢。」阮直把老太太差遣开,又叫方舟看着门,他疾步走向书房。 刚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阮直低声喝道:「果然是你闯了祸,怎么,来找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出来吧。」 殷络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 原先浑身的泼辣劲儿,这会儿倒是楚楚可怜,阮直挑眉道:「活该,叫你不要自不量力。」 「是一个官兵轻薄我!」殷络咬唇,「我原本怎么会……」她拧起眉头,「我今日藏你这里,欠你一个人情,我必定会报答。」 「废话,难道我还能白白救你?」阮直给她一瓶黑玉膏,「止血很好,你敷上,」又寻了一套男人的衣服,另一个人-皮面具,「速速穿起,戴上,不要多话。」 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些都有?殷络瞄他一眼,也不问,很快就收拾好了,立刻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厮。 「记得你的名字,方行。」阮直大打开窗,把血腥味全都散去,低声道,「跟在我后面,忍着痛,别叫人看出来。」 殷络点点头,随着他出去。 而此时,去户部的也回了,果真有个叫展成兴的,那看守的官兵便是放了秀实,离开了院子。 秀实连忙把门关好,才去寻那暗门。 只听轰的一声,上方射入了一丝光线,新鲜空气透入,苏沅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把陆策弄得又一阵难受,轻咳声道:「三表妹,我们上去你再动罢。」 明亮了,看得也更清楚,苏沅一低头,发现自己跟陆策的姿势,简直是贴得毫无空隙,想到刚才,竟然这样与他待了那么久,她的脸腾地红了,好像被火烧了一样,连忙道:「好,你快带我上去。」 「那我又要得罪了。」他手搭在她腰间。 手指修长,力度透过衣裙传过来,她莫名的觉得有点痒,倒不知说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是由着他碰吗,难道还能不上去? 陆策搂住她,脚下用力,借着周围的墙壁,连点了几下,迅速的越出了暗格。 明亮的光线里,苏沅脸上的红越发明显,陆策心想幸好他的脸红已经消退了,松开手,侧头问秀实:「他们可抓到刺客了?」 「没有,那刺客逃了。」方舟指一指方向。 倒不知是谁,陆策心想,也许找到了也是一个助力。 因今日之事,也不好再行商议别的,已经出来够久了,苏沅跟陆策告辞:「我得回去了,不然只怕长辈们问起,不好交代。」 「现在,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陆策问。 苏沅犹豫道:「反正糊弄下也能过去。」 陆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我刚才说得建议不是一时兴起,你可以考虑下,实在没有办法,便说跟我在一起就是了,我会担这责任。」 苏沅吃惊,抬头看他。 少年目光清朗,并无一丝的虚假,只是面色有些发红,像晕染了一层晚霞似的,夺目的绮丽。 苏沅脑中一阵空白,胡乱的答应声,也不知自己想没有想,几乎是惊慌的离开了院子。 两个奴婢等了很久,都有些着急了。 宝绿低声说话:「姑娘这两次到底是去哪里了?我们每回都不跟着,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到时怕不好交代。」 「可姑娘不肯,做奴婢的还能强迫吗?」采薇开导她,「我们只能忠于一个主子,要姑娘真有什么,我们也只能听天命。不然阳奉阴违,表面听姑娘的,背地里告知老夫人或者夫人,那只怕姑娘容不得。」 想想也是,宝绿无奈。 正说着,就见苏沅过来了,两个人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若回去,祖母,母亲问起,便说二表哥不在陆家,我们在街上……东街的路口说了会儿话,然后你们陪我随便走了走,就说我没有看得上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买。」苏沅叮嘱,「知道吗?想也不会问得很仔细。」 宝绿听得云里雾里,害怕道:「就怕问出纰漏来。」 她胆子小,不像采薇。 「那就让采薇说,你别开口就是了。」 宝绿点点头。 等到回去,因是阮珍允许的,老夫人竟一句没问,倒是阮珍提了提,这娘亲个性和善,并不曾细问,却也安全的混了过去。 但因出了这件事儿,苏沅实在是提不起多少精神再去见陆策了,谁想到会不会又遇到麻烦,还有陆策……他的表情很认真,她隐隐觉得,好像陆策确实想娶她,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嫁给这个人,只是,他们那么近的接触过,关系到底不一样了。 要陆策真有心,只怕她也只能嫁给他。 苏沅突然一阵头疼。 官兵们搜到阮家,阮直非常配合,叫所有人都离开房间,集中在院子里,与童松崖道:「童指挥使,请好好搜罢,翻箱倒柜也无事儿。最近真是不太平,我这心里也担忧,万一贼人溜到家里,晚上给我一刀,我怕是小命呜呼。」 童松崖笑起来,阮直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大方,且聪明,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这不,中途改道念书,也能顺利混入刑部了。 「阮大人,谢谢了,我会叫他们小心些。」童松崖吩咐下去。 因人走空了,地方很好搜,不到一会儿功夫就走了个遍儿,童松崖完全是没想到去看阮直家的下人,毕竟阮直是官员,总不至于窝藏杀手,他也没那么傻,当下就拱拱手告辞而去。 老太太看着满地狼藉,心疼道:「还说小心些,瞧瞧这些人,打碎了多少东西!」 v第36章[01.23] 「娘,人没事就好了。」阮直叫下人打扫,「坏了什么,再买就是。」 老太太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娘,天色不早,您叫厨房准备晚膳罢,我也饿了。」 「好好好。」老太太立刻就去了。 阮直带着殷络回书房。 殷络怕自己露馅,一直都略微弯着腰,好不让胸部明显,幸好她平常为方便,也是裹紧了些的,不细看,确实看不出。 「谢谢阮大人。」她摘了人-皮面具,打算告辞。 阮直冷笑一声:「你真是猪脑子,这些官兵没找到杀手,不好回宫交差,你这会儿还要出去寻死吗?」 可不走,怎么办? 「就留在这里,既然救过你一次,多留几日也无妨……」阮直斜睨她一眼,「你的样子是被人看到了吗?」 「嗯。」殷络咬牙,「那猪狗似的定是叫人画下来了。」 「那更不能出去,你天天戴着面具罢。」阮直一击掌,在外面的方舟走了进去。 他好像早就习惯了阮直的所作所为,看到殷络一点不惊讶,询问道:「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她以后叫方行,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你弟弟,才从晋县过来的,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阮直指一指殷络,「这面具本来长得跟你也有点像。」 方舟答应一声:「知道了,公子。」 「那我住在哪里?」殷络问。 「我家那么大,你怕没住处吗?」阮直吩咐方舟,「收拾一间屋出来,离这里近一点……不行,你是下人,叫你单独住不好,惹人怀疑,可要是叫你跟别的奴仆一起住,也不方便罢?要不,你就住我外间,我喜欢清静,寻常除了方舟,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对了,可能我娘会来,但是你应该老远就听得见她声音了,想必好应付。」 做他随身奴仆?殷络秀眉拧了拧,朝阮直睨一眼。 「怎么,难道你怕我占你便宜?」阮直冷笑,「本大爷想要女人,到处都是,何须找你一个杀手,指不定哪日脑袋就没有了。」 满满的嫌弃,殷络啐他一口:「你没有心思最好!」 「不过你莫要忘了,欠我一个人情。」阮直挑一挑眉,「这人情,我得好好想一想。」 殷络心里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奈何这次没有办法,非得借助阮直,不过他要是想出个刻薄的事情,她也不会报这个恩的。 「你慢慢想,我去洗个澡,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吧?「 方舟笑道:「请姑娘随我来。」 殷络带上面具,跟他出去。 阮直看着殷络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当初没有这份好奇就好了,随她怎么样,现在倒好,惹祸上身,也不知道殷络以后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毕竟他原本做事是很谨慎的,正想着,窗外突然跳进来一只小貂,直直得盯着他看。 「哦,来找你家主子吗?」他问。 小貂发出咝咝的声音,阮直伸出手:「来,上来,我带你去见你主子。」 小貂好像听懂了,犹豫了会儿爬上来。 阮直托在手里,暗想原说过逮到了要剥皮来吃,结果这小貂竟然相信他,他又忍不住笑起来,这点倒是跟它主子挺像,危难的时候,知道来找他了。 他抓着小貂走到方舟带殷络去洗澡的地方。 「洗好了吗?」他问。 殷络吓一跳。 水花突地有溅落的声音,阮直能感觉到她的惊吓,讽笑道:「我可不是来偷看的,是你家小东西来找你了。」 「黑枣吗?」 黑枣子,颜色挺像,阮直嗯了一声。 就见窗口开了一条缝,雪白的皓腕伸出来,那小貂高兴的咯咯两声,窜了过去,趴在那手腕上。 殷络缩回去,关上了窗子。 里面又响起水声,阮直站着听了会儿,突然觉得这小貂的艳福不错。 从那日开始,苏沅再没有使人去找过陆平了,故而陆策也没有再收到什么消息,这虽然让他松了口气,不用再跟苏沅商量什么大计,可也让他失落。 苏沅这是单纯的怕麻烦,还是怕他了呢? 是不是自己当日提出的建议,吓到她了? 可她明年也十五了,及笄之后可嫁人,想一想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罢?陆策站在庑廊下,喂着鸟食。 陈新禀告道:「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杀手,听说是在麒麟胡同一带消失了,后来童指挥使到处搜寻,一无所获。」 麒麟胡同?那不是阮直住的地方吗?难道他跟那个女杀手有关?照理说不应该,阮直手下有许多的杀手,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的死士,而那个女杀手显然算不上经验老道,才会被官兵追杀,以至于逃到他那间独院。 是不是哪日要去问问阮直? v第37章[01.23] 也确实该见一见了。 庑廊下雀鸟发出清脆的声音,美妙无比,陆策突然吩咐陈新:「把这只画眉鸟给三姑娘送去。」 陈新一愣:「三姑娘?是陆家三姑娘吗?」 「是。」陆策把手上的鸟食拍掉。 陈新有点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在说着杀手呢,突然就送鸟了,他转不过弯来,嘴上忙道:「是,属下立刻去送。」 苏家,苏沅正在苏锦那里写字,因苏锦还未恢复,刘燕知便是挪到这儿教书,也不至于让苏锦太过冷清。 两个人说说笑笑,刘燕知偶尔过来指导一下,苏沅就写得更认真了。 这时候,采芹突然过来。 采薇发现了,走到门口:「怎么,姑娘院子里有事儿吗?」 「不是,是陆二公子送了一只画眉鸟来,说姑娘喜欢鸟儿,叫着姑娘先养了试试看。」采芹笑道,「叫得可好听了,就挂在屋檐下,我来跟姑娘说一声。」 苏沅在里面听得目瞪口呆,还没有说话,苏锦扑哧笑开了:「哎哟,二表哥还真是好,竟然给你送鸟,三妹,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呢。」 话里满是藏不住的揶揄,因苏沅不承认喜欢陆策,但现在,陆策都开始送东西了,只要长辈同意,好事儿怕就近了,苏锦怎么能不觉得好笑呢,这回看苏沅怎么装傻。 苏沅耳朵发红,都不知怎么反驳。 「我去看看……」她同刘燕知告辞,快步回了院。 屋檐下,果然挂了一只画眉鸟,她之前在陆策那里见过,这是几只鸟儿里面长得最胖,最会吃,叫得最好听的鸟儿。 没想到,他真送给自己了! 苏沅为难,这到底要不要,要的话,怕说不清,可不要……她有点弄不清楚,陆策突然送画眉鸟的真实意图。 他是为了以后联络方便,还是真的想送她礼物呢?这之间的区别可大了! 或者她先收下来,到时候试探下陆策的意思?不过这样的话,就又要跟陆策见面了,不知为何,她有些莫名的发憷。 六月,苏锦的及笄礼是在闺房办的,虽然心里不满意,比她想象的那种仪式相比,有了遗憾,但老夫人,苏承芳夫妇很是重视,请了许多的宾客来,韩氏做正宾,苏沅做赞者,仍是办得热热闹闹。 看长辈们用心,苏锦到底也觉得舒服多了。 等到六月底,她也能下床来了,而这时候,从陆家传来消息,二房要与苏州的徐家结亲,那徐家老爷子徐方乃名扬天下的大儒,曾经做过帝师,后来致仕,便是在苏州开了一个学馆,传授知识。 他的儿子徐文殊子承父业,也在学馆做先生。 老夫人听了非常高兴,与阮珍道:「那徐文殊十六岁时就已经是举人,后来一直没有参加会试,不入仕途,但人人都说,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得中状元。静姝这孩子,嫁到徐家可真是太好了。」 「听起来,徐家是个不重名利之家,在当世可是少见。」阮珍笑一笑,「二姑娘个性温厚,也确实合适。」 「是啊,焕云夫妇真是有眼光,不过我想这桩婚事,多半是韩老爷子出面的。」那是韩氏的父亲,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学士,老夫人拢一拢衣袖,「而今他们家,大姑娘,二姑娘都已经订了亲,马上就要出嫁,我看锦儿的终身大事也该抓抓紧了。」 阮珍道:「老爷也同儿媳提过,不过看老爷的意思,好似一时也没个看入眼的。」 「是吗?」老夫人沉吟,「哪日我同我那老妹妹说说去,合计合计。」又看一眼阮珍,笑眯眯道,「听管事说,你最近把账本都看了遍儿,还问了许多问题?」 「答应过母亲,自是要亲力亲为的,且慎儿,绣儿都很乖,儿媳也不用过多操心。」 「好,好。」老夫人连连点头,「你有这份心,我也能好好享清福了!」 「等两个孩子再大一些,儿媳会常带他们来您这里。」阮珍心知有这一天,除了苏承芳的体贴,也有老夫人的成全,故而对老夫人极为尊敬。 老夫人眉开眼笑。 倒是苏沅十分的惆怅,因陆静姝实在是个好姑娘,往前与苏锦不合,唯有陆静姝愿意包容她,她在陆静姝身上学到许多东西,然而她马上就要远嫁了。 替之欢喜之余,心里满满不舍。 马上要到七夕节,几个人都想着好好聚一聚,苏沅便与苏锦去陆家。 「我们可以白天投针,晚上再去放河灯,这样两样都不误……」苏锦跟苏沅道,「我躺了这两个月,着实是要疯了,一定要出门玩一玩。」 苏沅笑:「就怕祖母不允许,而今外面乱,不是才出了个杀手吗?叫那些官兵像无头苍蝇似的,一家家的胡乱搜寻,也不知道七夕节,会不会还有杀手。」 正当走到园子里,陆静姝和陆静妍迎面走来,陆静妍高声道:「那杀手已经死了,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苏沅吃了一惊,「哪天的事儿?是被官兵杀死的吗?」 「就前天呀,我听爹爹说的,说那杀手死在河里,漂到水面上来了,仵作验过,就是那个女杀手,受伤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 「脸呢?」苏沅好奇。 「脸早就泡肿了,不过肯定还是想象的。」 听两个小姑娘说这些,陆静姝只觉得瘆人,哎呀一声:「别说这些了,你们啊,怎么不怕呢?」 陆静妍是性格直率,胆子大,至于苏沅,要是前世她肯定一点儿没兴趣,现在么,只要涉及到朝廷,衙门的事儿,她总是有些不由自主的关心。因为有些事情看着小,可也许就会关系到阮直,陆策,还有他们苏家的命运。 不过这女杀手,她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们是来商量乞巧节怎么过。」苏沅笑道,「二姐说是,上午投针乞巧,晚上去河边放河灯,你们看如何?」 v第38章[01.23] 「好啊,我们也这么想的,你们早上就来了,我们玩一整天。」陆静妍拉住陆静姝的袖子,眼睛微红,「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这样了。」她以前总不听姐姐的话,可姐姐竟然很快就要嫁人了,这时才深刻的尝到这种离别之苦,还有懊悔,要是时光倒流,她肯定会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苏沅心头也难过,勉强笑道:「我们一起床就来!」 倒是陆静姝好笑:「你们啊,怎么一个个突然哭丧着脸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散了才有重聚之日,别这样了,我们去赏花!」她一手拉一个。 四个人去逛园子。 刚刚走到亭子里,却见陆嵘从对面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剑,好像是刚刚练过功夫,面上满是汗水。 「大哥。」陆静姝与陆静妍叫了一声。 都知道陆嵘与陆静英闹得决裂了,他们反倒关系变得好一些。 「你们是来赏花吗?」陆嵘笑一笑,「我刚才看见,玉簪花都开了,你们去看看罢。」他说着,目光落到苏沅,苏锦的脸上,微微点一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这个人,往常是寻着机会就要来看她,但这次,只在最初送了一盒吃食,就没有露过面了,苏锦想到刚才的那一眼,少年眸色平静,竟是再没有那种热烈的目光,或者说,他浑身上下好像都少了一种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这冷漠倒让他突然变得显眼了一些。 然而她也没有细看,陆嵘就消失在了远处。 「大表哥现在真的不同大表姐说话了吗?」苏沅问,她也是道听途说,一直没有求证过这件事情。 「岂止不说话,他都搬来我们这半边住了。」陆静妍有些幸灾乐祸,「大伯,大伯母是连儿子都没有了,而今大表哥只给祖母请安,二表哥,你们也知道,本来就与他们不合,我有天还看见他们两个说话,说不定大表哥跟二表哥和好了呢。」 苏沅诧异。 苏锦却是心头一动,因陆嵘从来都很喜欢陆静英,而今竟然会同她断绝关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陆嵘,是因为她吗?毕竟陆静英伤害过的,只有她,而且上回马车的事儿,很有可能也是出自陆静英之手,所以陆嵘才会如此。 可是,他却一点没有跟自己提过了。 想到那日在河里,他游在后面,拼命的追过来,她心里突然的五味纷杂。 她对韩如遇的那种痴,那种痛,陆嵘又何尝不是,只是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只觉得陆嵘非得的令人厌恶。 可能韩如遇也是这么觉得罢? 苏锦微微叹了口气。 在耳边很清晰,苏沅侧头询问:「二姐,怎么了?」 「没什么。」苏锦朝她一笑,「你上回收了画眉鸟,可曾谢过二表哥了?既然来此,不顺便见见吗?」 苏沅想假装没听见。 陆静妍却笑道:「二哥送了画眉给你吗?我都不知,不过二哥这阵子都不在家,连晚上都宿在宫里呢,也不知七夕节回不回来。」 苏沅大松了口气。 等到七夕节,老夫人吩咐下人买了许多的乞巧吉物,尤其是巧果,买上了一大堆,苏承芳跟阮珍早上用膳,便是端了一碟。 「不要吃太多,这种油炸的不可化。」苏承芳叮嘱阮珍,「晚上我早些回来,我们去放河灯。」 阮珍惊讶:「小姑娘们才去,我们也去吗?」 「你不是没在京都放过河灯吗?没事,我带你去人少的地方。」苏承芳捏捏她的脸,「把慎儿,绣儿哄好了,我们早点去。」 男人眸中满是宠溺,她的脸由不得一红。 这样子跟小姑娘又有什么区别,苏承芳笑起来,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口,便是出门去了。 阮珍见他走了,连忙走到侧间看前几天种下的粟米种子,在七夕节这是一种习俗,曰种生,发出来便是巧芽。 「都长出来了。」蕙娘告诉她,「还有,奴婢给您买了娃娃了。」她拿出一个蜡制的小娃娃,给阮珍。 阮珍笑着放在旁边的银盆里,娃娃立时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这在乞巧节,称为「化生」,于妇人来说,有「宜子」之祥。当然小姑娘是不玩这个的,阮珍偷偷摸摸的,就是想给苏承芳再生个儿子。 「大吉大利!」蕙娘双手合十,「夫人一定会逞心如意的。」 阮珍抿嘴笑,问起苏沅。 「一大早就同二姑娘去陆府了,说今日都在陆府,要等放完河灯才回,老夫人也是准许的。」 「难得玩一玩,也由得她们了。」阮珍想到自己是小姑娘时,漫山遍野的跑,何等欢快,而今苏沅是大家闺秀,原就束缚太多,故而每回她要出去,她总是纵容着,心里也清楚,这种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等到苏沅嫁人,生子,往后再没有这般的自在的。 就是不知,这女儿,会嫁给谁呢? 宫里,此时也是一派的热闹,太后娘娘因得知杀手死了,心里松了口气,一心过乞巧,还请了几位夫人入宫,祁徽躺在竹榻上与陆策道:「你这阵子都在宫里,难得过个节,便回去罢。」满脸揶揄,「我看你今日心思也不在这里。」 「皇上,微臣不敢。」 「不敢什么。」祁徽摸摸下颌,「我看你朝外面看了好几眼了,是不是想着谁呢?说来给朕听听,朕别的事儿做不到主,给你下旨娶妻还不是一句话?母后总不会拦着。」 陆策道:「这倒不用。」 「哦,那姑娘,看你是很有把握了?」祁徽斜睨他一眼,「赶紧走吧,我也得跟我那皇后过节了。」 想到陈韫玉,祁徽就是一阵头疼,他是不想娶妻,一来身体不好,二来没有心情,结果吴太后非得指一个,怕是想要他早点死。若那陈韫玉惹人讨厌些就罢了,偏偏柔柔弱弱的,在面前晃着心烦。 v第39章[01.23] 他站起来,表面功夫还得做一做! 「走吧,我们一起走。」祁徽道,「你出宫,我去慈安殿。」 两人并肩而出。 陆策走出宫门,从陈新手里接过马,翻身坐上,便是朝陆家疾驰而去。 因两位小姑娘来了,陆太夫人吩咐厨房做了极为丰盛的午膳招待。 「跟你们一起吃饭啊,胃口都变好了。」陆太夫人非常高兴,「等会儿你们要去投针验巧吗?」 「是啊!」陆静妍道,「已经准备了水碗,正晒着呢。」 「好好,我也来看看。」 众人便是起身去院中。 这投针验巧是七夕穿针的变体,早先前是没有的,从前朝才开始流行,需要先把水晒热,这样在水面形成一面水膜,针轻轻落入就不会沉入底。到时水膜下会有影子生成,每个人都不同,故而十分得趣。 太阳正烈,小丫环们都打着伞,陆太夫人叫人端了几个小杌子出来,一个个便是都围坐在水碗周围。 正当要投针,听到一声祖母,陆太夫人抬头看去,原是陆策回来了,顿时就笑起来:「策儿,你总算有空回来了?我之前还同你二叔说呢,这府军前卫委实太辛苦了,日日都在宫中,倒像是被卖出去似的,不像别个官儿,晚上都能归家。不过你回来的正好,静姝几个正要投针玩呢。」 「是吗?」陆策笑,目光却落在苏沅的脸上。 只是寻常的看一眼,苏沅心头却咚的一跳,莫名的想起两个人在暗格的事情来,她垂下眼帘。 看在陆策眼里就是羞怯,格外动人。 陆静妍第一个道:「我先投针。」 她走到水碗之前,把针往里一扔,那影子陡然出现,却消失得也快,都没看清样子就没有了。 陆静姝皱眉道:「哪里有你这样投针的?力道太大,你以为是在射箭吗?女子取巧,自然是要巧力,你啊,难怪母亲要你多学学女红,不能成日想着骑射功夫,你瞧瞧,而今这投针都不行,你看我的。」 她却是轻轻巧巧一放。 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来,散成花状,如有十来朵,众人纷纷称奇,苏沅道:「我看像你们荷花池的荷花呢!」 「还真是,漂亮。」苏锦笑。 陆太夫人就说陆静妍:「你得多跟你姐姐学学,别一副粗鲁之相,我们虽然是侯府,世代立军功的,但姑娘家还是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陆静妍嫌烦,不过想到陆静姝马上就要嫁人,自己可能也留不了几年了,又能陪祖母多久呢?便是耐着性子答应。 苏锦是投了一道道剪影出来,细细的,宛若玉簪花的花瓣,非常漂亮,引得众人纷纷夸赞。 轮到苏沅,陆策却是走近了一步,只看她都不曾手腕用力,却是把针拿到水面之上,往下一放,针浮在水上,瞬时往四面八方荡起了涟漪,那涟漪不细,弯弯的,与附近的涟漪形成了一片片的纹路。 「好像卷云。」陆策扬眉,语气里带着笑意,「跟祖母袖口的纹路一模一样。」 众人一看,可不是吗,就是卷云,都笑起来。 除了陆静妍,其他三位姑娘都取了巧了! 陆太夫人道:「这果然很有意思,不过我年纪大了,乏了,得去睡个午觉,你们几个继续玩,晚上去放河灯的话。」她看一眼陆策,「策儿,你会武功,跟着一起去吧,看好几位妹妹,莫出事儿,多带些护卫去。」 「好。」陆策一口答应。 等到陆太夫人离开,他走到苏沅身边问:「那鸟儿养得如何了?」 这么直接,苏沅真是避无可避,只好回答道:「挺好养的,什么都吃,叫得也好,就是叫得太早了,我让她们提到远一点的廊下了。」 陆策莞尔:「早点起不好吗?」 「不好,我要睡。」苏沅而今日子过得多是惬意,她要吃好睡好。 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精神气是不错,大约是睡得足?陆策唔一声:「多睡些也好,你正在长身体,」顿一顿,「要觉得画眉鸟一只不够的话,我再送你一只,凑一对儿?不然光一只,可能寂寥了点。」 一对…… 苏沅感觉到这个词有点突兀,她抬头瞅陆策。 少年的眸子漆黑,却不冰冷,不像几年后的陆策,浑身有着一种肃杀之感,至少她临死前那一刻看着他时,就是那种感觉。但现在,他不一样,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温和,平静,甚至是有些喜爱。 他们的关系完全不同了。 前世,在后来,他们几乎是成了陌生人,但这一世,他说要娶她。 苏沅心想,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想一想,她摇头:「一只就够了,我怕太吵,再说,我也不能老要你的东西,如果我想要,可以自己去买。」 分明是拒绝他,陆策有点儿失望,不过苏沅的态度不算强硬,她心底可能还在犹豫罢,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明年才及笄呢。 他倒也不用急。 陆策笑一笑:「我去换身衣服。」 他转身离开,却见一个身影立在不远处,走过去一看,是陆嵘,陆策询问道:「大哥,你在这里作甚?」转念想,许是偷看苏锦,「刚才二表妹投了剪影出来,你应该来看看的。」 被发现了,陆嵘脸一红,粗声粗气道:「我是路过这里。」说完快步走了。 v第40章[01.23] 陆策心想陆嵘这样藏着掖着,苏锦恐怕是再不知他的心事了,到时候要嫁人,陆嵘也眼睁睁看着她嫁吗? 他摇一摇头。 刚才见陆策同苏沅说话,苏锦是一脸揶揄,陆静妍心大,根本不曾注意,倒是陆静姝有点担心。 之前韩如遇让她试探苏沅,她是问过了,可今日看来,就算苏沅无心,陆策却好像不是,那自己岂不是害了陆策?要知韩如遇这种家世,若韩夫人同意,他们去提亲的话,老夫人与苏承芳定会同意的。 陆策就不一样了,有个这样的父亲母亲不说,他自己还是个庶子! 这可怎么办? 论起交情,两边差不多,可她到底与陆策是一起长大的,还是更偏向陆策一些……也许这就要看苏沅的心思了! 「姐姐,投针也投好了。」陆静妍见无事做了,道,「我们去染指甲吧?我听说云贵那里,在乞巧节都染指甲呢,正好园子里花朵,我叫喜儿她们碾些花汁来,怎么样?」 倒是挺有意思,几个小姑娘都道好。 这一染就染了一下午。 起先认认真真的,后来就是玩了,弄了一手的汁液,差点都溅在衣服上,陆静姝好笑:「都是疯丫头!」 她倒是好好染的,十个指甲粉红粉红的。 「不过三表妹就算不染,也漂亮。」苏锦拉着苏沅的手指看,「瞧,好像染了珠光似的。」那指甲非常的光亮,她心里就嫉妒苏沅的样子,比她母亲阮珍还好看,除了脸蛋,连指甲都不同。 苏沅笑起来:「再好,也没有颜色,别气了,我给你染。」 她给苏锦仔仔细细上了一层花汁。 等到天黑,用过晚膳,众人便是要去放河灯了,采薇笑着告诉苏沅:「老爷夫人听说也去放河灯了,都已经走了。」 这么恩爱,苏沅笑。 陆太夫人为安全,少不得叮嘱,陆策共带了二十名护卫才作罢,他骑在马上,护在马车旁边,一行人去城内西边的永定河。 这河通外面的白河,河灯在这里放下去,悠悠沿着河水,从渠道出去,能漂很远。 小姑娘都很兴奋,苏锦笑道:「等会儿我们写上愿望,叫织女保佑能如愿。」 这放河灯本来就是为牛郎织女今日相会,怕看不清路,故而点了河灯照亮,因此才有的习俗。这习俗也是姑娘们最喜欢的,因为在放河灯的时候,可以写上心愿放在里面,随着河水长流,希望能梦想成真。 一时,小姑娘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眼见陆静姝,苏锦都面带羞色,苏沅心头却是乱糟糟的,她上辈子情窦还未开就遭遇了人间惨事,后来就一直没有心情男欢女爱,而今这辈子原是想重头再来,体会下爱慕一个人的滋味,结果惹上陆策了! 倒不是说陆策不好,只是太意外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感觉有点像……像一个还没有习惯吃烧饼的人,突然有人塞给你一个非常大的烧饼,有点咽不下去。 永定河到了,众人从马车上陆续下来。 河边已经有姑娘们在放河灯,而河堤上,也有许多小贩在卖河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都有,荷花,小舟,玉兔……样子非常的精致,引得两家的姑娘都忍不住上去挑选。 苏沅正要拿个玉兔灯,后面传来陆静妍的声音:「表哥,你也来放河灯吗?」回头瞧去,原是韩如遇来了。 他现任翰林院修撰,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一番沉稳的派头,穿着宝蓝色云纹秋袍,身材颀长,如玉树临风。 苏沅没有多看,转过头去。 见到他,陆静姝的心里就打鼓,她是觉得自己帮了倒忙了,也不知韩如遇这会儿来,是做什么,便是笑道:「表哥,表姨母如何,没有同你一起过来观灯吗?」 「母亲在家看账本呢,我请她来,她却不喜欢这种热闹。」韩如遇说着,瞄了一眼苏沅,她正侧着身子在挑河灯。 眉眼看不见,只见着乌黑的头发,海棠红的襦衣短短,同色的腰带束着,显露出细细的腰,好像河边的杨柳。她低着头,手指搭在一盏玉兔灯上,周遭的光明明暗暗,好像在这一刻都汇聚在她身上似的,如众星拱月。 他心头一跳,虽不见容颜,却觉得苏沅定是更加好看了。走上前,韩如遇同陆静姝道:「既然遇见,这河灯便我送与你们罢。」 他斜里伸出一只手,要去拿那盏玉兔灯。 苏沅吓一跳,倒不知韩如遇会过来,忙把手缩回来。 她应该是看上这盏了罢? 韩如遇嘴角一挑,他就买下来,先送给苏沅。 谁想手刚碰到,那玉兔灯却被一股力道一扯,猛然间脱离了出去,抬眼看去,不知陆策何时来的,托着那盏河灯,挑眉笑:「韩公子,哪里需要你出钱,我今日奉祖母的命,陪着几位妹妹放河灯,这灯还是我买吧。」 他扔出一锭银子。 小贩瞧着有五六两,眉开眼笑,一叠声的道:「这够买许多河灯了,您尽管挑,这里还有。」又从下面拿出一些。 陆策把玉兔灯递给苏沅:「是喜欢这个吧?」 少年低头问,眸色不如平常那般镇定,好像藏着暗流,苏沅本来就因他觉得乱糟糟的,若是没有韩如遇,这灯未必会接。然而韩如遇就在旁边,想起苏锦曾经质问她,好像那人对她颇是注意,苏沅连忙就拿了玉兔灯,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谢谢二表哥。」她语气甜甜的。 之前试探要送她一对画眉,她不要,这会儿又突然那么高兴?饶是陆策聪慧无双,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他怎么会想到,像韩如遇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苏沅会避之若浼。毕竟刚才,他已看出韩如遇想拿苏沅喜欢的玉兔灯,还怕被韩如遇抢了先。 现在苏沅要了,虽然态度有点儿奇怪,他到底心里还是升出了一丝欢喜。 v第41章[02..01] 却是韩如遇如遭雷殛,早前陆静姝试探过,苏沅不喜欢陆策,他才又有了期盼,然而苏沅竟当着他的面,接受陆策送的灯,还做出非常欢喜的模样。 那岂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苏沅,她难道很讨厌自己吗? 这种想法,在韩如遇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涌上来,他还没有遇到过会讨厌自己的人,因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晚辈,没有不欣赏自己的,而苏沅,竟会这样!难怪此前总不看他,她是怕自己一见到她,就非要娶她不成? 韩如遇的脸一下变得非常的阴沉。 那种脸色,苏沅以前是看过的,韩如遇见她投河,把她救上来之后便是这种样子,他后来天天晚上都折磨她,可白天却又极为的冷漠,见韩夫人欺辱她,也不阻拦,在外人面前,都不给予她一丝的尊重。 韩如遇那时候开始恨她了,然而她却也不曾求饶,好似这一切都是该得的,是上天惩戒她害死双亲。 想起往事,苏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哪怕转过身,好像还能感觉到韩如遇的目光穿透过来,冷冷的。 陆静姝看在眼里,有种事情好像更乱了的感觉,她急忙走上去,拉着苏沅道:「走,我们去放河灯吧。」 「姐姐,我还没有挑呢,等等我!」陆静妍选了一个莲花灯。 见她们都要走了,苏锦暗叹口气,心里清楚她与韩如遇是没有可能了,即便上回自己那样的游向他,到底也不能得到他的心。可见世间感情,都是注定的,韩如遇许是对苏沅一见钟情,故而别的姑娘再也入不得他的眼。 就是不知苏沅…… 这妹妹啊,真是好运气,不过此番许也在头疼吧,叫人羡慕的头疼。 她挑了一个玉兔灯,走向河边。 岸上只剩下两位少年。 韩如遇瞧着夜空下粼粼河水,淡淡道:「陆公子,今日不用在宫里伺候皇上吗?」 伺候,这词听着挺讽刺的,陆策双手抱在胸前:「皇上要同皇后过节,不需要我伺候,倒是韩公子,单独来此作甚?只为看一看二妹,三妹吗?你放心,她们有我保护,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韩如遇眼眸眯了眯。 比起陆策这府军前卫,自己身为翰林院修撰,怎么都是更为清贵罢?苏沅要不是傻子,就不应该选错。 他拂袖而去。 陆策看着他背影,想起祁徽说的话:「而今朝堂乌烟瘴气,都以蔡庸,曹国公马首是瞻,能独善其身的少之又少,不过幸好还有韩家,苏家,罗家这等簪缨世族,其子弟尚能心怀百姓,做出些实事来。」 祁徽对韩如遇也颇欣赏,看过他写得策论,称之为将来的国之栋梁。 但而今这国之栋梁,好似对他的苏沅有点意图,不然为何一来就盯着苏沅看,还偏偏去拿那盏河灯? 陆策缓缓走向岸边,看到苏沅正在纸上写心愿。 不知在想什么,小姑娘拧着眉,竟是非常的烦恼。 呵,她难道不应该写,跟自己早日终成眷属?陆策拣起一颗小石子,一抛,正落在苏沅的肩头。 她回头,看到不远处的陆策。 少年问:「写什么了?」 他挑着好看的眉,脸上有期盼,有暗示,也有急切,好像恨不得来替她写心愿。 苏沅一头汗。 她怎么可能告诉陆策?不,她还没有写呢,假装没听见,苏沅走到远一些的地方,想一想,写下了一行字,「希望祖母,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得享天寿。」 写完,放下玉兔河灯,随水而去。 这是她重生最大的意义,至于自己,也许只能听天由命了,因她觉得凭着陆策今日的举动,凭着他跟皇帝的关系,她怕是要逃不出他的手掌,且韩如遇又是那种样子,她还能选谁?只要将来没有大的变动,陆策便是世上最葱郁的树,大树底下好乘凉。 不管对她,还是对他们整个苏家来说,都不是坏事。 苏沅想明白了这一点,忽然整个人都轻松了。 随之,陆静姝等人也放好了河灯,站起来看,不知何时,河面上竟是漂满了灯,闪亮亮的,好像夜空的星子落入,光芒璀璨。 这么的亮,想必牛郎定会寻到侄女,与她相会的了。 众人都笑,沿着石梯上来,坐马车打道回府。 路过陆策身边,苏沅道:「三表哥,我想想,画眉鸟还是凑一对的好。」 陆策讶然,没回过味,小姑娘已经擦肩而过。 可她身上的香,仿若还留在鼻尖,那是对他今日最大的嘉奖。 韩如遇回到府邸,心情非常的郁闷,这种郁闷是从来没有过的,能叫他产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他坐下来,忽地拂掉了桌上的茶盏。 难得见主子发这种脾气,小厮惊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倒是韩夫人听说儿子砸了东西,十分惊讶,连忙赶了过来。 「如遇,是今日出去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韩夫人柔声询问,「我听说你见了静姝几个,怎么,跟谁发生口角?」 v第42章[02..01] 「不是。」韩如遇摇摇头,尽力平缓心情,「就是心头一时烦闷罢了,母亲不用担心。」 韩夫人笑起来:「怎么好好的会烦闷呢?有什么心事,大可说与我听听。」 可韩如遇哪里肯说。 这种丢人的事情,他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看上苏沅,而偏偏那个人没有一点心思,甚至要做出让他知难而退的举止。想想也是可笑极了,多少姑娘投怀送抱,他不屑一顾,而今轮到自己,却也一样。 多少有点遭了报应的感觉。 但韩如遇不愿服输,因世上,他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更何况是女人,他一向不摆在眼里,以为唾手可得的。 「如遇?」韩夫人见他不说话,着实担心,「到底怎么了?你不说,为娘晚上恐怕难以入睡,是不是衙门里有什么事情?」 听着母亲的声音,韩如遇突然想到陆静姝的话,要娶苏沅,必须得通过母亲。 也许是得这样,毕竟苏沅是小姑娘,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而且苏沅肯定也会躲着他,又怎么叫苏沅喜欢上自己呢? 「娘。」韩如遇想着,便是同韩夫人道,「儿子是有心事……儿子喜欢上一位姑娘了。」 「什么?」韩夫人大吃一惊。 儿子多收欢迎,她心里清楚,只不过以为韩如遇年纪还轻,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他竟然告诉自己这么一句话。 「是哪家的姑娘?」韩夫人心里不免忐忑。 「苏家三姑娘。」 「是她!」韩夫人眼睛瞪圆了,当初苏沅是庶女时,她都没有正眼打量,不若苏锦,好歹是嫡女,苏承芳又是能臣,不过即便如此,她对苏锦也不是很满意,觉得这小姑娘不够出色,没想到韩如遇看上了苏沅。 这苏沅……韩夫人都不记得有什么才华了,只记得容貌甚是好看,还有上回给陆太夫人小生辰,敬献了一幅画,勉强能过眼。 「如遇。」她斟酌言辞,「你而今考虑终身大事,是不是早了些?那苏三姑娘还不曾及笄罢?」 「明年就及笄了。」韩如遇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韩夫人,「母亲,可以先定亲,成亲可晚上一两年的。」 韩夫人实在头疼,心里不愿意,因她有更好的人选,可偏偏韩如遇从不要她操心,是她一辈子的骄傲,而今难得相求,她若是拒绝,只怕要伤了母子两个的感情。她想一想:「如遇,你让为娘考虑下,再见一见三姑娘,可好?这不是能轻率做下决定的,还得问过你祖父。」 母亲已经让步了,韩如遇点点头:「那劳烦母亲了。」 韩夫人又说得几句,方才离开。 不过过得会儿,便是把韩如遇的小厮叫了去。 「公子没有单独见三姑娘,几位姑娘都在一起的。」 「以前呢?」 「也没有。」小厮摇头。 韩夫人奇怪了,难道自家儿子就是见了苏沅几面便喜欢上了吗?那可真是难办了,不过幸好苏家也是名门世家,那阮家而今脱离了商户,怎么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还是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就去了陆家见韩氏。 听说韩如遇看上苏沅,韩氏也有点出乎意料,忍不住笑起来:「我真是不知晓,不过沅沅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如遇有这种心思不难怪。」 字字都在偏袒,韩夫人道:「那三姑娘真有那么好吗?」 「自然。」韩氏拉着她的手,「你我这般交情,难道我还会诳你吗?」这苏沅她看着长大的,往前性子是不太好,可后来越来越是乖巧了,就是陆静姝都经常夸她。她这女儿的眼光,她还能不清楚? 能让陆静姝喜欢的,必定是个好姑娘,且她自己也看在眼里,苏沅很重情义,而今与苏锦也处得非常好,若没有一个宽广的胸怀,不容易做到的。 「不信你去问问太夫人,她也会这么说的,而且这桩事儿,最主要是如遇的想法,他要真喜欢,又能如何?只怕你也不想不成全罢,不然也不会来问我了。」 韩夫人长叹一口气,心里已经是动摇了。 因韩氏对苏家非常熟悉,她绝对不会满口谎言。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陆静姝见韩夫人告辞走了,进去问母亲:「表姨母怎么突然来了?」 「是你表哥的事儿。」韩氏笑着道,「恐怕要多一桩喜事了!」 陆静姝心里咯噔一声:「什么事儿?」 「如遇喜欢沅沅,你表姨母指不定要去提亲的。」 「啊……」陆静姝忍不住掩嘴,她刚才才听说陆策给苏沅送去了一只画眉鸟儿呢,那可是成双成对! 见女儿神色古怪,韩氏奇怪道:「怎么了?」 陆静姝都不知道怎么说。 好半天,才理清楚,把来龙去脉与韩氏说了遍。 韩氏听得目瞪口呆,她这阵子为忙陆静姝的嫁妆,因是要送去苏州的,又要管内务,根本就没有空儿注意到这些琐事。 什么时候,陆策这侄儿又跟苏沅生了情愫? 「早不告诉我,我刚才还一个劲儿的在你表姨母面前说沅沅好呢,这下可麻烦了!要真去提亲,那策儿……」韩氏眉头拧了拧,陆策这孩子太过聪明了,小时候得宠,不骄不躁,后来不知因什么事儿,被陆焕扬厌恶,却也不惊慌失措,晓得利用陆太夫人的势,去压制陆焕扬,又依靠丈夫,将他弄去桐州。 中途陆焕云的侧室江氏失踪,恐怕也是出自陆策之手,只是谁也没有证据。 v第43章[02..01] 所以,这桩事儿怕是麻烦了,总不能让韩如遇跟陆策生了仇。 「让我好好想想!」韩氏头疼。 陆静姝也跟着出主意。 皇帝不急太监急,那边苏沅一点儿不知,想明白了陆策的好处,反正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方见不得几面就成亲了,想来也没有谁比陆策更知根知底。反正这人她是没有办法了,昨天连一只玉兔灯都不肯相让,她这个人,陆策会让吗? 前世的事情告诉她,陆策是个极其执着的人,想得到的,就不会撒手。 她安安心心做个他想得的香馍馍,比什么都轻松。 当然,前提是保证陆策的命运不会改变,不过那是四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她十八,陆策二十二……应该是早成亲了罢? 想到这事儿,苏沅的脸还是忍不住一红。 采芹这时提着一个鸟笼过来,笑眯眯道:「姑娘,三公子又送了一只画眉来,说是怕这只孤单,来陪陪它的。」 动作真快,苏沅抿嘴一笑:「也挂在那个檐下罢。」 她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今日是休沐日,苏承芳,阮珍都在,苏承芳正同老夫人说话:「请了江家的女眷,也叫知融看一看。」 舅父吗? 苏沅眼睛一亮,这是要给舅父娶妻! 她笑着道:「爹爹,今日舅父要来吗?」 「是。」苏承芳看一眼女儿,「你同锦儿一起帮着招待下。」 苏沅连声答应。 正是想找阮直说个事儿呢,他倒要来了,顿时非常的高兴。 阮家,老太太正在打扮,一会儿换衣服,一会儿换首饰的,拿不定主意,出个门竟是磨蹭了半个时辰。 「娘,又不是您要嫁人,您说您这是干什么呢?」阮直都没有耐心了。 老太太气得:「什么叫我嫁人,你这话说得,等会见到江夫人,江姑娘,断不能胡乱说话,你妹夫好不容易给你寻来一个,你给我小心点儿!」 跟在后面的殷络忍不住笑,就是面具带着太绷,难受。 阮直瞧见她这个样子,暗道这小娘们委实太没有良心了,为了消除她的危险,他想尽办法弄来一具尸体冒充,而今衙门都以为她死了,把悬赏都撤了下来,她前几日就说要走,离开阮家,过舒服日子去。 可她还没有还人情呢,他也不会让自己吃这个大亏。 「好了,娘,我不会乱说话,但我也得跟您说一句,万一这江姑娘我看不上眼,您可不能逼我娶她。」 「我逼得了吗?」老太太瞪儿子一眼,「你还能听我的?不过我也告诫你一句,别挑三拣四的。」 「怎么挑了,人总得好看吧?不能歪瓜梨枣似的,且也得脑子聪明吧?还有,得说得上话吧,不能娶回来,天天大眼瞪小眼。」 「哎哟,你这要求还真多,要这要那的,要真有那么好……」老太太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上次那个沈姑娘,你怎么没有个消息了,我不是让你去问问吗?这姑娘可不是样样好,容貌身段没得挑,人也伶牙俐齿,仪态也不错,便算是商户,看得出来,父母也是用过心教导的。」她伸手拍阮直,「你怎么不去问问!」 沈姑娘?呵,不就在身边吗? 看来母亲非常满意,阮直点点头:「我下回一定问问。」说完,目光落在殷络脸上,上下打量。 殷络心里咯噔一声,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幸好阮直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同老太太去苏家了。 江家女眷是早就来了,老夫人同阮珍,领着两个孙女儿正作陪呢。 说起江家,也算是世代簪缨,不过这一代没出过显眼的俊才,显得稍许平庸,江老爷子而今在浙江任知府。 听说苏承芳正当为大舅子寻妻,江夫人就起了念头,因苏家根基扎实,不说苏承芳本人的能力,就是老夫人娘家,那周家也是蒸蒸日上,还有陆家,虽然分了家,可陆家二房,陆焕云为人忠义仁厚,韩氏又是名门世家出身,那一干子亲戚都是极为出挑的。 而且阮家家底丰厚,虽然阮直年纪大了一些,可胜在容貌周正,她是见过了的,可以接受,男人比女人大,也知道疼人。 故而江夫人怎么想怎么满意,临出门就叮嘱女儿,在苏家一定莫要失了礼数,那江姑娘也听话,言行举止十分大方,老夫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心想阮直要能娶了这江姑娘,也算是好事一桩。 后来老太太来了一看,心里也颇欢喜,因江姑娘生得慈眉善目,瞧着就是性子敦厚的,唯一不足,个子小了点儿,阮直同她一比,显得非常高大。 可惜阮直瞧不上。 他也没有这种心情,眼见江夫人同他说话,嘴里客气,表情却是淡淡的,老太太瞧见他这模样,恨不得就要斥责,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 阮珍见状便要劝一劝阮直,借故道:「我前阵子得了一块冻石,哥哥你帮我看看。」 两个人走到外面。 亭子里四下无人,阮珍叫阮直一起过去,说道:「这江家,相公也是考虑了一阵子才邀你过来的,说家世清白,家风严谨,要严格说,你还是高攀的。今日这江姑娘你也看到了,十足的大家闺秀……你就莫要再玩世不恭,叫母亲担心了。」 妹妹是出于好意,阮直很清楚,只他实在没有办法勉强自己。 「哥哥!」阮珍见他不说话,由不得拉住他袖子,「哥哥,人总要有个伴儿的,你往前总担心我为妾,而今轮到我,你也该知道我的想法。」 对上她一双明眸,阮直心头一软,叹口气道:「容我考虑下,行吗?毕竟是关乎终身大事。」 v第44章[02..01] 「那你觉得江姑娘如何?」 「挺好吧。」其实阮直都没有细看,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不会动心,不过是安抚下阮珍,「我会认真想一想。」 阮珍松了口气。 「等会儿我同江姑娘再说说话,也能更了解些。」 「好,那你去吧。」阮直站在亭子里,「里面都是女眷,我也不方便再待着,一会儿我去见妹夫。」 阮珍点点头,转身去上房。 不想苏沅也借机溜了出来,眼见阮珍走了,轻手轻脚便走到亭子里。 「舅父!」她叫了一声。 听到这外甥女儿的声音,阮直就头疼。 苏沅瞧出来了,知道舅父被她差遣的次数多了,许是嫌烦,但这事儿应该是最后一次,她拉住阮直的袖子,低声道:「舅父,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除了祖母,爹娘,您排第四,但我最信任的却是您。」 呵,晓得说花言巧语了。 阮直斜睨她一眼:「到底有什么事儿?」 「您知道张孙锡吗?」她问。 「曹国公的表亲?」 「对!他们家要娶文惠姐,我就想请您帮我查一下,张孙锡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好让那头可以退亲。」 「你这孩子……」阮直瞧着她,「这世上有你管不到的事情吗?」 「有啊。」苏沅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您跟三表哥的事儿,我就管不着,我而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舅父您不帮忙,我就只好去问问父亲了。」 越发胆子大了,还威胁他,阮直想到陆策的无奈,突然有点明白了,这外甥女儿是有点能耐,他装傻:「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 苏沅眼睛转了转,拿起阮直的手,在他掌心写了蔡庸,曹国公两个名字。 怕阮直还不清楚她的心思,她索性又写了一个吴太后。 阮直手一抖,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到底是陆策跟她说得,还是她自己猜出来的?要是后者,也太邪乎了,一个小姑娘还能窥得这种翻天覆地,她打哪儿来的慧根?虽说他请了仙师给苏沅批命,说紫气东来云云,到底没当真。 见阮直惊诧,苏沅偷乐,她倒是不怕阮直想什么,反正在她心里,她早已经跟阮直,跟陆策是一伙儿的了。他们觉得她聪慧过人更好,也许以后有事儿,会想着要跟她商榷呢。 这也是她的目的。 「罢了,这件事我会替你留意一下。」阮直镇定下来,答应了苏沅。 苏沅还打趣:「舅父,这江姑娘不错,你早点娶了,好让我多个舅母!」 「你……」阮直吹胡子瞪眼。 苏沅蹦蹦跳跳就走了。 从苏家回去,老太太耳提面命,跟阮直道:「我觉得江姑娘不错,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珍儿,也是一样的想法,我看要不便着手准备聘礼罢,江夫人为人热情,对你也称赞不已,还有比这更好的亲家吗?」 阮直无言。 母亲真是把他看成什么了,娶不到妻子的人吗? 「娘,您不要这么急……」 「怎么急了?」看儿子不愿意,老太太忍不住哭起来,「你难道还想拖下去吗?你知道我为你这事儿,每天都睡不好,吃不下,要早知道你这么不孝,我根本不会搬到京都来,还不如一个人死在晋县呢,眼不见为净!」 这话就有点重了。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阮直为难。 老太太不想听了,她觉得阮直就是诚心的,因为一个人真有成家的心,怎么可能这些年都遇不到合适的呢?她拂袖而去。 阮直看着母亲背影,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阮大人,瞧你把老太太气成什么样了。」背后传来殷络的声音,「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老太太可是真心疼你,你不在家,她是望眼欲穿,时时操心你衣食住行。」 阮直有个这样的母亲,该当好好珍惜,哪里像她,父母双亡,便是有这份心,也是枉然。 阮直沉默不语。 殷络走过来:「这到底是你家事儿,我不便多说,但是我也不好一直住在你家里,阮大人,你该放我走了罢?」 屋檐下,她摘去了面具,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要不,这人情你慢慢想?我可不想奉陪下去了。」 「我想到了,还能找得到你吗?」阮直挑眉。 殷络嘲讽一笑:「凭你的本事,找不到吗?」 「真难说。」阮直盯着她,缓缓道,「我倒是有一计,一箭双雕……」他伸手拉着她去书房,「既能除去曹国公,让你手刃仇人,又能解我烦忧。」 v第45章[02..01] 「什么计策?」殷络听到能杀掉曹国公,一下就来了兴致。 阮直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殷络面色一僵。 「你好好想想吧,不答应,只怕你这辈子也杀不了曹国公,若答应了,你我可以共创太平盛世。」 阮直注视着她,语气淡淡:「我不拦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你这些年在外漂泊,应该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世道……也知道有多少人,同你一样,身负血仇,百姓们又过得什么日子,也许你可以想得更远一些。」 殷络没有说话,过得半响,戴上面具走了出去。 这天,突然韩府送来请帖,邀苏府女眷去做客。 老夫人有点诧异。 「上回是乔迁,请了一次,今日又不知为何了。」因韩夫人一向清高,也不喜热闹的,「不过既然请了,总不好拒绝,你收拾下带锦儿,沅沅去吧。」 而今她对阮珍很放心。 阮珍答应声,顺便说起曹国公府与陆家结亲的事儿:「管事询问,我也不好定主意,您看送什么贺礼好?」 下个月就要将陆静英娶过去了。 老夫人面露不悦之色:「那焕扬混账东西,将我那妹妹气成什么样了!教养的女儿又如此狠毒,我是一点不想理会他们。不过好歹几十年相识,你且随便挑个贵重的送过去,也算全了我们两家曾经的情谊。」这还是看在曹国公的面子,老夫人可不想太得罪曹国公,以至于将来儿子遭殃。 随便挑,那库房那些祖上传下的肯定是不好送,都是宝贵的,老夫人喜欢的,那就只能拿些贵的,但自家不看重的物什了,阮珍领会,点一点头,出去时吩咐丫环去告知两位姑娘,韩家邀请的事情。 苏沅正当跟苏锦在刘燕知那里学画画呢,闻言手里的笔一颤,不由自主想到那天在永定河岸,韩如遇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可怕。 肯定是不悦了。 可怎么韩夫人又请她们去呢? 「既然你们要去做客,今日便算了。」刘燕知笑起来,收拾笔墨,「等明日再接着说。」 两位小姑娘告辞。 见苏沅心事重重的,苏锦挽住她手臂,打趣道:「怎么,生怕韩如遇吃了你呢,瞧你这样子!」 「二姐!」苏沅以为苏锦还在嫉恨韩如遇注意她的事情,急着辩驳,「哪里有这回事儿,我是奇怪,韩夫人为什么突然请我们去,我们两家平日里又没有多少交情。」 看她脸都红了,苏锦扑哧笑起来:「别怕,就算韩如遇真的喜欢你,我也不放在心上了。我已经想明白,这嫁人,还得嫁个对自己真心的,不然有什么意思?天天全心全意伺候他,他却一眼都不看你,这日子也难过。」 苏沅惊讶,又欢喜:「你这样想最好不过了。」 苏锦笑:「这都拜你所赐,谁让韩如遇对你青睐有加呢。」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确实没有一点的恼恨,看着是不再介怀了,然而苏沅想到韩如遇,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就那么喜欢二表哥?」苏锦看她皱着眉,低声道,「以至于真的连韩如遇都看不入眼?」 说得好似她对陆策多么的死心塌地,但苏沅当然不是了,她只不过是权衡利弊,才愿意嫁给陆策,不过也懒得反驳苏锦了,反正他们之间的事儿,早晚会被长辈们知晓,既然打定主意,她就不会更改。 因为如果反悔的话,那是大大的得罪陆策,她可不想结这个可怕的仇人。 苏沅岔开话:「我们快些去二门罢,母亲肯定在等着了。」 她疾步走去,苏锦在后面笑。 三个人坐了轿子去韩府。 在路上,只见冷冷清清的,别的一个客人都没有,阮珍委实惊讶,原本她以为韩夫人至少会请韩氏与陆家的两位姑娘。 「夫人在花厅等你们。」女管事在前面引路。 见到三个人陆续进来,韩夫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在苏沅的身上。 小姑娘穿着件果绿色交领的夏日薄衫,衣襟袖口绣着缠枝梨花,下面一条素白无纹宽边裙,显得极为简朴,可往上看去,那一张脸如笔墨画就,眼是眼,鼻是鼻,线条无一处不好,竟是夺目的鲜明。 再看她行止,款款而来,也是端庄淑仪。韩夫人突然觉得,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便是回想起以前,苏沅也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除了庶女的身份。 但现在,她是嫡女了。 韩夫人竟是对苏沅又满意了几分。 「今日请你们来,是因为前不久得了上好的茶叶,想让你们尝尝,且府里桂花又开了,心里高兴,想着马上要中秋各自有事儿,不如提前聚一聚。」韩夫人请阮珍坐在身边,又打量苏沅,「苏夫人,这三姑娘可真像你,京都都找不到比她好看的。」 苏沅听得心里直打鼓。 要知道以前,韩夫人可是对她连正眼都不瞧一眼的,今儿是怎么了,一来就夸她? 阮珍也感觉到了,谦逊道:「哪里,人靠衣装,她不过是好好打扮了下。」 韩夫人笑一笑,叫丫环上茶。 「今年锦儿及笄,明年该轮到沅沅了罢,她是几月份?我得提早准备下,」她说起韩氏,「我那表妹啊,说把你这两个孩子当亲生女儿的,我瞧着也喜欢。」 可是,苏锦的及笄礼,韩夫人都没有亲自出面,只是送了一份厚礼来。 「是三月份。」阮珍压下了满心的惊讶,笑着道,「我先替沅沅谢过您了。」 v第46章[02.06] 两人话说得越多,苏沅越是恐慌。 怎么看着,韩夫人对她很喜欢? 可前世,要不是韩如遇执意娶她,韩夫人根本不会答应,新婚第一日去敬茶,就掩饰不住的厌恶。 难道说,那时候,纯粹是因为自己克死了双亲,韩夫人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所以才会如此待她?而这一世,父母安好,母亲被扶正,自己却是成了嫡女。 苏沅胡思乱想。 这茶没好好喝,花也没好好赏,好不容易挨到回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告知祖母。 事实上,阮珍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一样了,就是有点不明白,为何韩家会突然看上苏沅?她站在老夫人下首,低声道:「韩夫人夸了沅沅好几次,又问起及笄礼,十分的重视,我竟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想起那三孙女儿姣好的容貌,老夫人沉吟道:「你别着急,我得空去问问妹妹,韩夫人总不会一点口风都不透露,就来定亲罢?」 那倒也是,再怎么说,韩夫人同韩氏很亲,应该是说过的。 阮珍心里安定了些,但苏承芳回来,还是忍不住跟他提了提:「沅沅才十四呢,我都没有想到她的终身大事。」 苏承芳笑,捏捏她的脸:「许是长得太像你了,打眼!」 「相公!」阮珍嗔道,「您还拿我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沅沅啊,我还舍不得她嫁出去,而且韩家……」 「怎么,你还嫌弃韩家?」苏承芳有点意外,「韩如遇可是百里挑一的俊才。」 阮珍咬了咬唇。 「跟我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苏承芳拉过她的手,揉了揉,「是不是觉得韩夫人有些严苛?」 「嗯,韩夫人不像她表妹。」阮珍眉毛拧了拧,「总觉得不是好相与的人,我也不期望沅沅要嫁入高门世家。」她认真看着苏承芳,「也许我这想法有点小家子气,不比相公高瞻远瞩。可不管是锦儿,还是沅沅,我都只望那夫家,公公仁厚,婆婆和蔼,夫婿心善,能一心一意对待她们就好了。」 这是小家子气,但是苏承芳一点不嫌弃,搂住她道:「我记下了,但凡有合适的,必定同你商量。」 「谢谢相公。」阮珍大喜。 「谢,得有点儿诚意。」苏承芳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把阮珍弄得满脸通红,站起来捂脸走了。 苏承芳一阵大笑。 中秋节要到了,陆静英出嫁的日子也紧随其后,她坐在榻上,听丫环禀报曹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报完,可见有多丰厚,便是忍不住得意的笑。不过想起这等荣光,无处炫耀,陆静姝几个都不理会她,祖母,二叔他们也都隔开了,心里又是一阵的恼恨。 那几个将来定会后悔,也会为疏远她而付出代价! 她站起来梳妆打扮,一边询问:「大哥仍然没有住回来吗?」 「是。」丫环抖抖索索。 混账东西,陆嵘也不看看这职务当初是怎么得的,就是因为她跟吴宗炎的关系,才能让他去做副指挥使,他倒是好,为苏锦要跟她断绝关系。 要不是父亲只有他一个嫡子,怕早就将他撤了下来,只是不想弄得太难堪,好像他们大房与所有人都闹翻了,叫人笑话。 陆静英气呼呼走出去。 廖氏正当要去见管事,见到她就笑起来:「静英,聘礼都放到库房了,你要是想看,随时可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俗物,面子上风光罢了,陆静英心里清楚,她嫁给吴宗炎可不是奔着这些东西去的,而是为曹国公手里的权势,有了权势,才有一切。她轻哼一声:「不用,娘帮我保管就是了。」 「好。」廖氏爱怜的轻抚她头发,仔细打量了下,「怎么瞧着都瘦了,你啊不要太挑嘴了,我让厨房每日炖燕窝给你补补。是了,嵘儿……」 「别提了,娘。」陆静英恼道,「他都住到祖母那里去了。」 可廖氏就一个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不管陆嵘?又不像陆策,那父子两个成仇了最好,陆嵘那是将来要继承威远侯府的,她连忙道:「他只是一时糊涂,等你成亲,他肯定要回来的,我等会就去看看他。」说着一笑,「等他娶妻了,性子就会收了。」 「您要给大哥娶妻?」陆静英一愣。 在廖氏看来,陆嵘只是为苏锦所惑,一时想不开,但只要她寻个貌美懂事的妻子予陆嵘,这儿子肯定会回头。 「对,我也有合适的人选了,下回再同你说。」廖氏疾步走了。 陆静英低头想了想,也许母亲的话可行,毕竟她那个哥哥头脑简单,或者用个女人就能笼络过来了。 想着,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赏花,然而奇花异草再好,似乎也提不起她的兴致,她脑子里想的,是与陆静姝几个一起说笑的情景,那时候多热闹啊!她们都围着自己,喜欢自己,但这一切都毁了。 「那边可有什么新鲜事儿?」陆静英问丫环。 丫环摇头道:「没有什么……不过奴婢听说,韩夫人前阵子请了苏夫人与两位姑娘去做客,听说韩夫人对三姑娘称赞有加。」 「是吗?」陆静英忍不住笑起来,她想到了苏锦对韩如遇的痴迷。 那天落下水,宁愿不要哥哥救,也要奋力游向韩如遇,这种行为,可真叫人敬佩啊,可现在,韩夫人喜欢的竟不是她。 苏锦还会同苏沅那么好吗? 「韩夫人是看上苏沅了罢?」陆静英笑。 「这,奴婢不知。」 「怎么不知?」陆静英挑眉,「这么明显的事儿,你便去告知别人,韩如遇看上苏沅,要娶她,而韩夫人也是一个意思。」 丫环吃惊,可被陆静英一瞪,一句话都不敢说,点头应是。 v第47章[02.06] 第二天,很快这话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还风闻是从陆家传出来的,那韩夫人同韩氏是表姐妹关系,许是不假,个个也就当真了。 老夫人极为震惊,急急忙忙就去见陆太夫人。 「怎么回事儿?我还没有来得及同你商量呢,外面就这么传了!」老夫人道,「夫人之间,哪个没有称赞过谁家的姑娘呢?韩夫人不过说了几句沅沅的好话,怎么就全当真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我已经叫承芳去衙门了,把这些造谣的都抓起来。」 陆太夫人抹汗:「我也是才得知,不过你不要急,这事儿无凭无据的,过几日也就消散了。不过韩夫人……」她顿一顿,盯着老夫人看,「她真没这个意思吗?」 「也许有,但也一定是真的,两家结亲,哪里会这样急促,定是要好好商议的。」老夫人道,「如果韩家真有诚意,我们自当会考虑,不过弄出这一茬,委实是煞风景,也不知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幸好沅沅与韩公子不曾私下见过面,没有什么把柄可说,不然岂不是连名声都坏掉了!」 陆太夫人连连点头:「幸好呢!」 两位长辈在此说话之时,陆策刚从宫里回来,脱了禁军服饰,换上一件漆黑的夜行服,陈新讶然,低声询问:「公子,您要夜探何处?不用吩咐属下吗?」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他们代劳。 陆策看着窗外,天已经渐渐暗了。 「确实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陈新听完,脸色一时非常复杂。 已近子时,苏沅还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满腹心思。 实在没有想到,这一世会发生这种事情,韩夫人不过请她们去做了一次客,外面就传得风言风语。 什么两家要结亲了,是去商议婚事,又说韩如遇非她不娶,苏沅都弄不明白,这话到底是韩如遇散出来的,还是出自谁之手。若是前者,那韩如遇也太可怕了,幸好她一直注意避开他,两人没有发生过亲密的接触。 不然这次怕是要完了。 可即便如此,这事儿也有点恼人。 不知道祖母,父亲会怎么解决! 她又翻了个身,觉得今儿是睡不着了,没想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以为宝绿来看她,怕傻丫头担心,她忙闭上了眼睛。 小姑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蝴蝶的翅膀,陆策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瞧着她雪白的脸,小巧的鼻子,还有嘴唇,心里不自觉就想到那一天在暗门之下,苏沅紧紧贴着他,几乎令他浑身疼痛的身躯。 他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 好像冬日里呼啸的风,划过耳边,苏沅觉得异样,猛地睁开了眼睛。 少年的脸猝然映入眼帘,她露出惊异之色。 怕她叫喊,陆策倾身,连忙捂住她的嘴:「你丫环都晕了,没人发现,你别叫,我是有话来问你。」 原来如此,苏沅轻轻点点头。 陆策放开来,只觉掌心好似带着她双唇的热气,面上不由一热。 「我听说韩家的事了。」他道。 是为这个来,苏沅心头一喜,她正当没人商量,便坐了起来,打算同陆策说一说,全忘了只穿件小衣,两只玉臂露出来,还有一小片酥胸,好像美玉般隆起。她前年来了癸水,早就开始发育了。 太突然,陆策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俊脸霎时通红。 少年目光不同了,苏沅才想起来,连忙把被子拉上,裹住自己。 有时候,她好像会忘了陆策的性别,只把他当同伙儿,可陆策明年都要十九了,却是实实在在的男人。 她也由不得脸红。 低垂着头,脸颊好像染了霞光,陆策瞄她一眼,觉得苏沅真有勾引之嫌,哪里能这样随便,不过心里又莫名的欢喜,都这样了,苏沅再无可能嫁与旁人。又或许,她早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才会这么做。 「沅沅。」他突然叫她小名。 男人的声音温和,又有些低哑,叫的苏沅心弦一颤,她明显感觉到,陆策是动情了,心里突然有些惭愧。 其实要不是自己,那日在白马寺去见他,也许陆策这一世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也就不会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 也许,自己也确实该对陆策好一点,她嗯了一声。 完全没有拒绝,陆策心花怒放,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沅沅,要不我明天就来提亲吧,只要我们定亲了,外面再有什么谣言,也会停止。」 苏沅吓一跳:「明天?」 她才十四啊。 「只是定亲,可以明年再成亲。」陆策觉得苏沅的小手真柔软,握着比什么都舒服,他也有些迫不及待。 今日听到外面的风声,真正叫他火冒三丈,他怀疑是韩如遇所为。 幸好苏沅不喜欢韩如遇,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苏沅迟疑。 「你不愿?」陆策得不到她回应,挑眉看她。 眸中如有烈焰,烧的她脸热,苏沅再怎么想过嫁给陆策,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她忍不住有点心慌。 v第48章[02.06] 难道她真的不肯?他们都这样了,她还叫他送画眉鸟凑一对,陆策循循善诱:「你不是总想跟我商议大计吗,你早点嫁过来,我们早点可以在一起。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听……而且我们家离你们家也近,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也可以住在娘家,我不拦你。」 苏沅怔了怔。 这么好…… 要知道,她最舍不得就是母亲了!现在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一时晕乎乎的,就想答应。 反正都要嫁人的,陆策许下那么好的承诺,实在诱人。 苏沅嘴张了张。 但下一刻她猛然想到了陆焕扬。 陆策怎么提亲?他跟陆焕扬而今是死对头,没有他父亲母亲的支持,他怎么成亲?而她的长辈又会答应吗?陆策这身世……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被抄家的陆锦麟的儿子,后来祁徽重掌大权,追封陆锦麟为忠国公,陆策也被封为景川侯。 但现在,陆策的身份是陆焕扬的庶子,陆焕扬肯定不会合作的,他这种处境,祖母恐怕都不会答应把自己嫁给陆策。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二表哥,你是要先禀明令尊令堂,再来提亲吗?」 陆策身子一僵。 没想到,苏沅如此机灵,居然那么快就想到上面去了,他沉声道:「这你不用担心,虽说父母之命尤为重要,可父亲若不相管,便有祖母做主。」说着打量一眼苏沅,「你是怕表叔表婶不同意?」 苏沅瞄他一眼:「你觉得会同意吗?」 「这……」陆策凭着一时冲动,来求娶苏沅,他觉得自家父母好解决,却忘了老夫人,苏承芳。 他现在不过是个府军前卫,又不受父母待见,不像苏沅,是家里长辈手中的珍宝,她也不像以前是庶女,陆策突然沉默下来,自己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他太一厢情愿了!事实上,他可不像韩如遇,是京都众位夫人眼中的佳婿。 不过,实在迫不得已,他却也有杀手锏,只是并不想用出来。 苏沅看他不悦,显得有些消沉,觉得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刺伤了陆策,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毕竟将来,他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侯爷。 「二表哥。」她柔声道,「或者可以等一等。」 「等吗,等多久?」陆策挑眉。 他可不知道何时能辅佐祁徽成功掌控皇权,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虽然有信念,但这时日长短,如何预测? 苏沅苦于不能告诉他,鼓励道:「应该不会很久的!」 她哪里来的信心?陆策扫她一眼,心想,苏沅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的吧?不过他实在不需要一个小姑娘来安慰。 他盯着苏沅:「等一阵也可以,但是我得知道,你是不是想嫁给我?」 目光里透着一股执拗。 苏沅被他看得脸红,低下头道:「你不是知道吗?」 都让他送画眉鸟了,还要怎么明显? 可陆策就是要让她说,抬起她下颌:「我不知道,我今日就是来问你,如果我等,你会嫁给别人吗?你是不是只会嫁给我?」 简直是咄咄逼人。 苏沅觉得自己虽然是两世为人,可碰到陆策这样的,还真没有办法,她被他捏着下颌不好再低头,只得道:「是,我只嫁给你,行吗?」 他一下笑起来,春光灿烂。 「好了,你可以走了。」苏沅下逐客令,「被你这么一搅和,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睡着了,万一明天长辈们问起来,我又要撒谎。」 语气里透着小小的责备,却听起来却好似有种说不出的亲热,陆策原本就离得近,竟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苏沅吓一跳,忙往后躲。 可还是没有他快,被陆策一下亲在了唇上。 她整个人呆住了。 完全没有想到陆策会这么胆大,这么的孟浪!因印象里,他后来是个极可怕的人,且也没有娶妻,怎么也不至于……他们还没有成亲呢,他怎么能亲她呢?陆策怎么会是这种人?他不是只是来问一问的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小姑娘懵了,失魂了一般。 陆策捧起她的脸,又亲了下去。 男人的唇暖暖的,软软的,却又很有力,苏沅心跳不止,突然用力推他,压低声音道:「你疯了,陆策!」 她恼得叫他名字。 陆策抬起头,轻轻抚了抚了她的脸:「好了,你现在真的只能嫁给我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疑心,她都答应了,他还要来个肌肤之亲,苏沅十分恼火,可打陆策吧,她打不过,骂吧,对着对面男人满含情意的眼神,她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总觉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想着去跟他商议什么大计的! 她完全落入他的圈套了。 真没想到,陆策是这么一个人! 「我要睡觉了!」苏沅拿被子一下蒙住自己的脸。 v第49章[02.06] 好像是生气了,可陆策看在眼里,觉得十分的可爱,他摸摸苏沅露在外面的头发,柔声道:「我暂时不提亲,不过等……」他心想除去曹国公之后,吴太后失去左臂,必定痛心十分,到时候,应能趁机拿回一些兵权,他或者也能升个官,就能来苏家提亲了,想着一笑,安慰苏沅,「或许是不用等太久。」 苏沅有点好奇,但正在生气不想理会陆策,就没有问。 「韩家的事儿,你也不必担心,风言风语,只要没有实质证据,没几天就会消散,倒是……」陆策拧眉,「要是韩家真的来提亲呢?你叫我等,你有办法解决吗?要么,我去杀了韩如遇。」 这话把苏沅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你要杀韩如遇?」 陆策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 差点引来人。 可苏沅怎么不怕,只是一个提亲,他就要杀人,能不吓人吗? 她身上被子掉落下来,陆策拉起来给她裹上,眼不见为净,不然他真不敢保证还会做出什么来。到时候只怕要惹苏沅更加生气了,他得克制住。 苏沅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你放心,只要我不肯,同祖母,爹爹说一声,他们肯定不会强迫我。」她叮嘱陆策,「你断不要杀人,以后也不准胡说八道!」 陆策莞尔:「好。」 见自己差不多是被陆策抱着的,苏沅脸一红:「好了,你快走吧,真的不早了。」 「嗯。」陆策放开她,看着她绯红的脸,很想再亲一亲,到底还是没有造次,轻手轻脚开了门出去。 不多时,就听到宝绿好像醒转的声音,苏沅赶紧闭上了眼睛。 可完全睡不着,只是想得却不是谣传的事情了,而是陆策突然的低下头,亲吻她,那心跳的感觉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第二日,苏沅的脸色可谓是憔悴,哪怕有粉遮着,眼皮下面都显露出了一点乌青,苏锦看在眼里,心想,这三妹可真是讨厌韩如遇啊,竟然为了此事如此焦心,而自己以前居然还怀疑她,想想都觉得可笑。 「芝麻大点儿的事儿,在意什么?」两个人走在请安的路上,苏锦安慰道,「听说爹爹已经去过衙门了,那些子嘴巴关不严的,只要抓走几个,必定就不敢再胡说。」 「我晓得,就是有点心烦,过几日便没事儿了。」 走去上房,姐妹两个陆续给老夫人,阮珍请安。 见女儿这面色,阮珍立刻就心疼上了,她本来也不愿苏沅嫁去韩家,结果偏偏闹出这事儿,真想把苏沅搂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老夫人也看出来了,跟苏沅道:「我已经去找过你姨祖母了,她会叫你二表婶去澄清下,别叫韩家觉得是我们这里弄出来的事情,闹出误会,伤了两家的感情。」 若是这种感情伤了也罢,苏沅一点不想自家同韩家再有什么来往了,听老夫人还有继续的意思,她连忙道:「祖母,母亲,不管这事儿最后如何,我反正是不想嫁给韩公子的,还请祖母替我做主。」 老夫人一愣。 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来? 虽然韩夫人有点清高,孤芳自赏,可韩如遇是个多么出众的年轻人啊,京都多少夫人想要他做女婿呢!那边真看上苏沅,老夫人扪心自问,肯定愿意把苏沅嫁过去,只不过是不想表现的太过急切。 可这孩子居然不愿? 「沅沅,」老夫人笑,「你还小,谈什么嫁不嫁,锦儿的事都没有定下来呢,你的更远,往后再说。」 苏沅心里咯噔一声。 前世,就是祖母叫她嫁给韩如遇的,因为父亲去世了,苏家没有个儿子,希望将来韩家能帮衬下。这一世,看来祖母也还是很喜欢韩如遇。 她咬了咬嘴唇,幽怨的低下头。 阮珍也不敢反驳老夫人,作为儿媳,得有儿媳的规矩,哪怕心里不肯,她也得忍住,等苏承芳回来再行商量。 「沅沅,看你都没睡好,回去快补一觉罢。」阮珍劝苏沅。 苏沅摇头:「不用,我要去看看慎儿跟绣儿。」 晓得她特别喜欢这两个弟弟妹妹,老太太摆摆手:「便同你娘去罢。」 阮珍站起来告辞。 苏锦没有跟去,留下来陪老夫人。 母女两个一走到屋檐下,苏沅就伸手拉住了阮珍的衣袖,目光可怜兮兮的,她知道母亲是真正的心疼她,一定会替她着想。 阮珍笑起来,轻声道:「别怕。」 有了母亲这句话,苏沅心头就安定了。 韩家那里,因得了陆太夫人的吩咐,韩氏马上就去韩府见韩夫人,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说话。 「都说是我们家传出来的,却不知我们家这有两家呢。」韩氏话中带刺,「表姐您明事理,想必清楚,此事与我,与太夫人必定毫无关系。至于苏家,老夫人更是着急的不行,昨日就来同母亲见面,苏大人都去了衙门了。」 韩氏的为人,韩夫人怎会不知?从来都很宽厚和善的,但今日说出这种话,可见必定是陆家大房做得好事儿。 那廖氏,韩夫人自一见就觉得股俗气,陆静英原先印象不错,可后来听儿子说,竟是出手对付苏家的姑娘,她也就不愿搭理了,闻言微微叹口气:「也是难为你,难为太夫人了,我是不放在心里,就是觉得,恐怕对苏三姑娘不好。不过昨日同如遇提起,他啊,竟然叫我顺势就去提亲……」 儿子太过急了,韩夫人倒犹豫。 韩氏想起陆策,头有些发疼,忙劝道:「如遇还年轻,不如再等一等,怎么也该要沅沅及笄罢?你这会儿急着去提亲,外面胡乱猜测的,还以为藏着什么把柄呢,就等风声没了,明年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 韩氏看韩夫人答应下来,松了口气,心想她得快点弄清楚陆策跟苏沅的心思,也不至于最后点错了鸳鸯谱,不好挽回。 v第50章[02.06] 却说陆策回了宫,见祁徽正在用膳,便是立在门外等候。 祁徽却招手:「来,正好多了一碟山药饼,你吃了罢。」 陆策走进来看了看,没发现陈韫玉,轻咳声道:「皇上,这是皇后的膳食罢,微臣不敢享用。」 「怕什么?她都没出来。」祁徽冷哼一声,不过昨天没搭理她的话,今儿就装病不用膳了,他才懒得管呢,「你不吃就要倒掉了,瞧瞧,多好的饼,再说,朕赏给你的,你竟然有胆子不吃?」 陆策哭笑不得,只好双手接住。 「坐下来吃吧,小心噎着。」祁徽让他坐,又瞄他一眼,「昨日急匆匆的回去,干什么呢?」 「……」 陆策不太想回答,因为不想欺骗祁徽,可回答吧,那是关乎苏沅的。 这小子还想瞒着呢,祁徽端起茶盅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我刚才听长春说,外面正传一件事儿,说什么韩家要与苏家结亲?是韩如遇吗,哎呀,这人很有才华,做得诗词也漂亮,那苏家,」他顿了顿,「是苏家哪位姑娘?」 战战兢兢的小黄门,胡长春道:「是,是三姑娘。」 「对咯,是三姑娘。」祁徽意味深长。 陆策差点被呛到。 他知道祁徽虽然疾病缠身,可却异常的聪慧,不然当年也不会用寻找仙土的借口,趁机找到他了。 这人的眼光非常的准确,看得也很长远。 见陆策面色微热,祁徽站起来一摆手:「走,跟我去看看丹炼的怎么样了!」 陆策放下碗碟,随他出去。 行到炼丹房,祁徽关上门,只听到硕大的铜炉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这附近说话,任谁也听不清楚。 「是苏三姑娘吧?」祁徽朝他笑,「你的表妹。」 陆策知道瞒不住了,只得承认:「是她,微臣只是想确认下,有没有事情。」 祁徽唔了一声:「我看事情不小,是不是韩家看中苏三姑娘了?」他啧啧两声,「那韩如遇可是有状元之才,又入了翰林,如果提亲的话,苏家应该会同意吧?你怎么办?」想到陆策为他,在外招兵买马,不辞劳苦,甚至为掩盖两个人的计划,不惜伪装成纨绔子弟,祁徽心头不好受,「我早上已经去求过母后,择日便会赐婚。」 陆策目瞪口呆:「皇上……」 「我能为你做的,暂时只有这件事儿。」祁徽淡淡道,「将来不知如何,也许我们都会深陷泥潭,或者一同赴死,但在这时候,这几年,我希望你能过得开怀些,至少有个喜欢的姑娘相伴。」 一席话说得陆策鼻子微酸,他深吸了口气,躬身道:「微臣多谢皇上大恩。」 「不必。」祁徽托住他,「往后我可能会有许多的事情要交托与你呢,谁谢谁真是难说,只愿上天给予我的时间能长一些。」 陆策心头一震。 可能祁徽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了罢。 「皇上,这些金丹真的没用吗?」 祁徽摇摇头:「无甚用,怕只能稍许拖长些时间……我这身体,我也不知,许是要华佗在世了。」 华佗? 神医……陆策心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人既然能研制出那么厉害的药膏,也许就是个神医呢,他有些雀跃,想要告诉祁徽,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一个人的期待太高,可能会是种折磨。 祁徽自小就得知自己活不长,他慢慢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现在若告诉他希望,将来又落空,怕是太过残忍,陆策心想,还是先问清楚了再行商议。 他同祁徽说了会话,马上就寻了个借口出宫而去。 傍晚彩霞漫天。 阮直坐了轿子回家,行到庭中,只见下人们比往日匆忙,来来回回,竟有捧着干果的,甜食的,好像来了客人一样。 「怎么回事儿?」他叫住一个询问。 那丫环忙道:「回公子,有位沈姑娘来了,老太太命奴婢们好好招待。」 沈姑娘…… 阮直想到那日殷络离开的背影,还以为她就此消失了,没想到出乎意料,他心头莫名的一喜,大踏步走入正堂。 果然是殷络。 但又好像不太像,比起印象里,她的脸似乎更白净,她的眼睛似乎更清澈,好像水中荷花,极为的清新动人。阮直一时都差点认不出,可殷络眼睛一转,那股狡黠泼辣之色立刻就显露了出来。 确实是她。 阮直挑眉:「沈姑娘今日怎会到访?」 这叫什么话?老太太心想这儿子一点不识趣,人家没事儿就不能来了吗?她狠狠瞪了阮直一眼:「是我请沈姑娘来的,她之前打听你在不在家,我就说你马上回来了,不过天色已晚,正好在此用顿饭再走。」 「您太客气了。」殷络看着阮直,「我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下阮大人罢了。」 「这算什么客气?我是跟你投缘。」老太太看殷络好似有些害羞,连忙道,「等会儿我叫阿直去别处,就我们坐一起,这样就不会不方便了。」 人说见色忘义,他这母亲是见姑娘忘儿子,这就把他赶走了。 v第51章[02.11] 阮直唔一声:「行,那我不打搅你们吃饭,沈姑娘,你吃完了,来书房找我,我们把事情谈一谈。」 殷络低声应了声。 一阵子不见,言行举止装得像大家闺秀了,阮直嘴角翘起来,走去书房。 老太太见殷络比上回还好看,已是心头欢喜,且看儿子对殷络也不排斥,甚至还请她去书房,更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因为此前阮直见过江姑娘,提都不提一句的,她叫奴婢们端上饭菜,一边试探殷络:「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做生意,长辈们许是担心吧?」 殷络听见这话,叹口气道:「我父母都已不在,我自小是被姑母养大的,长大之后,也不想连累姑母,因身边还有些父母留下的积蓄,便是打算自立门户。这些年四处走动,学了不少,就想来京都开个铺子。」 真不容易,老太太倒没想到殷络竟是个孤儿,不由唏嘘。 「您也不用可怜我,我姑姑对我很好,我就是想以后多挣点钱,报答姑姑。」殷络微微一笑。 瞧她这仪态,是受过好的教导的,老太太见她面上并无凄惨之色,反倒是很有朝气,心想这姑娘很坚强,真是难得,越发想让阮直帮一帮。 「来,快些吃菜罢!」老太太热络的招呼她。 两个人用完饭,殷络便是去了书房。 见她进来,阮直伸手指指她的脸:「怎么,你易容了吗?」 非常好奇。 殷络关上门,问:「如何?」 烛光下,美人展颜一笑,比外面的彩霞还要耀眼,阮直也不遮遮掩掩的,说道:「比以前好看。」 真心实意的称赞,殷络倒是面一热,走上前来倚着书案道:「我也不是一点儿不防备,在人前露面总是上了妆,刻意掩盖了一些,而今一点儿妆没有,再注意下形态,自然就不同了。且上回多谢你,那画像已撤下,我倒是再没有后顾之忧。」 阮直淡淡道:「这些都不值一提,我倒是想听听你,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这人真是直来直去的,难怪名字都有个直,殷络道:「我同意你的建议了,不过……」她上下打量阮直,「这么大的牺牲,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罢?」 「我不信,一个商人,一个官儿,家里能有这些东西,人-皮面具,疗伤圣药,对了,你还隐瞒了你有武功。你那些个同袍没有一个人知道吧,甚至包括你母亲,妹妹,还有苏大人。」殷络眼睛一转,「你的妹夫。」 阮直眼睛眯了眯。 「倘若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的,我也不相信你能杀了曹国公!」殷络说完,面色变得十分的严肃。 看来是早算计好了,今日才来,阮直笑一笑:「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他抚抚衣袖,站起来,与殷络面对面,「实不相瞒,我是‘影子’的首领。」 殷络大吃一惊。 「怎么,没有想过吗?」 她摇摇头,心头猛跳。 影子专杀贪官,其人在百姓中备受爱戴,诅咒起贪官,必呼唤影子,希望能替天行道,殷络自然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她也追寻过影子。因她势单力薄,没有经验,曾想加入这个组织,除去曹国公,然而一直未有寻到。 结果,这首领竟然是阮直。 殷络愣愣的,好半响回不过神。 阮直道:「既然我们互相知根知底了,过几日我就替你开个香料铺,你好好当你的女掌柜,还有……」他突然伸手轻抚下她的脸,「我未来的妻子,你得先适应下。」 男人的手有些粗粝,划过她脸颊,殷络脸一红,啪得打开了:「别想着占我便宜,我们只是假夫妻而已,等完成大业,自当分道扬镳。」 她转身走了。 门砰得关上,阮直打算要叫方舟进来,说下香料铺一事儿,结果却见窗外有什么一闪,有个人已经跳了进来。 阮直头疼。 「上回我问你女杀手的事儿,还瞒着,没想到暗度陈仓,还想吸纳入你们组织?」陆策靠在墙边,「不过也好,总是多个人多份力。」 「她是殷将军之女,与曹国公仇深似海,我是想等事情解决了再告知皇上。」阮直睨他一眼,「突然来,有什么事儿?关于曹国公,不是才商量过吗?」 陆策正色道:「我是为黑玉膏而来,熬制此药的人,现在何处?」 「怎么会问起他?」阮直挑眉,「这黑玉膏,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这个人,并不想蹚这趟浑水,他是世外高人,当初相识,乃因一味出产于西域的稀世药材,我让与他,他才与我结交的。」 「那此人是神医吗,比起华佗如何?」陆策有些急切。 「你到底是有何事?」 「皇上病重,我想请他替皇上医治。」陆策逼近过来,「此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你快告诉我!」 阮直不做声。 陆策手指忽地搭在了剑柄上:「这将来,有皇上才有我们,光是我们,造就不了春秋大业!你追寻的盛世清明,百姓安乐,又怎么能有永久?那高人,远避尘世,也是因为而今官员们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罢?你怎么知道,他不想给皇上治疗呢?」他松开手,「你去告知他,皇上的想法。」 「假如他不肯呢?」阮直挑眉。 陆策微微笑了笑:「士为知己者死……他不肯,我就杀了他。」看向阮直,「不过,这种人想来惜命,不然也不会只做逃避了。」 阮直无言。 「对了。」陆策临走时,告诉阮直,「下回我们再见,我可能要叫你舅父了。」 v第52章[02.11] 「什么?」阮直完全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陆策一笑,不答他,极快得离开了书房。 阮直呆呆的看着窗外。 舅父? 这世上叫他舅父的,除了两个还不会叫人的龙凤胎,就只有苏沅啊,那陆策……陆策要娶苏沅了吗? 八月二日,突然有执笔太监常炳登门。 府里苏承芳不在,老夫人听闻有圣旨,惊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因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他们府里可没有全府接到过圣旨的,便苏承芳升官,也只在朝堂之上颁布了事。 「这怎么来家里了?」老夫人穿戴整齐,一边问李嬷嬷,「承芳那里,找着人了吗?」 「应该就快回来了。」 老夫人哦了声,走到正堂。 阮珍并苏锦,苏沅都在,三个人也都很惊讶,哪怕是苏沅,一时也猜不到是什么事情。 「公公。」李嬷嬷试探的问常炳,「您能不能指点一下呢?我们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一边说,一边塞了个厚厚的封红。 常炳微微一笑:「别担心,是喜事儿。」 李嬷嬷连忙小声告诉老夫人,但老夫人更糊涂了,喜事,难道是苏承芳升官了吗?可这架势看着不像啊! 正疑惑时,苏承芳急匆匆赶了回来。 常炳是执笔太监,也是吴太后的心腹,因祁徽不管朝事,吴太后批阅奏疏,便是常炳在身边伺候的,今日既然是他来,那圣旨定是出自吴太后之手。只苏承芳委实不知里面会写什么,他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难免有些不安。但面上很是镇定,快步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公公,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苏大人,奉旨办事,谈不上辛苦。」常炳打开圣旨,「请老夫人,苏大人,苏夫人,两位姑娘接旨吧!」 堂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常炳大声念道:「……兹闻左侍郎苏大人之女苏沅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适婚娶之时,择良人与配。值威远侯府陆焕扬之幼子陆策,风姿潇洒,器宇轩昂,与苏三姑娘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钦天监勘得吉日,八月二十乃为良辰,特赐二人结为夫妻。钦此。」 圣旨内容可谓荒唐,听得苏家众人面色青白,但却不得不叩谢皇恩。 「苏大人,离贵府好事还有十来日,而今筹办,尚来得及。」常炳笑一笑,转身告辞。 老夫人几乎都站不起来了,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承芳?承芳,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呢,怎么太后娘娘,皇上,还管起我们家的家事了?这赐婚就罢了,连吉日都替我们选好了,承芳,可是你得罪了谁?」 苏承芳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历朝历代,赐婚这种事实则是极其稀少的,且一般多数是为皇子择期,哪里像今日,竟然会强迫两家结亲! 命苏沅嫁给陆策…… 该不会是陆策?苏承芳眉头一挑,他是皇上玩伴,传闻感情非同寻常,不然祁徽也不会钦点了去做府军前卫。 难道是他求了皇上赐婚吗? 苏承芳忽地转头看了看三女儿。 那目光锐利,把苏沅吓得心头突突直跳。 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前几日陆策夜闯闺房,便是说要提亲,只不过被她分析了两家境况,才说等一等。结果今天就下了圣旨了,不是陆策做得手脚会是谁?这人也真是急不可耐,竟会想到借用皇帝的势! 不过她不敢告诉苏承芳,因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倒是苏锦最是了解了,忍个笑忍得辛苦。 见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苏承芳劝慰道:「圣旨已下,想必陆家那里也一样,事已至此,您就静静心罢,莫气伤了身子。其实策儿为人不错,姨母她老人家都很喜欢的,我们两家又离得近,沅沅不会过得差。」 可是,原本可能是会嫁给韩如遇的,这一下换成陆策,落差太大!倒不是说陆策不好,只是这种念头,她从来没有生出过。 两个孩子是表兄妹,就算来往多一些,也只以为是兄妹情。 老夫人伸手揉太阳穴:「我不静心又能如何?难怪外面都说这皇上……」实在是昏庸混账,好好的政事儿不管,来管这个,太后也是,竟然还顺着了,许是她觉得无伤大雅,便是不当一会儿,把两家人当猴儿耍。 还能怎么办?只能听从呗。 「我头疼,我要去歇着了!」老夫人扶着李嬷嬷的手,去了内室。 苏承芳叹口气,跟阮珍道:「你可以准备嫁妆了,把锦儿的挪一挪,先给沅沅,往后再补上去……」瞄一眼苏锦,「锦儿,你不要介怀。」 「怎么会呢,爹爹?女儿了解,只是不曾想到,三妹会先予我嫁人。」苏锦看一眼苏沅,想说声恭喜,奈何长辈面色不好看,她那意思就藏在眼里了。 苏沅假装没看到,她心里也别扭。 哪里有这么早就嫁人的,非常想去把陆策骂一顿。 「我去趟陆家。」苏承芳与阮珍道,「跟那边商量商量。」 阮珍答应声,回头看一眼女儿,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前些日子还与苏承芳提过,希望女儿将来的夫家,公公仁厚,婆婆和蔼,可那陆焕扬夫妇两个,实在不是她期望的样子,就算陆策好,苏沅还是避免不了要同公婆相处的,怎么能不替这女儿担心? 看母亲难过的样子,苏沅心头也是一黯,他们都不知道将来,唯有她清楚,陆策真正的父亲是谁,故而那陆焕扬,她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里,也不惧怕去应对。可惜母亲不知,她笑一笑:「娘,陆家有姨祖母呢,谁也不敢欺负我的。」 v第53章[02.11] 「要是敢欺负,我就回来告诉祖母,告诉爹爹还有您,你们难道会不帮我做主吗?」苏沅摇一摇阮珍的袖子,「您说是吗,娘?」 倒也是,这是离得近的好处。 幸亏不是远嫁! 阮珍擦一擦眼角,柔声道:「那你可要记得了,莫忍着,为娘虽然不太会说话,可真要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苏沅用力点点头。 却说苏承芳疾步就去了威远侯府。 刚刚行到照壁,迎面看到陆策,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厉声道:「策儿,这事儿可与你有关?」 未来岳父,陆策忙行礼:「表叔。」 「别叫我表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去求皇上的?」 「表叔,请您随我过来,我一定会详细告知。」陆策请他去书房。 关上门,陆策躬身道:「我正要同您解释……此事虽然不是我亲自去求的,但也不能完全撇开关系,表叔,我是真心喜欢三表妹。」 苏承芳脸色一沉。 「我觉得我跟沅沅很投缘,从桐州回来,一见面,就对她印象深刻,只不过当时不曾细想,后来时日越久,这种感觉越发清楚。故而前阵子京都传出苏家与韩家定亲的谣言,我非常担心,就叫陈新去查一查,因此被皇上发现了,但我实在没有想到皇上会赐婚。」陆策抬起眼,看着苏承芳,「我真的毫无所知,只皇上一番情谊,却不得不接受,毕竟我原本也想娶三表妹……想等将来升了官来提亲,表叔,还请您相信我!」 他的神情极为严肃,认真,目光也丝毫不避开自己,这种态度让苏承芳极为犹豫,因那皇上虽然病弱,做事却是极为乖张,从来没有个章程的,想一出是一出,许是陆策讨了他欢心,便是一厢情愿下了圣旨。 「表叔,我一定会好好对待沅沅的,您不必担心她受委屈,倘若我辜负沅沅,您随便怎么处置我都行。」 信誓旦旦的,苏承芳扫他一眼:「真如你所说,我也怪不得你,就是难为沅沅了,她还没有及笄,连个挑选的机会都没有。」 但事实上,苏沅早就选择他了,不过陆策不敢说,只道:「她嫁给我,将来必定不会后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见陆策时时在表衷心,苏承芳也不好过于严苛了,毕竟都已经赐婚,不管如何苏沅都要嫁过去,作为父亲,也不好跟女婿闹得太僵,他终于缓和了脸色,问道:「你父亲,母亲怎么说?他们也知道了吧?」 岂止知道,也是极为惊讶,不过那两个人同自己早已没有什么亲情,陆策道:「祖母会替我做主,不过聘礼的话……」他面色红了红,「可能有些单薄,我也不好真的全让祖母承担,只能等我以后弥补了。」 「这些都是身外物,倒没什么。」苏承芳淡淡道,「既然他们不管,你也不用相求,沅沅不会看重这些的,倒是住处,你怎么安排?」 陆策原先坐在南边一处独院。 现在成亲了,独院就有些小了,陆策道:「这事儿我已经想过了,打算搬到依云楼附近住,那里有处二进宅院,离祖母那里也近。」 就在两家分家的中间,从跨门过去,就是陆太夫人与陆焕云的地儿了。 苏承芳唔一声:「那就这样吧。」想想,又看陆策一眼,「你真打算一直做府军前卫了吗?」 陆策眸光闪了闪,沉吟会儿道:「关于皇上,再过几年,也许表叔你会改变看法,当然,也有可能永远不会。」 苏承芳一怔,旋即面色突变。 「表叔……」 「别再说了。」苏承芳手一摆,急匆匆而去。 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在今日,突然茅塞顿开,只不过,却也惊人,好似锋利的剑刃夺鞘而出,不知会伤到谁。 也许会把所有人都伤到。 晚上,苏承芳翻来覆去的,阮珍本来也睡不着,只不过怕影响丈夫休息,一直忍着,没想到苏承芳也一样。 她柔声道:「相公,你明天还要去衙门呢,不要再担心沅沅了。」 苏承芳一僵。 「你没睡吗?」明明阮珍刚才一动不动的,他以为早就入睡了,坐起来,「是不是吵着你了?我去书房。」 阮珍拉住他:「去了,你还要睡吗?明儿一天都没有精神了。」 苏承芳又躺下来,将阮珍抱在怀里:「那我不去了,你好好睡。」 「那你呢?」阮珍打量他,「你之前还安慰母亲呢,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想不明白了?相公,沅沅不会有事儿的,我现在想想,她同二公子原本就很好,经常去见他,说不定两个人很快就能情投意合。」 他而今哪里是担心陆策与苏沅,而是因为陆策的那句话。 「我知道,就是不大习惯。」苏承芳抚了抚阮珍的头发,「突然就要把沅沅嫁出去了,我本来以为还能留她一两年呢。」 阮珍叹口气:「谁不是这么想呢,但早晚她们都要嫁人的。」 苏承芳唔了声,轻拍她的后背:「确实不早了,是该睡了。」 他不敢再动,一直听到阮珍越来越均匀的呼吸,才微微叹了口气出来。 难怪陆策这样出众的人会甘愿去做府军前卫,每日陪皇帝斗鸡,听戏,玩乐,原来皇上并不是无心,只是几年之后,朝堂真的会有什么变化吗?而今吴太后掌权,虽没有穿上龙袍,也是君临天下之势。 兵权又多在曹国公之手,如何改变局面? 他不禁又想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场宫变,除非……手指微微一颤,他们做得这桩事情太过冒险了,也怪不得陆策会说,也会永远都不会发生。 这两个年轻人,竟是想改天换地! v第54章[02.11] 只他们凭得什么呢,总不至于一无所有,就异想天开罢?而自己,又该做什么抉择?苏承芳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会有这种烦恼。他该随波逐流,还是义无反顾?若是前者,陆策已身在其中,自己女儿又嫁给了他,好似脱身都难。 苏承芳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殊不知,他女儿苏沅早就上了贼船了,而且还是主动的,这会儿正摩拳擦掌,想去好好质问下陆策。因这人实在太不像话了,明明让他等一等,结果比他之前要提亲的建议还要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她捎话去给陆策。 小姑娘很急,要见他。 陆策有点惴惴不安,觉得苏沅见到他,肯定会埋怨,而且她肯定误会他了,想一想,写了一封信给苏沅。 宝绿从商海那里拿过来的时候,苏沅愣了愣。 陆策竟然会写信。 坐在书案前,她把信打开。 宣纸上,男人的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十分有气势,但也很陌生,她心想,原来陆策的字那么漂亮呢。 信里把皇上赐婚的事情说了,不过谨慎起见,他完全没有提别的事情,只说是皇上一片心意,特意赐婚,希望苏沅相信与他无关。还说已经定了亲的话,成亲之前不宜见面,会不吉利,将来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苏沅看得笑了,陆策这种人竟然还会有这种讲究! 莫名的,对他的气消去了一大半。 皇帝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原先相信苏韩两家要定亲的百姓,全都懵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能说圣心难测,一个个也就闭了嘴。 唯独韩如遇提不起精神来。 他本来都计划好了,让母亲去提亲,结果皇帝横插一脚,叫他希望落空,而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沅嫁给陆策。 毕竟才十来天,他能做什么? 躺在床上,韩如遇心想,难怪谁都想追求权势,别看皇帝是个窝囊废,可陆策搭上他,只要无关朝政,还不是祁徽说了算吗?这次,算陆策狠,知道利用皇帝,他也只能输了这一局,不过陆策又能得意多久呢? 等到祁徽一死,势必吴家就上了台,到时候陆策作为祁徽的心腹,凭着曹国公对祁徽的厌恶,怕是也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冷冷一笑。 因要成亲了,祁徽便是没要陆策当值,放他归家,还一下赏赐了百两黄金,算是当做送他的贺礼。 曹国公听闻,与吴太后道:「姐姐,您也太纵容他了,而今国库紧张,他还大手大脚的!这么多金子,随随便便就送给陆家那小子了?还有那赐婚,姐姐,您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商量?这么一来,苏家都是我家亲戚了。」 吴太后斜睨他一眼:「苏家怎么不好了?苏大人的能力,满朝文武,你寻一个出来,有谁能有他治水的本事?」 曹国公听得噎住。 他就是看不惯这些文官,一个个假作清高,要不是头上有个吴太后,他真想把他们一个个收拾干净! 他愤而离去。 却说陆策得了百两黄金,手头一下就充裕了,陆太夫人笑道:「都交给我,我给你好好添置聘礼,」她看着陆策,心头满是怜爱,这孩子莫名的遭了殃,没了父亲疼爱,而今成亲,那两个人竟都不闻不问,她真是看不下去,「你放心,还有你二婶,我们定会替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祖母慈爱,陆策眼眶一热。 若说他随母亲投错了门,却有太夫人这样的祖母,二叔二婶这样的长辈,好似上天对他也不算薄。 「多谢祖母。」陆策深深行了一礼。 从上房出来,陈新禀告道:「公子,阮公子要见你。」 阮直? 陆策忍不住笑,肯定是为苏沅来的。 「请他到书房罢。」 一会儿功夫,阮直就匆匆而来,啪的关上门,恶狠狠瞪着陆策:「混账东西,竟然用这种龌蹉手段娶我外甥女儿,你是不是找死?」他一下抓住陆策的衣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这种处境,你居然还要娶妻?你不怕连累沅沅吗?」 「你错了。」陆策并不挣扎,语气淡淡的道,「我们早就栓在一起了,何谈连累?这两个字,应该在我没有发现你之前,或许还有用。可惜我那时并不知自己的心意,将你卷入。」他只知道要匡扶祁徽夺回一切,自然是极为冷酷的威胁阮直,结果,后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苏沅主动接近他,他避无可避。 既是上天注定,他们或许就该一起生,一起死。 阮直看他眸光淡漠,心头一震。 这年轻人,他其实早该看出来了,无情的时候非常无情,又怎么能希望他替旁人考虑?不过这外甥女……阮直头疼,确实是苏沅主动寻事的,陆策已经想尽办法阻止,奈何苏沅非要参与进来。 阮直手一松。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这死小子,混账东西。」阮直斥骂道,「你而今是我外甥女婿,老子想怎么骂你就怎么骂你!」 陆策眉头微挑,过得片刻一笑:「是,舅父,你骂吧,往后,可能要骂的还要多。」 「你还干了什么事了?」阮直大怒。 「你以后自会知道,舅父……我们而今在一条船上,肯定是胜算越大越好是吗?我就是去谋个胜算,毕竟如果失败,谁也难以幸免。」 阮直气得想揍他。 v第55章[02.11] 不过动手之前,想到陆策那鬼魅的武功,又犹豫了下,真要打起来,这小小书房哪里挨得住?他也不能叫别人发现,他会武功。 阮直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厉声道:「你要是辜负沅沅,我非杀了你不可!」 「自然。」陆策道,「岳父也已经告诫过我了。」 阮直翻翻眼睛,坐下来:「你聘礼准备的怎么样了?可不能委屈沅沅,我知道你跟你父亲的事情,他肯定是甩手不管罢?还有那窝囊……」想说祁徽没有威慑力,就算下了圣旨,威远侯也不放在眼里。不过还是大不敬,他收了口。 「皇上赐我黄金,应该够了。」 「一百两黄金?」阮直呲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的银票,还有些地契,「拿去用吧,别给我外甥女丢脸!」 陆策一怔。 阮直站起来,径直走了。 今年的八月是个热闹的月份。 前几天曹国公世子吴宗炎娶妻,大摆宴席,国公府门口撒喜钱,许多人争抢,今天又是威远侯之子陆策去苏家下聘,一抬抬红木箱蜿蜒绵长,竟是将洒金桥之下的街道全都占满了,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围看,啧啧称奇。 因都知道陆策是庶子,想必排场比不得吴宗炎,谁想到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着外面的锣鼓吹打声,廖氏脸色铁青,与陆焕扬道:「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财,总不至于母亲将那一半家产都补贴了罢?想也不会,静姝两姐妹都还未出嫁呢,怎么也不可能掏空!」她一直看陆策碍眼,不过想着陆焕扬的态度,觉得陆策这一生也无望了,结果圣旨一下,竟然将苏沅嫁与陆策。 这苏家可是名门世家,苏沅也不是庶女了,陆策飞上高枝,攀了好亲家,当时廖氏就分外恼火,不想管这门婚事,结果没有他们长辈的支持,陆策扔能拿出这么多聘礼,往后就算陆嵘娶妻,只怕也比不上。 「皇上不是赏了黄金吗?」听着妻子唠叨,陆焕扬本来心情就不好,越发嫌烦了,「你管这么多,反正又不要我们拿出来。」 「可是,他也太不像话了,如此招摇,分明是想压静英一头!」 那又怎么办? 陆焕扬心想,他当初没能除掉陆策,而今也只能忍下来,总不能叫别人知道他所谓的儿子实则是飞骑将军陆锦麟的遗腹子! 想到惹出这么荒唐又让他丢尽脸面的江氏,陆焕扬狠狠咬了咬牙,那女人对陆锦麟可真是忠心,当初陆家被抄家,因陆锦麟妻子早亡,一直未曾续弦,便不知陆锦麟实则有个心仪女子,当时留在晋县,想等除去吴太后之后娶为妻。结果与英国公举事败露,被抄家。 后来江氏得知此事,寻到京都,许是看到陆锦麟之死,在街头哭泣……他一眼就看上了,被美色所惑,纳其为妾。 要不是那日染病,她昏昏沉沉认错人,叫他锦麟,他怕是要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江氏,真是个狠毒的人,陆策生下来,那策字也是她取的,只当时自己宠爱她,便是样样都依着,而今回想起来,满满的耻辱。 陆焕扬站起来,一脚把椅子踢翻,出门而去。 倒是苏家,老夫人非常高兴,但也有点担心,与苏承芳道:「皇上赏得黄金真有这么多吗?就算真有,那都送过来了,自己不留一点?小夫妻还要过日子呢。」 苏承芳笑:「到时叫沅沅再带一些回去就好了。再说,策儿有俸禄呢,不至于养不起,沅沅也有嫁妆。」 正说着,陆策走了进来,对堂上长辈行礼,奉上一对大雁:「这是我昨日出城亲手猎到的。」 大雁忠贞,下聘多用之代表诚意。 老夫人扫了这未来孙女婿一眼。 年轻男人头戴金冠,穿着月白色的团花锦袍,腰间系着白金相间的玉带,脚蹬鹿皮靴,宽肩窄腰,仪表堂堂。 光论这外表,真是与孙女儿如珠联璧合,老夫人叫李嬷嬷收下大雁:「策儿,你最近辛苦了,听我那妹妹说,你还命人重新修葺了院子。」 「也不能大操大办了,只是稍许休整了下,希望三表妹能住得舒服些。」 表现的很是体贴,老夫人眉开眼笑,心想苏沅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欺负,就是,这孩子的前途有点堪忧。也不知怎么就跟那皇帝混一起了,不然凭着他的武功,要在都督府,兵马司,或者三大营谋个职务定是不难。 不过也罢了,想到如今混乱的局势,谁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叫李嬷嬷把大雁收下来。 「皇上下旨赐婚,是一桩好事儿,奈何这日子挑得有些快了,沅沅啊,连及笄都没有过,寻常姑娘可都是十五岁之后方才嫁人的。」老夫人看着陆策,「策儿,沅沅年纪小,许还不懂事,你真的要多多担待。」 「姨祖母,我同三表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熟悉,请您放心吧。」 两个人说着话,苏承芳一言不发,只打量陆策。 陆策心知苏承芳还没有想好,便也不主动提,毕竟这是一桩非常危险的事情,稍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故而他也不想隐瞒这未来岳丈,万一以后事发,不至于显得突然。且他也希望多个帮手。 见老夫人说得差不多了,阮珍笑道:「策儿,你等会儿说下你鞋子的尺寸,好叫沅沅这几日做双鞋子。」这是习俗,要随嫁妆一起抬去陆家的。 陆策笑起来,连声答应。 蕙娘过去苏沅那里,亲自报给她听,连带着做鞋用得料子都一并拿来了:「夫人叫姑娘自己看着做……夫人太忙,这阵子实在无空过来,要准备姑娘的嫁妆,因为匆忙,好多物什都要催着工匠打呢。」 「叫娘莫要太操劳了,嫁妆将就些也无甚。」 「这叫什么话?」蕙娘笑,「怎么能将就,你可是苏家的三姑娘,且还是皇上下旨赐婚,到时候嫁出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不能随意的。再说,这是夫人第一次办这种事,送亲生女儿出嫁,定会尽心尽力。」 这是母亲的心意,也是她的责任,苏沅笑道:「我知晓了。」叫宝绿拿来花册挑选。 寻常陆策当值,俱是穿靴,那鞋实则为履,闲暇时穿,富贵人家多用绫绮,她在料子里翻个暗纹酱色的,同两个丫环道:「太繁复了不好看,也不稳重,索性就不绣花样了,鞋子做扎实点就好,你们说呢?」 「姑娘觉得好就好。」采薇抿嘴一笑,「奴婢想,姑娘随便怎么做,姑爷都会喜欢的。」 想到陆策对自己的态度,苏沅脸微微发红,斜睨她:「你倒是会打趣我了!」 v第56章[02.15] 采薇忙道:「不敢,就是看陆公子应是不拘小节的。」 那倒是,他不是那种婆妈之人,哪里会注意什么绣花不绣花,苏沅拿起针线做鞋子,做了会儿,突然叹口气出来,前世守孝一直到十九岁方才嫁人,这一世反过来了,那么早。幸好还有些好处,比如她终于可以帮上忙了,陆策应该也会考虑她的建议。 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的好。 她笑一笑。 因是待嫁姑娘,不易再出门露面,故而接踵而来的中秋节,苏沅都待在家里,倒是陆静姝姐妹两个怕她寂寥,时常过来。而在出嫁这一天,苏文惠也托人送来一份添妆,她打开来一看,是一对点翠金簪,非常的华丽,眼眶就忍不住一热。 将来,苏文惠能嫁个良人就好了! 陆静姝晓得她跟苏文惠感情好,笑道:「等你嫁人了,出入方便,时常去看看就是了。」 苏锦倒是担心:「真的方便吗?表伯母会不会管?」那陆静英如此嚣张,还不是陆焕扬,廖氏养出来的,就怕苏沅去到陆家,廖氏又突然拿出婆婆的样子,要管教。 「应是不会。」陆静姝眉头拧了拧,「有祖母在呢,她不敢过分的,不然大哥现在住在西边,也不至于没有办法。」 「大表哥真有那么大决心吗?」苏沅很惊讶,平日里看陆嵘不太聪明,没想到做起事情来倒很果断。 「看来是的,不过,前阵子听说,好似大伯母要给大哥娶妻了。」 陆静妍抢着道:「是许家二姑娘,许娥!那天还请来家里做客的,大伯母邀她赏花,娇里娇气的,随便被什么一碰,就叫疼。哎哟,比我姐姐还胆小,不过长得倒是不错,生得很白,个子也很娇小,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看上。」 听起来是个很娇弱的小姑娘,也许很配陆嵘呢,苏锦没说话。 蝉衣这时捧了嫁衣送过来,一抖开,眼前便是落下红云,众人都围上去观赏,只见衣料柔软,颜色艳丽,绣得大团牡丹犹如真花,凤羽璀璨富贵,都忍不住连声夸赞。 「这是我们自己府里绣娘做的。」蝉衣笑着道,「老夫人都去看了几回,稍有点不合心意的便是重新绣制,也是花了足足十天呢。」她扶起苏沅,「马上吉时要到了,姑娘快些穿上,好梳了头发。」 苏沅便去里间换上。 那请的全副夫人是韩氏,同阮珍一起进来,阮珍看女儿穿上了嫁衣,一身的正红,鼻子由不得一酸。 看了十四年的姑娘真的要嫁人了,有种切肤之痛,她忍住眼泪,看韩氏给苏沅梳头发,昨儿她给苏沅梳过了,要讲的话也都讲了,此刻应该安安静静的送她出门。 从镜子里看到母亲的脸,依然那么好看,跟前世一样,跟今世十几年前也好似一样,苏沅喉头一下堵堵的,非常想哭。自从重生之后,她没有一天不在担心母亲,后来她终于改变了命运,能让母亲在自己出嫁的时候陪在身边。 这是何等的幸运! 她眨一眨眼睛,她不哭,她要高高兴兴的出嫁,要跟陆策风雨同舟,再次把握好自己的命运,与家人永永远远,平安的在一起。 梳好头发,她站起来,外面此时也燃放起了爆竹,一声响过一声,夹杂着鼓乐声,欢呼声。 陆策来迎亲了。 韩氏予她罩上盖头,扶着她走向正堂。 陆策在那里等着她,两个人一起向长辈行了大礼,苏沅耳边听到父亲的叮咛,这在前一世是不曾听到的,她仔细的倾听,认真的点头。 行到门外,突然有个声音道:「沅沅,我背你去。」 舅父! 苏沅原本不想掉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 前世,她出嫁时,不在身边的人,今天都在了,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舅父,她曾经日日思念的人,都来相送了,她趴在阮直的背上,低声道:「舅父,你不会远走他乡了罢,你会一直在京都住着罢。」 阮直怔了怔,这外甥女是因为嫁人,一时头脑糊涂了不成,他为什么要走,他而今都在京都做官了。 他也没有理由会离开。 「沅沅,你难道喝酒了吗?」阮直轻笑,「是不是害怕了?别怕,要是陆策欺负你,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还是一贯的豪放,口无遮拦,苏沅笑起来:「好,有舅父这句话,我一点不怕。」 「这就对了,你谁也不用怕,哪怕是陆焕扬,廖氏,他们要是敢让你做规矩,我就让他们死无葬身……」想想苏沅嫁人,这些血腥的词还是不要说了,阮直轻咳一声,「反正你有什么事告诉舅父就好了,我会替你做主。」 这舅父,说起大话时,弄得自己好像皇帝一样,什么都能解决,苏沅一时又觉得好笑,可明明只是个小官啊,但还是答应了一声。 阮直将她背入花轿,跟陆策道:「沅沅交给你了,记得我说的话,我会经常来你们陆家的。」 陆策道:「您随时可以来做客。」 阮直哼了声,站在旁边。 陆策骑上马,往轿子里看了眼,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个盖头,还有红彤彤的嫁衣,忍不住倾身道:「沅沅,我一点看不见你。」 他想看见什么? 苏沅道:「我还看不见你呢,我只能看见自己的脚!」 一句话把陆策说的笑起来,低声道:「嗯,那等洞房了,我们再好好看看。」 他坐正了,命轿夫抬轿前行。 喧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本来苏沅除了舍不得嫁人的情绪外,暂时还没什么想法的,倒因为陆策那句洞房,登时就有点心慌了。 轿子在城内转了两圈,撒了许多喜钱,方才抬回威远侯府。 v第57章[02.15] 虽然陆策不是自己儿子,但陆焕扬不可能让这事儿捅出来,故而再厌恶陆策,成亲之日,还得受了这礼。 陆家的宴席该摆得的还是要摆。 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苏沅从轿子里出来,拿着红绸一端,另一端,是在陆策手里,他慢慢领着她走向大厅。 宾客们沿路恭贺,一如前世,只不过心境是完全不同了,那时候的她,对将来毫无憧憬,不过为得到祖母原谅才会嫁给韩如遇,心里没有一丝的喜悦。甚至想过,那时候若韩家不来提亲就好了,她可以去出家,忏悔一生。 现在,却是有期盼的,她跟着陆策走入厅内,行成亲大礼。 八月的气候仍有些热,嫁衣裹在身上,很快就过了一身汗,苏沅对陆焕扬,廖氏叩拜完,站起来时,轻轻吁出一口气。 非常的轻,可还是被陆策听到了。 「马上就要好了。」他低声道,「忍忍。」 男人声音温柔,苏沅心头一暖,回道:「无事,我只是有些热。」 陆策嘴角翘了翘。 两人对拜完,便是在一声高喝中,双双走去了洞房。 打开门,就听到陆静妍嘻嘻的笑声,想到几个姑娘,原先苏锦,陆静姝都应该在她前面嫁人,结果却被自己抢先了,苏沅忍不住有点脸红。 采薇扶她坐下。 陆静妍催促道:「二哥,快点挑盖头了!」 这女儿,咋咋呼呼的,太不像个大家闺秀了,韩氏瞪她一眼,把银秤交给陆策:「别太用力,小心碰到沅沅脸上。」 还会这样吗?陆策顿时有点紧张,他慢慢伸出银秤。 韩氏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想这侄儿还有呆头呆脑的时候,便是安抚道:「寻常也不会碰到,你就挑罢。」 众人都笑起来。 陆策轻咳声:「那我挑了。」 听得出来,他的拘谨,可那天晚上分明胆子大的要死,不止闯闺房,还亲她,这会儿却也胆小了吗?苏沅有些好笑,就在这时,头上的盖头一下落了地,眼前登时一亮。 她是笑着的,眉毛弯弯,眼睛也弯弯,好像月牙儿,透着一股子娇美,可眼尾微微的翘起,又有些说不出的媚人,陆策瞬间都呆了,也许是苏沅上了妆,都有些不太像了,整个人非常的艳丽。 六月的牡丹都比不上,像她嫁衣上的凤羽,璀璨的夺目。 男人一点不掩饰惊艳,苏沅倒被他看得低下头去。 「二哥不害臊,这么盯着二嫂看。」陆静妍笑话他们,「姐姐你看,二嫂都脸红了!」 二嫂,二嫂的,苏沅咬唇。 「别说了,不然二嫂更害羞。」 陆静姝竟然也说出这种话,苏沅眼睛都瞪圆了,心想等到她们两个嫁人,她非得也报复回来不可呢。 洞房花烛夜,韩氏也不耽误好时光了,端来合卺酒,桂圆汤与二人喝,众人在旁边说祝语,尤其是陆静妍,叽叽喳喳,一时屋里欢声笑语不断。 好不容易都离开了,苏沅一下坐倒在床上。 陆策走过来问:「是不是累了?」 苏沅点点头,叫采薇摘凤冠,一边问陆策:「你是不是要出去敬酒了?别喝太多,万一醉了……」 陆策轻笑:「你不希望我醉?」 男人眼神暧昧,直勾勾看着她,苏沅原本是觉得醉酒可怕,万一说漏嘴泄露大计,那是要遭殃的,结果陆策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她一下心跳如鼓,支吾道:「那,那你醉了好了,我不管你。」 她侧过身,拉身上的腰带。 嫁衣微微松开,露出里面红色的中衣,胸前一朵芍药,正当盛放。 陆策瞧得一眼,俊脸滚烫,连忙站起来道:「我去外面了,你要不先吃点东西,等我回来。」 没等苏沅回话,他疾步走了出去。 心跳得非常快。 他不是几岁的孩子,十八岁该称为男人了,该懂的都懂,只不过以前的心思都在朝政大事上,全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对一个姑娘魂牵梦萦。自从那晚亲了苏沅,心里的念头就更多了,他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所以如果还不离开的话,可能会忍不住。 他走得很急,苏沅倒松了口气,将嫁衣脱了。 「姑娘,饿吗?」宝绿问。 采薇笑道:「还姑娘呢,该叫少夫人了。」 宝绿哎呀一声:「对啊,少夫人!」 两个人都笑吟吟的,苏沅却是没什么胃口,摇摇头道:「出了许多汗,不想吃,洗个澡罢。」 采薇连忙叫下人弄热水来。 v第58章[02.15] 清洗完了,整个人越发累了,苏沅靠在床头,懒懒的抬眼打量这里,这将会是她居住几年的地方。 采薇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少夫人,外面的墙壁都重新弄过了呢,里面许是不太方便,光是打扫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干净的。您瞧瞧,物件也都齐全,桌椅都是紫檀木的,还有这座大屏风……」 比起这宅子,物件真是称得上奢华,想来是陆策用皇上赏赐的黄金买入的,而宅院要全部修葺的话,太麻烦,故而就显得有一些陈旧。不过也罢了,如果像前世一样,她顶多在此居住三年多吧,到时候就会搬去新的地方。 身后,宝绿给她擦头发,动作柔柔的,轻轻的,苏沅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多久,突然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正要叫宝绿,身边传来陆策的声音:「她们都歇着去了。」 「你回来了?」苏沅脸色微变,「你看起来,没喝多少酒。」 陆策笑:「今日大哥居然替我挡酒,我不曾醉,他醉得一塌糊涂。」 「是吗?」苏沅惊讶。 陆策已经洗过换了衣裳,只穿着正红色的中衣,坐下来脱鞋子。 见他要上来了,苏沅连忙挪到里面。 动作很是惊慌,哪里像之前三番四次要跟他共谋大事的样子?不过陆策只觉得可爱,一伸手就揽住了苏沅的腰:「你要去哪里,这张床就那么大。」 「我……」苏沅咬了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之前早已经想过要嫁给陆策了,可这样单独坐在床上,免不了会紧张,因为接下去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陆策这样又把她搂过来,两个人贴在一起,越发脸红。 想起老夫人说得,苏沅年纪还小,瞧着都缩成一团了,好像只小兔子,陆策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问:「怎么,很怕吗?」 他是一点不怕,更多的是期待,是欢喜,因为早就认定苏沅做他妻子了,今天将她娶进门,只觉得无比兴奋。 男人的身上热热的,有别于女人的,陌生的气息席卷而来,苏沅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脸也越来越红,甚至烧到了耳边。这种羞怯的模样,叫陆策心猿意马,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娇嫩的唇软软的,没有一点力道,却瞬间点燃了他心头的火,让他再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容易满足,光是碰一碰她的唇就放开。他无师自通的,想撬开她的牙,苏沅紧紧闭着,他就啃咬她的唇,吮吸她,叫她受不得张开口透气,他趁机深入,索要所有的甘美。 男人的呼吸声在耳边渐渐沉重,好像跟她一样透不过气似的,却偏偏能一直纠缠,耗得苏沅浑身没有了力气,被他压在身下。 以前只觉得陆策高,但现在这种姿势,顿时让苏沅觉得自己无比渺小,除了脖颈尚能转动外,完全不能动弹。男人一双手开始肆无忌惮,他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热情,如同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处探索,没有一处不觉得新奇。 苏沅面红耳赤,浑身发颤,抖声道:「二表哥……」 然而陆策根本听不见她言辞里的请求之意,面对喜爱的姑娘的身体,整个人仿若迷失了一样。充斥着他脑海的,是在马车里,见过的苏沅的腿,是他抱着苏沅,她身上的芳香,是在暗格里,两个人贴在一起,他无法控制的,绮丽的念头。 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冲动撞击着年轻的身体,将他怂恿着,驱动着,他的唇落在她耳垂上,落在她脖颈,他的手难以停止,他似乎都忘了说话,他所有的感觉都沉浸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会中。 渐渐堆积的欲-望冲壳而出,如同箭搭于弓上,弦已绷紧,他俯下身本能的冲刺,像已潜伏许久的野兽,扑向眼中可口的猎物。 屋内突然一声尖叫,让外面几个丫环都变了脸色,一个个握住了手,忍不住担忧。 陆策也吓了一跳,这声音将他从巨大的欲望中拽了出来,他低头一看,身下的小姑娘眼泪奔涌,那泪珠儿刷刷的落下来,跟下雨似的。 他突然想起来,他曾叫过她哭包,苏承芳娶阮珍,她拼命的哭,在城外打猎,她也莫名其妙的红眼睛。 但这回,是自己把她惹哭了。 陆策连忙下来,搂住她问:「很疼吗?」 比她前世疼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还是陆策太用力,她点点头,抽泣道:「我忍不住。」 忍不住尖叫,忍不住眼泪,就是觉得疼,疼得厉害。 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陆策满腔的欲火被灭得干干净净,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对苏沅做什么了:「那你歇息吧。」他低下头,要给她盖被子,结果却发现铺在床上的细条锦缎上有一小滩的血迹,红红的刺目。 这就是落红罢?昭示着苏沅成了他真正的妻子,不过实没料到,女人第一次会那么疼,他都没有使劲呢……怪他太期盼拥有苏沅了,想着也不差几个月。他把那锦缎扯下来扔在床下:「可能我们成亲真早了点,」苏沅太娇柔了,或者真应该到及笄之后的,他犹豫会儿,揽着苏沅的腰,「要不等到明年再说?」 明年,那可是他自己说的,苏沅连忙点头:「好!」 看她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陆策突然有种很古怪的感觉,是不是不该说这句话?他可能会后悔。 苏沅却已经躺下来盖好了被子。 「二表哥,我们是不是歇息了?」她问。 乌发全都披散开来,柔柔顺顺的铺了一整个枕头,陆策看着她的脸,看着被他亲得有点红肿的嘴唇,爬起来披件衣服:「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 他虽然没做到什么,却出了一身的大汗。 苏沅答应声:「那我先睡了。」她闭上眼睛。 陆策叫下人打水,泡在浴桶里。 隔着一道帘子的卧房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可能苏沅真的睡着了,他把头靠在桶沿上,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苏沅,她圆滑的玉臂,纤细的腰,柔软的胸口,修长的腿……好似密林小溪般神秘的地方,让他额头瞬间又溢出了汗水。 手指潜在手里,好像在回味,那一寸寸美好的触感…… 有几声闷喘从里面传了出来,苏沅侧耳细听,忽地耳朵通红,把身子转了过去,又把被子拉拉紧。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重新回到床边。 苏沅假装睡着了,一动不敢动。 陆策躺下来,睡在她旁边,他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对着苏沅,突然有种羞耻之感。 v第59章[02.15] 也许刚才不应该……不过他实在忍不住。 想到要熬到明年,顿时觉得说那句话的自己蠢死了,怎么会做出那种承诺?但随即又想起苏沅的尖叫,她的害怕,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多想了,时光如流水,日子其实过得很快。反正不管如何,苏沅总是他妻子了,以后每天都会同枕而眠。 鼻尖闻到她身上的香,陆策心情又好了一点,他微微侧过身,手搭在苏沅的腰上,不敢动作太大,就这样虚抱着她,进入了梦想。 早上,阳光从窗口撒入,将屋里照得十分明亮。 案上的两支大红烛早已燃灭,余下厚厚一堆的烛泪。 陆策睁开眼睛,看到大红色的帐幔,一时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才想起来,他昨日成亲了,手臂上沉沉的,女人的脑袋搁在上面,睡得正香。 他满心欢喜,侧头打量苏沅。 小小的脸,弯弯的眉,翘翘的睫毛,嘴角略有些上翘,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美梦,他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唇。 苏沅一下就醒了。 「二表哥……」 男人的脸印入眼帘,第一感觉跟陆策一样,都有些恍惚。 「还叫表哥?」陆策挑眉,「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是啊,他是她丈夫了。 苏沅嘴唇动了动,突然觉得叫个相公还挺难,可能他们成亲真的太快了。 小娘子害羞,陆策笑,也不强迫她,说道:「慢慢来也行。」他坐起穿衣,露出年轻力壮的身体。 在光下都显得耀眼,苏沅瞄一眼,脸腾地红了,昨天她只顾着紧张,怕疼,根本没仔细看陆策,对他的样子都没有印象了,现在这一大早,他上身毫无遮拦,完完全全的显露在她面前,不注意到都不行。 她心砰砰直跳,难为情的转过头。 陆策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回头一看,苏沅也不知在磨蹭什么,竟然还没起来,他问:「怎么,还在疼吗?如果实在不行,今天就我一个人去敬茶了。」 再怎么说,他跟陆焕扬还没有彻底的断裂关系,陆焕扬怕丢丑,而他需要这个假身份,便得把戏再演一演。 「不是,不疼了。」昨天就一下,也不至于疼到现在,她道,「你先出去,我要叫宝绿她们进来,我衣服还没拿。」 有点小命令的声音叫陆策心头痒痒的,不过他还是听从了。 宝绿跟采薇捧着新衣服进来,是早就挑好新婚第一天穿的,苏沅坐起,只穿着件儿小衣,露出大片的肌肤,不过比起平时,多了好几处小小的淤红,像桃红色的颜料染上的,十分的鲜艳,看得两个丫环脸色都忍不住一红。 想到昨晚上的尖叫,两个人的动作越发轻柔了,生怕再弄疼她一样。 服侍好苏沅穿衣,宝绿予她梳头发,采薇则拣起那块被陆策扔在地上的锦缎,说道:「大夫人那里的蒋姑姑早就来要了,我给她送过去。」 那是验证落红的,如果有,说明她是清白的大姑娘。 「那大夫人……」苏沅顿了顿,又改口,总是嫁过去了,还得顺着叫父亲母亲,「父亲母亲起来了吗?」 「也是才起来,您同少爷这会儿过去,正好。」采薇拿着锦缎告退。 苏沅又装扮了下,方才出来。 陆策站在屋檐下回头,只见自己的妻子光彩照人,眉眼一时溢满了笑,朝她伸出手来:「走,我们去敬茶。」 恍惚中,好像看到前一世,雪地里,他垂眸打量她,在那一刻,许是有怜悯,才会愿意还那个人情。 苏沅展颜一笑,把手放到了陆策手里。 两人并肩而去。 到得正堂,陆焕扬与廖氏已经等着了,陆焕扬是满脸的不耐烦,看到陆策进来,又变得十分的阴沉。 廖氏自然也不会多么欢喜。 比起寻常人家的新婚第一日,这种气氛极为少见,陆策心情不免复杂,因他早就习惯了自家这「父母」对他的态度,但苏沅在苏家,有长辈疼爱,想来是不太舒服的。他脚步顿了顿,握着苏沅的手,也突然的有些紧了。 「沅沅,你不要太在意……」他斟酌言辞。 「你不用担心我。」苏沅知道他很难解释他跟陆焕扬的关系,笑一笑道,「你忘了我们是青梅竹马吗,哪里有我不清楚的事情?我不会在意的,有姨祖母疼我就行。」 言下之意,陆焕扬跟廖氏的态度,她不会放在心上。 陆策顿时就放了心,看向苏沅的眼神分外的欢喜。 苏沅略侧过头:「还不进去吗?」 他笑起来,牵着她进去。 两人跪下来给陆焕扬,廖氏敬茶。 随意喝了一口,廖氏便是放在案几上,朝蒋姑姑递了个眼色,见她把匣子送与苏沅了,慢条斯理道:「你而今是策儿的妻子了,别的话我不多说,便是尽力做个贤内助罢,莫要让策儿闯出祸事来。」 「是,母亲。」苏沅应声。 没有一点的波澜,听不出喜怒,廖氏瞄她一眼,见她表情倒颇是恭敬,便摆摆手:「都起来罢,昨儿想必累了,回去歇着吧。」 两个人转身告辞。 v第60章[02.15] 发现廖氏没有一点为难,苏沅松了口气,心想这种毫不管束,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也许挺好的,她以后只要住在依云楼那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把这三年过过去了。等到祁徽掌权,追封陆锦麟,陆策便是可以自立门户,回归本族。 她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 陆策奇怪:「突然笑什么呢?」 「没什么。」苏沅捧着匣子,「好歹还得了东西呢。」她打开来看看,「瞧,是一支金簪,成色还不错。」 这么容易满足?陆策笑:「上回皇上赏赐的黄金,我还有许多没用掉,你看看屋里,有什么要添置的尽管买回来。」 「这倒不用,我瞧着很齐全了,都是姨祖母……」她顿一顿,嫁给陆策,那陆太夫人也是她祖母了,改口道,「都是祖母,还有二婶给帮忙的罢?我看你,是没有那么周全的,样样都顾及到。」 「嗯,我也没心思。」陆策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我那几天就天天想你。」 突然来的情话叫苏沅脸蛋一红,瞄他一眼,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眼波流转,有羞涩,又有些小小的不满,好像是怪他太直接了,这样子不知多动人,忍不住让他想起昨天的事情,心就突突的跳起来,想把苏沅抱在怀里亲。 苏沅避开他目光:「我们是不是该去给祖母,二叔二婶请安了?」说着又想起陆嵘,「你说大哥给你挡酒,今天没看到,该不是还没有起来罢?」 陆策就朝后面的陈新看了眼。 「是没起来,还在睡呢。」陈新禀告。 「那等他起来了,我们去道谢一声,好不好?」苏沅觉得陆嵘这人越来越不错了,比起陆静英,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陆策沉吟道:「昨晚是欠他一份情了。」 两人便是要先去太夫人那里,谁想到还没走到依云楼,有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少爷,少夫人,有个小黄门在二门处等着,说是有皇上口谕,请少爷,少夫人入宫觐见。」 陆策怔了怔:「真的?」 这皇上今儿是多闲得慌,要召他们入宫? 「真的,这还能骗您?」小厮连忙道,「小的还要脑袋呢。」 陆策头疼,跟小厮道:「那你把这事儿禀告给祖母一声,我这就入宫。」 他拉着苏沅,去坐马车。 来传口谕的真是祁徽身边的小黄门,苏沅坐在车里,往那小黄门看一眼,又拉下车帘,轻声道:「这事儿你事先真不知吗?」 陆策摇摇头:「我们又不是皇亲国戚,寻常是不需要入宫的。」 「那为何?」苏沅惊讶,「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同你立刻商量罢!」想到这个,她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凝重,「倒不知是什么事情,要选在这个日子,我们两个一起入宫,怕是会非常惹眼的。」 这就担心上了,足见她成日脑子里都是想得什么,陆策唔一声:「也许是今日要动手。」 「真的?」苏沅大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动什么手,是要杀曹国公,还是蔡庸呢?」 前世,曹国公是被陆策一箭射死的。 她生怕被人听见,几乎是贴在他脸上,呼吸轻轻的拂在耳边,吹得他脸颊泛起红色,陆策垂眸道:「这要去了才知道了。」 听起来他们都没有商量好,这也太草率仓促了罢?苏沅不免担忧:「那你得劝劝皇上才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我们容不得失败,非得一击而成,你说是不是?不然暴露了,哪里敌得过人家千军万马呢?我看……「 陆策一直不说话,但嘴角却越来越翘,苏沅突然明白过来,猛地把陆策一推:「好啊,你居然耍弄我。」 气死她了! 陆策笑个不止。 苏沅扭过头去,白担心一回,这人居然还笑。 她嘴嘟起来,像个生气的小孩子。 陆策拉拉她衣袖,她不理,他又叫她娘子,她脸红了还是不理,陆策突然就将她抱在腿上,手牢牢锁住腰。她这下没办法了,赌气道:「下回我再不跟你说这些了。」 「你忍得住吗?」陆策好笑,「嫁给我不就为说这些吗?」 「那你还……」 他低头咬她耳朵:「就是觉得你可爱,想多听你讲讲……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多想法呢?一个小姑娘,不去想风花雪月,尽关心这些事情。」见苏沅还嘟着嘴,为了平息怒气,他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苏沅一下瞪圆了眼睛:「没骗我?」 「没。」 「什么时候……」 「回去说。」 对,是应该谨慎些,苏沅肃容。 陆策忍俊不禁,低下头亲她,从耳垂一直亲到嘴角,亲不到了,微微掰过她的脸,探索似的吻过来。 年轻男人掩不住的热情,好似身体里总是燃着火,苏沅躲了躲,又被他压回去,几下便是气喘吁吁的。怕头发都乱了,她低声道:「表哥,快到了……」 陆策抬起头来。 她连忙拿帕子擦一擦嘴。 v第61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眸色一深,又低头亲:「擦什么,难道还嫌弃我。」 这倒没有,苏沅心想,要一开始就嫌弃陆策,讨厌他,她肯定死都不肯嫁的,就是这人比她想象的冲动多了,她原以为陆策是个很冷静,甚至是有些淡漠的人,但从上次来闺房,还有昨日的举动,这人真不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的那种人。 「我怕肿了。」苏沅道。 「是吗?」陆策抬起她下颌,瞧了瞧,「不肿,我才亲几下,肿什么?」他手指碾磨了下,「倒是口脂没有了。」他手一伸,「拿来。」 苏沅有些惊呆的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陆策稍稍拉开帘子,手指沾了口脂,细细给她抹上一些。 外面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斑斑点点的闪亮,苏沅抬眼,瞧见他一脸的温柔,心突然一荡,好像有颗小石子投入了湖水般的,起了涟漪。 「好了。」他收回手,拿帕子擦一擦手指。 淡淡的樱桃红,真好看。 苏沅把口脂收回袖子,正想要不要说声多谢,马车停了下来。 到宫门了。 这是苏沅第一次来皇宫,前世都没有来过,不像陆策熟门熟路的,都不用黄门引路,拉着她就朝文德殿而去。 不过看苏沅露出好奇的眼神,他偶尔会停住介绍一下:「这是太和门,但凡入宫都要经过此道门……左边的是内务所,公公与黄门办事的地儿,往前,看到没有,这道墙之后是重华宫,里面种了许多桃树。」 「你是不是都一清二楚?」苏沅问。 「当然。」陆策心想,这皇宫都不熟悉,他还怎么做府军前卫,莫说个个殿名,就是每处多少禁军,多久时间轮一班,他都了如指掌。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文德殿。 苏沅有些紧张起来,因她也没有见过祁徽,祁徽病弱,早前已昏君闻名天下,但实则上见过他真容的少之又少,后来扳倒吴太后,君临天下,身子却更差了,几乎都是由陆策代劳批阅奏折。 没几年便是驾崩而去。 现在,她终于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真龙天子了。 小黄门进去通报。 祁徽正歪坐在龙椅上,听说两个人已经到了,忍不住满脸笑容,这陆策是他好兄弟,是知交好友,而今娶了心仪的女子,他替他高兴,也想看看让陆策为之动心的苏沅。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手指轻轻在椅柄上捏了捏,祁徽瞄了眼身边的陈韫玉:「你的贺礼准备好没有?」 陈韫玉点点头。 「别丢朕的脸。」祁徽不屑得道,「小里小气的,像前几日中秋节,连个香囊都舍不得送,这回朕最看重的官员,你莫要舍不得,送出去的东西,朕自然会还给你。」 陈韫玉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之前端午她做香囊给祁徽,他嫌她女红不好,弃之不要,以为他不喜欢这种香物,她就不做了,结果又被说小气。 难怪嫁入宫之前,娘哭哑了嗓子,说听闻祁徽脾气古怪,不好伺候。而今她算是见识到了,可也没有办法。一个长年累月缠绵病榻的人,总被疾病折磨,心情总归不容易好,作为妻子,自然也只能稍微担待一些。 她闷闷应了声。 「快宣。」祁徽吩咐小黄门。 小黄门快步跑出去,请他们入殿。 因为苏沅知晓祁徽的境况,故而陆策也不再提醒她,两人并肩走进殿内。 文德殿大的超乎她想象,也非常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金壁煌煌,正中央坐着皇帝与皇后,离得远,一时看不清容貌,也不敢细看,苏沅低下头与陆策行礼。 「走进来些,干什么这么见外?」耳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刚才皇后还说,不知道陆少夫人是何样子呢。」 她可没有说,怎么又栽到她身上,陈韫玉睨了祁徽一眼。 陆策笑起来,拉着苏沅直行到祁徽面前。 这下可看得清楚了,眼前的皇上仿若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竟是分外的俊俏,要说陆策的俊美是偏向英气,这祁徽则是在于一个秀,加之染病,肤色苍白,更添了几分羸弱之气,好似那病中西施,惹人怜爱。 苏沅心头突地一跳。 此种样子,难怪英气早逝,真是可惜了! 她眸中似有惋惜之色,祁徽心想,这陆少夫人难道不像世人一般,觉得他可憎可恶吗?还是陆策告知他了?他眉头一挑,不过倒是生得一副好颜色,与他那皇后不相上下,难怪陆策这般喜欢。 往常,他哪里会分心呢?英雄难过美人关。 祁徽手指在椅柄上敲了敲:「上回赏了你百两黄金,可是要把朕的金库掏空了,这会儿朕就不赏这些了,倒是皇后,准备了一份贺礼。」 陈韫玉连忙叫宫人拿给苏沅。 「也不知你喜不喜欢,」陈韫玉笑着道,「我印象里,见过你一面,当时还是陆家二姑娘介绍的……你打开瞧瞧。」 她送了一对珍珠耳坠,那珍珠圆圆的足有拇指般大小,莹莹发亮,还有两朵珠花,上面的珍珠小小的,米粒般,但却是罕见的深粉色,非常的可爱。苏沅忍不住欢喜:「臣妇多谢皇后娘娘!」 看来是对了胃口了,陈韫玉心想,总算没有挑错呢。 祁徽看在眼里,从龙椅上下来,与陆策道:「朕虽然没有金银给你,但却有个好东西,昨日命金道长……」他笑得邪乎,「走,同朕去炼丹房,这丹药也不是寻常用法,金道长说吃下去很有讲究的。」 苏沅听得一愣。 怎么祁徽说起丹药,那么不像假的呢,该不是真要给陆策什么丹药罢? v第62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眼睛转啊转的,陆策晓得她又在想什么心思了,不过这炼丹房,苏沅委实不合适去,正当为难,祁徽说道:「少夫人便在此地陪皇后吧,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同陆策走去殿外。 留下两个年轻女子,面面相觑。 「要不……」 「娘娘……」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陈韫玉抿嘴一笑:「我是想说,我们不如去外面走走,而今桂花开得好,很香呢!」又问,「你饿不饿,宫里御厨做得桂花糕十分可口,我以前在外面从来不曾吃到过的。」 苏沅怔了怔。 以前的陈韫玉就是个娇憨的小姑娘,话不多,但总是满脸笑容,让人喜爱,没想到母仪天下之后,仍是这幅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妇人呢,也完全的没有架子。可惜这般的人儿,到最后竟然会被毒死,苏沅嘴唇抿了抿,也不知,她能否帮得上忙。 「娘娘说的那么好,我自然想尝一尝了。」苏沅笑起来。 陈韫玉立刻就叫宫人去膳房传了。 却说陆策随祁徽进了炼丹房,果真见到金道长。 外面都传祁徽与那先帝一样,沉溺炼丹,为寻求长生,这话其实有一半真,因祁徽也确实想以金丹炼体,从而多添几年寿命,只不过成效很不如意。 「这丹收好了,哪日想用,需得午时正时服下,再辅以鹿血。」金道长把一盒丹药递给陆策,「如此在亥时,效用方可发挥极致。」 陆策听得一头雾水。 他这身体吃什么丹药,他也没有生病。 金道长倒颇是骄傲:「这世上,多少男人想求此药为御女,千金难求,要不是皇上旨意,贫道……」 话没有说完,陆策满脸通红,瞪着祁徽道:「皇上,您觉得我需要此药吗?」 「不过添个情趣,又有什么?」祁徽懒懒道,「药材用不完,朕听说有这种药,便是让金道长替你炼之,哦,」他瞄一眼陆策,「此药可放数十年之久,你而今年轻力壮,往后可是未必了。」 陆策无言。 想得可真长远,不过不是自夸,他这种体力,对付几个苏沅都够了,要是再用这种药,娇弱如苏沅,能承受得了吗?且不说,他还得等到明年呢,故而这药拿在手里,分外的烫手。 「数十年之后,朕也未必在了,你就算不用,做个留念也好。」祁徽瞄他一眼。 用这个做留念……陆策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祁徽朝金道长使了个眼色,他立刻退了出去。 「今日来,还有一件事。」祁徽撩起龙袍,坐予铺在地上的锦垫上,「要说阮直,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他心怀仇恨,对这天下贪官深恶痛绝,为此筹谋了十数年之久,不像我们,皇上您身在宫中,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而我在外招兵买马,也不过才四五年,自然是比不上他。」陆策问道,「他是查出什么了吗?」 「不是他,不过他此前提供了一个极为有用的消息,朕命人顺藤摸瓜,你猜发现什么?」祁徽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瞧瞧。」 陆策拉开一看,震惊道:「龙袍,那是……」 祁徽低声道:「是曹国公命人在金陵私自绣制的,你该知道怎么办了。」 陆策收起图:「那微臣立刻……」 「别急,你才成亲,且等几日罢。」祁徽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难得与你夫人朝夕相处,得好好珍惜,往后许是没有那么轻松了。」 陆策心头一凛。 两人说了会儿话出来,陆策便是与苏沅回去了。 「刚才与皇后做什么了?」陆策问。 「去看了桂花,后来我问起重华宫是不是种了许多桃花,娘娘竟然就真的带我去了,还跟我一起吃了桂花糕。确实好吃,又香又甜,却一点不腻口。」 听起来相处得很好,陆策嘴角勾了勾。 「你刚才手里又是什么?」轮到苏沅来问了,「皇上真的给你丹药了吗?」 陆策脸一热,这东西他可说不出口,便是撒谎道:「是强身健体的,皇上对我太过好了,什么都想着给我一份。」 苏沅扑哧笑起来:「你哪里需要强身呢?」 可不是,他是浑身的力气无处使,陆策暗叹口气。 回到陆家,两人便是直奔太夫人那里请安,陆焕云去都督府了,韩氏与四个孩子都在,见到苏沅,排着队儿来叫二嫂,把苏沅弄得满脸通红,赶紧让采薇分发封红,当做是见面礼儿。 不过她也不亏,太夫人与韩氏都送了贵重的礼物。 「今儿还去宫里了?」太夫人问。 「是,皇上一时兴起,要见见我们。」 太夫人对那皇帝也是没有多少好印象,不过始终是一国之君,笑一笑道:「没什么事情就好,」叮嘱陆策,「过两日沅沅要回门,该准备的,我同你二婶都备好了,等那天你过来取一下就行。」 陆策感激,连忙谢过。 陆静妍笑道:「二嫂,昨儿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话,等会儿去园子里走走?」 v第63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分明是又要捉弄她,瞧这二嫂叫得多响,苏沅暗自腹诽,倒是韩氏瞪了二女儿一眼,同苏沅道:「这趟急匆匆的,母亲虽然尽力准备了,可还是有些乱糟糟的,你别听静妍的,快跟策儿回去罢,不说那些嫁妆,你带来的下人也都没安排好罢,还有厨房啊,内务啊,你们可是同大哥大嫂分开住的,有得忙呢。」 那是一大推的事儿。 陆太夫人一听,也催着他们回去。 苏沅笑着答应,同陆策去依云楼。 「听着都替你累。」陆策笑道,「莫管这么多,这些事儿都能缓一缓,嫁妆放在库房又没人去碰,下人耽搁几天也没事儿,倒是厨房是该整顿下,往后你想吃什么也容易。」他捏捏她的脸,「你得长快一些。」 长快了作甚,苏沅晓得他的心思,脸一红不理他。 行到依云楼,陈新站在不远处打眼色,陆策瞧见了,同苏沅道:「我也有些事儿处理,你先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还等着听他之前在马车说的事儿呢。 「怎么,那么着急看见我?」陆策被她一问,倒是不太舍得走,手揽住她的腰,凑下来道,「你亲一亲我,我就早点回来。」 当着一干下人的面,苏沅怎么可能去亲,这人放肆起来也是没个数,她白他一眼,心想难道晚上还能不回来吗?她就不信了,把头一扭走了。 陆策轻咳声,负手走到陈新面前:「什么事儿?」 陈新拿出一个包裹:「从桐州送来的,听说少爷成亲了……」 「是娘使人送的?」陆策脸色微变,「可被人看见了?她怎么,」他有些无奈,「何必这般着急呢!」 「许是太过想念您。」陈新安抚道,「是先送到秀实那里,秀实再小心使人送过来的,应不会被人发现。」 陆策松了口气,走到书房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放了两双鞋,都是给他做的,还有一个黄梨木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对儿赤金花钿宝簪,这是送给苏沅的。 他眼眶一下有些发红,正如陈新说的,娘亲定是在惦记着他,奈何他这身世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父亲沉冤,判为谋逆大罪,他要是暴露了,恐怕就不能再在京都待下去。陆策把东西重新放回包裹,只是拿着宝簪的时候,忍不住犹豫了下,这件事,他要不要跟苏沅说呢? 不知道说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叹口气,把包裹放进箱子,锁上锁头。 吴太后坐在御花园里,手边放着茶盅,刚刚泡好的茶,香气袅袅而上。 八月,园中仍是一派繁华,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争相斗艳,与她当年初次入宫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今儿皇上又召见了陆策,所谓何事啊?」 常炳道:「便是在文德殿见了见,随后,皇上送与陆策一盒丹药,听说是用来御女的,前几日便是命金道长炼……」 吴太后一下把茶盅摔在地上:「这些道士为了谄媚皇上,真是无所不用极其了,徽儿他怎么就那么愿意相信他们?这孩子啊!」她长叹口气,面色复杂,当年祁徽可是聪明伶俐的,比之先帝尚且早慧,她非常喜欢,后来不知怎的,许是知道了自己的病况,便是转了性子,学起了先帝的那些坏习。 而今看来,越发昏聩了,难怪总是与那陆策在丹房,也不知说些什么糊涂话,做什么糊涂事。 「皇上自己可曾服用这些丹药?」她厉声问道。 常炳低下头:「皇上的身子不能承受,金道长告诫过,」他眼睛转了转,「不过皇上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奴婢心想,不然未必不会服用。」 那娘娘如花美貌,如玉冰清,祁徽也是正当血气方刚的年龄,他就不信,心里没有一点念头。 想起她那个远房姨侄女儿,吴太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正待说什么,却见有小黄门禀告,说是蔡庸入宫拜见。 常炳立刻就退到了吴太后背后。 蔡庸上前行礼。 文武百官,唯有蔡庸与曹国公有宫中自由出入的特权,吴太后见到他,面上就露出了尊重的神色:「蔡大人日理万机,为国为民,真是辛苦了!」 常炳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吴太后对蔡庸太过倚重了,但实则蔡庸此时若没有吴太后的扶持,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个臣子,只要吴太后愿意,随时都能将他的官帽摘下,倒不知为何这等恭敬,那功劳也是十几年前的了。 蔡庸中等个子,身材瘦削,年纪也不小了,但神采焕发,与吴太后行礼之后道:「微臣今日前来,是为太后娘娘要重修景阳楼一事,微臣以为不妥。这两年频发天灾,饿殍遍地,且又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这景阳楼,微臣看,还是缓一缓吧。」 那是宫中的一座高楼,十几年前因失火几乎烧光殆尽,但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吴太后突然很怀念在楼上观景的日子,便是想要重修。 没想到蔡庸会阻止,她稍有些不满。 常炳见机大声喝道:「蔡庸你这是以上犯下,太后娘娘做的事儿,是你能指手画脚的吗?」 蔡庸冷笑了声:「太后娘娘,百姓都道您仁厚,微臣才会来劝说……」他看一眼常炳,「俗话说偏听则暗,娘娘就算不理会微臣的话,朝中众位大臣的建议,娘娘总应该听听罢?」 常炳又要说,吴太后手一摆:「蔡大人心怀百姓,品德高洁,既然是你的劝诫,我就不修这楼了。」 蔡庸拜谢道:「多谢娘娘大恩大德。」 他告退下去。 常炳低声道:「娘娘,蔡大人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事儿都来管着娘娘,不准娘娘修楼,可他自己呢?奢华无度,挥金如土!娘娘,奴婢可是听说,他在苏州自个儿有万顷良田呢。」 吴太后好似没听见一般,淡淡道:「算了,而今国库确实紧张,便缓一缓也无事。」 有时候,真是难以揣摩太后的心思,她做得很多事情,常炳都不理解,然而太后这位置却稳稳坐了十几年,常炳不敢多说。 桐州一家农户小院里,江氏坐在葡萄架的竹榻上,正闭目养神。 一个姑娘端着饭过来,轻咳了几声道:「姨母,饭烧好了,您快尝一尝。」她端到江氏的手边,放在案几上。 v第64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哎呀,你快坐着歇息下。」江氏连忙招呼她,「你身体也不好,还要你照顾我呢。姐姐,她去哪里了?」 那姑娘是江氏的外甥女叫邱灵,嫣然一笑道:「没事儿,不过烧个饭,不累。娘去赶集了,说多换些东西回来。」她把筷子摆好,「您趁热吃了罢。」 两个小菜,一个香葱豆腐,一个肉丝笋干汤,清清爽爽的。 不过江氏想起儿子,心里难过,当初要是自己能有勇气反抗陆焕扬,不予他为妾,也许陆策就不会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了!可惜儿子又不听她劝,非得回京都,也不知要做什么,不然安居于此,或许能避过一劫。总比日日提心吊胆,怕陆焕扬哪日抖出来的好。 而今还成亲了,江氏叹一声,更是无可挽回,只但愿陆策能与那儿媳妇平平安安的。 邱灵看她心事重重,劝慰道:「姨母,表弟那么聪慧,总有办法,您不要太过担心了。」 江氏点点头,端起饭,又道:「姐姐啊也太简朴了,还去赶集,策儿留下这么多银子,足够我们用了,你叫她莫要节省。我而今住在这里,连累你们,哪里还能要她这般辛苦呢?」她低头看了看腿,心想,要是她的腿没有伤得那么重就好了。 想到那日陆焕扬的暴怒,将她双腿打折,要禁锢她一辈子,陆策也不会接了妹妹过来照顾她。 好好一个美人儿,走路不便了,邱灵对这姨母也颇是同情,但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正想着,门外传来武有年的声音:「灵儿,我打着一只兔子,你娘在不在呢,叫她烧了吃了罢。」 那是陆策的师父。 邱灵笑着道:「武先生,我娘去赶集了。」 「是吗,那你先收着,我已经洗好了。」 「您进来坐坐罢。」 听到是武有年,江氏对他颇为感激,因之前几年,陆策在桐州便是拜予他门下,武有年待之如亲生儿子,十分照顾。后来陆策偷偷回京都,将她从陆家救出,也是武有年从中办了忙,走通了守门兵士,才能安全出城。 「武先生。」她要起来。 「陆夫人,不必行礼。」武有年走过去道,「策儿如我子侄,你便如我朋友,不必次次这般恭敬,显得生分了。」 江氏只好又坐下来。 「你上回送出去的包裹,此番应该是到策儿手里了。」 听到这消息,江氏非常高兴,儿子成亲她不曾目睹,但礼物送到了,他们总能接受到这份心意。她好奇的问武有年:「我那儿媳妇,不知您可知晓一二?」 「苏三姑娘我不曾见过,但苏老爷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百姓们口中的好官,才华卓绝,两袖清风,他的女儿定是不错,且苏家也是名门,家风严谨,这姑娘与策儿肯定是珠联璧合,一对佳人。」 江氏眉开眼笑:「这就好了。」 「不过,小心为宜,下回你就不要送东西过去了。」武有年叮嘱,「这次成亲就罢了,四方贺礼多,不太显眼。」 江氏叹口气:「我也是许久不见他……武先生,策儿何时能再回来呢?」 武有年没有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天意难测啊。 而此刻,江氏口中的儿媳妇,苏沅正当在看嫁妆,她对这个没太多数,只知道比较急,便是先挪了部分原先要陪给苏锦的,不过一瞧之下,还是有些吃惊。这嫁妆真是丰厚,六千两的银票不说,光铺子就有六家,三处在京都,两处在洛阳,还有一处是在苏州,然后还有晋县下面的良田,分了三分之一给她。 比起前世,真正是云泥之别。 她心里十分感慨,与采薇道:「这些东西,我一辈子都用不完。」 采薇笑道:「少夫人,您用不完,还有数不尽的子子孙孙那,您跟少爷将来肯定会子孙满园的,那不就一代代传下去了。」 苏沅脸一红,怎么这都能扯到陆策身上去。 还子孙满园……那得生几个?她拧了拧眉,她前世都没有生过孩子,也不知为何,总是怀不上。如果那时,她有个孩子,也许成日也不会想着死了。 总是个希望。 看时辰不早,宝绿提醒道:「少夫人,是不是该叫厨房准备午膳了?」 「厨房那里你们看过没有?」苏沅忙得没空去看呢。 「挺干净的,也不大,许是之前只予少爷一人做饭,厨子就两个,打下手的也少,奴婢去的时候,正坐着唠嗑呢,一点儿不忙。」采薇眼睛转了转,「少夫人,许是应该添补两个小厮丫环去。」 苏沅稍作思考,便是在带来的几个粗使丫环里面挑了两个,与采薇道:「你领着去吧,今儿我也不点菜了,叫他们烧几个拿手菜尝尝。」 「好。」采薇领命而去。 等到午时,陆策过来了,好像掐着点儿一样,苏沅心里好笑,不是说不亲他就不早点回的吗,结果还不是要吃午饭?她坐下来:「表哥,你刚才在忙什么?」 一来就打听,怎么不使人来找找?要说陆策,对苏沅这做妻子的态度很不满意,他淡淡道:「也没什么,你呢?」 「我光看了下嫁妆,这一上午就过去了。」 说话间,饭菜端上来,四菜一汤。 「我在厨房添了两个人。」 「这些小事你不用告诉我,」陆策瞄了一眼菜,菜品都是厨子惯来烧的,有点奇怪,「你没有点些自己喜欢的菜吗?」 「先试试他们功力再说。」 原来还想先考核一下,陆策莞尔,夹了一个糯米鸡圆放她碗里:「那你先试试这个。」 这糯米软,鸡肉也软,总觉得跟苏沅很像,她应该会喜欢的。 果然苏沅吃了口,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吃惊道:「这东西我们家厨子都没有做过,真好吃,又糯又香。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你这两个厨子的厨艺那么好?是在京都寻来的吗?」 v第65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是我从桐州带来的。」他可不想在自己饭菜里吃到毒药,厨子当然自己选最安全,见苏沅高兴,又夹了一个给她,「多吃点,长快点。」 这人……苏沅斜睨他一眼,把鸡圆还给他:「我吃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太胖。」 胖吗? 那腰像是一掐就断的,再多吃也胖不了,陆策瞅瞅她,人倒是挺高,可浑身没有几两肉,不过奇怪的是,摸上去却很软。他不由自主想到手掌中曾有的触感,面孔不由一热,心想,这样的自己真有些陌生,他以前何曾会有这种冲动,简直不好控制。 他睨苏沅一眼,她倒是又去吃别的菜了,一点儿不受影响。 可她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要不是当初找上他,非得要做他同谋,又总是好像无意识的勾引,自己也不至于急着娶她。 陆策深呼了口气,拿起筷子。 用完饭,苏沅很满意,吩咐采薇:「赏十两银子。」 采薇笑着应是。 苏沅又叫了陪房来,她这次出嫁,暂时带了两房人,一个是宝绿家商家,一个是阮直的人,叫霜花的丫头那一家,她都觉得挺伶俐的,现在跟过来了,自然是要安排事情做,便是让商海先去三家京都的铺子看一看,把账本都拿来。 另外一些男仆,暂时住在干果铺后面的院子里,奴婢则统统留下来,等后面几日再细细分工。 陆策看她忙,便是起身要走。 谁料门槛还没过,苏沅叫道:「表哥,你等等。」 他回过头:「有什么事儿?」 苏沅叫屋里奴婢都退下,走上来一下把门关了,又行到窗边,把各处窗子都关上,弄得个严严实实。 屋里暗下来,显得她的眼睛格外亮。 陆策挑眉笑:「这大白天的,你这样,我很难不往别处想……」 装什么蒜呢,苏沅拉住他坐到床边:「你不准再吊我胃口,之前在车上就说回来告诉我的,这都过了半天了。」她四处看一眼,仍有几分鬼祟,压低声音道,「你们真的要杀曹国公吗?怎么杀?他身边很多护卫,上次在白河,刺客就没有成!」 「原本是这么计划,不过而今有变。」 「怎么个变法?」苏沅追问。 她几乎靠在他身上,乌发蹭着脸颊,痒痒的,陆策飞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苏沅本能的往后一退。但他手长,稍稍一伸就把她整个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这样说,不是更安全吗,外人更听不见。」 他唇贴在她耳边,轻轻咬了咬耳垂。 温热的感觉,叫苏沅脸颊通红,浑身都起了栗子,心想陆策又在瞎说,这样说跟刚才那样说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想碰碰她。她轻哼了一声:「那你现在说吧。」 「曹国公做了龙袍……」 苏沅吃惊:「他想当皇上?」 好像前世没听说过。 「故而我们打算利用这件事儿,先削弱下曹国公的势力。」苏沅身体柔软,搂在怀里特别舒服,他的手情不自禁的寸寸往上抚动,「毕竟就算曹国公死了,他还有儿子呢,还有下属……」男人说着呼吸重了,身体好像也有了反应。 苏沅脸更热了,身子挪了挪:「二表哥,你答应过我到明年的。」 她虽然愿意嫁给陆策,哪怕年纪不够一点儿,原本也想忍下来的,谁想到会那么疼,超乎她的想象,便是有点惧怕了。结果陆策主动提等明年,她当然高兴,马上就抓住了机会,这会儿便是提醒他。 陆策一下泄了气,放她下来:「差不多就是这样,等我部署好,再与你细说吧。」 他疾步而出。 将周遭的热气都带走了,苏沅脸上的红渐渐消下来,只不过想到刚才他的反应,又觉得有点抱歉。毕竟陆策是男人,男人的欲望似乎就是比女人强些,所以他动不动就喜欢亲她,碰她,这要熬到明年,这每天晚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苏沅难以想象。 陆策也很头疼,觉得有什么东西时不时要从自己身上窜出来,他走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弄得浑身大汗。 等到天黑,苏沅见陆策还在书房没有回来,便是使人去问了问。 宝绿回道:「少爷说请少夫人先睡……」她心头有点担心,这才新婚第一日,照理少爷应该早点回来陪着少夫人才是,怎么还一头扎到书房去了呢?且还让夫人先睡,这看在别人眼里,指不定会以为少爷故意冷落呢。 怎么办才好? 倒是苏沅一点不在意,觉得这法子不错,各自先后睡觉就能避免那种尴尬了,她便是没有等陆策。 一直到亥时末,陆策才轻手轻脚的进来,低头看,他那妻子已经睡得很沉,几缕头发覆在脸上都不知,做着梦儿,嘴角翘翘的,分外香甜。他目光往下落了落,又看见雪白的香肩,许是天气不冷,就这样露在外面也没让她醒。 他侧过头,不敢往下看,摸索着拉到被角盖好,便是躺了下来。 然而人看不见,香味却往鼻尖钻,陆策一下把头蒙在被子里,去默念刚学会的「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去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庶命不凡》卷一 作者:渔潼 02、《庶命不凡》卷二 作者:渔潼 03、《庶命不凡》卷三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