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命不凡 卷三》 v第01章[02.27] 【正文开始】 回门日,一大早,苏沅就醒了,想着要看到家人,心里非常高兴,腾地就坐了起来。 她精神抖擞的,陆策萎靡不振,这两日虽然比苏沅晚睡,可苏沅太折磨人了,经常睡到半夜,突然拱到他身边来。 倒不是说扑到他身上,就是靠着他,把他当床沿一样。她也许喜欢贴着床边睡,可怎么不去贴那边呢?陆策深深恼火自己容易惊醒的习惯,本来一个人就算了,风吹草动醒一醒接着睡,但多个女人便是吃不消,所以他连着两天没睡好。 这会儿见苏沅那么早起来,伸出手就把她拉到怀里。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面色难看,好像眼皮下还有层乌青,苏沅大吃一惊:「你怎么了,病了吗?」 陆策哂笑,他是病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病。 「嗯,不太舒服。」他含含糊糊。 苏沅连忙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小手柔软,温温的,动作也很轻,陆策很受用,半闭着眼睛。 「不烫呢,你哪里不舒服?」苏沅问,「要不我叫人去请个大夫?你病了,就不要起来了。」 他是不打算起来,陆策的手紧了紧:「要说不舒服,就是太困了。」 苏沅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没睡好,可他不是每次都等她睡下才进来的吗?怎么还会没睡好? 「难道我裹你被子了?」她问。 「不是,是你总贴过来。」 苏沅一下满脸通红,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么做了?她想一想:「那要不我们两个换下位置?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陆策更加不干了,每天睡觉,他还得从苏沅身上爬过去,那得用多大的毅力才不会压下来?他手紧了紧:「过几天就习惯了,不过你得补偿我,现在给我抱着睡,再睡半个时辰。」 她只穿着小衣,而陆策上身是光着的,抱在一起,贴合的毫无缝隙,苏沅脸颊发热,但看陆策这么惨,为了遵守承诺,晚上都没睡好,又不好意思拒绝。略略放松了有些僵硬的身体:「那你睡会儿吧,现在是有些早,我爹我娘可能还没起来呢。」 见她答应,陆策道:「那我睡了。」 没睡好的好处还是有的,现在就算苏沅在他怀里,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劲儿去想着干什么了,只觉得舒服,温香软玉抱满怀大概就是这样。 男人闭上眼睛,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倒是睡不着,偷偷打量陆策,看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好像认识陆策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仔细看他。 要说俊俏,还真是俊俏,每一处都像是画出来的,不晓得是不是像陆锦麟?不过他的生母也很好看。想到这个人,苏沅心头一动,印象里,隐隐约约,记得陆策封侯之后,好像把他的母亲也接到了景川侯府。 多的,她就想不起来了,但如果是这样,陆策现在肯定是把江氏藏在哪里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跟自己说? 还有曹国公,怎么会做了龙袍呢?曹国公可是很晚才死的,先死的是蔡庸……苏沅有点想不明白,陆策跟祁徽还是那两个人,为什么事情会变得那么不同?难道是因为舅父?前世,舅父因为母亲,外祖母之死,心痛难当,远走他乡,消失于世上,这世,他留在了京都。 可舅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苏沅想来想去的,渐渐也困乏了,闭上眼睛搁在了陆策的肩头……她也没地方搁,这人抱得太紧了,又不忍心弄醒他,只好将就着睡。 这一觉差点睡到正午,要不是太夫人见他们迟迟不来拿东西,忍不住催促,还不知会不会一直睡。 两个人连忙起来,带着东西去苏家。 睡了一上午,陆策的精神好多了,穿着件四合云纹的宝蓝色秋袍,腰间束着玉带,昂首挺胸,英姿勃勃,过来与长辈们行礼,见到苏承芳,阮珍都改口叫岳父岳母。苏沅还是老样子,一件儿荔枝红绣缠枝梨花的褙子,一条细罗裙,眉目如画,亭亭玉立。 也不怪没变,就两天多没见,能变到哪里去?阮珍想到自己盯着女儿看来看去,只以为多久没见,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策儿,沅沅没有给你,给我那老妹妹添麻烦罢?」老夫人招招手,叫苏沅过来,拉着她小手打量,「而今是为人妻子了,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任性。」 「沅沅别提多贤惠了,才这么几天功夫,就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打理的井井有条。」陆策夸苏沅,「得此贤妻,是我福气。」 苏沅抿嘴一笑,表现得很羞涩,又看看陆策,好像十分欢喜。 这都是为了不让长辈们担心,毕竟之前一道圣旨乱了他们的心,尤其是母亲,生怕她委屈,眼泪往心里流,她自然不能流露出什么不快。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快,陆焕扬夫妻暂时不曾插手,陆策么,早前就晓得她爱操心的毛病了,除了现在晚上睡觉这个问题,别的都算顺利。 看这小夫妻相处得不错,众人都放了心。 说得会儿话,苏承芳跟陆策道:「去我书房罢。」 岳父的表情有些严肃,陆策心头一凛,难道他是做了什么决定吗?他看了苏沅一眼,跟在苏承芳后面走去书房。 苏锦忍不住打趣:「就分开这么会儿,二表哥都舍不得,看来看去的。」 哪里是,苏沅拧眉,刚才陆策的目光很不同,他到底要跟父亲去说什么?该不会又把父亲给牵扯进来罢? 这事儿越弄越大了! 正提心吊胆,外面小厮来禀告,说是老太太来了。 v第02章[02.27] 老夫人笑道:「掐着回门来看沅沅了,许是太想你。」她叫下人快点请进来。 阮珍迎上去:「娘,哥哥没有来吗?」 老太太今日来,一是为看看苏沅,还有她那外孙女婿,若是安好,她就放心了,二却是为阮直。 「他今儿要去衙门。」老太太跟老夫人打招呼,「可叨扰您了。」 「哪里,你来得正好,人多热闹。」老夫人也不打搅老太太跟苏沅,阮珍说话,叫来丫环问厨房的事情,因为苏沅回门,准备了好些的饭菜来招待。 老太太携了阮珍的手,坐在一处:「陆二公子呢?」 苏沅看到了,还是那么好看,笑眯眯的,瞧着就没有受委屈,可陆策不在。 「去跟相公说话了。」 老太太乐,那准是要叮嘱女婿什么重要的话,她低声跟阮珍道:「珍儿啊,我瞧着阿直也该成亲了。」 「怎么?」阮珍心头一喜,「他看上那个江姑娘了?」 「哪里,那江姑娘他提都不提,倒是有个沈姑娘。」老太太眉开眼笑,「最近常来我们家,那脸啊真好看,仪态也好,好像大家闺秀,还会做生意,最近开了一家香料铺……阿直是看上她了,只要她一来,两个人准在书房有说不完的话。我想,是不是叫阿直去提亲?」说着顿了顿,叹口气,「好像也没处提,那沈姑娘双亲早亡了,有个姑姑又非常远,你说这怎么办?是直接跟这沈姑娘说吗?」 阮珍也有些发愣。 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沈姑娘,从来没有听说的。 倒是苏沅偷听到几句,凑进来笑道:「外祖母,我要有舅母了啊?」 「这孩子,八字都没有一撇呢!」 苏沅越发好奇:「这沈姑娘是哪里人士啊?舅父怎么认识的?」拉一拉母亲的手,「娘,改日我们去看看罢?」 舅父这个人是世间少有的,倒不是说他才高八斗还是什么,而是很有恒心,想他一个商人,竟然能一路考上举人,贡士,那得比别人付出多少精力?而且舅父还很聪明,便算是念书了,生意还是照样风生水起。 苏沅很喜欢阮直,所以对阮直看上的姑娘也就更加有兴趣了,因为前世,舅父根本就没有成亲,别说成亲,连个侧室都没有,阮家怕是后来也断后了。 「这样也好,不如母亲选个日子,我们与那沈姑娘见见?」阮珍建议。 老太太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那就重阳节罢,马上就要到了!我与那沈姑娘说,请她一定要过来吃菊花糕,你们便也一起来吧。」 只差十来天就到了,阮珍笑着道好。 苏沅一下也颇是兴奋,不过想到阮直跟陆策的密谋,又有些担心,一时觉得或许事情又不会像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不过她还是希望舅父能早早娶妻,这样他们两家就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书房里,苏承芳正襟危坐,陆策站在书案前面,微微垂着头,好像一个要聆听先生教诲的学子,非常恭敬。 这些年朝纲混乱,官员尸位素餐,百姓苦不堪言,他去治水之时,早已目睹各种惨状,心里也清楚,若再不拨乱反正,恐怕大梁离灭国也不远了。因他听闻北方金国兵强马壮,虎视眈眈,魏国公领兵去镇压匪徒时就曾遭遇过,折损数千兵士,但金国并未压境,许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到时大梁真的灭亡,他们该如何自处? 后悔不迭,又有什么用呢? 苏承芳暗叹口气,正色道:「皇上可有什么计策?」 他愿意并肩作战了,陆策大喜,说道:「造成大梁如此现状的,一是蔡庸,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二是曹国公,拥兵自重,不可一世。不过罪魁祸首非吴太后莫属,当年先帝沉溺丹道,由她监国,初衷是为扶持太子,谁料执掌大权之后,便再没有撒手,偏信蔡庸,重用外戚,以至于大梁日渐衰弱,分崩离析。」 「皇上的意思,是要斩去她左臂右膀?」 「是。」陆策将曹国公私造龙袍一事说了,「曹国公表面上听从吴太后,但实则对这姐姐不屑一顾,轻视她一介女流,目光短浅。」 苏承芳沉吟:「既然你们早有主张,便见机行事吧,」他凝视着陆策,「皇上势单力薄,想要胜券在握,需要更多的助力,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去皇上那里讨个信物。」 陆策一怔,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承芳要信物,是为寻找更多的人为皇上所用,他心想,朝廷官员对曹国公,蔡庸看不过眼的数之不尽,只是一直缺少个领袖,假使苏承芳能担任,倒是最好不过。因他为人谨慎,处事圆融,故而这些年即便朝堂乌烟瘴气,仍能一路青云。 「请岳父放心,小婿这几日便去禀告皇上。」 「千万小心。」苏承芳叮嘱。 翁婿俩又说了一阵子话才出来。 见到陆策,苏沅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地看着他,陆策心头一跳,轻咳声走过来,拉住她的小手:「干什么,想我了?」 苏锦就在旁边呢,苏沅脸一红,指甲掐了掐他的掌心,阻止他继续胡说八道。她其实是想问陆策,父亲跟他在书房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老夫人见时辰晚了,使人去请他们,不然怕错过午膳。 微微的有点刺痛,他低下头,在耳边道:「回去再说。」 看来是非同寻常了,苏沅心想她的直觉真没错,只此地不宜多问,拉着陆策去见老太太。 要说阮家,陆策去过好几回了,但因为每回都是偷偷摸摸,从不曾从正门而入,故而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过老太太,这下忙行了大礼,恭敬的叫声外祖母。 当日成亲,老太太远远瞧见他骑了白马,身姿矫捷,英气逼人,但也没有细看,这下打一照面,只见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顿时眉开眼笑,暗道与这外孙女真乃天作之合,难怪皇上会赐婚。她一个老人家,想得简单,是以不若旁人起先那么多心思,只剩下高兴。 v第03章[02.27] 众人围坐一桌,欢欢喜喜用了午膳。 回去之后,苏沅又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陆策十分好笑,不过这事儿实在太严肃了,他正色道:「岳父愿意替皇上效力了,他想让我去向皇上讨个信物,便是此事。」 不愧是她父亲,这一来想得就不一样,竟然会要信物,苏沅拧了拧长长的秀眉:「爹爹是怎么知道的?」 「这,」陆策犹豫了会儿,坦白道,「是我透露的。」生怕苏沅生气,他连忙解释,「岳父关心我前程,那日问是不是打算一直做府军前卫……我不想让他以为我个纨绔子弟,专侍谄媚皇上,配不上你,是以忍不住告知。」 苏沅抿唇不语,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应该是父亲在圣旨之后去见陆策那天发生的。 陆策手指紧了紧:「你真生气了?沅沅,岳父如能出谋划策,我们便是如虎添翼,将来胜算也更大。」 苏沅冷哼一声:「事已至此,生气有什么用?」两世的变化太大了,上辈子,他们家虽然没有卷进来,但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这一世,他们三家竟然都被栓在了一起,真是天意难测,她心想,许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初不去接近陆策,舅父她管不了,也许父亲还是可以避免的。 而今,也只能赢得这场仗了! 她盯着陆策:「我不怪你,但你一定要保证父亲的安全,如果父亲有什么不测,你跟我,也不必走下去了。」 陆策心头一震,缓了缓道:「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是,君子一言。」 得他承诺,苏沅松了口气,叮嘱道:「给爹爹派十个暗卫!」 陆策目光闪了闪:「你怎么知道我有暗卫?」 「你没有吗?」苏沅一愣,难道陆策是成为侯爷之后才会有? 「我没有,我也暂时不需要。」他指指自己的耳朵,「耳听八方,稍许有些动静,我就知道。不过皇上有暗卫,反正过几日要入宫一趟,我会请示下皇上。」说着拉住苏沅的手揉了揉,「岳父入仕二十来年了,心里有分寸,比起你我,岳父也许是最不用担心的。」 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正说着,外面宝绿敲了敲门,轻声道:「太夫人请少爷过去,有话吩咐。」 陆策奇怪,跟苏沅道:「怕是有要紧事,我去看一看。」 他打开门出去。 上房就太夫人在,见到陆策,招招手让他坐在旁边,说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要待到天黑呢。」 「祖母,又不是住得多远,我跟沅沅说了,随时都能过去,故而也不差这么一会儿时间。」 听起来,小夫妻感情挺好,那怎么晚上……太夫人不解,看向陆策道:「这桩婚事虽然是皇上下旨的,但我们猜,与你不无关系。照理说,你应该很是满意吧?」 陆策承认道:「是,我本来就很喜欢沅沅。」 「既然喜欢,为何这两日都不一同入睡?」太夫人实在是忍不住,提醒这孙儿道,「策儿,你若是有难言之隐,一定要告诉祖母。不然这事儿传出去,传到我妹妹耳朵里,还有你岳父,岳母,只当是你故意,不待见沅沅。到时候,我怎么好同他们交代?你作为小辈,也是没有颜面了。」 听到这话,陆策俊脸一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承诺过苏沅,等到明年,然后自己忍不住罢…… 这太丢人了! 他绝不可能告诉太夫人,因而扯谎:「是有些卷宗要看,影子杀手在外无法无天,皇上命我彻查,可一直没有端倪,故而这两日睡晚了。」怕太夫人又要叮咛,忙道,「既然外祖母提醒,我便放到白天看好了。」 孺子可教也,太夫人可不想两家因此伤了感情:「也就是这件事儿了,你记得莫要同沅沅提,这孩子单纯,怕还没有想到呢。就说是为聘礼的事儿,有些钱物没有算清,叫你一并算了拿回去的。」 她命人提了一袋银子:「也确实有结余。」 「不用,您留着用吧,我身边足够了,再说还有俸禄。」 「我要你的钱做何用?再说,今时不同往日了,策儿你已经成家,可不止你一个人就够了,还有妻子,往后还有孩子,子子孙孙的。」太夫人教导他,「你也该仔细想想将来了,若是愿意,与你二叔说一声,看看可不可以调到都督府去。」 看她那么替自己着想,陆策心头一暖,低声应是。 晚上苏沅刚刚入睡的时候,陆策也进来了,男人脱了衣袍,钻入被子,直挺挺躺着道:「祖母生疑了,以为我不喜欢你,故而我们得同睡同起。」 他身材高大,一下就占了大半张床,苏沅往里躲了躲:「那也没有办法了,要不,我们一人一条被子?」 她想去床边上的衣柜里翻被子。 结果爬到一半,刚要跨过陆策的身体时,男人腿一抬,差点让她摔一跤。 陆策淡淡道:「就这么睡吧,习惯成自然,若用两条被子,万一又传出去,祖母还得找我训话。」 「哦。」苏沅呆呆的睡了回去。 「往里一点。」陆策提醒。 苏沅就往里滚了滚。 「再往里一点,贴着床沿。」 想到陆策一晚上睡不好,苏沅忍了忍,又往里滚了滚,一直碰到床沿才停下来,闷声道:「好了吗,我已经在最里面了,再不好滚了。」 v第04章[02.27] 她穿着白色的中衣,简直像条蚕宝宝,陆策忍俊不禁,心想苏沅原来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以后每天睡觉也算有个乐趣。他嗯了一声:「可以了,不过你晚上最好注意点,别再贴过来了。」 「我尽量。」苏沅心想,可她睡着了也很难控制啊。 她侧过身,背对着陆策,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中间空了一大块,好像横亘的河流。 不过一到早上,总有那么几天,还是会贴在一起,不是陆策抱着苏沅,就是苏沅贴着陆策,渐渐倒也习惯了。 等到重阳节,苏沅早早就起来了。 对于阮直娶妻,陆策没什么想法,完全不像苏沅那么好奇,不过自家妻子急吼吼的,也只好同她一起去阮家。 刚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女子的欢笑,看来母亲跟那个沈姑娘已经到了,苏沅疾步走进去,给老太太,母亲请过安,目光迫不及待就落在了沈姑娘的脸上。 标准的鹅蛋脸,秀长的眉,鼻子小巧,嘴唇饱满,非常好看的一张脸,然而,苏沅却瞬间变了脸色,陆策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微微的发僵,以为是哪里不舒服了,连忙询问道:「怎么了,沅沅?」 苏沅深深吐了一口气出来。 什么沈姑娘,前世,她分明记得这个姑娘的脸,那天她坐在轿子里路过集市,外面一阵吵闹,原是有一个犯人要被砍头,便是听见一阵阵惋惜声,说这人好看,她忍不住朝外看了眼,就发现了…… 这人跟这所谓的沈姑娘生得一模一样,但后来她听说却是姓殷,因为当街刺杀曹国公,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震,那天在白河的女刺客,难道就是她吗? 可听陆静妍说,那刺客不是死了吗? 她震惊之余又非常的疑惑。 耳边再一次传来陆策的轻唤,她回过神:「没什么,就是觉得沈姑娘长得真俊。」 殷络真不知道今儿会来这么多人,心想同阮直这交易也是亏了,除了应付老太太,还有苏家,陆家那一干人,她笑笑道:「哪里,我觉得你才好看呢,你是阮大人的外甥女吧?我经常听他提到你。」 声音甜甜的,实在跟一个刺客联系不起来,苏沅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认错了。可那张脸实在太像,世上总不会有这么想象的两个人罢? 她正奇怪着,陆策却已经明白了阮直的意图。 阮直真的聪明,竟然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一来可以把终身大事糊弄过去,省得老太太催促,二来解决了殷络的身份问题,将来她成了阮夫人,别人总不至于还怀疑,这夫妻两个关起门来,正好可以商量大计。 想着唇角一翘,看着苏沅的目光有几分促狭。 若是当初,苏沅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恐怕也不会嫁给他了,这么一想,虽然平时多了许多麻烦,被她问来问去的,但却因此成全了他。 老太太招呼二人坐下,与陆策道:「策儿,这是我亲手做得菊花糕,你尝尝。」 明明最疼她的,结果第一个就招呼陆策。 果然长辈们,都是越看女婿越喜欢,苏沅斜睨陆策一眼,陆策笑起来,夹了一块给苏沅:「你先尝罢。」 看她这小气样儿。 众人都笑了。 阮直这时走进来,大大咧咧往殷络身边一坐,似乎向他们昭示,他跟这姑娘的关系不一般,把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连连朝阮珍使眼色。而殷络则微微红着脸,低垂下头,阮珍心想,看来这桩婚事定是成了。 郎有情妾有意,她心里替阮直高兴。 苏沅看在眼里,暗自心想,舅父那样聪明的人,照理不该会被这女刺客骗过去吧,是不是他是知道的?那女刺客也是要刺杀曹国公,与他们目标一致,指不定是舅父笼络了她?这么一想,上次在河里发现女刺客的尸体,倒是有了个说法。 许是舅父……或者陆策做得?她瞄了陆策一眼,心里有点数了,就是不好开口。总不能无缘无故怀疑这姑娘,拿不出理由的去追问。 眼见外祖母,母亲都是一脸庆幸的表情,更不好说了,那得是多大的打击?外祖母肯定要气疯了! 她目光在阮直,跟殷络的脸上扫来扫去,不知怎么,阮直心里突地一沉,便是朝陆策看了看,陆策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过,阮直这才放了心。他真是怕了这外甥女儿了,总觉得苏沅似乎太过聪慧,什么都能猜到。 「沅沅,你不去登高吗?」阮直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意去引诱苏沅,让她赶紧走,「秋高气爽,白马寺那里的枫叶也都红了,不像去年下雨,今年特别热闹。」 这舅父,果然心里有鬼,苏沅心想,肯定知道那女刺客的身份,就是不知两人是合谋还是真的情投意合? 不过她也管不了了,这回女刺客出乎意料嫁给舅父,改变了过去,摇身一变为阮夫人,那么应该不会再是前世的结局。想着,又朝殷络看了看,这姑娘真不错啊,要是真心喜欢舅父就好了! 她笑眯眯道:「舅父不去吗?」 「我们长辈有事情商议,今儿就不凑这热闹了,你跟策儿年纪轻轻的,正当喜好玩乐,便去罢。」 老太太眼睛一转,打算也留着阮珍,等会儿两个人一起劝阮直,这两天就把婚事定了,她也能以后睡个安稳觉,便也催着两个小夫妻出去玩。 一个个都这么巴望他们走,苏沅也不待着了,倒是陆策寻了个空子问阮直:「你可带话与那神医了?」 阮直袖着手:「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海采药,哪有这么容易,你且耐心点。」 「你别诓我。」陆策冷笑,「若被我先找到,他不吃敬酒吃罚酒,可别怪我下手无情,你记住了。」又叮嘱一句,「另外,你娶那殷络,往后她的一言一行便是你负责,倘若出什么纰漏,暴露皇上,她的人头,我也会取了!」 阮直眼睛眯了眯:「你而今是我外甥女婿,也这么说话?」 「一码归一码,你做好了,就是我好舅父。」 v第05章[02.27] 阮直笑了笑:「哪日你与沅沅不合,记得千万别来找我说情,我定然叫沅沅同你和离。」 陆策:「……不会有这天的。」 他转身出去。 两人回到陆家,陆策扶着苏沅下马车,一边道:「出去玩玩也好,我们去跟祖母说一声,再问问二妹她们去不去。」 「二妹怕不会出去了,她下个月就要出嫁的。」苏沅叹口气,「一下去那么远,以后要见面都难。」 「祖父不是也在苏州吗?以后倘若有机会,我们也可去苏州看看,江南景致比起我们北方,别有风味,还有近边的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那里的桥非常秀气。」 「你难道去看过?」 「我也不是一直在桐州。」陆策看向远处,「期间去过好些地方。」 苏沅顿时有些羡慕:「我一辈子都只在京都待过,还有晋县……」 其实是两辈子,就困在一方小小的宅子里。 陆策听得好笑:「你才几岁,就一辈子了?你的一辈子还有几十年呢,别灰心,以后……」他顿一顿,「等到将来,我们大梁有一日迎来盛世,我便同你去周游天下。」 可那时候,陆策已经做了侯爷,比现在忙多了,再加之皇上驾崩,他哪里有空?只不过陆策而今不知,才说得那么轻松罢?苏沅一双妙目在他脸上打转,浑然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好像他是在哄她。 「怎么?」他挑眉,「你觉得我在骗你?」 人啊,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满,不然将来的摄政侯爷可是要后悔的,苏沅道:「那你说,如果你骗我,怎么办?」 「随你怎么办。」凭着他跟皇上的关系,真有这一日,不信祁徽会不答应。 苏沅就把「随你怎么办」记在心里了。 二人行到上房,正要进去,谁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修长的个子,俊朗的眉眼,穿身淡青色秋袍,如珠玉秀峰。 苏沅下意识往旁边一让,心里惊讶十分,那人竟然是韩如遇,没想到他还会来陆家,他来做什么呢? 在后面的韩氏走上来,笑道:「策儿,如遇是得了我表姐的吩咐,来这里送菊花糕的,还有两盆我表姐亲手种下的墨菊,母亲很喜欢。」毕竟都是亲戚,可不能因为苏沅这桩事,便就此不往来了,反正是皇上下得圣旨,而今也已经成亲,她希望两家还是能跟以前一样。 原来如此,陆策淡淡道:「韩夫人同韩公子有心了。」 要不是因为皇上,还不知谁胜谁败呢,韩如遇目光落在苏沅身上,她不看自己,微微侧着身,却不知露出一截雪白色的脖颈来,好似河里的嫩藕,想让人咬一口。他抿了抿唇,不由自主想到苏沅嫁人那天,他突然做得梦。 苏沅在他身下求饶,声音细细的好像蚊子,他一用力,她就叫得响一些…… 韩如遇额头稍许出了汗。 男人的目光好像尖利的刺,没碰着她,却散发出一股灼热。 这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当着他的面这样看苏沅,陆策跨出一步挡在二人之间,冷声道:「我同沅沅有事见祖母,韩公子自便罢。」 他拉住苏沅的手,大步走进去。 苏沅轻轻吁出一口气。 太夫人听说二人要去登高,笑道:「既然要去,那就早些去,这都什么时辰了?快些去罢,现在出发,到得白马寺还能来得及吃斋菜。静姝他们就算了,静姝要嫁人,妍儿这丫头,太野了,我得把她关在家里收收心。」 陆策笑起来:「那孙儿便同沅沅去白马寺了,您要吃斋菜吗?」 「有的话,就带一些回来,也确实好久没尝过了。」 陆策点点头,同苏沅告辞。 二人坐上马车,便是朝着城外而去。 今天果然特别热闹,官道上一路都是车,烟尘滚滚,苏沅趴在车窗上看路边开着的各色花儿,觉得很是自在。做小姑娘时,她要是这样,祖母定然就会说了,可是陆策不管这些,这约是嫁人的一个好处。 「你什么时候去宫里拿信物?」她问。 「明儿吧,这几日重阳节,皇上也忙。」 「忙着炼丹呀?」 陆策笑:「每逢过节,太后娘娘都要与皇上庆祝的,皇上也只有这个时候,不会去丹房,会尽一尽孝心。」 这两个人的关系,用将来的目光看,真的是令人浑身胆寒,反正苏沅是难以做到,每日对着非常亲近的人做戏,这祁徽可是太后娘娘亲手养大的,然而最后……苏沅不太想去想了,转而问陆策:「皇上与皇后娘娘,到底怎么样?虽然皇后是太后娘娘挑选的,可她性子很好呢,长得也出众。」 这事儿,陆策真不好答。 要不是一早他知晓祁徽的心思,也看不出来是装得,难怪说圣心难测,祁徽年纪轻轻,就已经把这使得十分纯熟了,他不知道祁徽对陈韫玉的想法。 见他沉默不语,苏沅很想把这两个人的结果告诉陆策,但话到嘴边,仍是说不出来,化作长长一声叹息。 「怎么突然伤春悲秋了,叹息什么呢?」陆策环住她的腰。 「我也不知道。」苏沅轻声道,「就是觉得皇后娘娘挺可惜的,她原本肯定不愿意……」 v第06章[03.03] 这话就有些刺耳了,陆策眼眸一眯:「你也是因为圣旨嫁给我,是不是也觉得可惜?」 苏沅心里咚的一声,又惹到多疑的人了。 「我那日不是早答应你了?」 「我突然不太相信。」陆策把她转过来,面对面坐在他腿上,手掐着细腰,低哑着声音道,「亲我,我可能就相信了。」 什么毛病,苏沅咬唇:「大白天……」 陆策一下把车帘拉下来:「现在够暗了罢?」 他低下头,就在唇边:「快亲。」 男人好像一下变成了任性的孩子,苏沅最近越发不太相信陆策竟然是后来那个冷面的侯爷,她微微仰着头,碰了碰他的唇角,红着脸道:「行了吗?」自从成亲以来,是没主动亲过他的,她也很陌生这种感觉。 「不够,得像我那样亲你。」 苏沅咬牙:「我不会。」 那劲道,她不会使。 「那我先教教你?」 陆策捧起她的脸,正要亲上去,突然车厢一动,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狠狠撞击了下,一下猛烈的颠簸起来。 车夫吓得赶紧停车。 陆策从车里跳出来,往后一看,发现了后面马车上曹国公府的徽记,在那俩马车之后,还有一长列的车队,绵延而来,怕都是曹国公的亲戚了,俱是今日去登高望景的。 不用说,那事儿也是他们干的。 他从车夫手里一下扯过鞭子,用力卷过去,把拉着最大马车的马儿一下箍紧了脖子。那马儿嘶声而叫,突然间浑身一抖,轰然摔倒在地。 那声音太大,不知发生什么事儿,苏沅连忙从车下来。 同时间,马车的主人也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极为艳丽的脸,盯着陆策道:「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动我们国公府的马,陆策,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说话间,目光落到苏沅脸上,想起那道圣旨,陆策与苏沅成亲的风光,竟然拿出那么多聘礼嫁妆,且这两人的美事儿,全是因为自己弄出的风言风语成全的,心里头更是恼怒。 虽然她也讨厌苏沅,可陆策这种人却更不配娶名门望族的嫡女! 「这人袭击我……」她正要命人把陆策抓起来,吴宗炎也从车上下来了,劝着道,「静英,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你看他把我们的马都弄伤了。」陆静英道,「他是什么官职,你是什么官职,他是以下犯上,触及大梁律例了!」 「难道不是你的车撞了我陆家的车吗?」陆策挑眉道,「什么以下犯上,我看你是仗势欺人,你们曹国公府便是这等行事?」 「你有什么证据,是我们国公府所为?」这一行车队都是他们的人,谁敢指证主子?陆静英手一挥,「把他给我抓了!」 周围顿时就涌上来十几个护卫,苏沅心头狂跳,依在陆策身边,低声道:「表哥,而今曹国公风头正劲,你作甚与她硬来呢?我们的马车也没有事情。」 「莫怕,这时机正好。」陆策道,「再说,你想跟她道歉吗?」 陆静英实在太嚣张了,苏沅看陆策胸有成竹,便是告状道:「道什么歉,她可坏了,不止把二姐推到河里,那天在白河,我们的马疯了,也是她做得好事儿。不过表哥,」她拉一拉陆策的衣袖,「你真的有办法?」 「嗯,你回车上去。」 苏沅赶紧就躲回了车上。 护卫把陆策团团围住,在陆静英一声断喝中,抄起家伙便是攻了过来,苏沅看得手不由自主抓紧了窗框,生怕陆策因此受伤。谁料他身法极好,如同鬼魅,快得时候简直好像一个影子,那些人根本碰不到身,几个照面,倒下了一大片。 陆静英见状,伸手取了弓箭,对准陆策,用力一射。 血光中,一支羽箭飞来,宛如毒蛇,带着些微刺耳的声响,苏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提醒,可那箭速度极快,竟是很快到了陆策的面前。 千钧一发,他抽出刀一弹,像是四两拨千斤,那羽箭被他力道所驱,竟然原路返回。 原本陆静英正得意,因她箭法极好,从不虚发,熟料陆策竟会这等巧劲,那箭竟掉头冲她而来,速度之快,连吴宗炎都没有想到,正要去挡,箭已经擦着陆静英的脸颊飞过去,哆的声,深深插入了车厢。 血从陆静英的脸上流来,热辣辣的,她伸手一摸,忍不住尖声大叫。 那道口子虽然不深,却长长的,横亘在陆静英的左脸颊上,吴宗炎也被吓了一跳,但见陆静英浑身发抖,连忙安慰道:「别怕,只是伤了一点皮,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不,我带你去宫里,找御医看!」 他吩咐车夫回头。 陆静英猝然大叫:「你不能放过陆策,是他伤我!」血糊了一手,鲜艳的刺目,她此时对陆策恨透了,又恨又害怕,「你给我杀了他!」 可他带来的护卫根本不是陆策的对手,吴宗炎低声道:「静英,你的伤要紧啊!再说,父亲也在宫里,我们现在过去,不管父亲,还是姑姑,都会给我们做主……这里毕竟在官道,不是衙门,就算再派去护卫,打不过陆策也没辙,还是交给父亲处理罢。你放心,只要父亲一句话,陆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把他关入天牢才好。」陆静英面目狰狞。 「到时,全凭你心意了。」吴宗炎叫车夫赶紧掉头,去往皇宫,一边拿帕子给陆静英擦,陆静英疼得忍不住哭。 这张脸也不知……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脸,当初一看到陆静英就倾心了,那长长的柳眉,高挺的鼻子,难以驯服的眼神,好像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总是看不厌,就算娶回家,也是对陆静英爱不释手。没想到那陆策,竟然如此狠毒,专挑了陆静英的脸。 v第07章[03.03] 吴宗炎心头恼火,只他见识了陆策的功夫,心知就算自己上去,也打不过他,浪费时间罢了! 马车疾驰而去。 主子走了,护卫也停了手,扶着伤者纷纷撤退。 陆策坐上马车,淡淡道:「去白马寺。」 苏沅尚在震惊之中,她是亲眼看着陆静英的脸被伤了的,这种情况,陆策居然还要去登高吗? 「恐怕他们要去找曹国公了。」刚才打不过陆策,定然会想别的办法,虽然在京都,双方斗殴一言不合打架的,尤其是虎门子弟不算少,但这次对象乃曹国公府的世子爷,苏沅拉一拉陆策的袖子,「表哥,我们真的不用回去吗?」 「不用。」陆策挑唇一笑,「他们这会儿去宫里才好呢。」说完低声在苏沅耳边道了句话。 苏沅惊讶:「这么快?」心里稍稍安心,打量陆策一眼,「你有没有受伤?」 「不曾,」陆策心思一转,「不过,这里刚才被打到一下。」他卷起袖子,把左边胳膊给苏沅看,「因为那支箭分心了。」 手臂上有块瘀伤,淡淡的青色,苏沅问:「有药酒吗,我给你擦上。」 他拿出来给她。 苏沅低下头,扒开玉瓶的塞子,将药酒倒在上面,用手指揉开。男人的手臂肌肉隐贲,摸上去非常坚硬。想起他刚才矫健的身影,好奇的道:「你这功夫是随桐州的师父学的,还是在京都就学会了?」 「桐州。」感觉到她的指腹轻轻的揉磨,陆策觉得很舒服,微微闭起眼睛靠在后座,「那是武先生的独门绝学。」 哦,看来武先生很厉害啊,苏沅擦擦手,把药酒放好,倒不知今世有没有可能见一面,她看着陆策:「就算去白马寺,我们等会儿也要回去的,不知道父亲,」顿一顿,「会不会因为陆静英责罚你。」 陆焕扬那么疼爱陆静英,会来找陆策算账罢? 陆策眼帘动了动:「别担心。」他伸手搂住苏沅,将她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歇息会儿,还要爬山呢。」 不置可否,也不知他会想什么法子,苏沅瞄他一眼,却见陆策好像真的睡着了,可能刚才对付那么多人,累了罢? 她微微叹口气。 曹国公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就在城门耽搁了会儿便是直奔皇宫,把路上的东西冲得乱七八糟,行到宫门时,因吴家有特权,吴宗炎也不曾下来,径直坐着车行到了寿康宫,抱着陆静英就跳了下来。 小黄门眼见他直闯进去,吓得跟在后面叫道:「哎哟,吴世子,您不能这样冲进去,太后娘娘,与皇上……」 吴太后正当在与祁徽,曹国公说话,便是喝道:「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儿?」 吴宗炎大步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姑,静英受伤了,还请您立刻传太医给她看一看,她伤到了脸。」 「什么?」曹国公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们不是去登高吗,怎会受伤?难道又有什么刺客?」赶紧吩咐旁边的宫人,「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张太医过来!张太医不在,就请贾太医,快去!」 好像在自家一样,宫人朝吴太后看去,吴太后摆摆手,让她听从。 吴宗炎将陆静英放在椅子上,控诉道:「父亲,是陆策伤了静英,他无法无天了,见我们的马车不顺眼,先是将拉车的马击毙,接着伤了我们的护卫,静英去喝止,便被他……父亲,姑姑,你们一定要替静英做主!」 「岂有此理!」曹国公大怒,「那小子敢老虎头上拔毛,你传令下去,立刻把他抓起来,集市砍头。」 在皇宫里,如此放肆,可不是把自己当皇帝了?祁徽猛地把手上茶盅摔在地上:「陆策是朕的人,你要砍他头?曹国公,你问过朕的意见吗?」 曹国公才想起祁徽,那个病秧子,今天也在寿康宫,同自家姐姐一起过节。 「皇上,您刚才难道没有听到吗?」曹国公收敛了一点脾气,「瞧我那儿媳,一脸的血,皇上难道要姑息他吗?」他看向吴太后,「娘娘,您也说句话,这陆策该不该杀?」 满脸的戾气,不可一世,不过两家斗殴就要杀人,这不是想做暴君是什么?吴太后拢一拢袖子,淡淡道:「陆策,是那个威远侯府的陆策?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静英的哥哥吧?那不是一家人,有点小打小闹,怎么能打打杀杀?」她看着曹国公,「你坐下,今儿难得重阳,该当好好庆贺,这小事儿就算了。」 「小事儿?」曹国公简直不敢相信,「姐姐,那可是我儿媳,宗炎的妻子,而今被陆策伤到脸,您竟然说小事儿?」 还不定谁欺负谁,祁徽冷哼一声,踱到陆静英面前,盯着看了看:「这是被什么武器伤到的?」 陆静英厌恶这草包皇帝,闭起眼睛。 「回皇上,是陆策用箭……」 「箭?」祁徽哈哈笑起来,「陆策从来不喜欢用箭,朕倒是听说,你这媳妇学得一身好箭法!」 吴宗炎脸色一变。 吴太后瞧在眼里,眼眸忍不住眯了眯。这陆静英的嚣张她也是有所耳闻的,陆策不过一个纨绔,又是庶子,哪里有胆子主动挑衅?怕是吴宗炎倒打一耙,找他父亲来撑腰……这父子俩,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敢当面蒙骗自己了,是不是早就想越俎代庖?难怪连龙袍都已经准备好。 是不是哪一天,想要了自己的命,取而代之? 不然怎么就把这皇宫当自己家似的,在里面发号施令?吴太后沉声道:「那陆策好歹是侯爷之子,可不能凭你们几句话就问罪了,我自会使人去查。」她扫了曹国公一眼,「你们既是皇亲国戚,更该以身作则,都回去等着消息吧。」 「姑姑!」吴宗炎目瞪口呆。 张太医此时到得宫门口,行了一礼,予陆静英看伤,回禀道:「皮肉伤,用回春膏擦拭便可。」 「会不会有疤痕?」陆静英连忙询问。 「这,」张太医低下头,「此箭形状特殊,箭头有倒刺,比寻常的伤是严重些。」 v第08章[03.03] 陆静英脑中轰得一声,几欲昏倒。 「还会有这种箭吗?有意思,真有意思。」祁徽盯着吴宗炎,「你不是说陆策射的箭吗,那箭呢,朕倒要看看,陆策什么时候做了这种箭出来了。」 吴宗炎咬牙:「微臣没得到这箭。」 吴太后越发清楚了,拂袖道:「真正是坏了心情,你们都给我退下去。」 「姐姐……」曹国公不服气。 「下去!」吴太后一声厉喝。 曹国公没有办法,只好对吴宗炎使了个眼色,吴宗炎扶起陆静英,三人一起退出了寿康宫。 祁徽气哼哼回到椅子上坐下,与吴太后道:「母后,陆策是朕的人,朕最喜欢他,可不管曹国公说什么,母后,您千万不能将陆策抓了!」说着一阵咳嗽,显见气得不轻,「朕还要陆策以后陪我去寻仙土呢,我听说东方有真的仙国……」 「徽儿。」吴太后扶住他,「你别担心,母后不会伤害陆策的,不过你怎么……」眼见陈韫玉进来了,微微笑一笑,「你最该喜欢的不是韫玉吗?」 「那不同,知交好友也是喜欢。」祁徽斜睨陈韫玉一眼,低声同吴太后道,「她不爱听我说炼丹的事情,我有回说了几句,她竟然睡着了。」 吴太后哭笑不得,使人端来糕点叫两个孩子吃,一边便是宣了锦衣卫总指挥使,两人走入偏殿说话。 这一说怕是半个时辰才出来,祁徽靠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听说女儿受伤,廖氏飞奔去了曹国公府,看到那脸上伤口,不亚于在心里被割了一刀,连声咒骂陆策。又问吴宗炎:「怎么不能抓他?他可是伤人了!」 吴宗炎不好在岳母面前丢脸,连忙道:「太后娘娘使人去查了,等有证据,定会严惩,您等几日罢。」 曹国公与曹国公夫人竟然是避之不见。 廖氏回到威远侯府,等陆焕扬回来,一把抓住他手臂:「焕扬,女儿的事儿您可知道了?我去看过了……」 「我刚刚从国公府回来。」陆焕扬面色铁青,真没想到陆策会做出这种事,陆静英引以为傲的一张脸,竟然被他毁了,他拔出腰上的剑就朝依云楼走去,廖氏拖住他,咬牙切齿道,「那孽子,竟然还去白马寺了,他竟然有心情!」 「什么?」陆焕扬大怒。 两人便是在门口等,越等越是烦躁不堪,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陆策方才同苏沅坐着马车回来。 见到陆焕扬,陆策露出惊讶的样子:「不知父亲……」 陆焕扬往前一步,便是要揪住他领子,谁料陆策一闪,全然躲了过去。 「你今天伤了静英?」他厉声喝问。 「伤?」陆策无奈道,「到底是她伤,还是我伤?我被他们家几十个护卫围着打,我还怕回来路上被堵截,硬是拖到现在才回。父亲,您没去问问怎么回事吗?是她先撞我们车,想置我们于死地!」 「你还敢狡辩?」陆焕扬道,「我瞧你好生生的,哪里像静英……」 「您怎么不问她的伤哪里来的,是她用箭先射我,偷袭我。」陆策挑眉,「我不过是出于本能,挡住了箭,谁料这箭认主,便是飞了回去。」 「你胡说,明明是你要伤静英!」廖氏歇斯底里的叫道,「相公,衙门拿他没办法,您可以家法伺候!」 陆焕扬提起剑就朝陆策劈去。 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点点的感情,苏沅看得心凉,难怪后来陆策领兵去抄曹国公的家,连带着处置陆焕扬,陆嵘,都显得极为冷血,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个家生活过一样,也导致了众人对他的惧怕。 她手紧紧握在一起,看这两人相斗。 三十来个回合下来,只听当的声,陆焕扬手中的剑,重重落在了地上,陆策执剑抵着他咽喉,沉声道:「您这身体,得需好好养着了,我看家法就不必了,累着您。」 他转过身,拉着苏沅的手,朝依云楼走去。 脖颈间的寒意似乎还留在那里,陆焕扬都能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气,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儿子,是他骄傲,而今果然也越发厉害了,自己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然而曾经越喜欢,此时越憎恨,陆焕扬手指紧紧捏了起来,好像一块铜铁。 陈新,陈然跟在后面,陆策转头吩咐:「多派些护卫,随时守在附近,陈新,你最近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苏沅心头一凛,手指抽了下。 怎么听着,好像后面的事情会很凶险呢? 明明在她印象里,会在几年之后,才会引来腥风血雨,但现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了,早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别怕。」陆策捏捏她的手,「我是怕他们……沅沅,你记得,但凡是那边的令,你都不要听,也不用去请安。他们若是强行使人过来,陈新会应付的。」他顿一顿,似乎是自言自语,「只要渡过这段时期就好了。」 应该是在说曹国公。 陆焕扬与曹国公结亲,便是为攀附权势,如若曹国公一倒,树倒猢狲散,那陆焕扬也就失去了依靠,到时候只要祁徽掌到一点权势,要除掉陆焕扬便是易如反掌。 苏沅点点头:「我晓得了,你也小心点。」 陆策过得几日去了宫里当值,从祁徽那里将印有宝玺的信物送与苏承芳,一直安安生生的,吴太后完全没有发落陆策,因陆静英的脸没有好起来,曹国公府栽了一个大跟头,渐渐外面就风传,曹国公与吴太后不合。 曹国公一干子手下与门客都忍不住担忧起来。 这样下去,吴太后只信赖蔡庸,蔡庸权倾朝野,怕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曹国公都得靠边站。曹国公心里头就对吴太后越发不满,不过仍有些顾忌,每日还是上朝,反倒是收敛了张狂的态度。 v第09章[03.03] 就在这月底之时,阮家传来好消息,阮直终于要成亲了。 因殷络没有父母,故而这定亲的仪式非常简单,便是双方交换下庚帖,定好吉日。 为准备充分,选了明年三月,老太太至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不在阮直耳边唠叨了,阮珍也是松口气,转而替苏沅担心。上次陆策伤了陆静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陆静英的脸到现在都没有好,陆焕扬恼恨这儿子,还曾动过手,阮珍便是过来探望苏沅。 这座二进院子在依云楼附近,周围是个小湖泊,寻常很是幽静,不过陆策住过来之后,将养得鸟儿也都带来了,挂在远处的树枝上,偶尔便是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苏沅此时正坐在窗口做针线,听说母亲来了,连忙迎上去。 「娘,我也正想您呢!」她拉着母亲的手,「您既然来了,午膳跟我一起吃吧?」 「好。」阮珍笑笑,同她一起坐下来。 苏沅吩咐宝绿去厨房传话,让多准备几个拿手小菜:「两个厨子是表哥从桐州带来的,厨艺非常好,您一会儿尝尝。」 女儿眉飞色舞,竟是没有一点的担忧,可明明而今这境况,怕那陆焕扬,廖氏心里恨透了陆策,也会牵连苏沅。阮珍轻声道:「沅沅,你没有事情吧?大夫人那里,有没有……为难你?你可晨昏定省?」 陆焕扬要用家法不成,还被陆策打败了,廖氏怕是气晕了头,这阵子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过苏沅也打定主意了,反正就算来,她也不怕。再说,还有太夫人坐镇呢,陆焕扬自个儿先戴了不孝的帽子,而今要拿陆策的不孝做文章,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自从我嫁过来,母亲便是不曾提什么晨昏定省,而今也一概免去。」苏沅宽慰阮珍,「您不用担心,我这里清静着呢,不沾他们的事儿。若是觉得闷,便是去同二姐,三妹说说话。不过二姐,要出嫁了,我这几日打算做一座绣屏送给她,放在案几上,看到了也能想起我。」 阮珍摸摸她的头发:「你们感情不错,是该这样。」 「慎儿,绣儿呢?您怎么不带来?」苏沅问,「可会说话了?」 提起孩子,阮珍就笑:「绣儿倒是经常嘀嘀咕咕的,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有回老爷贴在她耳边听,说是在喊爹,我过去一听,一点儿没听出去,许是骗我的。慎儿呢,不太出声,就是能吃,能动,前几日都能独个儿站着会儿了。」 「我过两日就去看看他们。」苏沅想一想,又等不及,「要不,我们用完午饭一起过去?」 「我才来,你又去,会不会……」 「表哥娶我的时候便说,随时能回去,我就不信,他敢说话不算数。」 女儿嚣张的模样,阮珍哎呀一声:「策儿是你相公,你可不能恃宠而骄了,这种话被你祖母听见,也会训斥的。」 「晓得了,娘,我也只是同您说说。」母亲的性子一直都这么软,苏沅也不犟嘴。 两人吃完饭,苏沅叮嘱丫环几句,同阮珍去苏家。 「你外祖母最近可忙了,要打新家具,又要布置新房,嫌你舅父住得这屋旧了,还专门来问我,怎么弄好。」 听得出来,外祖母与母亲的高兴,可惜那沈姑娘的身份……苏沅闭紧了嘴,一点不敢提,提了,舅父肯定会跟她结仇! 走过月亮门,沿着甬道,她们往垂花门过去,却见一顶轿子在前面停下来,两个女管事守着,等丫环撩开帘子,亲自上去将轿子里的人扶出来。那人穿着秋香色的褙子,一条月白裙,虽然没露面,光个身段,苏沅也认出来了。 竟然是陆静英。 她脸上蒙了层纱,朝她们走过来。 阳光灿烂,对面竟是两个美人儿,阮珍拉着苏沅,母女两个生得无以伦比的秀美,要是往前,她并不放在心上,但现在,陆静英只觉一根针猛的刺进心口,恨得浑身发抖。她那伤口恢复缓慢,都这么多天,还是一道长疤,连御医都治不好。 为此吴宗炎进了好几次宫,然而徒劳而返。 偏偏,这罪魁祸首竟然还好端端的,太后娘娘说查,但最终都没有个论断下来,便是不了了之了。 她委实在国公府住不下去,又听说母亲想尽办法,寻得一个大夫,便是回娘家来住住。结果一眼就看到苏沅。回想起来,苏锦便是因她,与自己生分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拜苏沅所赐。 她袖子微微一动,落下一根锋针来,倘若这针刺入苏沅脸中,不知是何景象呢。 念头一动,却见苏沅身前突然就多出了一个人,不知何时,陈新挡在了那里,她眼眸微微一眯,收回针,从他们身边而过。 衣裙摆动,浑似有冷风袭来,带着一种极为刻骨的恨。 苏沅心头一跳。 想到陆静英的手段,忍不住生出了些寒意。 她疾步同阮珍走去了垂花门。 陆静英几乎是咬着牙控制住了那种冲动,来到廖氏那里,一时忍不住脾气,同廖氏道:「没想到我那二嫂还是好好的。」 没有替女儿报仇,廖氏未免惭愧,低声道:「静英,你而今还是先把脸治好罢。」 「治得好吗?」陆静英扯开面纱,「您看看!」 洁白的脸庞上爬着一条红色的疤痕,触目惊心,廖氏倒抽一口凉气,眼泪落下来,抽泣道:「那孽子实在太狠毒了,当初就不该让那贱人生下来,他真是你,是嵘儿的命中克星。你放心,我总有办法对付他。」 「有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罢?」 「静英,他身边有护卫,每日都守在那里……」廖氏拍拍陆静英的手,「且那老东西也护着他,做出这种事,居然也不斥责一句。」 祖母是完全不认她了罢,陆静英闭了闭眼睛,手指掐入掌心,她就不信没有办法弄死陆策跟苏沅了。 「我们先不说这事儿,老爷除了担心你的伤,便是亲家爷了,怎么,他真的与太后娘娘有罅隙了吗?到底是为何事?」 陆静英摇摇头,她那日在宫里,也是目睹了吴太后的所作所为,便是偏袒陆策,不管她的伤。为这事儿,公公也甚是头疼,最近便是大门紧闭,任何客人都不见,不过晚上她听丫环说,倒是经常有几个门客在,但她问起吴宗炎,又说没这回事。 v第10章[03.03] 想到丈夫,陆静英更是恼恨,起先还经常陪着她,可时日久了,便是不太愿意待在屋里了,目光落到她脸上就移开去,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手指蜷起来,似乎没了力气,弱声问廖氏:「娘,您不是说寻到一个大夫吗?」 「是了,花了重金请来的,我这就让他给你看看。」廖氏连忙使人去传。 陆静英这一住,住了好几天,一直到陆静姝嫁人都没有走。 但二房不管大房的事儿,该热闹的还是热闹,摆了三四十桌宴席,不过陆静姝乃远嫁,不像在同一处这般的仪式,下午便是由长辈亲人们送到二门处,到时候徐家有人来接,再由陆焕云,廖氏陪着一起去城门,坐车前往苏州。 想到再见面遥遥无期,陆静妍哭得梨花带雨,苏沅跟苏锦也忍不住抹眼泪。 太夫人最喜欢陆静姝,前阵子就已经郁郁寡欢,然而要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更何况是这么好一桩姻缘?再说,京都暗流涌动,不若苏州平静,陆静姝嫁去徐家是再好不过的,她歇着孙女儿的手叮嘱:「多写点信来,知道吗?」 陆静姝连连点头,眼泪划过脸颊:「祖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对着众人,她深深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马车渐渐远了,穿过大门,连声音都听不清了,他们才慢慢返回。 晚上,苏沅胃口不太好,没吃几口饭,陆策看着,突然也没胃口了,摆摆手叫宝绿把饭菜撤走。 「我不吃,你也不吃啊?」苏沅连忙道,「你早出晚归的,可不像我。」 「没事,晚上容易积食,少吃点无妨。」陆策站起来,朝她伸出手,「今夜是十五呢,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从窗口看过去,夜色深邃,明月当空,苏沅也想消散掉那股离别之愁,便是把手放在陆策手里:「好,那去走走吧。」 两人携手出去。 外面月明星稀,万籁俱静,喜欢叽叽喳喳鸣叫的雀鸟儿也都收拢了翅膀,把头缩在羽毛里,偶尔听见几声虫鸣,因是深秋,弱得毫无力气。 这样的夜,似乎心也该渐渐静下来,可是苏沅,仍是有些说不出的郁郁。 见她一直不说话,陆策道:「想不想高兴点儿?」 才经历过离别,哪里有那么容易高兴,苏沅抬起头看他:「你有办法让我高兴吗?」 这段日子,何止是陆静姝嫁人,还有许多事儿都叫人心急,比如陆静英,曹国公,蔡庸,苏沅心想,什么时候时间能一下就过去呢,要是一觉醒来,陆策已经是景川侯了该多好呢,也不用费任何神了! 看她一脸不信的表情,陆策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 紧紧的,叫她贴在胸口,苏沅脸红,又鄙夷:「你该不是说这个罢?」 陆策莞尔,双足一蹬,突然朝着最高的一棵树踏足而上。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着她脸颊有些微疼,只苏沅此时全没有注意,她只发现自己一下飞起来了,整颗心当的落下来,又飘上去,头顶的夜空越来越近,她像一只鸟儿,哗啦一下就升到了树顶。 「啊!」她突然的惊呼,用力搂住陆策的脖子,闭上眼睛,「我要掉下去了,表哥,我要掉下去的……」 陆策已经稳稳坐在树枝上:「掉什么,有我呢。」 身下软软的,微微的摇,苏沅慢慢睁开眼睛,瞧见了大大的月亮。 没有掉,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掉。 她惊奇的看着四周,俯视着整个威远侯府,连太夫人所住的那座上房都看得见,它屋檐下挂着六个大红灯笼。还有她的家,门前的湖泊,月光洒落在上面,清清涟漪泛开,一圈圈的。 「原来上面这么有意思,难怪你会睡在这里。」有次在陆家,她与两个丫环说话,陆策便是在树上听见的。 「高兴吗?」他问。 刚才那瞬时,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苏沅点点头:「嗯。」但还是有点害怕,两只手仍搂着陆策的脖子。 「别僵着了,放松。」陆策道,「你坐我身上,就算掉下去,也有我给你当垫子。」 苏沅扑哧一笑,微微松了松手。 「这棵树还不是最高的,下次带你去后门那里。」他往后动了动,让苏沅坐得更舒服,「就是你遇见我那次。」 「好。」 树枝在身下摇晃,一动一动的,好像坐在摇篮,苏沅仰头看着天空:「这回都没有星星,下回等星星多的时候再来看,应该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你想来,我天天带你来。」他把下颌抵在苏沅的肩头,微微闭着眼睛,想就这样睡着了,应该会做一个很美的梦。 两人正当说着话,突然从树下射来一枚暗器,陆策耳目聪明,抱着苏沅一下便从树上翻身而下,几乎是瞬间,他抽出了腰间的剑,直攻那人而去。 谁料那人手指一动,竟是夹住了他的剑尖。 月光下,瞧见一双长眉,细眼,陆策惊讶道:「师父,您怎么来了?」还挑在这种时候,恐怕都吓到苏沅了,回眸看去,苏沅果然躲在他身后。 「师父?」她露出头来,「表哥,是你桐州的师父吗?」 清辉落在她脸颊,秀美不可方物。 v第11章[03.10] 武有年心想这徒儿的小妻子不错,他放开手:「刚才你即便不下来,暗器落在三寸之地也就掉落了。」不会伤到这二人,他不过是想试试陆策的警惕心,是不是在任何时候都不曾丢弃。 幸好,没有失望。 陆策却暗道惭愧,他虽然觉察出了暗器,却没有听出它的强弱,难怪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苏沅在身边,到底是分了心。 「沅沅,你猜得没错,他是我桐州的师父。」 苏沅连忙上前行礼,又好奇得打量武有年一眼,清清瘦瘦的一个人,身上有股儒雅气,不若陆焕扬兄弟两个,看起来很是威武,反倒像个读书人。不过他双目极为的精神,太阳穴略鼓,又不像文官。 「见过武师父,您是刚从桐州过来吗?」她其实更想问,这武有年是不是夜闯威远侯府,并不是从大门而入的。 武有年微微一笑:「下午到的京都。」 若非重要之事,师父肯定不会离开桐州,陆策低声吩咐陈新:「你送少夫人回去。」 苏沅晓得他们有事相谈,便是告辞。 陆策请武有年去书房。 亲手倒了茶,他递给去:「我娘身子可好?上回的包裹我收到了。」 「除了记挂你,一切都好。」武有年喝了几口热茶,「我明日要入宫,故而今日来这里见见你。」 陆策大吃一惊:「您要入宫?去拜见太后娘娘吗?」 「不止如此,恐怕是要恢复我职务。」武有年从袖中摸出一封密函,「你看了便烧掉吧,此人断不能泄露……策儿,我此去路途遥远,倭寇侵扰沿海,地方束手无策,太后娘娘知我善用水兵,故而召见。」 只听一席话,陆策已是明白了七八成,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武有年:「师父,您的腿伤……要不要紧?」 当年武有年便是以此为由致仕的。但陆策并不知,武有年致仕,更大的原因是出于朝廷的乌烟瘴气,官员的滥有职权,此时却是豪情万丈:「不妨事,我武有年许久不曾领兵,此番必定会一雪前耻,将倭寇彻底驱除出我们中原。」他拍拍陆策的肩膀:「策儿,你不用担心,便等为师的好消息吧!」 陆策心中一时复杂,勉强笑道:「徒儿会等您凯旋。」 「但愿那日,再相逢,也是我们大梁之喜。」武有年端起茶,好似酒一下畅快的喝了下去。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陆策才回,也没有同她说话,径直去了里间洗漱。好奇心杀死猫,苏沅抓心挠肺的,睡不着,眼见陆策总算洗好了,连忙从床上下来,屐着鞋。 这着急的样子,陆策好笑,疾步上去扶住她:「也不怕摔到,你这样能走路吗?」他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我还不是担心你。」 「是好奇我们说了什么罢?」陆策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在苏沅心里,这些大事儿可比他这个人重要多了。 听出男人的抱怨,苏沅正色道:「这些事关我们的将来,我怎能不关心?当前之重,不就是要匡扶皇上,灭除奸佞吗?」 一番大义凛然,陆策莞尔,手由不得在她纤细的腰间捏了捏,凑在耳边道:「沅沅,你真不该深在闺中,要是入仕,许是会成为朝廷重臣,哪日权倾朝野,呼风唤雨也不一定的,到时候我还得对你鞠躬屈膝。」 这番调笑,苏沅哪里听不出来,恼得脸一阵红,她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不过仗着知晓前世,才想插手,真凭她一个,能做什么?她哼了一声,从陆策怀里挣脱,转身就把被子拉在身上,佯装去睡。 陆策忍俊不禁:「其实我师父是奉太后之命前来京都。」 居然如此?苏沅震惊,这武有年可是陆策的师父,早已经致仕了,怎么太后会突然任用,难道他实则是太后的人?想着心头一凉,不敢相信。 耳朵竖起来,烛光下,能看出她的脸绷紧了。 陆策吹了灯,躺下来,闭起眼睛。 突然毫无声息了,话讲到一半不说了,苏沅翻了几个身,睡不着,正烦恼时,腰身一紧,整个人被身边的男人拖了过去:「不说,你一晚上都不睡了是吗?」 苏沅红了耳根,愤愤道:「反正都是你害的!」 陆策笑:「是,是我害的,谁让你倔,就不会主动来问我吗,还在记恨我的玩笑话?」他贴上来,用全身搂着苏沅,感受着她的柔软,低语道,「你要是真入仕,成为朝臣了,也难说我不对你俯首称臣。」 暗哑的声音袭击耳朵,苏沅莫名的起了一身栗子,这阵子陆策在床上都老老实实的,井水不犯河水,偶尔醒来抱一抱,却不像今日这般撩人,她只觉脸颊发烫,都不知说些什么。 平日里的伶牙俐齿都没有了,陆策觉得小妻子是在害羞,亲亲她耳垂道:「最近倭寇十分猖狂,朝廷缺少能制止倭寇的武将,我师父当年以操控水军闻名,故而太后想重新起用。他今日便是来说此事的。」 「你事先都不知吗?」苏沅问。 「不知,应是太后这阵子私底下做的决定。」陆策笑了笑,肯定是因为不信任曹国公,不想再用他举荐的人了。 「那你师父岂不是要去打仗?」苏沅侧头看了眼陆策,「他好多年没打仗了罢?」 那确实是他担心的,不过师父好似很有把握,缓缓道:「很多时候,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今师父既然得此机会,他必会好好珍惜,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师父去浙江,应该会再次统领他麾下曾经的兵马。」 刚才看的密函也是这个意思…… 苏沅眼睛一眨,心头一喜:「那真是个好消息。」 「现在睡得着了吗?」他笑。 「嗯。」苏沅点点头,「那我去睡了。」 示意陆策放手。 v第12章[03.10] 她得靠着里边去睡,两个隔得远,这样不至于叫他难受,结果陆策却抱得更紧了:「今天就这么睡,天冷了,这样舒服。」 他浑身热得跟炭一样,难道还怕冷不成?苏沅咬了咬唇,轻声道:「你这样,不会……」 「无事。」他把脸埋在她一头青丝里,闻着淡淡的发香,也许会有点折磨,但今天就是不想放开手。 苏沅也就不说了,就是感觉到他身体的一点变化,忍不住脸红了又红。 康寿宫里,吴太后听说武有年已到殿门,便是连忙宣他进来。 武有年跪下行礼。 「起来罢。」吴太后打量他一眼,笑着道:「早些年武大人致仕,我便是唏嘘不已,如此将才,真正是浪费了。」 「娘娘谬赞,当年也是情非得已,不然微臣岂不愿意为朝廷效力?」 「好,这就好。」吴太后大悦,「既然如此,我就把话直说了。两浙倭寇猖獗,不止小打小闹,前阵子竟然还侵占沿海县城,烧杀抢掠,一度威胁到扬州等地,有几位大人便提起武大人,我心想,而今也确实只有你方可阻止倭寇。」她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姚大人染病辞世,你曾跟随过他,也是他最信任的副将,而今便由你统领两浙兵马罢。」 武有年领命:「微臣定不辜负太后起复之恩!」 宫里很快就有道圣旨颁布,升任武有年为两浙总兵,即日便奔赴当地任职。 曹国公得知,差点气得晕倒在家中。 因那两浙总兵原先是黄言宁黄将军,是他当时让吴太后任用的,而今不过打了几场小小的败仗,吴太后连一声都没有知会,便是将黄言宁撤了职,启用早前致仕的武有年。那是在打他的脸,还是狠狠的打。 「岂有此理!」曹国公一脚踢翻了门口的大青花瓷瓶,手抖得厉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看着就知道他气坏了,曹国公夫人蒋氏连忙安慰他,柔声道:「老爷,其中怕是有隐情,娘娘一定不会无缘无故便如此待你。你到底知晓原因吗?老爷,要不要我去宫里一趟,探探口风?姐姐对我一向温柔有加。」 曹国公何尝不是满腹疑惑? 要说姐姐是看他太过张狂,借此教训下,让他收敛,那此前陆静英的事情已经够了,已经让他丢了脸!然而现在,看起来,她似乎还想削弱他的权力,不然怎么会把他的人给撤换了呢?将两浙的兵权交与了武有年。 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武有年原先乃姚光的副将,这姚光乃军事奇才,可惜年岁老迈,染病死了,武有年后来便很得拥戴,只运气不好,在一场战事中伤了腿,就此离开了沙场。 曹国公眉头拧了拧,一甩衣袖:「我现在就入宫去见太后!」 他疾步走了。 蒋氏百般担心,问了问吴宗炎,叫他无事便早些回来,身边的嬷嬷忍不住提起陆静英,说仍待在陆家。蒋氏沉下脸,冷冷道:「莫管她,她愿意,哪怕一直住在他们侯府不要回来!」 这儿媳妇早先前还能入得眼,谁料后来总是惹出事端,要不是看在儿子喜欢,根本就不会娶回家。谁想到越发猖狂了,上回要不是她主动去惹陆策,引得他动手,太后娘娘也不至于逮到这事儿,给他们国公府没脸。 可见,这陆静英就是个丧门星! 夫人面上满是厌恶,下人们也就知道,陆静英从此后在这府邸定是没有地位了。 曹国公急匆匆走到寿康宫求见。 谁料吴太后竟不见他。 事态严重,曹国公急得满头大汗,寻到执笔太监常炳那里。 「哎哟,您怎么来了?」常炳正当歇息,连忙起身给他倒茶喝,「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欠佳,故而不太愿见人。」 这安慰的话也太没个意思了,曹国公撩着袍角坐下来,笑笑道:「公公,我同你素来亲近,客气话就不说了。而今形势,你瞧在眼里,姐姐对我有误会,光是听那蔡庸的……蔡庸,公公你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他身子微倾,「他平生最厌恶什么人,你更清楚。」 常炳脸色一变。 蔡庸最厌恶阉人! 每回来宫里,他想套近乎,蔡庸都是置之不理,以至于他后来便对蔡庸生了仇,只太后偏偏信任他。 曹国公端起茶喝一口:「公公,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那。」 常炳眼睛转了转:「国公爷,您是想知道太后为何不见你罢?」 「公公真是聪明人。」 常炳笑一笑:「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只怕奴婢没什么可告知的。」他拿茶盖撇沫子,「不过娘娘前阵子见过一个人,好似叫什么,」哎哟一声,「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从金陵来的,姓丰。」 丰好古? 曹国公浑身一震,轻喝道:「谁带他入宫的?」 「这个,奴婢真不知道了。」常炳眯了眯眼,「奴婢还有事忙,先行告辞。」 他起身出了去。 曹国公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丰好古擅长刺绣,那还是好久前的事儿,他当时想让吴太后称帝,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连龙袍都已准备缝制,结果吴太后不肯。他非常气恼,心里仍觉那是早晚的事儿,便是做了龙袍,倘若那时吴太后不愿,便他穿上,一样可以坐镇江山。 v第13章[03.10] 谁想到,竟然有人把这事儿给捅了出来! 曹国公擦了擦汗,再次行到寿康宫,叫那小黄门与吴太后带一句话,便没有再叨扰,离开了皇宫。 小黄门疾步进去,轻声禀告。 「国公爷说,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太后您!」 所以,这龙袍是为她做的吗? 吴太后嘲讽一笑。 权势谁都想要,可也得有个度,她这一生受先帝千般宠爱,养在掌心,而今他不在人世,她却不能夺了祁家的江山。 手指轻轻拂过黄金铸就的椅柄,那尊贵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她只是舍不得,且祁徽又病弱,外人不可信,群龙无首,当然还得她来执掌,等到祁徽有了孩子,有了后,她早晚还是会将权利送还的。 她这一生,也就满足了。 吴太后靠在龙椅上,微微闭起眼睛。 时间一晃而过,陆静英在侯府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但面上伤势却依旧没个好转,廖氏愧对女儿,又寻来好几个大夫。陆静英却倦了,摇摇头道:「治不好也就罢了,我就不信我这一生只能靠张脸了!」 「便没有个好脸,我也能过好。」 廖氏嘴微微张了张,想说这脸要好不了,恐怕她就得不到姑爷的宠爱了。她隐隐觉得,这吴宗炎已经在厌弃陆静英,这么多天就来过两次,且一次比一次待得短,推说忙,也没有将陆静英接回去的意思。 她心里着急:「静英……」 陆静英却道:「娘,您今日不是请了许二姑娘吗?还不叫厨房好好准备下?」她微微一笑,「大哥呢?回来没有?」 曹国公与吴太后有了矛盾,说不定将来就不行了,她这脸既然好不了,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让他们威远侯府立于不败之地。那许家二姑娘许娥的父亲只是寻常小官,帮不了什么,除了一张脸不错,只能让她在哥哥面前讨个好。 她心里倒是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一定要让哥哥娶了她。 廖氏头疼:「嵘儿他啊,今日虽然不当值,但仍不肯回来。」 「我去看看他。」陆静英戴上面纱,去寻陆嵘。 陆嵘正在园子里舞剑,劲气十足,将周围的树叶卷得纷纷落下。 「好!」陆静英击掌,「大哥,一段时间不见,你的剑法越来越精进了,兵马司应该无人是你对手了罢?」 心中苦闷无处宣泄,也只有精研武功了,陆嵘收回剑,不说话。 「大哥。」陆静英走到他身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隔着面纱,听到她熟悉的声音,陆嵘喉头一睹。当初陆静英受伤,他是想去看一看的,然而那时候割袍断义,他到底觉得尴尬,不曾过去。 可那是他妹妹,哪怕再不对,他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陆嵘低声道:「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气可生的?你既然在家静养,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天气冷,对皮肤不好,回去罢。」 转身要走,陆静英却一把握住他手臂:「大哥,你看看我。」她一下揭开了面纱,「你看看我!」 狰狞无比,陆嵘脸色一下惨白,他心里,陆静英一直都是极为漂亮的,然而现在一张脸全都毁了,他吃惊道:「太医真的都治不好吗?只是箭伤,为何会如此?你……」他叹气,为什么偏要跟陆策过不去呢,这家里,谁打得过陆策? 陆静英心知他还在怨自己,便是没有提陆策,叹口气道:「我知早前是我做错了,而今得到这样的结果。大哥,你不要怪我了,好吗?我现在只想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大哥,你搬回来吧!」 她落下眼泪:「我就你一个哥哥了。」 陆嵘见一向强硬的妹妹认错,心到底软了。 「今日娘请了许二姑娘,说是让你看看。」她摇一摇陆嵘的手臂,「我不晓得你喜不喜欢,但假使不喜欢,我定会替你劝娘,不勉强你。你就顺从她这一回,假意见见罢?大哥,我们一家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这还是家吗?」 「你搬出去,娘天天都在哭,你想想小时候,娘对你多好?」 陆嵘长叹一口气,半响道:「好罢,我搬回来。」 陆静英甜甜的笑:「你还是我的好大哥!」连忙吩咐下人给陆嵘收拾东西。 兄妹二人去往上房。 听闻陆嵘搬回去了,苏沅非常吃惊,问采薇:「怎么回事儿?」她以为陆嵘彻底与大房决裂了呢,对陆嵘印象便非常好,觉得他大义灭亲。 采薇道:「是大姑奶奶亲自去请的。」 「陆静英?」苏沅眉一挑,这心如蛇蝎的女人,是不是用什么手段哄骗陆嵘了?到底想做什么?她可不觉得陆静英是个珍惜亲情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对她们两个表妹下毒手! 陆嵘怕是上当了。 不行,等陆策回来,她一定要跟他商量商量,断不能让陆静英得逞,不然陆嵘这辈子也许会像前世一样,丢了脑袋。 许家二姑娘许娥生得娇娇小小,清秀可人,廖氏很喜欢,心想假若儿子看上娶了她,一颗心定然就在家里了。这儿媳妇又听话,容易拿捏,能让陆嵘安安生生的就好。故而廖氏接待许娥很是热心,亲自陪她去园子里赏花。 路上就遇到陆静英与陆嵘。 v第14章[03.10] 陆嵘上前见过廖氏,叫了一声母亲。 儿子搬回来了,廖氏惊喜,心想还是陆静英聪明,她见过陆嵘数次,劝他一点不听,可这个女儿只去了一趟,便是让儿子乖乖听从了。难怪老爷总是说,要是这女儿是男子就好了,陆家不愁将来。 真是可惜,廖氏想到陆静英被毁的脸,眼眶一红,拉着陆嵘的手道:「你们兄妹和好就好了,嵘儿,这是许家二姑娘,为娘今日请了来家中作客的。」 陆嵘生得高高大大,五官周正,这阵子在兵马司历练,比起往前的浮夸,渐渐有了种沉稳,许娥瞧得眼,倒也喜欢,羞涩的上来见礼。不过陆嵘虽知苏锦不喜欢他,心里却还容不得别人,却是一丝兴趣也无,淡淡颔首还一礼,便是与廖氏道:「我刚刚练剑出了汗,要去收拾下。」 「那回头再见,快去罢。」廖氏笑。 陆静英陪同她们看了会儿花,等到午膳,陆嵘却一直不曾再来,廖氏想要使人去唤,被陆静英阻止,便只好罢了。 不过这阵子又忍不住唠叨,在陆嵘面前时时提起,弄得陆嵘心烦不已,这日陆静英也在,见状便道:「娘,既然哥哥不肯,您就不要为难了。强扭的瓜不甜,倘若哥哥勉强娶了许二姑娘,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娘还是去回了许家罢。」 妹妹替他说话,陆嵘感激的投来一瞥,心想妹妹真是变了,再不似以前那样一心只考虑自己。 倒是廖氏受了打击,明明那日请许二姑娘,女儿还赞成的,怎么一转眼就全偏向儿子了,等到陆嵘走了,她低声问:「静英,嵘儿糊涂就算了,你怎么还袒护他?难道要他还等着苏锦那个小贱人?」 「娘,女儿是觉得许二姑娘配不上大哥。」陆静英微微一笑,「她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对哥哥有何助益?且哥哥又不喜欢,为这门婚事,伤了我们与哥哥的感情,不值当。」 可陆嵘还能娶谁?又不是多出色的儿子,廖氏疑惑。 陆静英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廖氏一下瞪大了眼睛:「这,这能成吗,他们家恐怕不会与我们结亲罢?且这二姑娘,我听闻与她祖母似的,都喜欢佛经……我们怎么搭得上关系?静英,你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 「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吗?我瞧着这局势太过混乱了。」原先觉得嫁入曹国公府十拿九稳,但没想到,才几个月就出了风波。 两人正说着,有个小丫环在门口禀告:「夫人,姑奶奶,曹国公府使人送来些东西。」声音抖抖索索的,似乎很害怕。 「什么东西,还不拿进来吗?」廖氏道,「磨磨蹭蹭作甚?」 那丫环捧了上来,放于案桌上。 是个包裹,廖氏只当是好东西,谁料一打开,却是些半旧不新的物什,暖手炉,扇子,帕子,绣花鞋,甚至还有一个妆奁。她面色大变,问那丫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国公府送来的吗?你是不是弄错了!」 丫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是那边送来的,还有句话……说怕少夫人缺了常用的东西,住不惯,便送来的,让少夫人在此好好静养,把脸养好了再回去。」 廖氏啪的一拍桌子,怒道:「是谁说的这句话?」 「是,是国公爷夫人。」 廖氏浑身一颤,险些跌倒。 她请来大夫予女儿医治,是因为发现太医无用,不过试试,并没有让女儿常住的打算,这亲家夫人却竟然捎来这种话,那不是不要女儿回婆家了吗?岂有此理,她手指在袖中哆嗦,咬牙道:「都给我滚出去!」 家丑不可外扬。 一干下人连忙退出。 回头一看,陆静英仿若一个泥雕的,全无动静,廖氏连忙走到她身边:「静英,静英,你莫要着急啊!」 陆静英脑中嗡嗡,吴宗炎薄情就罢了,没想到婆母竟然也能如此无义。她才嫁到国公府才几日,他们就这样对待她?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当初可是吴宗炎求着要娶自己的,看在他家世的份上,她才答应。 她扑到廖氏怀里,哭起来。 「静英,你别担心,为娘这就去曹国公府问个清楚,」廖氏也忍不住哭,「我就不信他们真的只手遮天了!」 她安慰好陆静英就去了曹国公府。 蒋氏倒没有避而不见,出来笑着坐下:「您怎么来了?静英如何了?」 「亲家夫人,你刚才可是使人送来东西了?」廖氏怒声质问,「我已经收到,都是静英惯用的东西,敢问您到底是何意思?静英不过是因伤,才会回娘家住几日,但她到底是你们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您误会了,我就是怕她住不惯,把她喜欢用的送来。」蒋氏笑一笑,「假若静英愿意回来,也是再好不过的,我已经准备了一处清幽的院子,她可以住到那里去好好休养。」 清幽的院子,廖氏脸色一变。 「怎么,难道不好吗?我可是问过太医,静英这种伤就是要静养的,切莫多说话,牵扯到脸皮。」 连话都不能说了,廖氏毛骨悚然,看着蒋氏活像看到个恶鬼,如此,女儿来这里还不如在家呢!可偏偏不知如何反驳,谁让陆静英确实受伤了,太医又是他们的人,廖氏有口不能辨,愤而离去。 蒋氏看着她背影,面上也浮起了一层怒色,原先他们家都好好的,便是陆静英嫁进来之后,才生了事端。加之太后娘娘也不喜陆静英,看她伤成那样都不管不顾,他们家何必还要这个儿媳呢?便让她永远待在陆家罢。 等往后形势有了好转,休掉陆静英,儿子再娶个好妻子一点不难。 她吩咐下去:「但凡是陆家的人,一概不见!」 廖氏回去了却不敢跟陆静英说,便说蒋氏是好意,又怕陆焕扬这脾气闹出大的动静,暂时也瞒着这件事。 陆策这次在宫里待了许久,一直没有回来。 本想与他商量这事儿,苏沅盼着回,却等不到人影儿,她躺在床上,突然生出了一种寂寞。难道相处久了,人会生出某种习惯,慢慢变得依赖吗?可前世,她嫁给韩如遇,也是日日在一起,却没有这么多话想跟他说。 苏沅在床上翻了翻,心想,或者让陈新去捎个话?可也不是什么大事,惊动到宫里,有点小题大做。叹口气,她闭上了眼睛。 刚刚入冬,屋里还没有燃炭,被子裹紧了,仍有一点凉,她想起陆策上次说的,天冷了,抱着舒服,脸由不得一热,好像忽然有点想念他的怀抱了,暖暖的,比手炉还舒服。她拉了拉被子,把脸遮起来。 v第15章[03.10] 过得几日,老夫人使人来传话,说今日请了客人,让苏沅,陆静妍也去热闹热闹,两人便是同太夫人说一声,坐轿子去了隔壁。 到得垂花门下来,陆静妍道:「请了孟家,不用说,定是要与二表姐定亲了。」 孟家都是男孩,一个姑娘都无,难怪要她们过去,省得就一个孟夫人,显得有些冷清了,苏沅提醒道:「你心里清楚便罢,到得那里不许胡乱说话,得罪孟夫人,被祖母知道了,我也帮不了你。」 「二嫂就是二嫂,果然跟以前做三表姐不同了。」陆静妍打趣。 苏沅啐她一口:「有什么不同,不管何时,我总是比你大,是你姐姐!」 「是了,是了。」陆静妍朝她挤眉弄眼,「二嫂,二哥这阵子去了怕有半个月了罢,你一个人独守闺房,若是寂寥了大可与我这个妹妹说道说道。」 苏沅红了脸,咬牙道:「你也有嫁人一日的,你尽管说罢!」 陆静妍哈哈笑。 瞧她这得意样儿,苏沅憋气,可惜陆静妍嫁人晚,印象里,还得要四年,那未来妹夫还不曾到京都呢,苏沅拿她没辙。 两人去上房给长辈行礼。 孟家是书香门第,孟老爷子擅书法,先帝都曾让他撰写门联,挂予殿上,孟老爷子去世之后,子承父业,孟老爷也很喜欢书法,不过更擅吏务,而今乃户部左侍郎,去年被调至淮阳,巡视地方去了。 孟大公子十六岁中的举人,现在翰林院任职。 两家门当户对,父亲都是左侍郎,甚至还是同年,老夫人十分满意,这孟大公子生得又好,唇红齿白,与苏锦极为相配。 「沅沅,静妍,你们来了就好了,我们一起去花厅坐坐。」老夫人起身,相请孟夫人。 众人去后面的花厅。 苏沅见机走到苏锦旁边,低声问:「这孟大公子如何,你中意吗?」 前世因为父母双亡,苏锦的婚事不尽如人意,这次完全不一样了,苏沅非常看好,因为孟家在后来可是很得祁徽重用的。 苏锦却是意兴阑珊,那孟大公子再好,她却没有以前那种对韩如遇的一见钟情了,淡淡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如果长辈都喜欢,我便嫁过去。」 苏沅怔了怔:「那不是勉强你了?」 「算不得勉强。」苏锦笑一笑,「就是觉得如同鸡肋罢了。」 那岂不是同她前世一般,无甚感觉吗?苏沅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可是自古都是凭父母之命,男女见面甚少,又有几人正好可以两情相悦?苏锦是运气不好,一开始喜欢上韩如遇了,许是耗尽了她的情谊。 苏沅轻声叹息。 苏锦道:「你莫要替我担忧,我自己自有主张的。倒是你,同妹夫如何?那陆静英还住在陆家吗?」 「岂止是住在陆家,还将大哥又劝了回去。」 「什么?」苏锦拧眉道,「那傻子竟然还信她?」之前猜测陆嵘为了她,与陆静英决裂,她对陆嵘还有点改观,但是现在,听说他又搬回去了,苏锦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恼火。 看她生气,苏沅忽地想到陆嵘喜欢苏锦的事情,不过因为苏锦对陆嵘无意,便是觉得孟家不错。可现在,苏锦为何是这种反应,恨铁不成钢似的,她说道:「我正打算与表哥商量商量,如何提醒大哥……」 「管他作甚?」苏锦却冷笑道,「他自己傻,你们便让他自尝恶果好了。」 她拂袖而去。 从苏家回来,约是申时了,苏沅刚刚走入垂花门,便是看见远处有个身影一闪,她蹲下脚步,想了下问陈新:「陈然回来了吗?」 两个人非常熟悉,陈新自然也看到了,回道:「应是罢。」 那陆策应该也在家,她很是欢喜,疾步朝依云楼走去,谁料刚刚到院门口,陆策正出来,穿着禁军的服饰,腰挎佩刀,英姿勃勃,也很匆忙。 「表哥……」苏沅刚想说话,陆策低声道,「我这会儿要出门,回头再说。」 他甚至都没有细看她一眼。 男人擦过她肩膀朝门口走去。 苏沅突然非常生气,转身拉住他衣袖:「你要去哪里?」 「阮家。」 「我也要去。」 「……你去作甚?」陆策低头看着她手指,紧紧抓着,骨节都发白了,不由好笑,「你在家里等着,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家会跟你说的。」 在他心里,是不是真以为她只关心这些事情呢?可现在,她并不是啊,苏沅有苦说不出,耍赖道:「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几乎要吊着他袖子,陆策皱眉道:「沅沅,你怕我会瞒着你吗?」这小操心鬼,怎么就那么喜欢操心呢?阮直传来消息,说已经寻到神医了,他是为这事儿去阮家的,苏沅偏偏还担心自己会不告诉她。 「那你带不带我去?」苏沅盯着他,眨巴着眼睛。 陆策一阵头疼,可耐不住苏沅的耍赖,谁让一开始就应承她了,便吩咐轿子抬到这里来,拉着苏沅坐上去道,「满意了吧,娘子?」 这还差不多! v第16章[03.15] 苏沅轻轻一笑,靠在陆策怀里,暖暖的,跟晚上一样,不过她是不会告诉陆策,她是突然有点想他了,才会非得跟着一起去。 昏暗的轿内,她眉眼弯弯的,嘴角翘起来,好像趴在阳光下取暖的小猫儿,忍不住叫陆策看了又看。以往,好像没有那么自觉的,哪次不是他主动揽住她?这回,手还没有动,她竟然自己靠过来了。 真是,天冷了吗? 他垂眸,手指揉揉苏沅的脸颊:「这阵子我不在,可发生什么了?」 终于想到问这些了?在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捎回家,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苏沅冷哼了声:「这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你也不在家。」 语气里透露出了不满,陆策唇角勾了勾:「我不是留下陈新了吗,还有那么多护卫。倘若真有事,你随时可以叫陈新来找我。」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事儿,鸡毛蒜皮的难道她也去惊动吗?那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好像她什么都不会处理一样。他怎么不说再多留几个,他永远都不用回家了?叫护卫替代他好了,苏沅气得咬唇。 看她有点憋闷的样子,陆策却很欢喜,苏沅好像终于会盼着他在身边了,而不是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商议事情的表哥。 「这阵子皇上身体欠佳,所以我才没有离开皇宫一步。」陆策虽想再多逗一逗苏沅,又怕她气得狠了,适得其反,便是告知缘由。 祁徽可是最重要的人,苏沅一下忘了生气,连忙道:「那他现在如何了?」 「好一些了,今日也是因为舅父捎话,我才出宫。」他笑着道,「他寻到神医了,或许可以医治好皇上。」 天大的好消息! 苏沅坐直身子:「得赶紧让轿夫走快点儿。」 急吼吼的,陆策莞尔。 轿子一路抬进阮家二门,阮直早就在书房门口等着,只没想到,竟是来了两个,阮直瞧一眼陆策,心想这小子怕是脑子糊涂了,什么地儿都带着苏沅,还不嫌他那外甥女儿管天管地的啊?也不怕管出事儿来。 舅父满眼嫌弃,苏沅昂首挺胸,轻哼道:「表哥已经告诉我了,舅父!」 有人撑腰不同了啊,阮直转过身:「进来说。」 三人走入书房,阮直关上门,又看了眼苏沅。以前跟陆策两个大男人说事儿,没什么顾虑,现在旁边站一小姑娘,虽然嫁人了,但在阮直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就觉得非常别扭。 这种目光让苏沅很不满,越发觉得陆策好了,陆策至少信任她,不像舅父,每回都只嫌她麻烦。苏沅抚一抚腰间的荷包,正色道:「舅父,您有话快说吧,而今皇上病体虚弱,耽搁时间便是耽搁皇上的命。」 挺会说话嘛,阮直挑眉:「傅大夫而今被我安置在四鱼胡同那里,他说必须要见到皇上本人,才能下定论。你说这事儿,」揶揄的改一句,「你们说这事儿,怎么解决?我是没有本事把他混入皇宫。」 那确实难,倒不是说出入皇宫难,而是接近祁徽难。 曹国公曾以关心祁徽为由,在文德殿四处安插了耳目,太后娘娘虽然好似与曹国公意见不合,但这件事上却完全没有反驳。不过这傅大夫仍然可用道士的身份入宫,或者可在丹方见一见祁徽,陆策沉吟:「我有办法,但非长久之策,如若傅大夫确定可救,如何待在身边,经常予皇上看病呢?」 「所以我才找你商量啊。」阮直大大咧咧道,「我是没有办法。」 该死,阮直因为被威胁,一直对他,对皇帝心怀不满,故而这语气里难免有刻薄之意,陆策微微眯起眼睛:「皇上如若好不了,你这命恐怕也难保。」 「是吗,那你的命呢?」 剑拔弩张,看这两个人似乎要吵起来,苏沅倒不知他们是这么个关系,古怪的看了看两人,与陆策道:「皇上以前不是去寻过仙土,离开京都了吗?能不能借这个理由,再次出宫呢,等治好了再回去?」 陆策摇摇头:「太后娘娘令皇上娶妻,便是想让皇上有后,这个时候恐不会答应。」 三人一时静默。 把前世的事情想一想,苏沅从没听说祁徽病有好转,虽然总有名医入宫,他还是没几年就死了……苏沅眼睛一亮:「表哥,我们何必要偷偷摸摸呢?太后娘娘为皇上的病,不是一直煞费精力吗,前两年就召见过民间的名医,只是不曾有用。今次皇上正好又加重了,不如便由你推荐傅大夫,治不好就算了,治得好,也可以让皇上假装不好,再借个别的由头留下傅大夫,比如说,令皇上气色不错之类……不就行了?」 陆策又惊又喜,他想着怎么隐瞒,其实全是被阮直带错了路,想岔了! 「哎哟,我的乖外甥女儿,还能想到这法子。」阮直笑着捏苏沅的脸,「不亏是我外甥女儿,这脑袋,像我。」 明明刚才还嫌弃她呢,这会儿又改说法,苏沅拍开舅父的手:「是你小看我。」 「不小看,下回不小看了。」 陆策笑,也夸苏沅:「幸好带你来。」 「就算我不来,我相信你也能想到的,不过被我抢先罢了。」苏沅一点不怀疑陆策的聪慧,不然他前世决不能摄政,监管整个大梁。 见妻子目光中满是欣赏,陆策好像喝了一口蜜糖似的,从里甜到外,要不是阮直在,恨不得就把苏沅搂到怀里了。 倒是苏沅既然见到阮直,便是问起张孙锡,很快苏文惠就要出孝的。 「我没查出来,这小子看着没什么长出,但也似乎没什么短处。」 苏沅惊讶:「一点没有哪里不对?」 「是。」 苏沅忍不住就闷了,坐在轿子里,心事重重,这要查不出张孙锡的把柄,苏文惠岂不是嫁定他了?那又会重现前世的结果。 「那张孙锡是什么人?」陆策询问。 「与文惠堂姐定亲的人。」苏沅撅了噘嘴,半响问陆策,「表哥,一个人,在几年之间,是不是有可能变化会很大?」 v第17章[03.15] 也许张孙锡一开始是喜欢苏文惠的,后来就变了。 这个问题…… 想到陆焕扬,从最初的疼爱,到想要杀死自己,陆策心想,他的体会可能太过深刻了,也许母亲是欺瞒了陆焕扬,可是自己却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就算生父不是他,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感情吗?竟然能抹得干干净净,以至于他在不知道真相之前,痛苦了许久,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会引得父亲那么痛恨。 他淡淡道:「当然有这个可能。」 苏沅叹口气:「我一点不想文惠姐嫁给张孙锡,且不说他这个人如何,便是将来……他是太后的亲戚,如若我们成功了,对文惠姐恐怕不好。」 「要我帮忙吗?」陆策问。 「你愿意帮我?」苏沅一喜。 「嗯,不过先要看看你的诚意。」他低下头,凝视着她。 眸色沉沉,在黑色的瞳孔映出她的样子,苏沅的脸慢慢红了,想一想,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她一贴上,陆策便是浑身一热,这阵子没回去他也很想念苏沅,只觉得宫里的床越发不好睡,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她的香,离开一天都会不舍。她轻而绵的啄,他重而沉,卷住她唇舌,侵袭进去,好像一阵狂风。 苏沅被亲得气喘吁吁的。 从轿子里下来,唇都肿了,拿帕子掩着脸走入屋内。 陆策脚步顿了顿,想抱着她去入睡,可现在,祁徽的事情显然更重要,他叮嘱苏沅:「我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我得安排下傅大夫。」 原来他马上就要入宫,苏沅心里有点失落,不过今日总算见着了,好过之前多少天连影子都没有。她点点头:「你小心点……对了,还有桩事儿忘了说,陆静英把大哥劝回去住了,不知道想干什么呢。你说,我要不要去提醒下大哥?」 「别去!」陆策制止,「我不在家,你别去大房那儿。大哥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他们毕竟是亲兄妹,再如何,陆静英不会害大哥的性命,至多是利用他罢,且应该不会那么快,大哥怕是因为陆静英受伤,一时心软,不定就真的相信她,且看看。」 苏沅答应一声:「我知道了。」 陆策端起桌上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我走了。」 苏沅看着他,想说点儿什么,可他们之间好像从来都是陆策说些甜言蜜语,她一点不惯,便是紧紧抿着唇。 陆策走上去,抬起她下颌亲了口便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利用苏沅的计策,陆策很快就向吴太后举荐了傅大夫,说是他在桐州认识的,前阵子因为祁徽病重,心里担心,便写信予傅大夫,叫他赶往这里。 吴太后对陆策的看法谈不上好,不过是因为祁徽看重,才愿意听他说几句话,上回打伤陆静英,也是她自己为杀鸡儆猴,告诫自己的弟弟曹国公,才会袒护陆策。今日听陆策举荐大夫,便是想一笑了之。 谁料祁徽却听进去了,偏是要傅大夫予他看病,说陆策肯定不会胡乱举荐,说得急了又是一阵咳嗽,险些昏厥。 宫里的太医偏偏没法子治,说祁徽天生体弱,寿元一早注定,吴太后心疼之余,便是想死马当作活马医,宣了傅大夫入宫。 这一晃过去,已入小寒,晚上飘了雪下来,将屋檐遮的一片白。 曹国公立在窗口,手里握着刚温好的酒,心里很不痛快。 他的姐夫,蒋氏的哥哥,五军都督蒋复慢慢走过来:「从之,恕我直言,太后娘娘一阶女流,根本就不懂政事,却贪图权利紧握不放,导致大梁而今分崩离析,便是她一手造成。如若从之你掌权就不同了……」 「你给我闭嘴。」曹国公转过头道,「忤逆大罪,你也敢胡说?」 司马昭之心,也不知道遮掩什么,蒋复笑了笑:「如果你想一直俯首称臣,便当我这话白说了罢。毕竟太后是你亲姐姐,再不会重用,饭还是会留一口。不像蔡庸,整日山珍海味,前阵子又提拔了他几个门生,甚至还想举荐武将呢,我看我这都督的名头,很快也要不保咯,到时候怎么也得把兵权交出来。」 蔡庸! 曹国公差点把酒盏捏碎。 他被太后冷落之后,蔡庸趁机夺他之势,已经有不少人倒戈。 「你光凭个嘴皮子能成什么事?」曹国公踱回屋中央,「我就不信蔡庸没什么把柄,你给我从今天起,好好的彻查,一定要把蔡庸的老底给我翻出来!」 蒋复轻咳一声:「我们不是没翻过啊,可惜蔡庸这老狐狸,尾巴藏得好。再说,就算有些许污迹,人无完人,恐怕太后娘娘也不会治他的罪。当年太后监国,多少大臣反对,可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 曹国公一把摔碎酒盏:「老子还为她双手占满鲜血了!英国公,陆锦麟,哪个不是老子杀的?我算看透她了,用着你时,捧你上天,一旦忤逆她,连只狗都不如!」 哪怕是亲姐弟,她不是毫不留情的就打他的脸吗? 也是,她若不是那般狠毒,先帝也不至于就只宠着她一个,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妃子能生下孩子来。曹国公阴冷的笑了笑,也只有那个宫人能幸免于难,将祁徽生下了,不过,这本来也是她一早计划好的。 「如若查不到,就把蔡庸……」他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蒋复心领神会,告辞而去。 陆策伏在屋顶上,浑身落满了雪,几乎成了一个雪人,连呼吸都隐藏在了雪里,他就知道蒋复今日入国公府,定是有什么谋划。 这曹国公,果然心狠手辣,不过也是狗急跳墙。 轻轻扫落雪花,他耳朵听着各方动静,眼见巡逻的护卫刚刚而过,便是一个纵越,落到了远处,很快消失在了高墙之外,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苏沅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就觉得被窝中一冷,好像天气骤然一变似的,连炭都失去了效用。 她翻了个身,心想明天得要宝绿多添点炭了,不然烧不到早上就没了。谁想到,紧跟着胸前又一凉,腰上又一凉,上上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碰她。她一下清醒过来,差点要叫,却被男人捂住了嘴。 v第18章[03.15] 「是我。」声音清晰入耳。 苏沅瞪圆了眼睛,转过头看他,发现陆策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床边。 「你怎么在自己家也跟做贼似的?」她轻声道,「翻窗子进来的吗?怎么她们都没有禀告?」 「已经子时了,打搅她们作甚。」陆策吻落在她脖颈。 凉凉的,好像整个人都是凉的,苏沅惊讶:「你怎么了?浑身那么冷!」打量他,才发现陆策穿了黑色的夜行服,身上披得大氅却是雪白的,衬得他一双眸子也是雪亮,看来他是去夜探哪里了! 她一下有了精神,坐起来道:「表哥,你去哪里做贼了?」紧接着哎呀一声,「好冷!」连忙又缩了回去。 陆策哭笑不得,早知道刚才忍住不碰她了,瞧瞧这样子,这一晚上怕是睡不好了。 果然,秉烛夜谈。 这阵子雪断断续续,落了好一阵,直等到春节前才停了,看着外面阳光普照,苏沅想到陆策所说,傅大夫对祁徽之病有六七分的把握,心情不由大好,早膳都多吃了半笼小笼包,正待要出去散步消食,便是听采芹禀告,说是苏锦来了。 她站在门口相迎,笑道:「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赏梅罢。」 苏锦穿着厚实的棉袄,最外面是件狐裘,袖口衣领都露出雪白的狐毛来,闻言欣喜:「连着下雪,刘先生都不曾来了,我在家中寂寥,便是来找你赏花的,幸好你也得空。」上前挽住她,「得知我来,祖母,母亲都令我问候你。对了,还有慎儿,绣儿,你可知,绣儿都会叫娘了,把母亲喜得掉眼泪,想抱与你看,不过天亮便罢了。」 苏沅笑:「真是大好事儿,恐怕很快也会叫爹爹了吧。」好奇的问苏锦,「父亲,他近日忙吗?」 「说来还真忙呢,往前再如何,晚上都会回来用晚膳,但是我听母亲说,有几日竟然到戌时才回。怕是年底了,衙署事务繁忙。」 只有苏沅知晓,父亲定是开始为祁徽效力了。 两人携手走入园中,苏沅问起孟家。 「还不知,听父亲的意思,许是要到明年定亲。」 见她语气淡淡的,苏沅原该替这门婚事高兴,却实在没了多少欢喜,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倒是苏锦折下一段金梅道:「回去带给祖母,母亲……」 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笑:「既然姨祖母喜欢,你怎么不多摘些过去?这么一点怎么够呢。」 抬头望去,竟是陆静英与陆嵘。 苏锦脸色一变。 梅林中的小姑娘穿着狐裘,衬得一张脸娇丽十分,只是面色苍白,眸中透出了几分恨色,陆嵘身子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苏锦。难怪陆静英会邀她来,她是故意的吗?正要怪陆静英,却听她十分抱歉:「二表妹,三表妹,往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而今住在陆家,这等结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原来妹妹是想和好。 陆嵘眉头拧了拧,看向苏锦,但她怕是不愿意吧。 果然苏锦不信,又见陆嵘同陆静英一起,坐实了上次苏沅说的话,真是搬回去了,心里越发生气,冷笑道:「今日不曾看黄历,真正晦气,三妹,我们回去罢。」 她掉头就走。 陆静英却恭祝道:「听闻孟家公子要与你定亲了,二表妹,恭喜。」 苏锦脚步一顿,回过头,与陆嵘的目光撞在一起。 男人那瞬间,情绪复杂,眸中好似充斥着混沌的海,震惊,难过,无奈,交织在一起,让他的人显得更僵硬了。苏锦,终于要嫁人了吗?他心想,终于到这一天了,孟家,那可是名门世家,委实相配! 在那汹涌之后,他的眸色一下又恢复了平静,好像死了一般。 这个人,真的完全不像以前了。 以前那个,总喜欢缠着自己,好像个小狗一般的少年,变成了寂寞无声,显得冷清的男人,再也不会上来说一句话,也不会多看她几眼。苏锦咬了咬唇,目光落在陆静英脸上,她蒙着的面纱微拂,露出勾着嘴角的一张红唇。 是得意吧,觉得她彻底分裂了她跟陆嵘,让陆嵘死了心。 从此后,陆嵘是又会对这个妹妹言听计从了吗? 苏锦拉着苏沅就走。 「二姐!」苏沅道,「你不劝劝大哥吗?也许他会听你的话。」 「我为什么劝他?」苏锦恼道,「随便他去,他喜欢听陆静英的,就听陆静英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沅看苏锦很生气的样子,也不好勉强。 两人回到屋里,说了会儿话,苏锦很快就告辞走了。 行到大房附近,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在徘徊,她知道自己心里不甘,因为陆静英。 这恶毒的女人,已经被毁了脸,没想到竟然仍是一肚子的坏水,她劝陆嵘回去到底想干什么呢?今日还故意把自己要定亲的事情告诉陆嵘,又装得道歉的样子,苏锦想到那天落水的狼狈,还有摔伤退,躺了许久的无奈,突然转身朝陆嵘住的地方而去。 「姑娘。」冬葵惊讶,「姑娘,那儿许多小厮,姑娘恐怕……」 「你不要管,我说几句话罢了。」 她直行到陆嵘的院子,正要叫小厮通报,陆嵘却提着一把剑从里面走出来,大冬日,他穿着短打,似乎要去舞剑,露出修长结实的轮廓,比苏锦印象里,强壮多了。他的眉眼也不像以前显得那样轻浮,有种沉郁之色。 v第19章[03.15] 苏锦怔了怔,一时都忘了说话。 陆嵘也没想到会遇到苏锦,霍然停下来,眯了眯眼睛道:「你有什么事情?」 声音冷冷的。 苏锦倒有点打退堂鼓,觉得自己或许多事,可想到陆静英,到底忍不下这口气,咬牙道:「我之前以为你至少会识好歹,没想到如此愚笨。陆静英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你竟然还相信她吗?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绝对不会悔改的!她肯定藏着什么目的,所以才让你搬回去,你不要上这个当,还是回去姨祖母那里住罢。」 她说得又快又急,陆嵘面色却没怎么变,淡淡道:「她是我妹妹,她如何,我自会判断。」 「你!」苏锦差点气死,指着陆嵘道,「她是你妹妹?可你此前不是跟她断绝关系了吗,既然如此,何必又反悔?」 「那是以前,我恨她伤了你。」陆嵘盯着她。 苏锦被他的目光逼得忍不住退了一步,陆嵘亲口说出来是为她了,她竟然心跳快了几下。 「但现在,你不是要嫁人了吗?」陆嵘缓缓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听你的,难道你就……」他想说是不是,苏锦就可以不嫁人,但到底没能说出口。苏锦从来都不喜欢他,何必还要自取其辱呢? 陆嵘闭了闭眼睛,提剑而过。 「你给我站住!」苏锦在后面叫道,「陆嵘,我今日来劝你,确实是心有不甘,因为我被她害过,但同时,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不要再受她蒙骗!陆嵘,」她走过去,拉一拉他的袖子,「大表哥,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我不想看到你将来再受什么伤害。」 她那句大表哥,叫得分外的温柔。 陆嵘喉头一堵,半响道:「我知道了。」 他大踏步而去。 衣袖从手中滑过,苏锦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陆嵘信不信她。 曹国公府的意思,到底瞒不住陆焕扬了,女儿在娘家住了那么多日,吴宗炎后来竟再也没有过来,他便是去吴家问个究竟,谁料竟被护卫拦住,才晓得,这国公爷夫人很早前就下了令,陆家的人一概不见。 陆焕扬气得七窍生烟,闹到曹国公的衙署。 曹国公勃然大怒,将桌上的茶盏摔了,安抚陆焕扬:「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内子,不识大体,竟然如此慢待儿媳,我也会让宗炎来赔礼道歉。」坐下来捏眉心,「出了这种丑事,委实是因……亲家公,你也知道,而今形势与我不利啊,每日弄得我焦头烂额,家里更是管不到了,疏忽了,才叫你受委屈。」 看曹国公一番道歉,陆焕扬气消了些,问道:「国公爷,那你可有什么主意?」 「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板上鱼肉。」 说出这么丧气的话,陆焕扬心头一惊,他当初跟吴家结亲,便是看重曹国公的权势,总不至于现在就不得用了罢?他连忙道:「国公爷,您可是太后的亲弟弟啊,打断骨头连着筋,蔡庸如何比得上?」 「蔡庸惯会迷惑姐姐,谁人不知?我也是一筹莫展。」曹国公拍拍陆焕扬的肩膀,「老弟啊,我想想,其实我们两家暂时不来往也好,省得拖累你。」 这念头,陆焕扬是一闪而过的,只不过被曹国公说不来,面未免不热,连忙道:「我们两家该当风雨共舟,只要有我帮得上忙的,万死不辞。」 谁让他寻上门来,就等着这句话呢,蔡庸这老狐狸滴水不漏,靠翻老底不成,还得要来狠的。曹国公低声道:「蔡庸不死,我们这辈子便无安生之日,正好你我两家又决裂,若你出手,无人怀疑。」 比蒋复出手要安全的多。 陆焕扬心头一震,抬起眼,看到曹国公眼中的冷芒,想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刚才可是说了万死不辞的。他拔出刀在曹国公衙署一阵乱砍,骂骂咧咧的出了门去。 这件事传到吴太后耳中,她吹了吹热茶问常炳:「那陆静英真的一直住在陆家?」 「是,外面都传闻曹国公……」 看他犹犹豫豫的,吴太后笑了笑:「我弟弟我还不了解什么性子吗,说罢,是不是不要这个儿媳了?」 「听说陆家的人都不准入国公府了,故而陆焕扬才会闹上衙署,找曹国公算账,差点还要杀了曹国公,把衙署的椅子凳子都砍坏了。」 吴太后叹了口气,自己这弟弟真是无情无义啊,她拿了陆静英开刀,他便是将整个陆家都抛弃了。 不过陆静英这女人本来也心性不正,陆焕扬教出这样的女儿没什么可同情之处,她倒是一点不想管,放下茶盅问:「皇上身子如何?我听说那傅大夫的医治方法极为独特,竟然是用蛇,没把皇上吓到吗?」 「皇上还觉得蛇好玩呢,嚷嚷着斗蛇。」常炳瞧一眼吴太后,「身子没多少好转,就是胃口大了一点儿,瞧着气色也不错。」 「嗯。」吴太后松了口气,「那已经不错了,传下去,那傅大夫就留着吧。」 常炳应声。 陆焕扬因为陆静英的事儿,本来就满心狂躁,这会儿又摊上刺杀蔡庸的事,便是经常在家里练功,稍一如意又打骂随从,苏沅得知,由不得心惊胆战,总觉得陆焕扬似乎有疯狂的趋势,该不会哪日冲到这里…… 定了定神,除非陆焕扬自己也不要活了,不然怎么也不会这般胡作妄为,不过到底心神不宁。陆策正好又不在,便是去娘家散散心。 冬日冷,都不出门,屋里点着炭,暖烘烘的,阮珍听说苏沅来了,抱着女儿迎接,笑道:「都会叫姐姐了,快来听听。」逗弄绣儿,「瞧,你三姐来了。」 苏绣八个月了,眼睛生得又大又圆,与阮珍一个模样,撅着粉嘟嘟的嘴叫,「及,及……」 模糊不清的字叫苏沅哈哈大笑,揉着她的小脑袋:「绣儿,你是在叫姐姐吗?好好念,我教你,姐——姐。」 苏绣不明所以,只觉得苏沅好像有点眼熟,伸出手往她脸上招呼,摸摸耳朵,摸摸鼻子,把苏沅弄得痒痒,咯咯直笑,径直就把她抱到怀里,夸道:「绣儿,没想到你比慎儿早说话呢,真厉害。」 似乎很高兴,苏绣又及,及的叫起来。 摇篮里苏慎才刚醒,苏沅抱着苏绣站在旁边看,一时都分不清两个孩子的长相了,好像苏慎的眼睛稍微小了点儿,别的一模一样。不过苏慎不喜欢说话,就是动作很多,已经在床上会滚了。 v第20章[03.15] 蕙娘拉开被子给他穿衣服,露出一双小手,捏成拳头,白白的,圆圆的,好像馒头一样,苏沅看得忍不住就去摸,太软了。她放在嘴边轻轻啃了啃,笑道:「娘,我晚上住这儿,跟他们一起睡好不好。」 阮珍哭笑不得。 蕙娘忍不住打趣:「姑奶奶这么喜欢,下回自己生一个好了。像姑奶奶与姑爷这般的相貌,孩子定是跟小少爷,四姑娘一样好看呢。」 苏沅脸一下红了。 生孩子……她都没有跟陆策那什么,怎么生孩子,再说,她还小呢,不过看着这龙凤胎,真是喜欢,她又轻轻啃了下慎儿的手。慎儿一点不讨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好像在说,再啃啃啊。 苏沅完全舍不得走,这一待,待到天黑,实在是不得不走了才回去。 因要春节了,街道上格外热闹,不像往常还宵禁,苏沅回去了一趟心情好,听到轿子外面的吆喝声,喧闹声,便是起了兴致,叫轿子抬过去,笑着与宝绿道:「慎儿,绣儿马上要周岁了,得提前准备下。」 她来到一家首饰铺,说明来意,那掌柜便是拿出花样册,都是用在金锁上的,苏沅看了好一会儿,挑得两个出来:「二月之前一定要打好。」 她付下定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么多的铺子,那么多人,偏生竟然遇到,韩如遇立在门口,脸色瞬时变得有些发白,上峰添了孙儿,他是来买金锁的,不想苏沅也在。他心想,母亲这阵子总与他提起哪家哪家的姑娘,若在平时,骄傲的母亲绝不会劝他早早成家。许是自己表现的有些明显了,郁郁不欢。 可又怎么办呢,不经意间,她又闯入眼帘。 这是上天的玩笑?这是上天的暗示?韩如遇走进去,从苏沅手边拿过花样册:「就这些,是吗?」 男人声音发沉,活似他前世恼火的样子,叫人害怕,苏沅浑身起了栗子,要离开。 「苏姑娘……」他叫住她。 已经嫁人了,怎么叫姑娘?苏沅咬唇道:「你该叫我陆少夫人。」 「好吧,陆少夫人。」韩如遇把花样册递给她,「你刚才选了什么花样,我也是予人送金锁,倒不知选什么,你能帮我看看吗?这种东西,我们男人不太清楚。」 苏沅怎么会帮忙呢,她避之不及:「送礼是心意,自当你自己去选,告辞。」 仍旧是那么冷冷的态度,韩如遇始终想不明白,苏沅为何要这样待他?从始至终,他没有做过令苏沅厌恶的事情,韩如遇怒中心来,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把扣住苏沅的手腕:「少夫人,我有件事不明……」 他眸中似烧着火,苏沅惶然,用力抽手,然而韩如遇的手劲非常的大,根本挣脱不得。 外面的陈新见状疾步上来,一掌就推向韩如遇,韩如遇始终是读书人,哪里能挡得了陈新的功夫,整个人急退,猛地撞在了墙壁上,只觉后脑一痛。在一阵漆黑之后,有什么东西,如同海浪滚滚,突地全都涌入了脑海。 一位姑娘全身缟素,立在芍药中,回眸看来,宛如月中仙子,可望不可即。 苏沅虽然不想跟韩如遇再有牵扯,重现前世一般的孽缘,但却不曾想要他死,眼见他撞到墙上,一动不动,心里惊慌,连忙上前相看。 那可是韩夫人的独子,整个韩氏家族最有出息的年轻人,万一真的被陈新所伤,恐怕陆策就要惹上麻烦了,韩家从此也会与他们为敌,往后可不是步步艰难?她蹲下来去拉韩如遇的袖子,叫道:「韩公子,你醒醒!宝绿,你快点去请个大夫来!」 事情都发生了,只能尽量挽回。 看她焦急,陈新忙道:「少夫人,小人没用多少劲,不过是为阻止他,韩公子不会有事,至多是晕了。」 两人对话隐隐约约飘入耳朵,韩如遇觉得脑袋又胀又痛,那些纷乱让他理不清头绪,然而,苏沅的脸却那么清楚,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如那些梦。自从苏沅嫁给陆策之后,他做得奇奇怪怪的梦,她那么真实,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他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店铺里的灯光,看到门外路过的行人,看到苏沅……她半蹲在旁边,手里抓着他衣袖,手指长长的,细细的,像青葱一样。 「你。」他道,「你是……」 他的眸光散乱,像被打碎的星子,但苏沅不曾注意,心想韩如遇既然醒了,那就好了,她想站起来,谁想到韩如遇突然拽住她手臂,用力一拉,将她径直拉到怀里。男人的声音低沉,落在耳边:「我看见你了,你是我妻。」 苏沅浑身一震,这种震惊好像雷电般从浑身流过,她瞬间忘了挣扎,僵住了般,都不知道动了。 倒是陈新勃然大怒,那可是少夫人,这韩如遇是不是不怕死,刚才都被他打晕了,居然还敢造次!他伸出手,按在苏沅肩头,道声「得罪」,一下把苏沅提了起来,两个丫环忙一左一右得扶住苏沅。 回过神,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苏沅脸色苍白,疾步朝外走去,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陈新狠狠瞪了一眼韩如遇,转身追上。 坐在轿子里,苏沅两只手紧紧扭在一起,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桩事情。韩如遇,他难道是想起了什么吗?为什么会突然说她是他妻子?他是被撞了下,糊涂了,还是……不可能,他不会像自己一般重生。 她前世死了,韩如遇好好的,他怎么会重生呢?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苏沅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一定是的! 店铺里,掌柜都已经吓傻了,抖声道:「韩大人,您,您怎么样了?」 韩如遇慢慢站起来,拍去衣袍沾到的尘土,好像没有听见掌柜的声音一般,从门口走了出去。他满脑子充斥着各种记忆,此时立在屋檐下,仿若隔世。 真是奇怪的感觉…… 抬头看一眼漆黑的天空,他心想,那些到底是什么,是他的前世吗?熟悉又陌生的,过去,像是他,又不是他。而苏沅,像是刚才的那个人,又不像。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苏沅有种不一样的感情。 她,曾经是他妻子。 韩如遇眼眸眯了眯,苏沅知道吗?想到她刚才在怀里僵掉的样子,手足无措,分明又像是知道的。难道,她也有这些记忆,才会对自己这样无情?他的额头又一阵胀痛,几乎不能再思考了,捏一捏眉心,快步而去。 v第21章[03.19] 出了这种事情,陈新不敢隐瞒,连忙使人去宫里传信。 苏沅有点魂不守舍,本来想看看账本的,结果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采薇以为她是在懊恼被韩如遇轻薄了,怕陆策怪责,忙安慰道:「少夫人,都是那韩公子的错,到时少爷问起来,奴婢们都可以作证的,少夫人就不要多想了。」 苏沅叹口气。 若是这事儿倒好了,本来韩如遇就想娶她,陆策不是不知道,她是怕她最担心的一件事,韩如遇知道前世,那太麻烦了。 「打些热水来,我想睡了。」她想得头疼。 采薇连忙去传。 苏沅清洗之后,就上了床。 但也没有真的睡,案几上点得油灯都没有灭,她抬头看着柳色的帐幔发呆,如果韩如遇真的跟她一样,该怎么办呢?他会怎么对付她?他会对付她吗?苏沅咬了咬唇,他凭什么对付她呢?前世,是他非要娶她的,她原本又不想嫁人! 正胡思乱想时,大门突然被推开,值夜的宝绿吓一跳,眼见来人是陆策,又沉着一张脸,便是吓得退了回去,站在屏风后面。 「沅沅,你怎么样?」陆策大踏步进来,一把擒住苏沅的手,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韩如遇,真是岂有此理!」 苏沅本来都捂热了,一下被冷风袭击,冻得浑身发抖。 灯光下,手腕处一圈的红色,陆策拉起来看:「这是他弄的?」 苏沅下意识一缩。 「看老子不杀了他!」陆策狂怒,说话也不讲究了,「最近你不要出门,很快就……等这件事过后,我非要他的命不可!」 苏沅从没见过陆策这么生气,心想肯定是陈新把韩如遇抱她的事儿都说了,连忙道:「表哥,你不要冲动。他是不对,但恐怕是被撞傻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我肯定不出门了,」她伸手揉揉他的胸口,「别气了啊,伤身体。」 这能伤身体?陆策瞄一眼,猛地将苏沅压在身下:「你知道,什么叫真的伤身体吗?」 苏沅脸一红。 若桃花娇艳,芬芳扑鼻,陆策盯着她,心想,都已经是他妻子了,韩如遇还死咬着不放,怕就是因苏沅这张脸。幸好他早早娶了,不然再长两年,不定得引来多少蜂蝶,他低下头,狠狠亲她。 用了蛮劲,侵占她的嘴,将她吸得舌根发疼,好像卷入狂风,被搅得昏头转向。男人还穿着禁军的服饰,玉带扣冰凉,硬硬得在她腿上磨,感觉都要被磨掉皮了,苏沅叫疼,用力推他:「你的腰带……」 他略略抬起身,解开腰带,随手往地上一扔。 再次倾覆,已不甘心亲吻,他的唇落在她脖颈上,解开她的小衣,落在胸口,好似这些天憋着的热情突然一下爆发了出来,焚烧着他。 苏沅有点害怕,在他身下扭动。 他按住她的手,吻得越来越下,她睫毛颤得厉害,扭得也越来越厉害,但却挡不住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痒又舒服,游走全身。脑中轰的一声,终于忍受不了陆策这种撩拨,她左腿在他身上一蹬,滑了出去,拿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他追上去,扯开被子,发现她全身红的好像只虾子般,可口诱人。 「沅沅……」他抱住她,「我真的,难受。」 他蹭她的脸。 苏沅嘟囔:「说好明年的。」 「我知道,我也没说现在,」他十八岁的人了,经常跟如花似玉的妻子睡一起,脑中难免没有邪念,今日被韩如遇惹怒,克制力好像都弱了,或许他也不想再太克制,陆策咬着她耳朵,「你帮我。」 男人沉重的呼吸透着满满的痛苦,像被堵住了风口的炉灶,苏沅其实也一直有些愧疚,低声道:「怎么,帮你?」 他拉住她的手一路往下。 苏沅满脸赤红,想要缩手,结果被他死死按着,听着耳边压抑,请求的声音,她终于没有松手,就是心里越发担心明年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想着,偷偷瞄一眼陆策,他脸颊微红,眉眼间沾染了情-欲之色,却是有些说不出的勾人,她突然想到了他刚才亲吻身上的那种感觉,好像上一辈子不曾有。 失去双亲之后,她似乎失去了感知快乐的东西,做什么都不得趣。现在,不同了,她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夜深,手臂酸酸的苏沅很快就睡着了,倒是陆策一直睡不着,怀里抱着苏沅,心里想着韩如遇。 想着以后怎么折磨这个人。 突然间,苏沅一声尖叫,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策发现她额头上满是汗水。 「做噩梦了吗?」他从床边拿起他的衣服披在苏沅身上,「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拿袖子替她擦汗。 苏沅一个字不敢说。 那是梦,也是记忆。 韩如遇把她从水里救上来之后,在她面前扔了一把剑,厉声道,「你不是想死吗,有胆子把我杀了再说。」她不敢,他扑上来,掐她的脖子,掐了会儿,又把她扔在床上,撕她的衣服。她好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他派了人来监视她,怕她又去寻死。 他想起她,就会过来折磨她。 可是她的眼泪因为父亲母亲都已经流光了,却是麻木的可怕,她后来唯一的执念就是葬在母亲身边了。 那种绝望,让人窒息,苏沅不敢再回顾那些年的事情,扑在陆策怀里,吸了吸鼻子道:「表哥,我们以后是不是能好好的,爹爹,娘都会一直好好的?」她重生之后,无非期盼的就是这些,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v第22章[03.19] 然而好像事与愿违,她越是担心,越是紧张,却越是卷了进去,她是不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总会做不好自己,总是会越来越糟糕。 她身子微微的发颤,陆策不知道苏沅因何提到父母,宽慰道:「不会有事的,你别怕,有我在呢。」他拍拍她后背,「我与皇上求个情,往后天天回来,好不好?」 「也不用天天,你还要保护皇上呢。」 「他身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但你,只有我一个相公。」 男人微微的笑,月光般温柔。 苏沅情不自禁搂住他脖子:「你说真的吗?」 「真的。」他低头啄了啄她的嘴唇,「不过,话也不能说满,有要事的话,我还得出去,但别的时候肯定陪你。」 她知道将来的凶险,但这一刻,却因为陆策的话,安心了下来。 他可是摄政侯爷呢,他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苏沅给自己打气,把肩上衣服拿下来,缩回被子:「不早了。」 陆策也躺下来。 「抱着我睡。」她轻声道,「抱紧一点。」 陆策莞尔:「遵命。」 她嵌入他怀里,汲取着温热,这一觉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阵子,韩夫人觉得儿子有些奇怪,不像之前那般的郁郁,但也不是年少的意气风发,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沉静,阴郁,却又叫人挑不出言行举止上的瑕疵,为人处世,甚至比早前还要圆融,游刃有余。 她不安,时不时的问询小厮,但小厮也说答不出个所以然。 「如遇。」韩夫人这日去见韩如遇,「马上要春节了,我听闻帖子你都亲自写好了?」她轻咳一声,「今年,怎么想到要与那几家送节礼?我们平日里来往并不多。」这儿子,折去了几家,又添了几家,弄得她一头雾水。 「是我最近才走动的,您就别多问了。」韩如遇问道,「我给您送了一盒山参,您吃了吗?」 「我们母子俩,还用这种客气。」韩夫人笑,「下次别破费了。」 「您是我娘,孝顺您是应该的。」他提起笔,欲要写字。 韩夫人看得出来,是要她离开,心头仍是奇奇怪怪的,总觉得这儿子变得陌生,变得不同了,可是,那不是她儿子又是谁呢? 韩如遇见她走了,提笔写了几个字,脑海里又晃过一个人影,苏沅,如果这些记忆早些出现,恐怕苏沅而今会在他身边红-袖添香了。她现在,父母皆在,许是不会那般的痛苦,那么,也许她会喜欢上自己,只要他好好待她,她定然会接受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被陆策给毁了! 还有苏沅,她或者以为选中了一个好依靠,陆策会是个庇护,但是,万一吴太后知道祁徽是在装病呢?还有陆策……韩如遇嘴角挑了挑,曹国公,吴太后,他们没有人知道,陆策他是陆锦麟的儿子罢? 到时候,被揭发出来,苏沅会如何自处呢? 恐怕他才会是更好的依靠吧? 韩如遇徐徐写下两个字,「苏沅」,只在最后一勾时,想到苏沅夜夜躺在陆策的怀里,墨水倾泻而下,将一整个字都抹黑了。 那种怒气,竟是他不能控制的,韩如遇扔下笔,靠在椅子上,重重吐了口气出来……他到底是谁,是他,还是以前的他? 他到底该如何对苏沅呢! 雪天过后,慢慢放晴。 难得的有太阳,陆静英与廖氏道,想去慈月庵静静心。 这阵子他们威远侯府丢尽了脸面,因陆焕扬去衙署一闹,谁都知曹国公府不要这儿媳,嫌弃她毁了容,将她抛在娘家不闻不问,因此廖氏都不敢出门会客,生怕聚会上,谁不怀好意问起,抬不了头。她都如此,那更别提陆静英了,是以心里极为理解这女儿的痛苦,自然是答应了,还想亲自去送她。 「不用,大哥会送我,我昨日便同他说好了。」陆静英戴上面纱,「可能会住上四五日,您不要担心,到时大哥会接我回来。」 廖氏听她声音平静,心头越发酸楚:「你想多住几日也无妨,我听说主持师太很擅长开解人心,你去了,多与她说说话,多添些香火钱。」 陆静英暗地里讽笑,如今她这处境,岂是一个师太能解救得了的?所谓开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拢了拢衣袖,起身去垂花门,见陆嵘已经在了,微微一笑:「劳烦大哥了。」 面纱下,脸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陆嵘骑在马上开路,淡淡道:「劳烦什么,我送你是应该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不过我有些奇怪,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你一向对佛法之地无甚好感。」陆静英自小就学武功,尤其箭法更为出挑,很早就随陆焕扬出外打猎,与佛法讲究的慈悲相去甚远。 有时候她提起来,甚至是有些鄙夷。 陆静英略微的一僵,随即苦笑道:「大哥,今时不同往日……」 语气发涩,陆嵘听在耳朵里,闭了闭眼睛,御马而前。 慈月庵在城外三里之地,建在一座小山坡上,那山坡不高,种满了桃花,在三月是最为好看的,整座山都韫着香气,那时候,许多贵夫人与姑娘常会来此,但冬日里,却很冷清,尤其是雪后,路都难走。 眼见便是要到了,陆嵘站在山门前:「你自己进去吧,多是尼姑,我恐不便。」 「大哥喝杯热茶再走,也不急吧,那么冷!」陆静英拉住他手臂,「师太们都是斩断了尘缘的,勿论男女,大哥倒是不用拘谨,我听说庵里也有公子的,大哥再陪我坐会儿吧。」 陆嵘眸光闪了闪。 v第23章[03.19] 他这十几年来,都以妹妹为傲,因知道自己平庸,不如她出众,陆静英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他这大哥从来没有多少尊敬,但这些日,她分外的热络。要进山门了,还非得拉着他奉茶,她什么时候那么依赖自己了?他慢慢抽回手:「我不去,等你回来,我会在山下接你,你进去吧。」 「大哥!」陆静英声音微颤,微微扯开面纱,「我怕我这脸……会不会吓到师太,这里还有别的香客,也不知会不会嘲笑我。大哥,你送我去了厢房再走。」 当初搬回家就是因看见她这张脸,而今又露出来,陆嵘在路上忍了又忍,始终不想出口,然而他这妹妹,当真是不死心。正如苏锦所说,她就是想算计自己。 「你有什么好怕的,一手暗器功夫,谁人嘲笑,你就能射谁。」陆嵘手腕一转,扣住她衣袖,顺着摸上去,突然一用力,「你今日又带了蜂针吧?还有什么?是什么迷药吗?」冷冷一笑,「我昨日使人来查过,魏国公府的二姑娘便住在慈月庵,她爱好听经,深受魏国公喜欢,不过身子薄弱,一直不曾嫁出去。你的厢房是不是就在她隔壁?怎么,你是想把二姑娘推到河里,再让我去救吗,就跟锦妹妹一样?这样我就能娶那二姑娘了!」 语气藏不住的嘲讽,陆静英瞬时变了脸色,厉声道:「谁与你说这些的?」 「是不是你觉得我笨,我自己想不出来?」 陆静英想要抽回胳膊,陆嵘却握得更紧:「我是看你可怜才心软了,我也确实以为你会洗心革面,我想我们一家子能像从前那样,可是我错了!你根本不把我当大哥,你只是把我当做棋子!」 「这怪得了我?」陆静英尖声道,「还不是因为你!你看看你,哪里有大哥的样子,你去外面听听,谁家愿意你去做姑爷!你而今的副指挥使,也是因为我嫁去曹国公府才得来的!陆嵘,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而今,我为你打算,让你娶二姑娘,也是为了我们侯府。魏国公现在虽不在京都,可手里却握有二十万兵马,你想想,万一太后娘娘不还曹国公兵权,那魏国公的地位可是不容撼动的!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些呢!」 陆嵘听得笑了起来。 「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吧,自己机关算尽,那你的下场呢?」他扯下陆静英的面纱,「你费尽心力,就这么一个下场,你是想我跟你一样吗?你去照照镜子吧,倘若真的那么有勇气,何必要把屋里的镜子都毁了。」 「你,你……」陆静英的面孔狰狞了起来。 陆嵘的话好像一把尖刀戳入心脏,刺破了她不愿面对的事情。 她一点不想去想那些,那些过去了的,失败了的东西,她只想往前看,她陆静英,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失败!她把脑子清空了,都在想陆嵘的事,这样她就不用想吴家的事了,不用想吴宗炎的无情,不用想蒋氏的可怕,不用想曾经她貌美如花,令人倾倒…… 「你醒醒吧。」陆嵘道,「不要再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陆静英仰天大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怎么好好过日子?啊?我拿什么去过日子?陆嵘,我告诉你,你今天非得听我的,你娶了二姑娘,我们威远侯府就不会被人耻笑了。你就是国公府的姑爷,我将来……我的脸也能好的,」她细细的摸了摸,突然又厉声道,「大哥,我们进去吧,我送你进去!」 她袖子一动,已在手里扣了枚暗器,径直朝陆嵘射来。 陆嵘大惊,没想到陆静英会对自己动手,他闪身避开,抽出长剑:「妹妹,你疯了,你给我住手!」 「是你疯了,你原该听我的……」陆静英说话间,已然射出了十数枚锋针。 若是以前,他恐怕挡不住,然而这些时日他将愤懑发泄在了练功上,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纨绔子弟,瞬时将长剑舞成光影,护住全身,把所有的锋针都格开了。 一干丫环小厮吓得面无人色,想上去劝又不敢,上去可是要命的,只在旁边惊叫。 陆静英见陆嵘躲开了,不由大恼,拔出腰间匕首,欺身而上。 每一招都是狠辣无比,陆嵘心越来越凉,他的妹妹完全变了,这等心性,往后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狠一狠心,左手虚晃一掌,陆静英以为有机可趁,匕首斜里刺来,竟是戳向他腰间。他没有躲,却是将剑猛地一划,在陆静英手腕上割下了道狭长的伤口,血汹涌而出,她的匕首当啷声落在了地上。 「你,你毁了我的手。」陆静英踉跄而退,捂住了手腕,那是她的右手,她使不出劲了,她的武功也废了!忍不住凄楚的道,「你就这么不想娶那二姑娘吗?大哥,你宁愿伤我,伤自己也不想娶吗?」 「是,我不想娶,我也不想见你这样疯狂。」陆嵘把他的剑柄递给她,「我废你一只手,是我不对,你可以把我杀了,现在就把我杀了,但从此后,我希望你能变会从前的那个妹妹。那个小小的,只知道笑,叫我大哥的妹妹,你不要再长大了,再变得那么可怕,变得我再也不认识你。」 他的眼泪落下来,在阳光下,那么的亮,那么的……令人心痛。 陆静英左手握着剑柄,看着陆嵘,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她没能握住剑,滑在了地上。 「你走吧。」她转过身,轻声道,「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了。」 「妹妹……」 「回去告诉爹爹,告诉娘,我会在慈月庵长久的住下去。」她捡起匕首,抬头走入了山门。其实她又怎么会不累呢,营营役役,到头来,一场空。 她的祖母,她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她的那些所谓的闺中好友,全都离开了她,她身边空无一人。唯有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不,只有大哥了,只有他记得她年幼时的天真单纯。 可是,人还能变回去吗? 她抚摸着脸颊,那丑陋的脸,已让她不能面对世人,或许现在,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陆静英的背影远去,陆嵘才突然觉得疼痛,小厮们上前扶住他,一到山下,他就翻身上了马,他现在太想看见一个人,一个他哪怕死,也要再见一见的人。 苏府,苏锦正在阮珍那里逗弄弟弟妹妹。 临到春节了,不用随刘燕知念书,闲得时候太多,故而多数都在这里,要么随阮珍学一学管家,要么便是现在这样了,恨不得抱着两个孩子的小脚啃一啃。 「我觉得他们的脚特别可爱。」苏锦与阮珍道,「肉呼呼的,可惜天冷不能多看。」 阮珍笑起来:「你跟沅沅,一个喜欢小手,一个喜欢小脚,等到夏天,他们可有得受了。」 想象了下这个场面,苏锦哈哈大笑。 小姑娘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但阮珍却想着孟家的事儿,也不知苏锦自己喜不喜欢,便是借此说道:「今儿你祖母说起年礼,特意叮嘱,说叫我孟家也送一份呢,还不同别家,礼要厚点儿。锦儿,」拉着她的手道,「你对那孟公子……母亲,老爷都赞不绝口,那你呢?」她总觉得苏锦好像不满意,不像苏沅,虽然嫁得早,可她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愿意的。苏锦呢,表面上笑眯眯的,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的欢喜,这样嫁过去,小夫妻能琴瑟和鸣吗? 「母亲,这事儿由祖母,父亲和您做决定便是了,」苏锦笑道,「我相信您的眼光。」 「锦儿,」阮珍苦口婆心,「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终,是你嫁过去过日子的,我们长辈又不能……」 苏锦不想坦诚,怕阮珍问得多了,连忙找借口溜了出去。 v第24章[03.19] 委实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阮珍的热心,那孟公子虽然没有让自己怎么喜欢,可不管家世才貌,都是百里挑一,她不嫁说不过去,可嫁呢,莫名的是有点不甘心。只是,长辈们东挑西选,才挑得这孟家,自己拒绝了,岂不是辜负父亲的一片心意呢?往后,还会有比孟公子更好的吗?她心事重重的在芍药园散步,到得一座假山时,突然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大表哥?」苏锦一惊,等见到他浑身的样子时,更是震惊,「你怎么了,你怎么都是血?」 两个丫环也差点吓死,正待要叫出声,被陆嵘喝止住:「我马上就走的,不会对你们,你们姑娘作甚……我只是有话,跟她说。」 「你们退到远处,若是有人来,速速告知。」苏锦吩咐。 丫环们互相看了一眼,退到远些的地方。 苏锦扶陆嵘坐下,眼见他的血简直要糊了全身,心惊胆战,拿了帕子给他擦:「大表哥,你该去看大夫!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我这里又没有大夫。你到底怎么了?」 「我刚才送妹妹去慈月庵,我们……打了一架。」他微微笑了笑,看着苏锦,「她以后不会回来了,她慢慢会想明白的。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我会受骗。其实我没那么笨,我只是……」他的目光又温柔又深情,「我只是把什么都装得不知道,不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心里就欢喜了。我而今清楚了,我以前缠着你,让你很心烦吧。你放心,你往后不会有烦心事了,妹妹也不会再伤害你,我也不会……希望你跟孟公子能……」 他哽咽:「这可能是我最后见你了,这副指挥使我也不想当了,妹妹换来的东西,我全都还回去,我要离开京都。」 陆嵘站起来:「我走了。」 苏锦呆呆的听着,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眼见他一步步离开了视线,她突然间跑了上去,从后面一把拉住陆嵘:「谁跟你说心烦的?大表哥,我一点不心烦,你不要离开京都!」 陆嵘浑身一僵,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了:「锦妹妹……你说什么?」 苏锦脸一红,觉得自己很冲动,但她真的不希望陆嵘走,轻声道:「你去把伤养好,留在这里,我,我不嫁给孟公子。」 好像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没有了,陆嵘回过头,捧起苏锦的脸:「你说真的?你,你不嫁给孟公子?你要我留下来,是吗?」 「是。」她笑,突然间释然。 那个傻乎乎的,叫人腻烦的,大表哥,她竟然舍不得他了。 陆嵘低下头,把额头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低声道:「我去看大夫了,等好了,我再来看你。」他松开手,疾步离去,走到墙边翻身而上,留下了几滴血迹。 苏锦连忙叫丫环把这些血迹都擦干了,也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有没有被人看见,连忙道:「到处寻一遍,都擦擦干净!」 冬葵嗫嚅道:「那万一老爷知道了呢?」 「如果父亲知道了,我会告诉他实情的。」苏锦冷静的回答。 冬葵低下头,去擦血迹了。 儿子送女儿去慈月庵,竟然满身是血的回来,廖氏连忙使人去问,原来陆静英也受伤了,却坚持住在慈月庵。期间陆嵘重伤,以此为理由,主动辞掉了副指挥使的职务。廖氏大惊,陆焕扬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双儿女竟然落得如此境地,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廖氏头上,说廖氏身为母亲,没有好好管教,甚至扬言要休了她,叫廖氏大病一场。 那边乱七八糟的,苏沅却在写春联了,晚上就是除夕,春联要在白天就贴好。 「虽然是去祖母那里吃饭,不过我们厨房最好也准备几个菜……」她叮嘱采薇,「你去问问看,厨子们怎么说。」 「叫他们做个鹿肉羹罢。」陆策走进来,一身劲装,肩上却披着黑色的大氅,「我刚刚去城外打了一只鹿回来,就当过年添菜了,还有,」他把一样东西抛过来,「给你的。」 苏沅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张紫貂的皮毛,摸上去还热乎乎的,她惊讶:「也是你才打的?」 「比鹿难打多了。」他脱下大氅,半搭在高几上,走过去弯腰搂着她,「喜欢吗,拿去做个套袖,或者裘领,这时候戴最合适。」手摸摸她修长的脖子,觉得这颜色肯定很衬她的脸。 男人手带着寒气,苏沅一缩,嗔道:「冷死了!」 「这就冷了啊?」他抓住她,把手往衣服里伸,「冷的还在后面呢。」 「啊!」苏沅手忙脚乱的阻止。 他哈哈大笑,停了手,把她抱在腿上:「在写什么呢?」 「春联啊。」她歪头看他,「写的怎么样?我是心想,我们就这一个院子,前后不过贴三四幅,别的地儿轮不到我们管,我就自己写了。」 「不错。」陆策瞄一眼,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继续写,我看着。」 「看着怎么行,你得给我磨墨!」 陆策笑起来:「行,我给你添香。」他往砚台添水,拿起墨锭。 果然磨了,苏沅老神在在沾了墨汁,一笔一划的写字,又问陆策:「你去看过大表哥没有?我听说伤得挺重的,不然怎么连副指挥使都不能做了,陆静英真是害人不浅!」 哪里是这个原因,他早就去查过了,是陆嵘自己不想做,加之曹国公府与陆家关系交恶,那上峰随便找个由头,便是成全陆嵘了。他淡淡道:「去看过了,他无事,静养几个月便能好。」不过陆嵘的态度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只陆策也不想细想,他们之间多少年的恩怨,实在是理不清楚,好像一团乱麻似的,理了更乱,顺其自然或许好些。 两人正说着,外面陈然敲了敲门,陆策心知是有要事,把苏沅放下来便是出了去。 「今日跟踪的人竟然发现邬平。」陈然低声回禀。 邬平是陆焕扬的亲信,陆策心头一惊:「他在盯着蔡庸吗?」 「是。」 可要杀蔡庸的是曹国公,照理该是蒋复的人才对,怎么会是……难道,他突然明白过来,看来曹国公与陆焕扬早前是演了一场戏,曹国公要利用他去杀蔡庸,好脱了关系,不至于怀疑到他身上!这曹国公真是舌绽莲花了,居然能说服陆焕扬去做这种事情!陆策眼睛眯了眯:「不要打草惊蛇,先摸清楚他们的计划再说……韩如遇那边呢?」 v第25章[03.19] 「不曾有动静。」 「你继续盯着。」陆策对韩如遇而今是十分的恼恨,只在曹国公之下。 陈然领命。 回去时,苏沅已经把春联写好了,正让采薇,采芹弄了浆糊涂抹,要去贴门上,只门高的很,哪里够得着。陆策见之,弯下腰一把抱住苏沅的腿,直把她举到屋檐下。差点碰到灯笼,苏沅吓得哇哇大叫,感觉自己要摔下来。 「叫什么呢,我抱那么紧,还不贴?」陆策笑,「给你当凳子还不好?」 男人的声音传上来,苏沅才定了定神,嘟囔道:「你别给我松手啊。」抖抖索索把春联贴了上去,陆策叫丫环拿着别的春联,一路往外走,苏沅被他抱得高高的,活像个巨人。瞧着下人们纷纷侧目,苏沅红了脸,拍打陆策:「快放我下来,我都鹤立鸡群了!」 「一览众山小啊。」 苏沅噗的一声,本来尴尬的都被逗笑了。 两人把春联贴好,方才回屋。 晚上同老夫人,陆焕云夫妇,陆静妍几个一起过除夕,不像陆焕扬那里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这儿一桌欢声笑语。陆策,苏沅带来的鹿肉羹分外招人喜欢,被吃了个精光。 席上陆焕云说起武有年,在与倭寇周旋数月之后,终于赢来了一场大胜仗,将所有船只都击沉在大海,倭寇四处逃亡,被歼灭了十分之七八,众人听到这好消息,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莫过于陆策与苏沅了,陆策都忍不住多喝了几盅酒,被苏沅扶回来,男人面色酡红,躺在床上,笑道:「沅沅,我师父没有事儿了,我们……很快……」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下头听,却被他一下按在胸口。 「师父虽然赢了了,但暂时不会回来的,沅沅,」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有个秘密……」 「嗯?」苏沅竖起耳朵,「什么秘密?」 「我娘……」 陆策的娘,苏沅瞪圆了眼睛,他终于打算说说身世了吗?正想听怎么解释,结果陆策睡着了。 幸好她晓得这个秘密,不然岂不是被他吊胃口吊得难受死了?苏沅白他一眼,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不过陆策第二天醒来,好像一点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那件事到底还是没有再提。 春节过后,便是上元节了。 陆静妍早就约了她,还有苏锦要去看灯,故而苏沅等到晚上,也是兴致勃勃。 「不过是看个灯,那么高兴?」陆策好笑,「等以后,我给你满院子挂满灯,让你看个够。」 「那你怎么不现在就给我挂?」苏沅仰头看他,「以后,还不知道以后是多久呢,一点没有诚意!」 「那是因为今年……」他低声道,「今年太不一样了,」说着把苏沅抱起来,叫一干下人出去。 瞧他那样儿,古里古怪的,苏沅心头一跳,红着脸道:「表哥,我等会儿就要出门的,已经说好了,三妹会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苏家接二姐。我现在真没有空儿。」没空跟他亲热。 见屋里没人了,他道:「你今天得跟我一起出去。」 「你要做什么事情吗?」苏沅听出了点头绪,好像陆策是有计划,她的眼睛瞬时发亮,「是不是要我帮你?」 「嗯,你得帮我。」 「好!」苏沅立刻把陆静妍抛脑后了,隔着门叫宝绿去说一声,今晚上她要跟陆策出去,让陆静妍直接去找苏锦。 看出她的兴奋,陆策莞尔。 等到天黑,他便是同苏沅坐了轿子出门。 外面熙熙攘攘,各家各户屋檐下都挂着灯,照得晚上如同白昼,苏沅撩开帘子往外看,但陆策坐着纹丝不动,好像尊石雕菩萨一样。苏沅心想,真是做大事儿的,她也不能这样心浮气躁,便是放下帘,眼观鼻鼻观心。 轿子一路抬到处酒楼才停下来,两个人上了雅间,陆策点了许多菜。 苏沅惊奇:「你就带我吃东西啊?不是说……」 「是你吃,我马上就走,记得等着我,我已经叮嘱过外面的小厮了,不会让别人打搅。」陆策反身栓了门,拿了张凳子,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然从房梁上翻了出去,瞬间就消失了。 苏沅忍不住担心,也不知陆策会不会成。 今儿人那么多,虽说趁乱摸鱼,还是会有危险。 看着满桌子的菜,她着实没有胃口,不过不吃的话,等会儿撤菜时会让人起疑,她只好每个菜都吃了一点下去,又给陆策要用的酒盅倒了点酒,方才推开窗,露出个缝儿往外看。 每年这时候,蔡庸都会来彩云楼,与同僚们喝上几口酒,说说朝政,说说风月,但不会待很久,半个时辰内总会下楼去凤鸣街看灯,那里的灯最多,最亮,蔡庸一来,行人纷纷让道。他缓缓踱步其中,说不出的惬意,好像这漫天灯光,星光都是为他所亮,他会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家门口,今晚上也就结束了,这是他许多年的习惯。 陆焕扬伏在屋顶已经有半个时辰,陆静英的一手暗器功夫是他手把手教的,陆静英都有那种准头,别说是陆焕扬了。他今日就要把蔡庸射死在凤鸣街,蔡庸一死,吴太后必定心中大乱,曹国公就能借此机会,夺了吴太后的权。那么,他必受其惠,女儿也能重新回曹国公府。陆焕扬也是走投无路了,曹国公如若有麻烦,肯定会把他给卷起来,只能一荣俱荣。 他手里已经扣紧了一枚暗器,沾了见血封喉的毒。 只要蔡庸沾到一下,就得死! 正想着,蔡庸已经走了过来,陆焕扬找准时机,手一扬,暗器悄无声息的飞了出去,正等着看蔡庸中毒致死,却不料飞至中途,竟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暗器打飞了。随之又有一枚暗器,从那处飞来,噗的刺入了蔡庸的身体。 不深不浅,不轻不重,要不了蔡庸的命,却也绝对不会让他好受。 第26章[03.26] 蔡庸受伤,一声大叫,身边顿时围住了护卫。 陆焕扬大吃一惊,凭着多年来的功力,几下纵落便追向了刚才击落他暗器的人。夜色里,那人身材高挑,竟有些眼熟,陆焕扬念头闪过,面色巨变,在这震惊中,那人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陆焕扬寻到僻静之处跳下来,绕了个圈子走回集市,寻到家中奴仆抓起领子一问,疾步就朝酒楼而来。 寻到三楼,只见小厮守着门,他不管不顾一脚踢开了门。 雅间里,陆策面色微红,腿上坐着苏沅,她手里端着酒盅,正喂陆策喝,看到陆焕扬,吓得酒盅都掉了下来。陆策更是恼火,放下苏沅,转过身瞧着他,冷冷道:「不知父亲来此贵干?儿子倒不知,父亲竟何时有踹门的雅趣了。」 桌上满是酒菜,碗筷都很凌乱,一看便是吃了许久,陆焕扬审视了下,拂袖而去。 他的这手暗器独步天下,曾经只教给陆静英,陆策与陆嵘,但他一双亲儿女都不可能,自然就只剩下陆策了,然而,他似乎想错了,他这个儿子武功虽然好,却胸无大志,与那皇帝做酒肉之友,娶了妻子,又沉溺于温柔乡。陆焕扬拧起眉,可不是陆策,会是谁呢?谁会知晓他的这个计划,救了蔡庸的命,但又伤了蔡庸。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而他呢,刺杀蔡庸失败,又打草惊蛇,恐怕曹国公再不会信任他了,说不定还以为是他故意的,陆焕扬心头一沉。 苏沅关上门,低声与陆策道:「他可会相信?」 「应该会信,毕竟你演得不错。」陆策抱起她,「不过还能演得更好一点。」 「怎么演?」她道。 「把这酒喝了,」陆策道,「喂我。」 苏沅脸一下红透了,嗔道:「去,你个登徒子!」 「说我登徒子?」陆策斜睨她,自己喝了口酒:「好,那我做回真正的登徒子,别动,我喂你。」 苏沅惊得在屋里跑,他在后面逗她,两人一阵打闹。 玩累了,坐在窗口看了会儿花灯,等到亥时方才归家。 蔡庸被刺,当日便惊动到了吴太后。 曹国公虽然是她弟弟,可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领兵作战勉勉强强,论到朝政,却是牛犊子叫街蒙了门,弄不清。不若蔡庸顾全大局,且又愿意辅佐她,故而听闻他受伤,吴太后连忙便使了三个太医去与蔡庸治伤。 要说这伤不致命,但蔡庸一把年纪,被刺到左胸,这半边人废了,手都抬不起来,躺在床上左哼哼右哼哼,浑身难受。眼见三个太医来,便是叫他们带话,说他恐怕要致仕,再不好匡扶吴太后。继续匡扶下去,只怕连命都没有的,他还想留住这一把老骨头。蔡庸宦海沉浮多年,心里早已猜到必是曹国公所为,想要他的命。只他命大,逃过一劫,那暗器稍稍往里一点,他就得死!可惜证据不足,不好指控,就以此激怒吴太后。 他手下门生又遍地,不到几日,奏疏纷纷,都是弹劾曹国公的。 两方正式交战,朝堂鸡飞狗跳。 衙署各种事物都受到影响,一时有大乱之相。 眼见不知如何收拾,曹国公与蒋复,几位门客坐在书房商议,曹国公怒声道:「这陆焕扬真正是草包,原以为他武功了得,结果这么一桩事情都做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动蔡庸。那老贼,还用苦肉计,也不知姐姐可会信了他。」 「我看不如就此……」蒋复低声道,「我都督府随时听令,绍廷在宫中,手下上千禁军,一声号令,围堵禁宫不难。」 「你当如此容易?」看蒋复说得好似切菜一样,曹国公忍不住耻笑,「当年我杀英国公,死了多少人?你以为她身边没有兵马吗,就算拿了禁宫,城外还有三大营呢,你觉得一定会听从我们?万一反扑过来,挡得住吗?别说魏国公……是了,而今也不知他在何处,怎的消息都没有,原本我们三十万兵马,竟是被他与那武有年瓜分干净了,且不在我们控制之中。」 那才是最大的威胁。 江山可不是一个京都,那是京都之外更广阔的皇土! 想着,曹国公突然有些恼火,他或许太疏忽了,太早养尊处优了! 「那姐夫,你说怎么办?」蒋复冷笑一声,「总不能坐以待毙罢?」 「且让我想想。」曹国公沉吟。 宫里一时也没个动静,不过吴太后心里很乱,一山不容二虎,很早前,蔡庸就与曹国公不合,谁也不服谁,都靠她在中间周旋,方能平衡,但现在,这种平衡显然被打破了。她伸手捏了捏眉心,看向大理寺堂官戚云从:「蔡大人的这桩案子,你们查的如何?」 「回禀娘娘,刺客尚不曾抓到,不过这暗器的来历却是有眉目了。」 上元节,京都百姓十之七八都来观灯,街道上如何热闹,吴太后心里清楚,那人是如过江之鲫,如何能轻易捕获,上回白河的刺客都废了数月功夫呢,她道:「那还不快快说来。」 「暗器形状乃寻常飞镖,但所用精铁却是少见,千锤百打,定出自于军中匠人之手,此等飞镖多见于三大营,都督府……」 吴太后脸色不由一沉。 这三营有两营的虎符都在曹国公之手,都督府更不用说了,总都督便是曹国公的小舅子蒋复,难道真是她那好弟弟派人去刺杀蔡庸?可他而今锦衣玉食,富贵满堂,还不满足吗,非得要跟她争权夺利?非要逼得她出手不可?吴太后浑身发颤,咬了咬牙,低声道:「都下去吧。」 戚云从听令退出。 常炳与吴太后倒了一盏茶,轻声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国公爷怎会那么糊涂,要去刺杀蔡大人呢?谁都知,您多倚重他,这回幸好蔡大人不曾有事,不然那么多奏疏,那么多的事儿,您如何忙得过来?都交与国公爷不成?不是奴婢说,国公爷真不是治世之才,且也不知多少年不曾打仗了,哪里会想不明白,要做出这种事情。」 像是劝,却更如火上浇油,吴太后把茶盏一下摔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京都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郁,但在苏沅看来,那却是黎明前的黑暗,只等太阳的初升,故而她心情极为的欢快。不止她如此,老太太心情也非常好,过完年,马上儿子就要娶妻了,这一天便是让阮直去送聘礼于殷络。殷络父母双亡,而今住在阮直替她操办的院子里,大大的二进,非常宽敞,身边还添了两个丫环,两个小厮。 住得久了,隔壁邻居都知晓她是麒麟胡同阮大人的未婚妻。 第27章[03.26] 在喧闹的鞭炮声中,阮直便是把聘礼送过来了,殷络羞答答去迎接,吩咐小厮打开仓门,将聘礼送进去,转身绷着脸,把阮直一把拉到卧房,关上了门。 窗子也是关得严实的,显得屋里有些昏暗,倒是将殷络一张脸衬得更白了,好像美玉一般毫无瑕疵,阮直盯着看了看,邪笑道:「这大白天的,你就不怕别人误会,我们到底还不曾成亲呢,你这清白……」 「别给我打岔。」殷络咬牙道,「我嫁给你,可是为杀曹国公。这几个月过去了,还无动静,倒是蔡庸险些被他刺死。蔡庸若是死了,这太后身边可就剩曹国公了,那是她亲弟弟,肯定舍不得要他的命,那不是给曹国公机会吗?」 「所以蔡庸不是没死吗,蔡庸没死,曹国公就不能一人独大。」 「什么……」殷络一怔。 「你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阮直抬起她下巴,手指摸了摸,「还是乖乖先嫁给我再说吧,你瞧,我都给你送聘礼来了,还有这院子,那香料铺,你是不是想让我打水漂啊?」 男人语气轻佻,可抬起头,却见他眸光闪烁,有些是似而非的东西,殷络脸莫名一红,拍开他的手道:「这些东西我又不会真的收下,等以后,事情成了,桥归桥,路归路。」 那一丝羞怯还是落在他眼里,阮直嘴角翘了翘,收回手,指腹却好像还留着一点柔滑之感。他坐下来淡淡道:「你也不要成日在这住着,得空去见见我妹妹,见见我那外甥女儿,走动走动,这才真像我的未婚妻,不会引人怀疑。」 殷络眉头一挑:「你要求真多,是不是成亲了,还指望我予你做衣服呢?」 「哦,这难道不是分内之事?」阮直笑起来,「我们可要睡一张床上的,做个衣服算什么?」 他一张脸颇是俊朗,笑时便也显得好看,甚至还有点顽皮之色,殷络心想,早先前根本也不知他竟然会是影子的首领。明明是个商人,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为何会做杀手的?我是因为杀父之仇,你呢?」 没想到她问这个,阮直面色一僵,眼眸瞬时就冷了下来。 虽然早已报了仇,妹妹也成了正室夫人,可他当初犯的错便是刻在心上的伤痕,怎么也不可能彻底的消掉,他淡淡道:「照你刚才说,我们迟早桥归桥,路归路,这些事儿,我没必要告诉你罢?」 「你……」殷络微恼,可却也不好反驳,拂袖道,「既然无话可说,你走吧。」 她绷着脸,一下有点生气。 因为自己不说,她生气吗?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夫妻,他凭什么告诉她呢?阮直眉毛一挑:「其实还有件事儿,我娘专门说了,今日过来,务必要让你替我做双鞋子,将来好同心携手,白头到老。」 给他做鞋子?殷络不可思议,盯着他道:「你没拒绝吗?」 「拒绝了,那就显得假了,哪里有妻子不给丈夫做鞋的?」他把大小告诉殷络,「你将就做一双吧。」 「不能买吗?」 「买?你以为能逃得过我娘的眼睛?」阮直挑眉,「你去外面铺子看看,这外面买的,跟自己亲手做的完全不一样,你是不是想反悔?亏我以为你很守诚信呢。」 「谁说我要反悔?」殷络倒不想自己显得小人,「做就做,不过是做个鞋子。」 「那就好。」阮直目光落在她手指上,也不知这惯拿剑的去做女红,会做出什么样的鞋子,莫名的竟有些期待。 见他要走,殷络突然拉住他袖子,低声道:「你总得给我个期限,我不想无止尽的等下去……」她微微哼了恒,「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万一总在搪塞我呢?」 「搪塞,欺骗?」阮直凑到她耳边,「不出半年,你会如愿,我便告诉你一件事……」 离得太近,殷络觉得耳朵发痒,脸颊忍不住红了。 那小巧的耳朵,白白的就在唇边,阮直说着说着,突然有种冲动,想上去咬一口……他怔了怔,连忙撇过唇,说完话,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陆焕扬这阵子惶惶不可终日,想去找曹国公解释,却开不了这个口,计划是他制定的,刺杀是他亲自出马,要说被人破坏,陷害,谁能相信?可不解释的话,这个错,曹国公可能不会原谅。生怕自己要遭殃,晚上辗转难眠,好几次惊醒,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不知谁翻出旧账,都察院堂官指他收受贿赂,太后娘娘原先对他也无甚好感,这些年从不曾重用,便是下令彻查。 看样子要丢官帽,陆焕扬心一横,便是要去见曹国公,路上被蒋复拦住。 「今日这结果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他面色冷淡,隐露不屑,「而今曹国公已经网开一面,不曾要你的命,你便好生回去歇着吧!」 好像打发一只蝼蚁,陆焕扬大怒:「他就不怕我去同太后娘娘和盘托出吗?当日可是他的主意,若太后娘娘知晓……」 提起这人,蒋复更是恼火,用力一推陆焕扬,厉声道:「你还有脸面说这事,便是因为你办事不利,而今太后娘娘怀疑是我姐夫所为,加之蔡庸,他原该已经死了!而今好好的躺在床上呢,兴风作浪,便是要置我姐夫于死地!你居然还敢提,是我姐夫仁慈,放你一马,要是我,」他手按在剑柄上,「早将你一刀杀了!不过没了官职,你摸摸头上,好歹还有个侯爷的名儿,我劝你,别再惹我姐夫生气,失去一切!」 陆焕扬被逼得连退几步。 威远侯府当年也是名重一时,他自小便以此为傲,日渐没落之后,才想同曹国公结亲,希望威远侯府能重振声威,所以这爵位,他是绝对不能丢的。陆焕扬咬牙,转身坐入轿中,回去了陆家。 然而,这股气怎么出得去! 他负手在园中踱步,眼看春花开得灿烂,心里越发的黯然,他这一生,该不会就这样结束,从此退出朝堂了吧?他的女儿,毁了,他的儿子,受伤了,丢了副指挥使的职务。他的妻子又病了,家中死气沉沉。 正觉灰暗之时,却听见园中银铃般的娇笑声,苏沅正与陆静妍在摘花。 「我近日在看《瓶花注》,我们多摘些回去,照着插,定然好看。」苏沅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剪了支桃花下来,放在采芹提的篮中,里面已经有好一些了,又要去弄几支丁香。 「我对插花无甚兴趣,倒是你……」陆静妍笑眯眯道,「可是今日二哥要回来,插了与他看?」 小夫妻两个你侬我侬,都知他二人经常关在房里亲亲热热,苏沅为此,都不太与苏锦还有,她来往了,上回上元节说好了一起去,都不曾去,后来更是不太出门。 苏沅脸一红,啐道:「我插了自己玩儿的,怎什么都与他有关了?」 第28章[03.26] 不过陆策最近是忙,蔡庸的事儿起了头,拉扯出了一大片的乱麻,她知是好机会,为如何抓住,却是要陆策为此奔波了,有些时候,他半夜都会突然出去,回来时身上冷冰冰的,像是在露天待了许久。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几个丫环叫了声侯爷。 苏沅身子略僵,真没想到会遇到陆焕扬,那名义上的假公公啊……她转过身,对陆焕扬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神采焕发,这儿媳妇多日不见,越发夺目,可见日子过得极为滋润,陆焕扬看到她,就想起了陆策,说不出的愤懑。恐怕自己现在的遭遇就是被陆策所害,这所谓的儿子,先是让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白白养育十年,而后从桐州回来,又将陆静英毁了脸,从此后,他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他目光落在苏沅脸上:「你母亲身染重病,你还有闲心在此摘花吗?」 突然扣了不孝的帽子过来,可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苏沅垂头道:「是儿媳妇不对,儿媳妇这就回屋。」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打不过陆焕扬,认了错了事避开。 这语气淡淡的,哪里像是真的道歉?陆策就罢了,与他生了仇,可这苏沅对此一无所知,实打实的儿媳,居然也如此不像话,陆焕扬厉声道:「既然知错,你现在就去伺候你婆婆,尽尽儿媳的孝心!」 那不是让她入火坑?廖氏因为陆静英的事儿不知多恨她跟陆策,她去床前伺候,定要被报复,苏沅眼睛转了转:「父亲教训的是,儿媳这就回去把花放好,再叮嘱奴婢几句,便去见母亲。」自然去了,就躲里面不出来了。 推三阻四的,陆焕扬心想他在家中还真不能做主了,拿她一介女子没办法?他上前,便要扣住苏沅,谁料陆静妍一下挡在前面:「大伯,二嫂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您想做甚?做为公公,对儿媳妇动手动脚不好吧?」 「你给我滚开!」一个侄女儿,还敢阻拦他了,恐是陆焕云平日里教的,不把他这大哥放在眼里。 陆静妍到底学过武功,哪里那么好推,一下把腰间匕首拔出。 而在附近保护的陈新,立刻也护到了苏沅的面前,冷冷道:「侯爷,还请别强人所难!」他说完话,口中发出一声清啸,瞬时从依云楼那里一下奔过来二十来位护卫,把陆焕扬团团围在中间。 这要真打起来,肯定会惊动到老夫人与二房,那两边的人再加起来,可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 陆焕扬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苏沅:「好,你真是个好儿媳,与我那策儿真正是一对良人!」 他拂袖离开。 苏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松出一口气。 「不知所谓,二哥娶你,他一点聘礼都没出,好意思让你去伺候大伯母!」陆静妍把匕首塞入腰间,「二嫂,你不要怕,只要跟我在一起,没人动得了你。」已经有将门虎女的威风。 苏沅笑起来:「是了,是了,你最厉害,我以后就靠着你了。」 两人又摘了些花,去了依云楼苏沅那里插花。 听说这事儿,陆嵘捂着腰坐起来:「弟妹可有什么事情?」 要说平时,他哪里管这些,以前更是与陆策水火不容,小厮奇怪的道:「没有,倒是侯爷被气走了。」 陆嵘稍微放了心,他真不想看见父亲伤害苏沅,苏锦肯定会生气的,他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欢心,不能因此又断送了,可父亲与弟弟之间的恩怨,如何解开呢?他其实都不知道,为何父亲会那么痛恨陆策。他是因为陆策是庶子,光芒又盖过自己,加之陆静英的怂恿,便对陆策很是不好。然而,父亲为何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者等伤好了,他去问一问,劝劝父亲。 想着躺下去,念起苏锦,心里甜甜的,巴望着伤能快点痊愈。 苏沅尚在与陆静妍插花,陆策就回来了。 本来担心她受惊,见到了就想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下,没想到陆静妍在,陆策按耐住,上去感谢陆静妍:「今日,多谢三妹了。」 「二哥不必客气,本来就是大伯不对。」陆静妍瞄一眼陆策,「二哥,你在宫里可以如此随意的出入吗?倒不怕皇上怪责呢,怎么,怕二嫂被欺负啊?这样快的赶回来。」 陆策轻咳一声。 要是寻常的皇帝,他肯定不敢,但是祁徽可以体谅他。 他想说向皇上请求了,但陆静妍分明等着取笑他,面色淡淡的道:「本来也不是我当值,便是今日要回的。」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我哪里知道真假。」陆静妍笑。 戏弄的陆策脸色微红,心想晓得他着急,还杵着不走。 幸好陆静妍还是识趣,看苏沅插完花了,朝二人告辞道:「二哥难得不当值的回来,我就不打搅了。」朝苏沅挤挤眼睛,「二嫂,你与二哥好好说话罢,剩下的花儿我带回去送与母亲插花,她也喜欢。」临到门口与一干丫环道,「关上门窗,也都随我出去罢。」 确实,二人经常有这种习惯,好说悄悄话,可被这样道来,苏沅忍不住脸红了红,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下回告诉祖母去!」 陆静妍朝她做个鬼脸,笑嘻嘻的走了。 宝绿还真来关了门窗,与采薇退出去。 苏沅咬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下回我们得开着窗说话了。」 陆策哈哈大笑,不过现在却是正中下怀,走过去把苏沅抱在怀里道:「随他们怎么说去,我们是夫妻,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又有什么?」他抚一抚她后背,「我在宫里听说了,父亲今日为难你,是吗?」 「嗯,我看他像是心情不好,朝我发泄似的,莫名其妙让我去伺候母亲……但母亲已经病了一阵子了,早前也没听提一句,想来晓得我不肯,但今天不知为何。」 「因为他遇到麻烦了,恐要被贬官。」陆策讽笑。 「怪不得!」苏沅哼了一声,「活该,谁让他自己要听从曹国公呢。」 「你无事就好,以后少去那边的园子。」 「我也就是去摘摘花。」苏沅还是有些委屈,「我最近都很少出门了,没想到会遇到……看来,我得在这附近开辟个园子,」她想着心里一动,「表哥,依云楼附近也挺大的,你说可不可行?」 第29章[03.26] 听到这句,陆策心头一黯。 为了避开大房,苏沅不得已跟他搬来这里住,依云楼虽说清静,可到底地方小,而今还要弄个园子出来,不得小成什么样了?苏沅会不会心里也难过呢?她并不知道陆焕扬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会不会以为一辈子都得这样过?那都没什么盼头,谁愿意与仇人天天相对呢? 想了又想,陆策郑重道:「沅沅,我有件事得告诉你。」 苏沅歪头看他:「什么事儿?」 「我,我其实不是……」他下意识的压低声音,「我不是陆焕扬的亲生儿子。」 苏沅一愣。 虽然早知道了,但没想到陆策会这时候告诉她。 这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惊讶的,陆策手在她腰间紧了紧:「我娘是被他所迫成了妾,那时候刚刚怀上我……我亲生父亲叫陆锦麟,十八年前随英国公肃宫廷,清君侧,奈何失败,被曹国公所杀。我娘当时在晋县,还不曾嫁入陆家,父亲原是想成事之后再娶,后来得知父亲一事,娘赶来京都,便是那时候被陆焕扬看见……十年之后,他发现了真相,故而待我甚是刻薄,有一次还想杀了我。我当时并不知真相,只能借助祖母,二叔之力躲避,后来去了桐州,遇到皇上,才得知来龙去脉。后来我偷偷将我娘救出,送去桐州,她而今便在那里。」 前世苏沅只知个大概,而今却是一清二楚了,好半响才道:「难怪你与父……与陆焕扬如此不合呢,我现在知晓了。幸好你告诉我,解开我心头的疑惑。」 她的语气甚是平静,陆策怔了怔道:「你没有别的话说吗?」 「没有。」 「不生气吗?」陆策道,「我此前,瞒着你。」 「不生气,你告诉我已经很好了。」苏沅这是真心话,那么大的秘密,不是能轻易出口的,陆策这么早就告诉她,已经很是信任,她摸摸他的脸,「我倒是,觉得你甚是可怜,而今说出来,舒服多了罢?等将来水落石出,你就能认祖归宗了。」 这番话说得陆策眼眶一热,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有你可怜我,我当然舒服多了。」 他心头突然满是柔情,将苏沅抱到榻上,温柔的吻她。 那动作好像是怕碰坏了她,好像把她当做捧在掌心的宝贝,苏沅融化在他的吻里,伸手不由自主搂住了他的脖子,也凑上去,亲他的耳朵,亲他的脖子。他原先那么的轻柔,被苏沅主动来吻,却像是明明灭灭的炭火堆,突然间燃烧了起来。呼吸渐渐的沉重了,吻落在她身上,也有了力度,将她雪白的肌肤亲得起了淤红。这么下去,又要忍不住了。 在她胸前抬起头来,陆策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 隐忍的神色,夹杂着痛苦,苏沅拉住他,低声道:「不要走。」 陆策讶然。 男人看着她,苏沅的脸更红了,可是她真的不忍心再让陆策这样,都已经半年了,他信守承诺没碰她,但她知道他是难受的,这种难受,她渐渐也有些体会,就像现在,她希望陆策能继续抱着她,亲着她,不要放开手。可实在是有些羞人,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极低极低的道:「表哥,我,我愿意了。」 这话叫陆策的心差点停止跳动,呆了会儿才狂喜的将苏沅的小脸捧起来:「你愿意?」 傻子似的,还要说两次,苏沅咬唇:「你没听清楚的话,算了。」 怎么能听不清楚,陆策低下头,狠狠的吻她。可临到那一步,却是轻极,生怕又戳疼了她,把自己弄得浑身大汗,还时不时问苏沅,这样行吗?痛不痛?两个人居然从下午折腾到天黑,耽搁了晚膳。 一干丫环在外面不知所措,面面相觑,这回关门关窗,关得真有点久了! 这阵子陆家大房倒霉透顶,先是陆焕扬被贬官,随后吴宗炎就写了封休书使人送过来,与陆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廖氏原先病稍许有些好转,听闻这两道消息,愣是又昏了过去。只不过曹国公虽然出了气,自己这处境却也越发糟糕,吴太后显然认定了是他刺杀蔡庸,正寻对付之策,苦于曹国公手有兵权,现正投鼠忌器。曹国公在宫中有细作,隐有耳闻,吴太后这阵子已是召见了好几位官员,其中不乏兵部堂官,锦衣卫指挥使。 形势越发险峻,他心知这次若是被太后占了先机,自己恐怕要兵权散尽,只能做个闲散的国公爷。然而将将要与蒋复商议,这总都督却是出了事儿,在家中被刺。 曹国公赶去看望,只见蒋复躺于床上,面如金纸。 「怎么回事儿?」曹国公站在床边,心急如焚,他都想一不做二不休了,偏偏蒋复这节骨眼上受伤,一下让他泄了气,要知道蒋复可是他最倚重的将才,统领五军,那是主要战力。现在……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我昨晚上与秦大人喝完酒回来,正当要去洗澡,那刺客竟从家里窜出,幸好我躲得快,不然怕是颈上要挨一刀了。」蒋复心有余悸,「这刺客身手不凡,我与他斗了几十来回,要不是护卫赶到,怕也不知后果,」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是寒光毕露,「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应是莫指挥使,他虽然尽量隐藏了武功,但被我逼到极致,却是使出了一招劈山拳。」 那是锦衣卫莫指挥使的独门绝技,曹国公震惊:「你的意思是……」 「姐夫,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太后是想将我暗杀了,另行派人坐上五军都督的位置,我担心。」蒋复喘了口气,「可能绍廷的禁军统领也要不保了,姐夫,我们得快点下手!」 曹国公手头大乱,委实没想到他这姐姐如此狠毒,竟然要把他小舅子给杀了!那蔡庸又不是她亲人,至于吗?不,她不是为了蔡庸,她是怕自己这弟弟夺了她手里的皇权! 总是斥责他贪得无厌,她难道不是吗?一介女流非要监国,管了那么多年,还不够,曹国公眼睛眯了眯:「且先等等,你刚刚负伤,恐怕也不好领兵,便传个谣言出去,说是影子杀手刺伤你,让她以为我们不知此事,我们再好好部署下。」 蒋复点点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夜已深,殷络正当脱了外衣,将窗户关上要歇息,却见外面人影一闪,她下意识就从床尾抽了把匕首出来,等到那人行到窗口,手一晃便把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是我。」阮直出声。 殷络惊讶,拿开匕首。 他翻进来,立时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见他黑衣蒙面,殷络挑眉道;「什么事情,居然还要首领出面?你竟不怕被抓吗?」 阮直扯开面纱,正待说话,一直憋着的血腥气突然涌上来,逼得他吐了口血。 殷络大骇,忙扶着他坐下:「谁把你打伤的?你怎么……」拿了帕子擦血,「你手下那么多杀手,竟然没能护住你吗?」 女人的动作很轻柔,语气却很急,阮直靠在椅背上,淡淡道:「这事儿非得我去不可,」他嘴角扯了扯,「不过蒋复倒真有些功夫,竟然能把我打伤,小瞧了他了!」 第30章[03.26] 「蒋复,五军都督?」殷络很是吃惊,「你怎么会去刺杀他呢?」 「假刺杀,真离间。」阮直伸手揉了揉胸口,这里刚刚吃到一掌,「那莫指挥使的劈山拳可不好学……」说着顿了顿,站起来,侧耳细听。 「你把官兵引来了不成?」殷络也站起来,神色郑重。 「放心,寻不到这儿,我当时替你置办这处宅院,便是因此位置好,四周复杂,」他听了会儿,又笑了声,「再说,我又没有留下血迹。」 那是取笑她上回了,殷络白他一眼,想要反驳,却见阮直脸色惨白便是道:「你这是内伤,金创药也无甚用,是不是得去看大夫?」悄悄打开窗口,探头看去,只见外面一片漆黑。 月光从窗口洒入,照在她肩头,阮直才发现殷络只穿着中衣,被晚风一吹,贴在身上,胸前鼓鼓囊囊的,他的心突然跳快了一些,走上前把窗子一关。 「不要冒险去寻什么大夫,万一撞上得不偿失。」阮直从怀里拿出一盒药丸,就着桌上冷水喝了,坐下来道,「我无事,歇息会儿便好了。」他瞄一眼殷络,「你穿得那么单薄,是要睡了罢,不用管我。等上两个时辰,我自会离开,你睡你的。」 殷络脸一红,连忙搭了件外衣坐在床上。 让她睡却睡不着,屋里有男人,她不习惯,但阮直却没有声音了,等了很久,没听到他说一个字,倒是他的身体好像不安分,总是在挪动,许是受伤不舒服了罢。这椅子硬硬的,椅背又不够高,他的后背大部分都露在外面,没个可借力的地方。想到那一口血,殷络叹口气,从床上下来,伸手推一推阮直:「你去床上睡着吧。」 阮直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女人站在旁边,一头青丝披下来,神情是少有的柔和,他问:「你说什么?」 「你睡床上。」这种话她不惯说,声音低低的。 阮直心头一喜,暗想殷络到底是女人,果然容易心软,假意道:「这怎么行,我睡了,你睡哪里?我还是将就在这里坐着吧……」说时又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在极力忍耐。 夜又凉,他只穿了夜行衣,殷络心想真不管,万一坐到天亮,伤严重了怎么办?他还要去衙门呢,被人识破暴露真相,那什么计划都无用了。殷络咬了咬唇:「你我各睡一边就是了,反正早晚都会如此。」 她在靠里的那边躺下来,搭上半边被子。 阮直听从,脱了鞋睡在外面。 都没有再说话,但两个人的心都有点乱,殷络忍不住往里挪了挪,岂料阮直跟着也挪过来,她终于出声,非常警觉:「你干什么?我是看你受伤,让你好好歇息下,可不是让你……」 「让我什么?是被子太窄,盖不住。」阮直淡淡道,「看来我们成亲之后,得做条宽点的,不然……」两个人可能睡着睡着就要贴一起了。 殷络脸红了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人身上的香味四溢,这枕头上,被子上,都有她沾过的味道,阮直心猿意马,这种感觉是陌生的,三十来岁的男人,见过的女人不少,但他以前沉溺于报仇,不曾有过绮念,现在不知不觉,竟是对殷络有点非分之想。自从那天想咬她耳朵之后,这念头越来越强,阮直眉头拧了拧,该不是自己真的到了发情的时候了吧? 他侧眸看了一眼殷络,她背对着他,昏暗中,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发,还有肩膀,那肩膀在被子之下,稍许露出了一点样子,小小的,肩头圆圆的,握上去肯定很舒服。他收回目光,更加确定自己是发情了,也不怪母亲催得急,男人到一定年龄恐怕真是熬不住的。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突然很后悔耍手段留在这儿,又不能对殷络做什么,可不是坑自己吗? 受伤本来就不舒服,加上这个,更加难过! 不过殷络也一样睡不着,但因面子,不曾碾转反侧被阮直发现,两个人硬生生熬了一宿,趁着天还没亮,阮直赶紧溜回家,好好补了一觉。幸好第二日是休沐,又歇息了一整天,等到后日,也就正常去衙署了。 蒋复被影子刺伤,京都又进行了一轮搜查,不知不觉,便要到苏家小少爷,小姑娘的周岁日了。 苏锦惦记陆嵘,以周岁为由来陆家,说是要来看看苏沅,有没有什么准备。 结果苏沅日上三竿了还没有起,倒不是没醒,是懒得动,自从她愿意之后,这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憋得久了,一开始几次倒还知道节制,等到她后来不觉痛意了,便是好像要捞回本一样,只要他在家,总得折腾一番。昨夜也是如此,她在被子里揉了揉腿,起来穿衣服,眼见胸口好几处淤红,自个儿倒是脸一热,背过身去将抹胸穿上,方才下来。 「你这日子比我还好过呀。」苏锦见到她就笑,「我若是像你这般,早就被祖母责罚了。」 这晨昏定省都没有,过得自在。 但在苏沅看来,这还不是最自在的,再等上一年半载,她的舒服日子才真的来了呢,笑一笑道:「你要羡慕,你也早点嫁啊。」 苏锦脸就红了红:「这我可不急。」又催她,「你先吃早膳罢。」 「你要不要也吃点儿?」苏沅坐下来。 「不用,我一早上吃了许多,而今还很饱。」苏锦瞄她一眼,斟酌言辞,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道,「你那婆婆还在病着吗?我听说大表哥还去照顾她了,可大表哥自己不是还伤着吗?」 「那是没办法,陆静英又不在,我是不会去的,那就只剩下大哥了。我倒是没想到,大哥还挺有孝心,自己熬着药吃呢,还给他母亲端茶倒水。」 可这廖氏配吗,苏锦咬了咬嘴唇,将陆静英养成这样,而今临到事情了,又要陆嵘照顾,她有点心疼陆嵘。从小父亲不疼,母亲也不爱的,陆焕扬被贬官,恐怕这个家的重担就要落在他身上了。也不知自己,跟他……她面色一时非常的复杂,苏沅已经嫁给陆策,她要嫁给陆嵘,家里会同意吗,那廖氏,陆焕扬怕也不会同意。当初陆静英闹得事儿,已经叫他们家很不喜欢自己了,而且陆策夫妇又与他们不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 看苏锦奇奇怪怪的,苏沅心头一动,询问道:「年后,孟夫人可来过?」 苏锦摇摇头:「还不曾,倒是送过几盆花予祖母。」她心想,怕是早晚要跟祖母,父亲提了,不然真定亲了就晚了,就是不知道,长辈们是何反应,母亲应该会站在她这一边。 两人正说着,便是有丫环通报,说陆嵘来了。 猝不及防,苏锦脸一红。 苏沅也有点惊讶,但她看见苏锦脸上的红色,心里的念头也越发坚定,看来这两人真有什么,她笑着道:「请大哥进来吧。」 陆嵘伤还没有彻底好,只是听说苏锦来了这里,难以遏制思念,非常想见一见,正好准备了两个孩子的周岁礼,便是拿着这借口过来,与苏沅道:「慎儿,绣儿周岁,我这样子不易去苏家,这两样东西劳烦弟妹替我送过去罢。」说话时,忍不住就看向苏锦,一如不见如隔三秋,这目光好似拿米糊糊在了脸上,拔也拔不掉。 傻子,苏锦心想,怎么能这样明显呢,她朝他狠狠瞪一眼。 见她生气了,陆嵘才把目光移到别处。 第31章[04.02] 两个小金葫芦非常可爱,末端还系了小小的金铃,一摇动,脆脆的响,显见是花了心思。苏沅忍不住笑:「大哥破费了,我定会送去给弟弟妹妹的,他们肯定很喜欢呢。」又请陆嵘坐,「大哥喝口茶罢。」 陆嵘巴不得,立刻就坐了下来。 苏锦咬嘴唇,感觉这事儿不露馅都难,频频对陆嵘使眼色,叫他赶紧走。 瞧他这样儿,许是伤好了十之七八,早知道自己就不过来了。 怕苏锦真会不高兴,陆嵘就算不舍得,也只好告辞。 晚上,苏沅跟陆策说起这事儿,笑道:「我看二姐定是想嫁给大哥了,不过大哥怕是会被她欺负坏了。」瞧陆嵘很怕苏锦,一个眼神便是让他坐立不安的,十分好笑。 陆嵘是一片痴心,不过这桩婚事怕是困难,陆策沉吟道:「长辈们应都不会答应,在他们看来,你已经是羊入虎口了,要你们家再送一个姑娘进来,岳父绝对不肯。」 可陆策不是陆焕扬的儿子啊……苏沅拧着眉:「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拆了一对鸳鸯。」 「只能等以后了,大哥伤好了,让他领些军功便行。」陆策想一想,「我哪日去见见他。」 「嗯。」苏沅点点头,又说起周岁的事儿,「你那日有空吗?」 「你先去便是,我早点回来。」 两人说了会儿话歇下,陆策手不老实搭上来,被苏沅一下拿走:「累死我了,我今儿要早睡。」 「你怎么累了,你都没动,」陆策难以理解,「是不是昨天那个姿势……」 「不准说,」苏沅脸红,「反正就是累了,我歇一晚都不成吗?」 「成。」陆策看她整个人都埋到被子里去了,倒也不好强迫,反正日子还长呢,他笑起来,搂住她,「好好睡吧。」 过得几日,两孩子的周岁到了。 周岁是孩子一生中比较重要的生辰,亲戚好友纷纷而来,只没想到,苏沅行到门口,竟是遇到韩如遇,他不是一个人,他是同陆焕云,还有韩氏,陆静妍等孩子一起过来的,苏沅想避开,都不行,倒是几个丫环,陈新晓得韩如遇做过什么,都露出了戒备的样子。 韩氏打圆场,笑道:「我听如遇说,你们有过误会,他那日生病了,头脑不清,冒犯了,说要同你道歉。沅沅,你就原谅他罢,他是不小心叫你摔了一跤是吗?」 摔到他怀里,苏沅咬了咬嘴唇,可惜这话却不能跟韩氏说,韩如遇今日定是有计谋的,所以叫韩氏做挡箭牌,只是韩氏并不知韩如遇……苏沅想着,心头一跳,她实则也不清楚韩如遇的意图,他到底有没有真的想起来? 苏沅用力捏了捏手指,现在已经不是前世的那种状况了,她应该镇定下来,她不用再怕韩如遇,她又不是他的妻子了,她怕什么呢?即便韩如遇真的想起来了,她也不该怕,她不止有前世的记忆,她还有陆策,有至亲的亲人!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了韩如遇,直面他。 苏沅的眼睛是桃花眼,水汪汪的很勾人,但现在对着他,却是一种陌生的态度,不像此前的躲避,也不像惊慌,里面有一种他这辈子,还有前世……他最近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几乎肯定那是前世了,就是在前世,他也不曾见过的东西。 韩如遇的脸不由一沉。 「韩公子要道歉,无需拉着二叔,二婶,」苏沅挑了挑眉,「只要诚心,我听一句,自可原谅你。」 他不是要道歉吗,那就当着她的面,亲口来说,她又不是承不起。 真没想到苏沅还会有这种勇气,她以前不是只会像个木偶一般吗,不是只会想着死吗,现在……现在真是不同了,不像曾经,日渐凋零,她嫁给陆策,却是神采奕奕,明艳动人。韩如遇盯着她的脸,心里不禁满是怒气,他前世对她并不差,将她一个备受冷落的庶女娶回来,寻常人,早该感恩戴德,但是苏沅却处处敷衍,从不曾以真心相待。 在苏沅眼里,恐怕她一辈子最喜欢的,最在意的,便是她那长眠于地下的父母了,他永远都争不过。 韩如遇瞧着她纤细的脖子,有种将手指拢上去的冲动。 冰冷与火热似乎都存在于他眸中,苏沅嘴唇抿了抿,手指不安的在袖中捏成了拳头,看样子,韩如遇是想起来了,这种眼神是他前世时才会有的,可是,那都过去了。 她嫁了别人,韩如遇何必要苦苦纠缠呢?他就真的那么无情,好像前世一般,连她死后想归家都不肯,非得要为难她吗? 贝齿将嘴唇咬得更红了,看起来好似樱桃般,韩如遇眼眸眯了眯,又微微一笑:「既然少夫人能原谅我,再好不过,韩某在此向少夫人道歉,往后必不会犯错,再惹少夫人生气。」 「这样就好了。」韩氏委实不想自己这侄儿与他们有怨,不然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不过韩如遇曾想娶苏沅为妻,还是要避忌,便是拉一拉侄儿的手臂,说道,「我们先去拜见老夫人罢!」 韩如遇知晓她心意,笑道:「许久不来这里,拜见之后,我要去芍药园看一看。我前几日梦见一个梦,似乎见到一位仙人藏在园中,穿着雪白的衣服。」说着,目光落在苏沅的脸上,「这梦有点蹊跷,我求解梦,说是破镜重圆。」 苏沅心头一震。 前世她因苏锦的话,出于自尊,怕别人以为她庶女想攀高枝,便是一直冷待韩如遇,后来双亲去世后几乎是不曾见过了,直到几年后,她在芍药园重见韩如遇,那会儿她已经快十八了吧,出了孝期,却再不喜欢那些姹紫嫣红了,仍是一身素衣。韩如遇看到她似乎呆住了一样,没多久,老夫人便是要她嫁去韩家。而今韩如遇提起这件事,显然是要告诉她,他是谁。 苏沅胸口微微的起伏。 韩如遇看在眼里,眉一挑,同韩氏等人先行而去。 见他们走了,采薇低声道:「韩如遇竟然还敢露面,也不知等会儿遇见少爷会如何呢!」 上回陆策凶神恶煞的,还扬言要杀了韩如遇,苏沅心里有点慌,前世,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陆策扶持祁徽夺回皇权,韩如遇虽然不曾发挥过作用,但因他不曾支持过蔡庸,或者曹国公,因才华得祁徽喜欢,后来也得了重用。不过,她临死前,陆策伸手援助,愿意帮她归家,倒不知两人后来如何了……苏沅想来想去,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低声在采薇耳边说得几句。 采薇吓一跳,瞄了眼陈新:「少夫人,您真想那么做?」 「我一定要问清楚。」 第32章[04.02] 「好。」采薇点点头,「奴婢知晓了。」 苏沅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便是去看阮珍,屋里可热闹了,女眷们都聚在这儿,逗弄两个孩子。绣儿的嘴最甜,被人一哄,婶婶,姑姑的叫,吐字非常清楚,倒是慎儿说话晚,还含含糊糊的,力气却大,扶着他,能在地上溜达半圈了,把阮珍弄得有些发愁,巴望着两人换一换。她实在是想给苏承芳生个伶俐的儿子,以后不愁念书慢。 可这苏慎偏偏不开口,幸好苏承芳安慰她,说他小时候说话也晚,心里头才舒服点儿。 坐得会儿,苏沅寻个借口出去。 采薇得了吩咐,在路上就把陈新给拖住了,低声道:「姑娘去如厕呢,你跟着作甚,宝绿去就行了。我倒是想问问你,陈然可是你兄弟啊,听名字像,人长得不像。」 少夫人如厕是不太方便,只陈新得了陆策的令随时要跟着,奈何采薇拖了他袖子,只得道:「自然不是了,都是少爷赠的名儿。」 「那真有意思,不知道少夫人何时也赠个名字予我呢。」 采薇东拉西扯的,等到放开陈新,早不知道苏沅去那里了。 韩如遇在芍药园等了又等,不知道苏沅会不会,他暗示得非常明显,苏沅再听不懂,那人真是笨得要死了。可她本来就是个笨人,人生在世,谁都知道享受,她非得钻入牛角尖死不出来,他递给她绳子,她都不知道接着往上爬。有时候想想,怎么自己就非得娶她呢,天涯何处无芳草,苏沅就那么好吗,他看着满园未曾开放的芍药,心想,他或许只是为了看她的盛开。 他不曾见过。 心里隐隐的绞痛,叫他难受。 他手指拂了拂绿叶,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终于还是来了吗?」他道。 苏沅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如果不来,想必你还会想别的办法。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韩如遇转过身,看到她一身鲜衣。 如那日的素衣不同,在一片芍药中显得洁白单纯,而今百花未开,她今日穿着娇嫩的颜色,却像是春深提早到了,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上两眼,他走上前去,走得近一些。 苏沅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告诫道:「这是我娘家,我只要叫一声……」 「你以为我会作甚?你以为我还不明白吗?」韩如遇淡笑道,「我知晓你为何对我冷淡,都是因前世的关系……」他盯着她的眼睛,「但今世不会了,你相信我,再嫁给我吧。」 苏沅听了不由苦笑:「韩公子,我而今是陆策的妻子,我绝不可能再嫁给你的。」 「你一点都不考虑吗?我哪里比不上他?」韩如遇不解。 「这与谁好谁坏无关,」苏沅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他,我而今只想做他妻子。」 韩如遇脸色瞬时一变,苏沅这句话不亚于把尖利的匕首,直插于心脏,痛得叫他差点说不出话来。他面孔抽搐了两下:「你才嫁与他多久,谈什么喜欢?你是想让我死心,就像之前,故意冷落我去亲近他,都是为了让我死心罢!你对他不是真心的……」他语气突然激烈了起来,一把扣住苏沅的手腕,「陆策还不是仗着那病皇帝才能做上侯爷吗?你以为他这一世还能……只要太后知晓他的身世,不管是陆策,还是祁徽,都难逃一死,你,想做寡妇吗?你是不是想做寡妇?回答我!」 她起先因他这话害怕,都后来却是忍不住笑,笑得肩头微颤。 韩如遇手指紧了紧:「你笑什么?」 「笑你,也笑我。」苏沅抬起头看着尚且萧瑟的园子,「就算我如你愿,与陆策和离嫁与你,且不说陆策会如何。我是不会好好与你过日子的,这岂非又像前世一般?韩如遇,你仍不会得到我的真心,甚至于,我不会再像前世一般逆来顺受,任你母亲羞辱,任你随心所欲,我会想尽办法叫你难过……」她笑了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韩如遇,我不再怕死……」 韩如遇手指一片冰凉。 苏沅,她完全不同了!他这般的威胁她,她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不过,他冷笑道:「你不怕死,难道你也不怕陆策死吗?你不是……喜欢他吗?」 苏沅心头一跳,但他决不能让韩如遇再摆布她,便是心一横:「大不了,他死我也死,反正能重生,说不定我们两个双双重生呢,下一世再遇不见你,更加逍遥也说不定。」 「你……」韩如遇目赤欲裂,他大口喘着气,「你怎知,你再遇不到我……」 看他似要疯狂的样子,苏沅大惊:「难道,你,你前世也死了不成?不对,人都会死,可未必都能记得,你到底是……」 陆策权倾天下,肆无忌惮,强行把苏沅带去安葬于阮珍身边之后,他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乐趣了。为了苏沅嫉妒,故意招来的女人都散去了,为了苏沅欢喜,种了满园子的花都烧尽了,为了苏沅一笑,亲手搭的秋千也拆掉了,为了苏沅恨他,把那些麻痹自己的酒也倒了。 他做了那么多,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可苏沅对他无爱也无恨,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给他。 半年之后,他染病辞世。 最终,也不知败给了什么。 他眸中好似酝着一片海,潮起潮落,汹涌起伏,最后,又归于一片死寂。 苏沅难掩酸涩。 前世,她所求的或许就是重来,重见父母,而韩如遇所求的呢?她叹口气:「我们这一世,又错了吧。」 似乎有什么落下来,轻轻砸在心间,一圈圈的荡漾开去,韩如遇有点透不过气,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了,曾经柔弱的苏沅而今坚硬如铁,他更加难以撼动,更何况,她还说,她想跟那个人一起死,再一起生。 那曾是他所盼望的,他死的时候,曾经那么想过,倘若有来生,他一定要再娶苏沅。 可是他来晚了,也来错了。 如果再有下一世……他希望,苏沅再也不要记得他。 第33章[04.02] 韩如遇的手松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要走。 苏沅叫住他:「韩公子,你会不会……」 他冷笑:「得看我心情!」 他大踏步走了。 苏沅被他这句话又弄得提心吊胆,心想,那还得提醒陆策啊,可怎么提醒呢?难道要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想着连连摇头,陆策要是知道她是韩如遇的妻子,必然会气得暴跳如雷,她可不能在陆策心里埋了刺。就说韩如遇怀疑他身份好了,叫陆策小心些,不过她隐隐有种感觉,韩如遇应该是放手了,他不过是心里还有气,所以吓吓她罢了。 苏沅拍拍胸口,离开了芍药园。 陈新被采薇阻拦,不见了苏沅,火急火燎,在苏家一通好找,甬道上发现了少夫人,顿时心里一定,同时间又狠狠瞪了一眼采薇,决定下回再不搭理这奴婢了,不然少夫人真出事,倒霉的是他。 采薇完成任务,笑着行到苏沅身边:「老夫人已经使人设下大案,少夫人快些去吧。」 那是要抓周了。 苏沅疾步行去上房,到得门口,却见苏赡在里面,正与祖母,父亲不知说什么,满脸不平,但父亲说得几句,他又好像有所了悟,连连点头。此时进去也不知会不会打搅长辈们谈话,苏沅正犹豫时,手臂一紧,被人用力握住了,隐隐生疼。侧过头,发现是陆策,她正待要笑,却见男人脸色极为的阴沉,眸子里好像夹着冰霜似的,心头咯噔一声,笑容便有些勉强了:「表哥,你回来的正好呢。」 「是正好吗?」陆策眼睛眯了眯,径直将她带离正房。 男人走得飞快,苏沅跟不上,绣花鞋都差点要掉了,着急道:「表哥,你做什么……你走慢点!」 陆策冷笑了声,停下来。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他人虽然不在苏沅身边,却留下了陈新,但刚才苏沅竟然甩掉陈新,与韩如遇私自见面。男人怒火中烧,把苏沅推在庑廊之后的墙上,冷声道,「你没有话说吗?」 手指捏着她下颌,好像审问犯人似的,这么生气,苏沅约是猜到了,只是心里疑惑,之前明明支开了陈新,陆策怎么还会知道呢,莫非在苏家有别的耳目?或者是韩如遇……她恍然大悟,凭着陆策的行事作风,定是在监视韩如遇!此番也只能承认,她眼睛一转,忙道:「表哥,你是说韩如遇吗,」为撇清关系,表示自己的厌恶,她叫着大名,「韩如遇今日同二叔二婶一起过来,说要道歉,我便觉他是别有意图……」 「别有意图,你还敢一个人去见他?你不怕又像上次那样?」陆策不能理解苏沅的举动,因就算是寻常会面,她一个有夫之妇,也不合适单独去见外男,而且他很想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盯梢的人离得远,不曾听见。 苏沅绞尽脑汁,因实在没想到陆策会知道这件事,她得想个私会的借口。 睫毛颤啊颤的,眼睛眨啊眨的,看得陆策的脸色越来越沉,苏沅灵机一动,垂下眼道:「表哥,我其实瞒了你一件事,那天在首饰铺,我摔下时,韩如遇在我耳边说了句话,说你……」突然低声,「表哥,附近有人吗?」 「无人,说罢。」陆策侧耳细听了会儿,答她。 「他好像猜到了你的身世,我当时并不明白,后来你告知我,我才听懂那句话,故而今日他暗示我什么芍药园,我就想去劝劝他,别与你过不去……」她伸手扯了扯陆策的袖子,「表哥,我支开陈新,是怕他阻拦我,不去见韩如遇,惹怒了他,将你身世说出去。」 韩如遇竟然会猜到?陆策挑眉:「你不会与我商量下吗?」 「我太着急了啊,我还不是为你着想!」苏沅声音软软的,「表哥,你不要生气了,韩如遇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与他说,就算他揭穿你身份,我也只做你妻子,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顷刻间,满腹的怒火消散了,融于她这一句话,陆策脸绷不住了,手也捏不动了,仿若吃了一口的糖,甜到心里,想立刻就把苏沅抱在怀里好好亲一亲。可刚才实在太生气了,他勉强还维持着冷面:「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绝不要私自做主!你一个女人,手无寸铁,万一发生什么,谁保得了你?」 「嗯,」苏沅乖乖点头,「我晓得了。」 陆策松了口气,顺势把苏沅拉到怀里,碰了碰她的唇。 「不生气了罢?」苏沅弯着眼笑。 他手落在她腰间捏了捏:「谁说不气的!」 她又疼又痒,嘤咛一声。 脸颊飞了红,眸子似秋水,陆策一点儿看不厌,抬起她的脸重重亲下去,只半途想到苏沅说的话,他又失去了兴头,捉摸韩如遇怎会猜到。不过这也许已经不再紧要了,等到下个月……只要盯着韩如遇便行,若他实在想死,自己也不介意杀人灭口。 苏沅想起抓周的事儿,连忙拖着陆策回去:「我想看看他们抓到什么!」 上房已经围满了人,个个都伸长脖子看着苏慎。 那可是苏家的独子,好不容易来的,不能叫人失望,老夫人手心都捏出了汗来,好不容易等到这孙儿动了,眼睛也跟着转,就见这孙子手在大案上四处摸过去,突然就抓了一支笔,随后又抓了墨锭。她心里乐开了花,这笔墨乃文房四宝,将来孩子必是能写锦绣文章,宾客也都纷纷恭贺。轮到苏绣,则是抓了把算盘,女红之物,反是碰都不曾碰,众人都言,长大后定是要当谁家主母,掌管中馈了! 「你小时候抓了什么?」陆策看苏沅满脸笑容,低声询问。 「金簪!」苏沅颇是得意,「还有珠花,我可告诉你,有仙师批命,说我命带贵气。」 陆策道:「妻凭夫贵,仙师应该说,你命里有我。」 苏沅噗嗤一笑,实在没忍住。 「不对吗?」陆策挑眉。 「对,对极了!」苏沅摇着他衣袖,「夫君,全靠你了!」 陆策莞尔。 老夫人此时招呼宾客去厅中,应到午时了。 又看见苏赡同祖母说话,苏沅心头一动,与陆策低声道:「你早前答应过我,能让文惠姐不嫁张家,到底可行了?」 「自然行了。」陆策也瞄了一眼苏赡,「前日,张家老爷夫人去见过苏赡,乃为退亲,早先前因苏明诚去世,便没有大张旗鼓的结亲,此次也是主张平和的退亲了事。」 第34章[04.02] 难怪苏赡好像不太高兴,不过苏沅却是了解了一桩心事,笑着道:「你用的什么办法?」 「也是时机好,蔡庸正欲对付曹国公,这张家老爷五年前不慎打死过人,当时遮掩掉了,而今若翻出来,被蔡庸知道,定是会拿张家开刀,那是曹国公的姻亲,曹国公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张家为保命,自然答应去退亲了。便算是那张孙锡在家寻死觅活的,也没有他老子的命重要。」陆策眸光一闪,「不过我看你这堂祖父有点不甘心……也不看看何等形势,此时与张家退亲,才是明智之选罢。」 「主要他们家没个顶梁柱,故而堂祖父心里没底,不过既已退成亲,他早晚会庆幸的。」 一下解决了两桩事,苏沅心情愉快,拉着陆策去用膳。 等到下午,宾客们纷纷离开。 阮珍应酬了半天,也是有些疲累,晚上哄着孩儿睡着了,不见苏承芳回来,便是靠在床头打盹,后来他进来都不曾发现,要不是男人动作大,还能多睡会儿,醒来发觉衣服松散,她脸蛋腾地就红了,抬眼往远处看,生怕被丫环们看见。 苏承芳搂住她:「早被我遣开了。」 这意思明显,阮珍便要去将头上首饰取下。 「别忙。」苏承芳拿出一个包裹放在她面前,「早几个月前就叫绣娘做了,你试试。」 居然有新裙衫吗,阮珍瞄了男人一眼,这等东西什么时候他会管了?她满腹疑惑,伸手去解,谁料里面竟是放着大红的嫁衣,眼睛蓦地就睁大了,结巴道:「怎么,怎么会做这个……是给锦儿的吗?可锦儿还未曾定亲呢,会不会有些早?」 「傻子,给你做的。」苏承芳手放在她小腹上,「之前成亲你怀了身孕,那嫁衣也没好好做……我想看看你现在穿嫁衣是何模样。」 那时候,自己是有点遗憾,觉得挺着肚子嫁人不伦不类的,衣服穿着也没那么好看,没想到竟被苏承芳发现,还惦记到现在。她心头一时满溢了欢喜,拿起嫁衣躲到屏风后面将它换在身上。出来时,艳光照人,胸脯鼓鼓的,腰肢细细的,身材俨然是完全回到了生孩子之前,苏承芳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假使他早些遇到阮珍,在不曾成亲时,她嫁给自己的话,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罢! 他抚上她被嫁衣映照的红彤彤的脸,笑道:「国色天香,当是如此了。」 「我哪配得上这词。」阮珍低头。 「怎么配不上,就是有这么好看。」男人低头吻她,「这词我还嫌不够呢。」 阮珍被他夸得浑身酥软。 男人抱她上床,欣赏了一阵,又一件件解开。 好半天,屋里才没有声音,丫环们端来热水予二人清洗。 阮珍枕着苏承芳的手臂,迷迷糊糊的很想睡了,耳边却听他道:「下个月该给锦儿定亲了,你得空看看要添置什么,把嫁妆弄齐了,今年或者明年开春,该要出嫁了。」 「下个月?」阮珍略微清醒了点儿,「可不是跟哥哥的婚事混在一起?」 「对了,知融要成亲呢。」苏承芳沉吟道,「那便等他成亲之后罢,不然岳母一个人操持怕是会累着,知融又不喜欢管这些。你提前去看看,哪里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阮珍笑着点头。 等到三月初,阮直便是要娶妻了。 因殷络没有父母,都无人送嫁,太过冷清了,故而老太太想来想去,便是叫阮珍去请韩氏作陪,当全福夫人,到时候送殷络出嫁。阮珍出面,韩氏自然答应。 那一天,差不多傍晚,苏沅便与陆策去了阮家,路上叮嘱陆策:「舅父许多酒肉朋友,晚上指不定怎么敬酒呢,你去替他挡一挡,不然舅父都接下来,肯定会醉得不省人事……」 「那你不怕我醉得厉害吗?」陆策斜睨她,「我若是醉了,也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苏沅脸一红,心想能做什么,不就是那些事儿嘛,哼了声道:「醉了,我就把你扔到书房去睡。」 「心真狠。」陆策圈住她,「就怕你扔不了我。」 「扔不了……就算了。」苏沅笑。 说话间,就到了阮家。 一进去便看到阮直穿了身喜服,男人身材挺拔,肩很宽,腿很长,玉带束腰,有种说不出的威风,苏沅瞄了眼这舅父,心想他这身上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文人的雅气啊,反倒有些像将军,可他明明是凭念书走入仕途的。 外甥女儿的目光在身上扫来扫去,阮直笑道:「是不是觉得舅父很俊!」 苏沅:…… 「不俊吗?」阮直挑眉,「怎么也比你爹爹俊罢。」 「我爹爹是玉树临风,无人可匹。」苏沅自然偏帮父亲的,但又笑道,「不过舅父您今日这么穿,真的很英俊呢,想必舅母看到您,定会欢喜的。」 这话说得,阮直居然面上一热,殷络看到他,真的会欢喜吗?他轻咳一声,骑上白马:「我这就去接你舅母了,等会儿在洞房记得别胡说八道,早点出去,知道吗?别坏舅父好事。」 苏沅发窘,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果然不愧是她舅父! 阮直双腿一夹,那马儿就奔了出去。 「舅父太不像话了!」苏沅指着他背影,跟陆策抱怨,「我可是她外甥女,居然跟我说什么坏好事儿。」幸好没被母亲听到,不然母亲肯定会说舅父口不择言的。 陆策轻笑,完全不觉得阮直有什么不对,他娶苏沅也是这么想的啊,恨不得都不出去敬酒呢。 苏沅被他笑得脸红,袖子一拂,转身去找母亲说话了。 殷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脸,有些恍惚。 第35章[04.02] 韩氏拿来嫁衣:「等会儿阮大人就要过来了。」 殷络心头一跳,竟是觉得刺杀曹国公都没有这等紧张,可这明明是假的,当不得真,她站起来,谢过韩氏:「今日亏得有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实在是多谢了。」 「要谢也该谢老太太,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还有苏夫人……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韩氏抿嘴一笑,「再说,你嫁与阮大人,我们便是亲戚了,不要那么客气。」 外面的锣鼓声渐渐逼近,韩氏替殷络罩了红盖头,扶着她来到垂花门口。 花轿停在那里,殷络听到阮直爽朗的声音:「二夫人,今天劳烦您了,这份恩情阮某铭记在心。」 韩氏笑:「见外了,阮大人。」 阮直下马来,吩咐丫环:「快些扶了夫人坐花轿。」 还没有拜堂呢,已经叫夫人了,韩氏由不得轻笑,传到殷络耳朵里,脸颊一阵发红,要不是有红盖头挡着,怕是要狠狠瞪过来了。而今也只能忍着,坐到花轿里。 两个小厮见起轿了,连忙跑去外面点炮仗,一时漫天的震响。 阮直骑上马,叫随行的小厮发放喜钱。 都知阮家有钱,早已经围了几圈的百姓跟在后面,看到那喜钱好像雨一般洒下来,纷纷上来哄抢。这消息一个传一个,恨不得满京都的百姓都来了,高声说着恭喜的话,随迎亲队伍,一路追到阮家门口。阮直心里高兴,又是发了许多的喜钱,其中不乏银锭,惹得外面一阵阵欢腾,殷络坐在轿子里听得分明,暗想又不是真的成亲,他倒舍得扔这么多钱呢。 轿子落定,韩氏亲自扶殷络出来,将红绸放于她手中,另一头,自是阮直牵着。 此时甬道两旁已经都是宾客了,苏沅与陆策也正站在这里,瞧见老太太高兴的抹眼泪,苏沅半喜半忧,因知道殷络的身份,始终存了疑惑,不过今日舅父这种态度,又好像是真心的,但愿他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耳边宾客们语声纷纷,殷络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脚步由不得慢了。 天边彩霞散去,月亮升起,女人一身大红的嫁衣就站在面前,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腰,抓住红绸的手指好像美玉,白的泛光,阮直还不曾喝酒,竟是有些醉意,心想母亲平日催促成亲,他总觉得厌烦,可现在真的要与殷络拜堂了,心里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兴奋,新鲜,好奇,还有一些欢喜。这欢喜到底是因为解决了一桩烦心事,还是因为别的,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阮直稍许用力,将殷络牵着往前。 两人行拜堂礼时,殷络听到老太太的哭泣声,还有阮珍的劝说,似乎提到了阮老爷,许是在说阮老爷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吧,她免不得有些惭愧。这些日子,老太太待她好似亲闺女般的照顾,经常过来探望,嘘寒问暖,看着她的目光,也满怀着期待,可自己却伙同阮直欺骗这老人家,殷络微微叹了口气,拜高堂时,格外的认真。 阮直看在眼里,挑眉一笑。 拜完堂,二人便是去了洞房。 苏沅几个早在里面等着了,阮珍知她跟阮直一向没大没小的,忍不住叮嘱,叫她注意言辞,苏沅心想,这句话该同舅父说才对呢,他才是一点没有规矩,也不知今日过后,会不会好一点儿。 外面灯笼的光落进来,红红一片,苏沅连忙站起来,帮着韩氏去扶舅母坐于床上。舅母的手小小的,很柔软,不过掌心,指尖好似有些粗粝,叫她想到陆策的手,那是练武造就的茧,她心想,果然是个女刺客啊。 韩氏看殷络坐定,便是拿了银秤给阮直。 要挑盖头了,阮直走过去,心突然的砰砰直跳,刚才看见殷络穿着嫁衣已经是饱了眼福,也不知这盖头之下,又是何等惊艳。他拿银秤轻轻一挑,那盖头就落在了地上。 烛光下,女人一张脸艳若桃李,比之印象里不知妖娆了几分,像是往前开了七八分的花儿全然盛开了,阮直看得呆住,目光也移不开。 男人直直得凝视着她,仿佛忘记了周遭,殷络见惯他轻浮张狂的样儿,这会儿的痴相,却是头一回见,忍不住一笑,心想,自己这装扮真有那么好看吗,他竟像丢魂似的。 屋里也是一阵的笑,都夸殷络美如天仙,夸他们珠联璧合,韩氏又从丫环手里端来合卺酒于他们喝。 两人对着饮完酒,吃了桂圆花生羹,苏沅笑道:「祝舅父舅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阮直倒没什么,殷络一下红透了脸。 阮珍看哥哥好不容易成亲,生怕打搅了两人,便是招呼女眷们离开洞房。 见门关上了,殷络把凤冠取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 「累了吗?」阮直坐下来,掂量了下凤冠,忍不住笑,「还真是重,辛苦你了。」 离得近,男人一身红色好像太阳,散发着热量似的,殷络忍不住往旁边坐了坐避开他,阮直却跟着坐了过去:「做戏做一套,你这样疏离,指不定明儿就被我娘看出来了。」 殷络咬唇:「现在又不在外面。」 略有些丰满的唇红红的,好像成熟的樱桃,阮直瞧一眼,由不得心猿意马,勉强压下来道:「先习惯习惯。」又夸她,「你今日做得不错,等明儿去敬茶,我娘少不得要给你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听到这句,殷络神色黯然,侧头看着他道:「总觉得对不起老太太。」 「我娘是很喜欢你,而今每天提得最多的也是你。」阮直笑一笑,「你怕辜负她,那就跟我做真正的夫妻。」 殷络心头一阵狂跳。 真正的夫妻? 她完全没想到阮直会说这种话,正惊疑时,耳边又听他道:「我去外面应酬下,你在这里歇着吧,若是觉得饿,使人去厨房说一声,我早先前已经叫他们准备了吃食。」 起身走了,殷络抬起头,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非常挺拔,不由又想着那话,阮直却突然回过头道:「别急,我很快就回。」 「谁急了?」殷络大恼。 男人却冲她一笑,满是挑逗之意。 第36章[04.13] 殷络扭过头,等听到门关上,才起来把嫁衣脱了,心里乱七八糟的。 阮直挥金如土,对谁都不吝啬,故而这朋友满天下,今儿都来庆贺,怕是摆了一百桌的宴席,真要轮流喝酒,肯定会不省人事,他提早就吃了醒酒丸。然而还是耐不住人多,就算有苏承芳,陆策等人帮挡,这酒也是连绵不绝,眼见真的不行了,众人才放过他。 扶着方舟的肩膀,阮直跌跌撞撞走过来,叫道:「给我煮醒酒茶来……」 「已经喝了一壶了。」 「是吗?」阮直拍拍脑袋,「那我怎么还晕着?」 「怕是要过一会儿才好些。」 阮直唔一声,低声在方舟耳边说了几句话。 方舟记下了,将他扶到洞房,眼见殷络正在梳头发,不敢多看,赶紧走了。 中间已经隔了好久,殷络吃了东西洗了澡,头发都快干了,这会儿一走近阮直就闻到浓重的酒味,心想,还说很快就回呢,结果醉成这个模样。她问道:「醒酒茶吃了吗?」 「吃了。」阮直脱衣服,胡乱几下就只剩下一条中裤没扒。 健壮的上身露出来,肌肉喷张,把殷络看得脸蛋赤红,眼见他还要脱,惊得上去忙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洗澡啊。」阮直见她手伸来,邪笑道,「怎么,你要跟我一起洗?」 「谁跟你洗,只是,你怎么在这里脱!」 「我自己家,我不在这里……」阮直意识还算清醒,总算明白过来,殷络是害羞不敢看他身体,挑唇一笑,往里面走去,「行,我去里面脱,省得碍你的眼。」 他也不用热水,便是用冷水往身上浇。 水声哗哗的,殷络听得心里更乱,坐在床上都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答应这桩交易,把她好像拖入了泥潭,往后怕不好脱身。她躺下来,盖上被子,真巴望明天就能把曹国公杀了,这样她就可以立刻离开了。 男人洗完出来,还是只穿了中裤,走到床前掀开被子。 殷络缩在了最里面。 大红色的中衣将她窈窕的身段显露无疑,他目光落在她腰间,落在翘起的臀上,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想到那天在白河见到她,如果当初自己不多事儿,肯定就不会有今日,弄得心神不定,假戏想真做。 一直没有声响,殷络一颗心跳得似乎要蹦出来,她不知道阮直在干什么,盯着她看吗?正疑惑间,男人的身影靠过来,两只手臂分开撑在她身旁,慢慢压了下来。 「阮直……」她大惊。 他捂住她的唇,低声在耳边道:「洞房之夜,有听房的习俗,我娘着急抱孙子,这会儿找了丫环偷听呢,我们总不能一点声响都没有就睡了。」 还有这种说法?殷络拧眉:「你骗我吧?」 「不信,往窗户看。」 殷络扭过头,果然看见有个黑影,时不时的探出头来。她咬唇,压低声音:「那要怎么做?」 「弄些声音啊,让我娘放心。」他道。 「什么声音?」殷络不明。 阮直见她竟听不明白,附身下去抱住她。 殷络啊的一声,叫道:「放开我!」 「就这声音啊,叫大点儿声。」阮直挑眉笑,手一点不舍得松开,抱着殷络比他想象的还要舒服,浑身软软的……也是奇怪,明明都是练武的,他的身体非常的坚硬,可殷络的,不一样。 男人的手牢牢的箍着她,压得她动弹不得,殷络竟是连打都不能打,只好动嘴,怒道:「阮直,你给我下来!」 「叫得真好,」阮直咬她耳朵,「她们肯定相信了。」 唇滚热,碰到她耳垂,殷络脑中轰得声,气都透不过来,她已经快二十岁了,可没有跟男人这么亲近过,脸颊好像火烧一样,颤声道:「阮直,你再这样,看我不把你……」 红唇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粉色的丁香。 好像世上最诱人的东西,他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低头便堵住她的唇。 在她惊愕时,将她红润的唇瓣狠狠吃了个遍。 此举终于彻底惹恼殷络,她使出浑身的劲儿猛地把阮直推下来,一把掐住他脖子,喝道:「你是不是想死?」 阮直瞧着她:「不想死。」 「那你还……」居然轻薄她。 「一时没控制住。」阮直盯着她的眼睛,「谁叫你今日这样好看……」 殷络手一抖。 他握住她手腕,拉开去:「要不我给你亲回来,让你报复下?」 第37章[04.13] 真是无赖,殷络气得都不知道怎么办,看她肩头都在发颤,阮直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些,本应该一步步来,抱了就算了,居然还亲了她,不过真是控制不住,他柔声道:「刚才是我不对,你说怎么办吧,给你打两拳?」他拿着她胳膊往自己胸口砸,「你看这样行吗,要还不解恨,再踢我两脚?我保证不还手……你别气了。」 非常的温柔,小心翼翼,一点不像平时的样子,殷络瞥他一眼:「你以后还这样吗?」 「不会。」阮直笑了笑,「除非你同意。」 她才不会同意呢,殷络哼了声:「既然你知错,我原谅你这一回,但我告诉你,阮直,你倘若再敢如此,我才不管有没有成亲,我马上就离开你们家。」 「好。」他答应。 殷络侧过身,躺了下来。 阮直道:「睡了啊,声音还不够大呢。」 「阮直!」殷络咬牙切齿。 阮直轻笑:「不叫就算了,反正刚才动静也够大的……不过有样东西真的不能少。」 这话叫殷络有些好奇,回头一看,见阮直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正往早前就铺好的白罗布上面抹,她凑过去,发现是好像血一般的东西,登时就明白了,脸色由不得绯红。 「我娘见到这个,定是高兴极了。」阮直朝她笑,「你也好安安心心做我娘子。」 殷络假装没听见,背过身,闭起眼睛:「我睡了。」 「早些睡也好,明儿还要去敬茶。」阮直把白罗布放在案几上,也躺了下来。 屋内红烛明亮,照耀着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阮家大举操办婚事,整个京都都知晓,然而陆焕扬并不曾送礼,倒是陆嵘私自使人去送了一份,晚上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想到他的将来,实在有些坐不住,便是寻去了陆焕扬那里。 见到儿子,他不咸不淡。 因陆嵘委实也叫他失望,从小不出众便罢了,长大之后也是没什么长进,还与他,与陆静英作对,将女儿的手都废了,要不是看在这是唯一的亲生儿子,陆焕扬都想将他赶出门去。 「有什么事情?」他问,也不管陆嵘的伤如何,问都不问。 陆嵘低声道:「父亲,儿子是有些话想劝劝您。」 「你劝我?」陆嵘哂笑。 「都道家和万事兴,儿子是想,父亲您是不是可以原谅弟弟。」陆嵘垂着头,「二弟自小就比我聪慧,得您喜欢,您曾说过,二弟最像您,指望他光宗耀祖……」 话不曾说完,陆焕扬拿起茶盅就砸了过来:「你给我滚出去!」 「父亲!」 「他以后都不是我儿子,你听清楚了吗?你再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连你也不认!」陆焕扬厉声道,「出去!」 陆嵘绝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无情。 他不由苦笑,心想,其实又怎么会想不到,幼时,便因为陆策比他好,带出去长面子,父亲就只喜欢陆策,自己这个嫡子,反倒是处处碍眼,何曾真正的疼爱过,放在心上?他记得有一次病了,父亲得知,非但不关心,还痛骂了他一顿,说故意装病好躲避练武,又挖苦他,说罢了,就算真的刻苦,也抵不上陆策的十分之一。 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刻薄。 陆嵘闭了闭眼睛,走出上房,想着以前的事儿,想到陆策,便是行到依云楼附近,与陆策,苏沅碰个正着。 那两人刚从阮家回来,陆策吃了酒,晕晕乎乎的,半搭在苏沅的肩膀上,明明有小厮,非得要她扶着,苏沅觉得讨厌死了,压得她出了一身汗,心想难怪陆策说,醉酒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是喜欢折磨她呢! 见到陆嵘,苏沅一愣:「大哥?」 「啊,你们回来了。」陆嵘笑起来,看一眼陆策,「二弟醉了吗?」 陆策当然没有完全的醉,就是想逗苏沅玩,看到陆嵘,便是站直了身子:「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事儿,我出来走走。」陆嵘笑道,「你醉酒了,怕是要解酒罢?快些进屋罢,外面凉,喝酒了身体热,小心冻着了。」 他告辞而去。 陆策低声问陈新,陈新便去问了别的护卫,过得会儿禀告道:「大少爷刚刚去见了老爷,被老爷训斥了。」 陆策眉头拧了拧。 苏沅道:「大哥应该是好意,表哥,你真要同他谈一谈!」上一世,陆嵘被陆策所杀,今世,因为苏锦,苏沅不想苏锦难过,自然要帮陆嵘一把了,且陆嵘这一世的表现,也远比前世来得好。 很多事情都变了。 陆策沉吟了声:「我明儿就去。」 男人刚才还如烂泥一般趴在她身上,在轿子里做着糊涂事,这会儿却是眼神清明,苏沅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陆策根本没醉,之前是借酒行凶,哼了声道:「我看你醒酒茶也不用喝了!」 「真明白我。」陆策搂住她的腰,掐了掐,「醒酒茶在前面,自然不用吃别的茶了。」不等苏沅反抗,将她横抱起来,自言自语道,「解酒还是娘子最好使……」 第38章[04.13] 这话被全屋下人都听见了,苏沅躁得慌,觉得陆策肯定还是有点醉的,低声道:「快给我进去!」 看她比自己还急,陆策乐得如此,疾步而入,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采薇吩咐一干丫环出去,关上了门。 此处必定马上一片疾风骤雨。 陆嵘的所作所为,陆策很清楚,故而苏沅相帮,他可以接受,怎么说,都是未来连襟……这不是也得是,凭着苏沅一贯操心的喜好,定会促成苏锦这桩婚事,那么,即便他不是陆焕扬的儿子,陆嵘这亲戚早晚还得认下。 下午,他得空便去了陆嵘那里。 听说陆策来,陆嵘心情颇是复杂,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犹豫间,陆策已经行到门口。 「二弟。」他走去迎接。 「大哥坐下吧,省得牵扯到伤口……昨日醉酒,遇到大哥却不曾招待,还望见谅。」陆策笑着道,「沅沅也很关心你,前阵子就总提起大哥,只我到现在才有空。」 这话叫陆嵘惊讶,苏沅竟会提起他吗,难道是因为苏锦?是不是上次去送金葫芦,叫苏沅发现了他们的关系?难怪苏锦一直使眼色让他走,陆嵘的脸有些发红:「有劳你们惦记,我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不止为此。」陆策道,「还有别的事情,我今日想与大哥单独说说。」 瞧这神情颇是严肃,陆嵘便是让小厮都退下去,请陆策一起走到内室相谈。 「听闻昨日大哥去见父亲,起了争执,我想问一问,到底所谓何事?」陆策开门见山。 「这,」陆嵘撇开眼,并不想直视陆策的眼睛,低头拿起茶壶,「父亲与你反目成仇,我最近深觉不安,怕这样下去家不成家,便是想去劝一劝父亲,重归于好,毕竟血脉情深,岂料父亲……许是因为仕途不顺罢,或者过阵子,等父亲心情稍有好转……」 「大哥,你往后不必再想着这件事了,我今日便替你解答为何父亲会如此待我,实则因为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当年娘亲与父亲为妾时,早已怀有身孕。」 陆嵘听得目瞪口呆,把茶壶的水洒了一桌,回过神连忙拿起桌上搁着的抹布擦。 怎么会这样,他心直跳,却又茅塞顿开,难怪父亲会突然那么厌恶陆策了,定是在那一年发现了真相! 「那你,你……」他一时都不知如何面对陆策。 「我亲生父亲是谁,于你来说并不重要,且也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陆策笑一笑,「我知道你喜欢二表妹,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娶她?」 「想。」陆策既如此坦诚,他再遮掩就难看了,「不过此事而今有些困难,且不说父亲母亲必定反对,苏家,姨祖母与表叔,怕也不会同意,我也正当在想办法。」 「办法不难,只要你愿意,眼前就有个机会。」陆策盯着陆嵘,「你对曹国公有何看法?」 「胡作非为,寡情薄意,能有什么看法?一整个曹国公府皆是如此!」陆嵘难掩心中痛恨,虽然妹妹也非良善之辈,咎由自取,可曹国公一家也是可恶透顶,尤其是那吴宗炎,喜欢妹妹的时候百依百顺,妹妹的脸毁了,立时弃之如敝履。不过想到妹妹再也好不起来的脸,也有陆策之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家真是太多孽缘。 有时候真是想逃离,远远躲开这个家,躲开京都。 可是,京都有苏锦在啊。 陆嵘深吸了口气,问道:「二弟,你说的机会是什么机会?」 陆策不答反问:「你之前做过兵马司副指挥使,与守城官兵相熟吗?」 「尚可。」本能的,陆嵘突然有些紧张,眼皮子一阵跳。 「假若让你傍晚打开城门,你有这个本事吗?」陆策眼眸眯了眯。 陆嵘就更紧张了,他身子微微前倾,手捏了捏道:「二弟,你怎么会问这些……这城门,就算我曾经是副指挥使,也不曾去开过城门啊。」 「我就问你能不能打开,假使必须打开的话。」 京都守城门的官兵他是认识几个,一起喝过酒,但其他人,顶多是点头之交,不过京都城门的防守一向不严,因外面不远处驻扎着三大营,几乎不必担心有兵马突袭,以有心算无心,随便带几十个护卫,怕就能从里面把城门打开。陆嵘盘算了一阵道:「假使有助力能牵制住五军兵马司与都督府的话,要我开个城门不难,不过,二弟,你到底为何问这些!」 怎么听着像要造反呢,可陆策造什么反,总不至于是那草包皇帝……陆嵘脸色突然一变,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着陆策:「二弟,你该不会,你是要对付曹国公,还是……」 还是一点就通的,陆策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嵘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大哥,你好好考虑下吧,假使不愿,我不勉强你。」陆策站起来,「但凭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应知道,谁胜券在握了。」 推心置腹一番话,叫陆嵘极是犹豫,他心里的秤已经倾向陆策,但天有不测风云,在房中踱了几步,咬一咬牙道:「倘若宫中……」 「皇上一早叮嘱过,此仗只许胜,不许败,胜是百姓的胜,仁道的胜,败,就只皇上一人败。」陆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低沉,「不管是曹国公,还是太后,手心里也不过只捏着皇上一人,倘若保不住便保不住了,但京都,这天下所有皇土,却不能让这二人抓在手里。皇上存了死志,要将百姓救于水火之中,安抚四海。大哥,你真的还要犹豫吗?」 陆嵘心潮起伏,半响道:「既然皇上有如此决心,便算上我吧!」 ……………… 三月春浓,宫中奇花异草多,满园皆是异香。 但吴太后此时并无心情欣赏,来自于魏国公亲手书写的急报,叫她觉得心绪烦乱极了,攘外必先安内,奈何弟弟那摊子烂事儿都还没有解决,金国竟然派兵入侵! 魏国公在外镇压各处战乱,兵力大损,便是请求太后援救。 第39章[04.13] 吴太后头疼,使劲儿捏着眉心。 「娘娘,魏国公生性好胜,若不是逼到绝境,恐怕也不会……这倒马关,真被金国占据了吗?」常炳声音中满是恐惧,「奴婢虽是京都人,从不曾出过远门,但也听说过倒马关的重要,这百年前,瓦刺不就是从倒马关过来,一路杀到京都,将皇帝掳走做了人质吗!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娘娘,您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汗水从吴太后的额头上滑落了下来,先帝让她监国,她可不能做了亡国奴,吴太后手颤个不止,半响道:「快些叫陈大人过来。」 原先这些事儿,她自会与曹国公商量,而今,却是宁可相信别人,也不愿相信这个弟弟,偏偏蔡庸又受伤卧床,吴太后便是请了兵部左侍郎陈贤。此人能文能武,乃一良将,只曹国公不喜几乎不用,但吴太后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陈贤立时入宫拜见。 吴太后将急报于他看:「陈大人,你有何高见?」 魏国公一手书法龙飞凤舞,很有气势,陈贤是认识的,他仔细瞧了瞧,神色极为凝重:「娘娘,依微臣看,应即刻发兵才好,」他跪下来,「微臣愿意亲自领兵前往倒马关,迎战金军,保娘娘,保京都平安!」 吴太后还有些犹豫:「那三大营是京都唯一的兵马了。」 「娘娘可以只予微臣骑兵,另外……」陈贤道,「都督府也可调些兵马。」 吴太后心头一动,她本就顾忌曹国公,现这些全都是曹国公的麾下,此时金国举兵冒犯,那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他要是还敢不交出兵权,那是明目张胆的要造反了,她随时都能将曹国公抓下。做了决定,吴太后立刻就派出锦衣卫随同陈贤去曹国公府,说明来意,叫曹国公交出虎符,由陈贤领兵前往倒马关,与魏国公汇合抵抗金国。 曹国公完全没料到会出这桩事,不过吴太后要收回虎符他还是预料到的,只是蒋复受伤,都督府群龙无首,他不敢妄动,何况来得突然,锦衣卫个个手握剑柄,但凡他一个不答应,就要抓捕入狱的样子。曹国公无奈之下,只得将虎符交出,盯着陈贤道:「金国夺了倒马关,我怎得一点不曾听说?陈将军也不去探个真伪,便是要出发了吗,那是犯了大忌了!」 陈贤眉梢一挑,心想曹国公到底是打过仗的,不若太后娘娘一介女流好糊弄,只可惜曹国公失去了太后的信任,再也无用了。他淡淡道:「魏国公亲笔书写,有何怀疑?金国原本就虎视眈眈,趁我大梁四分五裂,无暇顾及之时出兵,再正常不过,要怪只能怪那些个横行霸道,稍有些权势,便是结党营私,四处鱼肉百姓的祸首!」 话里带刺,曹国公脸色一变。 陈贤拿了虎符行到门外,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果然如苏承芳所说,一计一策皆在掌中,事情渐渐向着最终的方向而去了! 他旋即点兵出城,不留丝毫的空隙。 马蹄声踏踏而过,烟尘仿若卷到了上空,卷入了屋内,迷迷蒙蒙。 前程往事看不清,终究是错过了年华。 韩如遇坐在书房,端着茶盅,欣赏刚刚亲手作完的画,画中女子立在芍药园中,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里放满鲜花。她身穿樱桃红的褙子,藕荷色花苞裙,面如芙蓉,明媚俏丽,这满园的春光,也不如她此时眉间一笑。 他从不曾得见的一笑。 假使现在,他去往宫里告知吴太后,一切都还来得及吧,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见到她这种笑了,她的笑只会对着那个人……韩如遇握着茶盅,觉得这热茶说不出的寒冷,这周身说不出的孤寂。可他不能再去摧毁苏沅的笑了,即便这一世,只能在这画里才能看见她。 韩如遇微微闭起眼睛,任由那马蹄声渐渐远去。 苏锦今年十六了,老夫人记挂她的婚事,这日又提起来,当着苏锦的面,叫阮珍好生准备。听着便是要定亲了,苏锦心头着急,走出上房之后,也不回去,随阮珍一起去正房。 只当是来看弟弟妹妹,阮珍起先并未在意,直到苏绣拿手拍打了苏锦的脸儿,苏锦竟是不知,差些叫她不下心抓了,阮珍才连忙叫蝉衣把苏绣抱走,轻声道:「她还不懂事,没轻没重的,你别太纵容。」仔细打量苏锦,「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儿?」 「母亲。」苏锦重重叹了口气,「我,我是有件事。」 比起祖母,父亲,阮珍最好说话,且会向着她,那自然是个好人选。 阮珍看她神色郑重,便是叫一干奴婢退了出去。 「说罢,什么事情?」 「母亲,我不想嫁给孟公子。」 听到这句,阮珍竟是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原是如此,我当还有别的……」她笑起来,「我早就觉得你不喜欢了,你这孩子,却拖到现在才说,你放心,你真的不喜欢,我一定会劝老爷的。」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父亲定了婚事,女儿还不听的。」苏锦心里有点怕苏承芳,父亲瞧着温和,实则非常决断,而且她往前做错过事情,早就领教过父亲的厉害了,拖着阮珍的衣袖,「母亲,我怕父亲不同意,毕竟孟家与我们家门当户对,孟公子也很出众,无可挑剔。」 「我知晓,劝老爷必定是要有足够的道理,」阮珍问道,「你到底是不喜欢孟公子何处?」 「我,」苏锦脸一红,「我,我喜欢别人。」 阮珍愣住了,低声道:「你喜欢谁?」 「大表哥。」 「什么?」阮珍差点跳起来,苏沅已经嫁给陆策了,这苏锦断不能再嫁给陆嵘啊,哪里有两姐妹嫁给两兄弟的?这不行,她摇摇头,告诉老爷,定是会生气,「你,你怎么会喜欢大公子呢。」 鬼迷心窍了吧,苏锦心道,而今想想,陆嵘还是很讨厌,想到他以前的所为,真是……但是想到后来,他的真诚,他的改变,他的痴心,她又忍不住会喜欢,不想再伤害他。 「这个就先不告诉老爷了。」阮珍真不敢,瞄一眼苏锦,「你当真一点不想嫁给孟公子吗?假若老爷非要你……」 「那我就去当尼姑。」苏锦认真道,「当然那是情非得已,假如父亲真逼我的话。」 「好,好,你不要着急。」阮珍忙道,「先把孟家的事儿推了再说,我再去与沅沅商量商量。」 「谢谢母亲。」苏锦道谢,「不过,三妹许是知道的。」 这女儿古灵精怪的,阮珍倒也不惊讶了,笑道:「那更好,我过几日就去找她!」 自从陈贤将京都一部分兵马带走之后,苏沅就在数着日子过了,她又高兴又害怕,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的情绪中,这日晚上睡下,突然又做了噩梦,惊叫着爬起来。 第40章[04.13]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搂到怀里,额头抵着额头,陆策无奈的道:「你这是第几回做噩梦了?」手拂过她后背,黏糊糊的,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吩咐在外面值夜的宝绿,「快打些热水来。」 宝绿晕乎乎的起来。 也是奇怪了,睡前安安静静的,半夜却要水,最近少爷少夫人竟然喜欢这种时候……宝绿想着都脸红,她睡得沉,一点没听到声音呢,倒是刚才迷糊间似乎少夫人叫了一声,她急忙忙去厨房。 浴桶里很快就装满了水,陆策试了下水温将她放在桶里。 苏沅浑身都舒服了,温热的水淹过全身,抚平了她的惊恐。 「刚才又梦到什么了。」陆策半蹲下来,拿起水瓢往桶里添水。 夜深,不好洗头,她的乌发都扎起来梳成了单螺,只有几缕疏松的落下来,浮在雪白的肩头,看苏沅抿着唇不说话,陆策忍不住伸手撩了下这落发,顺着又摸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叹口气道:「怎不说,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还是,又梦到我被人杀了,亦或是官兵攻入陆府,将你抓了?」 苏沅咬了咬唇:「反正尽是这些事儿。」 他手指碾磨着柔嫩的皮肤,略一沉吟道:「过得几日,你与祖母她们一起去晋县罢,便说是踏春,这时节也合适。」 苏沅一愣,抬起眼看他:「你要赶我走?」 「怎么叫赶呢?」陆策觉得这个字不好听,他可是为她着想,「我原本也有此意,你出去避一避最好,省得我分心。再有两位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我不去。」苏沅搂住他脖子,「再怕我也不去!」 水顺着她胳膊流下来,滴入他脖颈,将中衣都弄湿了,但陆策几乎没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柔软的胸口贴上来,吸住了他的心魂,陆策呼吸一重:「我是认真的,你别不听话。」 「可我走了,在别处也会做恶噩梦。」苏沅看着他俊美的脸,心想肯定会担心死他了,度日如年。两只手搂得更紧了,悄声道,「我不给你添麻烦,反正再如何,也不会打到家里来。两位祖母,自可送走,我不走。」 「不走,我将你打晕了送走。」陆策捏她的脸。 苏沅哎呀一声:「疼。」 「知道疼了吗,不走的话,比这还疼。」陆策正色道,「我也舍不得你,但你必须走!」 男人声音很严肃,不容置疑,苏沅咬了咬嘴唇,心里清楚自己该听他的话,可她真的担心陆策,虽然前一世他顺顺利利当上了侯爷,虽然这次胜算也很大,但天意难测,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然而,自己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她突然有点羡慕殷络了,若是她也有武功,就能与陆策并肩作战,而不是躲去安全的地方,默默的祈祷。 她心里很难过,紧紧搂住了陆策的脖子。 「我都同你说了那么多了,泄露了多少机密,你还不相信我吗?」陆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别怕,我会在京都等着你的。」 她吸了吸鼻子,松开手,与他面对面:「快亲我。」 陆策笑了,低头吻她。 两人缠绵了许久,苏沅道:「祖母那里有父亲劝说,姨祖母……是不是要告诉二叔?」 「二叔早知道了,你不想想,我当初是怎么去的桐州,便是二叔请武先生教我武功的,他们是至交好友。」 苏沅惊讶:「我居然没想到,难怪大年夜二叔会说武先生打了胜仗呢!」 「现在更放心了罢?」 「嗯。」苏沅洗好了,欲要擦干,起来时却把手巾给陆策,「你给我擦。」 「……我擦?」陆策眉梢不由一挑,之前他想给她洗澡擦身,她都不肯,这会儿居然这么大方,他接过手巾,从脸上往下擦,拂过脖颈,拂过胸口,拂到小腹,拂到……俊脸越来越红,口越来越干,到底是擦不下去了,将手巾一扔,拦腰把苏沅抱在怀里,哑声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这么晚了,不怕明儿起不来吗?」 「不想起来。」她好像蔓藤缠在他身上,脑袋凑上去亲他耳朵,舔他耳廓,「我想跟你……这样到天亮。」 陆策满身的火被她点燃了,等不及到卧房,将她抱着抵在墙上,一次又一次的深入。 似乎是这样到天亮了,苏沅后来迷糊间好像看到太阳,第一缕光照进来,照亮了浴桶里泼出来的,满地的水。 没过几日,苏承芳便将老夫人,阮珍几个女眷哄着去晋县,正好阮珍原本就是晋县人氏。而陆家,陆太夫人连同韩氏,苏沅等人也一并同去,老夫人并不知底细,同陆太夫人道:「承芳,心疼我那儿媳呢,说好些年不曾回老家看过了,正是春暖花开,便是让我也同去看看风光,又说你也有此意,那么就一起去好了。」 陆太夫人是知情的,陆焕云一五一十讲了,她不动声色:「可不是吗,我们这把老骨头,何时还有精力出门,也就这两年,趁着还能走路,热闹热闹。」 「说来也是,好时光过得快啊。」老夫人感慨。 行李一样样都摆好了,一行人便是去坐车。 阮珍难得出游心里高兴,想着回去正好在父亲坟前上一炷香,不过惦记苏锦的事儿,便去与苏沅说话,苏沅一听,笑道:「娘,再等上一阵。」 等一阵就能好吗,阮珍心想,再等,陆嵘跟陆策也是兄弟啊,这到底怎么解决呢! 「娘,相信我,真的等一阵就好了,您莫担心。」苏沅笑。 阮珍委实是听不明白。 马车停在二门处,众人纷纷上了车,苏锦也要上去时,只见一个小丫环走了过来,飞快的塞了样东西于她手里,轻声道:「少爷送的。」正待细问,那丫环一转身便走了。 苏锦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方砚台,珍贵的绿石砚台,那时候陆嵘想方设法寻来送于她,她却满心不屑。此时再见到,心里竟是一甜,抬起头四处寻他,发现陆嵘就站在不远处,穿着件深青色的春袍,周身有种从不曾见过的稳重,一种……他目光凝定,沉重,深情的看着她,叫苏锦突然的有些不安,这不安趋势着她想要上去说两句话。 然而,陆嵘却又朝她一笑,好像在问,喜不喜欢这砚台。 第41章[04.17] 她也笑了。 两人对视片刻,陆嵘转身而去。 苏锦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母亲有什么办法呢,她提起裙子坐入马车。 等到苏锦坐进去,便是陆静妍,再轮到苏沅,结果苏沅的手却是被陆策拉住了,他道:「同我骑马,我送你去。」 她登时无比的高兴。 陆静妍在里面取笑道:「不过去玩几日,二哥就这么黏黏糊糊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日可是一年了。」苏锦也凑热闹。 苏沅听了脸红,陆策则充耳不闻,将自家妻子横抱在马背上,自己翻身坐了上去。 怕苏沅抛头露面的,吹到风,宝绿递过来一顶帷帽。 陆策一拉马缰,马儿便轻巧的跑了起来。 马鞍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苏沅虽然觉得有点颠,可在离开的时候能跟他多待一会儿,这点难受忽略不计,她甚至伸手搂住了陆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胸口上。 能感觉到她的依恋,陆策嘴角一弯。 「表哥,等我回来了,你得正儿八经的教我骑马,别像之前那样牵着马走了。」她吸吸鼻子,闻着陆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说不清是什么,反正这几天都要闻不到了。 「好啊,一回来我就教你。」陆策笑,「等回头我给你选一匹小马。」 「嗯,我要一匹白马。」 「不是说过,黑色的好吗,不脏。」 苏沅扑哧一笑:「不,我就要白的。」她伸手抚一抚他的腰带,他月白色的骑射服,「白色的多好看,你穿白的很好看。」 「只有白色好看吗?」陆策低头,显露着他英俊的眉眼。 苏沅隔着帷帽亲了上去。 陆策脸一热,心头猛跳,想到这两日她的主动,他身子都有了些反应,低声道:「真不想你走。」 「那你好好活着,等我。」苏沅在他耳边道,「相公,一定不要受伤。」 这半年多来,她第一次叫相公,他一时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男人也有羞涩的时候吗,瞧着他脸颊微红,苏沅倒觉得有趣,又叫:「相公,相公。」 「再叫,我这会儿就去旁边的小树林里。」陆策低哑着声音道,「昨日前日不叫,这会儿叫那么欢……」不是存心让他难过吗,他咬牙,眼见官道上左右无人,撩开她面纱就狠狠吻了上去。 两个人打情骂俏,不知不觉便是到晋县了,往后看,车队还离了一段距离,陆策下了马,将她也抱下来:「我得走了,你在这里,记得吃好睡好。别再见到,瘦了。」 听到这句,苏沅眼眶不由发红:「你也不准瘦呢。」 「嗯。」陆策点点头,伸手把她帷帽摘下来,凝视着她一会儿,从袖中拿出一物,缓缓插了上去,「好似也没有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这簪子,我昨日买的。」 苏沅一愣,抬手摸了摸,感觉到玉的冷,他给她买了一支玉簪,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奇怪道:「怎么突然送这个……」 「你嫁给我嫁得早,及笄礼都不曾有,这簪子算我补偿你的。」他笑了笑,「你戴什么都好看。」 苏沅忽然想哭,将那簪子拔下来:「你为什么突然给我戴这个,我不要戴,临别送东西不吉利,我不要戴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等我们再次见面,你重新给我戴上,好吗?」 见她眼睛红红的,陆策失笑:「你别想那么多,我就是想送一件礼物……」 「可我就是想这么多,总之我不戴。」她拉住他的手,「这天下皇上只有一个,但你也只有一个。你答应我,你决不能为了皇上,丢了自己的命!我而今肯为你,怕你分心,躲到这里来。你也要答应我这件事,你不能死,不管为谁!」 陆策心头一震。 他誓死效忠皇上,自然是能为皇上死的,可苏沅居然这么说,那是大逆不道。 然而,他心头说不出的甜蜜,苏沅是那么担心他,以至于说什么都不在意了,在她心里,自己定然已经成为了很重要的人,那是他曾经所期盼的。陆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苏沅,他会为她,保住自己的命。 「我答应你。」 眼见车队过来了,众人都下了马车,陆策骑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苏沅:「娘子,我们京都再见了。」 他策马而去。 苏沅目送他离开,低头看了一眼簪子,通体雪白的玉簪上,雕刻了几朵梅花,素净淡雅,是她喜欢的,不,那必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簪子,她小心翼翼的收在袖中,面上露出笑来。 老太太往前在晋县便是有一处小菜园,她十分喜欢,种了果树,各种蔬菜,后来搬至京都之后,操心阮直的终身大事,便没什么心情。而今阮直已经娶妻,她又重操旧业,在罩房之后,开辟了一处园子,不止种菜,还养了十来只鸡。 每天早上,雄赳赳的大公鸡都会准时打鸣,这个时候阮直便正好起来,用过早膳去衙署,但现在,他几乎不舍得走,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身侧的殷络,女人浑身香香的,沉睡的时候眉目娇憨,醒着的时候,风情万种,他备受折磨,又深感享受,哪怕多躺片刻都是好的。 男人赖在床上,盯着她看。 第42章[04.17] 殷络睫毛颤了颤,脸色微热。 自从嫁过来之后,两人夜夜同眠,虽说是出于一桩交易,但孤男寡女,实难做到心里连一丝杂念都没有,更何况阮直总是这般的不加掩饰。她也不好装睡了,睁开眼睛道:「这公鸡都叫了好一会儿了,你还不起来吗,也不怕耽搁了时辰。」 女人发话了,倒不好继续赖着,阮直坐起穿衣。 太阳还未升起,屋里有些昏暗,但男人光裸的精壮上身却是清晰入目,殷络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人夜夜都脱得只剩下中裤,她一个黄花闺女,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可阮直偏偏说,他就喜欢这么样睡觉,不然睡不着,又能奈何。 她侧过身去。 中衣穿了一半,阮直道:「苏家陆家的女眷都去晋县了,母亲今日早上也要过去。」 殷络知晓这事儿,奇怪道:「她老人家肯了吗?」 「自然不肯,不过我寻了个借口,她非常欢喜的肯了。」 殷络十分好奇。 因老太太特别喜欢她,一天三顿都要亲手烧饭与她吃,她去帮忙,老太太都不舍得,恨不得她十指不沾阳春手。又很关心她跟阮直,日日盼着二人能生孩子,照理说,该是不愿走。她问道:「你寻了什么借口?」 「我说我最近空闲,这几日要带你四处游玩,不回家了,便是叫她去晋县陪陪珍儿。等我们回来,定是要有孩子的,到时候她想去晋县都无空……」 殷络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想啐他一口,可男人微笑着看她,眼里是浓浓的喜爱,好像一张网似的拢过来,要将她收入其中,她的心一跳,撇过头去。 阮直嘴角挑了挑,掀开被子下床。 想着老太太要去晋县,她又睡不着了,与阮直道:「你既穿好了便出去罢。」 阮直晓得她害羞,不肯当他面穿衣服,便是出去带上门。 不一会儿,殷络就出来了,穿着件湖绿色缠枝梨花的褙子,月白色细折裙,头发梳了个堕马髻插着两支金簪,娇媚艳丽,好像朵秾丽的芍药,阮直看得目不转睛。 殷络低下头:「走吧,母亲肯定在等你用饭呢。」 阮直一阵轻笑。 才发现,还未见到老太太,便是习惯性的叫了母亲,殷络脸一红,斥道:「笑什么,不过是个称谓!」 「即只是称谓,那你也叫声相公与我听听。」阮直挑眉,拉住她手臂,「我叫你娘子,都不下几十回了,母亲私下定然在犯嘀咕,不曾听你叫过相公,你这可是失职啊。」 殷络叫不出来:「过不得多久便是要走的,叫了作甚?」假使事成,兴许都不要几日,想到这事儿,她又有些恼火,明明很快便能解决曹国公,可阮直那时候偏说要半年左右,他要早些透露,也许这亲也不用结了,多此一举,便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眼,「你还是早些想个借口罢,省得我走了,你不好同老太太交代。」 阮直的手紧了紧,好像有盆冷水浇下来,让他眸色一凉,他平复了下心绪道:「你总说想走,便算我同意,你到底要去何处?」 被他这话问住,殷络怔了怔,是啊,她去何处呢。她的家已经没有了,寄居予姑母家,处处不便,后来便是留信离开,浪迹天涯,她总不至于又回去姑母那里……她能去何处呢? 「不若就留在京都吧,把这里当做家。」阮直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住下去。」 殷络的心跳忽然加快,饶是平日伶牙俐齿,此时竟不知说什么。那是她一直渴望的东西,失去双亲之后,她似乎沉迷于复仇,然而夜深人静,最向往的也不过是一个家,一个任外面风吹雨打,屋里却始终温暖如春的家。 她的眸中似起了一些雾水,旋即又消失了,阮直看在眼里,伸手给她扶了扶簪子:「有丫环偏不用,自己都戴歪了。」 口气真像个丈夫似的,殷络咬了咬唇:「不用你管!」 她疾步走了出去。 阮直一笑,跟在后面。 见儿媳妇居然也起来了,老太太连忙吩咐丫环:「快,再去多盛一碗红豆粥来。」一边就上去拉住了殷络的手,「阿直要去衙署才会那么早起,你怎么不多睡会呢?」 「醒了,就起了。」 老太太哎哟一声:「是不是那只鸡把你给吵醒的?最近叫得越来越响了,看来我得把它杀了才好呢。」 「不是鸡吵的。」殷络晓得老太太喜欢这雄赳赳的大公鸡,怎么能让她杀了心头好,连忙道,「您养在后罩房那儿的,我们几乎听不见了,是今儿睡眠浅,阮大哥一起,我便也醒了。」 「是吗?」老太太斜睨阮直一眼,「阿直,你以后动静小一些,别吵到络儿睡觉!」 自家这娘有了儿媳妇之后,便是不要儿子了,阮直苦笑。 老太太又给殷络夹菜,无微不至。 殷络心头有点不好受,老太太对她太好了,要说真的走,她头一个不舍得的就是老太太。但是,她跟阮直不是真夫妻,总有一日要分开的,她轻叹口气,握住老太太的手:「我听阮大哥说,您今日要去晋县?」 「是啊,我马上就走。」老太太笑容满面,「阿直说要带你出去玩,玩得尽兴些,别惦记我。我去晋县,跟珍儿他们一起,也是很热闹的。等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对了,早上我叫他们熬了母鸡汤了,你们记得吃完了再出门。阿直,照顾好络儿,别欺负她。」又小声在殷络耳边道,「阿直脾气一直都不好,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你生气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声说话。这些日,也要你多多照顾他了,别看这么大人了,有时候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尽量担待些。」 殷络抬起头,瞧了一眼阮直。 男人穿着沉绿色的衣袍,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且还杀人如麻,哪里会像个孩子了,她抿嘴一笑:「知道了,母亲,您放心去晋县罢。」 用完饭,她送老太太上了马车。 男人要去衙署,殷络拉住他,低声道:「你委实都部署好了吗?」 第43章[04.17] 「自然。」 「那我做什么?」殷络问。 「你不用做什么,当初我答应你的,必会让你如意,但这趟浑水你就不要趟了。」 言下之意,只让她杀曹国公,殷络眉头拧了拧:「如此大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莫非瞧不起我?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虽然我一心是为报仇,但若皇上真如你所说,将来会是个明君,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使得大梁繁荣昌盛,我便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阮直看了她一眼:「那日定会非常混乱,我恐怕顾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殷络冷哼了声,「论武功,我未必不如你。」 「是吗?」阮直笑起来,「倒不知是谁被我绑在椅子上。」 「那是我疏忽。」殷络柳眉倒竖,「不若你现在再试一试?」 「算了,我不与你争。」阮直正色道,「你非我属下,我不会派遣你做任何差事,而我答应你的,也一定会做到,仅此而已。」 这时候,男人固执的毛病就出来了,他不愿意的事情,便无法勉强,奈何殷络又非他真正的妻子,不然哪怕撒娇一下,或者还能叫阮直听从。殷络心下恼火,问道:「你是怕我受伤不成,我早说过……」 「是,我怕你受伤。」阮直盯着她道,「你但凡受一点点伤,就好似伤到我心口上,所以你不要去了,曹国公的命,我会亲自送到你手里。」他说完转身而去。 殷络呆呆得看着他背影,半响跺跺脚,转身去了里屋,在床边坐得会儿,吹了声口哨,一直在圆角衣柜上方睡觉的小貂闻声跳了下来,落在她肩头。 「可要辛苦你了。」她摸摸它的小脑袋。 小貂唧唧叫了几声,从窗台窜了出去。 …………………… 天边最后一片云霞消失之后,夜色落了下来。 吴太后坐在桌前,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甚是不安,昨日做了一个噩梦,叫她醒过来,后半夜便是没有睡着了。这种感觉十几年间都不曾有了,十几年。 那时候,先帝刚刚驾崩,她便是有过这种不祥之感,后来果然验证了,英国公领兵闯入宫门,想要杀她,要不是曹国公察觉,前来解救,或许自己已经没有命了。想到这个弟弟,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到底是她的亲弟弟,唯一的至亲,而今虎符交了出来,或许自己该同他好好谈一谈,早早让他打消掉主意,不再让她这个姐姐为难。 「常炳啊。」吴太后放下手里银勺,「你明儿请曹国公入宫一趟吧。」 「是。」常炳答应,偷偷睨了一眼吴太后。 五十出头的女人瞧上去不过是四十的样子,长眉凤眼,仍能得见年轻时的艳丽,不过在常炳心里,却是有一个人胜过了吴太后,不止胜过她的容貌,人还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和善,正是如此,才能叫先帝在她身上留下了种,把祁徽生了下来。然而这个人命苦,一生都握在吴太后手中,刚刚生下祁徽,便是失去了这孩子。 吴太后夺走了他,将他抚养大,仍自以为这儿子的一生也在她的掌中。 只可惜…… 常炳眼眸眯了眯,侧耳细听,便是听到远处突如其来的一阵厮杀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到了。 那声音也传到了吴太后耳朵里,她脸色一变,厉声道:「外面怎么回事儿,你快去看看!」 常炳行到门口,便遇到个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尖叫道:「娘娘,不好了,有人造反,打进来了,娘娘!」 「谁?」吴太后闻声而起,「是曹国公吗?」而今这天下,能带兵造反的还有谁?可他在城外的兵马已经去了倒马关,照理不该还有那么大的胆子,吴太后冷静下来,高声道,「莫指挥使呢,叫他进来。曹国公手里而今至多几千兵马,不足为惧,令他即刻领兵前去剿灭,把曹国公带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疯了!」 宫人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好似不是曹国公,领头的,奴婢瞧着好似像魏国公……」 「什么!」吴太后浑身一震,险些瘫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魏国公不是前些日子才写信请求援助吗,他不是在倒马关附近吗,不,一定是她听错了!魏国公忠心耿耿,在她监国期间,虽说没有蔡庸,曹国公这般死心塌地,可但凡她的命令,魏国公无有不从的。而且十几年前,英国公谋反,魏国公后来赶来,还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一支箭呢,所以至此后哪怕曹国公如何说魏国公的坏话,她都不屑听之,这样的魏国公,怎么会倒戈呢! 「真是他吗?」吴太后不敢相信,「你可看错了?」 「娘娘,好些人都看到了,娘娘,您快些逃走吧,魏国公可是带了几万的兵马呢,从好几个宫门而入,禁军与锦衣卫怕是挡不住的,哪怕城外的兵马能赶来,恐也晚了。」 不,恐怕是赶不到了,吴太后面上血色皆无,她想到那份信,那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陈贤把曹国公的兵马带走,魏国公便借此攻入京都,说是几万,是了,余下的定然是与城外的兵马对上了。 莫指挥使这时冲了进来,高喝道:「娘娘,魏国公人数众多,恐难以抵挡,娘娘,请容许微臣护娘娘离开!」 离开?去哪里呢,她十五岁入宫,后来几十年都在这宫里了,要她去别处如何习惯?吴太后慢慢坐直了,冷声道:「我不要你们护,莫指挥使,你听着,你即刻去皇上身边,护皇上……周全。」 莫指挥使一愣。 娘娘莫不是疯了,这魏国公敢冲入皇宫,对付太后,定然不是曹国公的命令,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令他听令呢,自然就是皇上了,此时太后竟然还要他去护着皇上。 「娘娘……」然而他说话间,突然明白了,这周全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太后是他要带领所有的兵,围攻祁徽! 她是要抓了祁徽。 这招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只要祁徽在手,魏国公就不敢乱动,莫指挥使当即领命,疾步而去。 外面杀声连天,曹国公心惊胆战,他想着部署兵马,哪一日好攻入皇宫,取代他姐姐的位置,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动手,魏国公竟然先了一步。这魏国公素来与他不合,假使事成,他们吴家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曹国公也不好再等了,便是同吴宗炎去了蒋复那里,随即就领着剩余的兵马加入了这场厮杀。 第44章[04.17] 陆策持剑立在祁徽面前,前方尸山血海,将整个文德殿的地面都染红了,他的面上,他的身上也都是血,但凡有一人冲来,毫不犹豫的便是将手中剑挥了出去。 祁徽坐在龙椅上,低声道:「倘若实在挡不住,也罢了……朕这江山,也不必非得姓祁。」 陆策心头一震,喉头发堵:「皇上,微臣会陪您到最后!魏国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宫中只有锦衣卫与禁军,原先彼此便不合,不过是乌合之众,再等一等……」 「怕甚?」外面一阵豪爽的声音,阮直满身是血的走进来,行一礼道,「群龙无首,莫指挥使刚才已经被微臣杀了,皇上不必担心,魏国公的兵马已经到殿门口了!」 他学得就是杀人的功夫,莫指挥使虽然武功不错,可抵不住他招招夺命的狠招,他手下杀手个个也是冷血无情,而今领着几百人进来,仿若阎罗,杀开了一条血路。 祁徽松了口气,露出笑来:「辛苦阮大人了。」 魏国公果然所向披靡,此时冲到了文德殿,疾步走入殿内,普通声就跪倒在了祁徽面前,老泪纵横:「微臣幸不辱命,微臣见过皇上!」 当年三人得先帝吩咐,誓要护住祁家江山,已经订好日子起事,结果在出发前,魏国公收到消息,曹国公已经得知此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忍不住退却了,两厢兵马悬殊过大,若不是出其不意,必败无疑。果然英国公,陆锦麟死于那场宫变,他委曲求全,在吴太后面前做了一场戏,赢得了她的信任保住了命,然而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在愧疚中度过。 直到有一日,祁徽与他见了面,魏国公才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也终于,在将来能有脸去见两位地下的好友! 「国公爷起来罢。」祁徽道,「你营救了朕,立下大功,但城外战火还得要你去收拾。」 陆策闻言道:「皇上,微臣请求去捉拿曹国公。」 「微臣同去!」阮直几乎是同时说话。 祁徽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寻到曹国公,杀无赦。」 正中下怀,陆策与阮直两人领命,疾步而去。 祁徽慢慢站了起来。 他坐得许久,腿有些酸麻,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胡长春连忙上去扶住他,低声道:「皇上要去哪里?」 「去看看太后。」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他终于可以,以真正的面目与吴太后见面了。 京都城门由陆嵘打开之后,兵马直冲而入,但曹国公也不是吃素的,与蒋复领兵,反包围住了皇宫,从后方杀来。 二人一出去,便遭遇敌军,阮直挡开一支直戳向面前的弓箭,正要挥剑砍杀那人,却见远处一支弩-箭飞来,猛地贯穿那人胸口,抬眼看去,殷络不知何时到的,手里拿着一张弩。他心头一跳,几步上去,一把扣住她手腕:「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就来。」 「你找死!」阮直怒目而对,「如此危险,你来作甚?你怎么寻到我的!」旋即想到她能找到自己的家,自然找得到他这个人,越发恼火,厉声道,「你躲去里面,等会儿再出来,而今曹国公手下有几千兵马,近不得他身……」 「别呼呼喝喝,当我是谁?」殷络却不卖账,用弩-箭又射杀了二人,挑眉道,「刚才要不是我藏身于此,你未必打得过那个使拳的。」 「谁,你说莫指挥使吗?」 「当然,我给他上了一罐针。」殷络嘲笑,「你没发现罢?而今我既然来了,绝没有躲藏的可能。」 阮直差点被她气死,喝道:「你千万别走远,别离开我半寸。」 半寸,殷络心想,那不是要自己贴着他了,她想笑,但见阮直非常生气的样子,生怕他一个发作,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恐怕自己就失去了杀曹国公的机会,当下便答应了。 陆策那边也是杀了几个曹国公的人,眼见他身形晃了晃,阮直上去拦着道:「你已经负伤了,或者我将曹国公抓来……」 刚才魏国公将将出现,那禁军统领蒋绍廷反应迅捷,竟是不曾听太后命令,便领了禁军围攻文德殿,幸好他们早有部署,但即便如此,也容不得一点松懈,他与蒋绍廷斗了上百回合,方才将他重伤而退。但自己也挂了伤,左臂,后背无一幸免,不过曹国公乃是杀父仇人,陆策自是拼尽全力,也要取他项上人头,故而谢绝了阮直的关心。 「吴顺的人头,我必要拿下!」 阮直叹口气:「你就不想一下沅沅吗?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看见外面没有,曹国公还有兵马呢,又非他一人。」 陆策笑笑:「无事,我与您同去,相信舅父会保我平安的。」 他疾步而去。 阮直登时觉得肩上负担很重。 一行人边杀边往外走,只见曹国公的兵马团团堵在宫外,顽固不退,显见是要决一死战。陆策低声道:「我师父的兵马定是在城外拖住了步兵营,一时半会儿怕难以入城,得让他们先自乱阵脚!」说罢,目光落在阮直身边一名杀手身上,「把你弓箭予我。」 那杀手解下来。 陆策拿在手中,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行到宫门处,纵声一跃便是站在了高墙之上。巡视一番,发现曹国公,搭箭对准他猛地射去。羽箭发出尖锐之声,呼啸而来,将曹国公惊出一身冷汗,旋即劈手一刀,将它格开,厉声道:「宫墙上有人,给我射下来!」 众人齐齐往上看去。 陆策高声道:「……尔等听命,吴太后已认罪,童松崖,莫兴均已伏诛,皇上有令,凡取下曹国公,蒋复人头者,赏黄金千两……另,勿论是兵马司,或是都督府官兵,此刻弃械认罪者,既往不咎,反之,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宫外兵马大乱。 因这些人并不知底细,只当是魏国公造反,曹国公起兵镇压,结果到头来,竟是皇上之命,魏国公便是清君侧,拿下了这些年作威作福,把自己当皇帝的吴太后。如此,他们还跟着曹国公,岂不是成了谋逆之人?输了,可是要诛九族的,且听起来,吴太后已经被抓,那宫里的官兵统领全都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投降,不是找死?一时纷纷扔下了兵器,跪地投降。 第45章[04.17] 这是曹国公,蒋复不曾料到的,眼见此战必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便是策马朝外逃遁。 阮直见陆策这招奏效,心道此攻心记委实妙极,便是与殷络,一人骑了一马直追过去。陆策亦跳下宫墙,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儿便是好像一道箭般,瞬时失去了踪迹。 马蹄声踏踏,响在官道上,曹国公好像丧家之犬极力奔逃,他心里充满了悔恨,早知今日,当初便是先造反,将他姐姐抓了,也要把祁徽杀死!而今,一切都晚了。正想着,脑后一阵凉风突袭,他侧身躲过,回头一看,后面竟然有三人紧追,而在他们之后,更是有一队骑兵,应是魏国公的兵马,心头便是又急又怒,喝令心腹先将那三人除去。 然而殷络善用弩-箭,追击中,连发十数发,便是把曹国公护卫的坐骑全都打跪,阮直与陆策御马而上,挥剑一一斩杀。 曹国公惊惧之余,马失前蹄,将他一整个抛了下来。 往前不可一世的曹国公,此刻乱发披面,五官扭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委实是有些可怜,然而殷络想到父亲,岂会有一点怜悯,她把弓箭对准曹国公,厉声道:「吴顺,当日将我父亲杖毙于堂上,你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她眼中落下泪来,「父亲,女儿今日便为你报仇,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 「你,你是殷原照之,」曹国公魂飞魄散,见到了弩-箭,他突然想起来了,「你是,白河刺客……」 殷络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口。 曹国公一声哀嚎,陆策亦提剑而来,厉声道:「我乃陆锦麟之子,今日与殷姑娘一并送你上西天!」 手起剑落,曹国公的头颅落下来,直滚到了远处。 见姐夫尸首异处,蒋复目赤欲裂,抽出两把袖刀射过来,殷络正沉浸在杀死曹国公的痛快中,竟是没有注意,阮直伸手将她推出,反手一剑堪堪挡住袖刀,但另一把却直插入他肩膀,他一声闷哼。殷络见状想要去扶住他,但却被双眼赤红的吴宗炎挡住了去路,她一咬牙,抽出腰间小剑迎上去。那吴宗炎见父亲死了,又兵败如山倒,心绪不宁,哪里是她对手,不消片刻,便是被刺死在地。 蒋复见状,欲要逃走,然而魏国公的兵马已然赶到,将他团团围住抓了起来。 此时武有年的兵马也过来了,师徒在官道上相见,武有年跳下马,哈哈大笑:「策儿,今日当浮一大白!」 陆策笑道:「师父,您如何,有没有受伤?」 「小伤罢了,倒是你。」武有年上下打量他,「你还是先去疗伤罢,我看喝酒可以缓一缓。」 「这点伤我承得住,师父我无事的,不过喝酒真得缓一缓,」陆策骑上马,「我要去晋县。」 「去晋县?」武有年惊讶,「为何,有乱臣贼子躲在晋县吗?」 他一直在外,并不知细节。 在旁的阮直揶揄道:「武将军,是我那外甥女,策儿的妻子在晋县。」 「原来如此!」武有年恍然大悟,想到苏沅的样貌,娇俏动人,也难怪徒弟这时候不急着疗伤,还要赶路去看她,忍不住笑道,「路上小心,幸好晋县离得不远!」 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陆策脸有些热,之前说好在京都等苏沅,可不知为何,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后,他迫不及待得想要看到她,想待在她身边。陆策向武有年等人告辞之后,疾驰而去。 瞧着那马上血人一般的主子,陈新跟陈然道:「我去追少爷,你回家拿两套干净的衣物,再赶来晋县罢。」 陈然点点头,回去陆府。 这几日苏沅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虽然陆策承诺会在京都等着她,可白日与长辈姐妹们游玩,尚能忘却,等到晚上却是辗转难眠,恨不得时间能呼啦一下飞走,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陆策。可这是痴心妄想,京都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成,也不知……苏沅躺在床上,瞧着外面的月光,深深叹了口气。 又不知道要何时睡着了,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夜色如水,四周安宁,偶尔会有一些虫鸣声传进来,慢慢的,苏沅终于有睡意了,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只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冰凉凉的,苏沅以为在做梦,梦到自己又见到了那日的大雪,雪花落下来,沾在她脸上,渐渐掩埋了全身,采芹哭喊着叫她……意识几乎要没有的时候,她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唤,沅沅,沅沅…… 她睫毛颤着,睁开了眼睛,男人俊美的五官就在面前,修长的剑眉,灿如星子的黑眸,高挺的鼻子。她惊讶的伸出手触摸:「表哥?」 陆策吻了吻她的手:「总算醒了。」 声音那么清晰,掌心暖暖的,真是陆策,他来晋县了!苏沅顾不得说话,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径直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她贴在他胸口,鼻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手抓着的衣服,也是黏糊糊的。苏沅惊呼一声,又立刻离开了陆策的怀抱,叫道:「你受伤了吗,你怎么身上都是血?」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他,简直是骇人! 「你哪里受伤了。」苏沅连忙从床上下来,去解他的腰带,「没去看大夫吗?」 她把他的外衣脱下来。 里面雪白的中衣也侵染了血,一大滩一大滩的触目惊心。 苏沅的心砰砰直跳,看来他们已经起事了,而且非常的激烈,不然陆策身上岂会有那么多的血,就是不知,是胜是败!她拉住陆策的手,追问道:「表哥,到底……」 「曹国公已被我杀了,魏国公而今在皇上身边,我师父也赶到了京都,」他把她搂在怀里,低头亲亲她的唇,「已经无事了,你不用再害怕。」 一切终于都过去了,苏沅心中大石头落了地,但随即又斥责起陆策:「既然无事了,你还过来作甚?伤成这样,不是应该先去看大夫吗,你还连夜赶路?你是不要命了!」 「我等不及见你,」陆策捧起她的脸,「不想等到明日,不想等……哪怕一刻。」 那是他们共同期盼的日子,他迫不及待的要与她共享。 男人低头深深得吻她,情意绵绵,连绵不绝,苏沅也想跟他一起沉入这种喜悦,可实在惦记他的伤,还有那一身的血,她委实是沉入不进去,朝外叫道:「宝绿,快去厨房提些热水来。」 宝绿半夜被叫醒,往里一探头,差点没吓得尖叫起来,夫人竟然被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男人搂着,瞧着男人还不停的在吻夫人,她抖声道:「姑娘,这,这是……」 看来是误会了,陆策回过头瞥了她一眼。 原来是少爷,宝绿拍拍胸口,大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糊涂上了,少爷人不是在京都吗,好端端的突然过来,而且还在这深夜,还受伤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别磨磨蹭蹭的,快去提水。」苏沅催促道,「叫上采薇,手脚轻一点,别惊动了祖母她们。」 第46章[04.25] 宝绿满腹疑惑的应了声,快步走出去。 苏沅急着又去解男人的中衣。 陆策拦住她:「伤得不重,不然我也不能骑马了。」他将她抱在腿上,「别看,别动,坐着。」 苏沅忍不住扭着身子:「你衣服上的血都沾到我身上了……」瞧着真瘆人,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血,或者说,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她哄道,「等水来了,我给你擦干净,给你敷上药……」 「还嫌弃我了?」陆策挑眉,箍着不给动,将她整个人牢牢压在自己身上。 苏沅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固执什么,往后的时间长着呢,非得浑身脏兮兮的跟她贴一起?可男人力气太大了,她纹丝不能动,只好乖乖的坐着,给他亲,给他揉。 宝绿跟采薇很快就提了水来,采薇还捧着干净的衣服,禀道:「陈然送来的,叫奴婢给少爷。」 这长随真周到啊,苏沅很高兴,从陆策身上跳起来,接过衣服,让她们下去。 「走吧,我给你洗洗。」苏沅拉着陆策去侧间。 男人衣服全数脱下来,登时就露出了伤口,大大小小不下十个,苏沅看得心疼,红着眼睛道:「这还叫不重?你看看你后背……」不知被什么划的,皮肉绽开,现在还在不停的渗出血来。这要是落在她身上,恐怕早就痛晕过去了,哪里还有力气骑马赶路。她忍不住哭,拿手巾沾了水给他擦掉四周的血迹。 动作那么的温柔,陆策听着她耳边的训斥,心里却是高兴极了。似乎就是等着这一刻,他才会策马过来,嘴里说着伤不重,不着急,可是他心里,就在期盼着她心疼他,给他擦身,给他敷药,似乎,舒服的好像上了天,想融化在她手里。 男人闷声不吭,哪怕碰着了伤口,嘴角竟然还弯着,让苏沅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一点都不疼,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尽量动作更加的轻柔。给伤口都敷上药之后,寻了干净的中衣剪开了给他包扎。 苏沅出了一身的汗,自己又洗了个澡方才躺回床上。 男人还没有睡,见到她来了,很自然的就将她搂在怀里。 「不困吗?」苏沅这会儿不排斥了,刚才给他擦得干干净净的,黑玉膏的味道也不刺鼻,相反有种很淡的清香,她蜷缩在他怀里,「你肯定很累了,快些睡吧,到明日伤应该会好一些了。」 可他睡不着,经历过刚才一场激战,他的身体,他的头脑,似乎都处于一种极度的兴奋中。 他不说话,捧起她的脸亲。 起先还柔和,渐渐的就用力起来,将她脸弄得湿漉漉的,将她的舌头也吸得发疼,眼见他亲够了,转到脖颈,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苏沅红着脸推他:「你才受伤,不要了,等过几日……」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力气的,她刚才给他擦身,敷药,都觉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这会儿沾到枕头就想睡觉,睡个安安稳稳的觉,再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我不想等。」陆策将她压在身下,埋在胸口,两团软软的花苞蹭着脸颊,似乎是在犒劳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他现在就想要苏沅,狠狠的要她。这念头盘旋在脑中,手抚下来,熟门熟路。 苏沅扭着身子躲他,可他手长,又压着她,哪里躲得掉,眼见她脸色酡红似醉酒,嘴里也忍不住的娇吟起来,他越发昂扬,趁机进入了她。 女人再也不推了,腿缠上来,手搂住他的背。 碰到伤口,他眉心一拧,忍住了,托住她,将她拉上去,撞下去,不知疲倦。 苏沅越来越累了,声音也哑了,抱住他脖子叫相公。也不知叫了多少声,陆策才停下来,仰面躺倒了。只忘记背上的伤口,刚一沾到,便是声闷哼,脸颊都忍不住抽搐了下。 原来他也知道痛的,苏沅忍不住扑哧一笑。 陆策侧过来抱着她,捏她脸:「敢笑我,小心我再收拾你。」 苏沅看他面色已是疲倦,唇色都淡了,微微泛着白,便是不怕他,哼了声道:「你还有力气收拾吗,我早说了,叫你过几日,你偏偏要这样,也不知道伤会不会加重了。」 「你看我有没有力气。」他在后面顶她,竟然敢小瞧他,这些伤算什么,他身体好着呢。 苏沅浑身一抖,登时不敢刺激他了,连忙道:「我晓得你威风,相公,但你真的该睡觉了!明儿指不定还要去京都吧?」听他意思,曹国公等人都死了,吴太后肯定也被囚禁了,但昨日打成这样,肯定有一堆的烂摊子,祁徽重掌皇权,后面的事儿肯定也离不了他。 「明日是要回去。」陆策沉吟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明日你跟我一起回去。」 「好。」苏沅答应。 男人安心了,搂着她入睡,手一点不撒开,紧紧的。 她也闭上了眼睛,那晚上,鼻尖盈满了药香,身上是他散发的温度,整个人好像落在了一个鸟语花香,四周满是静谧的山谷。她躺在春日的阳光下,睡了一个极安宁的觉,一个梦都没有做。 武有年看阮直肩头插了把袖刀,嘴角也有血迹,便是让他回去歇息:「皇上那里我去复命,你还是先把伤治一治。」 阮直道:「有劳武将军。」 他翻身上了马,回去阮家,殷络跟在后面,与他并肩齐驱,一到家中,连忙下马扶住他:「我去请个大夫。」 「这等伤要什么大夫?」阮直哂笑,「不过是一把袖刀而已……」他瞄一眼殷络,「你帮我拔了就是。」 「我拔?」殷络心想她又不是大夫,面上便流露出不满。 「那我自己拔。」阮直坐下来,伸手去够刀柄。 奈何这地方离得有点远,真要他拔的话,不知道会怎么牵扯到伤口呢,殷络想到之前那一幕,他毫不犹豫的推开自己,替她受了这一刀,心头登时便软了,说道:「你别动。」 「你肯拔了吗?」阮直看向她,「可帮我上药?」 男人的脸上满是笑容,好像孩子般的欣喜,殷络垂下眼帘:「你高兴什么,等会儿有得你疼的。」她叫方舟打热水,取了黑玉膏,又找了把剪子,将阮直肩头的衣服剪开。 阮直却是一把将剩余的都扯了,挑眉道:「又不止这里有伤。」 第47章[04.25] 借着烛光一看,果真后背还有伤口,且不说新鲜的,那旧的,横七竖八的都有几十道。两人虽然夜夜睡一起,阮直也喜脱去上衣,但殷络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会儿贴近了看,当真是惨不忍睹。她拿了手巾给他擦一擦,低声道:「你不是首领吗,怎么,难道每个贪官还是你亲自去动手的?不然岂会有那么多的伤口?」 「起初哪里有什么人,当然是我自己动手的,吃一堑长一智,后来才不会失手。」吸取了经验,他才会去招揽杀手,除暴安良。 身先士卒吗,殷络握住刀柄:「你忍一下,我要拔了。」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事先告知……」阮直正要跟她说一下时机,殷络突然用力,一下将刀拔了出来,阮直差点没忍住喊叫,死咬住了牙关才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整个脸都抽搐了下。 「你其实不用忍。」殷络把袖刀扔了,拿手巾按在伤口上,「我知道这很疼。」 可当着她的面,他怎么叫疼?阮直绝对做不到,闭了闭眼睛道:「一点不疼。」 打肿脸充胖子时,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 殷络心知他是不想在自己面前丢了脸,说道:「你就算喊疼也没什么,我又不会……」阮直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自己,她难道还会因他叫声疼而看不起吗?更何况,是为她受的伤。 阮直凝视着她:「假若我喊疼了,你会心疼我吗?还是,你现在就在心疼我,怕我憋着难受?」 殷络脸一红,恼道:「谁心疼你,我不过是看你忍得难受。」她手一用力,伤口剧痛,阮直浑身发颤,低声道,「好,好,我现在命在你手里,我不说话了,行吗?」 这还差不多,殷络嘴角弯了弯。 过得会儿,拿开手巾,看血止住了,便是抹上了黑玉膏,又找了棉布左一道右一道的包扎起来。阮直痛得浑身没有力气,殷络扶着他坐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吧。」 「我饿。」阮直微微闭着眼睛,「今儿晚上都没有吃饭,你随便找点东西来。」 他一大早就走了,都没有提一句话,便是不想她跟着去,结果自己偷偷去了,果然就连累了他。殷络心里过意不去,想一想道:「你这样子也不能胡乱吃的,我去给你煮点清粥,你等着。」 殷络转身走了。 阮直睁开眼睛,嘴角挑了挑,那蒋复的袖刀虽说精准,可他要躲也不是躲不过,只一刹那间想到殷络,他心想,或者自己为她负了伤,也许殷络就不会走了,眼下看来这一刀并不亏。她不止予他治伤,还要给他煮饭,男人笑容越发的深。 殷络去厨房忙活了半天,终于煮了一碗粥过来。 走进去,看到阮直似乎睡着了,她坐在床头仔细打量他。 男人高高的鼻子,英挺的眉眼,在月光下十分的清晰,她浪迹天涯时,很早就听过影子杀手的事迹,当时极为钦佩,想寻到他同他一起诛杀贪官,然而命运出乎意料,她竟这样与他认识了,只不过这个人跟她想象的很不同。他既好,也坏,既叫人讨厌,但偶尔也叫人喜欢,一时殷络也弄不清楚自己对他的心思,叹了口气推一推阮直:「已经不热了。」 雪白的瓷碗,雪白的粥,托在她手里好像一朵莲花,阮直抬起手去接,半途却垂下来,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伤得是右肩,不好用力,殷络犹豫了下道:「罢了,你这样恐会让伤口裂开,我叫方舟来喂你。」 「什么……」阮直大恼,「方舟?男人喂男人成何体统!算了,我自己吃,传出去,丈夫受伤,妻子不动手非得叫小厮喂饭,外人不知道如何看呢。」他一咬牙,去拿瓷碗。 一滴汗又滚了下来,痛得他龇牙咧嘴。 殷络见他这般不听话,着实恼火,可任由阮直自己吃,那伤加重了不知道何时能好,安抚道:「你坐好了,我喂你吃。」 听到这话,阮直老实了,乖乖靠去床头。 殷络舀了一勺粥予他嘴边,男人笑着道:「多谢娘子。」 她咬一咬唇:「别多话!」 男人吃下去,又夸:「没想到你厨艺那么好,比我娘烧的好吃多了。」 「怎么会,我烧得哪里有……」 「在我看来,你烧什么都是最可口的。」 男人深深的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喜爱之色,殷络脸腾地红了,恼道:「你再说话,我就不喂了。」 阮直闭上了嘴,默默将粥吃了。 殷络收拾碗筷,放于桌上,拿了水给他漱口,便是要出去,阮直看着她背影道:「你也该歇息了吧?」 「今儿母亲又不在家中,何必还演这戏,」殷络手搭在门上,「你又受了伤,便一个人睡吧,省得多了个人,占掉半边床,不小心碰到伤口……你这样睡得安稳些。」 她要开门离开,谁料腰间一紧,阮直竟然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抱住了她,哑声道:「我不怕碰到什么伤口。」 「阮直……」殷络心砰砰直跳,男人身体滚烫,她好像贴着一堆火似的,「你小心伤口,你不能再用力了!」 「抱你的力气还是有的。」他令她转过身,瞧着她动人的眉眼,「亲你的力气也有……」 殷络面上一热:「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络儿,我真的不想再做假夫妻了,我想做真的,做你丈夫,做你男人,帮你挡风,帮你挡雨,帮你挡刀,」他手指轻抚在她脸颊上,划过她秀长的眉毛,「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温柔得好像水,将她围着,将她托起,殷络心跳得乱七八糟,抿了抿唇道:「你为何突然说这些。」 阮直笑起来:「你傻了吗,男人说这些还不是因为喜欢……我喜欢你啊。」 他毫不犹豫,眼对眼,说着真心,殷络脑中轰得一声,竟是都不知道如何反应了,在她发怔间,男人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好似对待一朵娇弱的花,轻轻柔柔,掠过她的唇。一下又一下,碰着又碰着,极有耐心,等待她奉献出她的唇舌。 第48章[04.25] 这样子,好似也不讨厌,想到过去种种,他有意无意的示好,挽留,说要给她一个家,殷络面红心跳,身子渐渐软了,到底是没能抵过他长久的温柔,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阮直心花怒放,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俯下身重重的吻她,吻这一早就垂涎的,叫他夜里睡不好觉的红唇。只不过人都贪心,男人更贪心,亲着亲着,要得便不只是这些,殷络察觉到了,红着脸推开他:「已经不早了,还是歇着吧,小心伤口裂开。」 「没事。」阮直呼吸沉重,埋在她脖颈间,「你叫我睡,我才会裂开呢。」 「……睡怎么会裂开呢。」殷络无言。 他压下来:「别的地方会裂开。」 坚硬磨蹭着她,殷络的脸红得好像樱桃,她一早在江湖行走,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咬着牙道:「阮直,你别这么不要脸!」 「我是难受。」阮直抱着她磨蹭,「我这一辈子没碰过女人。」 殷络怀疑的看着他:「你诓我吗?」 「真的,我早年得罪了戴综的儿子戴孟奇,他诬陷我们阮家,后来妹妹为救我与爹爹,与苏承芳为妾,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杀尽天下贪官……我一门心思在这上面,对女人毫无兴趣,直到后来遇到你。」阮直低头亲了亲她,「我才发现,我还是会喜欢女人的,喜欢你同我志同道合,喜欢你的泼辣,你的聪明,我便只想要你。」 原来这是他做杀手的缘由,是她一直好奇的,殷络哼了哼:「我就只有泼辣跟聪明吗?」 「当然不是,你还好看,比天下任何姑娘都好看。」 嘴倒甜,殷络眼睛一转:「那你以后还做杀手吗?」 「假使皇上真是明君,想必大梁很快会迎来盛世,我有何必要还做杀手,我自此,想要好好歇一歇了。」他揉了揉她的手,「你往后想做什么,我陪你去,好不好?我本也不是做官的料子。」 「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吗?」殷络问。 「是,我都随你去,有我,你才有家啊。」阮直笑着看她,「你不该再一个人了。」 殷络心头一荡:「你记得你说的。」 「君子一言。」他道。 殷络瞧着他,慢慢解开了衣襟,将自己的腰带也抽了出去,褪下中衣中裤,阮直几乎是惊呆了,暗想殷络果然不一般,他浑身一下满是劲道,什么伤都抛在了脑后,俯身抱住了她。 夜半寂静,唯有这木床似乎忍不住发出了微弱的咯吱声,以及女人的突然一声轻呼,但这很快就淹没在了男人的痛苦嘶吼里。 果然伤口裂开了,血流如注…… 第二日,苏沅睡饱了,睁开眼睛,竟发现陆策还没有醒,这要放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侧过头,看了眼陆策,男人睡得沉,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不红了,她心头一跳,连忙伸手摸了摸陆策的额头,幸好,不烫,没有加重,许是受伤,加上昨天太累了。 得让他再睡会儿,苏沅打算起来,结果陆策却拉住了她,将她带到怀里。 「什么时辰了?」他问。 「快巳时了。」苏沅道,「不过你不用起来,若是饿了,我把早饭端来予你吃。」 陆策却猛地张开眼睛:「得回京都了。」早前祁徽便提过,假使事成,今日下午要召见文武百官,他必定也要到场的。 苏沅并不知,暗道这个时候想到回去了,昨日明明就不该过来,宫里可是有太医的,他非不去疗伤。这人比起前世,好像少了一些稳重,多了少年似的轻狂,但这也让他显得不像前世这样不好接近。她按住他:「做什么这么着急呢,都已经过来了,还怕晚吗?」 昨天他是太想念苏沅,冲动了,照理该留在京都,现在自然不好再久留,他拉开她的手,穿衣服:「你也快些收拾下,跟我一道回去。」 苏沅见他执意要走,连忙让宝绿准备早膳。 结果两个人刚刚穿好衣服,陆太夫人同老夫人过来了。 「策儿。」陆太夫人立在门口,「要不是他们看到陈新陈然,我都不知道你来了,怎么,这会儿就要回去?京都到底……」她实在担心,陆焕云那里还没有传来消息呢,也不知成事了没有。 「京都而今焕然一新了,就是经过昨日一战,许是要修葺几日。」陆策笑道,「两位祖母,可在晋县多待一阵子再回。」 老夫人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打仗了不成?」 这会儿陆太夫人才告诉她。 老夫人惊得脸色大变:「好啊,都瞒着我,我就说,承芳怎么会让我来踏春呢,还来晋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恼得拍太夫人的手,「你可是我亲妹妹,也这般糊弄我吗?」 「谁不知道你疼承芳呢,要让你知晓,定然不会过来。」陆太夫人笑道,「莫生气了,承芳也是为大局着想,你看而今不是很好吗?等我们回去,便是一番新天地了,朝堂也不会再像往前那般乌烟瘴气的。」 老夫人缓出一口气,心想,也是幸好成了,不然他们几家,怕是要被株连九族呢,她有些后怕,恼道:「等我回京都,非得好好训下承芳不可!」 「是了是了,该说还是得说。」陆太夫人看着陆策与苏沅,「策儿既然还有要事,你们用完早膳便赶紧走罢。」 陆策笑着答应。 老夫人瞄一眼苏沅:「沅沅,你胆子也不小。」 「祖母,是我叫沅沅瞒着你们的,要怪就怪我吧,委实是兹事体大,不敢冒险。」陆策连忙替妻子承担。 见他那么袒护苏沅,老夫人笑起来,也就不责怪了,反倒说:「你母亲那里,我等会儿会告诉她,怕也是要受惊一场呢。」 第49章[04.25] 苏沅谢过祖母。 两人用完膳,便是坐了马车回京都。 陆策骑马也骑不动了,在车里好像没有骨头似的,靠在苏沅肩头。 苏沅好气又好笑:「让你孟浪,我早说叫你歇息的!」 「我错了。」陆策道,「应该再弄几次,好让你也没力气说我。」 苏沅脸腾地红了,这人现在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呢,她都不好意思听! 陆策笑起来,搂住她,在耳边道:「我回去就好好歇歇,你别担心,不过几日就好了。」 苏沅斜睨他一眼:「可不准再碰我,不然我回娘家去住。」 「……嗯。」陆策答应了,这不答应都不行,不然晚上连人都抱不到了。 看他听话,苏沅放了心。 马车一路行到宫门口。 知道陆策受伤,祁徽使了小黄门来传话,许他马车直通文德殿,苏沅因是女眷,不便入宫,故而先行回了去,陆策复坐上马车,等到殿门口才停下来,去了殿内拜见。 祁徽看他脸色极差,调侃道:「昨日武将军说你去了晋县?」 「还请皇上赎罪。」陆策面上微红。 祁徽笑道:「无妨,你昨日杀了曹国公,立下大功,去见一见娇妻无可厚非,幸好回得及时……」他站起来,「你便与朕同去金銮殿,会一会他们罢。」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接见百官。 「是,微臣遵命。」 两人并肩而出。 经过昨日一场战争,文武百官此时已明白,现在谁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故而见到祁徽的身影全都拜服下来,口称万岁万万岁。有些心里有鬼的,早已经汗流满面,浑身发抖,祁徽坐上龙椅,仔细看了他们一眼,随之便叫常炳宣读圣旨。 「英国公张成澜,飞骑将军陆锦麟忠义殉国,风烈如存,朕深为痛悼,特以追封张成澜为庆王,陆锦麟为忠国公……另,陆锦麟之子陆策,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封其为景川侯,赏黄金千两,以晋县地益封三千户,钦此!」 众人哗然。 委实没料到已被抄家灭族的陆锦麟竟然还有儿子,且是那威远侯陆焕扬的庶子陆策! 那陆焕扬是被戴了绿帽儿,还是别的…… 心里万千疑虑不敢出口,从今往后,谁敢与陆策过不去,今儿皇上头一件事儿便是为陆策正名,可见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众人齐齐高声恭贺,一时响彻了金銮殿。 苏沅正在家里担心陆策呢,怕他去拜见皇上,又被差遣做事,伤上加伤,结果就见采薇兴匆匆的跑进来,大叫道:「夫人,少爷被封侯爷了!皇上刚刚在朝堂上使人宣读了圣旨,夫人,您现在是侯爷夫人了!」 苏沅懵了,居然这么早,那可是比前世早了三年啊! 这要说懵的不止她一个。 苏承芳,阮直都不知道陆策竟然是陆锦麟之子,虽然一早坐在同一条船上了,但陆策嘴巴紧,关于自己的身份丝毫没提,故而三人从金銮殿出来,陆策忙向岳丈,舅父致歉。 阮直呵呵笑:「好小子。」 声音冷飕飕的,不过陆策并不怕阮直,阮直一把的事儿捏在他手里呢,不像苏承芳,他再次抱歉道:「事出有因,还望岳父见谅。」 「罢了,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也是不得已,」这姑爷而今已是侯爷,女儿也早早嫁给他了,此番还计较这些,得不偿失,苏承芳大度的道:「今日总算能认祖归宗,你速速回去,告知沅沅罢!」 陆策得到岳父原谅,满是欣喜,连忙应了声,告辞而去。 「妹夫,不是我说,这小子满肚子坏水,你以后切莫松懈了。」阮直被陆策威胁至今,深知他的手段。 苏承芳斜睨他一眼:「你坏水少吗?」他也是昨日才知道阮直竟然是影子杀手的首领,这些年来,一直蒙在鼓里,也是被阮直骗得惨了,这让苏承芳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事儿你一定不要告诉妹妹!」阮直请求,怕阮珍伤心,觉得他是为了她才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杀人如麻,双手沾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然而,此事全是因他而生,不能让阮珍也跟着去承担。 「你放心,我绝不会告知她,只你必须答应我,往后再不要杀人。」苏承芳盯着他,「皇恩浩荡,对你犯下的罪行既往不咎,但你心里应该清楚,如若再犯,皇上必不会饶你。」 「我知道,过几日我便会主动致仕,‘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于乱世,他是一柄利器,而今该收回剑鞘之中了,但……苏承芳沉吟:「兴许皇上不会同意,虽说平定了太后,曹国公之乱,但大梁满身疮痍,四面楚歌,正当用人之际,你怕是还不能退。」 阮直笑笑:「那便只能继续再效忠一阵子了。」 苏承芳点点头,瞄他一眼:「你昨日伤得很重吗,快些回去歇着吧。」 看起来脸色非常的苍白,憔悴,跟陆策一个样子。 这话让他想到昨日之事,阮直有点脸红,自己太莽撞了,弄得伤口裂开,差点没把他疼晕,不过疼得值,今日回去要能再裂一裂,也是美事。不过怕殷络不会肯,昨日给他重新包扎,她柳眉倒竖,别提多凶。 脑中浮现出她的模样,阮直笑得情不自禁,同苏承芳告辞声,疾步而去。 第50章[04.25] 四月的风吹来,带来一股子甜甜的栀子花香,苏承芳顿足,嗅了嗅,这种味道叫他忍不住想起了阮珍……之前不得已哄她去踏春,是时候该接回来了,他吩咐六安:「你去趟晋县罢。」 老爷想夫人了,六安心知肚明,故而也不问什么事儿便应了声。 陆策坐车急匆匆回到威远侯府。 行至垂花门下来,只见远处甬道上,有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也正出来,他嘴角挑了挑,径直走过去,与陆焕扬迎面碰上。 再见这儿子,不,这已经不是他儿子了,陆焕扬昨日亲耳听着门外杀声震天,他躲在屋中不知何去何从,再后来,得知曹国公的死讯,便知已换了天,直到刚才,又听闻祁徽封陆策为景川侯,昭告天下,陆策乃陆锦麟之子。那不亚于是个噩耗,是个晴天霹雳,溯本求源,别人终会发现,江氏是怀了孩子之后才与他为妾的,最终他头上定被扣上强抢陆锦麟之妻的罪名! 他陆焕扬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这京都,他不能再呆了! 只没想到,就在这狼狈的时候,还遇到陆策。 陆策瞄了眼他身后的两位小厮,每个小厮都提了很重的包裹,他嘲讽一笑:「侯爷是要去游玩不成?」 陆焕扬咬了咬牙,心里恨不得将陆策碎尸万段,但他武功敌不过陆策不说,而今地位也比不上,便是忍气吞声道:「我去何处与你无关,想必你很快也要搬出这家里了。」 「那是自然。」陆策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还要逢迎母亲归于景川侯府。」 他将来的侯府便是在水月胡同,陆家被抄家之后,那处宅院一直空着,而今自然是还于他了,只要稍加修葺,便能入住。 陆焕扬的腮帮上青筋爆出,拳头紧紧捏着,这股气也不知如何泄出来,胸脯上下激烈的起伏。 从他这儿看,身影竟是都有些佝偻了,原先陆策因陆焕扬伤害母亲,还曾要杀他,对陆焕扬心怀仇恨,但今日他意气风发,再看这个人,不过是只蝼蚁,想到陆嵘,更是提不起劲道再去对付。 「你今日出城之后,便永远不要回来了。」陆策语气淡淡,「若让我看见你,保不定还能如今日,让你好好站着说话。」 陆焕扬心头一惊,看向陆策。 年轻男人微微抬着下颌,高高在上,一双黑眸中,却是含着刀刃般的锋利,似乎只要他一个心意转动,自己的人头就要落地。 不敢再说一个字,陆焕扬仓惶逃出了侯府。 陆策看着他背影,低声与陈新道:「找两个人盯着他,将来他若有不轨之举,就地处决。」 陈新心头一凛,低声应是。 那背影越来越远了,陆策想起往日种种,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但这一切终究都过去了,他回过头,快步走向依云楼。看到在门口等着他的苏沅,陆策大踏步过去,将她拉到怀里狠狠亲了亲,好似不过瘾,微微弯腰托出她,将她横抱了起来。 这么热情,苏沅揶揄:「做了侯爷太高兴了吗?」 「你不高兴吗?」他反问。 怎么会呢,他做了侯爷,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他,也不能欺负她,苏沅低头在陆策唇上啄一啄:「高兴极了,侯爷!」 他大笑起来,抱着她进屋。 生怕牵扯到伤口,苏沅扭着下来:「我给你换下药,你去睡会儿,再不准乱动了!」昨天才受的伤,就歇息了几个时辰,从晋县赶过来,又去见皇上,这来回奔波,脸色难看极了。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些晕了,陆策乖乖的靠在床头,由苏沅将他外衣脱了,又把鞋子脱了。 「真累了。」陆策半眯起眼睛,「我是该好好睡一觉。」 苏沅予他脱光了上衣,见伤口都愈合了,松了口气,敷上新药道:「早该这么想了。」 「等我好一些,带你去水月胡同看看?哪些地方要重修,或者扩建什么的,你拿个主意。」苏沅是侯爷夫人,这家自然是要交给她的,他也希望苏沅能把这个家修成她喜欢的样子。 「好啊。」苏沅当然答应,她前世也没去过那里,只是听说,景川侯府在水月胡同,不过……她歪着头问陆策,「是不是该问问母亲呢?你打算何时接她老人家回来?」 陆策心头一暖,苏沅真懂事,惦记着婆婆呢,他笑:「回来的路上就叫人去接了,母亲性子内敛腼腆,她不会管这些的,到时将她住得上房留给母亲处置便是了。再说,母亲有腿伤,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还得你来打理。」 苏沅点点头:「好。」把脑袋搁在他胸口。 头发软软的,拂在他脸颊,鼻尖便是闻到淡淡的清香,他手指抚了抚她的发髻,忽地想起一件事:「那簪子呢,我给你戴上。」千叮嘱万叮嘱,说在京都相见,他给她戴簪子,结果自己没忍住,跑去晋县了,但这会儿还想给她戴一下。 苏沅一笑,起来去拿簪子给他。 他略略坐正了,她弯下腰。 陆策将簪子插在她发髻上,欣赏了会儿道:「好,我可以睡了。」 苏沅莞尔,见他躺下,把被子盖盖好,转身走了出去。 晋县那儿,太夫人与老夫人将事情告知阮珍几个,她们都吃了一惊,阮珍担心苏承芳,恨不得立刻就走,老太太拉住她:「别忙别忙,等我收拾下,我同你一起回去。」 阮直夫妻俩也在京都啊,老太太不放心。 这两人一走,其他人待着还有什么意思?太夫人笑着看老夫人:「得了,我们也只能一并走了。」 说话间,有个小厮领着六安来了,老夫人笑起来:「看看,看看,不走都不行,我这儿子啊,惦记媳妇了。」 第51章[04.30] 阮珍被她说得脸一红,问六安:「老爷差你来有何事?」 能有何事啊,还不是就跟老夫人说的一样,六安轻咳一声:「老爷说夫人该回家了。」 众人大笑。 阮珍脸更红,自己要走,跟被人催着不一样,心想这才出来几天,苏承芳居然就要她回去了,幸好她之前已经同母亲去拜过父亲了,不然都来不及呢。 那头老夫人问六安:「而今京都怎么样,还乱吗?」 「昨日就肃清干净了,魏国公与武将军带了二十万兵马回来,那曹国公哪里挡得住,手下兵马被姑爷一吓唬,都投降了一大半,剩余的要么杀了,要么也投了。今日皇上还召见了文武百官,姑爷被封景川侯……」六安说着,顿了顿,「还有一件事,小的也不知道当不当讲。」 「还有什么可瞒的?这么大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老夫人抬抬手,「快说吧。」 六安瞧了一眼陆太夫人:「姑爷原来是陆大人的亲生儿子。」 「谁?」陆太夫人一愣。 别的人似乎也没听明白,全都盯着六安看。 「飞骑将军陆锦麟,十几年前随英国公杀入皇宫的陆将军……」 陆太夫人浑身一阵:「你说策儿,策儿是他儿子?这怎么可能!」她是亲眼看着江氏生下陆策的啊,稳婆捧到她面前给她看,孩子小小的,哭声却非常的嘹亮,这怎么可能! 倒是老夫人恍然大悟,难怪陆焕扬会突然厌恶起陆策,这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她碰一碰陆太夫人的手,「你不记得了,策儿生下来时就是不足月的,你还跟我说,才九个月就生了,看来……」 江氏是怀着孩子入了他们陆家的门,陆太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真是孽缘啊! 居然会有这样一段孽缘,怪不得她总想不明白,为何陆焕扬那么喜欢的儿子,最后竟被厌恶到这种程度,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谁会想到呢。 而今,陆策竟不是她亲生孙儿了,想到这些年对他的疼爱,陆太夫人忍不住眼睛一红。 「你也不要太伤心,策儿就算不是威远侯府的人,但对你的感情不会变的。」老夫人劝了陆太夫人几句,喃喃自语,「倒不知沅沅而今如何呢,恐怕也是吓了一跳罢。」 阮珍没吭声,因她想起来苏沅那时候说的话,让她再等一等,就能把事情解决。 看来,这女儿早就知道了,知道陆策跟陆嵘不是亲生兄弟,现在公布天下,那威远侯府自然也就只有陆嵘一个儿子,那么……阮珍侧头看向了苏锦,这女儿同陆嵘的事情比起之前,可就容易多了。 她笑起来。 苏锦知道母亲这笑意味着什么,脸蛋一红,垂下了头。 众人立时坐了车回去。 陆太夫人到得威远侯府时,问起陆焕扬。 虽然母子之情早已淡薄,但毕竟是她亲生儿子,结果下人禀告,说陆焕扬前不久收拾行李,离开了京都。 「没有留什么话吗?」陆太夫人震惊。 小厮说不知。 陆太夫人坐不住了,连忙由汤嬷嬷扶着去见廖氏。 接二连三的打击叫廖氏缠绵病榻,下不了床,而今便是婆婆登门,她也只能靠在床头说几句话。瞧见这儿媳脸色苍白,早已没有平日里的神采焕发,陆太夫人心里也不好受。要说起来,作为母亲,也是负有责任的,没有教好陆焕扬,才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她坐在床边道:「而今你也不要多想了,我听焕云说,嵘儿是立了功的。」 这场政变,他们一家除了陆焕扬,竟都参与其中,幸好是胜了,这一胜,往后跟着的必定是荣华富贵。 廖氏咳嗽了几声:「多谢母亲关心。」 她此时态度也不同往日,那时候能依仗陆焕扬,又有曹国公府做亲家,腰杆子直,现在呢,曹国公一死,树倒猢狲散,吴家女眷皆被收押,太后也被囚禁,廖氏忍不住哭起来,拉住太夫人,额头抵着她手背道:「母亲啊,都是儿媳的错,当初应该听母亲您的话,也就不会……都是儿媳的错!」 「罢了,而今也不算太晚。」陆太夫人安慰得几句问道,「焕扬走时可与你说了什么?」 「他将家中银票都带走了,说出去散心!」廖氏心知,他是在京都待不下去了,找个借口躲避。 陆太夫人闻言长叹口气,对他失望透了,但凡遇到事情,没有一点的理智,没有任何担当,从此往后,真的是没有这个儿子了! 「看在嵘儿一片孝心上,你也要将身子养好。」 「是,母亲,儿媳记在心里了。」廖氏答应。 陆太夫人站起来,走了出去。 听说陆太夫人在家,陆策睡醒之后,便是要去见一见,苏沅原本在客堂与商海说话,京都城内经历了一场大战,她名下的店铺都有破损的,便是叫商海这几日无需开门,好好修葺,因百姓们经过昨日,怕是吓破了胆子,就算迎客,恐怕也没多少生意,正说话间听陆策要去上房,苏沅忙站起来。陆策摆摆手:「我自己去吧。」 「怎么?」苏沅奇怪。 「我有话与祖母说。」陆策神色严肃。 应是要说身世,苏沅了悟了,低声道:「太夫人很疼你的。」 陆策点点头,朝外走了去。 第52章[04.30] 整个威远侯府今日似乎格外的冷清,安静,连外面下人们的声音都听不见。 陆太夫人歪在榻上,看着给她捏腿的汤嬷嬷道:「将来我都不知有何面目去见老爷了!」 「您别这么说,老夫人,您已经尽了全力,是大老爷自己将自己的前途葬送,与您何干?他那是要是将您的话听进去两句,都不会是今日这等下场,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府里还有二老爷,大公子呢,他们都很孝敬您,这侯府也不会没落,奴婢觉得,定会比往前还要来的煊赫的。」 陆太夫人捏了捏眉心,没有说话。 丫环这时进来禀告,说是陆策求见,她心头一时复杂。 「祖母。」陆策走进来,朝她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策儿,快些坐下吧,你的伤没有好,何必急着过来……」 他被封侯的事情肯定传遍了整个京都,祖母此时应已知道,想起这些年老人家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维护,陆策双腿一曲跪下来:「孙儿隐瞒身世一事,还请祖母原谅,孙儿在桐州得见皇上时,便已知晓,但并没有告知祖母,孙儿对不住您。」 她是很喜欢这孙子,打小就聪明,生得又俊,虽说陆焕扬当时偏袒的厉害,但比起陆嵘,在她心里,也一样更喜欢陆策。 只没想到这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要说失望怎会不失望呢,但追根究底,还不是儿子的错?他当时要不是看上江氏的美色,非得纳为侧室,也就不会有这一笔乱账!陆太夫人连忙叫汤嬷嬷扶他起来:「行什么大礼?你祖母我又不是老糊涂,为这事儿还责怪你不成?策儿,你可是侯爷了。」她招招手叫他过去,「叫祖母再好好看你一眼。」 「你马上就要搬走了罢,我听说要搬去水月胡同。」 老人家眼睛有些发红,陆策走到祖母身边,半跪下来,搭着椅柄道:「祖母,就算我搬过去,您也永远是我祖母,我会跟沅沅经常回来看您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心头十分欢喜,她也明白了陆策的心思,拍着他的手:「好,好,策儿,我们威远侯府的大门永远都会朝你开着,逢年过节,你可要与沅沅,还有你母亲一起过来!」 陆策点点头:「一定会的,祖母。」 两人相视而笑。 过得几日,蔡庸因伤主动致仕,而苏承芳接替了他的位置,被升任为吏部尚书,同时间,陆焕扬的爵位被夺,加于陆嵘之身,陆嵘被升为兵马司指挥使,陆焕云封为兵部尚书,陆策则当上了五军都督府总都督。至于阮直,最是忙碌,做了锦衣卫总指挥使,一时权力更替,风云四起,光是这半个月,阮直便不知抓捕了多少人入天牢。 倒是苏沅身为女子,比起往前,日子过得越发悠闲,一直到陆策带她去水月胡同,才又有了点事情做。 第一次站在这剥落了朱漆的大门前,陆策好半响没有说话。 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便很渴望来这里看一看,只是生怕暴露了,连路过都不曾,他抬头看向门匾,上面悬挂的「陆府」两个字,经过风吹雨打,几乎都辨认不出了。 往后这里,该挂上景川侯府的门匾了吧,苏沅心里想着,偷偷睨了陆策眼,并不敢打搅他,不过陆策也没有站太久,便是伸手推开了门。 迎面而来,重重的灰尘,从门上掉落。 苏沅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陆策给她拍了拍后背:「看来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苏沅抬起眼,只见里面十分的破落,地面上许多青石都裂开来,堆积着腐败的落叶。 怕是真的有十几年了,丝毫的没有人气,站在里面,竟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忍不住朝陆策靠了靠,拉住他的手指,也不知道当年,是不是这院子里都见了血。可怜,听说几百数人口呢,竟都杀光了。 她手指有些凉,陆策握紧了她的手:「要是你害怕……」 「不怕。」她摇头,「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的,怕什么,只要重新修葺了,打扫干净,这里就跟新的一样。」她抬头看着陆策,「只要你天天陪着我在这里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就是人气啊,住久了,这地方慢慢就会好的。 他笑起来,拿起她的手亲了亲:「我自然陪着你。」 「要每个晚上都陪着我,不许你做了都督了,就成日去应酬。」苏沅盯着他的眼睛,而今男人飞黄腾达了,来巴结的官员不少,前阵子,就有许多人找着借口送礼,请他喝花酒的更不少,「你得答应我,不然我才不管这些琐事呢。」 陆策莞尔:「你就这么怕我不陪你?」 「怕,怕死了。」苏沅抱住他胳膊,「你答不答应?」 陆策见她恨不得吊在自己身上,低下头在耳边道:「我晚上答你。」 「为什么要晚上?」苏沅眨着眼睛。 「看看你的表现啊。」他嘴唇碰了碰她的耳垂,「本都督而今真的应酬很多,你得让本都督觉得值,是不是?」 又在想什么了,苏沅脸通红,啐他一口,走去前面。 被她这么一岔,原先满腹的悲凉,忧思,一扫而空,陆策站在庭中,四处看了看,竟发现在不远处,尚有一些花木不曾枯死,天生天养,却是长得郁郁葱葱,还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被风一吹,微微摇曳。 他看了会儿,心里生出了欢喜,似乎已经能想象出他与苏沅,与母亲搬进来,这宅子会是何等的热闹。 而陆家自此后,由他起,也将会再次繁荣起来,陆策微微一笑。 那日之后,苏沅便是忙开了,隔三差五的去水月胡同,要不是苏家传来好消息,她都抽不出去娘家的空。扶着采薇的手坐入轿中,她问道:「大夫把稳的吗,我娘真怀上了?」 「真的!」采薇笑道,「不然也不会来打搅您,而今谁不知您忙呢。」 苏沅一笑,赶紧叫轿夫走快些。 第53章[04.30] 同时间,老夫人正坐在床边看阮珍,脸上布满了笑容,声音说不出的亲热:「你赶紧将手头事都放一放,我虽说一把老骨头了,但这些也难不住我,再说,还有管事呢,总不能叫他们吃闲饭,而今也就锦儿的事儿要操点心。」 说起苏锦,阮珍正色道:「母亲,我一直想着同您,同老爷提,奈何老爷刚升任为尚书,早出晚归的,话都说不上几句,我便先跟您说罢。」 「是定亲的事儿吗,我是想就这几日就请孟夫人……」 「母亲,锦儿不能嫁给孟公子,儿媳早前试探过她,她呀,不喜欢孟公子。」 「这孩子,孟公子哪里不好,她还不喜欢?」老夫人不满,看着阮珍,「你别太顺着她了,养得任性!」阮珍不是苏锦的亲生母亲,想要关系好,难免就宠着了,这对苏锦不是好事儿,「承芳也很满意孟公子,而今局势总算是安定了些,也该让锦儿成亲了。这孟家啊,书香门第,与我们门当户对,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家?」 老夫人语气很坚决。 可苏锦的决心也不小,说硬要她嫁,便去做尼姑的,阮珍一早答应了,不好违背良心:「母亲,儿媳知晓门当户对的重要,可若夫妻不同心,这家未必能经营好。且锦儿也懂事了,并不是出于任性,不想嫁给孟公子,她自己有主张的,还请母亲答应,莫勉强锦儿。」 老夫人眉心拧了拧。 那孟家实在无可挑剔,她很满足,可阮珍怀着苏承芳的种,指不定又是男孩,那是苏家之幸啊,决不能让阮珍心情不好影响了胎儿,老夫人就笑起来:「我晓得了,你别担心,锦儿的事,我会同承芳说的。你眼下,便是吃饱睡好,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阮珍看老夫人像是听进去了,便是点点头。 苏沅便是这时候进来的,刚才寥寥听到几个字,提到苏锦,也不知是不是说她的终身大事。 「见过祖母,母亲!」她行一礼。 「好了,好了,快些过来。」老夫人笑着看她,「听说你一直在水月胡同那里,看着他们修宅院呢?你这孩子,无需那么紧张,只要吩咐好了,他们还敢胡来吗,也不用经常去。」 「我也是想到什么叫他们做什么,今日是让他们在湖边种了许多木芙蓉!」 「木芙蓉不错,开得花好看,或者再种些芍药,我们园子里多,你使人直接移过去便是。」 「那多谢祖母了。」苏沅笑,一边看阮珍,「娘,您怎么样?我最近忙,都没过来,以后会经常来陪您的。」 「你忙你的,别惦记我。」阮珍叮嘱道,「你婆母马上就要从桐州过来了,你作为儿媳,可要好生相待,不要总想着娘家……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侯爷虽然包容你,也不好真的这样的。」 「是啊,哪里能总回娘家呢。」老夫人也笑起来,「听你母亲的话,还是要有些分寸,万一惹你婆母不高兴呢。」她说着顿了顿,「这陆夫人,我好似也没见过几回,竟是不太记得何等性子。」 人是生得非常出众,只常躲在房里不喜露面。 苏沅嘟了嘟嘴:「相公说,母亲人很好的。」 看这样子,便是不曾长大,撒娇呢,老夫人戳戳她的脸:「再好,你也得有个媳妇的样子。」她站起来,「好了,我就不打搅你们母女说话了,远远,也不要说太久,叫你母亲累了。」 看老夫人走了,苏沅道:「娘,我刚才听您提起二姐呢。」 「你祖母想要同孟家定亲了,我便是告诉她,锦儿不喜欢孟公子,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可曾听进去。」 「这不难办。」苏沅眼睛一转,「等我回去,事情就解决了。」 「怎么,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当然了,娘您等着吧!」苏沅把脑袋贴在阮珍小腹上听,「不知道是男是女。」而今这也没那么重要了,反正有苏慎,苏家总是有后,「要是让堂婶来把下脉就好了!」说到她,苏沅就想起苏文惠,「哎呀,我许久都没去见文惠姐了,我明儿得去看看她!」 「是该去看看,马上要出孝期了罢?」阮珍摸摸她脑袋,「你堂祖父倒是来过好几回。」 苏赡目光浅薄,那时候非要同张家定亲,而今眼见曹国公倒了,他们几家一路青云,他又走动的频繁了,不过到底是亲戚,苏赡再如何,也是比他儿子苏明诚要来得好。 苏沅陪了阮珍一会儿,眼见她困顿了方才离去。 一到陆家,她就使人去给陆嵘传话。 陆嵘刚刚做了总指挥使,也是从早忙到晚,不过听说是苏沅传信,他一刻都没有耽搁,疾步就回了威远侯府。 见眼前这男人满头大汗,苏沅忍俊不禁,心想他来得急,肯定是看在苏锦的份上,可既然如此,怎么还呆头呆脑的不去提亲呢,她叫丫环奉茶,一边道:「二姐可是要跟孟家定亲了。」 陆嵘呛得一口水喷出来。 屋里丫环都忍不住扑哧发笑。 他连忙擦了擦嘴,问道:「弟妹,你不是说笑吧?我没听说他们要定亲啊!何时定亲?」 「你也会着急吗?」苏沅哼了声,「我还以为你不放在心上呢。」 「怎么会!」陆嵘恨不得表忠心,可当着丫环的们,他又板起脸,而今自己也是侯爷的身份了,不能这般毛毛躁躁的,说道,「你们都出去,我与弟妹单独说两句话。」 苏沅示意,丫环们便都退了下去。 陆嵘急忙站起来,行到苏沅跟前:「你刚才说得是真是假?锦妹妹分明答应过我……」 「她一个姑娘家能如何,假使祖母,父亲非得要二姐出嫁,还能忤逆了吗?」苏沅抬眼问道,「你到底为何不去提亲?」 「我一事无成,而今即便是指挥使,也不过是为开城门的事情,受之有愧,怕姨祖母,表叔看不上。我原想再立些功劳,这样锦妹妹嫁给我,也可风光一些,省得被人笑话。」 颇是诚挚,不过时间不等人,苏沅道:「大哥,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不止是侯爷还是总指挥使,相信勿论谁提起你,都不敢嘲笑,何况祖母,父亲看着你长大,你的改变,他们都觉欣喜,岂会有看不上一说?再有锦妹妹,她有胆子与母亲诉衷情,你却没有胆子去提亲吗?这叫她如何信你?总不能还让她一个人扛着罢!」 第54章[04.30] 陆嵘脸色通红,垂下头道:「你说的是,是我辜负锦妹妹,我这就去提亲!」 离开依云楼之后,他先去看了廖氏。 「嵘儿。」廖氏见儿子来了,靠在床头,微微露出笑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您今日好些了吗?」 「好些了,我下午还出去走了走。」 陆嵘坐在床边:「娘,儿子有件事要与您说。」 见他神色少有的严肃,廖氏略微惊讶:「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娘,我今日要去苏家提亲,我想娶锦妹妹!」 廖氏一怔,随即苦笑了起来。 这儿子啊,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心意,当初便是看上那苏锦,奈何苏锦不喜欢他,使得陆静英出手,谁想到过了那么久,他还是想娶她。廖氏叹了口气:「如今,娘也没无甚好说的,你愿意就好。只不过,锦儿她……嵘儿,此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能长久。」 「锦妹妹早答应我了。」陆嵘满脸是笑,「不然我也不敢去提亲的。」 竟会如此,廖氏诧异,半响道:「既然你们情投意合,那更是好了,假使那边答应,为娘马上就帮你准备聘礼。」 陆嵘连忙道谢。 廖氏叹了口气,原先家里最不起眼的儿子,却是他们家最后的希望了,她想一想,叫丫环伺候穿衣。 「娘,您这是……」 「这么大的事情,不该你一个人去。为娘以前欠你良多,这回怎么也得帮一帮你,嵘儿,娘跟你一起去苏家。」 陆嵘眼睛一红,有些哽咽:「多谢娘了。」 廖氏拍拍他的手臂,等收拾好,便坐了轿子同陆嵘去苏家。 这等时候,众人刚刚要用晚膳,没料到那母子俩居然登门拜访,老夫人愣了愣,一点猜不到是为什么,陆嵘就算了,这廖氏自从大房与陆太夫人断了来往之后,便是一面都不曾见过,她满腹疑惑的使人请进来。 「见过姨母,表哥。」廖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判若两人。 「啊,请坐。」老夫人更是奇怪了。 苏承芳也是有点惊讶。 陆嵘随后行礼,站在廖氏身边。 「今日我也是硬着头皮来的,往前过错之多,实在是没有脸再见姨母与表哥。」廖氏一来便忏悔,拿起帕子擦眼睛。 老夫人叹口气,这陆家大房虽有错,但也受到了很大的惩罚,廖氏又病重,今儿带病过来认错,她哪里还能落井下石,去为难她一个妇道人家,连忙道:「往前的事情就算了,莫提了。幸而嵘儿懂事,你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廖氏红着眼睛:「是。」 「还未曾用饭罢,要不,就在这里将就吃一顿。」老夫人邀请。 廖氏摇摇头:「不瞒姨母,今日我同嵘儿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姨母,表哥能答应。」她站起来,双手握于胸前,「嵘儿一直都很喜欢二姑娘,这份情颇是刻骨,我知晓,他这一辈子也不想娶别人的。故而我希望姨母,表哥,能将锦儿嫁与嵘儿……嵘儿一定会好好待她,我一定会把锦儿当做亲身女儿般的疼爱,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 老夫人与苏承芳皆是一怔。 「这……」老夫人实在没想到他们竟是来提亲的,「这恐怕……」 「姨祖母!」陆嵘连忙跪下来,「姨祖母,表叔,我真的很喜欢锦妹妹,请姨祖母与表叔能成全!」 「哎呀,你这孩子。」老夫人连忙叫李嬷嬷去扶起他,「嵘儿,你而今可是侯爷了,哪里好随随便便就跪下呢,锦儿的事,不要着急……」 廖氏见儿子跪下了,很是心疼,忍不住道:「姨母,二姑娘也是喜欢嵘儿的,您何不成人之美?要说原先,我猪油蒙了心,不希望嵘儿一门心思念着二姑娘,但见他朝思暮想,对二姑娘一往情深,我也是不顾脸面前来相求,还请姨母,表哥看在往日情面上,好好商榷下。」她拉一拉陆嵘,「你也莫太着急了,总要时间,让你姨祖母与表叔考虑番。」 老夫人听廖氏提起苏锦,便是想到今日阮珍的话,说苏锦不喜孟公子……她一时心情颇是复杂,看着陆嵘道:「嵘儿,你听你母亲的,这事儿我们先行商量下吧。」 陆嵘见状,心知不能在此时就定下了,无奈得同廖氏告辞。 等他们一走,老夫人长叹口气,看向苏承芳:「承芳,你看这事儿该如何?而今焕扬已经离开京都,想必也没脸回了,这嵘儿对锦儿一片痴心,锦儿又……这,这,我真个儿头疼,你且看着办罢!」 苏承芳便是使人去请苏锦。 哪知道苏锦一早听说陆嵘与廖氏登门,便是在近处徘徊,此番立刻就走了进来。 「祖母,父亲。」她朗声道,「父亲,我知晓您要询问何事,女儿确实与大表哥情投意合,还请父亲答应。」陆嵘都说服廖氏同意了,听闻还跪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她如何还能遮遮掩掩,叫这事儿一波三折? 女儿抬着头,目光坚定,显见是下了决心,才会不管姑娘家的身份主动相求,苏承芳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心想陆嵘早前便是为苏锦与陆焕扬等人不做来往,后来又打伤陆静英,令之回头,且廖氏生病,他又仔细照料,这等男儿,怎么也是有情有义了。眼见苏锦也是一心想要嫁给陆嵘,苏承芳沉吟道:「既如此,为父也没有理由反对,你且下去罢。」 苏锦心花怒放,笑着告退。 把这份欣喜看在眼里,老夫人摇头道:「你就这么快答应了?」 第55章[04.30]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也罢,也罢,你们都欢喜,我也无话可说,明儿便使人去告知我那老妹妹,还有他们母子两个,说来也是亲上加亲呢。」老夫人叮嘱道,「珍儿有喜了,你也别那么忙碌,有空多陪陪她。」 苏承芳道:「那儿子不陪您了,去陪她用晚膳?」 「好好好,去吧。」老夫人摆手。 苏承芳告退。 老夫人只要家中热闹,阮珍为苏家多多开枝散叶,而今也无什么好求的,毕竟荣华富贵都有了,笑一笑吃饭。 好消息第二日就传到了威远侯府。 陆太夫人非常高兴,便是去廖氏那里商量如何给陆嵘置办聘礼一事,毕竟廖氏还病着,既已知错,又因陆嵘的关系,他们往后该当要走近一些了。至于陆嵘,心中欢喜自不用提,为表谢意,竟是送予苏沅一套茶具,观之质地洁白细致,汝窑所出,价值不菲,苏沅倒也笑纳了。反正等到那二人成亲,她必定是要送一份厚礼的。 这日兴匆匆去苏赡家看罗尚柔与苏文惠。 到明年,苏文惠就要出孝了,听闻苏沅来了,迎到门口:「侯爷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听到这话,便知苏文惠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居然还会调侃她,苏沅笑道:「我许久没来见你,没生我的气吧?」 「你贵人事忙,生什么气,我只替你高兴。」苏文惠拉着她坐下来,上下打量她,「瞧着丰盈了不少,我还怕你瘦了呢,这些日子,我虽在守孝半步不出,却也知发生了许多事情。」 「总是过去了,而今我也无甚可担心的。」见罗尚柔亲自端了茶过来,苏沅笑着瞧她,「堂婶,我娘有喜了!」 「是吗?」罗尚柔眉眼弯弯的笑,「真是太好了,我过几日去瞧瞧她。」 「顺便给我娘把个脉,您的医术太好了,我觉得那些御医也许都比不上您呢,上回您说龙凤胎,我娘真就生下了慎儿,绣儿。」苏沅笑着道,「您要是去开医馆,那是百姓之福。」 「我一个女子,如何开医馆。」罗尚柔摆摆手,将茶递给苏沅,「而今天气热了,别渴着了。」 罗尚柔还是那么温柔,苏沅心想,在上辈子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而今却还好好的,可见应是苏明诚做得手脚,她顿时十分的欣慰,不管如何,这辈子,总是没有白白的活一遭。 苏文惠倒想着苏沅的话,闲暇时,母亲都在看医书,可见有多喜欢,只不过碍着女子的身份,埋没了这等才华,她也有点惋惜,可开医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沅很久不来,这一来,便是与苏文惠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待到傍晚方才回去。 过得五日,陆策派去迎接江氏的车马终于到京都了。 要见到婆母了,苏沅有点紧张,这江氏因是陆焕扬的妾,很少露面,她只在年幼时见过几回,早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也不知等会儿见到,婆婆对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看苏沅时不时的摸下发簪,拉拉袖子,陆策莞尔,略低下头道:「我娘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 「还不是怕?」 「我怕她不喜欢我嘛!」苏沅到底说了真心话,虽然陆策总夸江氏怎么好,怎么温柔,但那是他母亲,母亲在儿子心里,多数都是很好的,像上辈子,韩如遇不就没有阻止韩夫人苛待她吗?陆策……虽然陆策不同,但她还是有点不安。 陆策握住她的手:「别怕,就算母亲真不喜欢你,我喜欢不就成了,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听到这话,苏沅忍不住一笑,低声道:「假使真这样,你打算如何呢?」 「井水不犯河水,你住你的,她住她的,好了,」他捏捏她的脸,「不要胡思乱想!」 看起来,陆策还是很有主见,苏沅放了心。 垂花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二人走上前去,只见车帘一挑,竟是下来了两个人,一是位中年妇人,一是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苏沅愣住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刚刚要问陆策,就见那中年妇人伸出手,又从车里扶出了一位妇人。那妇人生得花容月貌,柳眉凤眼,苏沅一瞧,便知是陆策的母亲,因两人的眼睛非常的像。 江氏一下车,眼睛就红了:「策儿,为娘总算见到你了!」 「娘。」陆策上去扶住她,「小心您的腿。」 「无甚,先叫为娘好好看看你。」江氏捧起他的脸,仔细的瞧,眼里都看不到别人了,江氏之姐江燕笑道,「妹妹,你那儿媳妇还在眼巴巴等着呢,你不先见一见?」 江氏才回过神,笑起来:「瞧我,许久不见策儿,忘形了……沅沅,我能叫你沅沅吗?」 苏沅上前见礼:「儿媳见过母亲,您就叫我沅沅罢。」 这儿媳同儿子并肩而立,将将矮了一个头,容貌十分的秀美,笑时灿若春花,江氏起初对苏沅也是毫无印象了,多少年前的事情,眼下一见,立时就喜欢上了,心想与儿子真是天作之合,亲热得握住她的手:「策儿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 「娘,您谬赞了,我能嫁给相公,才是上辈子积得德呢!」 哪位母亲不喜欢听夸赞儿子的话,江氏喜笑颜开。 「母亲,水月胡同那里尚在修葺,您就先将就住在这里,我已经使人打扫了院子,祖母听闻您来,也已经设了接风宴……母亲,我扶您进去吧。」苏沅又看向江燕,刚才听她叫江氏妹妹,「您是姨母罢?这位姑娘……」 「哦,那是我女儿邱灵。」 邱灵忙行礼:「见过表哥,表嫂。」小姑娘与江燕并不像,竟是长得有些似江氏,肤色雪白,柳眉杏眼,只不过好似身体不好,连着咳嗽了几声,那身段也是如风拂柳,楚楚动人。 「看你似乎病着,快些进屋,别吹着风了。」苏沅连忙招呼众人一起去上房。 第56章[05.07] 陆策看苏沅这般热情周到,那笑容在脸上便没有淡下来。 江燕看在眼里,心想,来时还当这苏沅年纪太小,身为侯爷夫人不定有多称职,没想到待人处事竟是这般的练达,她眉头不由拧了拧,看了眼女儿,挽住她手臂跟了上去。 江氏住得是一处三进的宅院,听说她要来,陆太夫人专门借于陆策,苏沅又命人早晚打扫,一尘不染。 姐妹俩用完膳过来歇息,江燕四处打量,笑着道:「太夫人真是好客呢,不过也是因妹妹你今日身份不一样。」 早先前是侧室的时候,哪里有这种待遇,现在可是景川侯的母亲,甚至还有诰命在身,江燕心想,往前妹妹吃得苦倒没有白吃,就是可惜,陆锦麟早早去世了,二人阴阳两隔,着实令人痛心,是以关于陆锦麟的事情,她不敢多提,岔开话头道:「策儿的妻子,你很是满意吧,我瞧你刚才与她说了不少话呢。」 那儿媳生得秀丽不说,嘴巴又甜,陆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江氏由邱灵扶着坐下来道:「与策儿很是般配,我自然也满意的。」 看得出来,儿子一颗心也全在苏沅身上,即便自己与他分离那么久,儿子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得飘过去,江氏抿嘴一笑,这叫她想到了以前陆锦麟的样子,父子两人非常的相像,可惜他不曾得见这儿子。 江氏拭了拭眼角。 见她突然伤怀,邱灵安抚道:「姨母,姨父在天之灵,看到您与表哥团聚,定是欢喜的很了。」 是啊,他定是看着的,定是也看到陆策一天天的长大,终有一日,他与自己也会像今日这般团聚,将来便是永久的在一起了,江氏嘴角弯了弯,摆摆手道:「这几日路上都累了,你们也去歇着罢。灵儿,你身体弱,更要注意些,家里奴婢不少,你不用时时来照顾我。」 「姨母,这是嫌弃我笨手笨脚了吗?」邱灵打趣。 「哪里,你这孩子,我是怕你累了!」江氏拍拍她的手,「听我的话,这阵子好好休息休息,之前真的太辛苦你们。」 邱灵答应。 见女儿去往东厢房,江燕跟过去,予她铺床。 「娘,我自己来吧。」邱灵忙去帮忙。 「你坐着!」江燕道,「身子骨不好,还忙来忙去的,你姨母那里,就该我照顾,你非得插手……」 「娘,姨母一直待我很好,往前你与爹爹出去忙活,都是姨母在家陪着我,烧饭予我吃,还予我做衣服。她腿受伤了,我这外甥女还能一点不管吗?」邱灵叹口气,「姨母真的很可怜,原本早早能当陆家夫人,结果竟……幸好而今圆满了,表哥仕途顺畅,表嫂又很孝顺的样子。」 江燕斜睨她一眼,心想这女儿真是单纯,还夸苏沅呢,倒不想想这些年,她们母女两个是如何照顾江氏的,要不是那一道圣旨,江氏指不定就让陆策娶邱灵了。她本就很喜欢这外甥女儿,奈何被苏沅抢了先,这侯爷夫人的名头也是被她得了。 自己女儿却蹉跎了好几年,现在十七了还未定亲,江燕道:「许久不见策儿,真是越发英俊了,哪里还像以前那个毛头小子,将你姨母接来桐州之后,日日来蹭饭吃,说我做得饭菜可口,」说着笑起来,「你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他随武先生练功,你可是常去送饭的。」 「娘。」邱灵眉头拧了拧,打断她,「往前的事情何必再提,我虽然叫他一声表哥,可这情分也就在一两年。」 「灵儿,只要你想,为娘也不是……」 在来的途中,母亲便忍不住试探,邱灵甚是聪明,哪里听不出来,可陆策已经成亲了,此番过来见到苏沅,她心中更是释然,倒不知母亲为何还觉得不甘心? 「娘,您再不要提表哥了,看姨母在侯府那段日子,您难道忍心让女儿去做妾?便不是,您有什么办法叫表哥和离?苏家名门世家,表嫂与表哥天作之合,您莫非想拆散他们,想去为难姨母吗?好不容易姨母苦尽甘来,您就不能让她安安心心的?」 江燕被她说得讪讪:「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便莫插手,不插手,以后日子一帆风顺。您也不想想,姨母往后凭的是谁,还不是表哥吗,我们要依仗的也是表哥,您去得罪他,那是自绝后路。」邱灵咳嗽了几声,「世上好男人甚多,也不是表哥一人,我们本份些,姨母与表哥都不会亏待的,您还怕我没有个好婆家?」 江燕愣了半响,长叹口气。 要说通透,自己还真不如这女儿,差点被猪油蒙了心,这事成了是好,若不成,可不是自掘坟墓?既得罪陆策,又得罪苏家,她摇摇头,拍拍邱灵的手:「也难怪妹妹喜欢你,就是可惜了,到底可惜。」 没有苏沅,也难说不是一桩好姻缘的。 邱灵垂眸没有说话,母亲是当真有些傻,陆策这种性子,若在桐州便对她有意,哪里还会有圣旨下来呢,这皇上定是为帮陆策娶苏沅,才会下这道圣旨,可见他对苏沅的喜欢。 所以,又有何可惜呢? 她送走母亲,吹熄了灯,闭上眼睛,好似见到了十五六岁的陆策,一身白衣从远处走过来。她苦笑了下,闭上眼睛。 依云楼附近的宅院里,苏沅将将清洗完,正要上床去,却见陆策手里拿着一个黄梨木盒子,她奇怪,挨过去看:「这里面装了什么?」 「我们成亲时,从桐州送来的,当时我没有拿出来,竟一直忘了。」他打开盒子递给她看,「娘送于你的。」 是一对儿赤金花钿宝簪,做工很是精细,也很衬她这个年龄的女子,苏沅爱不释手,拍打了一下陆策嗔道:「你不早点拿出来,不然我今儿就戴在头上给母亲看看了!」 陆策笑道:「明儿戴不一样吗,就这么想讨我娘喜欢?」 「你说母亲今儿见了我,喜欢我吗?」 她仰着头,眸光如湖水清澈,陆策低下头啄了啄她的唇:「还用说吗,肯定喜欢。」 苏沅表现的太好,如果不喜欢,他都要怀疑自己母亲的眼光了。 看他掩饰不住的有些骄傲的样子,为他这妻子骄傲,苏沅的笑容也荡漾开来,将簪子放好,掀开被子躺进去,催促着道:「相公,快些去洗漱,不早了,睡了。」 结果陆策洗干净一钻进来,便摸到不着寸缕的身体,他浑身一热,哑声道:「原来是叫我睡你。」 苏沅羞恼:「什么睡我,陆策,你注意点言辞!」 很不满,手脚却缠在他身上,好像八爪鱼。 第57章[05.07] 「那是你睡我。」他俯身下来,用力顶她,「我给你睡,行了罢?」 她满脸通红,心里却受用,两只手牢牢抱住他脖子,任由身心都堕入了一种极乐之地。时日越久,她越是喜欢同陆策做这种事,也发现,这竟是人世间最为快乐的一桩了。 屋里声音婉转,好似黄鹂悦耳,却是叫一干丫环远远避开了去。 好不容易,二人才停下来,陆策抱着浑身无力的苏沅去洗澡,回来时,躺床上,苏沅几乎就不想说话了,半趴在他胸口打着呵欠:「明儿记得早点叫我,不能在母亲面前失了礼数。」 「既然怕晚,你还勾引我。」陆策揉揉她越来越丰满的花苞,「不用这般拘谨,我去同母亲说,你喜睡,晨昏定省免了得了。」 苏沅一下瞪圆了眼睛:「这不行,万一母亲以为是我……」 「你总那么担心作甚?」陆策奇怪,「母亲又不是拘泥于此的人。」 苏沅嘟了嘟嘴:「总是不太礼貌,母亲才从桐州来,就这样,那我昨日做得都白做了。」 陆策好笑:「那行,便让你做一阵贤惠儿媳罢,等以后,说不定母亲会催着让你歇息呢。」 这什么意思?苏沅呆了呆。 男人手落下来,抚在小腹上:「傻子,哪日兴许你就会有喜了,要做娘了,母亲巴不得你一动也不动在屋里养胎。」他说着,手在那里摸了一大圈,笑道,「会不会已经有了?」 他自以为,比起寻常夫妻,他们这方面已经很是频繁了,苏沅应该要有孩子的。 苏沅心头却是一黯,上辈子她不曾有喜呢,便是请了许多名医相看,仍一筹莫展,这辈子也不知……她靠在男人怀里问:「相公,你很盼望我有喜吗?你想当父亲了?」 陆策温柔的亲亲她的额头:「嗯,我有点想当父亲了,想当你孩子的爹,也想看你为人母亲是何样子。沅沅,我们搬去水月胡同之后,定然会有很多孩子的,在将来,也会儿孙满堂。」 听起来,竟有那么多的憧憬,苏沅心里不禁有点不安,不知自己会不会让他失望,而今年纪小尚可推脱,要再等几年还不曾有喜,到时陆策会如何待她呢?他对她情深意重,定是舍不得和离,那么,难道自己要予他纳妾不成,不然岂不是要看着他断后?可这念头一浮上来,苏沅就觉得难以承受。这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一世,她一定要生下陆策的儿子,就像他说的,儿孙满堂。 苏沅想着这件事睡着了,等到第二日,便是叫采薇去见蝉衣,说若是罗尚柔来看母亲的话,一定要告知她一声,她得去让罗尚柔看看,自己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 早上,陆策去衙署了,苏沅便是戴着宝簪去予江氏请安。 见那头上簪子是自己送的,江氏露出笑来。 「相公一直忘了与我说,我昨晚才知母亲送了首饰呢,」苏沅声音甜甜的,「多谢母亲了,儿媳很喜欢。」 「这就好了,我原先怕不合你的意。」江氏半躺着,笑容温柔,「我不在策儿身边,这些日子,都亏得你照顾他,而今他升为都督,事务繁忙,那陆家重修一事又要你操心,真是辛苦了。」 「那是儿媳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江氏叫她坐下:「别硬撑着,觉得累了,便与策儿说,这家里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我而今腿脚不便,深知这身体的重要。」说着一笑,「听说你娘亲有喜了,是吗?我是有点劳顿,不然今儿便去瞧瞧她。」 「母亲不必着急去的,您先歇息一阵子再说。」 「好。」江氏点点头,拉着苏沅的手拍了拍,「你早膳还未用吧,等会儿跟我一起吃。」 苏沅自然答应。 婆媳两个言笑晏晏,苏沅一直待到巳时方才离开。 过得两日,蝉衣便是来告知,说罗尚柔来看阮珍,苏沅连忙起身去苏家。 到的时候,罗尚柔正予阮珍把脉,她坐在旁边不声不响,等到罗尚柔收回手,才期盼的道:「堂婶,你可有什么看法?」 真是急性子,阮珍笑:「别为难你堂婶了,你这孩子,一来就问东问西的……」奇怪的瞥她一眼,「亲家母才来没几日,你不在家中相陪,怎得突然过来这里,可是有事?」 不想让母亲担心,苏沅连忙道:「就是想娘了,来看看。」 「这才见过又想了?」阮珍哭笑不得,叮嘱道,「别待太久了!」 苏沅答应一声。 阮珍与罗尚柔闲说家常:「八月锦儿要成亲呢,我正好有喜,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倒是累着母亲了。依你看,是不是请个大夫给母亲开个方子补补身,我怕她老人家吃不消。」 「也是可行的。」罗尚柔点头。 「等明年,一定要带文惠过来,我许久没见着她了。」 「她也想出来走走呢,幸好沅沅此前来看她,也算解了闷。」 两人说得会儿,罗尚柔怕耽误阮珍歇息,便是告辞了,苏沅也跟着离开。 「堂婶!」行到院门外,她就叫住了罗尚柔,追上去肩并肩,低声道,「堂婶,您肯定知道母亲怀得是男是女,您别悄悄告诉我,跟上回一样,好不好,反正别人不知,您就算错了,也不丢面子。」 罗尚柔笑起来,上回摸出了龙凤胎,真是准了,可惜说与相公听,他那会儿竟然不信……想到苏明诚,罗尚柔心头一痛,还是忍不住会惦念他,只膝下四个孩子,都还没有长大,她却不能倒下来。她在苏沅耳边说了一句,苏沅笑道:「好,但愿如此了!」 罗尚柔便是要走,谁料苏沅拉住袖子道:「堂婶,您给我把一把脉罢。」 「怎么?」罗尚柔关切的道,「你病了吗?」 「倒也不是,就是想让您看看。」苏沅请在她附近的石凳上坐下,「可以吗,堂婶?」 第58章[05.07] 「你相信我,我有什么不愿的。」罗尚柔叫她将手腕搁在桌上,两只手指搭了上去。 过得会儿,她抬起手,又看了看苏沅的眼睛,舌头,略微严肃的道:「小小年纪,忧思重了些,是不是一有心思,便成梦魇?」 「您看得真准!」苏沅眼睛一亮,「堂婶,我还有别的病吗?」 「别的病?」 「嗯……」苏沅凑近些,红着脸道,「我,我能怀上孩子吗?」 被她这话逗笑了,罗尚柔道:「怎么会不能呢,你身体很好,比文惠身体都好呢。」她很是奇怪,为何无故问起,难道是很想要孩子吗,安抚道,「不用着急,放松些,早晚会有,反倒念着不好。」 听起来,自己这方面一点病都没有,那上辈子为何怀不上?说来在韩家也是锦衣玉食,虽说韩夫人心里怨她,但吃穿不曾少……想着,心头一跳,脸色都有些白了,自己上辈子当真是傻了,陷在父母双亡的悲痛中,周遭什么都不曾注意,许是被人钻空子,令她生不出孩子来,以至于到今日,她甚至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面色慢慢恢复过来,笑着道:「多谢堂婶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罗尚柔叮嘱道,「你若实在担心,请回春堂的大夫看一看,开些方子。另外,心境开朗些,别钻牛角尖,你而今可是侯爷夫人了,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呢?」 比起以前的怯懦,罗尚柔变化很大,说起话来很像长辈了,苏沅抿嘴一笑:「您的话,我记住了。」 罗尚柔笑笑,告辞而去。 既已出了门,苏沅坐在轿子里,想到多日不见外祖母,便是顺道拐去麒麟胡同看了看。 老太太很是欢喜,拉着她的手行到堂房:「你从苏家来,是刚看过你母亲吗?」 「是,娘很好,您不必担心。」苏沅瞧她穿着一身旧衣,惊讶道,「外祖母,您竟然如此节俭吗,我得去说说舅父了,居然连衣服都苛待您,这也太不像话了。」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我这是在做腌菜呢,哪里能穿干净衣服……」 正说着,殷络捧着一碟水果而入:「沅沅,母亲听说你来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她将水果放在苏沅面前,笑道,「家里果树上结的,母亲刚刚让我摘下来,还有啊,你这一来,院子里养的鸡恐怕也要少一只了。」 苏沅打量她一眼,只见殷络也穿了旧衣,那杀手竟然同外祖母一起做腌菜了吗?可见这婆媳两个感情很好,苏沅非常高兴,却婉拒道:「母亲才来家中,我得陪着用午膳呢,便不打搅外祖母与舅母了。」 「瞧我,都忘了这一茬!」老太太忙道,「那是该回去吃,你放心,这肥鸡我给你留着,过阵子你再来。」 苏沅答应,看着殷络道:「舅母,舅父最近是不是很忙?」 「可不是,三天两头不在家,也不知这锦衣卫竟是如此,比官署堂官还忙。」殷络经常不见他人影儿,但阮直但凡有空,回到家,便是好像糖一样粘着她不放,想着脸上微微泛红。 听这语气,十分亲密,那是早就情投意合了,也不知祖母可知她底细,临别时,苏沅同老太太低声道:「外祖母,这舅母名儿到底叫什么,我竟突然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姓沈。」 听到这话,老太太一把拉住她,走到门外道:「唉哟,这事儿我也是才知不久,尚不曾告诉你们。沅沅,你这舅母是姓殷,听说她父亲是位将军,往前因被曹国公所杀,你舅父替她隐瞒的,现在倒是不怕了。那曹国公已经死了,你舅母就恢复了原先的名字,叫殷络。」她唏嘘,「原是将门忠良之后呢,我们阿直本配不上,而今是总指挥使,也算门当户对。」 看来舅父已经托盘托出了,苏沅很是高兴,不过舅父做锦衣卫也是够奇怪的,听陆策说,舅父在晋县时便已经偷偷学了武功,他这是想文武双全不成?苏沅装作惊讶的样子:「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那舅父与舅母感情很好吧?」 这还用说,老太太直笑。 苏沅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没过几日,京都迎来了一位身份贵重的人物,刘月,她乃祁徽生母,祁徽重掌大权之后,便是废了吴太后,重新封刘月为太后,听说仪式十分隆重,文武百官全数到场,陆策这一日也是天黑透了才归家。 上辈子,这刘月并不曾出现,故而苏沅极为好奇,予陆策脱衣时问:「这刘太后何等样子,你看见了吗?」 「三十来岁的样子。」陆策回忆,面容姣好,哪怕这等年纪了,仍是十足十的美人儿,就是精神很不好,走去高台之上,步履踉跄,要人搀扶,「怕是有病在身。」 啊,病了,那前世难道是因为死了所以没有露面?说起病,苏沅问道:「皇上而今如何?」 「好许多了。」陆策面露微笑,祁徽能好,他比谁都欢喜,「傅大夫剑走偏锋,那法子是谁都想不到的,果真绝妙。我瞧皇上,神采奕奕,像是变了一个人了。」 「那皇后呢?」苏沅心头稍定,又问了一句。 陆策捏起她下颌:「你操心的病又犯了吗,一个接一个的问,怎么不问问我?」 「你有什么好问的?」苏沅撇嘴,「五军总都督,三营在你之手不说,皇上还心疼你,连仗都不舍得让你去打,只派遣了魏国公与武将军,你镇守京都。你说,我有何担心你的?反倒怕你太过横行无忌了……」 陆策一怔,眸中光芒微闪。 横行无忌,他可不像曹国公这般野心勃勃,飞鸟尽良弓藏,皇上病愈之后,他便是要上交所有的,毕竟这一生,除了未曾得见生父,他也堪称圆满了,报了父仇,匡扶明君,还得到苏沅,娶之为妻,夫复何求。 他附身抱起她:「我也只想对你横行无忌。」 男人吻下来,苏沅用手掌抵住了,嗔道:「急什么,正要用晚膳呢,你便告诉我,皇后如何嘛,皇上喜欢她吗?」 「这,」陆策有些无奈,「我还真不知,不过这外戚上上下下皆被铲除,唯独放过了陈家,应是看在皇后的面子吧。」 如此,也许陈韫玉也不会死了,苏沅咬着他耳朵道:「你答应我一桩事情,下回见到皇上,一定要告知他,说我梦见皇后娘娘被毒死了,你记得,切莫忘记。」 「真梦过?」陆策吃惊。 「是,我知道我不该管,但是上回入宫,见到娘娘,我很喜欢她,做了这梦之后就很担心。相公,你一定要答应我,」苏沅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就这一桩事情了。」再多的,她也不知如何去帮陈韫玉。 看她这般严肃的请求,陆策捏捏她鼻子:「就这一桩,可是你说的,往后安安心心当侯爷夫人,再不要胡思乱想。」 第59章[05.07] 「好。」苏沅答应,心想,除此之外,她真没有任何操心的事情了。 只愿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好人能长命。 她搂住陆策脖子,主动献上了一吻,她这操心鬼啊,也只有陆策才有这种耐心,包容她了……爱意在心里开出花来,她深深得吻他。 陆策惦记着娇妻吩咐的事情,这一日早朝之后,被祁徽召见,便是琢磨着等会儿与祁徽提一提。 「苏大人主张京察,颇得朕心,只不过京都官员整顿之后,地方上鞭长莫及,还需往各处派遣巡抚。」祁徽叹气,「朝堂原先人才济济,这几年凉了人心,竟是所剩无几。」 别说,他还处置掉一批,也怪不得为此烦恼了,陆策道:「皇上可增恩科,亦可复用前朝察举制,以应付目前空缺。凭着皇上知人善用,爱才如渴,想必朝堂很快会恢复以往盛景。」 听得这话,祁徽笑起来,与他所想不谋而合,此生有此知己,当真无憾。 「你坐下吧。」他赐坐,叫长春磨墨。 陆策不知他在做甚,有些奇怪,又再次想到苏沅的话,犹豫片刻道:「内子有句话,非得要微臣告知皇上。」 祁徽怔了怔,提着笔道:「何事?」 话到嘴边仍觉得荒唐,陆策轻咳一声。 「无事,你尽管说吧,陆夫人贤惠大方,既然要你传话,想必总有其理由。」 如此,便说罢,不然回去不好交代,苏沅都说唯这事情了,陆策正色道:「内子有一噩梦与皇后娘娘有关,说娘娘在梦中被人毒死,故而要微臣提醒皇上,注意娘娘的安全……她与娘娘有过数面之缘,对娘娘很是喜欢,为此梦心有烦忧,微臣为让她放心,故而答应。」 手中笔猝然落下,祁徽的面色竟是变了变。 「皇上。」陆策道,「梦多半是反的,做不得数。」 「不,」祁徽又拿起笔,换了一张宣纸,「陆夫人很有意思,这话,朕听进去了。」 陆策眉梢拧了拧,竟不知他是何意思。 莫非内宫确实有事?可此乃私密,却不好问,只希望,苏沅这句话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了。 祁徽静下心,写下字,叫长春拿于陆策:「还有两三个月你要搬家了罢,这门匾得提前让人做好,这是朕的贺礼。」 陆策双手接过,仔细一看,竟是「景川侯府」四个大字,婉若游龙,丰神劲秀,他心头一暖,圣上赐字那是莫大的荣耀,连忙道谢:「微臣多谢皇上赐予墨宝。」 祁徽道:「不要嫌弃朕小气就是了,而今国库空虚,朕得节减些了。等到日后,再行补上。」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傍晚,陆策带着墨宝回了威远侯府。 苏沅围上来看:「该不是皇上送给你的吧?」 「不然还能有谁?用于门匾的。」 真是荣光,寻常哪家的门匾能用皇帝亲自写得字儿,不过苏沅也不太惊讶,因陆策与祁徽的交情实在太过深厚,好似亲兄弟一般,或者也不好说亲兄弟。这宫里皇兄皇弟斗得死去活来的太多了,他们更像是生死之交,彼此间肝胆相照。 苏沅笑着叫来宝绿:「你拿去给商海,让他盯着点把门匾做了。」 「好。」宝绿答应。 生怕弄破宣纸,两只手伸了好几次,方才颤巍巍的捧着走了。 「今儿寻到机会将你那个梦告知皇上了。」陆策坐下来,把苏沅抱在腿上,捏捏她的脸,「往后可不许再让我带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幸好皇上大度,不曾训斥。」 「只是没训斥吗?」她反过来捏陆策的脸,「你知晓什么,我的梦从来都很准的。」 「神仙托梦吗?」陆策好笑,「那怎么没告诉你谁下得毒呢?」 是可惜啊,上辈子她只知道陈韫玉中毒而亡,并不知谁下的毒,可见是未寻到凶手,后来没多久皇上也去世了,她道:「皇上可有什么反应?」 陆策道:「皇上还挺给我面子的,一副当真的样子。」 苏沅斜睨他:「你的脸可真大!」心头却瞬时一松,凭着祁徽隐忍多年,夺回大权这种作风,足见他的缜密耐心,应该能从中觉察出什么,也就能避免将来的悲事了。她跳下来,拉起陆策,「今儿母亲精神不错,亲手包了饺子,就等你回来吃呢。」 「是吗?」陆策笑起来,随着她走到门外,一边问,「光是娘包了吗,你没有帮忙?」 「我也包了几只!」 「才几只?」陆策不满,「那我怎么吃得到?」 「我做了记号的。」 江氏老远就听见他们的说笑声,与江燕道:「可以去下饺子了,让他们别煮太久。」 邱灵道:「我去送饺子。」 她双手拿起摆满饺子的竹匾,与门口二人迎面对上,陆策垂眸看去,赫然就发现在那一众整齐端正的饺子中间,有几个歪七倒八的,完全不成样子,立时指着道:「表妹,记得把这几个难看的煮给我吃。」 第60章[05.07] 「好。」邱灵笑起来。 连江燕都忍不住笑了。 苏沅脸红,强调道:「这是我做得记号!」 陆策莞尔:「可不是记号吗,难看的记号,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沅气得拍打他:「哪里难看了,哪里难看了!」 陆策走到江氏身边:「娘,您瞧瞧这儿媳,您不管教管教吗?一直在打我。」 「就是你不好,沅沅千辛万苦捏了几个饺子,你非得说难看,嘴一点不甜,自然是要被打的。」 婆母撑腰,苏沅高兴坏了,趾高气扬的瞄陆策,不过到底收了手,这儿子毕竟是江氏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可不能做得过分了,也就与陆策打闹,斗个趣,江氏平日里还喜欢看他们这般耍花枪。 陆策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腰,在耳边道:「样子好没什么用,你捏得肯定好吃。」 「哼。」 「样子其实也不错。」 「哼。」 「好看,真好看。」 苏沅噗嗤一声笑起来。 等到江燕母女俩端了饺子上来,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 ……………… 八月中秋之后,苏锦出嫁。 苏沅早早就去苏家陪着她了,送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瞧着油光水亮,杂质都无,苏锦哎哟一声:「真是财大气粗,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羊脂玉。」 祁徽先先后后给陆策封赏了几次,景川侯一时风头无两,作为侯爷夫人,那手里自然是宽绰的,苏沅笑眯眯道:「你大婚,我自然将家里最好的送予你了,财大气粗可算不上。」 这谦逊劲儿,怕是高处不胜寒,说话挺小心,苏锦把玉镯把玩了几下:「我很喜欢,定会常常带着的。」叫丫环收下去,拉住苏沅的手,「等你搬家之后,可记得不要疏远了,我是会经常来看你的。」 「怎么会疏远呢,相公与大哥一直以兄弟相称,我们也永远是姐妹。」 经过这些事,苏沅越发清楚家人的重要,话自然也是说得情真意切,苏锦与她相视而笑。 旁的女眷很快也来了,韩氏作为全副夫人也很早就到场了,走到门口时,与苏沅笑道:「正好遇到阮大人,亲自送他夫人来了呢。」 「是吗?」前不久阮家也传来喜讯,殷络有喜了,阮珍连忙与苏沅道,「沅沅,你去迎你舅母。」 苏沅走出去,果然阮直正拉着殷络的小手说话。 「非得要来,你这怀着孩子呢,凑什么热闹?万一伤到如何是好?」 男人絮絮叨叨的,哪里像个指挥使,殷络撇着嘴道:「我又不是一般妇人,这等事难得倒我吗?我还能耍拳呢,信不信?」说罢竟摆出一副架势,把阮直吓得箍住她双手,「我的祖宗,你千万别乱动,我儿子……」 「谁说是儿子?」殷络斜睨他一眼。 「不是儿子也没什么。」女人怀上了,日渐丰满,比起往日更添了几分娇媚,阮直手往下滑,落在她柔韧的腰间,「我可以弄得你生下儿子为止,让你给我生十七八个。」 没个正经,殷络啐他一口。 风情万种,阮直凑上去想亲,苏沅在后面轻咳声:「舅父,舅母。」 阮直忙站直了。 穿着云锦制得飞鱼服,腰挂绣春刀,仪表堂堂,若不是对他熟悉透了,真要被他骗倒的,苏沅撇撇嘴,看舅父一眼,上去挽住殷络的手臂:「舅母,我扶您进去,舅父您就止步罢,里面都是女眷。」 阮直气得,瞪着苏沅:「给我照顾好你舅母,等散了,别让她一个人走,等我来接,知道吗?千万别忘了!」 「知道。」苏沅点头。 阮直这才离开,临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殷络一眼,不放心。 直到殷络朝他一笑,方才走了。 「妹妹在吗?」殷络问。 「在的。」苏锦出嫁,母亲怎么可能不在呢,「就是娘叫我来接您呢。」 进去后,殷络便坐去了阮珍旁边,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苏沅在旁边一听,发现二人竟然在说孩儿的事情,殷络请教阮珍如何抚养,毕竟她经验老道,阮珍很是仔细得告诉她。 「要说这孩子,侯夫人,你也该抓紧些了。」陆静妍打趣苏沅,「别叫二表姐还排在前头。」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苏沅脸一红,斥道:「我告诉你娘去。」 陆静妍哈哈笑:「别说是我,祖母都念叨呢,只不过没来你耳边唠叨。」 这话引得众人都看过来,面带善意的笑。 苏沅恼得躲到阮珍身边。 阮珍笑起来:「静妍一向直来直去的,也是关心你,毕竟你嫁与策儿一年半了。」 「哼,她怎么知道我没有。」 「什么?」阮珍一怔,低声道,「你有了?」 「我,我还不知。」苏沅嘟起嘴,「月事是晚了两天,正好二姐嫁人,堆在一起,我想再等几天看看,不一定是的。」 「哎呀,难说,我也是晚了两天,让大夫一看不就是有了吗,你身子又好,月事从来很准的。」阮珍叮嘱道,「等回去,一定让大夫看看,知道吗?在这里就算了,锦儿出嫁,莫围着你的事情转。」 苏沅答应。 等到傍晚,鞭炮声四起,陆嵘骑着白马去迎苏锦,临走时与陆策道:「二弟,一定要帮我挡酒啊,今日可靠你了。」 陆策笑起来,递给他一个玉瓶:「我酒量也不大,但必定与你挡到底,这解酒药你先吞下,傅大夫所制,世上独一无二,听说效用极佳。」 陆嵘收下,欢欢喜喜的催马而去。 陆策转回去,去帮忙接待宾客,于客堂门口看到韩如遇,两人正面对上,陆策目光一凝。这韩如遇一直未曾揭露他身份,后来也没有纠缠苏沅,可他们之间要做朋友,绝无可能。 男人面色冷肃,手掌握于剑柄,杀气腾腾,叫他想到前世,陆策便是这样将苏沅夺去,安葬在阮珍身边,完成了她唯一一个心愿。 韩如遇朝他行一礼:「侯爷,今日相见,往后也是遥遥无期了,不出几日,韩某将前往江南巡视,还请侯爷代为向尊夫人问好。韩某愿她花好月圆,一世顺遂,此生无忧。」 说罢,他转身而去。 陆策冷笑了下,心想他是绝对不会告知苏沅的,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毫无意义,因能给苏沅美好期许的,除了他陆策,原就没有别人了。 他走入堂屋。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彻京都。 威远侯陆嵘迎亲,百姓们纷纷围观,他意气风发行到了苏府门口,眼见苏锦被全副夫人韩氏搀扶着,缓缓走过来。瞧着这一身大红色嫁衣的新娘,陆嵘说不出的欢喜,这种欢喜满溢了他的胸膛,似乎要从里面冲出来一样,苏锦才走过来,他便跳下了马,握住她的手臂,大声道:「锦妹妹,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一辈子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后悔嫁给我。」 当着众人的面,他迫不及待的诉衷情。 苏锦在盖头底下满脸通红,心道这傻子胡说什么呢,忍不住狠狠踩了下他的脚,也只能看见脚了,斥道:「你急什么……」 见女婿如此喜欢女儿,苏承芳忍不住发笑:「锦儿交给你,我放心,你这就接她走吧。」 「谢谢岳父,小婿不会让您失望!」陆嵘翻身上马。 韩氏扶着苏锦坐入轿中。 轿子抬起来,慢悠悠在一片鼓乐声中,抬向了威远侯府。 苏锦在此刻,心里竟是毫无愁绪,连一丝的难过都没有,因为她知道,就算去了夫家,这娘家永远都是她温暖的依靠,她会像苏沅一样,随时可回家看看,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剩下的,只有欢喜了。 她笑起来。 侯府大宴宾客,陆策果然又像上次阮直成亲一般,将自己喝醉了,等到苏沅回来,便是开始耍赖,将她又亲又摸,边走边吻,碰到紫檀木翘头香案挡着路,他掐住她细腰,将她放上去。 苏沅初时也意乱情迷,配合他,结果男人远远不满足这样,吻着她眼皮,吻着唇,手却慢慢放入裙中,将亵裤扯了下来。 又长又白的腿露在外面,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他掰开来,将身子陷入,死死的抵住某处,若是平时她怕早搂住他脖子,缠住了他的腰,但今日与母亲一番说话,到底是害怕这万一,连忙伸出手推男人。 他以为是欲情故纵,反倒是越发兴奋,两只手移到她后背,往前一收,便是要攻进去,苏沅吓得叫道:「相公,我……我有喜了。」 男人顿了顿,似乎没听明白,垂眸盯着她。 「我可能有喜了。」苏沅握住他坚硬的手臂,「月事没来,我怀疑是,但也不一定……」 「你是说,你有孩子了?」陆策酒醒了一半。 「我是说不一定,可能有,可能没有。」 糊涂蛋,不早说,陆策把她抱下来放在床上,高声喝道:「快去回春堂请大夫!」 外面丫环吓一跳,刚才热水朝天的,怎么突然要请大夫,采薇胆子大,偷偷探进来一个头:「侯爷……是侯爷,还是夫人……」 「夫人可能有喜,快去!」陆策怕苏沅冻着了,说完便是把床上被子拿起来将她牢牢一裹。 只是少了条亵裤,要不要这样,苏沅无言,像个粽子! 虽然天色已晚,但回春堂名声远扬,堂内都有大夫值夜,采薇很快就请来了一位姓周的大夫。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苏沅自然也是穿戴整齐了,陆策扶着她坐下。 「这么晚请大夫过来,多有劳烦。」他道,「内子年纪小,还请大夫仔细看看。」 年轻侯爷很是有礼,周大夫忙道不敢,坐于苏沅旁侧,伸出手指搭在她细白的手腕上。 一时众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扰乱了周大夫把脉。陆策也集中了心思,目光落在苏沅身上,好似一座雕塑,连动都未曾动过。 好一会儿,周大夫才收回手。 他刚才非常谨慎,唯恐遗漏一点脉动的异动,因陆策深得皇上信赖,这陆夫人的亲爹又是大梁的天官吏部尚书,他这把脉,要是出一点错,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倒霉,故而比起平常耗费了更久的时间。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周大夫面上露出笑来,笃定的道,「夫人有喜了!」 真的有了,陆策朝苏沅看一眼,满脸笑容:「这胎相可稳?」 「侯爷放心,以夫人的康健,不会有事……等明日,侯爷或可请御医再来看一看。」凭着陆策与皇上的关系,这宫里御医定是可随意相请,比之自己的医术,更加把稳些。 陆策也有此意,忙谢过周大夫。 陈新机灵,拿来一个厚厚的封红,亲自送周大夫出门。 「真的有了,幸好刚才没有……」陆策将苏沅抱回床上,「你说你怎么糊涂,也不早点跟我讲,万一我没有听你的,弄伤孩儿怎么办?」 苏沅哼道:「一看你就是借酒行凶,哪里有那么醉。」 她才不信呢! 陆策哈哈笑起来,环住她的腰,手顺着落到她小腹上,轻轻揉了揉:「沅沅,你真要给我生孩子了呢。」 声音非常的温柔,满满的期待,听得苏沅心头一荡,窝在他怀里,身体也慢慢软了,有种不真实的欢喜,好像在梦里,什么都实现了一样。她真的有孩子了,跟陆策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大夫看错了。」她喃喃。 「怎么会,是不是喜脉都不知,他这大夫也不要当了,回春堂恐怕也开不下去。」陆策抓住她的手摩挲,「肯定是真的,不过明儿我还是要请傅大夫来看一看,然后再告诉母亲。」说着一笑,「母亲不知如何高兴呢,还有祖母……是了,还有姨祖母,岳父岳母。」 几家的人都要去告知,恐怕明日,她这屋里很是热闹了。 陆策也想到了,抱她下来:「快些清洗下睡吧,不然明日怕应付不过来。」 说得她好像一个纸娃娃,苏沅道:「只与他们说说话罢了,能有多累?」 「叫你睡就睡。」陆策沉下脸,「往后不准任性了,不准再操别人的心,要操心的就这孩子……」发现漏了一个,补上,「还有本侯,知道吗?」叫来采薇,宝绿,让她们服侍苏沅梳洗。 这晚上,苏沅破天荒的,还在戌时就歇着了,前所未有的早。 等到第二日,陆策便是通过祁徽,请了傅大夫来给苏沅把脉,确认有喜了,便是派人四处去告知,正如所料,苏家,阮家,还有陆家的人都过来了,其中江氏自是最为欢喜的,坐在苏沅身边,握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 自那以后,苏沅开始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一直等到搬家。 说起这搬家,原先陆策想要推迟,生怕苏沅在这过程中伤到了,可苏沅却不肯。当初景川侯府修葺之时,便是在黄历中挑了最好的日子,这一年也没几天特别好的,错过了,就要等许久。她太想住去新家了,那是她与陆策的,真正的家,陆策拗不过,只好答应。 但等到这天,他便没有去衙门,专程来盯着苏沅。 男人甩手掌柜一样,外面怎么搬家,一概不管,就坐在她旁边,苏沅好笑道:「你就不怕那些贵重物什磕坏了,或者不见了,也不去看一下,光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花吗?」 「花没有,但好看啊。」陆策笑。 怎么也看不够这脸,这一颦一笑。 苏沅心里甜,却还是催陆策:「母亲腿脚不便,您还让她管着。」 「是娘叮嘱的,让我看着你出行,娘的命令,我能不听?」母亲对苏沅的关心,对这孩子的期待,一点不比他少,陆策听到外面有鞭炮声响起来,挽起苏沅的手臂,「该是搬得差不多了。」 他扶着她出去。 那些原该是丫环做的,他都包揽了,苏沅半边身子依在他怀里,脸上堆满了笑。 陆太夫人,韩氏,苏锦等人前来相送。 陆太夫人笑道:「等搬进去了,记得要摆乔迁宴,这顿饭可躲不了的,」她看一眼身边的儿媳,孙儿媳,孙女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贺礼了!」 「一定会的。」陆策深深看她一眼,「祖母,您要保重好身子。」 陆太夫人眼睛微红,笑着点点头,催促道:「莫错过吉时,快带沅沅去罢。」 陆策与苏沅朝众人行一礼,往二门走去。 路上,下人们还在搬运物什,大件都搬过去了,只剩下些小件儿的,用木箱装着,或是双手提着,一个接一个,长龙一样,穿过角门,送到外面停放的大板车上。 江氏在等着了,见到苏沅,忙伸手接住她:「小心点,别磕到了。」 等到她坐好,便是吩咐车夫。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陆策骑马随行。 鞭炮声络绎不绝,他们到得景川侯府时,声音更是大了,门前烟雾茫茫,满地的红色纸屑,陆策怕苏沅刺耳,见放得也够多了,便让他们停住了,在外面把苏沅抱下来。 湛蓝的天空下,她抬起头,看到景川侯府四个大字,隐隐闪着金光,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前世那一生流水般从眼前掠过,终究奔远了,再也与她无关了。 见她眼睛发红,陆策伸手轻轻拭了拭道:「傻子,太欢喜了吗,这等日子哭什么?」 「就是欢喜。」她道,「我往前没想过……」 陆策莞尔:「怎么没想过,不是早就有仙师批命吗,你注定要嫁给我。」 苏沅扑哧一笑,真厚脸皮,她原来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被他歪曲成什么样子了。 她抬脚走进去。 迎面而来,扑鼻的桂花味,甜甜的,香香的,她道:「我叫人在园中种了一些桂树,并不多,听闻种得太多不好,倒没想到就这几棵树居然能这么香,晚上叫厨子做些桂花糕……」 「桂花糕不知道能不能吃,我先问过大夫。」陆策道,「往后吃什么都要问我。」 苏沅想到上次见到舅父婆婆妈妈的样子,原来自己有喜了,陆策也一个样,她笑着看他。 小夫妻眼里已是没有旁人了,江氏并不打搅,由邱灵扶着去了上房,她想看一看陆锦麟曾经住过的地方。那处苏沅来问过,她一概没有让苏沅修葺,仍保留着原先的样子。 不管几年,几十年,她就要住在他曾住着的地方,一直到他们再次相见。 女人眼波如水,带着笑意盯着他。 陆策挑眉:「别想着撒娇,不能吃的,你再使出什么手段,我还是不准你吃。」 谁在想那些呢,她又不是馋虫,她比陆策,更想把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 「我以后都听你的。」她道。 太惹人喜欢,陆策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顺着甬道进去,行到他们要住的宅院。只见里面青石路光洁干净,两边围墙雪白,庭中种满了花木,此时绿意黯然,原先在印象里的那种阴沉,萧瑟,完全都没有了,这家焕然一新,处处都是朝气。 苏沅指着门前两口大缸:「你看,我在里面养了几尾锦鲤,等过阵子再种上小小的睡莲,都是旺家的。」 大大的玉缸,放满了水,他低下头,看见红色的鱼儿,也看到了苏沅的身影,倒影在水中,摇曳动人,他心中此时满溢了情谊,转过身,将苏沅的脸蛋捧起来,重重的吻了上去。 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化在了这温暖里,昏昏欲睡。 他抱起她走入堂中,走入他们的家,放在刚刚铺放了被子的床上。 柳黄色的帐幔绣着花鸟,被窗口的风吹得微微摇晃,叫苏沅想起重生的那一天,她睁开眼,便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她闭起眼睛,紧紧闭上了,又睁开来,男人还在眼前,正体贴的拿了迎枕靠在她身后,说道:「别处等明日再看吧,今日已经走得够久了,歇一会儿。」 难怪会抱着她进来,苏沅笑,伸手触摸他的脸。 好像在摸着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每一处都不放过,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怎么,突然那么喜欢我吗,摸来摸去的?」 「是啊,突然很喜欢。」 那笑像妍丽的花儿,绽放开来,令他想附身摘采,可偏偏……陆策恼火,捏她的脸道:「这阵子别勾引我,不然苦的还是你。」 「我怎么苦了?」苏沅哼道,「你不许动我的。」 「能动的地方多着呢,你是不是想试试?」男人挑眉,眼神中闪过一道邪火。 苏沅脸腾地红了。 看她知道害怕了,陆策给她脱了鞋,摸到金莲时,心头一荡,斜睨苏沅一眼,暗道她要再无事勾引,可真的别怪他做出什么事情了。他把她的脚平放好,又盖上被子,说道:「要不睡会儿?」 「你陪我,我就睡。」她撒娇。 陆策便躺到她旁边来。 男人的身体比被子舒服多了,她依偎在他怀里,好像归巢的小鸟儿,低声道:「陆策,你信不信我上辈子见过你。」 他笑起来,又在说什么胡话了,他道:「是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所以这辈子想尽办法要嫁给我?」 「哼,明明是你想尽办法。」 「倒不知是谁,一天表哥长表哥短的,跟我搭话。」 苏沅轻声笑,许就是从这里,改变了一切,叫他们互相喜欢上了。 「表哥。」她呢喃。 许久没这么叫了,陆策听得十分亲切:「怎么。」 「我要睡了。」她贴得更紧了一些,「你不准走。」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嗯,我不走。」 男人把手放在她乌发上,轻轻揉了揉,又放在她后背,轻轻的拍。 好像温柔的海浪,托着她,围绕着她。 苏沅渐渐睡着了,在梦里,梦到几十年之后,她与陆策还住在这里,男人生了白发,却仍是这般俊美,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与她看八月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 屋前屋后挂满了灯,儿子女儿们围着他们说家常。 孙儿女们,一个个提着灯笼,前前后后的玩耍。 桂香扑鼻,欢声笑语。 在这花好月圆中,便是这般天荒地老了。 【番外】 四年后。 春节过后,到得上元节,苏沅原本想带儿子陆元振去观灯,临走时,阮家却使人来,说老太太请苏沅去一趟。 老太太一向知趣,若不为紧要的事情,应不会这时候过来请她。看一眼儿子期盼的眼神,苏沅摸摸他的小脑袋:「振儿,你在家里乖乖的,等为娘回来,再带你去出去玩,好不好?你先去陪陪祖母。」 江氏腿脚不便,自是不好代替她同陆元振出门的,至于陆策……想起这个人,苏沅就恼火,一年比一年忙,做了总都督不说,闲不住,还亲自操练了一支骑兵,不止如此,还被皇上封为太子太师,自己儿子都快顾不上了。 偏偏陆元振还问起她:「爹爹今日,又不得空吗?」 「爹爹为国为民,是个好官,与你外祖父一样,都是受人敬仰的。」苏沅蹲下来,握住儿子的肩膀,「过两年,爹爹就不会那么忙了,到时候,定会教你武功的,你而今还小,剑也拿不稳。」 陆元振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嗯了声。 这孩子性子好,特别懂事,苏沅倒是一点不操心,眼见他随陈新去见江氏了,便是坐轿子去往阮家。 阮直的儿子嘉儿比陆元振大了三个月,老太太拉着他的小手前来迎接苏沅。这孙儿嘴甜,经常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这会儿见到苏沅,奶声奶气的就道:「表姐姐,真好看!」 唉,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当她儿子的,居然是她表弟,苏沅暗地里道,舅父生孩子真是生得太晚了,自家儿子得叫嘉儿做表舅。但这也没办法了,苏沅笑眯眯:「嘉儿,你是不是嘴抹了蜜糖了,见谁都说好话?我真好看吗?」 「好看!」嘉儿一点不犹豫。 苏沅哈哈笑起来,从袖中摸了金锞子给他。 小孩子嘻嘻的笑。 苏沅问老太太:「外祖母,您到底是有何事啊?」 「也不是要紧的事儿,就是家里炖了一锅肥鸡汤,想让你尝尝,再带些回去给你婆母。」 「就为这个?」苏沅目瞪口呆,「外祖母啊!」 「怎么?」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沅沅,可是嫌外祖母多事了?也是许久不见你,想着看一看。」 苏沅大吃一惊,外祖母可是脑子糊涂了,拜年的时候分明见过的,居然说许久不见,这可不得了,她顺着老太太喝了点鸡汤,借故就溜去阮直那里。阮直正叉了香梨给殷络吃,殷络在做鞋子,见到她来,阮直道:「鸡汤喝完了?」 「舅父您知道啊?」苏沅着急,「外祖母是不是不太舒服啊,竟然说许久不见我,我看您要带她去看一看大夫才是!」 「有这回事儿?」阮直沉吟,与殷络道,「那是不是要去请罗大夫?」 苏文惠出嫁之后,与哥哥弟弟都很支持罗尚柔开医馆,后来开了之后,名声渐大,此时竟已经超过她的父亲,外面都不称她苏夫人,而是叫罗大夫。 这罗尚柔医术也越发高明了,苏沅点点头:「明日便去请吧。」 三人就这事儿说了半天,苏沅才回去。 一到侯府,便是径直去见江氏,准备将儿子接了出去观灯,谁想走过影壁,转出来一看,家中竟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沿路的每一株树上都挂满了花灯,兔子灯,双鱼灯,莲花灯,宝塔灯,应有尽有,她呆呆的沿着路走,只见那灯多得数不清楚,到得后面,不止是树上,屋檐下,甚至连楼台亭榭,每处能挂的都亮着灯,将这府邸照得好似白昼。 她随着光,一路而行,在这灿烂里,只觉像在做梦,正想问问采薇,可是陆策所为,却见远处突然一支花剑射了出来,直冲向天空。行到最高处,宛若牡丹般的绽放出来,那火花似星光坠落在她脚边。 苏沅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唇,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烟火,前世听说专为宫中所有,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得享,今儿却是……正惊喜时,腰间一紧,有双手伸过来,箍住了她,在耳边道:「喜欢吗?」 呼吸拂在肌肤上,低沉的悦耳声叫她浑身起了细栗,不用看都知是谁,她哼了声:「不喜欢。」 口是心非,明明刚才都看傻了,陆策手用力,将她更贴近自己:「不喜欢,那后面的不放了,我专门向皇上求的,可还有别的花样呢。」 「你……」苏沅气得咬唇,心里痒想看。 他将她调转个身,面对自己。 男人眉目越发英挺了,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沉稳,厚重,板起脸时,威严令人不敢逼视,但现在却柔情似水,捧着她的脸道:「我今日与皇上说要致仕了,你还生气吗?」 「什么?」苏沅差点跳起来,「你不做都督了?」 「嗯,不做了。」陆策看她震惊的样子,莞尔笑道,「总在埋怨我忙的人,这会儿难道不该高兴吗?」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确实是她期盼的,可陆策真的不当都督了,她又有点说不出的难受,贴在他胸口道:「我没有想逼你,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致仕,皇上竟然答应吗?」 「不答应。」他笑。 这话把苏沅恼得,捏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捶。 陆策哈哈笑:「但是皇上允许我歇息几个月,带你去周游四海。」 苏沅心里一甜:「你说真的?」 「真的,我们过几日就出发,先去桐州,再去青州……等到三月,正好去扬州。」 「可你放得下那么多事情吗,还有……皇上会不会觉得你是在威胁他,竟然敢说致仕。」 「什么威胁,我心可照明月,这权势我不贪图,皇上若同意,我也不会有一丝遗憾。」陆策凝视着苏沅,「我这一生早就满足的很了,只怕你不满足,怕你还不够欢喜,想让你期许的事情都能实现。」 这番话,比那些花灯,比那烟火,都叫她感动,苏沅忍不住落下了泪来,抽泣道:「我没有不满足,我只是……」只是希望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些,希望他不要太累,希望他能活得长长久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傻子。」陆策擦擦她眼角,抹去眼泪,「还说自己不是哭包呢,连振儿都没有你那么喜欢哭。」 「还不是你惹的!」苏沅嘟嘴,提到儿子,又不舍得,「我们真去了,振儿怎么办?」 「有母亲在,怕什么,再说,而今我们几家亲戚,哪家没有孩子,都是与振儿差不多大的,他可不缺伙伴。你等着看,我们真出远门,外祖母啊,岳母啊,还有祖母啊,抢着要振儿去住住呢。」 这倒是,苏沅笑,振儿也四岁多了,不至于他们离开三两个月就会如何。 「不过我们还是早点回来。」她斜睨陆策一眼,「正当年轻呢,相公这等天纵之才,太过放纵了,不是大梁的损失吗?只不过,不准再像之前这般忙碌了!」 陆策捏捏她的鼻子:「说话算数,你也不许再给我脸色看。」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陆元振的声音:「爹爹,娘。」 回头一看,儿子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抬头看着他们。他只有眼睛像苏沅,桃花眼,别的都像陆策,小小年纪,非常的标致,陆策将他抱起来,在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亲:「振儿,今天我们家花灯是不是比外面的好看?」 「嗯,比外面的都多。」陆元振笑眯眯道,「祖母刚才跟我说,都是爹爹买回来的,为了讨娘欢喜呢。」 这母亲啊,居然与儿子说这个! 陆策脸一热:「爹爹还需要讨娘欢喜?你娘本来就很喜欢爹爹,爹爹做什么,你娘都高兴。」 苏沅听了,掐他胳膊。 男人忍了,龇牙笑:「振儿,过几日爹爹要同娘出远门,你记得不要惹事,知道吗,等爹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爹爹不带振儿去吗?」 「不带。」陆策摇头,「振儿太小了,路上会不舒服的,再说了,振儿天天跟你娘在一起,爹爹难得跟娘在一起的,是不是?」 陆元振想了想,点点头。 苏沅听得扑哧发笑,这算是哪门子的歪道理啊?偏偏他还讲得一本正经的,欺负自己儿子。 「那爹爹跟娘什么时候回来?」 「等到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我们就回来了。」陆策揉揉儿子的小脸,「等爹爹回来了,就教你武功,教你念书……往前爹爹不教你,是因为你还小,爹爹怕你手痛了,爹爹不在家,你也有更多的时间陪祖母,陪你娘。等长大了,就不一样了,男儿志在四方,你往后要学的东西,要忙的事情,要去的地方可多了。」 陆元振似懂非懂,却还是很乖得点了点头。 苏沅眼睛微微的发红,拉住儿子的小手亲了亲,突然间竟是开始都舍不得了,但与陆策去游玩也是她的心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的世界。这次过后,再回来,她的心会更踏实,陪着丈夫,陪着儿子,随着时光往前而行。 她往天上看:「相公,别的烟火呢?」 陆策笑起来,朝远处的陈新做了一个手势。 烟花顿时就开满了天空,好像春日提前降临,一朵朵的花儿,争奇斗艳,引得百姓们都忘了观灯,纷纷抬起头来,齐声欢呼。 陆策一只手搂住妻子,一只手抱住儿子,三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看这绚烂,看这盛景。 在彼此的笑容里,时光不老。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庶命不凡》卷一 作者:渔潼 02、《庶命不凡》卷二 作者:渔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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