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想一跃而下的女高中生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救下了准备跳楼的女高中生会怎样？)》


 序章 女朋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拉菲


    录入：拉菲


    想要一个女朋友。


    好想要一个女朋友。


    真的好想要一个女朋友。


    两天前，高中二年级的结城佑介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过去结城对恋爱关系可说是毫无兴趣，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没心情去想」。结城国中时就丧父，必须靠打工赚取生活费。身为优待生，他的高中学费得以全额免除，还能获得租金补助，因此他得时常让自己的成绩维持在学年顶尖。


    听到同年级的学生们谈论「〇〇〇简直是校园偶像」或「□□学长根本就是白马王子」时，他总会在埋首用功的同时碎嘴道「真羡慕这些闲人」，放学后继续打工谋生，过着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


    这样的结城在深夜打工结束返家的路途中，忽然兴起了「想要女朋友」这个念头。


    当时他像平常一样打开昏暗公寓套房的灯，开启浴室的热水器后，一边思考睡前要复习哪个学科，一边撕开超商的便当保鲜膜。


    「……好想要女朋友。」


    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大吃一惊，重新思考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


    好想要女朋友。


    他刚才说，好想要女朋友。


    「也、也对。仔细想想，这种反应很正常……」


    结城佑介的禁欲程度虽比其他同龄人略高一些，但依然是身心健全的十七岁少年，一般而言当然会想交女朋友。毕竟他也是人。


    「我怎么会……忽然……想要女朋友……」


    结城抱头苦思。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一有这个想法就马上脱单。


    他如此心想，于是那天便像平常一样吃饭、洗澡、读书后就睡了。但这股思春期的火苗一旦被点燃，火势就持续增强不止。


    隔天一整天，与素未谋面的女友约会互动的画面依旧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结果在这天的数学课上──


    (cosβ-cosα)2+(sinα-sinβ)2＝想要女朋友


    他创造出这个无法理解的全新算式，才终于发现大事不妙。


    「我也太想要女朋友了吧……」


    ◇


    于是乎。


    这天结城一样在打工结束后买了超商便当，走在平常那条路上。


    天空下起了雨。结城一边撑伞，一边背诵日本史。


    「家康、秀忠、家光、家纲、想要女朋友……不对。家宣、家继、吉宗、想要女朋友……啊～可恶！」


    第五代及第九代将军都变成了「德川想要女朋友」。再这样下去，可能不久之后他就会在考卷姓名栏写下「想要女朋友」了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学校里的朋友不多，其中有个男生可说是变态的极致，但自己的思想总不可能被污染到这种地步吧。


    「啊～这下惨了。而且我真的好想交女朋友。」


    说完，他抬头一望。


    「嗯？那是什么？」


    由于夜色昏暗又下着雨，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似乎在对街的废弃大楼屋顶上看见一道人影。


    「不不不，怎么可能。」


    他开口说道。但如果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在这种下雨的日子待在废弃大楼的屋顶……目的大概就只有一个吧。他不禁这么想。


    「……啧！」


    于是结城爬上了废弃大楼的楼梯。


    ◇


    「呜哇，还真的有人。」


    来到屋顶后，结城如此低语道。


    安装在四周的围栏高度及腰，有一名少女居然站在围栏外侧，而且她身上的制服还是附近有名的贵族女校，结城对此并不陌生。他记得班上同学说过，系红色领结的就是高一生。


    虽然有些犹豫，但要是对刚才看到的景象视而不见，他也会觉得寝食难安。


    正当他闪过这个念头，并准备出声叫唤时。


    少女的身体倾斜了。


    「居然真的跳了！」


    结城立刻往柏油地面用力一踏，冲向少女后将她的身体一把抱住。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双臂使力，拚命将少女的身体拉回。


    不知该多亏自己国中时是运动社团，还是该归功少女体态轻盈，少女的身体越过围栏后，和结城一同倒在屋顶的柏油地面上。


    「哈啊、哈啊、哈啊。」


    结城听着自己剧烈鼓动的心跳声，对少女说道：


    「真是的，你在干嘛啊……」


    闻言，少女抬起头来。


    怦咚──结城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太惊人了，未免太漂亮了吧。）


    少女给人的印象完全符合「清纯可爱的和风美人」这种形容。不仅五官线条柔和端正，被雨淋湿后淌着水珠的及腰长发乌黑又亮丽。刚才抱在怀里的那副身子虽然纤瘦，重点部位的曲线还是十分明显。


    话虽如此，现在实在没那个闲工夫。


    「你想死吗？」


    结城这么一问，少女就双肩一颤，僵在原地。


    尽管少女不发一语，结城仍能看出她吓得不轻。


    过了一会儿，少女才缓缓点头。


    结城低喃道：果然没错，毕竟她整个人都倒下去了。


    「总之，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呢？要联络家属吗？还是报警……」


    说完，结城拿出手机。


    少女却揪住他的上衣衣襬。


    接着她轻轻摇摇头，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呃，就算你不愿意……」


    结城虽然觉得要如何对待生命是个人的自由，但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丧生，已经不单纯是会寝食难安的问题了。


    少女却用非常细微，彷佛要消逝在空中的声音──


    「……不要……拜托，别这么做……」


    说了这句话。


    「就算你这么说……」


    结城也不敢留下一句「原来如此」就拍拍屁股走人。


    「喂，这个瘀青是怎么来的？」


    「……！」


    少女猛然回神，抱住自己的双肩。


    刚才将少女拉上来时，制服的一部分被掀开了，因此能看见穿在里面的衬衫。


    现在正下着雨。


    衬衫贴在肌肤上，变得有些透明。


    这本该是香艳刺激的画面，结城知道现在不该说这种话，这一幕却不由自主地映入眼帘。


    她身上的瘀青和伤痕，从衬衫外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结城以前参加过运动社团，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看得出来。


    这种清晰可见的伤疤一定不是自然产生的。


    除非是蓄意的暴力，否则不可能有这种伤疤。更可怕的是，这些伤疤的位置似乎还看准了会被制服遮蔽的部位，背后的原因实在不难想象。


    「我真的……没事……」


    对方都用这种眼神如此倾诉了，若还是无视对方的要求将她交给警察，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话虽如此，也不能丢着她不管……）


    「……哎，我知道了。」


    结城收起手机，打算先让少女冷静下来。


    「你先来我家吧。」


    「……咦？」


    少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不然再这样下去会感冒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结城又心想：前一刻还想寻死的人，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感冒吗？


    ◇


    淋浴的声响回荡在结城居住的单人套房内。


    「这还是我第一次让女孩子进家门。」


    结城在起居室的床上盘腿而坐，如此自言自语。


    「……谢谢你让我冲澡。」


    方才本来要从顶楼一跃而下的少女，此时正用毛巾擦拭黑发并走进起居室，身上穿着结城借她的运动服。由于结城身高很高，少女穿起来相当宽松。


    但刚洗完澡的少女还是充满魅力，让人忍不住看得入神。


    少女默默地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这时结城才意识到：啊，她不知道要坐在哪里吧。


    「你可以坐那张椅子。」


    说完，他指向这间房里唯一一张桌子前的椅子。


    少女轻轻点头致意后，便坐上那张椅子。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恭敬和优雅的气息，感觉很有家教。


    「……」


    「……」


    少女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沉默笼罩了整间房。


    由于情况毫无进展，结城便试着开口问道：


    「我叫结城佑介，你呢？」


    听结城这么问，少女浑身一颤，随后才微微开口道：


    「……初白小鸟。」


    少女──初白用几乎快听不见的嘶哑嗓音这么说。


    「初白啊。吶，你怎么会有那种念头？」


    「……」


    听到这句话，初白便闭起双眼，低下头不发一语。


    话一出口，结城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可是足以让人放弃性命的理由，应该相当敏感。从刚才开始，只要结城一提问，她就会害怕地缩起身子，可能有什么隐情吧。


    「啊，抱歉，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说。」


    「……因为，我已经没有了。」


    「嗯？」


    「因为我……已经没有……生存的意义了……」


    初白这么说，眼神中藏着一股冰冷又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啊，听起来真的不太妙。要是放着不管，感觉她又会跳楼轻生。


    朋友曾经说过「世界上就是有些讨拍鬼，成天把想死挂在嘴边，但根本无意寻死，只想博取别人的关注而已」。然而这个少女刚才是真的要让自己跳下去，死意非常坚决。


    怎么办？有办法阻止她吗？老实说，他觉得跟自己同年纪的少女离世相当可惜，而且还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是说，这女孩真的很可爱。）


    远比荧光幕前那些偶像或女演员可爱多了。不知是不是这个想法使然，结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那就当我的女朋友吧。」


    「……？」


    初白微微歪着头。


    「嗯？什么？」


    结城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刚才跟这个女孩子说了什么？


    「啊～不是，等一下。误会、这是误会。那个，你刚才说自己失去了生存意义嘛，所以，我就觉得，有男朋友之后可能就有理由活下去了。正好我现在也超想要女朋友，而且初白又正中我的喜好……啊～我在说什么啊！」


    结城不停用头猛撞自己的枕头。


    「不是这样！我让你进来房间并没有那种意图！完全没有！至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带回来的时候……吗？」


    「没错！对不起！现在就有了！因为你真的超可爱，完全是我的菜，而且我很想要女朋友。」


    结城将脸埋进枕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


    「没关系，你可以直接离开，毕竟这里有个妖怪想要女友星人，应该会觉得有生命危险吧。」


    结城说的这个生命体，让人很想吐槽到底是想说妖怪还是外星人。他实在太紧张了。


    不过──


    「……呵呵。」


    初白轻笑出声。


    第一次见到的这个表情非常可爱，让结城心跳加速。


    接着，初白直盯着结城的脸，给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可以啊。」


    「……咦？什么？」


    结城说的这句话，就像恋爱喜剧里的笨拙男主角。


    「……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


    明明是自己的提议，结城却无法理解事态发展，整个人僵住了。


    「用『交换条件』这种说法有点不妥，但你愿意收留我一阵子吗？」


    「咦？啊，好啊，感觉你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交往中的女友在家里借住几天也很正常……对了。」


    结城问道：


    「真的可以吗？我跟你才刚认识耶。」


    「……可以。我无处可去，也没有想做的事，你也没有因为救了我就对我提出无理的要求，所以我觉得你很善良。而且……」


    「而且……？」


    「……那个，因为你那么直白地说我『很可爱』、『完全是你的菜』……让我……很开心……」


    说完，她就用双手摀住脸。脸虽然藏住了，她却连耳根子都变得通红一片。


    太可爱了吧，喂。


    「……就是这样，以后就麻烦你喽……我的男朋友。」


    「喔、喔。我才要请你多多担待，我的……女朋友。」


    结城也变得面红耳赤。

 第一话 牵手、亲手做的料理

    「……这里是？」


    初白小鸟独自在结城的房间里苏醒过来。


    她看到时钟吓了一跳。现在是下午一点，而且今天是平日。


    糟糕，彻底迟到了。


    『──！──！』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脑中立刻响起熟悉的怒骂声。


    「……呜、咕！」


    她喘不过气，胸口闷得难受。


    好可怕，满脑子都是恐惧。


    明明什么也没做，泪水却涌上眼角。


    「……唔、哈啊、哈啊、哈啊。」


    她压着胸口调整呼吸。


    没事，没事了。


    这里是昨天遇见的那个男孩的家，不是那个地方。


    几分钟后，初白才终于缓和下来，再次倒回被单上。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我可能太累了吧……」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我可以……再睡一会儿吧。」


    嗯……应该可以。


    这里很安全……她这么想。至少今天去上学的那位家主是个善良的好人。


    「可是……在那之前……」


    初白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将闹钟设定在下午四点钟。


    还是得在结城回到家时起身迎接才行，否则太失礼了。


    而且昨天结城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当他女朋友时，看起来雀跃极了，甚至连初白都忍不住高兴起来。


    如果自己能在他到家时上前迎接，他可能会更开心吧。


    「呵呵。」


    这么一想，初白就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好，睡觉吧。她有多久没睡过回笼觉了？


    初白用被单裹住身子，随即缓缓闭上双眼，放松全身。


    ◇


    交到女朋友了。


    居然交到女朋友了。


    居然真的交到女朋友了。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其他意思，总而言之，结城佑介交到女朋友了。


    美梦成真的结城心情好得不得了，内心彷佛有头小鹿横冲直撞。但此时的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么说来，交到女朋友之后该做些什么呢？


    一直以来，结城对男女情爱都毫无兴趣，以一名思春期少年来说简直不健全到极点。


    这三天的妄想情境，也只是「有个（暂定）女友在身边应该会很幸福」这种笼统模糊的感觉，太过抽象。


    他在脑海一隅思考着这些事，早上的课就这么在烦恼中度过了。然而光是自己想破头也得不到具体的结果，于是午休时间一到，他就决定去问坐在后面的朋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欸，大谷，一般的男女朋友都在做什么啊？」


    「啊？你是不是吃到什么怪东西了？」


    劈头就用毒辣言语回击的人名叫大谷翔子，是个戴着红色半框眼镜的棉花糖女孩（要是老实说出「你很壮硕」，就会被她狠呛「给我改成丰满喔」）。


    虽然给人的印象有些刻薄，但她的脸蛋其实相当端整，只要稍微减脂就会变成超级大美女吧。


    顺带一提，虽然名字只差一个字，她却跟某位二刀流的大联盟球员毫无关系。硬要说的话，她也算是班级委员和漫研社的二刀流。


    「没有啦，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常画爱情故事吗？我猜你对这方面比较清楚。」


    「但我画的是男男恋耶。」


    「咦？」


    「怎么，你交女朋友了？」


    「咦？那个……嗯，呃，就是这样。」


    由于初白有点隐情，结城在犹豫是否要隐瞒，然而都主动寻求商量了，避而不谈似乎也不太诚实。


    而且结城正值少年，交到女朋友自然也想稍微炫耀一番。


    于是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那笑咪咪的脸真是宇宙无敌烦。」


    看来他笑得太夸张了，才被狠狠呛了一句。


    「不过，你居然交到女朋友了，我还以为你对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耶。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结城「嗯～」了一声，双手抱胸，歪过了头。


    「你这样问我也说不上来耶，毕竟昨天才刚认识。」


    「什么啊？认识当天就决定要交往吗？」


    大谷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似乎哑口无言。


    「算了，这样可能比较符合你的作风。对了，你是问交往之后要做什么吗？」


    「喔，对。没错，就是这样。老实说，因为我之前完全没兴趣，所以一头雾水。」


    「是啊。说到交往后要做的事，果然还是……」


    「果然还是？」


    「s〇x吧？」


    「……你都没有一点少女的矜持吗？」


    「没有啊。」


    她立刻回答。真是条汉子。


    「我们都是从受精卵中诞生的，说什么矜持啊。而且你不想做吗？」


    「呃，当然想做啊。」


    毕竟正值身心健全的十七岁。他也是人。


    「但还是该按部就班吧……忽然进展到那一步，对方也会反感……而且只做这件事的话就不是男女朋友了吧，我也想跟她谈情说爱啊。」


    「哦～没想到你有少女心耶。」


    是这样吗？难道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脑袋里都只有这样那样的黄色废料而已？


    「算了。我想想，如果要从我之前看过的少女漫画、恋爱喜剧或色〇游戏当中汲取……」


    最后那个词还是当作没听到吧。结城他们是身心健全的十七岁高中生，要遵守法律才行。


    「大概会先牵手吧。绝大多数的男生也很喜欢女友为自己亲手做的料理。」


    「牵手跟……亲手料理啊。」


    ◇


    今天不用打工，于是结城久违地决定放学后就马上回家。他很久没有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回家了。


    「牵手……亲手料理……牵手……亲手料理……」


    在回程的路上，结城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行为举止或许有些可疑，然而听完大谷那席话后，这几个字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确实很想试试看跟女友牵手的滋味，亲手做的料理就更不用说了。话虽如此，他要如何对初白提出这种要求呢？


    他们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或许只要毫无顾虑地说出口就行，但他觉得太丢脸了。最难堪的是，若以提供住宿的立场要求这种事，不就跟勒索没两样吗？


    结城行进间一直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就回到自己家门前了。


    「……牵手……亲手料理……」


    他转开门把，打开玄关大门。


    「……啊，结城，欢迎回来。」


    「牵手！亲手料理！」


    「什么？」


    「咦？啊，等等，刚刚那个不算数！」


    可能是很久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欢迎回来」吧，结城脱口而出的居然不是「我回来了」，而是气势汹汹地高声喊出这句话。


    ◇


    「这样啊，原来如此。」


    「……没错，就是这样。」


    结城在起居室的桌前和初白面对面而坐。


    刚才在玄关口不小心说出「难得变成男女朋友而想尝试的事」，还被初白听见了，要找借口搪塞也不太自然，他只好老实承认。


    亲口解释后感觉更加羞耻了。


    正当结城这么想时──


    「……要牵牵看吗？」


    初白却说了这句话。


    「咦？」


    「……要跟我……牵手看看吗？」


    说完，初白就伸出右手，放在桌上。


    「……咦，真的可以吗？」


    「可、可以啊。毕竟结城……是我的男朋友嘛……」


    初白的脸泛起红晕，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么说很害羞吧。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可爱到犯规的模样，结城的脸也热了起来。


    「那、那就冒犯了。」


    结城这么说，并小心翼翼地准备伸手时──


    「啊……那个……」


    初白用几乎快听不见的细小声音说：


    「……可以的话……麻烦你……温柔一点……」


    「啊、嗯，说得也是。」


    结城昨天就发现，只要有人对初白伸出手，或使用稍微强硬的字眼，她就会表现得过度惊慌。


    所以牵手的时候，动作也要缓慢温柔一些。


    「……好。」


    再次下定决心后，结城伸出手。


    他看着初白放在桌面正中央，掌心朝向天花板的右手。


    那只瘦小的手白皙又美丽，不像结城的手有明显的青筋，指节也不粗大。


    结城再次看向初白。啊，这女孩真的很美。五官秀雅端正，黑发乌黑亮丽，身形虽瘦却十分匀称，行为举止也都充满优雅气质。结城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凶狠，一头短发只是随便修剪整齐，一举一动更是随兴粗鲁，跟初白完全不一样。所以他才会被初白深深吸引，也对肢体触碰紧张万分。


    结城如此心想，并伸手准备触碰初白之时──


    他发现了一件事。


    「……」


    初白双眼紧闭，浑身颤抖。


    她平常给人的感觉沉稳又温柔，此刻却像极了害怕被处罚的幼犬。


    结城明白其中的缘由。


    从初白穿着的贵族女校制服领口，就能清楚看见瘀青和伤痕。


    以及昨天看到的那些暴力留下的痕迹。


    虽然只能透过想象推测具体状况，但初白应该对被人触碰一事相当恐惧。


    于是结城缓和神情，将手收了回去。


    「谢谢你，初白。」


    「……咦？」


    初白抬起头，睁大双眼看着结城。


    「你很害怕吧？却还愿意跟我牵手，所以我很开心。」


    「别、别这么说……」


    初白摇摇头。


    「……不行，你都好心收留我了……这点小事……」


    「不要勉强。如果你不开心，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初白深感愧疚地低下头。


    「……真的……很抱歉。我还是……很害怕其他人……虽然我知道结城是个好人，可是……」


    「没关系，别着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说完，结城对初白扬起一抹微笑。


    「不过，那个，最后我还是想紧紧搂一下。」


    「搂一下？」


    「是啊，像这样用双手抱紧。」


    结城这么说，并张开双臂，抱住床上的枕头。


    见状，初白睁大了眼睛。


    「……啊，你吓到了吗？」


    「呵呵。」


    初白轻笑出声。笑起来真的太可爱了吧喂。真想现在就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在怀里。


    「……说得也是。虽然还需要一点时间，但等我把思绪整理好之后，就再麻烦你了……」


    「好。」


    「啊，不过，用『交换条件』这个说法或许有点不妥，可是我会做一点料理，所以我来下厨。」


    「喔，真的吗！」


    结城的心情立刻亢奋起来。这也难怪，毕竟女友亲手做的料理可是所有男人的浪漫。


    「啊，但我已经买超商便当回来了。」


    「那就明天早上再做吧。」


    「好啊，真令人期待！」


    ◇


    隔天早上。


    结城像平常一样，在将近凌晨六点的时候醒来。


    虽然把闹钟设定在六点整，不过身体已经习惯在这个时间起床了，所以他很少借助闹钟叫醒自己。他知道自己不会赖床，今天状况却好得出奇，精神饱满地从床上弹起身子。


    「太棒了，女友亲手做的料理！」


    心情跟远足当天的小学生没两样。


    至于这位女朋友嘛，由于她的闹钟还没响，所以仍睡在铺设于客厅地板的棉被上。


    两天前初白还睡在房间的床上，然而在初白的建议之下，使用权又回到结城手上。


    结城虽然想把床让给初白，要她别放在心上，初白却依旧有所顾虑地说：「结城才是家主，应该让你睡才对。」


    马上就请她为自己下厨吧！


    「初白，早……」


    结果初白双手紧紧揪着被单，蜷缩着身子熟睡着。她的表情十分僵硬，简直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对不起……妈妈……」


    初白依旧闭着眼，嘴里发出这阵低喃。


    「……我……会继续……努力……所以……」


    「……算了，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结城轻声说道，接着关掉闹钟的定时装置，准备整装去上学，期间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他从冰箱拿出昨天在超商买的便当，连同筷子一起放在桌上。


    随后，他从笔记本撕下一页，在上头写了些备注。


    「……我出门了。」


    轻声留下这句话后，结城便走出家门。


    ◇


    一如往常在课堂开始前一小时到校的结城，又一如往常地翻开参考书开始温习。


    「你还是这么拚耶。」


    这位是戴着半框眼镜，瘦下来应该是个美人的大谷翔子。


    「那当然，我哪有时间闲着。」


    优待生制度有五种等级，结城是等级最高的sa优待生。sa优待生不仅能免除学费和设施维持管理费，连校外教学的公费和房租都能获得补助。对完全没指望跟父母拿钱的结城来说，可说是天大的恩惠。不过，sa优待生必须持续保持段考前五名的佳绩。


    为了保持在前五名，就得付出相应的努力。


    「还真辛苦。」


    说完，大谷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看书。


    进入教室的前二顺位永远都是结城和大谷独占。在课堂开始之前，结城会默默地解参考书上的习题，大谷则是安静地看书。


    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大谷今天竟主动开口问道：


    「还顺利吗？」


    「嗯？」


    「昨天那件事。」


    「啊，那个啊。」


    她问的是牵手和亲手做的料理。


    「呃，有待加强，昨天没成功。」


    「搞什么，一点都不好玩。枉费我教你这一招。」


    「……我们也有自己的步调。」


    「刚认识就马上告白的家伙，还真好意思说。」


    被她这么一说，结城就哑口无言了。现在回想起来，结城只觉得当时的自己不太正常。


    就在此时。


    教室门忽然被用力打开，一名男学生随即飞奔而入。


    他是藤井亮太，是结城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现在二年级，也是棒球队的王牌。


    他很会带气氛，在棒球队和班上都是个开心果。顺带一提，他的将棋实力强到可以在第六手就让结城走投无路，但跟某职业棋士毫无关系。


    除了有点烦人之外，这个男人不仅成绩名列学年前十，还有一张爽朗帅气的脸蛋，丝毫不亚于荧光幕前的男演员。尽管学校规定不能留太夸张的发型，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而且个性十分亲和，跟所有人都能毫无隔阂地打成一片，可说是完美无缺的男人。这样的他却有个唯一的缺点。


    「翔子宝贝～～～～～！」


    这个男的不知有什么毛病，总像个傻子一样对大谷翔子发动猛攻。呃，大谷确实是个善于言谈又稳重的好女人啦。


    「你今天也是美到最高点呢！跟我交往吧！」


    「一大早就吵得要命。再不闭嘴的话，就把你画进我的漫画里，让恶心的大叔捅你喔。」


    「这种呛辣的感觉也棒呆了！」


    「滚。」


    大谷本人倒是冷淡至极。


    藤井无奈地耸耸肩，看着结城说道：


    「喂，结城，她为什么感受不到我的心呢？我的爱意明明如此火热激昂。」


    「应该是因为你太轻浮了吧。」


    说完，结城瞄了大谷一眼。


    「轻浮、烦人，又没有同理心。」


    大谷毫不留情地如此断言。这家伙真的很猛。


    结城向藤井问道：


    「吶，以你的条件明明可以任君挑选，为什么要苦苦追求一个会明确拒绝你的人啊？」


    「嗯？这问题太蠢了吧。当然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翔子啊！」


    藤井毫不害臊，语气爽朗地说出这种话。这家伙也很猛耶。


    「天下女子何其多，翔子宝贝却只有一个！那我问你，要是你有女友却对其他女孩有好感，你会跟女友分手，还是会脚踏两条船？」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朋友。」


    「但我在脑海中已经把婚礼场地都预约好了耶。」


    「我决定了，下一本新作题材就是棒球队王牌被游民大叔〇奸。」


    这两人又开始蠢言蠢语了。结城不以为意，双手环胸低吟道：


    「嗯唔～天下女子何其多，翔子却只有一个啊……有道理，的确不会把其他女生列入考虑。」


    「什么？咦？这说法是怎么回事？咦，真的假的？结城有女朋友了？」


    藤井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好好一张帅气的脸都崩坏了，班上女生看到应该会哭出来吧。


    藤井看向大谷，彷佛要确认似的。


    「是啊，没错，很惊讶吧。」


    「……不会吧。」


    结城低喃一声「也没必要吓成这样吧」。大谷当时听到也很惊讶，可见对认识结城的人来说，这应该算是满震撼的消息。


    藤井叹了口气，又变回平常那副美少年的样子说道：


    「也好啦。你也稍微享受一下青春比较好。」


    「嗯？为什么？」


    「哎呀，毕竟你把自己绷太紧了嘛。我也知道你要保持优待生的条件很辛苦。」


    「是吗？」


    「是啊，从来没看过你放松的样子。」


    结城一开学就拚命读书和打工，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对了结城，你还没开始打棒球吗？」


    结城搔搔头说道：


    「是啊，没理由打，现在也没那个闲工夫。」


    「这样啊……不过还是祝你跟女友相亲相爱啦！下次来个双重约会如何，翔子宝贝！」


    「去死。」


    藤井被大谷狠狠瞪了一眼。


    ◇


    初白作了个梦。


    年幼的自己在梦里哭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会乖乖的，拜托，拜托把那个人……


    初白紧紧抱住棉被。


    光是像这样用某个东西包覆着身子，就有种自己与世界被隔绝开来的感觉，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缓缓睁开眼帘后，初白看向时钟。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糟糕。


    已经下午五点了，她明明答应结城要煮饭的。


    『──！──！』


    脑海中响起一阵怒吼。


    「……唔！」


    她在棉被里蜷起身子。


    搞砸了。罪恶感在脑海中不停盘旋。她真想就此消失。


    「总之得先起床才行……」


    即使消失了，自己睡过头让对方困扰的事实也不可能化为乌有。


    虽然想试着起身，却觉得身体比昨天还要沉重。看来过往累积的疲惫终于在第三天才正式爆发。


    费尽千辛万苦起身后，她发现桌上放着超商便当，还贴心地附上免洗筷。


    旁边放了一张从笔记本撕下的便条。


    『这个鲑鱼便当超级好吃，大力推荐！』


    「……」


    啊……他好温柔啊。


    方才仍震荡起伏的心终于恢复平静。


    「……我要开动了。」


    于是初白打开超商便当盖，吃了起来。


    便当只不过是人工的量产品，又有点冷掉了，然而每吃一口，初白就觉得内心深处缓缓涌出暖流。


    「谢谢你，结城。」


    这份温暖几乎要逼出她的眼泪。


    「……嗯，真的很好吃。」


    她好像很久没有在吃东西的时候，觉得食物如此美味了。


    「我能不能也为结城做点什么呢……」


    毕竟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受到他的帮助。


    「……嗯。」


    吃完便当后，初白就站起身走向厨房。


    ◇


    放学后，结城马上就赶去打工。


    他流着汗水辛勤工作，并在打工结束后踏上返家的路。


    现在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


    一大早就到学校用功读书，打工到这个时间点，回到家继续温习课业后再入睡。今天的行程也一如往常。


    「这么一想，我的生活好像真的只有读书和打工耶。」


    由于只是在做该做的事，他心中并无不满，但他确实能理解藤井为何会说那些话。


    「不过！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呢！」


    已经不能说他没有在享受青春了。


    「虽然还没进行到恋人会做的那些事，但来日方长嘛……」


    结城边走边喃喃自语，不知不觉就走回公寓了。他爬上楼梯，打开自家房门。


    「啊，你回来啦，结城。」


    「……」


    初白上前迎接。她穿着围裙，还将一头黑长发绑成马尾。


    虽然昨天也是如此，以往回家时总是一片漆黑的室内，此刻却亮着灯。


    「……怎么了吗？」


    「啊、嗯，不，没什么。我回来了，初白。」


    「……嗯。对了，结城……今天早上真的很抱歉。我明明跟你约好了，却不小心睡过头。」


    初白语气消沉地这么说，并深深低下头去。


    她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说到底，其实是因为结城把闹钟关掉了，所以他根本不觉得生气。然而这时候可能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没有在生气，把头抬起来吧。」


    「……真的吗？」


    「嗯。」


    「……也对，结城就是这样的人……」


    「下次有空再做给我吃就好了。」


    结城这么说完，初白的神情便开朗了些，说道：


    「好。我已经准备好了，请进吧。」


    「嗯？」


    结城乖乖听话跟在初白身后。结果一走进起居室，他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高汤香气。


    ……这、这……


    该不会是……！


    「我擅自用冰箱剩下的食材做了一点，但没办法做出太费工的菜色。」


    是女友亲手做的料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城在心中摆出了胜利姿势。


    「哇！你、你怎么忽然……」


    「啊，抱歉。」


    看样子不只是在心中，而是真的摆出胜利姿势了。


    这也不能怪他。


    这可是亲手做的料理！女朋友！亲手做的料理！


    结城飞快地洗完手，在桌前盘腿坐下。


    菜色是锅烧乌龙面。


    「那个，我真的没办法做出太费工的料理……不好意思。」


    「不不不！我太开心了！真的超级开心！这可以列入人生喜事前三名了！」


    结城双手合十说了声「我要开动了」，随即拿起筷子。


    他先喝了一口汤头。


    啊，真好喝。


    怎么回事，跟我自己做的完全不一样。


    几乎很少下厨的他，会做的只有将冷冻面条解冻再随便淋上面味露这种男人料理，不过两者的口味差异之大让他难掩惊讶。初白用的应该是同一款冷冻面条，为什么味道会差这么多？加在面里的配料也都吸饱了汤汁，好吃得不得了。


    ……啊，太好吃了，这味道简泌入心脾。


    有个女朋友为自己做出如此美味的菜肴，实在太幸福了。结城沉浸在这份幸福之中，浑然忘我地将锅烧乌龙面吸入嘴里。


    「……」


    初白始终用不安的表情直盯着结城看。


    啊，对喔──这时结城才留意到。


    乌龙面太过美味，让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真的非常好吃。初白，谢谢你。」


    「……好、好，谢谢。我……很开心。」


    说完，她有些羞赧地涨红了脸。


    唔喔喔，太可爱了。


    结城看着初白，这才发现她绑起马尾、穿着围裙，这副模样真的太适合她了。这种新婚娇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强烈地感觉到整个脑袋渐渐被幸福感吞噬。


    女友亲自下厨事件真的太猛了，没想到厉害到这种地步。


    结果他一转眼就把乌龙面吃光了。


    「……真、真好吃，其实我还想多吃一点。」


    「不、不愧是男孩子……我本来是想多做一些啦。那个，冰箱还有材料，要不要再做一碗给你？」


    「咦？可以吗？」


    如果是做好的还有剩就算了，又要麻烦她从头开始做的话，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是……嗯，他还是想多吃一点。这份美味当前，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那就再给我一碗吧。」


    「好。」


    这时，结城为了将碗递给初白而伸出的手，正巧和她为了接过碗而伸出的手碰到了。


    「……啊！」


    于是双方的手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交迭在一起。初白手掌的柔软触感，从结城的手掌缓缓传递而来。


    「……」


    「……这样……没关系吗？」


    互相碰触时，初白的手仍旧带着些许颤抖。


    结城本想将手抽离，却被初白的手指温柔包覆。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初白。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初白这么说，脸颊变得比刚才更红了。


    「可是，开心的感觉胜过了恐惧……」


    「这样啊……」


    「……是啊，没错。所以……可以再……维持一会儿……」


    「好。」


    「……」


    「……」


    静谧感温柔地笼罩着起居室。另外，若要用一句话形容结城的心情……


    那就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搞什么，我的女朋友太可爱了吧，而且终于牵手了。啊，这样真的可以吗？我的寿命会不会就到今天为止？


    初白对结城内心的激动一无所知，又紧紧握住了牵着的手。她的眼角微微下垂，露出愉悦又安心的表情说：


    「……好温暖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第二话 想送礼物

    女朋友太可爱了。


    我的女朋友太可爱了。


    我的女朋友真的太可爱了。


    「……吶，我的女朋友太可爱了，怎么办啊？」


    「天晓得。」


    午休时间，结城对正在看漫画的大谷如此提问，结果被狠狠反驳。


    但情绪持续高涨的结城仍没打算停止。


    「哎呀，你看看这个。」


    说完，结城便指向桌上那个打开的便当盒。


    那是个亲手做的便当。菜色有煎蛋卷、酱炒牛蒡红萝卜丝、炸鸡块、炒青菜，白饭上还铺了一层鸡肉松。看似平凡，却充满了体贴及温暖。


    「感觉很好吃。」


    「大错特错！这便当是超级无敌好吃！」


    「……烦死了。」


    大谷似乎说了什么，不过结城决定别放在心上。


    顺带一提，除了这个便当之外，打从初白第一次做饭给他吃的那天起，举凡每天的早晚餐和中午的便当，就都由初白一手包办。拜此所赐，结城这几天的身体状况都好到极点。只靠超商便当果腹，营养摄取果然还是不够全面。


    今天打工回家后，初白也会在灯火通明的家里，做好一桌温暖菜肴等他回家吧。


    「真是谢天谢地。」


    再怎么感谢也感激不尽。


    「不过，我很想做点什么回报她。女孩子会喜欢的。」


    「嗯～送礼物给她怎么样？」


    大谷这么说，并将正在看的漫画拿给结城看。


    以细腻笔触描绘的少女，开心地将男友送的小熊娃娃抱在怀里。


    「哦，原来如此……」


    他确实听说过女孩子很喜欢可爱的东西。


    结城在脑海中将漫画女主角替换成初白。


    她会满脸通红地接过结城送的布娃娃，这么说道：


    『……谢谢你（将布娃娃紧拥入怀）。』


    「……可爱得要命啊！」


    「最近你也是烦得要命……」


    ◇


    「你要送我布娃娃？」


    「是啊，想感谢你平常替我做饭。」


    当天晚上，结城马上就在晚餐时间将送礼一事告诉初白。


    「不，这多不好意思……」


    初白却立刻摇摇头说：


    「你都负担了两人份的餐费……怎么能再给你添麻烦呢……」


    「哎唷，这点小事别放在心上啦。别看我这样，我不是在打工就是在读书，没有其他开销，所以存款还不少喔。」


    以他现阶段的存款，负担半年内两人份的餐费和水电费都还绰绰有余。


    可是……


    「……不，就算你这么说……真的没关系，我这种人……」


    说着说着，初白便低下头去。


    还以为她会开开心心地接受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好意思。


    虽然初白用「我这种人」形容自己，但她外表这么可爱，个性沉稳温柔，还像这样每天为自己张罗美味佳肴。


    顺带一提，今天的晚餐是蛋包饭。蛋包的调味偏甜，非常好吃，感觉可以无止尽地吃下去。她真的是个完美无缺的好女孩，区区一两个布娃娃而已，不管买几个给她都不会心疼。


    「啊～不然这样吧，你之后再用手机查查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如果价格不贵，想要什么就尽管说……对了，你是不是没有手机啊？」


    没错，在现今这个社会，初白居然没有手机。据她所说，她似乎不是忘在家里，而是原本就没有手机。


    「那我去上学或打工的时候，你不会很无聊吗？」


    这话由自己来说也有点奇怪，然而结城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可说是无趣至极。


    顶多只有几本参考书、一张书桌和矮桌而已，完全没有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用品。


    倘若用手机玩点游戏，上网随意浏览，应该能排解无聊的心情。


    「没关系，我会借你的参考书来温习。」


    「就算你这么说，但光读书也很无聊吧？」


    「呵呵呵，结城有资格说我吗？」


    「被你这样讲，我也无话可说啦。毕竟大谷那家伙还用『青春灰暗男』来形容我。」


    他就是个只会读书打工的无聊人类，而且还是自认兼公认。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灰暗了，毕竟回到家就能看见你嘛。回家以后，家里有人的感觉真的很棒。」


    说完，他轻轻牵起初白的手。


    初白也用纤细的手指温柔回握。


    从第一次牵手那天以来，初白似乎渐渐适应这种单纯牵握的动作了。


    「……结城。」


    「嗯？」


    「……我也很喜欢一边煮饭打扫一边等你回家的时光。」


    「……是吗？」


    「……嗯。」


    （可恶！真是个好女孩！好想做点什么逗她开心啊！）


    结城在心中大声呼喊。


    ◇


    「嗯～」


    隔天。


    放学回家的路上，结城顺路来到附近一座商场里的通信行。


    「嗯唔～虽然想来帮初白买支手机，不过仔细想想，未成年购买手机应该需要父母的同意书吧。」


    话说回来，她来结城家都快一个礼拜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父母没有提出失踪申请吗？一段时间没到校的话，校方也会有所行动吧。


    「说到底，如果考虑到手机定价和基本月租费，初白一定会拒收吧。连一个布娃娃都让她推辞到那种地步了。」


    虽然觉得这种超级好女孩不可多得，遗憾的是，结城也觉得初白是不是太乖了点。再任性一点点也无所谓啊……


    「算了，干脆瞒着她直接买吧。嗯～但这样应该会让初白愧疚到极点，害她没办法继续住在家里。」


    虽然想将平日的感谢化作实质形式，不过要是对方不领情便毫无意义。


    结城想着这些事，在商场里到处乱晃，思考是否有更适合的方案。这时他看到一则广告，让他停下脚步。


    「……这个或许行得通。」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结城。」


    结城一回到家，初白就像平常那样上门迎接。


    「我记得你说过今天难得不用打工，但还是有点晚耶。」


    「对啊，我买了点东西回来。」


    初白歪着头有些不解。


    于是结城从纸袋中拿出在商场玩具店买回来的东西。


    「……这是……电动吗？」


    「是啊。因为以前发行过的作品出了重制版，我觉得很怀念就买回来了。一方面也是觉得可以在读书空档喘口气啦。别说这些了，先吃饭吧，我好饿喔。」


    「啊，说得也是。今天吃烤鱼喔。」


    初白的拿手菜以日式料理为主。总觉得她那细腻的调味方式会让人想起老家的奶奶，吃起来非常放心。


    今天的晚餐也美味极了。


    ◇


    「好啦。」


    结城买回来的是游戏机pw4，和游戏片「圣枪传说3」。


    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在朋友家玩过这款游戏，还记得当时玩得非常过瘾。


    结城这么说，同时将端子插上屏幕。


    顺带一提，这台屏幕是之前大谷不需要才硬塞给他的，他根本没在用，上面沾满了灰尘。


    「喔，连上了连上了。」


    屏幕上出现了游戏片头动画。


    初白恐怕连观看游戏的经验都很少，只见她无比好奇地盯着画面。


    「……好漂亮啊。」


    「是啊。我以前玩的版本是像素图，角色也没有配音。最近的技术进步真的很惊人呢。」


    不过过去的像素画风也别有一番滋味，所以他很喜欢。


    结城拿起手把。


    「来玩吧。初白，拿去。」


    「……咦？」


    看到结城将2p手把递给自己，初白眨眨眼睛。


    「这游戏可以两个人玩。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玩？」


    「……」


    初白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拿取手把，彷佛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碰这种东西。


    「拜托你了，初白……好吗？」


    「……好、好的。」


    结城用尽可能柔和的口气再次央求后，初白才接下手把。


    她对第一次的体验有些困惑，却又好奇地到处把玩的模样，实在可爱得不得了。


    「好，游戏开始。」


    ◇


    就结论而言，初白是货真价实的游戏初学者。


    首先，她连ab键的基本常用功能都不知道。如果是结城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大家至少都知道a键是决定，b键是取消，自然而然就会按了。初白却一错再错，不停低头连声道歉。


    所以，她连操作本身都笨拙到不行。


    现在也一样，明明正在战斗，初白所选的兽人角色却不停在空无一人的地方猛挥空拳。怪异的行径让人怀疑是不是吃了克〇感。


    「对、对不起，结城。我马上过去！呃～嘿！」


    说完，初白便豪迈地压下游戏杆，连带全身都一起动作。


    结果她的兽人角色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往敌人反方向猛冲，跑到关卡边缘的岩石前面还不断往前进。她要去哪里啊？霍〇华兹吗？


    「呼～好险，总算打赢了。」


    最后结城独自惊险胜敌。hp都变成红色了。


    「这一带的敌人也越来越强了。啊，是可以回血的女神像，真是亲切的设计。这样正好，今天就先告一段落吧。」


    说完，结城就将游戏存档并关闭电源。


    「……呜呜，对不起，我一直在扯后腿。」


    初白从刚才就不停道歉。


    「哎呀，第一次都是这样啦。实际玩过一次以后，感觉如何？」


    听结城这么问，初白有些为难地用右手拨弄她的黑长发。


    结城最近发现，当初白犹豫该不该把内心话说出口的时候，就会有这种习惯。于是他决定耐心等待初白下定决心开口。


    不久后，初白才微微开口，语带歉疚地说：


    「那个……我明明一直给你添麻烦，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厚脸皮，不过……那个……我真的很开心。」


    结城听到这句话后──


    便在心中大喊一声「好耶！」摆出胜利姿势。


    「那个，结城，怎么了吗？为什么忽然摆出胜利姿势？」


    「咦？啊，不不不，没事没事。不过，就是啊，你玩得真的很烂。」


    「……呜呜。」


    「所以我有个提议。如果你愿意，可以用其他存盘多多练习。这个游戏也可以单人刷剧情。」


    「咦？啊，好，说得也是。我可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没错没错。好，那我去洗澡了。」


    说着说着，结城便站起身，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这样初白应该就能在独处时稍微打发一下时间了。


    （我也觉得很开心啦。啊～这么说来，我有多久没在玩游戏的时候这么开心了呢……）


    结城心想：虽然读书时间被压缩了一点点，但这种玩乐的时光感觉也不赖呢。


    ◇


    「哦～跟女朋友一起打电动啊。」


    跟初白打完电动的隔天。


    在一如往常的午休时间，大谷吃着福利社买来的猪排三明治这么说道。


    「是啊，幸好初白也觉得很开心。说不定她现在正在练习呢……嗯？怎么了，你一脸意外的表情。」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像这样担心别人。」


    「等一下，这样很像在说我平常不够体贴入微耶。」


    「……咦？」


    「喂，别露出那种震惊的表情好吗？好像在质疑我真的毫无自觉一样。」


    「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个人虽然难懂，平常却也会替他人着想。虽然我真心觉得你很难懂啦，大概就像湘南新宿线往高崎和往笼原的路线区别一样难懂。」


    「这个举例才难懂吧！」


    不过他有一次去东京回来的时候，确实搞错路线搭到开往笼原的车。


    「这次你的做法就比较好懂了。女朋友……是叫初白对吧？你不是为她买了游戏吗？为了让她自在一些，还特地用『自己觉得很怀念，所以跟我一起玩』和『在下次一起玩之前你可以多练习』这些借口。」


    被大谷完全说中了，让结城有些尴尬。


    「我是不是太鸡婆了？」


    「没那回事。别说这些了，那个叫初白的女孩感觉有点隐情啊，而且还挺严重的。」


    「啊，你也这么觉得吗？」


    「正常来说，这年头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从来没打过电动呢？而且她都在你家住好几天了，父母跟学校却没有任何表示，感觉也很可疑……」


    大谷说得没错。不管是打算从废弃大楼屋顶坠楼轻生，还是不愿透露衣服下也清晰可见的瘀青和伤痕，种种迹象都十分异常。


    结城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还有啊，她虽然是个好女孩，不过总觉得她乖巧过头了。」


    「是啊。借住在你家之前，她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吶，我记得她就读的是附近的贵族女校吧？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要不要调查看看？」


    大谷这么问。但结城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摇摇头。


    「……初白似乎没有意愿谈自己的事。我很喜欢现在每天晚上都做好饭等我回家的初白，所以在她顺其自然整理好心情，愿意向我开口之前，我都不打算询问她的过往。」


    「唉，好好好。多谢你一直放闪秀恩爱啊，甜到我都要胃食道逆流了。」


    大谷叹了一口气，似乎充满了无奈之情。


    「算了，你这种人应该也不喜欢强制干涉别人吧。然而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心里想说却说不出口，这种人就会下意识等待某人多管闲事关心自己，尤其是女孩子。」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说完，大谷的眼神稍稍飘向了远方。


    ◇


    「心里想说……却说不出口啊。」


    打工完回家的路上，结城心里一直挂着大谷这句话。


    这也是因为结城确实很在意初白的过往。


    他怀着有些焦躁的心情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回到家门口了。


    「但这阵子初白待在我家时，情况确实安定了不少。」


    起初仍有些僵硬的笑容，如今也变得自然无比。


    「我回来了。」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带着笑容对回到家的结城说「欢迎回来」并上前迎接的模样，根本就是天使……


    「……啊，欢迎回来……结城。」


    「……」


    看到从厨房走来的初白，结城微微皱起眉头。


    感觉她的气色不太好，还有点站不稳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怎么了吗，结城？」


    「初白……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结城这么问，初白的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才说：


    「不，那个……没什么……」


    「……是吗？有事就跟我说一声。」


    「好、好的。啊，今天吃咖哩喔。」


    「喔，这样啊。」


    在那之后便跟平常没两样。


    初白煮的咖哩好吃得不得了，后续也没有特别的异状。


    由于这天打工实在太忙，回家时间比平常还晚，结城没打电动就直接就寝了。


    ◇


    自那天起，尽管速度缓慢，初白的身体状况依旧越来越差。


    当事人虽然说「我没事，别担心」，却仍能明显看出脸色不佳。


    结城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大谷那句话。


    『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心里想说却说不出口，这种人就会下意识等待某人多管闲事关心自己，尤其是女孩子。』


    正好这几天打工都很忙，回家时间也比平常还要晚，更加剧了结城焦虑的心情。


    结果某天晚上。


    当初白为了收拾晚餐餐具而站起身时。


    竟忽然当场倒下。


    「初白！」


    结城连忙跑到她身边，懊悔之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初白这几天果然不太对劲。在她昏倒之前，是不是还有更多方法可以避免？


    （不对吧，现在应该快点叫救护车……）


    可是──


    「嗯？」


    正当结城准备将昏倒的初白喊醒时。


    「……嘶……嘶……」


    却传来一阵安稳的鼻息。


    「嗯嗯？」


    「……嘶～玛〇圣域……威尔〇威普斯……布斯〇布……」


    「嗯嗯嗯嗯？」


    初白喃喃自语的，好像都是「圣枪传说3」出现的用语……


    将初白抱到床上安睡后，结城将第一次玩过后就再也没碰的「圣枪传说3」开启。


    结果他惊讶地睁大双眼。


    「这是怎样？」


    在结城和初白双人模式的存盘1底下还有个存盘2，而且已经破关了。


    「游戏时间……六十小时……」


    他买回来以后才过了四天而已。


    「所以她只是……单纯睡眠不足？」


    「……嗯～忍者〇师太难打了吧……」


    初白在睡梦中痛苦地呻吟道。


    ◇


    时间来到隔天中午。今天是假日。


    结城对昏睡了十二小时才终于醒来的初白说：


    「你是不是一整天都在练习啊？连半夜都偷偷起来练。」


    「……对。因为结城睡得很沉，只要我关静音练习，你似乎也不会被吵醒。」


    初白在结城面前正襟危坐，低着头这么说。


    结城平常都忙着读书和打工，老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确实很快就进入梦乡了，一点点声响并不会把他吵醒。


    「不过你连支线成就都达成了耶，装备也几乎都凑齐了嘛。」


    啊，原来这个角色的装备，在重制版是这个模样啊。


    其他装备也是如此。像这样用cg观看的感觉跟印象中不太一样，感觉很新鲜。


    「……对不起。」


    初白看起来非常沮丧。


    然而结城觉得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害你担心了。我今天不但没准备早餐，更糟糕的是……在你认真读书打工的时候，我居然玩得这么疯。」


    没错，初白就是这样的女孩。


    连这种事都要顾虑到对方的心情，深切地自我反省，实在乖巧过头了。


    她的嗓音在颤抖，简直就像打破窗户被父母痛骂的孩子。


    现在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知是恐惧或后悔使然，可能是惧怕对方即将燃起的怒火吧。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怕成这样，但初白对对方的怒气似乎会过度恐惧。


    初白以好不容易才挤出的声音说：


    「……我再也不会打电动了，所以……」


    所以──


    「嗯，看你玩得这么开心，真是太好了。」


    结城用开朗的声音如此说道。


    「……咦？」


    初白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不明白结城怎么会对她说这种话。


    「干嘛，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


    「不，那个，不是这样。」


    「你居然玩了六十个小时，可见玩得很开心吧。」


    初白僵在原地一会儿，不久后才低声回答道：


    「……对，非常开心。那个……」


    初白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没生气吧？」


    结城叹了一口气，随即凑到初白身边，将自己的手覆上初白颤抖的手。


    原本低着头的初白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交会后，结城直盯着初白的双眼说：


    「我没生气。」


    「……！」


    「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生气啊。再说这个游戏，也是为了让你打发闲暇时间才买回来的。」


    「是啊，那个，我也隐约有这种感觉……」


    「所以你玩得开心，我也高兴，就只是这样而已。啊，但你唯独没忘记替我做饭这一点，让我很开心。最近品尝初白做的料理，似乎变成了我的生存意义呢。」


    「…………呜呜。」


    「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唔喔！你怎么了？」


    初白忽然像孩子般大哭起来。怎么回事？是手握的力道太强了吗？


    结城慌忙地想把手抽开，初白却回握住他的手。


    「……结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初白眼眶泛泪地这么问。


    这样算是温柔吗？对结城来说，这只是自愿为初白付出的行为而已。因为没想到会让她哭成这样，所以他心里满是焦急。


    不过，若要问他为什么，那也是因为……


    「因为我是初白的男朋友啊。」


    闻言，初白的泪腺又涌出了更汹涌的泪水。


    结城虽然有些困惑，却仍温柔地抚摸泣不成声的初白的头。


    初白的发质触感相当柔顺，他觉得舒服极了。


    于是初白的哭声就这么在静谧的房内回响了一段时间。


    「……放心，没事的。等你心情平复一些，我们再一起打电动吧。」


    结城将这句话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并继续抚摸初白的头，直到她不再哭泣为止。


    ◇


    由于初白冷静了许多，两人便决定将傍晚到打工前的这段时间拿来打电动。


    他们读取了买回来第一天一起玩过的那个存档1。


    那么，初白在这四天不眠不休的锻炼之后，究竟实力如何呢？


    「啊，结城，这个敌人我直接解决喽（咻啪啪啪啪）。」


    「喔，好。」


    有、有够强。完全没被敌人的反击伤及半分，还用连结城都不知道怎么用的神秘连击，将中头目打得落花流水。


    「唔，虽然没打中，但攻击手法还是挺高明的。真气人……」


    看来我得尽全力支持才行，免得扯她后腿。


    初白操控的兽人角色就是这么强，让他不禁这么想。当结城对她华丽的技法看得入迷时，中头目就这么爆裂四散了。


    「呼……五分十三秒啊。刚刚有一击不小心失误了，才会比之前的战斗时间慢了五秒，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污点。真的很抱歉，让你见笑了。」


    「哪有，你的技术超强，我甚至看不懂你在做什么。」


    而且照理来说，这本来就不是竞速型的游戏。


    「啊，不要从这个地图进去，从这条路继续往后走比较好，因为会传送到再晚一点才能前往的城镇，我们可以在那里买到很强的装备。我猜应该是设计上的失误吧。」


    甚至连这种类似密技的细节都发现了，真不枉费这四天的六十小时。


    「呵呵呵，稀有敌人出现了呢～看我来大赚一笔。」


    （嗯～总觉得好像……有点寂寞呢。）


    结城面带微笑地看着沉迷于游戏的初白，同时却也这么想。


    这大概是初白目前为止最闪闪发亮、精神饱满的笑容吧。连他都不禁自嘲地想：只有度量狭小的男人才会跟游戏吃醋。


    「啊，结城，你该去打工了吧。就先玩到这里吧。」


    「啊，说得也是。」


    听初白这么一说，结城便将游戏存档并关闭电源。


    美丽的画面和音效消失后，回归宁静的房间哩，只剩下结城与初白并肩坐在屏幕前。


    去打工之前还有一小段时间，所以结城还想再跟初白多聊一会儿。


    「初白，你变得很厉害耶，我只能跟在你后面跑。」


    当结城说出这句话时。


    「那个……结城。」


    「怎么了？」


    「那个……肩膀。」


    肩膀？结城往自己的肩膀看去，却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初白虽然有些忸怩，但不久后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说：


    「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咦？啊……嗯，我是无所谓。」


    结城被这意料之外的请求吓了一跳。


    「但你可以吗？」


    毕竟初白对外人的触碰相当恐惧，一开始连碰手都做不到。


    「说、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这么说着的她，身体微微发颤。


    原来如此，尽管心怀怯意，初白仍想努力往前进啊。


    「这样啊，那就过来吧。」


    「好、好的，那我靠过去了……」


    初白这么说，起初还有些犹豫地僵着不动。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一股暖暖的触感靠上结城的肩膀。


    「好温暖……结城……谢谢你。」


    明明是用同一款洗发精，初白散发的香气为什么这么柔和呢？结城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


    虽然很想继续感受彼此的体温和这股宁静时光，初白却开了口：


    「……吶，结城，你最近都很晚回家呢。工作很忙吗？」


    「对啊，最近有点忙。但最忙的时期已经过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


    初白用真的安心许多的声音这么说，并将手搭上结城的手。


    「……那个，结城在外面努力读书工作，我也明白自己这种想法不太好，可是如果你能早点回来，我会很开心。」


    初白把头靠在结城的肩膀上。


    「游戏虽然很有趣，但……我还是觉得，像这样和结城温存的时光是最快乐的……」


    「初白……」


    啊。


    她真的……


    好可爱啊。


    主动开口可能让她觉得很害羞吧，满脸通红的样子实在让人怜爱不已。


    ……今天真想请假不去打工。


    好想再继续和初白温存六十个小时。


    ◇


    变成男女朋友交往一段时间后，也见识到初白各式各样的面貌。


    结城如此心想。


    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个阴沉忧郁的少女，不过试着沟通后就能发现她是出身高贵的优雅女孩。性格太过乖巧，常表现得过度胆怯，还会乐此不疲地沉迷于游戏当中。


    「这种女朋友也是可爱到有点过头了，我该怎么办啊？」


    「啊～是是是～你很幸福吧～」


    隔天结城对大谷如此倾诉后，大谷却继续嚼着猪排三明治，毫无感情地含糊带过了。

 第三话 介绍朋友

    「对了，初白。」


    「嗯？」


    吃早餐的时候，结城将先前就在意许久的问题说出口。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毕竟现在的生活必需品都是我预先准备好的。」


    在结城救下她的那一天，她的包包里就装了生理用品和学校指定的运动服，所以最低限度的必需品还不算缺。


    「……嗯～不知道耶，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是吗？」


    初白是女孩子。因为她没有特别提出要求，结城也不会主动询问，但他心想她或许原本会用到某些必需品。


    「是啊。啊，结城，要再添一碗饭吗？」


    「好，麻烦你了。」


    初白接过结城的碗后，便往厨房走去。


    看起来不像是在勉强自己。


    「唔嗯～」


    ◇


    「大谷，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问题。」


    放学后，结城找大谷商量，结果大谷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跟我们只差一岁的女孩子，衣服居然只有制服和运动服各一套，也不化妆，称得上兴趣的兴趣只有你买的游戏而已。即使如此，心中却没有任何不满，简直太诡异了，真的诡异到极点。」


    「这么严重啊？」


    「是啊。以男人为例的话，就是完全不打〇枪却依然清心寡欲那么异常。」


    那真的是相当异常了。


    「然而她本人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不满，看起来也不像在勉强自己。但我觉得自己不太擅长观察这方面的心情啦。」


    「……也对。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她在你家借住之前，应该跟同世代的女孩子没什么交集吧。光听你的描述，就觉得她未免也太无欲无求了。」


    大谷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琉璃色的扁圆形罐子。


    「这是什么？」


    「保养乳霜啊。这种乳霜是多效合一，各种肌肤保养的必要元素都在这一罐里面，不仅价格平易近人，用起来感觉也不错。我推荐给其他人之后，有很多人都持续使用呢。」


    「是喔，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感觉很新鲜呢。啊，闻起来也很舒服。」


    「这也是这罐乳霜的优点之一。香味太强烈的保养品，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所以很难推荐给别人……同年代的女孩们平常就会聊这种话题，自然会对这些东西产生欲求吧？」


    结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然而也有可能像前阵子的结城一样，因为有必须完成的重要事项，才对其他事物一点兴趣也没有。


    结城自己也知道，像他这种人，在同世代的年轻人当中几乎寥寥可数。


    「相反地，要是不对这种事物展现出一点兴趣，就会渐渐跟不上大家的对话。就算只有一个也好，你的女朋友可能需要同性友人教教她这些『通俗知识』。」


    「这样啊，教导『通俗常识』的同性友人……」


    现阶段实在没几个人可以指望。


    初白虽然是个好女孩，却相当敏感脆弱，对他人恐惧万分，又会过度害怕惹怒他人。而且她现在跟结城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是男女朋友，也没做什么违背良心之举，但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怀疑吧。


    理解这些状况后，还能跟初白交往又值得信赖的女孩子，应该少之又少吧？


    「嗯～……嗯？」


    结城看向隔着桌子与他面对面的大谷。


    大谷就立刻别开视线，起身离开座位。


    「好，我要回家继续玩绯色的〇片了。」


    大谷起身想走，结城却紧紧抓住她的上衣衣襬。


    「干嘛？」


    「……大谷啊，我相信你是个『通俗常识王』，所以有个请求。」


    「半年份的午餐钱。」


    「这价码一下子喊太高了吧！半年太长了，不如两个礼拜……」


    「看来我们是没有缘分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两个月，两个月怎么样？」


    结城焦急地这么说，大谷随即勾起一抹微笑。


    「我就喜欢通情达理的男人，结城。」


    ◇


    「事情就是这样，明天我会叫朋友来家里玩。」


    「哦，原来如此。」


    结城放学打工完回到家，吃了晚饭又读了会儿书。完成这一连串例行工作后，他和初白相互依偎着靠坐在床边。


    睡前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聊点可有可无的小事，已经变成两人的习惯了。


    「……那我要不要在那段时间出门回避？」


    「啊～没事，你不用勉强，她知道我们的状况。其实我也跟她聊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了。」


    听结城这么说，初白莫名地微微皱起眉头。


    「……那位大谷是女孩子吧？」


    「啊，对啊，是我的同学。而且就坐在我后面。」


    「她是什么样的人？」


    结城「嗯～」地思考了一会儿后说：


    「她很稳重又善于言谈。基本上是个有点严肃的人，偶尔却也会开开玩笑，而且很会照顾别人。感觉她一天到晚都在看漫画或小说，但还是会认真读书，成绩也不错。」


    「……你对她赞誉有加呢。」


    「毕竟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嘛。硬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我想想……她现在也还算受欢迎，不过要是再瘦一点，应该会变成超级大美女。虽然这是个人的自由啦，然而在外人看来，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哦～是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初白这么说完，便忽然从结城身边退开，将脸别向一旁。


    少了她的体温后，逐渐冷却的右肩感觉有点寂寞。


    「怎么了，初白？」


    「不知道。」


    语毕，初白就露出生闷气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结城困惑不已。


    为什么忽然生气了？他只是在形容大谷是个好人而已……


    （难、难道……这就是……）


    结城那颗段考成绩学年顶尖的金头脑，得出了一个结论。


    （嫉妒吗！）


    他受到如雷贯顶的冲击。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不过也是啦，要是男友在自己面前对其他女生大肆赞美，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原来她在嫉妒啊。


    唔喔喔喔。尽管对初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可是初白将自己放在心上的铁证，让他忍不住雀跃起来。虽然这种话他也不可能说出口就是了。


    「……你的嘴角为什么往上扬了，结城？」


    「哎呀，因为初白在吃我的醋，感觉有把我放在心上，让我很开心……啊，说出来了。」


    结果他就这么说溜嘴了。


    初白变得面红耳赤，生气地鼓起双颊。


    「……结城是大笨蛋……看招。」


    「喔唔。等等，别用手指戳我侧腹啦，很痒耶……喔唔。」


    在那之后，结城的侧腹又被初白戳了好一阵子。


    ◇


    隔天。


    因为教职员有其他行程，这天只上半天课。于是放学后，结城和大谷便来到结城的住处前。


    「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进去你家耶。虽然拿屏幕的时候有来过一次。」


    「这倒是。」


    大谷在放学后有先回家一趟，虽然还穿着制服，却已经把书包换成其他背包了。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


    「好啦，终于要跟让我成天听到烦的初白小姐见面了啊。都是你开口闭口一直夸她可爱，害我也开始在意起来。」


    「哼，我说的是实话啊……初白就是世界第一可爱。」


    喀嚓。


    「打扰了～」


    「听我说话啊！」


    可能发现结城又要开始晒恩爱，大谷立刻开门入内。


    结果一踏进玄关，初白就像平常那样穿着制服走出起居室。


    「你、你回来啦，结城。」


    「啊，我回来了。呃～跟你介绍一下，她是跟我同班的大谷翔子。」


    初白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虽然听结城提过，但她果然还是不敢跟结城以外的人面对面谈话吧。


    「好、好的。幸会……我是……初白……小鸟……」


    啊～看吧，她说得越来越小声了。


    另一方面，大谷则是──


    「……」


    她瞪大双眼愣在原地，简直就像看到不可置信的现象一般。


    「喂，你怎么了？」


    「……不会吧……怎么会……」


    大谷喃喃低语着，摇了摇头。


    她的反应怎么不太寻常……不对，等一下？


    结城的脑海中浮现出某种可能性。


    （难道……大谷认识初白吗？）


    这么说来，大谷说过她在初白就读的学校中有认识的朋友。该不会她已经透过关系得知初白的情报了？


    那到底是什么因素让她表现出如此剧烈的反应？


    「……因为……这……太离谱了吧……」


    大谷有点站不稳，还将手搭上玄关大门。


    就像看到幽灵似的。


    难道初白跟她年幼时期失踪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之前被大谷逼着看的漫画好像出现过这种情节。


    总而言之，初白似乎也很担心大谷。得先出去外面跟大谷问个清楚才行。


    「为什么……」


    「喂，大谷，我们出去一下。」


    「这个木头人的女朋友，为什么会是这种黑长发的超级美少女？是在瞧不起这个社会吗？」


    结城听了马上来个综艺摔。


    「你是被这件事吓到喔！不要让人误会好不好！」


    大谷用看着蠢蛋的眼神扫了结城一眼。


    「……你干嘛做出这种白痴反应？」


    「你哪有资格说我……」


    不过，看到其他人表现出这种反应，让结城再次体会到初白真的是美若天仙的少女。


    大谷转头看向初白后，便用平常那种坚毅的嗓音打招呼。


    「幸会，初白，我是大谷翔子，跟这位反应三流的谐星是同学。」


    居然被说得一无是处。


    「你、你好。请多指教，大谷。」


    「嗯～」


    「那个，为什么紧盯着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嗯～眼睛里没有爱心符号嘛，眼睛还有点无神。」


    「喔、喔……」


    初白看起来似乎一头雾水。


    「结城，让我看看你的手机，我要检查你有没有安装催〇app。」


    「没有啦！」


    「开玩笑的啦，玩笑指数大概是三成。」


    认真指数比想象中还要高。


    「别说这些了。初白。」


    「是、是的。」


    「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能明白，这家伙虽然很难懂，然而个性还不错。虽然真的很难懂啦，具体来说就像湘南新宿线的──」


    「你已经讲过了。」


    湘南新宿线到底是多难懂啦。


    「但你能明白这家伙的优点，我觉得你很有看人的眼光，而我就喜欢有识人之明的人。所以，如果我能得到你的赏识……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


    说完，大谷就伸出右手。


    「呃，那个……」


    初白有点困惑地看向结城，结城则默默地点点头。


    见状，尽管有些紧张，初白还是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大谷的右手。


    「……以后请……多多指教。」


    「嗯，请多多指教。」


    看样子，两人的第一次接触算是相当顺利。


    太好了太好了──结城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甘心。毕竟他可是花了点时间才跟初白进展到牵手这一步。


    「……那个，你怎么了，结城？」


    可能是心情写在脸上了吧，还被初白关切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女孩子真的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呢。」


    听结城这么说，初白一脸惊讶。


    「……结城，难道你在嫉妒吗？」


    「咦？呃，并没有……」


    「呵呵，这样啊……呵呵。」


    初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唔，他确实觉得非常不甘心。


    「等一下，搞什么啊……之后我还得继续被这种都要让人眼睛睁不开的粉红光波闪吗？」


    大谷有些烦躁地这么问。


    ◇


    自我介绍也告一段落了，于是结城一行人先进入起居室。


    「东西还真少～」


    这是大谷开口的第一句话。


    虽然初白没特别说些什么，但结城再次体认到，房里物品很少这件事果然很稀奇。


    「大谷，请喝茶。」


    「哎呀，你很机灵呢，真是个好女友。」


    「对吧！初白真的是个很棒的女朋友。勤勉、机灵，厨艺又一流。」


    「……唔！」


    「……要跟别人炫耀女朋友是无所谓啦，不过被你大力称赞的女朋友已经面红耳赤了喔。」


    大谷说得没错。结城看向初白，只见她白皙的脸庞变得通红一片，还用刚才端茶过来的托盘遮挡着。


    当面听到自己被疯狂称赞，确实会满害羞的啦。


    「抱歉抱歉，初白。我就是忍不住想炫耀。」


    「……结城，你真讨厌……」


    初白嘴上虽这么说，看起来却有点开心。这是男友的偏心滤镜吗？


    结城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微笑。


    「……」


    大谷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喝光了一整杯糖浆。


    「你怎么了？」


    「毫无自觉啊……我没事，只是觉得跟你们在一起，我可能会得慢性病。」


    「？」


    结城和初白听不懂大谷的话中含意，纷纷歪过头去。


    「算了，没差。」


    大谷这么说，并窸窸窣窣地从包包里拿出东西来。巧克力、饼干、弹珠汽水、软糖……总之就是零食。


    见状，结城问道：


    「哦？伴手礼啊？」


    「算是吧，我去朋友家通常都会带点零食。」


    「难怪你瘦不下来。」


    喀滋。


    「啊呗咿！」


    大谷在桌下使出一记前踢，狠狠击中结城的小腿骨。


    「……」


    「嗯？初白，你怎么一直盯着零食看？」


    「啊，那个……」


    看到初白的反应，结城留意到某件事。


    「难道你没吃过？」


    「……对。虽然我记得小时候有吃过。」


    继没有手机之后，又来了一个令人震惊无比的事实。


    大谷也也惊讶地眨了眨眼。


    「是吗？」


    然而她只低语了这么一句，便将鸡汁口味的洋芋片从包装背部撕开来放在桌上。这种开法可以让所有人都随手拿取，很有派对的风格。


    「来，吃吃看吧，初白。」


    听大谷这么说，初白就胆颤心惊地伸手拿了一片，感觉像在试毒一样。


    「我、我要吃了。」


    初白张开嘴，往洋芋片一角咬了下去。


    而大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啊，真好吃。」


    初白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说出这一句直白的感想。


    见状，大谷满意地点点头。


    「喏，再吃一片吧。」


    「咦……可以吗？」


    「可以啊。」


    说完，大谷也拿起一片洋芋片放进嘴里。


    「这种时候，不要客气才是礼貌喔。」


    「……那我就继续吃了。」


    初白再次彬彬有礼地说了声「我要吃了」，并拿一片来吃。


    这次吃进嘴里后，她勾起了一抹笑容。如此直率的反应，完全表达出吃到美食幸福洋溢的滋味。


    在那之后，初白就像被不停伸手拿洋芋片吃的大谷影响一般，拿了一片又一片放进口中。


    看到初白小小的嘴巴咬啊咬的，把区区一百日圆的零食吃得如此满足的模样，大谷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


    说完，大谷就将身体撑在桌上，摸摸初白的头。


    初白吓了一跳。


    「那、那个，大谷……」


    「哎呀～真是的。结城，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夸初白可爱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大谷才是，既帅气又漂亮……」


    「被你这种天生丽质的人称赞，感觉有点不爽耶……但你这么可爱，我就饶了你吧！」


    大谷这么说，又继续宠溺地摸摸初白的头。被大谷这么摸来摸去的初白虽然有点困惑，却没有特别恐惧的感觉。


    就在此时，玄关口的门铃响了。


    「啊，我去开门。」


    就让她们继续培养感情吧。


    ◇


    「推销报纸的差事感觉也很辛苦呢。」


    结果他站在玄关外谈了超过十分钟。


    对方看起来像女大学生，身材很好。虽然结城一直婉拒不需要订报，她还是拚命用洗衣精或游乐园招待券等赠品缠着结城。若是不擅长拒绝的人，应该就会跟她签约了吧。


    结城打开玄关大门，再次走回屋内。


    （不过，幸好有带大谷过来。）


    光从刚才的样子来看，她们的感情似乎相当融洽。比起同性友人，看起来更像姊妹。


    初白似乎也很开心。这样她应该就能自然而然地从大谷身上学习普通女孩的常识了吧。


    结城这么心想，并走回起居室。


    「抱歉抱歉，推销员一直缠着我。」


    「怎么样，初白？我觉得秀介和彰良这对cp超级火辣。」


    「喂，你在干嘛？」


    大谷正在让初白看漫画。封面上有两个美型男身躯紧贴，脸都快贴在一起了。


    「干嘛？这本是普遍级的，完全没有咸湿画面耶。」


    「呃，不是这个问题吧。我是希望你能教她通俗常识，不是让她沾上病菌耶。」


    「说什么傻话～这可是淑女的嗜好啊。不可能有讨厌bl的女人。」


    「你的思考太偏颇了吧。」


    「好啦，初白，你觉得如何？」


    「那个～我好像看不太懂。」


    初白乖乖地看着大谷拿给她的漫画，这么说道。


    看吧──结城用眼神对大谷示意，大谷则略显遗憾地垂下肩膀。


    「可是……」


    初白自己也有些困惑地说：


    「为什么呢……看到两个男人脸颊紧贴……内心深处，就有种激昂躁动的情绪……」


    有种激昂躁动的情绪。


    大谷的双眼闪闪发亮，彷佛见证了新生命诞生般说道：


    「……非常好，初白，你绝对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淑女。啊，对了，最近很多人在玩这款叫fbo的手游喔。」


    「喂，等一下，听说这游戏很花钱耶。」


    「没那么夸张啦，顶多每个月拿一两张万圆钞票献给圣杯而已。」


    「根本就是超恐怖的暗黑atm嘛！」


    这下结城忍不住心想：把大谷带回家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顺带一提，由于初白没有手机，所以也不能玩fbo。


    ◇


    三人吃着零食谈笑了一会儿。大谷看了看时钟，却忽然站起身。


    「已经这么晚了啊，该走了吧？」


    「去哪里？」


    大谷回答结城的提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附近的商场啊。要去买初白的衣服。」


    啊，原来是这样啊──结城这才明白。


    然而初白一脸惊讶地问：


    「我……我的衣服吗？」


    「对啊。总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只有一套制服跟运动服吧？」


    「但目前为止也没什么困扰。啊，但如果再多一套衣服，洗的时候或许会比较轻松。」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有听结城说过，不过你还真是无欲无求耶。」


    大谷叹了口气。


    毕竟是连知道自己物欲不高的结城都不禁讶异的程度。


    照这样看来，她应该又在担心结城破费而不敢接受吧。


    「……而且结城都让我借宿了，我也不好意思奢求太多……」


    她果然说了这番意料之内的话。结城总是心想，初白这种为他人着想的地方虽然惹人怜爱，但稍微再任性一点也无妨啊。


    「啊～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结城。」


    大谷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这么说。


    「哎呀～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结城还说过好想看看女友打扮时髦的样子呢～」


    你干嘛忽然说这种话啊──结城虽这么想，大谷却用眼神对他示意：


    配合我演下去。


    虽然很想摆脱「在学校说溜嘴」这种设定，但为了初白实在无可奈何。


    初白也用确认般的眼神往他这里看。


    「啊，对啊，好想看看跟平常不一样的初白喔。」


    看到结城以认真的表情这么说，初白脸上泛起红晕。


    「……呃，好吧。如果你愿意买新衣服给我，我也很开心。」


    「很好，那就走吧。」


    心满意足地说完后，大谷快步走向玄关。


    「我们也出发吧。」


    「好。」


    然而在出发之前，有件事还是得先问清楚才行。


    「吶，初白……你真的没问题吗？」


    「……嗯，没问题。」


    「喂～快点走啦～」


    大谷在玄关口喊了一声，结城和初白便走了过去。


    结城用在这里定居后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熟练动作穿上自己的鞋，并打开玄关大门。


    初白则在玄关前直盯着来这里之前穿的那双学校指定的皮鞋。见状，已经先走出屋外的大谷问道：


    「怎么了，初白？」


    「不，没什么。抱歉……我马上穿鞋。」


    「……吶，初白。」


    「……没事……我没事。」


    初白这么说，并穿上鞋子站了起来，感觉就像在说服自己似的。


    当她准备走出玄关时──


    却身形不稳地倒了下来。


    「初白！」


    大谷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


    「哎呀。」


    早在初白身旁预先准备的结城，用双手撑住她的身体。


    「……果然还是有点困难。」


    「……谢谢你，结城。」


    「结城，『果然』是什么意思？」


    听到大谷的疑问，初白用有些颤抖的嗓音回答：


    「……抱歉让你担心了。说来丢脸，外出对我来说还是有点……」


    「总之先坐下来吧，初白。」


    没错，初白在结城家借宿以来，至今都没有踏出门外一步。或许来到这里之前发生过某些事，导致她在玄关穿好鞋站起身时，就会全身虚脱。


    无论尝试多少次，结果都一样。初白来到这里之后，只有要去阳台晒衣服时才会走出户外。


    所以晚餐的食材都是先由初白列成清单交给结城后，再由结城去附近的超市采买。


    结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却也不想强迫初白，所以没有特别再提起这件事，想让初白好好休养。


    至今已经将近两周，结城原以为这次她应该能成功出门，但或许还是太早了点。他于是将这件事向大谷简单地说明清楚。


    大谷听完之后瞪大了双眼，随后又露出无言以对的愧疚神情。


    「……对不起，初白。」


    「……别这么说，我才害你担心了。」


    结城再次深有体会。最近初白经常露出笑容，害他不小心忘了这件事，不过初白这个女孩恐怕背负着相当艰辛的过往。对一般人来说，出门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过去受到的巨大创伤，让她连这种小事都无法如愿。


    尽管如此，她依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可爱女友，这一点不曾改变。


    「总之今天就继续待在家里慢慢聊天吧。家里还有游戏，虽然最多只能两个人玩。」


    结城这么说，大谷也表示同意。


    「是啊，衣服可以下次再买。」


    有好一段时间，初白都默默地低着头。


    或许是觉得错出在自己身上，觉得无比愧疚吧。


    可是……


    初白抬起头后，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不，我要去。」


    听到她这句彷佛用尽全力才说出口的话，结城大吃一惊。


    虽然十分忧心，初白的表情却相当认真。


    「初白……」


    「……我不能老是依赖结城的帮忙。而且……」


    留下这句前言后，初白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如果结城能开心，我也想让你看看自己打扮时髦的样子。」


    现在这个笑容，感觉就像在痛苦中刻意装出开朗的模样，但她的眼眸中混杂了胆怯与坚毅。


    重复深呼吸大约五次后，初白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结城……你能……握住我的手吗？」


    「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你。」


    「……谢谢你。明明老是说不能一直依赖你，却还是没办法。」


    「被你依赖，我也很开心啊。你可以再任性一点喔。」


    结城这么说完，初白便将额头抵上结城的肩膀。


    「……我最喜欢你了，结城。」


    听到这句话，结城吓了一跳。


    啊，这么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女朋友初白亲口说出喜欢自己了。


    结城的身体急速发烫。


    他太高兴了，完全说不出话。


    初白从结城的肩膀退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然后──


    她以蹒跚的步伐往前踏出一步。


    两人的手依然紧紧牵着，她又踏了一步。


    他们自然而然就变成十指紧扣。不是平常那种掌心相贴的程度而已，而是情侣那种亲密的握法。这样能更进一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她又踏出一步。


    玄关与屋外的分界线已经近在眼前。


    初白加重了手的力道。传递而来的这份感受，究竟是不安还是恐惧呢？


    所以结城也用力回握。别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


    初白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接着迈出最后一步。


    「……呼。」


    大概睽违了两周吧，相隔许久才走出户外的初白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她看向紧紧牵着自己的结城。


    「……真的很谢谢你。」


    「啊，你很努力了。」


    「初白！」


    大谷打断结城的话，走到初白身边不停抚摸她的头。


    「你做得很好，太优秀了！」


    「等、等一下，大谷。」


    被这么乱摸一通的初白虽然有些困惑，脸上却浮现出开朗的笑容。

 第四话 第一次出门

    接着，结城三人来到了有段距离的商场。虽然是平日，却依旧挤得水泄不通。结城一度担心初白会不会害怕这股人潮，但目前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这座商场以美食街为中心，还设有电影院、书店、药妆店、乐器行、运动用品店等各式店家，时装部分也有二十多种品牌和选物店。


    「初白，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


    在其中一间女装品牌店内，大谷向初白这么问。


    「这个嘛……」


    闻言，初白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她以前可能没来过这种地方吧，根本无法选出喜欢的款式。


    不习惯来这种地方的结城也一样。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空间。）


    待在被成堆衣物包围的店内，让他静不下来。


    老实说，结城对时尚可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仅如此，他也实在不懂把时间花在这里有何意义。毕竟自国中以来，他就是只靠制服和学校指定的运动服替换的猛将。结城评判服装的标准，就只有「便宜」、「方便活动」跟「好整理」而已。


    不过……


    如果问他想不想看可爱女友初白换上其他衣服的样子……


    （当然想看啊！）


    所以他现在其实满起劲的。


    「初白，这种时候就交给直觉吧。」


    大谷对疑惑的初白这么说。


    「是、是吗？那……」


    初白有些羞涩地指着一具假人模特儿。


    「好，就直接把这套买下来吧！」


    说完，结城便想立刻冲去结账。


    「哎唷，等一下啦。」


    「咕呃！」


    结城被大谷扯住衣领后方，停了下来。


    「干嘛啦，大谷。虽然我的眼光不够专业，但这套感觉很适合初白啊？」


    初白所选的衣服是以黑色为基调，设计偏保守的款式。因此结城认为这套衣服本身非常适合肌肤白皙、长发乌黑、浑身散发清纯气息的初白。


    「感觉是不错啦。」


    「那还有什么问题？」


    结城歪头感到不解。


    「我也觉得这套很适合她，不过跟她现在穿的制服没两样啊。」


    「啊～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像。」


    初白平常穿的贵族女校制服，也是稳重保守的设计。


    「可是这也无所谓吧？」


    「难得都要买了，就想让她穿出不同于以往的感觉嘛。你可能不太能理解，但这也是一种乐趣。」


    原、原来如此，好深奥啊。结城不禁佩服起来。


    「结城，不然你来选吧？初白会尝试时髦打扮，也是想让你看看嘛。」


    「嗯？我来选吗？」


    「如果是结城选的款式，初白也不会有意见吧？」


    被大谷这么一问，初白点点头。


    「是、是吗？那好吧。」


    于是他试着在店里环视一周。


    （糟糕，我根本不懂时尚啊。）


    原本干劲十足、热血沸腾地心想「来帮初白选件适合的衣服吧！」然而结城对于知识及美感的缺乏可说是致命性的程度，所以看了成列在眼前的衣服，他心中也没有任何概念。


    结城向大谷问道：


    「……喂，要用什么基准来选比较好啊？」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靠直觉啊，直觉。」


    「就算你这么说……」


    「你是男人嘛，就看让初白穿上什么衣服，会让你胯下的小分身起反应就行了。」


    「喂，你这个现役女高中生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觉得这种挑选方式既有效率又有效果啊？『相信胯下的自己吧』。」


    简直低级到破表了。


    「虽然教你用这个基准去选，但正常来说你应该会被揍飞吧。」


    「我想也是。」


    顺带一提，先不管胯下如何，单纯凭直觉去选的话，结城平常常见的事物也跟初白差不多，所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们在这方面的品味可能满相近的。


    「毫无进展啊……吶，初白，机会难得，可以让我来选吗？」


    「咦？啊，当然，只要不会给你添麻烦……」


    「哪里麻烦啊？帮初白这种正妹选衣服其实很有趣耶。」


    「那、那就……拜托你了……」


    「好耶～我等不及了！」


    ◇


    「呼～」


    结城坐在商场角落的长椅上，读着带在身上的数学参考书。因为大谷跟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在我们买好之前，你就去附近晃晃。」


    「不过，原来女生买东西真的要这么久啊。我连积分的单元都看完了耶。」


    他才正这么想──


    「让你久等啦，结城。」


    结城抬起头，视线从参考书往上移后，就看到大谷双手扠腰站在他面前，表情写满了「满足」两个字。


    「我完成了一项旷世巨作耶。果然帮优秀的素材挑选才有价值。」


    「喔，这样啊，真令人期待……对了，那位初白在哪里？」


    结城正疑惑时，就发现她躲在大谷身后。


    「……那个，大谷，我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在说什么啦，我们来买衣服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展现给结城看吗？这家伙也已经迫不及待想早点看看了。」


    「……真的吗？」


    初白从大谷背后探出头来这么问道。


    「算、算是吧。不过如果你真的很害羞，倒不必勉强自己。回到家冷静一点之后也不迟……」


    「你嘴上说不要，现在却拚命把身体往前倾耶……」


    大谷傻眼地对结城这么说。任谁看了都觉得结城的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了。


    「……呃，好吧。那就……」


    于是初白怯生生地从大谷身后走了出来。


    看到她的瞬间──


    「…………………………………………………………………………」


    结城张大嘴巴僵在原地。


    「……那个，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有够可爱！」


    结城忍不住大吼一声。


    「……真、真的吗？」


    「真的，超级可爱。原来如此，还能展现出这么不一样的可爱啊。」


    看到结城的反应，大谷勾起得意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解说她的治装理念。


    「平时那身黑色制服让她充满稳重的氛围，所以我想替她加点活泼的感觉。因此试着让她穿上浅米色的长板针织罩衫，头上则用报童帽增加亮点。」


    「原来如此，这样好可爱。」


    「既然是初白要穿，我觉得裙子应该很适合她。但这次我决定大胆尝试灰白色裤装，也能增添几分干练形象。」


    「原来如此，非常可爱呢。」


    「不过我想，毕竟初白原本的气质就是温柔贤淑，所以足部就用清纯可爱的穆勒鞋添色，上衣也搭配圆领款式。」


    「原来如此，真的太可爱了。」


    「……根本没在听耶。」


    大谷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结城对服装常识一窍不通，大谷说的话根本就是异世界的咒语，他完全听不懂。


    不过光是看到眼前的初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可爱气息，便让他充分感受到原来还能如此惊为天人。原本不用多做什么就已经是个美少女了，精心打造后根本直达犯规等级。回过神来才发现，路上行人不论男女，都会忍不住多看初白几眼。


    「……幸好我活到现在。」


    「啊～好好好。对选衣服的人来说，听到这种『好可爱』的疯狂洗礼，感觉也不赖啦。但你再不适可而止的话，女朋友会昏过去喔。」


    仔细一看，初白的脸已经红到极点，好像被煮熟了一样。


    「啊，抱歉。被我这么大声地狂喊『好可爱』，应该很丢脸吧。」


    「……不，那个，谢谢你。」


    满脸通红的初白抬起头看向结城。她似乎化了点淡妆，嘴唇带着微微的光泽感。啊～这下不妙，有点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了。


    结城正在和自己的冲动奋战时，大谷抓住了他的肩膀。


    「好，再来换你了。」


    「咦？为什么？」


    「在我的巧手之下，初白的美丽又往上升了几阶，你却穿着又土又俗的制服站在她身边，根本有罪，所以我要强行把你带去改造。好了，赶快去男装区吧。」


    「真的假的～」


    ◇


    让初白在同一层楼的咖啡厅稍候后，结城和大谷踏进了男装店。


    「总之你就……这件、这件，还有这些。」


    「你帮我挑选的时候倒是满快的嘛。」


    「跟初白比起来，你这素材就……嗯。」


    「喂。」


    大谷这话虽然非常失礼，然而结城回想起初白方才的模样，也觉得自己跟初白根本没得比。


    「开玩笑的啦，别当真。其实你够高挑，体型也算精实，搞不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类型。」


    「毕竟国中是运动社团，打工也都是肉体劳动的工作。」


    由于读书会消耗脑力，他在打工时都会让头脑好好休息。


    动动身体就能睡得比较沉，其实也挺好的。


    「至于脸嘛……要是整体比例再好一点点，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几乎完全否定了我的长相嘛。」


    「不尽然啦，总会有人喜欢你这种长相……应该有吧。」


    「应该……算了，我还有初白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很恩爱。好，快去试穿吧。」


    说完，大谷就将一套衣服塞给结城。


    接过衣服后，结城便走进更衣室。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可以从头顶照到脚底的全身镜，对结城而言有些陌生。


    （买完高中制服之后，就没看过这么大的镜子了……）


    结城这么想，并穿上大谷帮他挑选的衣服。


    「嗯～这件牛仔裤果然有点紧。」


    「现在都说丹宁裤好吗？」


    「算了，有人说过『忍耐为时尚之本』嘛。只要初白喜欢，我就能忍。」


    「穿着紧身丹宁裤还这样大放厥词，全世界的女人都会冲过来揍你喔……」


    大谷无奈的嗓音，从更衣室拉帘另一头传了过来。


    至此，两人的对话暂时中断。但过没多久，大谷又稍稍压低声线说道：


    「关于初白……」


    看来她似乎要谈正经事。结城仍在试装，却也严肃地竖起耳朵。


    「我会试着调查看看。」


    试着调查看看──指的是初白的过往吧？大谷曾经说过，她在初白就读的贵族女校中有认识的人。


    「喂，你……」


    「今天一整天聊下来，尽管很不情愿，但依旧能感觉到初白藏着非常沉重的秘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你家借宿……你是看到她被雨淋湿又伤心欲绝的模样，才会跟她搭话吗？」


    「……嗯，算是吧。」


    当时的她确实是被雨淋湿又伤心欲绝。不过大谷应该无法想象，初白原本还想从废弃大楼一跃而下吧。


    「我不认为能从初白口中问出这些事，也明白你想慢慢等待她主动倾诉的心情，所以这部分就交给你吧。我是因为自己有些在意，才擅自打算对初白展开调查。如果你不想事先知道调查的结果，我就不会告诉你。总而言之……」


    大谷停顿了几秒，才用开朗的嗓音说道：


    「因为我很喜欢她，忍不住就想多管闲事了。」


    很像大谷会说的话。结城听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你是个好女人呢。」


    「那还用说。你不知道吗？我可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好女人。」


    「居然好意思自己说。」


    「……所以你穿好了没？」


    「好了。」


    在聊天过程中换好衣服的结城，拉开更衣室的帘子。


    「怎么样，大谷？」


    其实结城也不知道好不好看，才询问大谷的意见。但他自己觉得姑且没差到哪里去吧。


    「……嗯，就是经典保守，黑色基调的风格＆轻便款。比想象中好看很多，真令人惊讶。」


    大谷说完，随即拿起自己的包包。


    「嗯？你要去哪？」


    「回家啊，门禁时间快到了。」


    他第一次听说大谷家还有门禁。不过对高中生女儿设定门禁时间，应该也很正常吧……


    「你之前不是在家庭餐厅画漫画到半夜吗？」


    当时结城也在准备考试前的冲刺，跟她在同一家餐厅读书。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别说这些了，穿着这套衣服去让初白看看吧。待会儿还有一点时间，你们应该可以在附近随便逛逛再回家。」


    留下这句话后，大谷就挥挥手走出店外。


    「……难道她是在为我跟初白着想？」


    真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伟大了，不愧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好女人。


    「谢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和初白单独在附近绕绕吧。」


    平常结城绝对不可能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但和初白在一起，应该会很开心吧。


    「……这样，不就是约会吗？」


    于是结城即将和女朋友展开意想不到的初次约会。


    ◇


    「……约会啊。」


    没错，约会。全世界的男女朋友都会做的那件事。


    然而问题来了。


    （约会要做什么？）


    结城对这方面没什么概念。基本上，他知道只要一起在这座商场里四处晃晃就行，但这样就够了吗？说起一般人的约会，感觉还会有更多采多姿的行程。


    （算了，不知道的事情想再多也没用。总之先决定一件该做的事吧。我想想……）


    结城扪心自问后，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幅画面。


    啊，好想跟她牵手散步啊。


    就是自己和初白十指紧扣，随意漫步的模样。


    嗯，真不错，心里应该会暖暖的，也很有约会的感觉。


    结城想着想着，走回了初白等待的那间咖啡店。


    在人声鼎沸的店内大致环视一周后，他立刻发现了初白的身影。


    「让、让你久等了，初白。」


    要让女朋友第一次看到这身不同于以往的打扮，害结城有点紧张，不小心破音了。


    「啊，结城，怎么了……吗……」


    初白抬头看向结城，不过回答到一半就渐渐没了声音。


    「……喂、喂，怎么回事？」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是不是太久没出门而过度疲劳，身体也撑不住了？


    结城这么想，并往初白脸上偷偷瞥了一眼，她却将脸别向一旁。


    啊，该不会……


    「这套衣服……这么不适合我啊？」


    本来以为感觉还不错呢……真是遗憾。


    「啊，不……不是这样。反而是……」


    初白重新转头看向结城，脸颊还染上淡淡的红晕。


    「……因为太帅气了，我会忍不住把眼神别开。」


    「……是、是吗？」


    结城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现在的初白散发着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可爱感。被她如此盛赞，让结城觉得更害羞了。


    「啊，对了……大谷家有门禁时间，所以她先回家了。」


    「这、这样啊……下次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是啊……」


    「嗯……」


    可恶。


    对话一直无法延续下去。


    两人都红着一张脸，又沉默了一段时间。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结果结城实在捱不住这股尴尬，暂时撤退了。


    ◇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这方面怎么那么逊啊！」


    结城在男厕的洗手台前抱着头说。


    刚才的气氛感觉可以更进一步啊！


    只要伸出右手，再说一句：「……我们走吧，初白。」不就可以牵手散步了吗！


    结城对自己的没用懊悔万分，往放在洗手台旁边的烘手机一顿乱打。


    「可恶，这该死的panas〇nic制品！风力要强不强的，根本搞不清楚烘干了没啦！」


    根本就是迁怒，烘手机是无罪的。


    顺带一提，这间厕所设置的烘手机型号比较旧，最新型号可以在短时间内就烘得十分干爽。技术的进展真是伟大啊，伟哉panas〇nic。


    「……呼。等一下，现在还不能慌。」


    结城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好。」


    这可是难得的第一次约会，好好表现，让初白也留下愉快的回忆吧。


    ◇


    结城虽然鼓足了干劲……


    「喂，没关系啦，你现在有空吧？」


    「这附近有间很时髦的餐厅喔。你还没吃晚餐吧？我们请客喔。」


    从厕所回来后，就看到两个看似大学生、头发漂染过的人正在跟初白搭话。


    初白低着头，全身动弹不得。


    结城心想：完蛋了。


    即使拿掉男友的偏心滤镜，现在的初白依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况且身上也不是平常制服那种沉静稳重的感觉，而是色调明亮的穿搭时尚感，所以更加醒目。只要一落单，就算被一两个男人盯上也不足为奇。


    「喂，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不讲话？你不舒服吗？」


    不，怎么看都是吓坏了啊。这一点好歹要看出来吧。


    结城连忙走近开口说道：


    「喔，久等了，初白。」


    「你谁啊？」


    二人组的其中一人瞪了结城一眼。


    「别来捣乱。来，我们走吧，车就停在外面。」


    另一人说完便对初白伸出手，却被结城一把抓住。


    「干嘛……痛痛痛痛！」


    啊，抓得太用力了吗？


    经过打工搬运货物的训练，结城的握力可说是相当强劲。


    「抱歉抱歉。」


    「搞什么啊你！」


    结城心想：不妙。


    不小心刺激到他了。


    毕竟结城是优待生，要是惹出事端就糟糕了。假设他完全没出手，被对方单方面痛揍，可能也会遭到怀疑，相当棘手。


    就在此时。


    「咦？这不是结城吗？」


    结城等人身后传来一道嗓音。


    原来是形象优良的棒球队王牌，段考成绩时常保持在学年前十名的完美超人，却对大谷情有独钟，稍嫌美中不足的帅哥──藤井亮太。


    今天他穿的不是球衣也不是制服，而是便服装扮。结城虽然对自己的眼光没什么自信，却也觉得藤井的便服品味满好的。尽管他对服装种类一窍不通，但藤井的整体感觉简单又舒适，给人爽朗的印象。


    「嗯～」


    「干、干嘛，你是他的同伴吗？」


    看到眼前藤井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大身材，两个大学生有点胆怯，却还是出言威吓。


    藤井看了结城他们一眼后，略微沉吟说。


    「两位小哥，劝你们收手吧。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走向坐在附近的三名女高中生并说道：


    「几位同学，我跟那两个大学生哥哥，正在找女孩子陪我们吃饭。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来？」


    他的搭讪方法非常直接，不会死缠烂打，然而被这位演员明星看了都想脚底抹油开溜的帅哥搭话，几位女高中生虽然有些慌张，却还是跟他聊了一会儿。藤井继续乘胜追击后，她们就答应了。


    「与其找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不觉得跟她们玩比较好吗？虽然我也参了一脚啦。」


    说完，藤井勾起嘴角笑了笑。


    两个大学生互看一眼，便高高兴兴地笑逐颜开。


    「干得好啊，高中生！」


    「好，今天全都由我们买单！啊，对了，你是她的男朋友吧？不好意思啊，拿这些钱去吃点好吃的吧。」


    大学生这么说，随即从钱包掏出一张五千圆大钞放在桌上。


    看来这两个男生只是有点冲动，个性却十分大方。


    接着，两名大学生就得意洋洋地冲向女高中生那一桌了。


    结城立刻向初白问道：


    「没事吧，初白？」


    「……啊，我没事，只是有点紧张而已。那个，非常谢谢你。」


    语毕，初白便低头对藤井道谢。


    「啊，我也要谢谢你，藤井。」


    「不不不，小事一桩啦。毕竟结城是我的恩人嘛。」


    藤井挥挥手这么说道。


    藤井虽然说了「恩人」二字，结城却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他感恩的事。


    一年级的时候，藤井同样对他这么说过，让他一头雾水。而且他问过藤井原因，藤井也不肯告诉他。


    「不过，藤井，你还真有一套啊。」


    「没什么啦。那三个女生感觉已经玩过一轮了，觉得无聊而在等人上前搭话……这不是重点。」


    藤井看向初白。


    「你就是结城的女朋友？」


    「是、是的。」


    初白点点头。藤井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哦～的确很惊艳。因为结城一直说好可爱好可爱，我还想说是到底何等极品。但确实比传闻中还要优质呢。」


    藤井的反应跟大谷一模一样。


    「对吧对吧？初白超可爱。」


    「吶，别管结城了，要不要换换口味跟我在一起？」


    藤井带着轻佻的笑容这么说。


    「喂，臭小子。」


    「……那个。」


    初白有些困扰地说：


    「你的心意让我很高兴，不过结城是个非常完美的男朋友，感觉我都配不上他了……」


    「是、是吗……」


    听到这么直白的称赞，结城整张脸都红了。


    「你、你干嘛脸红啦……」


    初白似乎也害羞起来，变得面红耳赤。


    看了他们的反应，藤井噗哧一笑。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都已经有翔子了。」


    说完，藤井就拍拍结城的肩膀。


    「她叫初白吗？这个女朋友不错喔。」


    「算、算是吧。」


    「那我去那边玩一会儿。你们也要玩得开心喔～」


    留下这句话后，藤井便往刚才那群大学生和女高中生走去。


    ◇


    「……他好厉害喔。是叫藤井吗？」


    搭讪的大学生和藤井离开后，初白低声说道。


    「是啊，没错。那小子真的很强。」


    「而且似乎跟结城感情很好。」


    「对啊，我们常常打屁聊天。」


    话虽如此，结城在学校时，几乎连休息时间都用来读书，聊天对象也只有大谷和藤井而已。


    「感觉有点羡慕……」


    「羡慕？」


    「……是呀。因为我也想看看结城在学校里的样子。」


    「真、真的吗……」


    嗯～现在的初白经过精心打扮，所以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结城害羞得不得了。


    「……好啦，差不多该走了。机会难得，我们就在这附近四处转转吧。」


    「好、好啊。可是，那个……」


    初白有些忸怩地开口问道：


    「这、这算是……约会吗？」


    她的神情有些不安。


    看到跟自己同样紧张的初白，结城稍稍放松紧绷的肩膀。


    「对啊，是约会。我们走吧，初白。」


    为了不让初白感到慌张，结城语气坚定地这么说。


    没错，我得好好引领她才行。


    「好、好的。」


    初白彷佛被结城这句话拉起似的，从座位上起身。


    就在此时，她却双膝一软，「喀咚」一声再度跌回椅子上。


    「初白！你怎么……」


    这时结城才发现，初白全身都在发抖。


    「对不起……结城……」


    「……初白。」


    啊，原来如此。


    这也难怪。


    「……刚刚被那两个人凑上前搭讪，你很害怕吧？」


    「……对。真的很抱歉。」


    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反应。


    对今天的初白来说，光是走出户外穿梭在人群之中，就已经是相当大的负担了。


    「……没关系，我马上站起来。」


    「呃，不用那么勉强啊。」


    「不行……」


    初白摇摇头，用有些强硬的语气说：


    「……因为我也想……跟结城去约会。」


    说完，初白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笑容略显僵硬，完全能感受到她的恐惧，拚命压抑心中的痛苦，也不想让结城担心。


    结城不由得心想：啊，真是勇敢。


    他同样很想跟这么惹人怜爱的女朋友约会，心中满是期待。


    所以……


    「……嗯。初白，今天先回去吧。」


    一听到这句话，初白顿时瞪大双眼。


    「不、那……那怎么行？我没事，我马上站起来。」


    说完，初白便将手撑在桌上试图起身。


    然而她的手脚都颤抖不已，根本无法好好使力。


    结城用尽可能温柔的口吻对她说：


    「……没关系。一开始想跟你牵手的时候，我不是就说过了吗？如果初白不开心，那就没有意义了。」


    「不，我、我也想跟结城约会啊……」


    「但要是得逼你强忍痛苦，那也毫无意义啊。以你现在的状况，实在不能再硬逼你去其他地方了。所以今天就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结城……」


    初白不禁低下头去。毕竟她是这样的人，一定打从心底感到自责，觉得自己给结城添麻烦了吧。


    所以……


    结城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不然我们手牵手走回家吧？」


    「……咦？」


    「当然不能用一般的牵手方式喔，要像情侣那样，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走回家。而且比起约会，我更想这么做。」


    听结城这么说，初白愣在原地。于是结城伸出自己的右手。


    初白默默地盯着那只手，随后又看向结城的脸庞。


    结城也不发一语，只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望着初白的眼眸。他的眼神天生就不太友善，还被大谷说过很像小混混，但愿自己有成功露出温柔的笑容。结城就这样和初白彼此对视，右手依然伸向她。


    「……所以初白，要不要跟我……一起手牵手走回家呢……？」


    结城再度提出请求。


    初白微微垂下眼帘。


    「……呜唔。」


    她的眼中泛起泪雾。


    随后，初白将左手覆在结城伸出的右手上。


    「……结城，你到底……要对我温柔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结城将手指扣住初白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后说道：


    「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初白手上的颤抖缓和了些。


    「能站起来吗？」


    「……可以。」


    说完，初白便慢慢地从座位上起身。


    虽然在结城的搀扶下，初白的身子还是不太稳，却已经能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了。


    「那……我们回家吧。」


    「……好。」


    随后，两人迈开步伐。


    走出商场后，他们继续牵着手踏上归途。


    两人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初白的手已经不再发抖了。


    表情也和缓许多，变回平日在家里常见的那个模样。


    「……结城。」


    「嗯？怎么了？」


    结城如此回答后，初白便紧紧回握牵着的手。


    「唔喔！」


    由于事发突然，结城有些惊讶地尖叫出声。


    「……呵呵。」


    见状，初白轻笑起来，让结城有种输了的感觉。


    「可恶。」


    所以他也用力回握。


    「……！」


    初白也惊讶地喊出声来，结城看了便勾起嘴角一笑。


    「哼～」


    这让初白气得鼓起双颊。


    「看我的。」


    「唔喔！」


    她又握了回去。


    「换我！」


    「……！」


    因此结城也握了回去。


    在那之后，结城和初白就这么用力地握来握去，直到返回家门为止……对结城来说，这或许是最累的一趟返家路程，心情却无比愉悦。

 第五话 稍微聊聊过去

    一如往常的午休时间。


    「搞什么啊，衣服都买了，你跟初白那天以后却都没穿过？」


    「哎呀，穿上那身衣服，我跟初白还是会不太自在，所以才决定在特别的日子一起出门时再穿。」


    「我又不是要挑那种隆重的衣服……算了，很像你们会做的事。」


    结城正在看参考书，大谷则在看《足球〇将翼》。结城当然也知道这是一部不朽的名作，但问大谷为什么现在还在看时，她的回答似乎是「这种bl擦边球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还是不要理她好了。


    这时──


    「翔子宝贝～！」


    藤井气势汹汹地打开教室门冲了进来。今天的他依然是个外貌爽朗的大帅哥。


    前几天把搭讪初白的那些大学生赶跑时，他就像个稳重的现充，此刻却用鲁〇三世看了也甘拜下风的气势奔向大谷，原先那种成熟态度彷佛消散在虚空的彼方。


    根本就是变态。


    「今天也超美的！蜜月旅行你想去夏威夷还是欧──」


    「喝！」


    「嘎啵！」


    大谷一脚将室内鞋鞋底踢到全校最帅的帅哥脸上。


    「……喂，我好像听到『喀叽』这种闷声耶，你还好吗？」


    结城担忧地这么问。


    「……啊，没事没事。应该说，这种感觉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快乐。」


    藤井这么说，并用完美留下室内鞋鞋印的脸，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真是变态。


    「所以翔子宝贝，要不要再踢一次？」


    大谷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紧黏在马桶上的别人的大〇，并开口说道：


    「不要，我碰都不想碰你，死变态。」


    「啊……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心中也会涌现一股滚烫的热意……」


    这里有变态。


    大谷深深叹了一口气，彷佛败给他似的，随后便将视线转回漫画。


    结城对藤井说：


    「你也真厉害耶，千里迢迢跑来我们班就为了调戏大谷，明明跟你们班又不同楼层。」


    「不，这次我是来带话给你的。」


    「带话给我？」


    「对啊。我猜班导可能会再跟你说一次，但校长要你放学后去校长室一趟。」


    ◇


    时间来到放学后。


    「可是校长怎么会直接叫我过去呢？」


    来到校长室大门前的结城如此心想。


    结城与校长的交流次数比一般学生频繁得多，不过顶多也是因为他是sa优待生，每学期会和校长面谈一次，听校长勉励他要继续保持好好加油而已。


    然而结城从来没惹过什么问题，过去也不曾因为其他原因被叫来校长室。上次和上上次的成绩都保持在学年第一，应该也不是这方面的理由。


    思考的同时，结城打开门走进校长室。


    「嗨，结城同学，最近好吗？」


    打开门就能看到一张偌大的木制办公桌，坐在桌前的校长以温柔的嗓音这么说道。


    校长是个超过五十五岁的男子，将灰白发往后梳成油头造型，一袭黑色西装。光从服装和发型来看似乎充满了威严，但下垂的眉尾配上沉稳五官，以及缓慢柔和的说话方式，让他像个普通的和蔼爷爷。


    所以校长在全校集会致词时，总是会有学生不断被拉进梦乡。


    「不好意思啊，放学后是你的自习时间，却被我占用了。」


    「别这么说，只有一下子的话应该还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嘛，细节部分要请这位跟你说明。」


    说完，校长便将视线移向会客用的沙发区。


    只见有两个穿着棒球队服的人坐在那里。


    其中一人是藤井。和结城对上视线后，他微微张嘴说了声「嗨」并举起手来。


    另一位男子则有些陌生，感觉比校长年轻，应该超过三十五岁。


    「嗨，幸会，结城佑介同学。我是清水浩司，今年开始担任棒球队教练。」


    清水说完便从沙发起身。虽然没有藤井那么高，但他的身形也很高挑，五官精悍且充满活力，跟校长截然不同。


    结城握住对方伸出的右手。


    「幸会。」


    「……嗯，明明已经超过三年没打球了，手的状态还是很棒呢。你果然就是我们棒球队的王牌啊，结城同学！」


    清水中气十足地说了这句话，有种拉拉队员或剧团演员用丹田发声的感觉。


    「……什么？」


    「哎呀，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高中时也因为受伤，将近一年不能投球，不过只要好好训练，这点空窗期不用半年就可以填补回来。我当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啦！」


    他的嗓音本身穿透力十足，能听得一清二楚，说的话却让结城摸不着头绪。


    结城用视线向藤井询问：「现在是怎样？」


    藤井则摇摇头响应「就是这样」，表情看起来有些吃惊。


    对了，感觉这个人……好像在哪里看过……


    「那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听结城这么问，清水稍稍皱起眉后，露出苦笑说道：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藤井对有些失望的清水说：


    「教练，我不是说过了吗？结城这小子现在已经完全脱离棒球界了啦。结城，清水教练是前职棒选手喔。」


    「……啊，是清水选手吗！」


    结城终于想起来了。


    清水浩司这名职棒选手，高中毕业第一年就在一军队伍中以投手身分大放异彩，还曾获得「最强夺三振球员」的头衔。虽然九年前因为受伤，年纪轻轻就引退球坛，但当年的棒球少年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结城非常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会来担任本校的棒球队教练。


    然而这先暂且不谈。


    「那清水选手找我有什么事呢？」


    「就是要你来当本队的王牌──」


    清水原本又要再度喊出气势十足的话，却被校长沉稳的嗓音中途打断。


    「好啦好啦，先缓一缓吧，清水。你还是老样子，一激动就没办法对话了呢。」


    「咦？啊，不好意思，学长。明日之星就在眼前，我一时没忍住……抱歉啊，结城同学。」


    说完，清水频频低头致歉。


    从他们的互动方式来看，似乎在大学或高中时期也是棒球队的学长学弟吧。


    「换句话说，清水想邀你加入棒球队。我知道你国中时期的表现很耀眼，本校也打算从今年开始好好培训棒球队，雇用他来当教练便是计划中的一环。若有结城同学这种成员加入且大放异彩，对本校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话虽如此，我也明白优待生同时还得保持成绩的难处，只是清水说什么都希望你能加入，所以才姑且让他先跟你谈谈。」


    ……哎，原来如此啊。


    「真的很抱歉，请恕我婉拒这件事。我先告辞了。」


    结城转身打开刚才进来的那扇门。


    「啊、等等，结城同学！」


    「教练，就跟你说过行不通了嘛～」


    结城听着清水和藤井的对话，走出了校长室。


    ◇


    离开校长室后，结城在自习室中专心复习了好一阵子。


    看到夕阳开始往西偏移，他才收拾书包走出自习室。


    结果藤井也碰巧要走出校门口。


    「嗨，你正要回去吗？」


    「是啊。你怎么现在就要回家啊？真难得。」


    「教练好像有点事要忙，所以最近我常常提早放学。一起走一段路吧。」


    「好，走吧。」


    说完，结城和藤井便一同迈开步伐。


    「但我们很久没像这样一起回家了耶。」


    结城低语道。


    遇见初白之前，倘若当天不用打工，结城便会像今天这样在自习室复习到很晚，所以经常碰上棒球队练习结束的时间。而且结城和藤井的返家方向到中途为止都是一样的，两人自然会结伴而行，路上也会聊聊天。


    不过初白来了以后，结城只要当天没打工就会立刻冲回家，最近便没什么机会像这样跟藤井聊聊了。


    「……这就像结婚以后，便渐渐不会跟学生时代的朋友往来的感觉吧？」


    「嗯？你在碎念什么？」


    「啊～不不不，没什么啦。」


    结城这么说并摇摇头。


    「……再说我们又还没结婚。呃，我怎么会用『还没』这两个字啊……但总有一天当然会……」


    「结城，你还是老样子，老是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耶。」


    藤井苦笑着说。


    在那之后，两人在路上又聊了点可有可无的琐事。藤井却忽然面带歉疚地说：


    「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结城。」


    「嗯？啊，别放在心上啦。清水选手被任命教练一职，为了加强队伍实力也是卯足了全力吧。我更该谢谢你前阵子出面为初白解围。」


    「哎呀，毕竟是朋友的女朋友，一般都会帮忙啦。」


    藤井这么说，真的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又展现出这种连个性都帅气到极点的帅哥形象了。听说比起远远欣赏，实际跟藤井聊过的女孩子更容易变成他的铁粉，但发现他对待大谷的变态举止后，就会把他列为观赏用的遗憾系帅哥。这算是一套固定流程了。


    到底为什么一到大谷面前就变成那副德性啊……


    「初白也说想找机会跟你道谢……啊，我先去一趟超市好了。」


    结城忽然想到卫生纸和牙膏这些生活用品快用完了。自从和初白同居后，这些东西便会以倍速减少。


    「那我也买个冰淇淋来吃吧。现在忽然很想吃super c〇p。」


    说完，结城和藤井一同走进返家途中的某间超市。


    藤井对拿起购物篮的结城说道：


    「虽然只跟你女朋友聊过几句，不过她确实是个好女孩呢。」


    「哦！初白确实是个超级无敌好女孩啊。」


    「感觉跟你也很登对。」


    「是、是吗？没有啦～是你过奖了～啊，我顺便请你吃冰淇淋吧。别吃super c〇p那种便宜的，我请你吃哈根啦。」


    结城满脸愉悦地如此提议。


    「我这麻吉的心思也太好猜了吧……」


    藤井苦笑着说。


    就在此时。


    「嗯？结城，那个人不是初白吗？」


    在藤井所指的前方，正是拿着购物篮站在高丽菜货架前陷入苦恼的初白。


    ◇


    「哈啰，初──」


    「啊，先等一下。」


    藤井正想向初白打招呼，却被结城制止了。


    随后，他自己走向初白与她搭话。


    「……啊，结城。」


    初白依旧拿着购物篮，向他低头致意。


    结城用有些微弱的嗓音问道：


    「啊……吶，初白，你没问题吗？」


    其实结城不知道初白可以像这样出外购物。虽然这间超市离家很近，结城依旧对她独自外出这件事略显惊讶。


    「可以。正好冰箱食材快用完了，所以我想凡事都得试一试才行。出来一下下应该没问题。」


    在结城看来，初白确实没有特别胆怯的感觉。


    「……嗯，这样啊。」


    「是的。这样以后就不必麻烦结城，我也可以自己出来买东西了。」


    初白将没拿着购物篮的右手紧紧握拳，露出有些骄傲的表情。


    这画面让结城会心一笑，于是他决定摸摸初白的头。


    「谢谢你，初白。」


    「结、结城，你怎么突然……」


    「因为你很可爱嘛，忍不住就……」


    「……有、有吗？呼啊啊～」


    初白似乎很开心，两颊染上淡淡的红晕，任凭结城继续抚摸。


    「……这样就能让结城有所期待了。」


    「嗯？期待？」


    「是呀。毕竟以前的食材都是你买回来的嘛，这样你就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菜色。」


    「这倒是。」


    虽然结城对料理一窍不通，但若是买了鱼回家，好歹也会猜到今天或明天会吃到烤鱼。


    「如此一来你就能心怀期待，猜猜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了。」


    「啊，嗯，说得也是。」


    回到家后，如果晚餐是自己最喜欢的菜色，确实令人开心。


    「结城，记得我第一次做饭给你吃的那一天吗？」


    初白向他提问道。


    结城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当然记得。当时尝到的锅烧乌龙面的滋味，应该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候你不是对我的料理表现出又惊又喜的样子吗？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份喜悦……所以，我才希望让你再次体验到那份快乐。」


    「……这、这样啊。」


    那件事居然让初白开心到这种程度，结城高兴得不知如何反应，于是尴尬地搔搔自己的脸。


    此时有股温热的触感抚上自己的头。原来是初白踮起脚尖，摸了摸结城的头。


    「你、你怎么突然……」


    「因为你很可爱嘛，忍不住就……那个，你不喜欢吗？」


    「……完全不会。」


    听到结城的回答，初白面露喜色。


    唔嗯～这样有点害羞耶，脸都热起来了。


    啊，不过原来被初白摸头的感觉这么舒服，心情好平静啊……


    「喂，你们这对笨蛋情侣行行好吧，别在公共场合一直放闪了，让我也加入话题好吗？」


    藤井跟之前的大谷一样露出苦笑，对他们这么说道。


    ◇


    总而言之，结城他们决定三个人一起买东西。


    「初白，篮子给我拿吧。」


    「谢谢。」


    「咦？不用买蛋吗？」


    「嗯，礼拜一会特价，到时候再买就行。」


    「这样啊。啊，你前阵子说面味露快用完了，要买吗？」


    「对耶，那帮我拿一瓶大罐的。」


    「好喔。」


    「……」


    「你干嘛啊，藤井？」


    「怎么了吗，藤井？」


    看着结城和初白将商品放进购物篮的画面，藤井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呃，与其说是男女朋友，我觉得你们看起来更像夫妻。感觉结城对初白家的冰箱和厨房状况了如指掌耶。」


    「咦？啊，我经常过去吃饭嘛。」


    虽然对藤井很信任，但同居一事依旧不方便透露。


    「是喔～好吧，没差。对了，待会儿有时间的话，可以顺便去附近的家庭餐厅吗？我想跟初白聊一聊。」


    听藤井这么问，结城看了初白一眼。


    初白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之前那件事，我也想好好跟你道个谢。」


    ◇


    于是结城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家庭餐厅。


    三人打开菜单，开始挑选菜色。


    「我吃茄汁炒意大利面好了。你们呢？」


    「嗯～我选这个烤鱼定食吧。」


    「第一次看到在家庭餐厅点这种菜的人……」


    「是吗？嗯～好像是耶。」


    以前的结城确实会选其他菜色，然而现在的他已经吃惯初白的料理，完全变成和风口味了。


    「初白，你要吃什么？」


    「我看看……」


    初白用纤细的手指，指向菜单最后一页。


    「我要这个。」


    「松饼？这样够吗？这是给小孩子点的，分量很少耶。要吃饱的话，还是点前几页的菜比较好吧。」


    初白却轻轻摇摇头。


    「不，这样就够了……」


    「……是吗？」


    「那我叫店员过来喽。」


    藤井把经过附近的店员叫住之后，开始替他们点餐。


    藤井帅气的外表，似乎让这位年轻女店员有些紧张。


    点完餐，看着店员走进厨房后，结城对藤井说道：


    「但你真的很厉害耶。」


    「嗯？哪里厉害？」


    「受欢迎的程度啊。刚才那个店员看到你之后，整张脸都红了耶。」


    「嗯～这也没有多厉害吧，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而已。」


    结城心想：这么谦虚反倒会惹人嫌喔。在结城的认知当中，根本没有像藤井这样凡事都难不倒的人。


    「我也觉得藤井很厉害。前阵子也是一转眼就平息了现场危机，而且没有引发任何纠纷。当时真的很感谢你替我解围。」


    说完，初白便低头致谢。


    藤井勾起嘴角微笑道：


    「毕竟是恩人兼挚友的女朋友，我当然会帮你啊。」


    「恩人……吗？」


    初白知道结城是他的挚友，却从来没听说过结城是他的恩人，因此不解地歪过了头。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了，我应该没卖过人情给你吧？而且我问了你也不肯说。」


    「因为这没什么好讲的啊。嗯～不过也是……初白，你也想听吗？」


    「咦？想、想啊……」


    初白有些害羞地说。


    「关于结城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是吗？结城，你备受宠爱呢，真羡慕你这臭小子。好，那就告诉你们吧。」


    藤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后缓缓道来。


    「我第一次遇见结城，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春季大赛。当时我是第四号先发，不过从一年级开始就是这样了啦。」


    「从一年级就是王牌啊，你真的非常厉害呢。」


    「哎呀，话是这样没错……这说法虽然很讨人厌，但我一直以来都不用下太多苦工，就能完成所有事。」


    「真的是很欠揍的说法啊喂。」


    结城以傻眼的表情这么说。


    不过这话确实没错。明明成绩经常保持在学年前十名，却没看过藤井埋首苦读的模样。


    「所以我总觉得无聊。我不是因为想变特别才成为第四号先发，因为只要按部就班持续球队的练习，总有一天能爬上这个位置。我心中没有任何喜悦或荣耀，总之就是……慢慢失去热情了。」


    然而在地区大赛的第一场球赛中，有个从未见过的投手出现在百无聊赖的藤井面前。


    「……那个人就是结城吗？」


    「对。可是我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没见过他。」


    「……因为我是小学时在课外活动练的，没有加入国中校队。当时的班导是棒球队顾问，他说会帮我的成绩加点分，要我先占一席，比赛时再上场帮忙就好。就只有国二那一段时期而已。」


    结城看起来有些尴尬，手撑着腮帮子转向窗外。


    「帮你加分？」


    「毕竟我国二之前的生活都绕着棒球转嘛，成绩从下往上数还比较快，而且一只手就能数完。」


    因为跟现在的结城实在差太多了，初白不禁惊讶地眨眨眼睛。


    见状，藤井发出轻笑。


    「然后啊，我们比了一场。不过……」


    ＊　　　　＊　　　　＊


    藤井至今仍清楚记得，当结城在一局上站上投手丘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


    那不是一般人的眼神。要以认真来形容的话，每个球员当然都很认真，结城的程度却跟国中生截然不同。


    结果……藤井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他们那一队输得一败涂地。


    先发投手结城投出的每一球，藤井他们根本打不到，最后被彻底完封。当时藤井的身高早就超过一百八，投出的球速本身虽然很快，然而无论是投球技术或精准度，结城的投球水平就是跟他不一样。


    另一方面，藤井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用牺牲短打，或界外球死缠烂打的招数成功上垒，还被结城轰了三支三垒安打，丢了三分。


    这个名叫结城的选手，从头到尾都展现出他跟对方水平不一的才华。


    没想到比赛结束后，藤井又受到了更剧烈的冲击。


    比赛结束解散后，藤井和朋友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吃饭，却在回家路上经过的空地看见了结城的身影。


    结城居然在进行一对一练习，对方应该是他的父亲吧。明明他都已经发挥出那么完美的投球技巧了，却还是被父亲揪出今天该反省之处，并使出浑身解数拚命投球。而且他投出的每一球，明显都比赛场上更猛更快。


    所以对结城来说，刚才的比赛只不过是降级练习，让他尽可能避免消耗体力与肩膀的活动度。


    感觉两人从根本上就截然不同。和结城相比，自己只是运动神经好一点的外行人而已。


    藤井哑口无言地看着结城的身影。这时，结城漏接的球滚到藤井脚边。当藤井捡起球，交给前来取球的结城时──


    『结城同学，你很强耶。』


    他这么说。


    没想到结城听了却回答：


    『你是谁啊？』


    看来对眼前这个人来说，自己根本不足以入他的眼。藤井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虽然他自己也不太喜欢，但过去周遭的人成天都称赞他是「天才」或「王子殿下」，将他捧上了天。


    结城双手环胸，「嗯～」地思考了一阵子。


    『啊，你是那个毫无干劲，投出来的球也很无聊的投手吗？我劝你还是多练练投球吧，因为你一累，投曲球的手势都被我看透了。谢谢你帮我捡球。』


    留下这些毫无恶意的话后，结城就回去自主练习了。


    有好一阵子，藤井只能僵在原地，继续观看结城练习的模样。


    ＊　　　　＊　　　　＊


    「国中时期的结城，讲起话来很不客气呢。」


    初白的神情很是意外。


    「……听别人聊自己得意忘形的时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在藤井说话的期间，结城的烤鱼定食也送上来了，于是结城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吃了起来。


    「那时候的结城真的很像棒球狂魔嘛。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藤井自此之后就发愤图强，拚命练习棒球了……对吧？」


    所以他才会说结城拯救了失去热情的自己，是他的恩人啊。


    藤井却摇摇头。


    「不。虽然隔天我也像结城一样投入严苛的自主练习，可是撑不到三天就放弃了。」


    藤井笑嘻嘻地耸了耸肩。


    「藤井，你现在也不会练习到这么晚吧。」


    「是吗？那为什么是你的恩人呢……？」


    「因为他让我体会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


    藤井用叉子熟练地卷起茄汁炒意大利面，并这么说道。


    「以前身边的人老是叫我天才，彷佛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于是我也不由自主地这么认为，自顾自地觉得『真的要干点大事才有资格快乐』。一定得像漫画那样，在气氛最高涨的巅峰舞台上，像无比耀眼的主角那样生活才行。但我知道，真实的我只是个有点小聪明，既无毅力又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不认为你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举例来说吧，虽然我的段考成绩都能保持在学年前十……然而第一名还是结城。我根本不想象结城那样埋首苦读，所以才只是这点程度的平凡人。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好轻松。啊，什么嘛，根本不必过那种充满戏剧性的人生，只要在可以轻松完成的范围内，用熟练的方式生活就行了。」


    藤井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茄汁炒意大利面。


    「嗯，真好吃。虽然最后没有让人热血沸腾的情节，但在那之后，我的日常生活变得快乐似神仙。可以像现在这样，好好享受在家庭餐厅品尝美味茄汁炒意大利面的日常生活。所以结城是我的大恩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结城开口道：


    「现在也不迟啊，你要不要开始认真练棒球？」


    「我才不要，那样很累耶。」


    藤井在茄汁炒意大利面上撒了点干酪粉，并这么说道。


    ◇


    在家庭餐厅和藤井道别后，结城与初白一同返家。


    「呼。我就先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冰箱前面喽。」


    「好，待会儿我来整理。结城，你就好好休息吧。」


    于是结城就恭敬不如从命，往起居室走去。


    厨房是由初白作主，要是结城随便插手，反而会给她添麻烦吧。


    结城将书包放下后，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


    因为今天不用打工，就算放学后跟藤井去了其他地方，现在时间依然很早。段考也快到了，不如就慢慢读点书吧。


    正当结城在书桌上打开参考书时──


    『不要因为一点小失败就处处逃避啊！佑介！』


    脑海中忽然响起怀念无比的嗓音。


    他告诉自己不能分心，低头看向参考书准备集中精神。可是……


    「……啊～」


    不管怎么努力，精神依旧涣散。结城用力搔搔自己的头。


    「……集中集中。」


    他低声说着，并开始着手解题。


    ◇


    「……呼，时间差不多了。」


    扣掉洗完澡的休息时间，复习了大约五小时后，来到了平常的就寝时间。


    「辛苦你了，结城。」


    初白端了杯温热的茶给他。


    「啊，谢谢你。」


    结城一边喝着初白泡的茶，一边整理桌上的参考书，准备明天上学要带的东西。


    大致整理完毕后，茶也喝完以后，就是一如往常的那个时间。


    结城在床边坐下，初白则坐在他的右侧。


    初白靠到结城身上后，结城的右手与初白的左手便紧紧交迭。


    「……」


    「……」


    自从两人第二次玩完游戏的那一晚起，这个睡前习惯就一直延续至今。


    初白温热的体温，让结城因为读书而发热的头脑变得平静又舒适。


    「……结城，你的手……」


    初白将结城的手牵到自己的膝盖上放了下来。


    「会像这样到处都是硬茧，就是以前打棒球留下来的吧。」


    说完，初白便轻轻抚摸结城右手的中指指尖及小指根部，这几处正是打棒球时经常长茧的地方。由于皮肤变硬，触感也相对迟钝，即使知道初白纤细的手指正在抚摸，也没有任何搔痒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几乎快变回正常的手了。我还在打棒球的时候，手可是到处破皮呢。」


    初白轻轻按着硬茧的部分说：


    「……呵呵，好硬喔。」


    ……啊，刚刚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毕竟正值思春期嘛。


    结城摇摇头屏除杂念。这次换他主动执起初白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初白的手很美呢，不像我又粗又硬。」


    「有吗？」


    「是啊。然而这双手不只是漂亮而已，还十分勤奋努力，这一点我觉得很棒。」


    初白的手到处都有干裂的痕迹，应该是平日煮饭洗衣造成的吧。听说若只是做点需要碰水的工作，男性的皮肤很少出现干燥情况，但女性的皮肤经常会立刻干燥脱皮。因此初白手上的干裂部分，就是平常为结城努力付出的铁证。


    「谢谢你平常的付出。」


    结城这么说，并尽可能温柔地轻抚初白手上的干裂部分。


    「……～！」


    结果初白将头抵上结城的肩膀扭啊扭的。


    「怎、怎么了？」


    「结城，这样不行……你在干嘛啦，真的是……」


    两人如此互动碰触，悠闲地享受这股平静的时光。


    「……吶，结城，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放弃棒球吗？」


    初白忽然抛出这个问题。


    「嗯？你很好奇吗？」


    「咦？是、是啊，毕竟你以前那么认真练习，我当然会好奇。不过……最重要的是……」


    初白微微低下头，用没有牵着的右手拨弄着头发。


    啊，她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口吧。


    结城往牵着的手加重了力道，向她表达「没事，说出来吧」。


    初白似乎也确实接收到这股暗示了。


    「……你今天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读书吧？」


    「啊～你有发现啊。」


    结城今天的确难以专心。尤其一开始那段时间根本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连平常三分之一的习题都解不完。


    「是啊，因为我一直在看你。我很喜欢……欣赏结城用功读书的侧脸。」


    「这、这样啊……」


    女朋友说的这些话，让结城的脸逐渐发烫。


    「而且我在想，是不是和藤井聊过以前打棒球的往事，你今天才无法专心读书。那个……我才猜会不会跟你放弃棒球的原因有关。」


    初白直盯着结城的双眼这么说。


    「如果和我聊聊能让你轻松一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开心的。」


    「……真是败给你了。」


    完全被看透了嘛。看来以后没办法在他的女友面前说谎了。


    「这个嘛……我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值一提，而且还非常老哏。」


    结城向初白询问道：


    「吶，初白，你知道『星一彻』吗？」


    「咦？知、知道，是《巨人之星》主角的爸爸吧？」


    由于初白不谙世事，结城还以为她没听过这部漫画，没想到她居然知道。


    「对了，之前跟你说过吧，我爸在我国中时就走了。」


    「嗯。」


    「我爸他啊，就是『星一彻』那种人。」


    以这句话开场后，结城开始娓娓道来。


    ＊　　　　＊　　　　＊


    「不要因为一点小失败就处处逃避啊！佑介！」


    这是结城佑介的父亲──结城勇次郎的口头禅。


    这个在乡下地方务农的男人，似乎在结城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发下豪语表示「我要把这孩子培养成职棒选手」。因此结城一长大，他便立刻用落伍的斯巴达式教育训练结城。尽管没有施行过当的体罚，却完全不允许结城妥协与示弱。周遭的人们都说，他这种做法像极了在棒球漫画《巨人之星》登场的主角父亲「星一彻」。


    光从这些来看，结城这个可怜的少年，确实因为父亲的一己之私度过了艰辛的少年岁月。


    「少啰嗦，臭老头！你倒是投一球给我看看啊！」


    然而结城身为儿子，也会在努力练投的同时像这样对顽固老爸厉声怒吼，个性十分好强。


    在父亲严厉的指导下，结城每一天的生活都围着棒球转。但若问他当时辛不辛苦，老实说，他没什么印象。毕竟这些训练自懂事以来就持续至今，他也不讨厌这种单纯磨练棒球技巧的方式。每天早起和父亲练习，放学后在棒球俱乐部打球，结束后再次和父亲练习。假日的训练更是持续一整天，两人一边互骂一边练习。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结城从不感到腻烦。


    对结城佑介来说，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这样平凡的日常却忽然迎来了终点。


    国二那一年，父亲结城勇次郎离世了。


    有人跟他说明过死因，但他记不太清楚了，印象中应该是心脏方面的疾患。


    ＊　　　　＊　　　　＊


    「……我记得很清楚，我在老爸的葬礼上一滴泪都没流。因为妹妹跟妈妈都在哭，我才觉得自己也该哭一下，所以印象很深刻。」


    「……」


    初白默默地倾听着。


    结城看了看时钟。


    「啊，已经比平常还要晚了耶。初白，你不累吗？」


    初白缓缓地摇摇头。


    「……再多说一点给我听吧。也就是说，你是因为这场打击才放弃了棒球？」


    「嗯～算是吗？不知这算不算打击……」


    结城将视线往上移，彷佛在眺望遥不可及的昔日景象。


    「老爸过世后，每天早晚就不用进行刻苦至极的练习，即使无所事事地发呆耍废，也不会再听到『给我去练习挥棒！』这种怒吼了。棒球俱乐部那边也正好出了点问题，变成长期歇业。老爸和棒球就这么悄悄地退出我的生活，一直到他的葬礼告一段落为止。」


    结城说话时难得像这样毫无自信，彷佛自己也搞不清楚似的。


    「然后啊……该怎么说呢？可能是热情消退了吧，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打棒球。过去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却也找不出理由何在。回过神才发现，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碰棒球、手套和球棒了……可是我也没有因此心生不满，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今天。啊，这么说来，结果老爸死后，我就再也没碰过棒球用具了。」


    结城直盯着没有牵着初白的那只左手，将手张开又握紧。


    过去休假时，这只手会戴着棒球手套一整天，此刻他却再也想不起当时的触感了。


    「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弃棒球。然而事到如今，我怎么又会想起老爸的口头禅呢？那个顽固老头可能会要我一直打棒球到死为止吧。」


    说完，结城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样。抱歉啊，初白，我好像说得不太清楚。」


    「……」


    初白目不转睛地看着结城的表情。不久后，她探出身子说：


    「结城。」


    「怎、怎么了？」


    看到那张可爱的脸蛋，忽然凑近到鼻尖几乎相碰的极近距离，结城不禁有些动摇。而初白继续说道：


    「要不要跟我练习传接球？」


    ◇


    隔天星期六。


    每月一次的周六课程在中午前就结束了。放学后，结城来到棒球队室，跟刚结束练习的藤井借了两个棒球手套和一颗棒球。


    和初白一起吃完她做的午餐后，两人便前往附近的河堤。


    结城的左手久违地戴上棒球手套，他用右手「啪啪」地打了几下。没错没错，就是这种触感。


    「但你怎么忽然想练传接球？」


    「听完你的故事之后，我就很想尝试棒球嘛。」


    穿着运动服的初白，将尺寸略大的棒球手套戴在手上，并拿起棒球。


    「你打过棒球吗？」


    「没有，可是有看过比赛啦。那、我要传球喽……嘿！」


    说完这句话后，穿着运动服的初白就扔出了球。


    「哎呀。」


    两人距离虽近，球却往斜上方偏移。结城用力一跳，才勉强用手套接住。


    「对不起！」


    「啊，没事没事，一开始都会这样啦。」


    她的投球方式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经验，但以初学者而言算是非常优秀。


    「换我喽。」


    结城也稍稍挥动手臂，轻轻地扔出球。


    「哇！」


    结城投出的球落入初白的手套中，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好厉害，跟我投的完全不一样，落点在正中央呢。」


    「没有啦，我太久没投了，手臂和身体动作还无法完全统一。转速很慢，轴心也偏掉了。」


    「哦，原来如此……嘿！」


    初白又把球投了回来。这次虽然同样往上飞去，却没有左右偏移。


    结城也回忆着过去的感觉，轻轻地将球丢回去。


    球再次落入初白的手套中。尽管控制得当，不过对结城来说，果然还是没办法投得像以前那么好了。


    「……不过，初白你很会接球呢。就算球从正面飞过来，初学者一般也都接不住。」


    「是吗？」


    说完，初白又把球投了回来。


    这次只稍稍偏离了结城所站的位置而已。


    回传的技巧越来越正确，可见她的理解力应该很强。这样的话，再把距离拉开一点或许也行得通。


    「应该可以离远一点投球了吧？」


    「可、可以，麻烦你了。」


    「好。」


    结城往后退一步之后，将球抛了出去。


    球速虽然比先前快了一些，初白依旧稳稳地接住了。


    真的很厉害呢。这次投的方向明明有些偏离她所站的位置。


    「还可以再远一点吗？」


    「可以。」


    接住初白投回来的球后，结城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自己刚才投得实在有够烂。初白的表现值得嘉奖，但结城的表现可说是烂到极点。


    「……老爸看了一定会破口大骂吧。」


    他低声说着，并将球投出去。


    初白也把球投了回来。


    于是结城又稍稍拉开了距离。


    一来一往之间，结城也隐约想起了过去的感觉，然而身体动作依旧僵硬，也无法顺利将力道注入球内。空窗期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彷佛都能听见父亲的怒吼。


    『不要用手臂去投！要用下半身投！』


    （吵死了，球拿在手上，当然是用手臂投球啊。拜托用「靠下半身制造距离，大幅转动上半身」这种说法好吗？谁听得懂啦。）


    结城投出了球。


    『注意指尖的感受！最后要用指尖把球切出去！』


    （这要看人吧。我一定要靠往前推送的感觉才有办法让球旋转啊。）


    结城又投出了球。


    『给我紧盯着目标区域，往正中心投！把气势带出来啊！气势！』


    （白痴喔，没看到我在投了吗？要是靠气势就能投出好球，哪需要这么辛苦……啊，真受不了。）


    结城将手高举过头，嘴角也勾起笑意。


    （真是个啰嗦又白痴的老爸……混账老头。）


    结城的指尖发出了球被推送出去的尖锐声响。


    「啊！」


    糟糕，没收敛力道就丢出去了。


    这次他运用身体的方式无可挑剔，投出的球以强劲又利落的下旋方式划破空气，划出一道笔直轨迹飞向初白的手套，就像被吸引过去似的。


    啪！


    球狠狠地落入手套，发出一阵巨响。


    初白上身后仰，当场坐倒在地。


    「你、你没事吧？」


    即使这种软式棒球比正式比赛用的硬式棒球柔软许多，也不能不加思索地往初学者丢过去。若是结城这种力道强劲的投球，就算是有经验的人，接球的那只手也会感受到痛楚。


    「对不起，我没注意……」


    初白却愉悦地说：


    「没事，我把球接下来了……而且……」


    她将取下手套的左手按上胸口，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说：


    「接到球的那一刻，左手那股麻麻的感觉……好像有点舒服。」


    「这下糟了，你可能被藤井的变态病毒感染了。」


    「……？」


    这时，初白神情不解地看向结城。


    「怎么了，初白？」


    「结城……你在哭吗？」


    「咦？」


    结城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啊，真的耶。」


    确实有点湿湿的。


    「因为我……想起了一些事。」


    结城用袖子擦去眼泪，接着说道：


    「投球的时候，我想起了老爸。他的嗓门还是一样大，给我的建议虽然正确，却老是用听不懂的说法……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啊，没错。那个老爸在跟自己练习棒球时，虽然一天到晚破口大骂，感觉却无比快乐。


    所以当时他才不讨厌爸爸。尽管练习过程十分艰辛，但结城不讨厌棒球本身，反而觉得这才是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时光。


    「……我可能是为了让老爸开心，才会走上棒球这条路吧。难怪他死了之后，我就不打棒球了。哈哈，看来我也没资格说藤井呢。」


    呼。


    他喘了一口气。


    「初白，可以再陪我练一下传接球吗？」


    看到结城笑着这么说，初白也面带笑容地回答：


    「当然可以。让我的手更麻一点吧！」


    说完，初白用力地拍拍手套。


    「呃，我不会再投这么狠的球了。跟初学者练球时要是控制不当，可是很危险的。」


    「……这样啊。」


    初白有点遗憾地垂下肩膀。


    被衣服底下伤痕累累的人这么说，让结城不知该如何反应。


    ◇


    在那之后，两人又在河堤练习传接球好一阵子。


    初白在投球的同时说道：


    「结城！」


    「嗯～怎么啦～」


    「你放弃棒球之后，为什么会在不擅长的课业上拚命努力呢？」


    「啊～……」


    接住那颗球之后，结城把球拿在右手上转来转去。


    「我以前住的地方非常乡下，老爸病倒的时候，附近唯一的医院好像都没有空床。当时虽然有将他送到比较远的医院，然而他似乎在途中就不治身亡了。所以……」


    结城投出球后，有些害臊地说：


    「我想当医生，在医疗资源不足的区域行医。」


    这个梦想他几乎没跟别人说过。一方面也是因为理由太过单纯，让他觉得有点丢脸。


    但初白接住结城投过来的球后，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觉得这个梦想很伟大，很有你的风格。」


    「……」


    那抹无忧无虑的笑靥，让结城的心顿时轻松不少。


    真受不了这个女友……到底要让我多开心她才甘愿？


    「吶，初白。」


    「什么事？」


    「我好喜欢你，谢谢你平日的付出。」


    「……咦？」


    初白正准备投球，身体却狠狠震了一下，导致球大幅偏离轨道。


    「喂喂，你要投去哪里啊？」


    「都、都是你忽然说这种话……」


    结城追出去捡球的时候，身后的初白满脸通红地鼓起双颊。


    「抱、抱歉抱歉。」


    说完这句情话后，觉得无比害羞的结城也涨红了脸。


    （啊，感觉真好……）


    他由衷地这么认为。


    虽然跟和老爸练习时不一样，不过这种棒球练习也很棒。


    「……老爸，你看见了吗？你想栽培成职棒选手的儿子，如今正在跟女朋友开开心心地边聊天边玩传接球呢。活该。」


    结城低声这么说道。

 第六话 准备考试和女朋友

    『二年a班的结城佑介同学，请至资料室。』


    「哎，又来了……」


    放学后，结城又被校内广播叫去资料室。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听到。


    「又是那件事？」


    大谷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


    「啊，应该是吧。」


    「是喔～那位临时教练也很辛苦呢。」


    「不然你代替我去吧？就说你是大谷翔平的代打。」


    「我的运动神经也算是神灵附体的等级，不过是衰神就是了。你应该也知道吧？」


    「说得也是……哎。」


    结城深深叹了一口气。


    ◇


    「结城同学，意下如何啊！想不想加入棒球队？」


    结城一走进数据室，就有人用类似应援团那种宏亮的嗓音迎接他。


    那人便是棒球队的临时教练──清水浩司。


    「哎，我之前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我没有意愿。」


    结城口气无奈地这么说。


    清水坐在折迭铁椅上，旁边有位年纪初老的男老师，露出了伤透脑筋的表情。这位戴着眼镜、感觉有些懦弱的社会老师，名义上是棒球队的顾问。但他似乎没有棒球经验，主要的工作就是送球队去比赛，或是像这样受清水委托，把结城叫到资料室等杂务。


    他不太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又遇上态度顽强的清水，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然而我很想让你的才能开花结果啊。只要有你和藤井同学，前进甲子园也不是梦想了。」


    「这世界哪有这么容易啊？最重要的是，藤井那种人也不会对这种梦想燃起热情。」


    「说什么傻话，哪有棒球少年不想去甲子园的呢？我虽然也经历过，但那里可说是至高无上的舞台啊，藤井同学一定……」


    「如果您只想说这件事，那我先告辞了。」


    「咦？啊，等一下，结城同学！」


    「还有，麻烦下次别在放学时间把我叫过来了。别看我这样，我还得忙着读书和打工，尤其现在更没有那种闲工夫。」


    说完，结城便走出资料室。


    没错，现在他没有那种闲工夫。


    在结城他们这间学校，对即将迎来暑假的学生来说，仍有一件大事在等着他们。


    就是期末考。


    跟其他学生相比，身为优待生的结城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平常就会先行预习超前的进度，但他的成绩一定得保持在学年前五名，可说是相当艰苦的战役。过去他每次都考第一名，然而无论是棒球还是课业，胜负都是不可预测的。


    还剩两个礼拜，得抓紧时间赶工才行。


    ◇


    「所以这段时间，我应该会在自习室待久一点。」


    两人一如往常在就寝前牵手温存时，结城这么说。


    「期末考啊……」


    「回家时间也会比较晚。抱歉啊，初白。」


    在学校读书可以随时找老师提问，这一点就远远胜过在家读书的效率了。尤其段考攻读的范围只限学校出的考题，不如大考那么广泛。因此若能向实际出题的老师们提问，可说是天大的帮助。


    「……」


    初白沉默了一会儿。


    结城知道初白相当看重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所以才觉得这种事一定要事先告知才行。


    但初白语气平静地说：


    「没事，毕竟结城想当医生嘛，这是理所当然的……要加油喔。」


    「初白……」


    「不然……现在可以让我跟你撒娇吗？」


    「……啊，当然可以。听到你这么说，我反而很开心。」


    结城说完，初白就紧紧扣住牵着的手，让身体靠得比刚才更近。


    紧紧相贴后，结城更能感受到初白的体温。


    「好温暖喔。」


    「是啊。」


    「结城，别在意回家时间，好好加油吧……我会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你回来。」


    「初白……」


    随后，两人都不发一语，任凭宁静的时间缓缓流逝。


    在静谧的气氛中，只能感受到时钟滴答声和彼此散发的体温。


    （啊，可恶，就是这样啦。）


    结城在内心抱头苦恼着。


    问题就出在这段时间。


    自从初白来了以后，这段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好时间便闯进了结城一天的行程当中，结城才想在自习室读书。


    原先只是就寝前的一小段时光而已，然而现在只要待在家里，他们几乎都在温存。不只是初白这么认为，不，这段时间带给结城的舒适感或许更胜于初白。如果在家读书，虽然不至于会败给这段美好时光的诱惑，却依旧会分心走神。


    若只是日常复习，根本不必全神贯注，只要完成适当的进度就行。然而在期末考前的冲刺时期，万万不能如此松懈。


    （……哎，两个礼拜啊。）


    结城第一次对期末考产生了恨意。


    ……把这件事告诉大谷后，大谷用一句「太少女了吧，我要胃食道逆流了」就叫他闭嘴了。


    ◇


    在那之后，结城彷佛化身为读书狂魔。


    早上他会比平常早一小时到校读书，放学后更是在自习室读书到全校学生都走光为止。打工时间又会视自习时间往后挪动，所以回到家时都是深夜时分了。一回到家，他便会立刻吃饭睡觉，不做其他事，自然也没时间和初白好好聊聊。


    尽管如此……


    「路上小心，结城。」


    「欢迎回家，结城。」


    初白还是一如往常地掌管家务，像平常那样予以问候。


    所以结城也努力为自己打气。


    （绝对不能说出「少了温存时间好寂寞」这种话！）


    还要更努力用功才行。尽管仍有粗心大意的时候，但第一名的宝座绝对不能让给其他人。


    要更努力……要更努力……


    ◇


    「啊～这样初白一定觉得很寂寞吧。」


    在结城进入考前模式一周后的某个午休时分。


    跟平常一样来纠缠大谷的藤井，喝着咖啡牛奶这么说。


    「啊，你也这么认为吗？」


    迅速解决午餐打开课本的结城抬起头来。


    「应该会吧。我觉得初白喜欢你的程度远超过你的想象喔。」


    大谷也吃着炒面面包这么说。


    「真、真的吗？哎呀～人家会害羞耶。」


    看到结城笑得一脸憨呆，还发出羞答答的声音，大谷低喃一句「有够蠢」并叹了口气。结城继续挑战解到一半的习题，同时说道：


    「……可是我也不能怠忽学业啊。」


    「是吗？如果让翔子宝贝空虚寂寞觉得冷，我会直接放弃考试喔？」


    说完，藤井对大谷送了个秋波。


    「我才不需要这种软烂男。」


    却被大谷本人狠狠甩开了。


    「哪能放弃啊？我是优待生耶，现在住处的房租也是靠优待补助才付得起喔？」


    结城虽然这么说……


    「但翔子宝贝是独一无二的！无可取代的宝物更要好好珍惜才行！翔子 is only love！」


    藤井的英文程度，实在很难想象他上次英文考试拿到九十分。


    然而结城确实能了解他的心情。


    「别管那个白痴说的梦话了，你要不要先跟初白谈一谈？就算觉得寂寞难耐，但要是会给你添麻烦，那孩子一定会压抑自己。」


    「说得也是。」


    「对啊，而且初白她……」


    大谷本想继续开口，却又摇摇头。


    「……算了，现在不方便多谈。」


    「干嘛啦，让人很在意耶。」


    「考完试以后再告诉你吧。」


    大谷这么说，并用熟练的动作将吃完的面包包装袋折好。


    ◇


    「欢迎回家，结城。」


    「我回来了，初白。」


    结城打工结束回到家后，初白一如往常地上前迎接。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不过今天回家的时间已经比平常早了一些。


    「晚餐做好喽。」


    带着笑容说话的感觉也一如既往。


    「……啊，谢谢你。」


    「你怎么了，结城？」


    「不，没什么，还是赶快开饭吧，我快饿死了。」


    「呵呵，我马上去准备，稍等一下喔。」


    当结城冲完澡换上家居服走出来后，便看到桌上摆着盛装在大盘里的咖哩。


    「我帮你装很大盘唷，吃得完吗？」


    「可以，谢谢你。那我开动了。」


    结城立刻吃了一口咖哩。


    「……初白做的咖哩果然是最好吃的。」


    「哪有，不是很常吃吗？」


    初白这么说，一脸开心地看着结城吃饭的模样，自己却拿着汤匙迟迟没开动。


    「是啊，就是家常的味道，所以才好吃嘛。」


    初白的特制咖哩会将蔬菜炖煮软烂，让食材的味道充分融入酱料之中，口感清爽，滋味却十分浓郁。这道菜最近也吃了好几次，是熟悉又家常的风味。


    结城喝了口水后说道：


    「不光是料理，因为初白像平常帮我做家事，出门时会对我说『路上小心』，到家时会对我说『欢迎回家』，我才能继续努力。真的很谢谢你。」


    「被、被你感谢成这样，我会害羞啦。」


    「……吶，初白，你该不会在压抑自己吧？」


    结城直盯着初白的眼眸这么说。


    虽然思考过各种间接打听的方法，但拐弯抹角还是不符合结城的作风。只见初白用右手摸着头发开口道：


    「不，并没有……毕竟我只是在做平常的工作嘛。」


    初白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是吗？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不过由于初白用右手摸了头发，结城已经知道她心里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了。该怎么办呢……


    「那个，结城，我真的没事。请你专心准备考试吧……」


    初白有些内疚地这么说。


    结城心想：啊，继续追究下去反而不太好。对初白来说，要是结城的读书时间被自己拖累，应该最让她难受吧。正因为明白准备考试对结城有多么重要，她才认为不能让结城因为自己而无法集中精神。


    （她真是个体贴的好女孩。）


    然而要是结城就这么对初白置之不理，感觉反而会没办法专心读书。正当他在烦恼该如何是好时，看见电视屏幕旁放着参考书。那是结城高一时用的。


    事到如今，结城已经不会再使用那些参考书了，可能是初白在看的吧。在结城上学期间，初白似乎会花不少时间研读结城的参考书。


    ……这方法或许可行。


    「吶，初白，睡前我想再复习一会儿，你要一起吗？」


    「……咦？但你考前不是想尽可能在学校读吗？」


    「我想转换一下心情嘛……不行吗？」


    「……」


    初白似乎有些苦恼。


    「……那，如果不会影响到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读书吧。」


    不过她最后还是缓缓点点头，这么说道。


    ◇


    在静谧的气氛中，回荡着时钟滴答声和自动铅笔的沙沙声。


    结城在检查数学笔记，初白在写英文阅读测验。


    结城在复习自己的进度时，偶尔会偷看初白的状况。


    她以背脊挺直的优美姿势坐在地上，行云流水地动着手上的笔。尽管不像结城这么熟练，却也十分顺畅地在笔记上写下答案。


    「……我之前就想问了。初白，你的成绩应该很好吧？」


    初白现在写的阅读测验难度颇高，照理来说，一年级的她不可能写得如此顺畅。虽然初白之前就读的名门女高本就是高偏差值的名校，却也没几个人能达到这种水平。


    「虽然不像你这么夸张，但我以前也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是吗？啊，毕竟你没有手机，来我家之后才第一次打电动嘛。」


    「是啊。我以前的生活就是上学，放学后马上回家做家事和读书……跟现在没什么两样。现在不去学校的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初白……」


    「所以，我已经习惯一个人静静地读书了。」


    说完，初白对结城笑了笑。


    她果然又摸了头发。刚刚那些话是为了不让结城担心的谎言吗……虽然应该不至于到这种地步，然而她其实并不想说吧。


    ……话虽如此，结城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强迫她说出这件事，就跟结城不会主动询问初白的过去一样。他觉得等初白想聊的时候再聊，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初白，我问你。刚才你说『自己只是在做跟平常一样的事』，所以不值得被感谢吗？」


    「咦？是、是啊。」


    「初白，我觉得『跟平常一样』反而才厉害呢。」


    一如大谷所言，有些人的确心里有话也说不出口，他也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就是这种人。所以，他至少想让初白变得更容易开口。


    「老是任性妄为的那些人，或许不觉得『像平常一样』是什么厉害的事，但初白你总是会顾虑别人的感受吧？像我这种有话就马上说的人，真的觉得你很了不起。你总像这样『用平常的态度』对待我，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结城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初白总是在压抑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再更任性一点。虽然没办法百分百达到你的要求，我还是想尽可能完成你的心愿。」


    说完这些话后，结城再次低头看向笔记，专心复习自己的进度。


    在那之后的好一阵子，初白都拿着笔僵在原地，凝视着结城用功读书的身影。


    ◇


    「到头来，你还是没问出初白的心情啊？」


    「是啊。」


    隔天早上。


    结城一如往常地率先抵达教室读书时，大谷也走进教室，跟他聊聊昨天的状况。


    「光听你这么说，就知道她真的很寂寞嘛。你就稍微缩短读书的时间，跟初白多相处一点嘛。」


    「不，那可不行。要是真这么做，初白会变得郁郁寡欢，以为自己给我添了麻烦。」


    「……哎，太过乖巧也是个问题啊。」


    大谷有些惊讶地说。


    「但我的心情反而畅快多了。」


    结城的表情确实跟前几天大不相同，感觉不再迷惘。


    「既然初白都为我着想到这种地步了，我就顺从她的好意专心读书吧。然后……」


    结城带着一股决心，用力握紧拳头说：


    「考完试以后，我要请一天假！」


    「请假？」


    「对，那天我不打工也不读书，要跟初白整天腻在一起。还有……那个……或是找她去约会……她应该会很开心吧？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


    大谷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彷佛一口气灌了一瓶糖浆似的。随后她叹了口气，默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嗯？你怎么了，大谷？」


    「我有点胃食道逆流，所以去买个黑咖啡。」


    结城疑惑地心想：什么意思啊？


    ◇


    时间终于来到期末考当天。


    有些人显得战战兢兢，有些人鼓足干劲要在这次考试中取得高分，有些人觉得期末考跟自己无关，前一天干脆通宵打电动，现在正困倦地揉着眼睛。


    至于上一次段考拿下第一名宝座的这个男人，结城佑介──


    「……这一刻终于到了。」


    他死盯着分发在桌上那张尚未翻面的考卷。


    「尽管放马过来吧，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听起来实在不像马上要考期末考的人会说的话，不过看到他浑身散发的斗气和热情，却也让人无法开口吐槽。他狠狠坐上木制座椅，用力瞪大双眼的模样简直威风凛凛，像极了踏上兵分天下之战的将领。


    「好了～请开始作答。」


    监考老师一开口，结城就翻开了考卷。


    众多题型敌兵顿时现身。问答题、填空题、申论题等各式各样的士兵纷纷袭向结城。


    「上啊！」


    结城紧握手中的巨剑自动铅笔，冲向成群来犯的敌兵。


    「呵，胆子真不小，居然出这些比平常还难的题目……不过很遗憾，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他早就把考试范围内的题型背得滚瓜烂熟，深深刻进身体和头脑里了。


    每当结城挥出巨剑自动铅笔，考卷上的题目便会被一一解开。就连出题老师带点玩心故意刁难的题目，他也能猜到出题者的意图。结城对题库的理解就是如此深入，根本难不倒他。


    而且结城的身体状况远比上次考试健康许多。过去的他觉得时间宝贵，三餐都靠超商便当或外食解决；然而现在的他三餐规律，还能吃到初白营养均衡的美味料理。光就体感而言，脑袋的运转速度似乎提高了三倍。


    简直就是以一挡百，天下无敌。明明还不到二十分钟，考卷上便只剩下最后一题，敌军已经全军覆没。


    「呵哈哈哈哈，无聊，太无聊了。居然被你们这些杂碎剥夺了我与爱人相处的时间，真是天大的笑话。最后一题，放马过来吧，我就看看你能取悦我到什么地步──」


    「结城，考试的时候安静点～不然扣分喔～」


    「啊，不好意思。」


    被监考老师警告后，结城开始乖乖解题。


    他正好跟大谷对上视线，只见大谷用看着宇宙无敌大蠢蛋的眼神看着他。


    顺带一提，最终题型是最后一道申论题，比想象中还要棘手，结城花了十五分钟才解决。只要没出差错，满分就到手了。


    ◇


    「……好了，把考卷交上来吧～」


    期末考第三天，最后一科数学b考试结束了。


    「今天没什么事情要交代，就这样吧。各位同学回家小心。」


    说完，担任监考老师的a班班导便走出教室。


    第三天是期末考最后一天，只有三科考试，所以中午前就考完了，可以直接回家。而且校长体贴地表示「大家读书辛苦了，总之就好好休息玩个够吧」，因此结城他们学校在考试最后一天，所有社团和委员会都暂停活动，每个人都一脸愉悦地思考着如何享受放学后这段自由时间。


    「呼。」


    结城叹了口气。


    「……辛苦了。考得怎么样？」


    坐在后面的大谷一边收拾文具一边问道。


    「其实还不错。」


    结城有些疑惑地说。


    「该怎么说呢？感觉是目前最有把握的一次。如果单看实际的读书时间，明明是目前为止最短的一次。」


    「是喔～难道是女朋友的力量吗？」


    大谷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


    「不必怀疑啊，就是女朋友的力量。一想到考完试就要把这个送给初白，心中就会涌现出无限之力呢。」


    说完，结城便从书包里拿出两张某个游乐园的门票。看到朋友用无比认真的表情这么说，大谷似乎吓得不轻，整张脸都僵住了。


    「……哎，好好好。真亏你敢一脸认真地说出『无限之力』这四个字。」


    大谷停顿了一会儿，却沉下嗓子开口道：


    「……欸，结城，关于初白啊。」


    「……怎么了？」


    「之前我不是说，要在初白那间学校调查看看吗？」


    「是啊，你有说过。」


    结城看向大谷，也感受到她严肃的态度。


    「当时我虽然说不会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你……但这件事还是得说。我联络了国中同学请她帮忙调查，可是……」


    大谷沉默了一阵，接着说出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那间女校……好像没有叫初白的学生。」


    「……啊？」


    万万想象不到的结论，让结城的思绪瞬间停摆。


    「不不不，等一下。再怎么说，这也太离谱了吧。」


    初白确实穿着那间学校一年级的制服。除此以外，书包和运动服也是该校的款式。


    「我也搞不懂，现在还要请朋友继续调查。」


    「……」


    大谷对目瞪口呆的结城说：


    「对不起，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然而要是没先跟你说一声，我实在过意不去。」


    「……没事，说了才好。谢谢你告诉我。」


    「吶，是不是该让初白谈谈她的状况了？不过……这方面还是让你自己决定好了。」


    结城紧盯着手上那两张票，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


    虽然从大谷口中听到意料之外的事实，结城却告诉自己不能一直心慌意乱，于是决定先表现得一如往常。


    期末考虽然告一段落，结城这个男人依然不忘复习。所以考完试当天，他趁记忆犹新，在自习室回顾期末考题。这次的考题他基本上都解得出来，不过他还是花了点时间回想，用自己的方式将解题不顺和粗心大意的部分稍作整理。


    「……联立方程式要移项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忘记要变换符号。得想办法改改这个坏习惯，不然常常浪费太多时间。」


    尽管会在考试前鼓足干劲努力用功，却没几个人会在考完试后立刻检讨到这种地步。正是这股有始有终的精神，结城才能永远占据第一名的宝座。


    老实说，他很想立刻冲回家把门票送给初白，却还是强忍下来。若此时半途而废，先前专心准备期末考以致冷落初白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城不断思考方才大谷告诉他的事实。


    他当然不会因此而改变对待初白的态度。初白就是初白。


    但他也认为大谷言之有理，或许是时候向初白问问她的遭遇了。基本上，初白是那种想说却说不出口的人，结城也深切明白这一点。


    ……他当然不会因为心生犹豫就强迫初白开口，只是……


    「被大谷这么一说，这时候或许可以用有些强硬的手段问出事实。」


    算了，先别想这么多了。


    现在还是赶快完成检讨，回到有初白在等待的家吧。


    ◇


    结束考题检讨而离开学校时，正好刚过中午。


    结城以略快的步伐在回家路上小跑步，却被常去的那间超市留住了视线。


    「啊，机会难得，买点蛋糕回去当伴手礼吧。」


    好像有在大谷逼他看的少女漫画里看过，独自出差返家的老公买蛋糕回家当伴手礼的画面。其中应该带着自己忙于工作让老婆寂寞的歉意，以及对老婆负责家务的感谢吧。


    当时他看到这一幕实在无法理解，如今却对这股体贴的心意深有体会。


    于是结城走进超市，在排满甜点的零食货架前物色起来。


    「咦？这不是结城同学吗？」


    「呃！」


    喊他的人是清水浩司，购物篮里还装满了巧克力蛋糕和啤酒。


    「嗨～」


    清水勾起嘴角往结城走去。


    「嗨、嗨、嗨，结城同学！」


    本想轻轻点头致意后就立刻逃离现场，然而情绪莫名高涨的清水冲上前，实在不能装作没看到。


    「午、午安，清水教练。」


    「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就、就是说啊。您住在这附近吗？」


    「不，我住的地方有点远，不过离家最近的超市今天没开，我就跑来这里了。哎呀～未免也太巧了吧。这一定是神的指示，告诉你『该加入棒球队喽』。你意下如何啊？」


    结城发自内心心想：这种神明麻烦就地毁灭吧。


    （哎，我真的很不会应付这种人……）


    锲而不舍地邀他加入棒球队也是一大主因，然而不知为何，结城就是不想跟清水打交道。清水平常一副开朗豪迈的模样，总是笑容满面，照理说应该不是很难相处的那种类型。可是……


    结城对这种从未经历的陌生感受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真的无意加入棒球队。」


    「别这么说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兼顾课业和棒球……嗯？结城同学，你也是来买蛋糕的吗？」


    「咦？啊，对啊。考试也考完了，所以想庆祝一下。」


    虽然没说是为了在家里等待的女朋友买的，他却也没说谎。


    「哦，这样啊。啊对了，那边有种蛋糕虽然贵了一点，但是很好吃喔。怎么样，我去帮你拿过来吧。」


    「呃，不用这么麻──」


    「等我一下喔！」


    说完，清水就快步走向其他货架了。


    ……要不要在他回来之前先开溜呢──正当结城如此心想时。


    「那个，结城，你怎么板着一张脸呢？」


    初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


    身上穿着平常那套制服。


    「啊，没什么。你出来买东西吗？」


    「对啊。我正在准备晚餐，可是酱油不够用……」


    「原来如此。难得遇见了，不如一起买吧。篮子给我。」


    「谢谢。」


    于是结城将初白手上的购物篮拿了过来，里面放了一瓶酱油。


    「结城，你在甜点区是要买什么吗？」


    「啊～」


    结城搔搔脸颊。


    他当然可以直接承认，是为了感谢初白在考试期间一路支持，才要买蛋糕送她。不过……


    （……明天再说吧。感觉这种谢礼还是买回去当作惊喜比较好。）


    日常生活中的小小惊喜也很重要。


    初白出现之前，结城对这种事可说是毫不在乎，最近却慢慢意识到其重要性。虽然不像藤井那么周到，但自己也开始会留意这些细节了。结城真想好好称赞自己一番。


    「不，也没有──」


    「喂～结城同学～我拿蛋糕来喽～」


    白忙一场了。这家伙还真会挑时间耶。


    清水拿着一个感觉要价不菲的四方形蛋糕盒走了过来。


    「你看你看，这个冰淇淋蛋糕很好吃……」


    「……嗯？怎么了吗？」


    清水忽然呆站在原地。


    到底怎么回事？结城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


    只见初白也睁大双眼，僵住不动。


    「喂，初白，你怎么了？」


    「爸爸……」


    起初，结城还无法理解初白说出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初白刚才说了什么？


    「……小鸟。」


    另一方面，清水也用相当自然的口气，喊出了初白的名字。

 第七话 她的生存意义

    「爸爸……」


    「……小鸟。」


    初白叫清水「爸爸」，清水则直接喊初白的名字。


    由于情况完全超出预期，一开始结城的思考还跟不上，随后却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涵。


    （清水教练是初白的爸爸？不，但姓氏不一样啊……）


    结城还在思考这些疑点时，便见清水气势汹汹地快步走到初白面前。


    「臭丫头！你在搞什么鬼！」


    整间店都充斥着清水的怒骂声。


    平常清水的嗓门就很大，然而这股怒吼的音量和感觉却不如往常，彷佛是在狠狠教训孩子。


    其他客人也纳闷到底发生什么事，纷纷看了过来。


    「别、别这样，清水教练。」


    「啊、嗯……对不起，吓到你了。」


    听结城这么说，清水才暂时调整自己的呼吸。脸上也不是平常那种笑咪咪的样子，而是嘴唇紧抿，气得怒目圆睁。


    「小鸟，你之前跑哪去了？」


    虽然跟刚才相比，已经接近平常的语气了，不过清水还是用类似逼问的口吻询问初白。


    结城看向初白。


    初白低着头，完全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怎么？你不讲我怎么知道呢？」


    「……」


    初白还是低头不语。


    「你没听见吗？我问你离家出走搞失踪之后都在做什么？」


    「……啊、啊……」


    初白张开嘴想回答问题，却只能发出无法组织成言语的微弱气息。


    见状，清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再次问道：


    「怎么了？快点回答我──」


    「清水教练，请等一下。」


    结城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出言打断清水。


    以初白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好好回答。


    「我来回答您的问题吧。」


    ◇


    和初白一同搭上清水开的车后，结城在副驾驶座将回到公寓的路线告诉清水，并讲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


    包括把在废弃大楼屋顶上被雨淋得湿透的初白带回家，之后变成男女朋友，维持同居生活直到初白恢复平静等，全都毫无保留地说出口。对方可是初白的爸爸，到了这个节骨眼，隐瞒也无济于事吧。


    虽然他依旧隐瞒了初白原本打算轻生的事实。


    「……原来如此。」


    「照理来说应该立刻向警方报案，但经过判断后，我并没有这么做。害您担心了，真的很抱歉……」


    说完，结城低头致歉。


    清水手握方向盘，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结城也默默地等着他开口。他已经做好被痛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当时的决定或许很难用正确来形容，然而结城仍能充满自信地说自己没有错。所以他也会好好面对对方的斥责。


    虽然他这么想……


    「哎呀～太好了！幸亏是借住在结城同学这种人家里。」


    清水像平常一样笑嘻嘻地说。


    「咦？」


    原以为会像初白刚刚那样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结城有些呆滞。


    「您不生气吗？」


    「嗯？那是其次啦。毕竟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忽然失踪，我很担心嘛～怕她会被坏男人拐走。听你刚才的描述，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不纯的异性关系吧？」


    「咦？是、是啊，当然没有。」


    「嗯唔～像学生那样清清白白的，非常好。可能是因为小鸟很早就丧母，个性变得内向许多，一直让我很不安。但能找到结城同学这种可靠的男朋友，我就放心多了。」


    「……别这么说，因为初白真的是个贴心无比的好女孩。啊，麻烦在那个红绿灯左转。」


    「好好好，知道了。啊，顺带一提，初白是我死去的老婆旧姓。」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大谷调查时才找不到姓初白的学生。看来结城在那个雨夜里问她名字的时候，她就立刻冠上了母亲的旧姓吧。


    「不过小鸟也得好好感谢结城同学喔！」


    清水对坐在后座的初白这么说。


    「……好。结城，真的很谢谢你。」


    「啊，不用谢啦。能待在初白身边，我也很开心啊。」


    「嗯嗯，真不错～好青春啊……啊，结城同学，你家在这里吗？」


    「啊，没错。」


    清水的车在结城的公寓前停了下来。


    「那你们把行李搬过来吧，我在这里等。」


    「……好。」


    结城应声后便下了车。


    初白也默默地走下车。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


    待会儿初白就要收拾行李回到清水家，也就是她原本的家。


    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的同居生活，就这么突然地迎来了终点。


    ◇


    「……」


    「……」


    初白走进房间后，依旧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话虽如此，房里也几乎没有初白的东西，因为她当时带来的原本就只有身上这套制服，以及装在书包里的一点点东西而已。生活必需品都是用结城买回来的，剩下的顶多只有跟大谷一起去买的衣服。


    「……但我真没想到清水教练是初白的爸爸。所以你的传接球技术才这么好吗？」


    「啊，不是，我们没有一起打过棒球。不过也是，我经常跟妈妈去看爸爸比赛。」


    「啊，而且感觉初白你也知道一些诀窍……对了，不该叫你初白，你是清水小鸟嘛。」


    「叫我初白就可以了。毕竟我已经听你叫习惯了……」


    「是吗？也对，我也习惯喊你初白。」


    「嗯……」


    「……」


    「……」


    话题至此就结束了。


    结城环视了房间一圈。


    「啊，你要把游戏机带走吗？」


    结城指向还插着手把的游戏机这么问。


    初白却摇摇头。


    「不了，那是你的东西……」


    「这本来就是为了初白买的嘛，想要的话就拿走吧，不要客气。」


    「……」


    初白盯着游戏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结城也静待初白的回答。


    两人僵持了几十秒后，初白才微微笑着说：


    「……说得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再因为玩太久搞坏身体喽。」


    「不、不会再这样了啦。」


    初白有些害羞地这么说，并用无比轻柔的动作将游戏机放进书包里。


    这样一切就准备好了。


    「……那我走喽。」


    「好。」


    初白拿着书包和衣服站起身，走到玄关前。


    「结城，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当初白说完这句话，准备低下头道谢时。


    「……等一下，初白。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初白……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结城这句话，让初白惊讶地瞪大双眼。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从刚刚开始，说话时就一直在拨头发。你可能没注意到吧，只要心里有话但说不出口时，你就会有这种习惯动作。」


    没错。从刚刚开始，不，是遇见清水后就没停过。


    初白一直表现出拨弄头发的习惯动作。


    所以她有所隐瞒。


    一定有。


    虽然很想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初白却说不出口。


    「初白，我之前也说过，希望你可以更任性一点，我也想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呢？」


    结城直盯着初白的双眼这么说。


    可是……


    她却立刻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不，没什么事。」


    「初白……」


    「真的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


    「……」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但再继续追问下去，初白应该也不肯开口吧。强行逼问这种事……结城还是不想冒犯。


    「是吗……那就好。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对不起。」


    「没事，不需要道歉啦。对了，如果我想打电动的时候，可以去你家玩吗？」


    「嗯，当然可以。我会等你……」


    初白面带笑容这么说。


    然而她笑得无比僵硬，跟平常截然不同。


    ◇


    清水下了车并抽起烟来。


    「你们两个是不是拖太久啦？」


    「啊，抱歉，让您久等了。」


    结城说完，清水便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熄。


    「不，没关系。你们应该也想聊聊一起生活的那些回忆吧。」


    「……结城，那我先告辞了。」


    「好。」


    初白对结城低头致意后坐进后座，并关上车门。


    确认车门关上后，清水走向结城低声说道：


    「结城同学，再次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小鸟的照顾。」


    「不，说不上照顾啦。家事都是她替我打理的，反而是我被她照顾才对……」


    「呵呵，这样啊。小鸟做的菜是不是很好吃？」


    「是啊，真的没话说。」


    对结城来说，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美妙滋味。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吃一顿初白做的料理，几乎就是他的生存意义了。


    「啊，对了，结城同学。」


    清水又拿出一根烟，点燃后抽了起来。


    「往后可能一段时间见不到小鸟了，你没问题吗？我想留点亲子相处的时间，好好聊聊未来。」


    「……啊，没关系。」


    这种相处时光的确是不可或缺的。


    「我对你真的充满无尽的感谢。状况稳定下来之后，我会再主动跟你联络……如果你能顺便加入棒球队，我会更感谢你……」


    「恕我拒绝。」


    「这样啊……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清水便坐进驾驶座并关上车门。


    嘴上还叼着那根点燃的烟。


    ◇


    「……」


    初白已经不在了，结城独自在房里发呆。


    自己的房间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两个月前，这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光景，如今却……


    「心里缺了一个口，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那他的心未免也太脆弱了。过去那个每天就只会读书打工，日复一日还能面不改色的结城佑介到哪里去了？


    但也不能一直杵在这里。


    他坐在书桌前，心想：总之先读点书吧。


    可是……


    「……啊～不行啊。」


    根本无法专心。他看着题库上的文字，却只是匆匆带过，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他无意间瞄到桌上那本初白写过的题库。


    初白睡过的棉被搁在房间一角，她煮饭时使用的菜刀和餐具，以及因为触感舒适而用到现在的那条浴巾。初白带来的东西应该全都带走了，这间房里却处处是她留下的痕迹。


    「去家庭餐厅看书好了。」


    于是结城带着钱包、文具和题库，就此离开房间。


    ◇


    清水和初白乘坐的车辆，在一栋双层独栋民宅前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他们长年居住的家。


    「……我们到家了，小鸟。」


    「……」


    「喂，快下车啊。」


    「……好。」


    初白低声回应，下车后便跟在清水身后。


    打开玄关门踏入室内，空气中就飘散着熟悉的烟草气味，甚至都附着在墙上了。这明明是自家的气味，初白心中却没有平静可言。


    只要回到结城那个家，就会感受到一股让人放松的暖意。初白心想：两者的差别到底是什么呢？


    玄关大门「喀嚓」一声关了起来。


    清水直到刚才都盈满笑意的那张脸，顿时扭曲变形。


    「……好了，小鸟。就让我听听你的解释吧。」


    「……」


    尽管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初白仍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随后，一道猛烈的冲击狠狠打上她的脸颊。


    ◇


    结城一到家庭餐厅，就碰到两个熟面孔。


    「哎呀，真巧。」


    「嗨，结城。」


    是大谷和藤井。


    看他们桌上放着饮料吧的杯子，冰块早已溶解见底，可见谈得很入神吧。


    藤井看着结城手上的题库问道：


    「结城，你干嘛啊，才刚考完试耶，马上就要看书啦？」


    「……是啊。」


    结城有气无力地回答。


    见状，大谷皱着眉说：


    「结城……你那边出事了吧？」


    「呃，没有……」


    「看你一脸郁闷，怎么可能没事啊？最可疑的是，考试都考完了，你怎么没跟初白在一起，太奇怪了吧？」


    大谷恶狠狠地将视线直射而来，结城完全无法反驳，只能闭口不语。


    「放弃挣扎吧，结城。翔子生起气来可是很顽固的喔。」


    藤井耸耸肩说道。


    「我也很担心麻吉的状况。如果可以，要不要跟我们聊一聊？」


    「……啊，说得也是。你们跟初白也很熟了嘛。」


    说完，结城就和他们坐在同一桌。


    他先点了饮料吧畅饮方案，随后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起初知道清水是初白的父亲时，两人惊讶地大喊一声，之后却不发一语，眼神严肃地倾听结城讲述。


    结城也对他们俩全盘托出了。


    不是只有粗略描述而已，结城把自己的感受也如实陈述。包括清水在初白面前表现出跟平常截然不同的一面，以及初白临走前明明有心事却说不出口的模样。总之他将自己的感受和目前可知的情报全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


    大致听完后，大谷喝了一口重新去饮料吧拿回来的咖啡。


    「总而言之，结城……你是个超级大笨蛋。」


    随后，她毫不客气地劈头痛骂。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斥责，结城呆愣地问：


    「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笨蛋。既然知道初白心里有话说不出口，为什么不问清楚？」


    「因、因为……」


    大谷把咖啡杯放在桌上，继续说道：


    「最离谱的是，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同意清水说的每一句话，让他把初白带走呢？就算你再迟钝也想象得到吧？初白她……根本不想回去啊。」


    「……」


    没错，结城的确也这么想过。


    也怀疑过是否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


    「决定权在初白手上啊……」


    「结城，你啊……」


    「总不能……要她凡事都听命于我吧。我也不想用强硬的手段逼问她，反正又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了。而且清白是初白的爸爸，当然会担心她的安危啊。还有……还有……」


    结城握紧了手上的杯子。


    「……既然爸爸还在世，就想跟他一起生活吧。毕竟他不会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结城……」


    藤井曾经看过结城和父亲练习的画面，不禁轻声低喃。


    另一方面，大谷再次拿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呼……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啦。」


    随后，她用彷佛要往桌上敲的气势，「喀嚓」一声放下杯子。


    「吶，结城，你下意识对『颐指气使』这种行为相当排斥吧？我猜应该是你被父亲逼着练习棒球的关系。你虽然说不怎么讨厌，却在无意识间认定这种行为不恰当。你又这么温柔，自然不会想对其他人做这种事。」


    「……怎么……」


    结城原本想说「怎么可能」，却说不出后面两个字，因为大谷说的这句话完全直捣结城的内心最深处。


    的确，结城总习惯避免「指使他人」这种行为。尤其当对方拒绝后，他就会立刻让步。想和初白牵手时是如此，想麻烦初白做早餐是如此，想送礼物时也是如此，这次也一样。基本上，他只会慢慢等待对方表示意愿，或是提出拐弯抹角的要求，好让对方有意进行。


    「你有事有拜托我的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客气呢？算了，之后再好好跟你算账。你不愿插手干预太多，也不想强迫他人，我觉得这种思维值得嘉许。也正是因为你的体贴，初白在你身边才能安心许多……可是啊。」


    大谷将脸凑近结城说道：


    「强制干预也不尽然全是坏事。我们去买衣服的时候，我不是逼你把自己的衣服也买下来了吗？你觉得我只是在给你添麻烦吗？」


    「……没有，初白也觉得很开心，还称赞我很帅气。所以我很高兴……」


    「就是这样。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我刚才逼你实话实说，你才能像这样对我们坦承一切。」


    「……」


    「结城，连你都这样了，何况是初白呢？若没有强行关心她的状况，她一定会继续压抑自己……这样一来，她可能又要往下跳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帮她选衣服的时候，我从字里行间听出来的……对了，既然提到自杀这件事……」


    大谷拿出手机按了按屏幕。


    「起初我怀疑她在学校遭到霸凌。毕竟她个性如此，我猜她可能不太会跟同学交流，替她选衣服时还看到她身上有瘀青和伤疤，以为也是霸凌所致。可是……我请朋友帮忙调查那间女校的状况，刚刚那个朋友发了讯息给我。」


    大谷将手机放在桌上。


    屏幕上显示聊天室的画面。


    大致内容就是，虽然学校里没有姓初白的学生，却有个学生从两个月前就没来上学了。那个人应该就是初白吧。只要用「清水小鸟」这个名字去查，便会发现这个学生就是初白。


    然而下方的聊天内容，让结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霸凌状况？」


    「没错。正确来说，一开始确实有些人会去捉弄她，但某天她们半开玩笑地将初白撞倒后，初白整个人摔倒在地，头部似乎还流血了。」


    然而初白当时的反应相当异常。


    她脸上淌着鲜血，表情毫无变化，一再重复「对不起」这句话。


    「把她撞倒的那些人好像吓到了，因为她的反应明显不正常。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跟她扯上关系了。毕竟那里的学生头脑不差，我猜她们心里也很清楚，这种一看就很危险的家伙不能随便招惹吧。」


    初白在学校受伤的意外，前前后后就这么一次。


    在那之后，尽管没有刻意忽视她的存在，但大家依旧会跟她拉开距离，只跟她保持最低限度的关系。


    「等一下……那初白的伤痕和瘀青……」


    跟初白一起读书时，初白曾说自己的生活就只有上学，放学后还会马上回家。


    若此话不假……那会导致初白受伤的地点和原因，不就只有一个了吗？


    「吶，结城，虽然不知道你爸爸的个性如何，不过在你眼中，初白的爸爸清水像个『好父亲』吗？」


    大谷这句话，让结城再次回想起清水对待初白的态度。


    充满威吓的言词、命令语气，以及难掩愤怒的神情。


    虽然结城的爸爸也是如此，本质上却有明显的差异……


    「喂，结城。」


    直到刚才都不发一语的藤井终于开口了。


    「我正在接受那个人的指导。他的教法简单易懂，却又十分扎实，确实给了我不少帮助。我也总是对他敬佩有加，觉得他的实力果然是前职棒选手。但我总有一个疑问……」


    藤井沉下嗓子说道：


    「他的眼中毫无笑意。明明总是笑脸迎人，嗓音也很宏亮，那双眼却让人看了心底发毛。」


    结城也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脸上明明在笑，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快乐──总觉得不太想和清水说话的那种感觉，或许就是如此吧。过去初白一直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现在也在那个男人身边。


    「……初白！」


    结城意识到状况不对，马上站了起来。


    看他神情慌张，藤井开口说：


    「清水教练的家，就在市立高中附近那间烤肉店对面，那栋红色屋顶的双层独栋民宅。」


    「谢谢你，藤井……对了。」


    「嗯？怎么啦？」


    「这样可能……会给你跟棒球队的人添麻烦……」


    藤井含了一口杯子里的冰块，喀啦喀啦地咬了起来。


    「嗯～不过……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有问题的话，就用超大杯圣代跟我和解吧。」


    说完，藤井微微一笑。


    「好，要吃多少杯都可以，我请客。」


    留下这句话后，结城便把千圆纸钞放在桌上，立刻冲出家庭餐厅。


    ◇


    初白认为，人不可能会习惯痛苦。


    只会变得连反应痛苦的力气都没有。


    「死丫头，居然害我费了这么大的工夫。」


    清水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狠狠揪住初白的胸口。


    「……对、对不起。」


    「别以为道歉就没事了！」


    听到怒吼声后，初白就被重摔在地。


    空气被挤出肺部，近乎无声的呻吟从口中流泻而出。


    好痛苦，她却也喊不出声。


    「我在大热天跟那群嚣张的高中小鬼打交道，你却开开心心地跟男人玩得很爽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对……不起……」


    「我刚刚不就说道歉没用了吗！」


    清水像在踢足球一样，往初白的腹部狠踢一脚。


    深到骨子里的猛烈冲击，让初白浑身痉挛。


    怒不可遏的清水气喘吁吁地说：


    「哈啊、哈啊……开什么玩笑……嗯？」


    初白摔倒时，书包里的东西也掉在地上。


    清水往书包里面看了一眼。


    「那个方型盒子是什么？」


    是临走前结城拿给她的游戏机。


    是结城为自己而买，让她沉迷其中，还跟结城笑着一起玩过的游戏。


    「啊，是广告上那款游戏机啊……我知道了，是结城那小子送你的吧？这种无聊的破东西……！」


    清水双手拿着游戏机往上举，似乎想往地上砸烂。


    「不行！」


    「你搞什么！」


    初白拚了命冲向清水，从他手中抢下游戏机。


    「……喂，你刚才是怎样，小鸟？」


    「那、那个，我……」


    冲动行事后，初白才发现自己闯祸了。


    清水脸上充满烧得更旺的怒火，往倒在地上的初白走去。


    接着狠狠地用脚跟踩了下去。


    「嘎……哈……」


    初白口中再次发出难以成声的呻吟。


    清水却没有就此停止，往初白蜷缩的身子踩了一次又一次。


    「怎么，想跟爸爸造反了是吧？」


    他破口大骂，还持续猛踩。


    初白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缩起身子忍住痛苦。


    尽管如此，她依旧用双手将充满回忆的游戏机紧拥入怀，想保护它不受其害。


    「你以为！你是、用谁、赚的钱！吃饭的啊！」


    父亲激昂愤慨的吼叫声，从头顶倾注而下。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痛苦之中，初白心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至少在初白七岁之前，这个家庭还是幸福美满的。


    虽然有时作风严厉，但妈妈依然美丽又温柔。尽管爸爸碍于职棒选手的身分很少回家，不过只要一回来，三人就会到附近的餐厅饱餐一顿。初白最喜欢松饼套餐了。当时妈妈抱怨道「这种东西在家里也能做啊」，爸爸还拚命安抚，让她印象很深刻。


    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但在初白七岁那一年，母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


    那天她跟妈妈去游泳池，回家路上她缠着妈妈说想吃冰淇淋。结果她不顾妈妈反对，正想穿越马路跑到对面的超商时，一辆超速的面包车忽然撞过来。


    妈妈立刻冲上前保护初白，结果被车子辗了过去。


    虽然被送往医院急救，不过当爸爸接获消息赶来时，妈妈已经断气了。初白至今仍清楚记得，自己跟临死前的妈妈说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了。


    那辆面包车确实严重超速，但当时……行人号志灯是红灯。


    冲出去的人是她，所以该命丧轮下的人不是妈妈，而是自己才对……


    妈妈用嘶哑的嗓音，对泪流满面不停道歉的初白说：


    『我才要……跟你道歉……小鸟……你要乖乖的喔，要代替我照顾爸爸……』


    初白将这句话深深地刻进心坎。


    知道了，妈妈。


    我会好好听话，努力加油，才能代替妈妈成为爸爸的后盾。


    随后爸爸因为退出职棒，在家的时间也变多了，却总是躲在房间里以泪洗面。尽管悲伤随着时间平息，爸爸却再也没有露出笑容。


    而且从某一天开始，爸爸就开始对初白严厉管教。妈妈还在世时，他从来不曾如此。


    『别成天到处玩，认真读书。』


    爸爸对初白这么说。初白当然也遵照妈妈的遗愿，想要用尽全力支持爸爸。


    好，爸爸，我会乖乖听话。


    自那天起，初白便舍弃一切娱乐，努力精进学业。可是就算她拚命读书取得好成绩，爸爸仍不肯对她展露欢颜。


    『这点家事你可以帮忙做吧？』


    好，我会加油。


    那天以来，初白就揽下了这个家的所有家务。


    但爸爸依旧不见喜色。


    『你是女人耶，去学做一两道菜吧。』


    好，我会努力。


    那天以来，初白就看着妈妈做的料理笔记，认真学习厨艺。


    她拚命练习，只为了让父亲露出笑容。然而不管做得多美味，爸爸却总是面无表情默默地吃，从来不曾笑过。


    某天，初白在回家路上跟野猫玩到天黑才回家，结果爸爸勃然大怒，直接赏了初白一个耳光。


    『别让我担心啊！蠢丫头！』


    初白心想，当时爸爸或许是出于担心，才不小心出手打了她。


    但在那之后，爸爸的暴力程度与日俱增。


    对她拳打脚踢、赏巴掌，还用烟头烫她。


    这些虐待行径虽然变成家常便饭，初白却认为：若这样能让妈妈死后就不曾笑过的爸爸心情舒畅一点，那也无妨。


    妈妈，你要在天上看着我喔，我会代替妈妈做爸爸的后盾。


    爸爸，我还撑得住，所以再对我笑一笑吧。


    时光就这么匆匆而逝……


    直到两个月前下着大雨的那一天。


    初白偶然间完美重现了妈妈过去常做的咖哩饭。


    她一直在寻找这个味道。当时妈妈为爸爸做的第一道菜，似乎也是这个咖哩饭。这样一来，爸爸一定会很开心。


    于是初白在晚餐时端出了这道咖哩饭。


    爸爸吃了一口就停下动作。


    他会不会笑着对我说「很好吃」呢？初白心中充满期待。


    爸爸却端着盘子，缓缓起身。


    『……我都已经失去她了，你现在是在嘲讽我吗？还是你觉得自己可以代替她的位置？』


    说完，他便把整盘咖哩连同盘子扔进垃圾桶。


    初白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之后爸爸又像平常那样对她又吼又打，但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只是这件事让她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开始思考，自己过去的生存意义到底是什么？居然这么煎熬、痛苦又难受。


    ……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真想得到解脱。


    所以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将最低限度的物资装进书包，离家出走了。


    她步履蹒跚，四处彷徨，才惊觉已经走上废弃大楼的屋顶。


    跨过围栏后，她看着脚下。


    啊，好像能解脱了。


    她带着这个单纯的想法，将身体倾斜，彷佛被地面吸下去似的……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声音，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的声音。


    「……初……白……」


    没错，正是这个带点温柔又沉稳的嗓音。虽然隐约有这种感觉，可是说不定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被那个人深深吸引了。


    「初白！」


    「……咦？」


    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结城，居然站在起居室的入口。


    ◇


    时间往前回溯大约十分钟。结城在上坡路奋力奔跑，目标是附近的那间市立高中。


    快喘不过气了。


    啊，该死，我的耐力退步了。


    陡峭的坡度，加上日落后依旧闷热的柏油路面，正缓缓夺取结城的体力。


    脚已经快要没感觉了。


    但他依旧继续奔跑。


    摆动双臂，拖着沉重的身躯不断往前。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那还用说。


    （因为女朋友在等我啊……）


    仔细回想，打从一开始，初白就对外人的触碰异常恐惧。隔着制服也清晰可见的瘀青和伤疤，以及害怕给人添麻烦到不寻常的地步。


    一看就知道她扛着某种沉重的过往。


    可是……


    初白却还是那么温柔，用尽全力回应结城的心意。


    就连「美少女死了太可惜，不如跟我交往」这种一时冲动说出口的愚蠢告白，她都愿意接受，只因为结城毫不掩饰的心意让她很开心。


    听到结城想跟自己牵手，尽管心怀恐惧，还是握住了结城的手。


    每天为结城张罗美味的餐点。


    最重要的是……


    整段青春岁月都被读书和打工填满，恋爱技巧拙劣无比的结城，总想尽办法用自己的方法逗初白开心。


    结城笨拙的思考方式，总被大谷嘲笑太过难懂。


    初白都愿意明白、理解，并露出笑容。


    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事吗？


    世上还有比她更温柔的女孩吗？


    所以结城才要用尽全力奔跑。


    再等一等，我的女朋友，我马上过去。


    爬上坡后，就能看见市立高中了。从顺时针方向环视学校外围一周后，结城看到一间黑色招牌相当醒目的烤肉店。


    烤肉店对面……找到了，红色屋顶的独栋民宅。


    门牌上写着「清水」二字。


    结城用尽剩余的体力跑到玄关口，正准备按下电铃时，隐约听见房里传出清水的怒吼和巨大声响。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立刻将手搭上玄关大门，发现门没上锁。


    打开玄关门后，结城往传出声响及怒吼的起居室狂奔。


    结果映入他眼帘的……果然是意料中最凄惨的一幕。


    「初白！」


    回过神来，结城已经吼出声了。


    「……结……城？」


    初白脸色惨白地蹲在地上，全身被清水狠狠践踏。


    此刻的状况再明白不过。


    结城顿时怒火中烧。


    「该死的清水……马上拿开你的脚。」


    「哎，真服了你。非法入侵可是犯罪啊，结城同学。」


    清水听从结城的指示，将脚从初白身上移开并这么说道。


    他还是平常那种笑嘻嘻的模样。然而就像藤井方才所言，他的眼神中毫无笑意。


    结城打从心底想着：你哪有资格骂我犯罪啊？


    「结城……你怎么……」


    「这还用问吗？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啊。别让我说那么多次。」


    结城用温柔的嗓音这么说，接着转头正视清水。


    「啊～结城同学，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虽然你是男朋友，终究还是局外人啊，随便干预也会造成我们的麻烦……」


    混账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这么厚脸皮啊。


    结城愤恨地咬紧牙关。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结城开口质问，嗓音跟刚才和初白对话时截然不同，满是严厉的指责。


    清水却面不改色地说：


    「你问我在做什么？我就是……在管教啊。」


    「你说……管教？」


    「对啊，就是管教。没跟父母报备行程就离家出走，两个月都没去上学，还借住在男人家里。我在教育这个坏丫头，要她以后不能再犯这种错。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根本没提出失踪协寻的父母，还敢大言不惭啊。应该只是担心虐待初白的行径败露而已吧。


    「你说这种把人往死里打的行为是『教育』？别开玩笑了。」


    「这是教育方针。要管教不听话的孩子，这点程度算是很正常了。这是清水家的一贯作风。」


    清水丝毫不觉愧疚。


    这个男人没救了。


    虽然结城的爸爸也是支持适度体罚的人，这个男人的做法却极度偏差。


    结城认为没必要多费唇舌了，便开口说道：


    「……这些话留到警察面前再说一次吧。」


    清水的眉毛一挑。


    没错，被结城看到施暴现场的那一刻，清水就已经玩完了。尽管他一再诡辩，既然他在初白身上留下这么多明确的证据，应该也无法找借口开脱了。


    清水「呼～」地叹了口气。


    当结城以为他要放弃抵抗时──


    「你要报警吗？好啊，随便你。」


    「什么……？」


    他的态度实在不像被逼入绝境的人，让结城疑惑地蹙紧眉头。


    清水朝着结城缓缓走去。


    他的动作虽然缓慢，但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魁梧成人逐渐逼近的感觉，依旧魄力十足。


    不久后，清水便来到结城眼前。


    随后──


    结城的腹部顿时窜过一股闷痛的冲击。


    「呃……」


    清水毫不留情地用膝盖往结城腹部一踢。


    「咕……啊……」


    内脏哀鸣四起，嘴里发出了呜咽声。


    他本来想开口问「你在做什么」，却因为横膈膜痉挛而说不出话。


    清水又狠狠地对结城挥出右拳。


    这次是太阳穴感受到冲击，还伴随着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结城双膝一跪，瘫倒在地。


    「结城！别这样，拜托快住手啊，爸爸！」


    初白悲痛的惨叫声响彻了整间房。


    结城费尽全力撑起上半身看向清水，视线却因为眼睛渗血而模糊不清。


    看样子应该是头部流血了。


    在渗血的模糊视野中，能看见清水由上往下俯瞰的神情。


    还是那副眼中毫无笑意的虚假笑容，彷佛缺少了某种人类该有的重要情感。


    「啊，好啊，想报警就报吧。相对地，我会将这一切公诸于世，也会跟校方报备喔？包括我是如何虐待小鸟，还有你们这两个月同居的事实。」


    「这……」


    看到结城顿时语塞的样子，清水勾起嘴角，更进一步地说道：


    「这样好吗？会给周遭的人添麻烦喔？优待生的资格怎么办？虽然你们都是高中生，不过在用学校的租金补助租的房子里同居，应该不太好吧？就算坚称没有不纯的异性关系，但大人们是不会相信的唷。最惨的状况就是退学……至少你一定会被踢出优待生名额啦。我这个教练因为涉嫌虐待被逮捕的话，棒球队自然就会长期停止活动，你的好朋友藤井同学就去不了甲子园了呢。」


    「藤井？那家伙才不在意这种事──」


    「啊，你好像没听说吧。最近藤井同学几乎每天都会练习，直到不得不离开学校的时间为止呢。」


    藤井那家伙……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些啊。


    「你应该也是为了将来的梦想，才会拚命努力到现在吧，而你朋友藤井同学也打算认真练习棒球了。他一定很想踏上甲子园吧，毕竟是从小学就一路喜欢到现在的棒球嘛。况且，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清水抓住倒卧在地的初白的手，硬是将她拉了起来。


    「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小鸟的心情？要是她长期受虐的事实被公诸于世，就会对你和藤井同学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喔？这孩子应该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吧？是不是啊，小鸟？」


    被他这么一问，小鸟缓缓点头。


    「那你就得拜托结城同学喽。」


    「……结……城……」


    初白奋力挤出嘶哑的嗓音说：


    「谢谢你……过来关心我……光是这样……我就已经非常开心，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初白……」


    「结城，因为你很善良，才更不能给你添麻烦……我没事，毕竟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初白满是伤痕的身体不住震颤，却带着笑容这么说。


    「……我觉得……医生这个梦想真的很伟大。我会永远支持你。」


    听起来就像此生永不相见的诀别。不对，她这番话的用意，确实就是往后不打算再见结城了吧。


    啊，他都明白。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初白就是这种女孩子。


    她的父亲清水一定也知道，才会如此老神在在吧。


    「就是这样，结城同学。」


    清水拿出一根烟，点燃后叼在嘴上。


    「好啦，冷静一点吧，结城同学。为一个女人抛弃努力至今的成果，未免也太蠢了吧？除了小鸟之外，这世上还有好几十亿的女人。想谈恋爱的话，就彻底忘了小鸟，重新再找一个不就得了？这才是明智的生存方式。」


    「……原来如此。清水，我懂你的意思了。」


    结城叹了口气，用冷静的嗓音说道：


    「我的确是为了医生这个梦想才努力到现在。要是和初白同居的这两个月，被充满恶意的方式报给校方，我一定会失去优待生的资格。这样一来，我这个穷小子就得离开那间学校了。」


    「嗯嗯，说得没错。过去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喔。」


    「藤井那家伙也是。我现在有点欣慰，那小子终于肯全力以赴了。他一定会变成非常优秀的选手，我也想打从心底为他加油。」


    「是呀，他很有才华。如果你也愿意加入，他真的会以甲子园为目标。以我这个前职棒选手来看，他的热情是无庸置疑的。」


    「而且……我也知道，初白绝对不希望自己害我们的梦想白白断送。就因为她这份体贴，我才会深深爱上她。」


    「你明白就好。好了，赶快回去吧，结城同学。回去以后便把小鸟忘了，恢复以往的生活方式。」


    清水对结城已经无话可说，于是转头看向初白。


    那张扭曲的面容写满了恶意。


    「好了，小鸟，我们继续吧，话还没说完呢。这次要给你格外痛苦的惩罚。把嘴巴张开，我要让你尝尝刻骨铭心的痛楚，免得你下次再重蹈覆辙。」


    说完，清水就拿出叼在嘴里的烟。


    准备用热烫的烟头刺上初白的舌头。


    就在此时──


    「──未免太小看我了吧，你这王八蛋。」


    啪叽。


    清水的身体遭受来自一旁的冲击，直接摔倒在地。


    「咕、啊！什、什么……」


    清水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困惑。


    结城低头看着他，并将刚才揍飞清水后还隐隐作痛的右拳握紧。


    「初白，你没事吧？」


    结城蹲在初白身边，温柔地撑起她的身子。


    「……结城……为……什么……」


    见初白一脸不可置信，结城说道：


    「就说别让我说那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臭小子……」


    清水脚步踉跄，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脸上甚至连虚假的笑容都荡然无存，而是因为憎恨歪曲变形的嘴脸，完全表现出这个男人的本性。


    「妈的，结城，你找死啊！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出手──」


    是啊，我当然知道。


    我会被剥夺优待生资格，无法继续留在学校。


    藤井好不容易开始认真练球，打进甲子园的梦想却要被迫中止。


    初白也会因为这股罪恶感受尽折磨吧。


    可是……


    「那又如何？」


    结城说得斩钉截铁。


    「什么！」


    清水大惊失色，初白却比他还要震惊。


    「不、不可以，结城！」


    「是吗？要当医生的话，就算去不了学校也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吧，去考高中学力鉴定就行了。还有，其他棒球队成员跟我无关，但我会一直请藤井吃超大杯圣代赔罪，直到他肯原谅我为止。」


    「怎么可以……」


    初白摇摇头。


    「不行……结城，你不是拚命努力到现在了吗？」


    「是啊，所以只要更努力就好了。而且初白，你应该会像现在这样被罪恶感苦苦折磨，可是……」


    没错。对初白来说，这或许是最令她无法承受的苦痛，甚至远胜于父亲的暴力。


    然而……


    结城勾起嘴角得意一笑。


    「我不想管了。」


    「……什么？」


    初白愣住了。


    喔，好像很久没看到她这种可爱的表情了。


    「我不会再顾虑初白的心情了。老是要配合你这种体贴，根本没完没了。所以我决定，想拯救你的时候就擅自出手。而且我已经揍了清水一拳，现在才说这些也太迟了。你就放弃抵抗，接受我的帮助吧。」


    「……」


    初白目瞪口呆，吓得说不出话来。


    嗯，我的女朋友连这种表情都这么可爱。


    「还有什么？啊，长期受虐这件事公诸于世后会怎样？以后会嫁不出去吗？那就更简单了。」


    结城牵起初白的双手说：


    「到时候就嫁给我，可以吧？」


    「咦？好、好的，你不介意的话……呃，咦？」


    「好，这样就全部解决了。」


    结城双手环胸低吟了一声，又对初白露出笑容。


    「怎么样，初白？这就是耍任性的方法，厉不厉害？」


    「结城……你真的……老是这样……」


    「你在开玩笑吗，王八蛋！」


    清水摀着被揍了一拳的右脸颊放声大吼。


    「才不是在开玩笑，基本上我无时无刻都很认真。还曾经因为太过认真，在体育课被警告要学会察言观色，非常死心眼。你简直错得离谱。你刚才是不是说世上的女人多得是，为她牺牲累积至今的成果太愚蠢了？」


    给我听好了，混账东西。


    「正好相反。生活方式和完成梦想的方法多得是，初白却只有一个。遇见她以后，我原本灰暗的世界才变得多彩缤纷。如果没吃到她做的饭，睡前没有和她温存，我便会提不起劲。所以她根本无可取代。」


    听到结城这番理直气壮的宣言，清水的愤怒似乎飙到最高点。他用几乎能发出声响的力道猛搔头发，并对初白说道：


    「这种恋爱脑的白痴没救了，根本说不通。喂，小鸟！你自己说！亲口告诉他所做的一切只会给你添麻烦！」


    结城看向初白，她浑身都在发抖。到目前为止，初白可能从来不敢违抗父亲这种因为气愤随口说出的命令吧。


    所以结城用坚定的嗓音向初白诉说：


    「吶，初白。虽然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希望你可以再任性一点，也希望你能说出自己想做的事。我一定会尽可能完成你的要求，好吗？」


    初白虽然迷茫了一会儿，却还是紧紧闭上眼睛。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眼神中已经充满坚定无比的决心。


    「……好，结城。我要……试着任性一回。」


    初白直盯着清水的双眼。


    结城的手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意。


    （……可以牵着我的手吗？）


    （啊，当然可以。）


    只见初白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微弱的嗓音……


    （……妈妈，对不起。）


    低喃了这么一句。


    「怎么啦！快点说啊！不听爸妈的话了吗！」


    「──我不要！」


    初白用发自丹田，也是这辈子最大的嗓音奋力一吼。


    「什么！」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愿意开口说爱我，对我呵护备至的结城在一起！所以我不想听你的话！」


    力量十足的坚决嗓音响彻了整间房。


    结城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容。


    啊，终于从初白口中听见她的真心话了。


    清水顿时脚步踉跄，彷佛被这道嗓音所震慑。


    「……小鸟，你……怎么连你……」


    「喂、喂，清水，你怎么了？」


    清水的反应明显异常。


    他体内的生气被瞬间抽空，方才怒火中烧的模样彷佛只是虚构似的。神情变得茫然空洞，眼神还无法聚焦。


    「啊，喂！你要去哪里啊！」


    清水就这么踏着蹒跚的步伐走出家门，不知要走去哪里。


    「……」


    「……」


    清水离开后，结城和初白沉默了好一阵子，完全说不出话。


    四周恢复平静，刚才那场闹剧彷佛从未发生。


    初白却忽然浑身乏力。


    「喂，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只是有点腿软。」


    初白似乎精疲力尽了。


    这也难怪，毕竟刚才一直受到清水的暴力迫害。


    尽管如此，她的表情竟变得明朗许多。


    「结城，我……说出来了。」


    初白有些骄傲地这么说。


    「是啊。」


    「终于说出来了。」


    「是啊。」


    「因为结城在我身边，我才能鼓起勇气。我知道你一定会陪着我，所以才说得出口……」


    说到这里，初白停了下来。


    随后，她的眼眶泛出了泪水。无须透过言语也能明白，她那紧抿的嘴唇似乎在拚命忍耐着什么。


    见状，结城再次体会到一件事。


    没错，初白真的尽力了。她努力鼓舞胆怯的心，几乎用尽全力。


    结城根本无法压抑涌上心头的这股冲动。


    「吶，初白。第一次想跟你牵手却没能成功的那一天，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咦？」


    结城张开双臂，环住初白的身体。


    然后紧紧地……


    用温柔却强劲的力道，将她拥入怀中。


    「结……城？」


    「……你明明很害怕，却还是非常努力呢。」


    「……呜呜。」


    初白发出呜咽的哭声，豆大的泪珠从她眼中滚滚而下。


    「我好怕、我好怕……」


    「是啊，你真了不起。」


    在结城臂弯中震颤不已的那副身子虽然纤瘦，却柔嫩又温暖，还带着淡雅的香气。


    结城心想「真想抱着她一辈子」，并温柔轻抚初白的背，直到她不再哭泣为止。


    初白哭了一会儿，恢复平静后才发觉一件事。


    「……结城，你是不是也在发抖？」


    「啊，被你发现啦？其实我怕得要命呢。」


    说了那么多英勇台词，简直快没脸见人了。


    不过，要面对随随便便就会施暴的成年人，正常来说都会害怕吧。清水那家伙虽然退役了，身材依旧相当魁梧。


    结城还想着这些事，身体就被一股温热的暖意包围。


    原来是初白抱住了结城。


    「这是回礼。你明明很害怕，却还是非常努力呢……」


    她把结城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行，我不能哭。在这种状况下嚎啕大哭的话，未免也太丢脸了。


    啊，糟糕，有点泛泪了。


    要是不赶快放开她，感觉就快哭出来了……但我又不想放开她。


    最后结城终究还是败给了初白的温柔，忍不住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


    ◇


    清水像梦游症患者一样踏着茫然的脚步，在夜路上四处乱走。


    「……我的人生应该要一帆风顺才对啊。」


    小学接触棒球后，他立刻将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因此国高中就登上第四号先发的宝座，甚至在甲子园大赛挺进准决赛。


    所有人都对清水赞誉有加。于是他在职棒选秀会中第二轮就被相中，加入东京的球队，第一年就荣升一军的投手位置。


    他与妻子初白黑羽相识并结婚，来年还生了孩子。就算撇除家人的偏心滤镜，这孩子依旧相当可爱，跟妻子的长相如出一辙。


    他拥有了一切，完全就是「一帆风顺」的代名词。


    所有事都顺着清水的心意走。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的肩伤逐渐崩毁。


    在他加入职棒第八年时，肩膀就举不起来了。他却勉强自己继续投球，以为总有办法解决，结果这次变成手肘和股关节受伤。


    到昨天为止都对清水极力赞扬的媒体、粉丝和教练们，曾几何时便对他不闻不问。


    两年后，清水被踢出正式球员名单，他也明白自己没办法投出象样的球路了。


    不过在职棒的世界里，这也是无可避免的结果。身边还有始终声援自己的妻子和可爱女儿，还是忍下这股不甘，好好经营第二段职涯吧。


    才涌现这个念头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他记得自己看到妻子的遗体时，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可是他还有女儿要养，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


    （……好好看着吧，黑羽。我会好好守护我们的宝贝女儿。）


    他的新工作是地方食品制造商的业务员。


    这条路却不像棒球那般顺遂。每天就是到处挨骂，对周遭低声下气，回到家后还得面对育儿及家务，总是事与愿违。不久前那种人人称羡的职棒选手生活，如今却像一场梦。最后他没撑多久就离职了。


    回过神来，清水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每天过得都像行尸走肉一般。


    就在某一天，当他看到女儿一直在客厅看电视时，他才心想：这么说来，这个家已经没有母亲了，自己也该对这部分留点心。


    『别成天到处玩，认真读书。』


    他说完这句话后，女儿便立刻关掉电视，而且自那天起就只会乖乖待在家里读书。


    又有一天，清水觉得洗碗这件事麻烦透顶。


    『这点家事你可以帮忙做吧？』


    他心情烦躁地随口一说，女儿就开始帮忙洗碗。不仅如此，她从那天以后还揽下了所有家务事。


    ……啊。


    只有这丫头还会顺着我的心意行事。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管如何命令、痛骂，还是又踢又踹，女儿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乖乖地完成他的要求。


    啊，原来我依旧高人一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毕竟是我养大的，是用我的钱让她吃饱穿暖养大的，她当然要让我称心如意。


    可是刚才──


    『──我不要！』


    清水却被那个女儿拒绝了。


    那一瞬间。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不再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


    看起来就是个女孩子，是自己对亡妻承诺过会好好保护的宝贝女儿。


    我……怎么会……


    不对，我是为了女儿好。不，不对，我是为了自己，才把那小子和宝贝女儿……


    回过神来，清水才发现自己从那个地方逃走了。


    「我……我之前……都干了什么好事……」


    就在此时。


    有人迎面撞上了他。


    「痛死了，混账。」


    对方是两名男子，一个染金发一个剃光头，看起来都不好惹。


    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看样子是被踹开了吧。


    「……唔……」


    清水痛苦地双膝跪地，那两人却毫不留情地持续对他施暴。


    好痛、好难受……啊，难道我一直在对那孩子做这种事吗？


    「喂，臭老头，你走路不长眼啊？」


    金发男扯着清水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


    「……」


    「喂，怎么不说话？」


    「算了，先把钱包交出来吧，这样我们就放你一马。」


    「……走路不长眼啊。」


    「啊？」


    「你说什么？」


    「……是啊，真的是走路不长眼呢。」


    清水的右拳「喀叽」一声揍向金发男的脸。


    「……咕噗！」


    金发男喷出鼻血，跪了下来。


    「混、混账东西，你想怎……喔噗！」


    光头男话还没说完，也跟着被揍倒在地。


    清水两眼含泪，将倒地的光头男狠狠踹开。


    「喂！快告诉我啊！」


    清水踹了又踹，就像过去对女儿施暴那样。


    「这一路走来！我的眼睛！到底长在哪里啊！」


    「混账王八蛋──！」


    金发男起身后，往清水直冲而来。


    手上还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锐利刃器。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在柏油路上喷溅四散。


    ◇


    清水因为防卫过当被逮捕了。


    凌晨时分，负责此案的男律师致电清水家告知了这个事实。


    清水昨晚似乎在路上和两名男子起了争执，其中一人持利刃攻击清水，在双方扭打的过程中，利刃却刺进对方心脏，使其不治身亡。


    由于对方是两个人，又率先发动攻击，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拔刀袭击，因此清水的刑责似乎相当轻。但因为涉及伤亡，清水也承认自己反击过当，或许仍需接受刑法判决。


    初白先回到结城家过了一晚后，才和结城一起去会面。


    「嗨，你们昨晚有睡好吗？」


    在接见室玻璃另一头的清水，该怎么说……就像摆脱了心魔似的。


    明明才过了两个晚上，他却变得憔悴不堪，有种老了十岁的感觉。


    「清水，你……」


    「哈哈哈，别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嘛。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说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那抹笑容自然不造作，眼中再也没有先前那种令人反感的感觉。


    表情相当平静。


    清水放低音量，只用结城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


    （……放心吧，我没把你们的事说出来。）


    「这……嗯，谢谢你。」


    「……爸爸。」


    站在结城身旁的初白，语带忧心地开口道。


    「哈哈，你还叫我爸爸啊。没关系，小鸟，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吧。」


    初白却摇摇头。


    「不行，爸爸就是爸爸。过去的伤痛虽然不可能遗忘……但你还是将我养大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小鸟。」


    「等你出狱后，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我会做好当时那份咖哩饭等你回来。」


    听到这句话，清水抬起头并以手掩面。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再次看向初白。


    「呼，你未免也太善良了，这点跟你妈一模一样。」


    他眼眶有些湿润，应该不是错觉吧。


    「不过，下次我一定要好好享用那道咖哩饭……」


    「……好。」


    初白带着一抹微笑开心地说。


    随后这对父女聊了一会儿。但清水看了时钟一眼，对初白说道：


    「……啊，不好意思，小鸟，我想跟结城同学单独聊聊。虽然时间有点早，不过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咦？好，我知道了。我会再来探望你。」


    「偶尔来就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啦，这才是最重要的。」


    「……才不要呢，我要经常过来看你。」


    说完，初白冷哼了一声。


    看到初白的反应，清水惊讶地愣在原地。


    初白对监视人员鞠躬致意后，便走出房间。


    「……」


    「喂，清水，你要愣到什么时候？」


    「啊，呃，抱歉。小鸟居然会说那种话……那孩子还真固执。」


    「是不是超可爱？那可是我的女朋友呢。」


    「……哈哈哈，真是败给你们了。」


    清水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啊，这次的笑容毫无虚假，是真的在笑。


    之后也让初白看一看嘛。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啊，这个给你。」


    语毕，他将一本银行存折交给结城。


    「我有好几个用来存放职棒时期契约金的账户，这是其中之一。前阵子你对小鸟照顾有加，这是一点心意。」


    「我跟初白不一样。就算你给我这种东西，我也不会原谅你。」


    「若真想求你原谅，我就会在小鸟面前交给你了，这样的话你也不好开口责备吧？不过，小鸟那丫头居然说原谅就原谅，让我有点过意不去，拜托你一定要恨我一辈子。」


    「……这样啊。」


    结城打开存折确认数目。


    「……喂，这金额是不是多了一位数啊？再怎么说，这也……」


    「太多了吗？那就等小鸟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吧，这样我会很高兴的。对了，密码是1111。」


    「密码的安全性有够低，你也太随便了吧。」


    「不是随便决定的啦……」


    清水对歪头不解的结城说：


    「十一月十一日是黑羽……小鸟妈妈的生日。」


    清水带着自嘲的笑容说道。


    「密码这种东西其实可以改啦，只是，嗯，就是不太想改。」


    「……喂，清水。『世上的女人多得是，痴心守着一个人太愚蠢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失去初白的母亲时，清水才二十八岁。虽然从球坛引退了，存款仍十分可观。只要他想再讨个老婆，应该随便找都有吧。


    「谁知道呢……忘了那句话吧。」


    「是吗……好吧，我就怀着感激收下了。」


    结城将存折收进口袋。


    这时监视人员正好对他们说「时间差不多了」，结城便起身离开座位。


    「结城同学，我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


    最后，清水深深低下头说：


    「小鸟……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放心交给我吧。你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喔。」


    ◇


    「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回家路上，初白对结城抛出这个问题。


    「嗯？啊～聊了点男人的小秘密。」


    「呵呵，什么意思呀？」


    说完，初白轻笑了几声。


    「……」


    她的笑容却藏着几分阴郁。


    「吶，初白，看到清水被逮捕，你还是耿耿于怀吗？觉得是自己造成的？」


    「这……嗯，有一点。」


    「没这回事──哎，说这种话也没办法让你释怀吧。」


    结城也觉得对藤井十分亏欠，之后打算拚尽全力感谢他。


    「是啊……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嘛。」


    这时，初白停下脚步。


    「吶，结城，昨天我跟你说过妈妈的事吧？」


    「嗯。」


    昨天一整天，结城已经从初白口中大略得知了她的过往。


    「那天就是因为我太任性，才害妈妈离开人世。从那天起，我便决定代替妈妈做爸爸的后盾。爸爸的幸福是被我夺走的，所以我想替他找回来，那就是我的生存意义。结果却变成这个样子……」


    初白现在也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真是的……清水说得没错。她实在太善良了，让人放不下心。


    结城张开双臂，将初白拥入怀中。


    就像两天前那样，温柔却坚定的拥抱。


    「吶，初白，还有我在啊。」


    「……结城……」


    「是你让我尝到了幸福的滋味。未来你也要继续让我幸福喔。」


    「……好的。」


    初白也用手环住结城的身体，两人紧紧相拥。


    轻柔的暖意环绕在他们身边。


    初白将脸埋入结城的胸口，并开口说：


    「我终于……找到生存的意义了。」


    「是吗……那就好……」


    结城用温柔的嗓音回答。


    「可是啊，你也不能只为我而活……未来还要寻找各式各样的乐趣喔。」


    没错，初白的人生才刚开始。她的选择不再是代替母亲的身分而活，而是依从自我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此理所当然的人生，才正要起步。


    「好。但我一个人会有点害怕，所以结城也要陪着我喔。」


    「啊，那当然。在我身边的人，也一定得是你才行。」

 尾声 灰色少年和女朋友

    结城佑介一如既往，在闹钟响起前没多久就醒了。


    他像平常一样静静地关掉尚未响起的闹钟，换上制服吃早餐。


    他用之前就买好的超商饭团和果菜汁解决，这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也没说「我要开动了」和「我吃饱了」这两句话。


    吃完早餐后，他便直接带着书包出门。今天会用到的课本和文具，早在前一天就放进书包里了。


    他没说「我要出门了」。毕竟也无人可说，自然没有必要。


    今天也要一如往常地默默用功读书，朝医生的梦想迈进。就这样而已。


    于是结城出发前往学校。


    「──这个梦真令人怀念。」


    吃早餐的同时，结城这么说。


    清水被捕后，又过了一个月。


    暑假也结束了，今天是新学期第一天。


    「这样啊……是和我相遇之前的结城吗？」


    小鸟坐在桌子另一侧，利落地吃着烤鱼这么说。


    一个月前被清水施暴的伤早已痊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而且小鸟身上穿着结城学校的制服。


    校长和清水是交情颇深的友人，在那之后也帮了结城他们不少忙。「我在他身边却没及早发现，真对不起。」校长向小鸟道歉后，也顺便建议她是否要转学到这间学校来，毕竟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她目前就读的女校。


    小鸟接受校长的提议，通过入学考试后，便以小结城一届的学妹身分，和他变成了同校学生。


    「是啊，该说是冷冰冰的感觉吗……明明只是三个月前的事，却让人十分怀念。」


    「冷冰冰？」


    「嗯，有点像行尸走肉吧。感觉就像一具机械，只会默默地为单一目标行动。但现在的我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就是像这样和小鸟在一起，吃着你为我做的早餐。」


    顺带一提，小鸟和结城住在同一栋公寓，也就是隔壁房。


    所以他们还能像这样一起吃早餐，晚餐及睡前的牵手温存时光也一如往常。尽管要同床共被仍有点困难，不过除此之外几乎都跟过去同居时一模一样。


    「还有小鸟早上对我说早安，回来时对我说欢迎回家，一起散步，睡前牵着彼此悠闲度过。」


    「你的生存意义太多了吧？」


    「跟小鸟有关的事，就是我的生存意义。」


    「……」


    ……呼，说得真好。


    结城如此心想。


    他和小鸟已经交往三个月，终于可以用认真的表情，不，虽然依旧有点害羞，但总算能在不紧张的状态下说出这种肉麻的台词了。


    好啦，小鸟，给我一点可爱又娇羞的反应吧。


    结城充满期待，小鸟却拿起他眼前那杯手作牛奶布丁，用手上的汤匙舀了一口送到结城面前。


    「来，结城。」


    「……什么意思，小鸟？」


    「因为你说这些话逗我开心，所以我喂你吃一口。」


    ……什、什么！


    喂他吃一口。这么说来，小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不要吗？」


    小鸟微微歪着头问。


    ……太可爱了吧，这家伙。


    「要。」


    「那就乖乖听话，张开嘴巴～」


    于是结城张开嘴，将小鸟用汤匙舀起的牛奶布丁吃进嘴里。


    依旧是不会太甜的清爽滋味，堪称一绝。然而就其他意义而言，现在的甜度其实有点超乎想象。


    「好吃吗？」


    结城老实地点点头。


    啊，该死，想也知道好吃啊，太幸福了吧，这家伙。


    结城满脸通红地动嘴嚼了嚼。


    「呵呵，你吃得津津有味呢，谢谢你。」


    见状，小鸟轻笑出声。


    「好啦，该收拾收拾准备去学校了，结城。」


    小鸟这么说并站起身。


    唔嗯～本来想让小鸟害羞，结果却被反将一军。


    可恶……她进步了啊……嗯？


    「你耳朵是不是红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


    说完，小鸟依旧背对结城，还想用双手摀住耳朵。


    「……你一定也害羞了吧？转过来让我看看。」


    「……唔～」


    小鸟低吟一声转过身子，两颊气鼓鼓的，红润程度完全不输结城。


    「好，既然被我发现了，我也要喂你吃一口。」


    「好了好了，我要收餐具了～」


    「啊，别想逃啊，小鸟。」


    （……啊，好幸福。）


    这便是结城全新的日常生活。


    这些平凡无奇的日常互动，每天都在他与小鸟之间上演。


    结城心想：


    以往独居时的早晨时光，就只是收拾东西走出家门而已，没想到也能这么快乐。


    那一天，也就是遇见小鸟的几天前，他心中莫名燃起想要女朋友的渴望，或许正是无意间在寻求这种温暖吧。最近他总是这么想。


    「咦？这么说来，那封信是什么？」


    小鸟准备将结城迭好的餐具拿到厨房时，看到桌上放着粉红色的信纸与信封，于是开口询问。那一看就不是结城会喜欢的颜色。


    「嗯？啊，你说这个吗？」


    结城将信纸收进信封，并开口说道：


    「算是定期报告吧。」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


    住在老家的结城母亲收到了儿子的来信。


    她规定儿子每个月都要在这些信纸努力写下近况报告寄回来。


    这是结城离开老家时，母亲对他提出的条件。


    以往的近况回报信，总是巨细靡遗地交代了结城的成绩、身体状况、存款变化等公式化的讯息，很有结城的风格。母亲心想「我要看的才不是这些呢」，对他的来信变得兴趣缺缺。


    这天寄来的信却截然不同。


    那封信的开头是这么写的：


    『妈：


    我有女朋友了。


    我交到女朋友喽。


    是全世界最棒的女朋友。』


    之后他用了一整张a4纸，不断描述这位女友有多棒。看完这封信后，母亲差点窒息，感觉全身都要扭成一团了。


    这种微妙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臭小子，长大了就想闪死我吗？


    这个想法在某个夏日片刻闪过母亲的脑海。

 特别篇 小鸟的私密独处时光

    初白小鸟……更正，清水小鸟放学后，和结城一同走在回家路上。


    「小鸟，晚点在我家见喽？」


    「好。你上次说很好吃的醋腌小黄瓜，我会再做一点过去。」


    「哦～这样我好想赶快回家喔。那为了好好品尝小鸟做的料理，我今天也要认真努力。」


    说完，结城就往与返家路线不同的方向走去。


    小鸟将他的背影深深映入眼中，随后兴高采烈地踩起了小跳步。


    「……结城真是的。」


    有家室的男人似乎经常会说「有老婆在我才能努力奋斗」，不过其实小鸟以为绝大多数都只是嘴上说说的客套话。


    然而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后，小鸟心想：


    啊，这个人是真的很期待品尝我做的料理。


    他居然重视我到这种程度……


    小鸟这一路走来，都是为了代替母亲，努力支持如今正在更生的父亲。


    （但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取代妈妈的地位……）


    到头来，父亲脸上始终不曾出现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所以看到自己的付出让结城感到由衷喜悦时，她真的很开心。


    ……小鸟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回了自己和结城居住的公寓前方。


    她翻了翻书包。


    小鸟有两副钥匙。


    一副是自己家的钥匙。


    她用这副钥匙打开自家大门，放下学校用品后就立刻走出门。


    虽然她在一个多月前就住进这间屋子，不过老实说，此处的用途几乎只有晚上睡觉和置物而已。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用另一副钥匙打开的那间房里度过。


    那当然就是结城家的备用钥匙了。


    小鸟熟练地打开玄关大门，走进结城家。


    脱下校方指定的皮鞋收好后，她以放在起居室一角的静电拖把将整个家的地板扫过一遍，同时用抹布擦拭置物柜上方及窗缘等容易积尘的区域。因为每天都会清扫，只需轻轻带过就变得十分干净。


    随后，她也会仔细清理厕所和浴室等卫浴区域。


    看起来虽然枯燥乏味，小鸟却非常喜欢这些琐碎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结城现在正在挥洒汗水努力赚取生活费。做这点家事就喊辛苦的话，她实在没脸面对结城了。


    「而且……」


    小鸟想起先前结城准备洗澡时，用手指摩擦浴室墙壁发出啾啾声，并开心地说：「浴室每天都亮晶晶的，看了心情真好。」


    她下意识地勾起嘴角。


    嗯……如果能让那个人过得舒服自在，这也只是举手之劳。她打从心底这么想。


    「嗯，这样就行了。」


    约莫三十分钟后，小鸟的扫除工程大致告一段落。


    在刚清理完的浴室放好热水后，小鸟直接脱下制服进入浴缸，洗去今天一整天的脏污。


    「呼……」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小鸟非常喜欢泡澡。


    在密闭空间里悠闲享受独处时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过去父亲虽然严厉，但在她泡澡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说些什么。


    顺带一提，这间公寓是浴厕分离的设计。


    结城在挑房子的时候，基本上只觉得能睡就好，唯一的坚持只有必须浴厕分离。


    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学校有段距离，房租也偏高的对象（其实房租都靠学校补助，对荷包杀伤力不大就是了）。小鸟却依然觉得他很有眼光。


    浴厕合一的整体式卫浴，体会不到泡澡时那种与日常生活断绝的特殊安心感。


    （嘿咻……）


    泡了一会儿让身子暖起来以后，小鸟走出浴缸，将沐浴乳挤在手上，从腋下开始搓洗全身。


    一般女孩子似乎都会将瓶瓶罐罐的美容用品堆在浴室，小鸟却都跟结城用同一款沐浴乳和洗润合一的洗发精。


    大谷有各式各样的洗护用品，小鸟也曾请教过自己是否也该比照办理。


    『跟平常热爱运动的人不用吃减肥食品一样，像你这种从来不吃垃圾食物，三餐规律摄取日式餐点的人，应该不需要这些琐碎的保养程序。但一定要做好防晒喔。』


    因为大谷这么说，小鸟决定照她的话去做。


    大致洗完全身，用莲蓬头冲干净后，她走出浴室。


    她以浴巾擦拭身体，换上家居服。


    ……至此，小鸟回家后的该做事项才大致告一段落。


    再来只要在结城回家前一小时左右，再开始准备晚餐即可。在那之前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那就……」


    其实接下来的时间，是清水小鸟这名少女的私密享乐时光，连男友结城都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享乐时光就是……


    「……嘿！」


    小鸟直接扑向结城平常睡觉的床铺。


    「闻闻闻，呼哇～」


    她靠着枕头嗅闻结城的味道，发出一声叹息。


    没错，小鸟的私密享乐时光，就是躺在结城平常睡觉的床上，在结城的气味包围下入眠。


    「唔～唔～」


    小鸟将染上结城气味的枕头抱在胸口，在床上滚来滚去。


    接着又把头钻进结城平常在用的被单里面。


    虽然带了点汗味，然而充满男子气概的安心气息，包覆着她的全身。


    「呼喵……」


    小鸟嘴里发出了无法归类在人类言语的慵懒嗓音。


    彷佛被结城本人拥抱的安心感具有莫大的威力，窝在被单里，感觉今天一整天的疲劳都化了开来。


    她这么做当然不是只为了求安心，被最爱的男友身上的气味包围的感觉……


    「嗯……」


    简而言之，嗯，让她有点欲火焚身了。


    她用大腿紧紧夹住结城的被单。


    「唔嗯……」


    还发出娇艳的吐息。


    「……这么做真的很像变态……」


    别说很像了，如果这不是男友的物品，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变态了。


    「但唯独这件事让我戒不了……」


    安心、无力和欲望三重感受，与各种舒适快感揉合在一起，将心中积累疲惫一扫而空……这一瞬间，小鸟体会到无与伦比的疗愈感。


    最重要的是，在结城的气味包围下，就像真的被他拥在怀里一般，让小鸟无法自拔。


    「好想再被他紧紧拥抱……」


    她只被结城抱过两次。去监狱探视爸爸那天以后，结城就没有再抱过她了。


    她知道……主动开口这件事也很重要。


    尽管有点自私，然而无论如何，她依旧希望结城能主动提议。


    对女孩子来说，像这样由男方提出要求……或许更能体会到单纯的喜悦。


    再这样下去，感觉会因为自己按捺不住而主动开口。可是……


    「……不是只有拥抱而已……还要更进一步……如果是结城，我可以……」


    光是想到未来成真的那一刻，心里就暖呼呼的，浑身洋溢着幸福。


    想着想着，一股舒适的睡意便缓缓来袭。


    小鸟将放在床上的闹钟设定在结城回家前一小时后，再次用被单紧紧裹住自己，并抱起枕头。


    随后，在男友的温柔气息与暖意包围之下，她遥想着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幸福日子，缓缓阖上眼帘。

 后记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岸马きらく。


    非常感谢大家购买《救了想一跃而下的女高中生会发生什么事？》。


    这部作品是将原本在youtube频道「漫画エンジェルネコオカ」的影片改编为小说。「漫画エンジェルネコオカ」频道中还有很多动人心弦的恋爱作品，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作能像这样成册上市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却也是有赖各方人士的协助才得以实现。


    从网络连载时期就一路支持我的读者，以及「漫画エンジェルネコオカ」的粉丝们。


    替本书出版成册的スニーカー文库，愿意将龟毛的岸马说的每句话听进去的编辑宫川夏树大人，不遗余力协助制作的三河ごーす老师，以及「漫画エンジェルネコオカ」的各位工作人员。


    在漫画影片中画出可爱到不行的初白，堪称神绘师的「らたん」老师，还有提供美丽小说封面插图的黒なまこ老师，尽管我一再提出调整，您依旧能以深藏不露的专业技术达成我的要求。


    带领我踏上出道之路的师父，以及总是愿意与我讨论，听我吐苦水和炫耀的每一位「岸马きらく创作俱乐部」成员。


    当我不顾父母强烈反对，发下豪语表示：「我要靠自己当上小说家！」辞掉工作来到东京的时候，偷偷塞给我十万日币的奶奶。


    给我如此完美又有趣的创作机会的ネコオカ频道。


    以及当岸马抱头苦思「啊～恋爱喜剧到底要怎么写啊」的时候，某天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超棒主角结城佑介，和最棒的女主角初白小鸟。


    上述提及的所有人，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托各位的福，我才能完成作家的一大目标──写出充满「温暖幸福」的作品。


    往后岸马也会为每个文字注入灵魂，以我能写出的最精彩的故事回报大家的恩情。希望各位能继续支持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