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气闺秀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大哥和五哥写信回来报平安了,说西疆的战事已经稳住,大夏已不能再往前推进,萧伯爷治军有方,让我们不用为他们担心。」每逢家中有人上战场,卫老夫人总会带着全家礼佛,沈嘉月也被揪着诵经念佛了好些日子。 「大哥的信也到了,说一切顺利。」平安信里未透露太多,不过知道人平安就好。殷沅徽腹中的胎儿已满三个月,家医诊断说脉象稳健,明年二月定会平安生产。 「最近几年的仗太频繁,就是前几朝积蓄再多,也经不起消耗。」沈嘉月经常听家中长辈念叨,现在也养成忧国忧民的性子。 成靖宁放下一颗白子,堵死了沈嘉月的路,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树欲静而风不止,仗不是我们不想打就不打的。」也还好大祁水利厉害,旱涝保收,三场大战下来,民间还算稳定。 「下个月府南安侯府的老夫人六十大寿,侯府收到请帖了吗?」南安侯府杨家在京中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家,和各府关系都好,谁也不得罪,所以这次寿宴也是广发请帖。 「收到了, 到时祖母带我去赴宴。」成靖宁寻思着自己家和南安侯府无甚瓜葛, 平日里往来不多, 收到请帖很是奇怪。反常既有妖,必须谨慎一些。 「我们家就大伯母带嘉倩去, 你得小心些, 上回的事她还怀恨在心。」卫老夫人的寿宴上沈嘉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亲戚们面前出了大丑,从此便恨上了成靖宁。 成靖宁和国公府大房的恩怨,心里清楚得很, 笑道:「我省得。」当她软弱可欺,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八月初二,去沂州提亲的人回来了, 不过带回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原本姜大人初闻永宁侯府上门求娶长女很是喜不自胜, 当即就答应了,有这么一门姻亲,他将来的官路何愁不顺?结果坏就坏在他继妻身上。 永宁侯府,那是过去做梦都高攀不上的人家。姜夫人早就听说成家富贵,出了一个皇后和未来储君不说,家中男儿更是金贵, 尤其成永安考中二甲第九,又点了庶吉士进入翰林院, 是大大的有出息, 便想着把亲女儿嫁入侯府,于是和上门提亲的人说姜清漪已许了人家, 她的女儿也不差,嫁成永安也使得。 小郭管事和前去的张妈妈见夫妻两个说法不一,多方打听后得知姜大姑娘还未定亲,是以坚定的求娶大姑娘。长女次女对姜大人来说都是自己女儿,嫁哪一个无所谓,所以也就同意了,但是姜夫人死活不肯,这件事就这么僵持着。更令人气愤的是,姜夫人为了把亲女儿嫁进侯府,竟然使手段要毁继女的名节,好在姜大姑娘聪明,悉数躲过了。现在姜夫人破罐子破摔,不同意姜清漪嫁成永安,成永安要娶就娶她的嫡亲女儿。 小郭管事和张妈妈也爽快,既然姜家不同意,永宁侯府也不强求,两个都不要了,京城有的是门第高又贤惠的姑娘。姜大人和姜夫人原本还想拿乔,以为成永安非自家女儿不可,哪知人真的说走就走,不留半点情面,等侯府的人走了才懊恼。 沈老夫人和成振清夫妻听了此事之后,只冷哼一声,好一个姜大人,好一个姜夫人,哪怕姜大姑娘是个不错的,永宁侯府也不准备结这门亲事,别到时是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小郭管事和张妈妈回话的时候成靖宁也在,听了二人详细的赘述之后啧啧称奇,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姜清漪可怜。 「永安,张妈妈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样的亲家,侯府要不起!」顾子衿脾气好,这时候也气得不行。 本就沉默的成永安,听后一言不发,姜夫人的确是个大麻烦。 「姜家那边就算了,永安,祖母和你娘会给你另择一门亲事。」沈老夫人用比先前更果决的语气说道。 成永安抿唇沉思一阵,才抱拳对两位长辈行礼:「但凭祖母和母亲安排。」 成靖宁抱着可可坐在旁边,看得出成永安很遗憾,虽然她支持自由恋爱,但从姜家的行径看着实不是一门好亲家。只可惜了姜大姑娘,被黑心的继母和摇摆不定的生父连累。 八月初八,南安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成靖宁跟随沈老夫人前去赴宴。到侯府大门口才知南安侯家人缘有多广,车水马龙,如闹市一般,一点不比去年卫老夫人过寿差。 到正堂拜见老夫人,成靖宁才瞟见许久不见的成宜珍,此刻正像饿狼盯着一块肥肉一样看着她。果然有承平侯府的人,她料想得不差。既然都搭好了戏台子,不陪着唱一出太可惜,今天可来了不少贵夫人。 府上热闹,不过并没她相熟的人,好多夫人只见过一次,姑娘小姐也只是点头之交,拜过寿之后,成靖宁就在沈老夫人身边站好了,哪儿也不去。 听夫人们闲谈之后,她这才得知承平侯的姐姐是南安侯府的二夫人,想到成宜珍和侯府的这层关系,提起十二分精神,防备着除沈老夫人外的所有人。 许是女人天生爱做媒,这么多夫人凑一块儿就开始谈论各府的适婚少男少女,牵着红线,比月老还忙。这时候成靖宁才知和顾家有口头之约的好处,是以这种场合她得以幸免。 等到午时开席成靖宁才和沈老夫人分开,坐到一堆女孩儿中去。四姑娘杨素茗大方周到,小小年纪俨然已有当家主母的架势,招呼着同一桌的姑娘。 成靖宁的座次正好在上菜口处,她看了看位置,是很好的事故发生之地,只是不知今天会唱哪一出,突然有些期待。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未吃上两口菜,传菜的丫头准确无误的把一盘桂花莲藕扣她身上。 花月最近嘴皮子变得很利索,指着上菜的丫头对杨素茗说道:「不是我做奴婢的嘴上不饶人,只是贵府这丫头也太没用了些,连自个儿的本分都做不好,也不知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府上用人的妈妈是怎么挑人的!这样的丫头在永宁侯府,是会被拉下去打十板子,然后撵出侯府的!」 杨素茗被花月讥讽一番,脸烧得厉害,不由呵斥道:「怎么当差的?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拉下去打十板子!」 十板子下来不残废也得半死,小丫头听杨素茗这番严厉处置,只好哭着去求成靖宁饶命,道歉求她让四姑娘放过她这次。 这出似曾相识、套路得不能再套路的戏成靖宁还等着继续看下去,对杨四姑娘说道:「这是贵府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犯了错的下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姑娘,你……」小丫头望着成靖宁说不出话来,都说永宁侯府的二姑娘人美心善,最和气不过,怎么今天? 杨素茗不耐烦地叫人来把这丫头拉下去打板子,又对成靖宁道:「你的衣裳脏了,我带你去换了吧。」 花月拦在成靖宁前面,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姑娘带了备用的衣裳过来,到马车上换即可,不必麻烦杨姑娘了。」 「这怎么好?往来一趟得耽误两刻钟,到时候席都吃完了……」杨素茗为难道,母亲说过,永宁侯府的这位姑娘是重中之重,必须照看好了。 第二章 成靖宁捏了捏花月的手,笑着对杨素茗道:「我也觉得耽搁时间,早听说南安侯府的宴席做得好,可是馋了好久,换了衣裳之后回来,必须吃个够才是。麻烦四姑娘带路吧。」 杨素茗总算松了口气,说:「成姑娘跟我来。」 南安侯府祖上很阔,府邸修得奢侈无比,加上曾有一位侯爷娶了江南大族的女子为妻,所以府上的园林极构造,处处有江南园林的精致华美,每走一步,都有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之感,比起永宁侯府的大开大合,不知精美了多少倍。 成靖宁跟着杨素茗,打量这一路走来的景色说道:「南安侯府的园林,果然名不虚传。」 杨素茗心虚得紧,不敢回头看成靖宁,强迫自己冷静,说:「成姑娘见笑了,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是吗?多谢四姑娘了。」成靖宁跟着弯弯绕绕,过了一道半圆拱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湖,再穿过一个小花园才到杨素茗的地方。 「成姑娘先坐一坐吧,我去拿衣裳。」杨素茗把成靖宁留在房里,又对花月说:「我不知道你们姑娘的尺寸和喜欢的样式,你跟着一起去挑吧。」 花月得了成靖宁的指示,道:「那麻烦杨姑娘了。」 原本有个伺候的小丫鬟也被叫走帮忙,说一个当值的丫头突然晕倒,让过去暂时顶班。成靖宁点头之后,目送两个丫头匆忙离开,门被关上,桌上有茶水,她倒了一杯喝下。盯在门外的眼睛看她喝了一杯又一杯,朝那边打了个手势。 觉察到没有动静之后,成靖宁咚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虚着眼,从眼缝里看清了来人,正是贼头贼脑的曾和兴。 群芳宴那日,他也跟着一群酒友去瞧过,看着曾经被他狠狠嘲笑的丑丫头出落得这般清艳,心痒又恨得咬牙切齿。在得知母亲和姨母的打算后,更是赞成,跟着出谋划策,今天顺利得出奇,等了这么几个月,成家丫头总算落他手里了。 「表妹,你可真让哥哥想得紧呐!」曾和兴搓着手,在成靖宁身边坐了下来,正欲把人搬到床上去,却不想本该睡死如猪少女却突然醒了过来,大力捏着他的手腕,笑着问道:「真的吗?曾表哥会想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表妹,快放手。」曾和兴平日里斗鸡走狗,沉迷酒色,年纪轻轻就被掏空了身体,力道竟比不过成靖宁,被她捏得手疼。 「表哥不是说想我吗?怎么现在又嫌弃了?」 成靖宁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曾和兴被尖利的金簪子吓得够呛,哆嗦着问道:「表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点穴呀,看点哪里会痛一点。」成靖宁手势一转,在他的笑穴和痒穴各刺了几下。上一世的老爸是中医,虽然她没继承衣钵,但也懂一点皮毛,找几个穴道还难不住她。 想象中的巨痛并没传来,反而让曾和兴舒服的叫唤出声,「表妹,你太……」 门外的人听到他畅快淋漓的一声叫唤,以为大事已成,离了此地去外边找曾夫人和成宜珍。原本离开的花月这时候却绕了回来,打开门低声对成靖宁道:「姑娘,外边的人都走了。」 花月手脚快,到床上随意找了张帕子塞进曾和兴嘴里,又麻利的把桌布撕成长条,绑住曾和兴的双手。「姑娘,好了。」 「表哥,内室待着无趣,我们到花园去走走如何?」花园就在小湖边,想不到今天让她寻到了一个报仇的机会,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曾和兴被她娴熟的扎针手法吓到,生怕她下一刻就要刺他的命根子,呜呜了几声,又忙不迭的点头。「那就走吧。」成靖宁的簪子抵在他的脖子上,逼迫着人自己走。 花园丹桂初绽,菊花含苞待放,一园子的中秋景色,很是爽朗怡人。曾和兴不知成靖宁要做什么,吓得瑟瑟发抖,偏嘴巴被堵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觉得这一湖秋水不错,表哥要不要下去试试?只可惜是秋天不是寒冬,否则更凉快,会让你从头凉到脚,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成靖宁往湖边探头看了看,以她多年游泳的经验看,池子不深,淹不死人。 花月闻言,一脚把人踹下去,蹲在上头擦了擦鼻子呸了一声道:「肖想我们姑娘,给我们姑娘提鞋都不配!在水里多泡一泡冷静冷静,顺便照照自己那人模狗样的可憎脸面!」 「曾表哥,过不了多会儿二姑和你姑姑会带人来拖你上岸。」成靖宁站花月身边,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曾和兴说,「我可是很记仇的,下回别惹我。这次只让你泡池子,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以为你们那点家传手段我会上当?别当所有人都是傻子。我得回去换衣裳了,暂不奉陪。」 池子不深,不过被水淹没和不能动弹呼救的恐惧,让曾和兴骇破了胆,两条腿慌张的在水里搅动,没有平衡的支点,更让他张皇无措,和被扔进水里等死的猪无甚区别。 离开水池后成靖宁对花月道:「你走前面问路,我在后边跟着。」做戏就得做全套,不能卖了破绽给人拿捏。 花月会意,先一步走出半圆拱门,见外面无人就朝成靖宁招了招手。出了内院后,花月找了个媳妇打扮的女人带路,说自家姑娘脏了裙子,四姑娘那里没适合的尺寸,让人带她到停靠马车的地方去取从侯府带来的衣裳。 媳妇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人,不知二夫人的打算,好心的引花月去找永宁侯府的马车。成靖宁跟在她们后边,顺利的出了外院。花月已找到自家的马车,支走媳妇后朝成靖宁招招手:「姑娘,这边!」 花月在车门口守着,成靖宁自己换了身上的衣裳。耽搁了这么一阵,宴席也快结束了,那两位安排的大戏也该开演了。 发现成靖宁不见,还是眼尖的曾夫人提出的。问和她坐一桌的姑娘,都说上菜的小丫头把冷菜撒她身上,杨四小姐带人去换衣裳了,只是不知为何耽搁了许久还没回来。 「许是素茗手脚粗苯,我得去教教她。」曾夫人佯作恨女儿不争气的模样,带了一干婆子和妈妈去凝香轩捉奸。 成宜珍也适时道:「你家的园子我稀罕得很,记得素茗地方在荷塘和花园那边吧,我顺道跟你去看看府上的丹桂和菊花。诸位夫人要不跟着一起去瞧瞧,左右现在闲着也无事。」 「嫂嫂说得是,现在正是赏丹桂的时候,在京城这地儿养几株不容易。现在花园那边的绿牡丹、墨菊和黄石公都开了,宴后赏花,岂不美哉?」曾氏笑道。姑嫂两个呼朋引伴,借着看园子的幌子,带人去花园那边。刚到荷塘门口,就见被淹得半死的曾和兴。 自己儿子不是该在凝香轩内吗?如何会泡在水里。还有成靖宁呢?那死丫头去哪儿了?「和兴啊!」成宜珍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跪在池边痛哭流涕,忙让下人把人救上来。 曾氏也觉奇怪,打开凝香轩的门,里面空空如也,别说成靖宁,连鬼影也无一个,到底怎么回事?凤眼扫向传信的丫头,不是说办妥了吗? 第三章 她那时的确听到曾家表少爷的呻吟声了,还以为事成就到前院去禀告,哪知会出变故。被主子狠盯了一眼,人快把头低到地里。 曾和兴被救了上来,在水里泡了两刻钟,已经是命悬一线,成宜珍只想着快些请大夫来给儿子诊治,哪还管成靖宁在什么地方?人被簇拥着抬下去,曾氏只好去关心成靖宁和自己女儿:「成姑娘人呢?衣裳还没换好?」 杨素茗跟着母亲一起算计成靖宁,本就内疚羞愧得很,把花月支开后,就回自己院子了。这时候看着成靖宁不在,松口气的同时,又不敢去看母亲的脸色。「女儿不知道,让她在这里等的,不知怎的就不见了人影……」 曾氏和成宜珍叫了许多人来,又不好自己打脸,透露算计成靖宁的事,只得咬牙切齿的狠瞪杨素茗一眼。沈老夫人看这残局,已猜到大致状况,来南安侯府之前,成靖宁就让她帮着打听成宜珠和侯府的关系,知道两家有千丝万缕的连系后就多了个心眼,果不其然合着谋划了这一出,难怪素无往来的杨家给成家也下了帖子。 她无心看戏,对曾夫人道了别之后带着张妈妈离开。曾氏还奇怪着成靖宁去哪儿了,就见一个小丫头过来请沈老夫人到外院,说成姑娘有请。 「等等!」曾氏神差鬼使的叫住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似笑非笑的问道:「有何赐教?」 她总不能说,成靖宁与曾和兴共处一室,名节毁了。支吾了一阵,不知说什么好。「如果没事的话,老身先行一步。」沈老夫人瞟了一眼曾氏母女,带着人就要走。 曾和兴在侯府家医的医治下转醒,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成靖宁要杀我!」成宜珍心疼得不行,加上计划出纰漏,气势汹汹的带着人来将沈老夫人围住,要她给个说法。 「说法?有证据吗?片面之词信可不得。再说靖宁不是跟着四姑娘去她的院子换衣裳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沈老夫人反问道。 这边提前清场,曾氏为了让曾和兴玉成好事,除了通风报信的丫头外,支走了所有人,的确没有人看见。而同桌的姑娘都说是杨素茗带成靖宁去换衣裳了,怎么四姑娘在自己院子,而成靖宁在凝香轩? 成宜珍气急败坏地道:「和兴亲口所说,难道有假?」 成靖宁带着花月跟着一个婢女寻到沈老夫人,一见面就挽着老人的手臂,状若无事地道:「祖母,我在外院等了您好久,见您还没出来只好来寻您了,筵席散了,我们回家吧。」 「你!」成宜珍被成靖宁气得半死,看不出来这小丫头心眼这么坏,把她儿子推进池子险些淹死,竟没半点愧疚之心! 成靖宁盯着她的眼睛,笑问道:「承平侯夫人,我怎么了?」 沈老夫人帮成宜珍和曾氏问出想问的疑惑,道:「不是说和杨四姑娘换衣裳去了吗?怎的到外院了。」 成靖宁笑答道:「四姑娘引我到凝香轩等候,说回自己院子找衣裳,之后还把花月叫了去,说要问尺寸。我等了一阵没等到人,就离开了到外院找自家马车换备用的衣裳,正好遇到花月。想着筵席快散了就没折回来,等了您许久还不见来,只好过来找您了。」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从头到尾,靖宁都没见过世子,如何推他落水?」沈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成宜珍不想经过是这样,但看成靖宁眼里狐狸般的笑意,气得浑身发抖:「一派胡言!成靖宁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推和兴落水,你要害死他!」 「夫人,您说话得讲究逻辑和真凭实据,不说世子是男子,个子比我高大,我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推他落水?从凝香轩到荷塘隔着一个花园呢。再说,有谁看到是我做的了吗?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呐。」成靖宁认真严肃地批评道。 不是说成靖宁软弱好欺吗?怎的今天说话夹刀混棒,刺得人哑口无言?「和兴难道会说假话不成!你用金簪子刺他穴道,又和花月一起用枕帕堵他的嘴,撕了桌布绑他的手脚,逼他跳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 「花月,你说说我有和你一起害世子吗?」成靖宁问花月说,目光坦然,光明磊落得很。 花月就等着这一刻, 有条不紊地说道:「杨四姑娘先叫奴婢去她那里选衣裳, 奴婢去了之后发现都不适合我们小姐, 所以四姑娘就让奴婢去取马车上备用的。引奴婢到外院的姐姐不小心扭了脚,之后奴婢只好自个儿问路出去, 刚找到马车就见到我们姑娘过来。我们姑娘衣裳整齐, 头发不乱,怎么可能制服世子,推他落水?」 「花月解释得够清楚了吧?世子一个大男人,还会被靖宁堵嘴绑手胁迫着跳水?成宜珍, 你要撒谎也得编圆了!你再恨我们一家子,也不该空口造谣,这么诋毁靖宁!」沈老夫人指着人高声斥责道。 在场人屈服于她的威势, 竟然都没开口说话, 齐齐木楞的看着成家祖孙俩。 「老身我还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此处是内院,曾和兴如何会出现在此?看来不止承平侯府教养堪忧,南安侯府上下仆妇也悉数失职,贵府的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该重新整顿整顿了!」沈老夫人撂下这句话,牵着成靖宁离开。留下一堆夫人小姐们低头沉思, 三三两两的耳语说话。 永宁侯府当年的恩怨谁不知道?照成宜珍的性子,的确能做出血口喷人的事情来, 再说成靖宁一个小姑娘, 如何就制服得了一个比她大两岁的男子?各种猜测小声的从夫人们嘴里传出,无一不是指责成宜珍的。 有苦说不出, 成宜珍总算吃了一回苦头,偏有口难言,只好把这口气咽下,气冲冲的回去看自己儿子。 回侯府的路上,成靖宁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沈老夫人听,末了总结道:「我看这就是成宜珠想出来的法子,现在承平侯府摇摇欲坠,就想拉我入火坑。以为我会乖乖跳进去?也太小看我了。」经历各种事情之后,让她觉得自己身为高门贵女,应该霸道一些才是。祖母和父母教她遵纪守法与人为善,可不是让她出门被坏蛋欺负的。 「今天的事太凶险,你也敢一个人闯,要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沈老夫人庆幸成靖宁机灵,也责怪她太大胆,要是有人守在外边她就完了。 「不会有下次了。」成靖宁肯定道。这次她准备先发制人,成宜珍姐妹想利用她报复她,也得看看她们现在有没有那个本事。 曾和兴落水险些被淹死的事只在那日赴宴的人群中传开,在南安侯府和承平侯府的压制下没闹大,毕竟没有证据证明是成靖宁做的,也没有人亲眼看见她被侮辱,对她并无大碍,哪怕有猜测,也只是臆想罢了。再说后院男子轻易进不得,他如何就去了?成靖宁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制服一个七尺男儿,如果真是如此,曾和兴也太丢脸了。 尽管成宜珍很想高声宣扬说是成靖宁害她儿子,但会相信她的人太少,加之现在永宁侯府势大,比人脉比权利,曾家统统比不过。 第四章 那日有许多夫人姑娘在场,都是后宅的人精,如何就猜不出那天曾家姑嫂的阴谋?都私底下和亲朋好友说着那日发生的事,如此一来口耳相传的传开,骂承平侯府阴险歹毒的多一些。如此一来,稍有脸面的人家都不敢与之走得太近,有适龄女孩儿的人家,都提防着成宜珍姐妹,她们可不敢保证,自己女儿有成靖宁那样的手段。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承平侯府中,成宜珍郁闷至极,而她也被公婆和丈夫训斥了一番,倒不是说她不该如此的,却是骂她笨,连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都拿不下,要她何用?要是真成了,承平侯府就有救了。被全家轮番上阵责骂一通后,她也觉得委屈。想去求成启铭,他如何扭得过沈文茵? 那日的事只掀起一小点水花,很快就到八月十三荀太夫人的寿辰,不是整生,所以只办了一桌热闹。席面是沈老夫人亲自置办的,不过大房这边的人一个没到,成振清在府衙加班,顾子衿回了娘家,沈老夫人带着孙媳和孙女去大觉寺上香。至于景斓堂,除了一个林妈妈,上下都是沈老夫人的人,自成启铭等人进门之时起,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有半点不轨之事,立刻被禀告给沈老夫人。 成宜珍没回来看太夫人,成宜珠却是到了,进门就狠狠地告了成靖宁一状,说她小小年纪心思太毒。又说曾和兴和她是表兄妹,配一对正好,成宜珍不嫌弃,给成靖宁改过自新的机会,求太夫人和成启铭出面说和。又说曾和兴好歹是侯府世子,怎么看都比需要从头奋起的顾驰州强,一个无用的纨绔被她吹得天花乱坠,好似嫁了他,成靖宁就麻雀变凤凰一般。 张妈妈留在侯府打点上下事宜,正好领丫鬟上菜,闻言便冷笑一声:「曾家少爷全京城都知道是个什么草包模样,竟敢肖想我们姑娘!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不过两位姑奶奶没学到李氏半分,这家传的绝学怕是要失传了!」讽刺完成宜珠家学渊源之后,又对成启铭道:「太夫人和老爷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还有脸吗?若是不要最后一点脸面,尽管去提!」 成宜珠被连消带打的讽刺一番,当即就要冲上去扇张妈妈耳光。张妈妈协理沈老夫人管后宅多年,又有几分力气,一把将人推倒在地:「这里是永宁侯府,老夫人和侯爷的地方,还轮不到一个被休的女人撒野!」 成宜珠被提起伤心事,捂脸痛苦,哀嚎道:「爹,你也不管管,一个贱婢也敢对女儿蹬鼻子上脸了!你要不杖毙她,女儿不活了!」 张妈妈闻言冷笑,扔了一把剪刀给她:「不想活自个儿到外面了结,别脏了侯府的地方!」 成宜珠看着地上的剪刀傻了眼,她不敢相信一个仆妇竟敢这般大胆让她去死,目瞪口呆的看向成启铭。成启铭无奈的摇头,张妈妈年幼之时就是沈文茵的贴身大丫头,侯府的主人不在,张妈妈就代替沈文茵执行命令,她敢这么给成宜珠脸色看,何尝不是沈文茵母子给的底气?「你回来坐下吧。」 沈老夫人回府后听张妈妈提起此事,只冷笑了数声。成启铭要再敢厚着脸皮上门,她就敢真刀真枪的削他的脸面。 中秋宫中团圆节,今上大宴百官,皇后宴请命妇,算是汇报边关战果,给臣工家眷们吃一记定心丸。因成靖宁是今上亲封的正六品平阳乡君,因此得以参加。这回进宫面见皇后,成靖宁又带了许多布娃娃和曲谱去。好在这次平安无事,没有意外发生。 次日,八月十六,侯府却迎来几位意料之外的客人,颜修明及其父母,还有京中的官媒,提着四色礼盒上门,求娶成芙宁。听四人说明此意后,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很是诧异。 一则成芙宁是府上庶女,名声不太好听,离竹姨娘的事虽快过三年,但风声依旧在,颜家身为大族,不可能没有打听过。二则,颜修明家不介意他娶一个出身不光彩的侯门庶女,真实意图就值得玩味,要么是有攀龙附凤之心,要么觊觎成芙宁容貌,毕竟颜修明在侯府住过一段日子,极有可能和她暗通款曲。 颜家的父母皆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在沈老夫人和顾子衿面前不卑不亢,举止有礼,落落大方。颜母等官媒说完后才道:「实不相瞒,我家修明住贵府时,与大姑娘有几面之缘。不过老夫人夫人放心,两个孩子只是点头之交,安分守礼。只是我家修明听二公子提起大姑娘,念着大姑娘的好处,一直央求我们夫妻二人上门提亲。原本我们心有顾虑,犹豫好几月才上门,贸然到访,失礼之处还请老夫人和夫人见谅。」 那么听起来算是已经打听过了,犹豫数月才上门,想必是经过一番衡量了,看颜家长辈,不像是趋炎附势之徒。沈老夫人捏着佛珠缓缓道:「芙宁的事,你们也知道,所以我和振清还要商量一阵才能给二位答复。」 颜家父母都是明理之人,说:「老夫人的顾虑我们明白,贸然上门确有不妥。我和修明他爹,会在颜家等老夫人和侯爷的回复。」 颜家人郑重的上门,沈老夫人和顾子衿也不会让人空手而归,命张妈妈到凝华院把成芙宁带过来。 成芙宁过来时,身上穿着家常旧衣,头发梳成双平髻,她本就生得清丽,更兼举止有度,眉眼温柔,那股子柔婉的气质很招人喜欢。颜父颜母见着人,总算松了口气,此刻明白儿子没撒谎。 沈老夫人对成芙宁说道:「芙宁,这是颜公子家的两位长辈,还不快行礼?」 成芙宁依言向颜父颜母行礼问安,颜母看人的眼神越发和蔼,笑着把人扶起来,褪下手腕上的一对玉镯给她套上。「镯子太贵重了,晚辈不能收。」成芙宁从张妈妈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才明白,是颜家人来提亲了,心中很是惶恐。 沈老夫人观察着颜氏夫妻,对成芙宁说:「既然是你颜伯母送的,你就收下。」 得到沈老夫人的允许,成芙宁才道谢手下镯子,不安的退下。颜父颜母又坐了一阵,才出永宁侯府。人他们见过了,比预想的还满意几分,只消回颜宅等消息了。 墨竹这个耳报神做得合格,很快得到消息之后,把这件大事说给成靖宁听,颜修明的确是个良配,成芙宁也当得起,为她高兴的同时,也想到失意的沈嘉月,那丫头听到消息过后,会很难过吧? 「老夫人说要和侯爷商量,奴婢看这事准成。芙姑娘的品格有目共睹,便是嫁个侯门公子也使得。」墨竹对成芙宁很是称赞,尤其佩服她的琴艺和诗书,总觉得大姑娘很有文化。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芙姐她不会太差的。」成芙宁即将有好归宿,成靖宁欣慰,也为难。 「我去找大嫂,她这会儿也该去花园那边了。」成靖宁想来想去,决定去问问殷沅徽。她的胎已满四个月,小腹逐渐隆起,现在每天会到花园和碧湖边由人陪着散步锻炼,这项重要任务一直由成靖宁完成。 第五章 殷沅徽现在胖了些许,更丰润更温婉,听成靖宁说起今日之事,笑道:「你和嘉月是好友,还不明白她的性子?她是豁达之人,不会计较的,说不定还要去喝喜酒呢。」 「可是这种事,该怎么说?」沈嘉月和成芙宁算得上要好,要是知道喜欢的人看上了自己的好姐妹,会如何伤心难过?因情反目成仇的不胜枚举。 「实在不放心,你就等等看吧。」殷沅徽笑道。 成振清下衙后,沈老夫人和顾子衿把颜家上门提亲的事说给他听,人沉默一阵后说:「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还是派人到齐州打听打听吧。永安那边,我亲自去问。」再不喜这个女儿,也不能把她随意嫁了。 跑去齐州的,依旧是小郭管事和张妈妈。许是今年适合谈婚论嫁,人刚走,孟大人就到了。他是松山书院山长的长子,姜大姑娘的大舅,考中科举后进入翰林院,现在任着翰林院学士,官居正五品。听闻姜大人得罪了永宁侯府,收到父亲的信之后,连忙赶到府上道歉,黄了这门好亲事,虽然心疼,但也没厚着脸皮求再给一次机会。 倒是成永安痴情得很,指天发誓这辈子非姜清漪不娶,沈老夫人和顾子衿无法,也就愿再谈一次,但要求孟家这边出面,不愿再和姜家谈。峰回路转,孟大人惊喜之余,也没有轻易做保证,说嫡亲侄女的婚姻大事,要写信回齐州和父母商议,谈妥之后,再和侯府商谈。侯府这边能等,听过孟大人的话之后,便也点头同意。 出现转机,回房后,成永安修书一封送到松山书院。自姜夫人搅黄此事之后,他就写信给山长和孟师傅,说清此事来龙去脉,列举姜清漪在姜家的危害,请求山长和孟师傅把人接回齐州。孟家得到消息,火速将人从沂州接回,现在姜清漪正在松山书院,也是在齐州。正好小郭管事和张妈妈都去了此地,两件事便一块儿办了。 之后成启铭有上门,他被两个女儿连番哭求,让帮着把成靖宁嫁给曾和兴,为着外孙的将来,就厚着脸皮一试,结果见到了沈老夫人,却被老人拿剑削了顶上青丝,接着被张妈妈等老仆带头泼了几盆冷水,更是被一帮家丁架出侯府扔了个狗吃屎。 「哼,只想着曾和兴是你外孙,靖宁小姐还是你嫡亲孙女呢!为了那女人的子孙后代就要坑我们夫人的孙女么?做你的春秋大梦!」张妈妈呸了一声臭骂道。这老男人着实恶心得很,下次再也不会让他进侯府大门,看了都觉脏眼睛。 路过围观的人不少,很快把成启铭被下面子的事传开,这沈老夫人就是绝情,做起事来半点情面也不给。不过更多的是拍手叫好的,对负心汉就该如此。 这点子小波澜对成顾两家接亲并无影响,成靖宁可继续稳坐钓鱼台。沈嘉月到侯府来寻成靖宁,她便委婉的说了颜家上门提亲,求娶成芙宁的事。沈嘉月比她想的豁达,闻言摆摆手说:「输给芙宁我服气,我不会恨她的。之后回家一想,我给我娘说了这事,她也说我不适合颜公子,我思来想去,也觉着我没那么喜欢他,还是让我爹娘帮我选。走走,去芙宁那里瞧瞧。」 「真的没关系?」成靖宁盯着她的脸,都快盯出个洞来。 沈嘉月推她往前走,说:「真的,我真的早看开了,就你还惦记着。」 九月底总算来了好消息,边关那边成永皓受了点小伤,但不碍事,因他伤在脸上。殷沅徽读着信捧腹大笑,这时候来还问她会不会嫌弃他破了相,真是个臭美的男人。张妈妈和小陶管事回府,带回孟家和颜家的消息。颜家家风清明,颜修明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在齐州并未定亲,问过书院的山长师傅,对颜修明评价颇好,是以这边同意颜家的提亲。 因姜大人糊涂,所以姜清漪的终身大事由外祖父母和舅父等人安排,姜家插不进半点手,这回也算顺利了。等成永安和姜清漪定亲之后,颜家便可正式上门提亲了,等正月十二成芙宁及笄,便可论婚嫁。 「看着你们一个两个都有了着落,我还没影子呢!」沈嘉月有些惆怅,三人中她最大,偏偏还没定下。 成芙宁的事情刚有着落,还在忐忑着,听到沈嘉月的抱怨,只笑了笑。「马上就到你了,别着急。」成靖宁却笑道,为了考察顾弛州,她私下里请人盯过,现在总算信得过,逃脱不了,只好接受了。 九月二十八,罗安宁及笄,忠敬侯府为她举办的及笄礼很是重大,请了懿贞郡主做赞礼,理国公夫人做正宾,永宁侯夫人做赞者,此外还有摈者执事数人,因邀请了顾子衿,成靖宁也得以到罗家观礼。 看她青丝长发完成髻,插上白色玉笄,换上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的锦衣,登时有正室夫人驾临之感。不过她的未来,无需她来操心,重活一世,总不会比上辈子混得差劲。 侯府喜事不断,年底之时,成永安的亲事总算尘埃落定,明年二月成亲。殷沅徽的产期也在二月,是以侯府今年比过去都忙。成芙宁出了孝期,马上要及笄订亲,这个年也开始跟着沈老夫人学掌家。因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年节下的,便也没跟着去走亲戚,待在府上绣自己的嫁妆。 成靖宁想趁着最后的闺中时光逍遥一阵,所以就跟着沈老夫人走街串巷的很热闹。自从成宜珍姐妹在她身上吃过亏后,便再也没有算计过她,成启铭也没有再登门,日子过得安宁顺遂,倒让她觉得不真实。 不过在十二月时,成宜珠牵线,把成康宁送给进京拜年的福王做侧妃。福王封地在湖北,祖上是太祖的兄弟,虽是今上的同辈,年纪却比他大一轮,比成康宁,更是能做他祖父了。不过据说成康宁乐意得很,嫁藩王做侧妃,比嫁穷酸翰林强上许多。 正月十二是成芙宁的生日,也在那天举行及笄礼,综合种种原因,办得很是低调,不过请来观礼的都是京中勋贵圈子的人。安定侯夫人是正宾,礼部侍郎侯夫人是赞礼,赞者则是自告奋勇来的沈嘉月,再加上侯府走得近的姻亲,配上天衣阁做的锦衣华服和珍宝斋的首饰,和沈老夫人的一对骠国翡翠玉镯,瞧上去也很隆重。 之后,颜家正式上门提亲,双方开始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合了八字之后,选在五月里完婚。定亲之后,颜修明可光明正大的给成芙宁写信,两个都是精于诗书的人,写起信来辞藻华丽不说,还引经据典,一句简单的话,也得写上三五首诗来说明,原本成靖宁还想听她念信,见识见识颜传胪的文采,只听过一首之后就萎了。她果然不是走文艺路线的人,也不知将来顾探花会不会嫌弃她。 成芙宁及笄后几日,沈嘉月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是高老帅的孙子高瀚,据说也是个新起之秀,高家是令国公的外祖家,是以这件婚事也是由沈傲出面定下的。耳报神墨竹回来说,沈嘉月很满意高小将军,现在在家里含羞绣嫁妆。 「我说她怎么不来找我,原来是这个原因。」成靖宁拊掌而笑,她被看够了笑话,这会儿她得去国公府笑话笑话沈嘉月才是,顺便恭喜她找到佳婿。 第六章 不过沈嘉月到底比成靖宁动作快,先她一步到了侯府。到行云院,见到成靖宁似笑非笑的模样,先大方道:「笑吧笑吧笑吧,放声大笑。」 「我不笑,这是好事呢,先恭喜你了。」成靖宁笑着朝她抱拳一拜,「舅公出马,果然事半功倍。」 「别打趣我了,找你说正事呢。」沈嘉月今天来不止是找小姐妹说笑这么简单。 成靖宁把噜噜让给她, 自己抱着可可, 问道:「说吧, 我现在有求必应。」 「我想请你帮我画嫁衣的样式,我看了那些总觉得不好。还有荷包鞋垫帕子什么的样子, 也帮我描一些吧。」沈嘉月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 于女红上只是应付得过去,现在定了亲,高家的女性亲眷得讨好了。 「成,这次帮你不收工钱。」成靖宁答应说。最近喜事连连, 她心情也颇好,到这边这么些年,总算顺利了, 当即就拿了画具开工。 经过十来日修修改改, 总算设计好了嫁衣的样式,沈嘉月满意的拿回国公府,请府上的绣娘动手做,不过盖头和枕帕帐子荷包这些,得她自己动手。平日里不喜拿针的沈嘉月,也变得文静许多, 专心在府上绣嫁妆。 到正月二十,侯府到沂州姜府迎亲的队伍也开始南下。定下之后, 姜大人亲自到齐州走了一趟, 说姜清漪终究是他的女儿,要嫁也得从姜家出嫁, 免得说出去遭非议。而他也保证,一定看住继妻,让长女顺顺利利的出嫁。经过再三哀求,孟家最终同意让姜清漪从姜府出嫁,同时,山长也派了自己的小儿子过去看着。 二月二十办喜事,侯府开始披红挂彩,这次办得不如成永皓娶妻那般盛大,却也不差了。再加上边疆战火纷飞,自当减省一些。不过现值春季,许多东西都便宜了许多,尤其花卉,沈老夫人从天香园林搬了许多回来,让侯府上下变得花园一般。 殷沅徽的体重控制得极好,胎儿不大,虽快临盆却无大腹便便之感,每日由成靖宁陪着,绕着碧湖和花园走三圈也不带气喘。宫中专司安胎保养的孙太医来瞧过,世子夫人这胎是个男孩儿。 「衍儿真乖,一点也不像大哥。」回到清晖院,成靖宁扶殷沅徽在软塌上坐下。从上身之日起,成景衍就很乖巧,很少吵闹殷沅徽,连最难过的孕吐也只有半个月,之后殷沅徽一直吃得好睡得香,气色倒比刚嫁来时还好。 月底就临盆,殷沅徽抚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要是生下来也这么乖就好了。」 「只要别像大哥小时候那么爱闹就行。」成靖宁埋汰着成永皓说,拿了刀子给殷沅徽削苹果。她听沈老夫人和顾子衿提及成永皓婴孩时期的事,那叫一个闹腾不省心,若是她以后也有这么个儿子,非塞回肚子回炉重造不可。 殷沅徽闻言,捂嘴笑了笑,「你大哥现在好许多了。」 上羌部浣溪河边的营帐中,成永皓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听萧云旌布置明日的战事。西州部已经收回,乌古力首领率部投降,不过因他反复无常,即将被押送回京城。至于上羌部,首领战死之后,由大夏一位姓昆的将军接管,还在负隅抵抗。 萧云旌见他走神,说话声音重了些许,点名道:「明日一战事关重要,千万不能马虎,尤其成副将,你是关键。」 成永皓被萧云旌一盯,很不自在,立刻起身行了军礼,应声道:「属下明白!」 萧云旌微讽道:「明白就好,早日打胜,早日回京看你媳妇儿。」 原本肃穆的军事会议,被萧云旌这么一侃,登时笑成一片。成永皓刚才的确在想殷沅徽,想他二弟的婚事,想他即将出世的孩子,这时站着涨红了脸。不过他很快找回场子:「将军,我回家能找媳妇儿,你回家可没有呀!什么时候娶嫂子啊?」 话一落音,又是一阵哄笑,拿萧云旌的婚事开玩笑,已是上下不忌的一件事。不过在往日调侃几句就算了,今天萧云旌却是脸色不善,浑身杀气腾腾,眼若修罗,只扫了成永皓一眼,他便不敢再笑。 笑容跟着一起凝固的,还有在场的军士,只有霍庭延打哈哈道:「将军若再无其他吩咐,我等今夜就散了。」 「成副将,明日若完不成任务,自己去领五十军棍。」萧云旌先定下规矩,脸色不善的走了。 「啊,是!」成永皓立刻道,五十军棍打下去,他的屁股非开花不可。 回到自己的营帐,萧云旌抹去一个张字,行军打仗,若没真本事,仅凭几句所谓的空话就能胜?到底是闺阁女子,不知战事变化多端,平定两部的叛乱,哪是三言两语就定下的?她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她想进恒王府,他就顺水推舟一次。 正月二十,成永安把新娘子接回京城,依照当初成永皓成亲的礼节,侯府的姻亲在大门迎接。不过奇怪的是并未看到姜家送亲的人,来的反倒是孟家人。虽然古怪,但婚礼的气氛依旧热烈,不输成永皓娶妻时的热闹。 成永安的师傅朋友同窗多,上门来赴宴的多是读书人,比起去年的婚宴文雅了许多。筵席上,沈嘉月远想拉着成靖宁一起喝酒,被义正言辞的拒绝,每每碰酒时便会想起去年嘴碎被抓包的事,哪怕萧云旌没参加成永安的婚宴,她也不敢喝。 「大表哥成亲的时候,你不喝得挺开心的吗?」沈嘉月奇怪道,但无论她如何劝说,成靖宁就是铁了心滴酒不沾。 酒宴散去之后,成靖宁回房梳洗时,墨竹把带回来的一肚子消息说给她听。原来这次接亲也不怎么顺利,姜大人想两家和乐,结个权贵亲戚对将来仕途有帮助,便给长女热热闹闹的送嫁。 怎奈姜夫人贼心不死,这回得了娘家的指点,不哭也不闹,很是热心的帮着安排嫁妆,还大手笔的给了五千里银子。如此反常的举动没逃过孟家人的眼睛,但百密一疏,孟家那边还是大意了,结果让姜夫人得逞,把新娘换了。姐妹两个身形相似,盖上盖头便也瞧不出来。原本很顺利的送出知州府大门,但成永安不放心。 他怀疑姜家人动了手脚,于是用了两招试探新娘。一是请她对诗,说是当初在松山书院诗会对的咏雪诗,二姑娘如何知道姜清漪当时做了什么诗?眼见着就要被拆穿,姜夫人和喜娘找借口说她们这里的规矩,新娘进夫家大门之前不能开口说话。 于是成永安又拿出一张琵琶来,说既然不能开口说话,弹奏琵琶如何?请她弹初见时弹奏的曲子,这时二姑娘慌了神,拿着琵琶手抖得厉害。之后便是成永安掀了盖头,发现新娘子不是姜清漪,请姜大人和姜夫人把真正的新娘交出来,否则就要到京城告姜大人欺诈。 姜夫人的举动姜大人知道,大女儿和他不甚亲近,二女儿甚得他心,是以想着把老二嫁过去,对他帮助大些,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永宁侯府也只好将错就错,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哪知成永安这般机敏,竟然连出两题试探。 第七章 被当众拆穿,姜大人和姜夫人羞愧不已,最后还是大姑娘自己逃脱,驾了马车回来。原来她被灌了药,塞上马车送到一处乡下庄子。许是天意如此,她中途醒了过来,便敲晕车把式,自己逃了回来。 到沂州接亲的成家人和孟家怒不可遏,当即到城内包了最大的酒楼,让姜清漪从那里出嫁,且两家都表示,以后和姜家绝不往来,是以这次没有一个姜家人来。 「那个姜夫人可是亏大发了,置嫁妆的时候很是大手笔,还偷偷塞银子呢,本是为亲女儿准备的,哪知便宜了二夫人。」恶有恶报,这等喜闻乐见的事,墨竹说起来眉飞舞色的。 「二哥这婚也结得不容易,不过二哥真聪明呐。」想出这么两个法子试探,如果当真大意把人接走,怕是真让姜夫人阴谋得逞了。 墨竹对读书的成永安崇拜得很,接口道:「那是,二爷不聪明,如何靠得中进士,又进了翰林院?」这次姜家得不偿失,亲没结成,倒结了仇。 「都早些睡,明天去看二嫂。」一连串的经历下来,让她对这位姜大姑娘好奇不已。 次日清早,成永安领着新进门的夫人见长辈,成靖宁站在沈老夫人身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姜清漪,是妖艳娇娆的长相,一张瓜子脸很娇俏,身段玲珑有致,用古人的话说,是祸国妖姬的容貌,只看外貌,会让人以为成永安也是个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不过据说姜清漪精于诗书,很有才气,尤其擅弹奏琵琶,生母早逝,常在继母和外祖家讨生活,性子也是个圆滑周到,聪明有手段的。 不过以后如何,还得看她的表现。能让成永安说出非卿不娶之类的话,必有其过人之处。 因这件婚事波折颇多,加之其父和继母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是以今日家中长辈见到她并不热络,说了一些家常话之后便按照礼节给了东西,面上做到一碗水端平了。 成靖宁见二嫂之后扶殷沅徽回清晖院,她不日将临盆,这几天尤其要小心。安定侯夫人担心女儿,也住进永宁侯府的厢房。 三日后新人回门,不过成永安和姜清漪回的是孟大人家。这几日成靖宁细细观察着新进门的二嫂,的确是个与人为善,温和有理的。家中没有让媳妇立规矩的习惯,不过姜清漪每日还是会立一立,把礼数都做全了。在知道成芙宁擅弹古琴之后,每日请过安,送成永安出了门,便到凝华院讨教音律,或是到清晖院陪即将生产的殷沅徽说话逗趣。她举止端方,言语风趣,很招人喜欢。家中两位嫂嫂都很好,日后家宅便安宁了一半。 墨竹打帘子进门来回禀罗安宁最近的动向,说最近没见她有奇怪的举动,一切如常,只不过今日约了罗家和另几家的姑娘一起到京外郊游赏桃花。 「姑娘,你盯着罗姑娘做什么?」成靖宁的这一做法,让墨竹很是不解。 「你不懂,让墩子他们几个继续盯着就是,记住小心些别被发现了。」成靖宁说道,虽然知道罗安宁有异,但沈老夫人给予的重视不高,想着一个小丫头翻不起大浪,加之又去了罗家,也只派人盯着她的大致动向。现在她这边只能盯梢和打探一些消息。 墨竹前脚出门,清晖院那边的小丫头便急匆匆赶来,说大奶奶发动了,现在沈老夫人和顾子衿都赶过去了。「我们也去瞧瞧。」成靖宁拢了拢鬓发,叫上成芙宁往那边去。不过两人都还是姑娘家,刚到清晖院大门口便被赶回去等消息。 「我们回去一边下棋一边等吧。」成芙宁对成靖宁说,都说生孩子凶险,长辈们也怕她们被吓到。 成靖宁看到忙紧忙出的人,又隐约听到殷沅徽隐忍的闷哼声,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她担心她继续待下去,等订亲之后会逃婚。「还是回去吧……」 在行云院下了一下午的棋,用过晚膳之后,依旧没消息,只听往来传话的墨竹说大奶奶还在镇痛中,得晚上才生得下来。「那得多疼?」成靖宁拿着棋子,半晌都不落子。 墨竹想了会儿说道:「不知道,反正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端了盆血水出来,还听到大奶奶的叫声了。平日里大奶奶多坚强矜持的人,可见是痛得不行。」 「你这丫头少乌鸦嘴,快去拜拜送子观音,求菩萨保佑大嫂平安生下小公子。」成芙宁笑着点了点墨竹的额头。墨竹吐了吐舌头,说:「奴婢这就去。」之后便一溜烟的跑远了。 到酉时末,殷沅徽平安生下一个男婴,正好六斤六两,听白妈妈来报喜说,小公子虽然红彤彤的,但眉清目秀,四肢修长,一落地就哭声震天,手脚动着很有劲儿,可见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成靖宁放下工笔问道:「现在可以过去了?」 白妈妈说道:「已经洗好了,两位姑娘可以过去了。」离生产时已过了些时辰,产房已收拾妥当。 「芙姐姐,我们去瞧瞧衍儿。」名字是早起好了,这一辈是景字辈,以后家里有男丁出生,都从这个字。「送信递消息给大哥了吗?」 白妈妈笑呵呵的走前面引路:「已经写好了,等明天一早就送到驿站去。」 殷沅徽生下侯府的长子长孙,沈老夫人又广发赏钱,成靖宁到时热闹已过,现在月子房内静悄悄的,只有进门时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哭闹够了的成景衍安安静静的睡在安定侯夫人的臂弯里,殷沅徽则半躺在床上,带着白狐狸毛镶边的玄色抹额,由小丫头伺候着喝鲫鱼粥。成靖宁在坐殷沅徽身边,道:「嫂嫂辛苦了。」 「看着衍儿平安健康,再辛苦也值了。」刚做母亲的殷元徽脸上还有倦容,不过提起刚出生的儿子,很快变得神采奕奕。 「你慢慢用粥,我去瞧瞧小侄儿。」和殷沅徽说完话,成靖宁才靠到安定侯夫人身边,去瞧襁褓里的成景衍。的确如白妈妈说的,生得眉清目秀,四肢修长,有那么一对父母,将来长大了定是个祸害。 成芙宁已看了婴儿一阵,得出结论说:「看着像嫂嫂多一些。」 「看他吐泡泡了,还皱眉呢!」成靖宁惊奇着,怕扰到他睡觉,又压低了声音。 安定侯夫人动作娴熟的抱着外孙,说:「瞧着也是个脾气大的,以后淘气就打他屁股。」 「我可以帮嫂嫂递竹条。」成靖宁不嫌事大地说道,话逗得安定侯夫人母女哈哈大笑。 侯府还沉浸在添丁的喜悦中,成靖宁命云萍去珍宝斋取她定做的长命锁和金手镯,看到墨竹进来后,便把水袖和花月几个丫头支开,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今天下午快黄昏的时候,馨宁姑娘在白通河边喂鱼不小心掉河里了。正巧今儿翰林院休沐,在那边办诗会,然后颜公子正好路过就跳下去把馨宁姑娘救了起来……」墨竹说着,模样愤慨。 成靖宁从她说罗馨宁落水,已然察觉到不对,听到颜修明的名字才明了,成芙宁和他的亲事,怕是黄了。「那么多人在场,怎就颜公子出手了?」 第八章 「馨宁姑娘那时和其他人走散了,桃林那地方您知道,岔道小路多,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路。而颜公子也不知怎的,和翰林院的同僚们错开了,就遇到喂鱼落水的馨宁姑娘,那时没法子,就做了一回善事,结果刚把人救上岸,安宁姑娘就带人找了过来,被那么多人看见,可不就坏坏了。」墨竹说道。 难怪罗安宁最近这么安静,是在策划这一出戏么?她再提防,终究差了一步。这一次抢走颜修明,下一次就对成芙宁动手了吗?她还在思考事态进展,忠敬侯府就先找上门了。 罗氏母女三人和忠敬侯夫妻,在昊晖堂面见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听忠敬侯夫妻陈述完事情经过,沈老夫人脸上阴云密布,看哭得伤心的罗馨宁,闭眼叹息一声。 「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但那么多人都瞧见了,馨儿的名声如何还能好?只能嫁颜公子了。求老夫人和顾嫂嫂给馨儿一条活路吧!」罗氏昨天忽闻此事,也伤心得不得了,原想等萧云旌战后回来再到镇远伯府试一次,哪知就冒出个颜修明来。罗馨宁落水全身湿透,颜修明将人救上岸,搂腰抱头那般亲密,好多夫人和姑娘还有翰林院的大人都看到了,罗馨宁名节如何保得住,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嫁给他。 「颜公子只与贵府大姑娘定亲,还未走其他流程,就算现在退亲还来得及,处理好了,于大姑娘名声并无影响。再说大姑娘才及笄,就是再慢慢挑选人家也不急,馨儿这边却是等不得了。」忠敬侯夫人劝说道。她原本看不上颜修明,但经罗安宁劝说之后却也同意了。镇远伯还不知何时从西疆回来,罗馨宁已经十七,耽搁不起。 沈老夫人默默的听完罗家老小的一席话,说:「退亲可以,必须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芙宁是最无辜的一个,我身为长辈,不希望她受到半点拖累。」 「可是……」若公诸于众,罗馨宁的名声就差了。 沈老夫人扫了一眼罗氏,说:「若不同意的话,等芙宁五月过门之后,生下长子再做主纳馨宁为妾如何?」于孙辈的终身大事,她半点也不妥协,罗馨宁名声好与坏和成芙宁无关。 「这……」现在成颜两家还有婚约,沈老夫人的提议也未尝不可,但让女儿做妾,罗氏又为难了。 「我可以给诸位三天时间考虑,想不到其他万全的法子,要么把颜家人、官媒和芙宁及笄礼上的夫人小姐都请来,把退婚缘由解释清楚再退,要么芙宁先进门,生下长子之后再迎馨宁做小。不都说瞧见的人很多么,拖得越久,馨宁的名声更不好听。」沈老夫人说道。天意捉弄,让人无可奈何,更令人窝火。 忠敬侯到底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想通后立刻道:「还是照老夫人说的第一种法子做吧。」事情尽早处理,还能落得英雄救美的美谈,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还是老侯爷明白事理。」沈老夫人说道,让张妈妈去请颜家人到侯府走一趟,又命人去请官媒和参加成芙宁及笄礼的夫人和姑娘来。 成靖宁抱着可可到凝华院,正欲说此事的经过,哪知成芙宁已然知晓,今天一早颜修明就送了信来。「大抵是我们两个没缘分吧。」成芙宁折好信,放进一个木盒子里。木愣愣的,眼里却没有泪光。 「真就这么认命?很有可能是罗安宁搞的鬼。」成靖宁说道。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成芙宁握着木盒说,似乎刹那间,她犹如堕入地狱的天使,彻头彻尾的变成一个恶魔,隐忍着,要报复所有仇人。「映雪,你带映秋和荷香她们出去,我有些话要和二小姐说。」 映雪担心成芙宁做傻事, 跪在成靖宁跟前求她劝一劝成芙宁。有此忠仆, 成芙宁备受感动, 对她道:「我不会那么傻,听我的话, 到外面守着。」 门咯吱一声关上, 成芙宁抹去眼睛里的泪水,说:「罗安宁的事,你一定还瞒着我,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都告诉我吧,我一定严守秘密。」 「这……」成靖宁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成芙宁, 她应该会信的吧? 从成靖宁嘴里听到这个新词, 听她解释一番后,联系所有发生的事一想,便信了几分。知道一切的罗安宁,必是明白颜修明太重要,才使手段从她手里抢走,配给罗馨宁的吧?不过照罗馨宁那软和怯懦的性子, 便是换了丈夫又怎样? 成靖宁问道:「姐姐以为如何?」 「既然如此,就让给她们姐妹好了。不是她的, 哪怕活几辈子都不是, 我们等着看好戏吧!」成芙宁冷笑着说道,「她恨我, 必定也恨你,我们两个,可不能败在那等小人手里!」 成靖宁这时明白,成芙宁要开始报仇了,当即道:「当然不会。」 颜父颜母疾步迈进昊晖堂,昨夜颜修明回家便说了救人一事,那时他们便觉儿子必须对那姑娘负责,忠敬侯的外孙女,不可能给一个正七品的编修做妾,哪怕再舍不得成芙宁,也得放弃。见到双眼哭得通红的罗馨宁,不由暗暗叹气。「老夫人,夫人。」向沈老夫人和顾子衿见过礼后,才去问候安定侯一家人。 官媒和另几位夫人听说永宁侯府有请,也都抛下手里的事,套马车赶过来。「今日麻烦诸位走这一趟,是因有事情要宣布。因罗馨宁昨日在白通河边的桃林郊游时不小心落水,颜公子正好路过将人救起,年轻男女有了肌肤之亲,是以我家芙宁和颜修明颜公子的婚事便不成了。今日请诸位来,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把这婚退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沈老夫人等人都到齐了,宣布道。 成顾两家的红线是官媒月娘牵的,咋闻此事,惊叹半晌。不过看到在场这么多人,也不由赞叹沈老夫人行事周全,「婚姻这等大事,必须解释清楚消除误会,莫要伤了名节才好,芙宁小姐清清白白,将来定会找到佳婿。」 「此事因晚辈而起,应由晚辈承担一切后果。」颜修明站出来,走到沈老夫人跟前撩开衣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不能娶心仪之人,他心中亦是难过。 「你是年轻有为之人,侯府没了如此佳婿亦是惋惜。但姻缘天注定,你和芙宁无缘,愿你日后婚姻美满,和妻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沈老夫人扶起颜修明,命张妈妈去把颜家送来的聘礼和聘书娶来,当着诸人的面,退还给颜家人,又把聘书当众撕了。而颜家,也归还当初交换的信物,两人的婚事,便这么作废了。 忠敬侯府办成此事,向沈老夫人道了谢。女儿终身有了依靠,罗氏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但女婿人选不是镇远伯,仍觉不美。不过成颜两家解除婚约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将一干人等请出侯府,其余诸事,由他们自己去商议,便没看到罗氏纠结不满的神色。 成靖宁陪成芙宁到前院送别,看着一行人远去,见到颜修明回头时不舍难过的目光,还有罗安宁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 第九章 颜修明上马车时回望侯府,见到眼中泪光盈盈的成芙宁,犹如鲛人泣泪,我见犹怜,比梨花带雨更美上三分。那张脸和氤氲着泪水眼睛,会一辈子铭刻在他心上。 等马车走远,成芙宁才抹掉眼泪,和成靖宁一起回了凝华院。害死她母亲,抢她的丈夫,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你要查那日在大觉寺非礼你的人?」成靖宁听成芙宁说完话后,放下胖噜噜就站了起来。那个登徒浪子有什么可查的?! 「别紧张,现在只是查一查而已。你觉着可能是罗安宁的安排,我想他一定不是个小人物。思来想去,我怀疑那人可能是罗馨宁上一世的丈夫。纨绔,乖张,暴躁,浑身毛病,她为了自己姐姐的幸福,就帮着摆脱,想推给我。所以我想托妹妹帮我查一查。」成芙宁分析道。 「我试试吧。」成靖宁想了好一阵才明白,脑子好使就是不一样,两人商量着,先把画像画了下来,画得有几分相似之后,再到大觉寺去打听。能到大觉寺参拜的人家非富即贵,且那人身上的衣着和纹饰昭示,他并不是普通人。 画完之后,成靖宁把画交给小墩子,让他到大觉寺打听打听,看是否有人见过此人,之后两人便耐着性子等消息。 解除婚事之后,颜家便开始和罗家商议颜修明和罗馨宁的婚事,两人年岁都不算小了,几番接触商定之后,婚期依旧定在五月初八。三月春暖,到端阳初夏,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成靖宁拿着画嫌弃得不行,默默吐槽两刻钟后,才到凝华院把墩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告诉成芙宁:「打听清楚了,此人是勇毅侯俞志远。」 「俞志远?可是那位少年侯爷?」俞家的事她曾有耳闻,因祖父和生父去得早,又是家中嫡脉的独苗,自幼被家中长辈溺爱着长大,加上小小年纪就继承爵位,乃京城第一大纨绔。勇毅侯府哪怕势单力孤,但也是二品军侯,有开国太祖赐的丹书铁券,罗馨宁一介白身之女,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他,她开始犹疑不定起来…… 「是,他的性子无需我多说。虽然家大业大,这辈子不用奋斗躺着就能过好日子,但这等纨绔还是要不得。」改造浪子吗?成功率好像不大。 成芙宁手指敲着桌面,细细沉思着,成靖宁便坐在一旁等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她不要冲动行事。「我想好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你借我个人,我想探一探勇毅侯府的事。下月就是群芳宴了。」成芙宁说到群芳宴,有些意味深长。以她的身份嫁侯爷,的确有些高攀,但要走好以后的路,必须冒险一试,要想报仇,手里必须有权有钱,而勇毅侯府正好可以帮到她。她想此人让罗安宁痛恨,想必也会推一把。 「那就试一试吧。」成芙宁有把握,她也要试着相信她,如果真的改造成功,那可比颜修明好得多。 三月中,安乐公主的请帖就送到永宁侯府上,这回成芙宁没有推拒,大大方方的接了,因成靖宁是去年的芳主,可参加也可不参加,是以便没去。去年牡丹园门口的混乱安乐公主还记忆犹新,便没强求。为准备这次宴会,成芙宁从头到脚的行头,都由成靖宁帮着拾掇,务必要她一鸣惊人。 成永皓的信从西疆寄了回来,听到妻子诞下长子,很是高兴,数十张信纸上,都是他的喜悦。他透露着上羌部快收复了,萧云旌为给大夏一次教训,决定乘胜追击,到五月战事能结束,到时便会班师回朝。让一家老小无需为他担心,安心等他的好消息。 成永皓极有可能五月回京,侯府上下商议着成景衍的满月酒便免了,等到五月初十办百日宴。这一决定,也写信送到西疆告诉成永皓。 另一件大事便是成靖宁的及笄礼,礼后预示着她成年,可以嫁人了。永宁侯府只有她一个嫡女,沈老夫人和成振清都准备办得隆重些,宫里的皇后也赐了一套头面和一支玉笄来。来观礼的有沈顾两家的姻亲、成家旁支亲戚,以及平日里交好的世家夫人。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主持及笄礼的寿王妃高声说道。 成靖宁身上还穿着未行礼之前的衣裳,梳着双鬟髻。这时有司捧了盛有素色襦裙、发笄和罗帕的琉璃盘来,由正宾高老夫人为成靖宁梳发结髻,插上玉笄,脱下童子服,换上月白色襦裙。而后再由傅老夫人为成靖宁簪上大南珠赤金簪,加粉红曲裾深衣。最后由沈老夫人为成靖宁戴上钗冠,加红色大袖长裙礼服。 及笄礼成,寓意成年,可以说亲嫁人了。原本两家在这一日正式商议婚事,把成靖宁和顾弛州的好日子定下,但成芙宁的亲事黄了,她是姐姐,成靖宁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她去,是以便要等成芙宁有着落之后,两家再议。婚期延后,成靖宁几乎对成芙宁感恩戴德,更卖力的帮她折腾衣裳首饰和琴谱。 今年天暖,牡丹花期早,是以牡丹宴定在四月十二。花开动帝京,牡丹园内百花争鸣。 成靖宁送成芙宁出门,说道:「你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靖宁,我们不能只防御而不进攻,再栽在她手里,我不甘心。」成芙宁抱着她的蕉叶古琴上了马车。 殷沅徽出月子之后,身材逐渐恢复如初,少了几分少女时期的娇艳,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婉,成景衍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模样,他在娘胎里养得好,褪去刚出生时的红,变得和白面团子一般的白皙。成靖宁现在除了在行云院之外,便在清晖院这边抱小侄子。 小家伙起床气大得很,被吵醒会嚎啕大哭,睡到自然醒也会哭声震天,不哭不闹的时候倒是个乖宝宝,小模样招人喜爱。成靖宁恐婚怕生孩子,不过却喜欢小孩儿得很,每天都待在殷沅徽身边,一惊一乍的看小侄子。 姜清漪是新媳妇,现在侯府已有长孙,便无人催促她,得了闲也会到清晖院抱着新生儿逗趣。相处不到两月,成靖宁也算得上摸清了二嫂的脾气,温和但八面玲珑,现在侯府上下的下人都会夸一句二奶奶是个好的。在家中长辈那边,也润物无声的赢得赞同。 在清晖院消磨了一上午,下午便回行云院继续绣嫁衣和荷包帕子之类的东西,哪怕对顾弛州无感,但毕竟是终身大事,也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来,把这些东西做好了。 黄昏时成芙宁才回侯府,今天的群芳宴从头到尾都很顺利,不过今年才女多,像斗花会,百艺会和飞花令便激烈得很,韩子懿、成芙宁和唐大学士的孙女三个斗得厉害,最后谁也不输谁,三人共同胜出。尤其成芙宁一曲《阳春白雪》,更宛如天籁,把罗安宁踩到泥里。至于最后的芳主,今年却是并蒂花,选了韩子懿和成芙宁。 「听上去今年很热闹。」成靖宁笑道,她能想象罗安宁当时强笑的脸。 「是啊,很是热闹。」嫉妒的,羡慕的,鄙夷的,还有不屑的。但那些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第十章 「她接下来可能会针对你,你得小心。」做那么多事,罗安宁一介闺中女子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完成,她很有可能会借力完成。这样的阴谋,当真防不胜防。 成芙宁只冷冷地笑道:「我不出门,如何能让她计谋得逞?」勇毅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还不至于把她吓退。 「需要我帮忙地方尽管说。」成靖宁怕她走入歧途,同样是复仇名单上的一员,她们很大程度上同病相怜。 「现在顺其自然,罗馨宁要成亲了呢!」成芙宁说道,罗安宁暂时不会动手。回凝华院后,她把自己打算送出去的香囊拿了出来,塞进一个平步青云的符结和一块墨色平安扣,交给映雪,说:「你把这个送到颜家,亲手交给颜公子,说东西是我亲手做的,这个平安扣也是我到大觉寺求来的,这最后一件礼,祝他日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和罗姑娘白头偕老。」 映雪是成芙宁的贴身大丫鬟,对她忠心不二,对她能嫁颜修明,亦是欣喜万分,就盼着自家姑娘日后顺顺利利美满幸福,现在被罗馨宁横刀夺走,万分的不忿,接过荷包,肯定地道:「奴婢一定把东西送到颜公子手上,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群芳宴后第五日,勇毅侯府的老夫人亲自上门求亲,为自己孙儿俞致远求娶成芙宁。老夫人说成芙宁虽是庶女,但她们不嫌弃,又说她品貌俱佳,性子肖似沈老夫人,将来定是个贤妻,她家孙儿正好需一位性子柔中带刚的妻子管束。群芳宴那日在牡丹园外匆匆一瞥,便让那孩子上了心,催促家中长辈来提亲。 但被沈老夫人婉拒,纠其原因还是成芙宁身份配不上一个二等军侯,再就是俞致远纨绔之名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纪轻轻就臭名昭着,以至京中稍有脸面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把孩子往坑里推。 到月底,今上点了长兴伯府的张琳妡和忠敬侯府的罗安宁为恒王侧妃,罗安宁之所以能入选,据说还是柔妃的功劳,她说那孩子温良谦恭,又聪明漂亮,就想指给儿子做侧妃,今上并没反对,当即同意。去年七月赵承逸成婚,封恒王,在宫外开府成家,现王妃已有身孕,侧妃便可进门了。张琳妡在圣旨下达之后次日便进了恒王府大门,至于罗安宁,等到罗馨宁出嫁之后第二日进王府。 「恒王?」难道最后的胜利者是赵承逸?他若是登基了,永宁侯府和令国公府一个都逃不了。 「恒王妃是李家女,是个能干厉害的角色,张琳妡你也知道,柔妃的亲侄女,恒王的亲表妹,再加一个罗安宁,日后的王府会很热闹。」成芙宁说道,女人的影响力几乎在内宅,如果罗安宁陷于后院女人的争斗,暂时就腾不出手来管其他。 成靖宁明白她透露的意思,说:「也许我们可以帮着王妃一些。」 四月繁华落尽,五月绿意满园,端午之后,罗馨宁风风观光的嫁入颜家。当时颜修明的英雄之举,在京中传为佳话。成芙宁听到这个消息,并无过多伤心,大抵才一切苗头才开始就被掐灭,并不觉得难过。次日,罗安宁进入恒王府,成为赵承逸的侧妃。 五月初十,成永皓终究没从西疆赶回来,究其原因,还是他太得瑟的缘故,被萧云旌被指挥着领兵去突围大夏左翼防线。左翼夏军勇猛异常,个个都是不要命的草原汉子,成永皓接到命令之后,胆肝都颤了颤。最后萧云旌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让他想想他京城的妻子,以及才满百日的儿子,一定要全手全脚的回来,一定要胜得漂亮。 没等到成永皓,成景衍的百日宴依旧热闹。小胖墩儿被抱出来见宾客,一点也不认生,反而睁大黑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四处瞧热闹。 之后西疆战报传回京城,张明烨战死。因他不听萧云旌指挥,执意带兵前进,结果落入大夏人的陷阱,导致全军覆没,而他也万箭穿心而死。开战以来的最大失误因他而起,三千兵士因他而死,消息传回京城,今上震怒,直接削了张家的爵位,柔妃也受到牵连,被贬为柔嫔。 「奴婢听王妃身边的小婢女说,恒王听到张明烨战死的消息之后,狠扇了罗安宁一耳光,不过之后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映雪说道。 张明烨是恒王的左膀右臂,他死了便让赵承逸失去一个重要的助力。恒王动怒,许是罗安宁的话出了差错。「看来她也不能掌握一切,我们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成靖宁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改变了,许多事情也跟着改变,张明烨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接下来会消停一阵了。」出了事故,她得想法子弥补。她们这边,也该走下一步了。 收复西州和上羌,大祁军队乘胜追击数百里,将边界线推到天山边上,这件事总算缓和了今上的怒气,命大军留守此地修筑军士工程,并派遣官员和将领管理新收复的祖地。让戍边老将接手之后,命萧云旌带兵将回京。 成永皓总算快回来了,沈老夫人带着一家女眷去大觉寺上香还愿。这回去寺庙,成靖宁和成芙宁坐一辆马车。罗安宁那边的安排,她已摸清楚了,如果处置不当,成芙宁这一生都有可能毁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将计就计,她就顺水推舟成全罗安宁的心意,这两月调查俞致远,人也没那么糟,许多事并不是他做的,那些一起的纨绔做错了事,为了逃避便把所有罪责往他身上推。俞致远急躁了些,不愿背黑锅就带人上门理论,结果就月闹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差,最近一年,他人已收敛了许多。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都是良善之人,俞致远虽然不成器,终究本性不坏。 一家人一起拜过菩萨之后,到寺庙的厢房歇脚,成芙宁在侯府内抄了一卷佛经,准备到清莲宫供奉到地藏菩萨前,然后再去菩提院那边拜神树。 等到用斋饭时,俞致远却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成芙宁回来。成靖宁扶着面无表情的沈老夫人出厢房,思忖着落水总比在寺院厢房被捉奸在床好,英雄救美,罗安宁曾用这招帮过她姐姐,成芙宁也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看到昏迷不醒、头被嗑破了血流不止的成芙宁,再看一脸歉意的俞致远,沈老夫人只好让随行跟来的健妇接过人送到厢房,让映秋去伺候着,把映雪留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映雪被刚才成芙宁的经历吓道,哭着断断续续把整件事说了一遍,原来成芙宁供奉完佛经之后,在清莲池边歇脚,看到池子里的锦鲤就请寺里的小沙弥送些鱼食来。结果小沙弥不小心滑了脚,撞倒成芙宁,成芙宁的头在太湖石上磕了一下后跌进清莲池。两人吓得呼救,之后俞致远出现,将人捞了上来。 沈老夫人原本不信,把事发时的小沙弥请来对过之后才脸色才好看了些。「老身谢侯爷仗义相助,回侯府之后,定会送上谢礼。」饶是出现眼前的局面,她仍不同意把成芙宁嫁他。 俞致远诚心跪拜恳求道:「今日是晚辈冒犯了芙姑娘,晚辈愿承担责任,照顾芙姑娘一生一世。」 第十一章 「这件事我先谢过侯爷了, 等回去之后, 永宁侯府定会送上谢礼。」沈老夫人并没答应俞致远, 凭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她不放心把成芙宁嫁给他。 意外发生后, 沈老夫人不欲在大觉寺久留, 立刻吩咐下边准备回府。俞致远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握紧了拳头,成家就这么看不起他? 成芙宁磕破了头,还好伤在头发里, 伤口愈合之后留了疤也不碍事。成靖宁守在凝华院内,看着她自己端着碗喝姜汤,说:「伤了自己, 这次可不划算。」 「总比被迷晕脱光了放在男人身边强。」伤并不严重, 流几滴血补回来就是,只是沈老夫人果断的态度让她不好走下一步。 成靖宁出馊主意说:「俞致远的父亲因先帝而死,俞家在今上那里也有面子,不如让勇毅侯府的窦老夫人到陛下跟前哭一哭,可比俞致远费劲扒力的跪求要好。」 「话说得很对,不过还不是时候。」太容易得到, 反而不会珍惜,俞致远除了丧祖丧父之外, 可说得上半生顺遂了。 「这倒是, 但我就怕他没耐心。」接连数次被削脸面,男人的自尊心挂不住, 尤其俞致远这样京城闻名的人。 「那就没法子了。」罗安宁今天失手,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出动,真是伤脑筋得很。 成靖宁想得到,俞家的两个老妇人也同样想到这个法子,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婆媳两个一个到今上跟前哭,一个到太后那里哭。俞家祖上是功臣,俞致远之父又因救先帝而死,赵澈不得不管这事,牵扯到永宁侯府,末了便让成宜惠去和沈老夫人说。 成宜惠把这事的利弊罗列一番说给秦素听,让她出宫把话传给沈老夫人,还带了一匣子金子去,给成芙宁做嫁妆。 秦素出宫和沈老夫人详谈一番后,沈老夫人勉为其难的同意,之后俞家再上门,推拒两次之后,态度渐渐缓和,同意了这门亲事。俞致远已二十,巴望着快些把心上人娶回家,催促着选一个近一些的黄道吉日,两家商议后,就定在九月二十九那日。 沈老夫人怕成芙宁吃亏,更趁着这段日子对她进行紧急培训,从掌家、交际到督促夫婿上进,悉数教给她。她自己婚姻失败,最后一项让殷元徽来指点,是以现在成芙宁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忙。 成芙宁的婚事敲定,侯府开始备嫁。因这次嫁的是勇毅侯,原先准备的嫁妆拿不出手,一切得重新置办。只有两个多月不够重置,便用钱到喜铺和各类铺子里买,一应东西皆是上等。看着侯府进出忙碌的下人和抬进的东西,围观百姓都在感叹侯府富裕,成芙宁好命。 好命?等她嫁进去就知道了。罗安宁冷笑! 最近诸事不顺,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就是终于把那贱人塞给了俞致远那恶魔,美中不足的是她竟然是正妻,而不是妾室。上一世姐姐踏青时落单迷路,偶遇俞致远,他便没顾忌大剌剌的将罗馨宁送回成家。在京城大街招摇而过,从此罗馨宁的名声毁于一旦,他不愿娶,只纳其为妾室。 罗馨宁性子软弱,妾室身份低微,又不得俞致远喜欢,一直独守空房。之后主母进门,罗馨宁被侯夫人苛待,日子难熬得很。后来她好不容易出谋划策帮着除掉正室,让她姐姐和俞致远圆了房。 原以为有个孩子姐姐的日子就会好过些,想不到却无故小产,明明是侯府下人伺候得不尽心,而那家人却说是她姐姐身体太弱保不住胎的缘故。从此罗馨宁每日以泪洗面,俞致远受不了她整日啼哭,就再也没进过她的院子。最后俞致远因争抢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被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后来罗馨宁郁郁而终,不到二十四就走了。重活一世,她就发誓,一定要让姐姐幸福美满,儿孙绕膝,长命百岁。这一世助姐姐摆脱魔掌,俞致远那大纨绔,就去磨成芙宁那贱人好了,最好如上一世那般,两个都不得好死。 成芙宁的终身大事定下,永宁侯府开始和顾家商议成靖宁和顾弛州的婚期。九月之后最近最适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在十二月底,合了八字,看好日子,这门亲事便是板上钉钉,除非发生不可抗之大事,否则是变更不了了。 七月最炎热的时候,萧云旌带领平叛的大军回到京城。平定西州部和上羌部,收回天山以东的故地,他功不可没,今上封其为镇北侯,其余众有功将士也得到与功勋同等的赏赐,或加官进爵,或得金银美人。 平定两部,收复祖宗疆土,震慑大夏羯族等西域诸国,未来数年内,西北两地得保安宁,这等振奋人心的大事,京城百姓拿出十二分的热忱来迎接大祁的英雄。 定下亲事之后,成靖宁和成芙宁都待在自己院子绣嫁妆,没出门观看这一盛况。因成永皓回来了,侯府上下也在忙碌着,兴奋着。殷沅徽抱着五个月大的胖儿子,不停的念叨他爹要回来了。 颜家的宅子在和顺街,是一处三进的普通院落,颜家富足,上下布置得低调又奢华。边疆大事振奋人心,今上高兴,连带着翰林院也得了半日休息,颜修明从府衙回家,问过家中仆妇得知罗馨宁外出还不曾回来。 颜修明刚进门问过话喝了口茶后,罗馨宁就带着贴身丫鬟云心回来,说道:「夫君找我。」 「又回娘家了?」两人勉强凑一块儿过日子,谁都住不到对方的心坎里,两月下来相敬如宾,客气得很。罗馨宁住不惯小地方,三五日的回娘家,对此颜父颜母颇有怨言,他们不是那等恶人,没苛待儿媳,她常回娘家,让左右街坊怎么说?颜家是小,比不过侯府奢侈,但还不至于连件好衣裳也没得穿。 罗馨宁不喜颜修明,哪怕罗安宁把他说得再好,她也不喜,尤其今日又见到那人,看他跨马游街的神气样子,更让她心乱如麻,相比之下,颜修明显得那么不堪入目。「没回去,今天京城热闹,也跟着瞧新鲜去了。若夫君无事,我先回房了。」回房的路上,她不停地提醒自己,她已为人妻,以后该一心一意的和夫婿过日子,不该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下午,今上在大明宫设宴款待有功将士,成永皓惦记家中妻儿,等筵席一散就迫不及待的回府,到家门口下马时险些摔倒。 在西疆风吹日晒一年多,把成永皓白皙阴柔的脸也磨得粗励刚硬了许多,加之脸上有一条红痕,看上去倒阳刚了些。成靖宁原想打趣他几句,想着今天一家团聚的日子,就不揭他的伤疤让他难堪了。 倒是顾子衿疼儿子,拉着成永皓上下左右细看一阵,瞧见他脸上的疤痕,心痛道:「怎的伤得这么严重?」 被触及战场上的囧事,成永皓尴尬一笑,轻轻揭过去不提:「没什么大碍,不小心划伤的。娘,有没有去疤的药膏给我擦擦?想着脸上有伤就觉难过。」 顾子衿心疼得不行,应道:「回头给你找,累坏了吧,快去沐浴换衣裳,给你备了宴席接风洗尘。」 第十二章 回到府上,成永皓一直拿眼睛偷看自己媳妇儿,这时候得了母亲允许,应了声是之后就拉着殷沅徽回清晖院。关上门就抱着漂亮媳妇儿就一阵猛亲,连儿子都不顾了。 平定西疆两部版乱,夺回百里疆土,此战是赵澈登基以来去得的最大胜利,但连年征战,也致使国库空虚,民间课税繁多,百姓日子难过。是以战后有言官进言,施行黄老之术,休养生息。赵澈也深觉频繁打仗不是办法,恢复祖上荣光,不能一蹴而就,因此下令除了戍边的将士之外,其余兵士许其回乡与家人团聚,娶妻生子,种田劳作。三年之后,再入伍和边疆兵卒轮换。 大祁消耗颇重,大夏亦是如此,吃了两次大败仗,丢了土地,便派遣使者到大祁求和,同先祖一样娶一位中原王朝的公主回来,相互结为姻亲,开通边贸互市,缔结友好和平关系。 京中的热闹还未消退,大夏使者即将到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曾经雄踞西域的草原狼向大祁低头,如何不令人欢欣鼓舞?这时后萧云旌更是被追捧,成为大祁的大英雄,其名声如日中天,大有震主之势。不过他的婚事又被人提起,年亲有为,封侯拜将,谁能成为镇北侯夫人,被人津津乐道,一时间,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倒把那些对他不利的言论压下不少。 萧云旌上升太快,被人称颂的同时,也被不少眼红的人盯着参奏,有拿张明烨的死做文章,说他嫉妒其才能,故意使计害人,要求彻查;有说他在军中声望高,眼下更是功高震主,且又是宗室,要赵澈提防他拥兵自重造反。各类告状的折子堆满今上的龙案,赵澈信任萧云旌,但不会让他坐大,以致最后养虎为患。 是以最后赵澈单独召见萧云旌,把所有参他的折子给他看,表示自己还是信任他的,但他窜得太快,难保遭人眼红,所以让他歇一歇,多提拔下边的小将,也答应会给他升官,给他个相对较闲的位置。 萧云旌如何不明白?能有现在的位置,在这个年纪已拿得出手,他也不想走上一世的老路,活得那么累,那么辛苦,停下缓口气也无妨。是以欣然接受赵澈的安排,不过却用了婚事做交换,要求今上为其赐婚。 能用一女子稳住萧云旌稳赚不赔,赵澈大笑道:「总算你想通了,到时看上哪家的未婚姑娘,尽管跟朕说就是,朕为你做主!」 「臣叩谢陛下。」 结果皆大欢喜,萧云旌明升暗降,倒也堵住一帮臣子的嘴。至于张明烨的事,是他罪有应得,军中的督军可作证。镇北侯嫉妒张明烨使计将其害死的事纯属捏造,今上勒令休要再提这子虚乌有的事。 热闹的七月过去,八月来临,总算一家子聚齐了,十多年来永宁侯府全家总算聚齐了一次。喜上加喜的是姜清漪诊出一个月的喜脉,侯府又要添丁,沈老夫人又大手笔赏赐了府上的下人。 姜清漪还是闺阁姑娘时便是个能干的,管理后宅的本事不比殷沅徽差,不过到侯府之后,便收敛锋芒,一心一意和丈夫过日子,不插手管侯府事宜。现在殷沅徽逐渐接过沈老夫人手中大权,其过程很顺利,妯娌两个相处平顺,没发生龃龉。 成芙宁即将出嫁,也是喜事一庄,日子临近,也日渐忙碌起来。俞致远态度还算诚恳,在窦老夫人和戴夫人的看管之下没惹事,乖顺了不少,沈老夫人看着,也勉强满意这个孙女婿。 大夏使者即将在月底进京,其大王子龙擎苍带着诚意而来,大祁这边也重视,西疆稳定,中土这边也好与民休息。今上没有适龄的公主嫁到大夏,便张罗着从宗室里选,原本想学前朝从宫女中选一个容色上佳的封公主嫁过去,但想着大夏终究是个厉害角色,不能用平民女子糊弄,是以便有了现在各地宗室进京的场面。 夏王已五十好几,熬不了几年便要去了,是以这次使者便来为大王子提亲,虽然也三十多了,但比起老头子总要强上许多,有些个想讨好今上的,便带了最漂亮的女儿上京。大祁的宗室王爷并无实权,当年太祖为防止藩王坐大,只允许地方上的王拥有财政税收权利,许其过富裕日子,至于养兵、采矿等一应特权皆无,虽然姓赵,也是皇家人,但比起京中那些以军功起家的公侯伯爵来风光实惠不到哪里去。 沈嘉月已经出嫁,高家虽不限制她出门,但到永宁侯府来的次数越加少了,有了如意佳婿,哪还记得闺中的好姐妹?是以成靖宁写了十个正字之后,抱着噜噜说道:「你看吧,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快两个月没来看你了。」她是闺阁姑娘,倒不好到已为人妇的姐妹家串门。 成芙宁笑道:「也许还惦记着你,只是每每想起之时天色已晚,不好来打搅,就推到次日,如此往复循环罢了。」 「食色性也,她重色轻友,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怪她。」成靖宁一面抱怨着,一面表示理解。 她刚背后说完沈嘉月的坏话,云岫便进门来禀说高二奶奶到了。成靖宁反应片刻后才知沈嘉月来了,让云岫去把人请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成靖宁见人后笑道。 「我就说我来的路上怎么老打喷嚏,原来是你这嘴碎的在背后说我坏话。」沈嘉月还是闺阁少女时的活泼性子,除了更人妻之外,其余一点没变,可见国公眼光不错。她见到成靖宁就要上来拧她的嘴巴,说:「等你以后成亲,我得上门笑话你。」 「来来来,就怕你不来。」成靖宁反拧回去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这不许久不见想你了嘛,就来瞧瞧。」沈嘉月说,对成芙宁不知说恭喜还是表示同情,俞致远怎么看都不像良配。 成芙宁笑问道:「是来瞧我的吧。」 沈嘉月抢过成靖宁怀里的噜噜,长叹一口气,模样老气横秋,说:「唉,你以后自己保重,要遇到难事尽管来找我们几个。」不是她乌鸦嘴,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成芙宁。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会过得很好的。」成芙宁微微笑道,偏生有一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我说你怎就这么没用,到嘴的鸭子都飞了。」颜修明虽然只是个翰林,但无论人品和前途,都比俞致远好得多,他娶别人就娶别人吧,偏生还娶罗安宁的姐姐。她不讨厌罗馨宁,但想着她是罗安宁的姐姐,便觉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好歹是她最懵懂最美好的初恋,想着是这样一个结局,对着成芙宁就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成芙宁释然道:「这辈子没缘分,下辈子再续吧。」 「你以后也争气些,绝不能比罗馨宁过得差。」沈嘉月说,又把最新听到的消息说给成靖宁姐妹听。罗馨宁在颜家过得并不算好,但罗安宁在恒王府就更倒霉了,王妃有手段搓摩她,张琳妡得宠排挤她,恒王又不喜她,王府里稍有脸面的人都能踩她一脚。 成靖宁听沈嘉月眉飞色舞的说起那倒霉的姐俩,偷偷的看了成芙宁一眼,成芙宁也了然的看着她,这些二人都清楚得很。就凭那姐妹现在的作劲儿,她们站一旁看戏,就知道两人的结局。 第十三章 罗馨宁心眼不坏,性子和顺但有不该有的执着,明明已嫁人为妻,颜修明又不差劲,却惦记着刚封侯不久的萧云旌,频频回娘家惹得颜父颜母不快。说起来还是罗安宁的错,若不是当年她给了罗馨宁念想,罗馨宁不至于到现在还放不下。 至于罗安宁,张明烨死后,她待遇一落千丈,眼下被冷着寻思如何复宠,如何重得恒王信任,腾不出手管其他。这些,都是她们买通两人身边的人得到的消息。 「当然,我不会比任何人过得差。」成芙宁说道。 沈嘉月抱着猫感叹着最近京城的热闹,说:「各地有适龄女儿的藩王差不多都到了,你们说这是什么道理,不说大夏那地方茹毛饮血了,就凭子继父妻妾这事,就不会把女儿往那地方送,这一个个的都卖女求荣呢。」 大夏风俗异与中原,单就婚俗上无法让中原人接受,父亲死了,儿子可以继承其所有妻妾,在礼仪之邦的大祁看来,这与蛮夷无异。老夏王不多说,继承王位的龙擎苍的长子也十六了,宗室那些郡主嫁过去,迟早会经历这样的命运。 「谁知道呢。」成靖宁说,哪怕她里子是现代人,也无法接受这种婚俗。 「我婆家的祖父说,不止会有藩王的女儿,还会在大臣家里挑几个备选,你们两个得小心些。最近能不出门就别出去,万一被大夏王子看上就遭了,尤其你靖宁。」沈嘉月点了点成靖宁的额头说道。 她已定亲,年底就要出阁,除了盯紧罗安宁,一直在家里绣嫁衣,哪会穿得花枝招展的出门?想着沈嘉月的言灵属性,登时笑骂道:「你这乌鸦嘴少说两句,我不会被挑上的!」有皇后这层关系,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选上,除非自己作死去勾搭大夏王子。 「这不以防万一嘛。」沈嘉月呵呵笑道,说了几句话,又讨了些花样子和男子的衣裳样式回去。 各地藩王赶在大夏使者之前进京,带着自家女儿进宫参拜今上和皇后,宴请之后,便开始挑选和亲的宗室女了。据说萧云旌的生父太平郡王也带着女儿进京了,他选了最漂亮的一个带来,无论如何也要在今上跟前讨个好,尤其第一位王妃生的儿子现在如日中天,万一转过头来对付他就糟了。献上女儿讨好今上,为国家安宁牺牲,怎么想怎么划算。 九月初一,大夏使者姗姗来迟,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同样挤满街道,迎接来自西方的客人。大夏人相貌异于中原,个子牛高马大,相貌粗狂,满脸络腮胡子看着骇人。今次来的使者个个长着黑色长卷发,带着皮帽,穿着皮衣,佩戴着西域精钢制成的弯刀,骑着中原渴求的汗血马走过朱雀大街。 成靖宁被家中长辈叮嘱,在夏人离开之前,不许出大门半步。她也担心意外发生,所以谨遵教训,安心待在家里,不管外面的任何风声。日子渐冷,几只猫凑在一个窝里取暖,不过可可焦躁得很,谁也不理,就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落叶,思考着猫生,尾巴不耐烦的左右摇甩。 成靖宁担心它冷,就把它抱回窝里去,哪知可可野性大发,伸出利爪抓伤她的脖子…… 四道血痕从侧脸根部延续到锁骨处, 足有一指长, 血淋淋的狰狞得很, 映着白皙的脖颈,看着便觉不忍直视。 许是担心被处罚, 可可大力挣脱成靖宁的怀抱, 三两下跳上房顶不再下来。成靖宁现在疼得要死,哪里还管得着它,让花月去请家医来,自己先用备用的干净纱布擦伤口, 再用浸了烧刀子的棉布擦洗消毒。 抓痕较大,家医来后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止住血,清理干净后抹了药包扎好, 叮嘱道:「伤口愈合之前不要沾水, 最好也不要吹风。」 水袖去送家医,花月扶着成靖宁到贵妃榻上躺着。原本好好的来了这么一出,她也弄不清楚可可到底怎么回事。沈老夫人和顾子衿闻讯而来,看到成靖宁脖子上的伤口怒不可遏,气得要抓了可可将其打死。 「祖母别,可可一直很乖, 您别伤它!」成靖宁着急道,只是伤口又长又深, 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她不敢动,只好僵着脖子阻拦道。可可在她眼里是只猫精, 她一直相信它这么做有别的原因。 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说:「乖什么乖?养了这么久还是野性难驯,今天能抓伤你的脖子,明天就能招呼你的脸,若是毁容了如何是好?」 伤口再往上一厘就真的毁容了,不过成靖宁倒没那么在乎,伤口在脖子上,结疤愈合之后到皇后那里讨几瓶玉肌膏擦一擦就是,平时主意保养,以后也不会留疤。 「这事你别管,今天我定要杀了那小畜生!」沈老夫人气道,嬉闹捣蛋可以,但伤人她决不允许,可可今日留不得。 可可还坐在房顶上,褪去焦躁之后,它又是平日里那只温驯的黑猫,坐在高处俯看院子里的人。沈老夫人下令要捉住它,此时此刻府里的下人正拿了梯子和网来捕它。可可看到人都齐了,等家丁爬上房顶,才垂着眼离开,它身姿敏捷,几番跳跃纵横之后,消失在房顶。 成靖宁看着可可的身影消失,抓住沈老夫人的手臂祈求道:「祖母,别抓它了,它害怕。」 沈老夫人二话没说,带着众人离开。看样子是不追究了,成靖宁松了口气,又命令行云院跑腿的小厮和小丫鬟去找,水袖几个看到了也不许伤它,要完好无损的把猫带回来。 成芙宁听闻可可突然发疯抓伤成靖宁,连雪儿也没带就过来探望。成靖宁是伤员,包扎好后就被甄妈妈看着在屋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她身边蹲着的是懵里懵懂、惊吓过度的噜噜,这时候谁也不让抱,就挨着成靖宁。 「好好的怎就突然发疯伤人了?」成芙宁奇怪道。 成靖宁抚着噜噜的头安抚它,说:「我也不知道,但它向来温顺,突发野性一定有原因。现在不知它跑哪儿去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千万得找回来才是。」 「伤得重吗?」 「不算严重,养上几日就好,擦一擦玉肌膏也没事。」成靖宁说道,也怪她当初觉着可可乖顺,养了五年没见它亮过爪子,就没剪它指甲,到最后还是失算。「都是我的错。水袖,去拿一把剪刀来,我给噜噜剪猫爪。」 天色黑尽,找遍侯府和周遭也不见可可的影子,成靖宁担心得很,可可是家养的猫,平时吃得也精细,万一流浪在外,现在天也冷了,还不知到会是什么可怜样。「明天继续找,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今次来大祁的大夏使者,正巧有大夏未来的储君龙擎苍,使团住进使馆之后次日便开始和今上商议两国的大事,和亲结盟更是重中之重。过去两国交战大祁败多胜少,饶是今次打了胜仗,朝野上下面对这头草原狼依旧不敢轻视。许多大臣谏言,可对其使美人计,消其心智,磨其锐气,是以最终选定太平郡王之女赵妙妗。 第十四章 赵妙姈生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乃皇室之中难得一见的美人。她本是太平郡王讨好今上的牺牲品,在郡王府中不受宠,今次被选中送往大夏,整日啼哭,愁容满面。龙擎苍远远的看了一眼,并不喜欢,说大夏男儿顶天立地,从不强求一弱女子,要求大祁皇帝陛下重选一女子。 和亲结盟乃重中之重,人选必须有魄力有担当,能肩负起家国重任,容貌倒在其次。龙擎苍提起汉朝元帝时期昭君出塞一事,恳请赵澈重选一人,哪怕是臣子之女,亦或是宫女也无妨。 赵澈倒想选一宫女应付,可千百年间只有一个王昭君,后宫要真有这样一女子,还能便宜大夏? 方太后闻言大赞龙擎苍深明大义,也劝说赵澈赵妙姈的确不是最佳人选,「大祁和大夏数百年间战事不断,今次互盟友好,皆为兄弟,和亲之人可不能是盏玻璃美人灯。左右王子才来京城,可多住些时日,陛下也可重新选人,说不定后宫和民间,真有一个王嫱呢。」 礼部侍郎王越出列禀道:「微臣倒想到一人,只是要让皇后娘娘割爱了。」 「王大人是说熙儿?可她才十岁,怕是担不起此等重任。」成宜惠笑道,就算她同意,赵澈也不同意。 「非也非也,乃娘娘娘家侄女,永宁侯的嫡女成靖宁,陛下亲封的平阳乡君。当年宫中中秋宴请,突然出现刺客,在那等危急时刻,成姑娘一介弱女子,竟挺身而出,为陛下挡刀,此等魄力,此等胆色,岂非寻常女子可比?若说容貌,微臣认为,乡君并不在昭君之下。是以微臣以为,成姑娘是最佳人选。」王越言辞恳切,跪拜进言道。 「哦?可是成副将之妹?」龙擎苍突然来了兴致,既有胆色,容貌不俗,那真是不可多得之人。 「是。」王越说道,「为两国友好互盟,为边疆安宁,为天下安定,微臣恳请皇后娘娘和永宁侯割爱。」 他说得冠冕堂皇,成宜惠一时分不清他喻意何为,因这时方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当年那事,可是压倒方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涉及自家亲侄女,成宜惠万分为难,道:「若说胆量,京中的确少有女子比得过她。不过那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本宫担心她受不住大夏的风沙。更不巧的是,靖宁三日前被她养的那只黑猫抓伤了脖子和脸,破了相,现在还在府上养着呢。擎苍王子远道而来,总不能让王子娶一个破了相的女子。」 方太后这时也不管王越到底针对谁,笑问道:「这的确不巧了,那可是在身边养了几年的猫,怎就在这个时候把平阳乡君的脸抓伤了?哀家着实好奇得很。」好似这其中有惊天阴谋一般,她誓要找到其中真相。当年要不是成靖宁出来搅局,方家不至落魄至此!大夏,一定要让她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便是寻常养只兔子也咬人呢。」成宜惠说道,「郑义,你替本宫送了玉肌膏到侯府,见过靖宁的伤,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郑义被推到前面来,笑得看不见眼睛,道:「启禀陛下、太后和各位大人,老奴一日前送药到永宁侯府,见过乡君的伤。猫爪子厉害,挠了四道血痕,每个都有食指长,便是老奴瞧着也觉惊险。若再往上些许,便真的要毁容了。那只伤人的黑猫老奴也瞧过,的确野性难驯,这会儿做错了事,不知跑哪儿去了。」 方太后笑道:「那就是无碍了?」 郑义回道:「侧脸有血痕,细心养着也不碍事。」 成宜惠又道:「陛下,靖宁已经定亲,年底就要出阁,怕是要辜负王子的一番期盼了。」 方太后反驳说:「至于定亲,这好说,没成亲就不算出嫁女。为国家大义牺牲,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陛下,两国互盟乃国之大事,肯定陛下仔细斟酌。」王越忧国忧民地道,「微臣恳请陛下派遣御医到永宁侯府为平阳乡君治伤。」 这个王越,专门和永宁侯府过不去是不是?成宜惠怒目瞋视。赵澈出声制止道:「关于人选,宫中自有定夺。还请擎苍王子等候一日,朕和皇后,一定选一个最合适之人。今日商议到此为止!」 龙擎苍看这群大祁朝臣和后宫主子勾心斗角,突然觉得很有趣,难怪那么多年都是大夏的手下败将,原来心思都用在这些无谓的争斗上。要不是出了个萧云旌,现在的大祁还被大夏按在地上擦灰!至于娶公主还是娶宫女,他并不在意。不过看他们那般逗趣,突然很想见一见是非旋涡中间的平阳乡君。以身挡刀么?倒是很有胆色。 侯府的家丁打开大门,见到一身大夏皇室装扮的阿丽雅,她带了两名侍卫来,笑咪咪的招呼人,说来找老朋友叙旧,请通传一声。 听到阿丽雅的名字,成永皓就觉头疼,心想着她怎么来了,翻看使团名时,上面并没她的名字啊?上次搅浑西疆局势,引发长达一年多的战争,这次她又来搅和什么?叙旧,鬼才相信。沈老夫人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大事不妙,提高十二分的警惕去招呼这位大夏皇妃。 阿丽雅背着手站在花厅内,喝着新送上的雨前龙井,对身边的一名侍卫说:「大祁的茶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都抢着要,丝路上一两茶叶一两金子,味儿还没这个好。」 「是啊,这次结盟之后,丝绸、瓷器和茶叶的价钱估计会降一些。」那名侍卫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浓郁,却终究比不过大夏的奶茶和油茶。 沈老夫人见到成永皓,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只用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他。成永皓被祖母看的心慌,忙挥手解释道:「祖母,孙儿这次去西疆一直听命行事,没时间拈花惹草!不,连个女人都没见到!我也不知她怎么来了。」 「冤孽呀!」沈老夫人只叹息了一声,领着成永皓一块儿去花厅。 阿丽雅还是急性子,等了这么些时候早已不耐烦,见到祖孙两个就笑问道:「果然是皇亲国戚,架子这般大,让本皇妃苦等啊。」她身上已不见少女时期的娇蛮,取而代之的是沙漠毒蝎一般的狠戾阴险,明明是一张笑脸,看上去却阴阳怪气。 「让皇妃久等了。」沈老夫人客气疏远地道,「不过老身奇怪,皇妃如何也到京城来了?」 「我这不是想给诸位一个惊喜嘛,所以假扮成普通兵士来的,如何?永皓,本皇妃可是想你得紧呐!」阿利雅对成永皓笑道。 成永皓是怕了阿丽雅,见到人就想躲,无意间瞟见她带来的侍卫,当即大惊失色,果然,阿丽雅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怎的今天人这么少啊?本皇妃记得侯府很热闹,侯爷和顾夫人呢?还有两位小姐,怎么都不在?」阿丽雅目光巡视了周遭一圈,故意问道。 沈老夫人说道:「皇妃有什么事和老身说也是一样。」 阿丽雅不欲站着说话,大剌剌地往正上方的椅子上一坐,说:「今天来呢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以前的朋友叙叙旧。听说贵府的二姑娘被猫抓伤了,现在可好些了?」 第十五章 「已经好多了,谢皇妃关心。」沈老夫人一板一眼的回答阿丽雅的问题,一旁成永皓焦急得很,不知如何给沈老夫人递消息。 「我带了些的大夏精油来,涂抹在伤口上最是有效,不止生肌去疤,还能美容养颜,送给二姑娘最合适不过。」阿丽雅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来,里面装着黄色的油状液体,往桌案上一放,道:「让我见见二姑娘如何?教她如何用这瓶药油。我们大夏的东西中原人还不会用,要是用错了法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老夫人想着她大夏皇妃的身份,拒绝说:「谢皇妃,宫里已赐下功效相当的玉肌膏,这瓶精油怕是用不上了。」 「我说皇妃身边那名侍卫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擎苍王子,失敬失敬!」成永皓打断沈老夫人和阿丽雅虚与委蛇的对话,直截地拆穿扮作侍卫的龙擎苍。 沈老夫人闻言暗暗吃惊,这时明白阿丽雅来的目的,不由暗叫糟糕,今天殷沅徽回娘家,带去了成芙宁,成靖宁因伤疤的缘故便留在家中……「擎苍王子也来了,倒是失礼了。」吩咐下人重新沏一壶新茶、送几碟热点心来。 被成永皓拆穿身份,龙擎苍不再继续伪装,大大方方的往太师椅上一坐,说:「原想低调行事,现在看是不行了。成世子,老夫人,在下有礼了。」他生得高大粗犷,刚硬似铁,勇猛如狼,年近四十却神采奕奕,面容有须却俊朗不凡。但无论他再如何好,眼下在成家人眼中却比恶狼可怕。 阿丽雅原本打算借精油把成靖宁引过来,不过成家上下对她防范得紧,交锋下来沈老夫人半点不松口,龙擎苍的身份也被拆穿,戏没法儿唱,只得悻悻收场,虚伪客套一番后,沈老夫人和成永皓将人送走。 「这件事,怕是没完没了了。」沈老夫人脸色凝重。 成永皓不安道:「祖母,现在该怎么办?」当时他只是好心救了阿丽雅,哪知会惹出这么多事来。早知如此……他当初该狠心一些才是,原以为她会只恨自己,想不到连成靖宁也不放过。如果今上真要成靖宁嫁到大夏,哪怕是皇后也不能阻止,为两国结盟牺牲,谁也不能自私,尤其他们这些站在上面的人。 「走一步是一步了……」活了几十年,沈老夫人从未感到这么无力。 「你真要让我娶成永皓的妹妹?」离开永宁侯府,龙擎苍问道。他只是对此女子有几分兴趣,并不想强求。 阿丽雅眯眼笑道:「当然,我这是为两国交好出力,也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不是说要有担当、有胆色吗?成永皓的妹妹,够不够分量?听说是个大美人,你娶了也不亏。」 「是吗?这么说我更好奇了。」男人都喜欢美人,他也不例外。要说美貌,昨天那位赵妙姈倒是不错。至于报仇?草原汉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他更喜欢真刀真枪的光明正大的解决,而不是靠虐待折磨女人来找安慰。 「等见到人,你就知道了,我怕你移不开眼。」阿丽雅走在前面,新一轮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和亲对大夏来说可有可无,结盟只是缓兵之计,迟早都会撕破脸,但在大夏恢复元气之前,还需稳住东边的这个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对手。不过娶个看得顺眼的美人回去,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既然你这么恨成家,我也遂了你的心愿,等会儿就进宫面见大祁皇帝,说想见一见成靖宁如何?」 龙擎苍进宫面见赵澈,说想见一见京城人交口称赞的平阳乡君,若她真是个有胆有谋的女子倒可一试,想必她深明大义,定会知晓个中道理。赵澈为难,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得下旨传成振清把成靖宁带到宫里来。 康大海亲自出宫传口谕,成宜惠闻言就到太极宫面见赵澈。不过方太后恨极了成靖宁,铁了心要教训她,是以先今上一步,用家国大义的大道理把成宜惠训诫了一通。侯府里沈老夫人和成永皓还在头疼,就听门房通传说康大海来了。 成永皓心慌得很,拽着沈老夫人的袖子问会不会是来传旨了。沈老夫人强自镇定道:「把人请进来再说。」她也不确定康大海出宫的目的,只得先往好处想。 康大海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见到沈老夫人就道:「杂家带了陛下口谕来,今天擎苍王子进宫说想见一见贵府的二姑娘,陛下让侯爷立刻领二姑娘进宫。」 沈老夫人的身体晃了晃,站不稳险些摔倒,许久之后才道:「我去叫她来。」 成靖宁靠在可可平日里最喜欢蹲的窗前,撑着下巴望着外面,已经四天没消息了,真的走了吗?花月推门,慌张地喊道:「姑娘,老夫人在外面等你,说宫里来人了。」 笔尖上的墨团滴落在宣纸上,原本画好的黑猫脚底多了一个黑点。「宫里来人了?」成靖宁可惜着画,问花月说。 「是。上午大夏的阿丽雅皇妃来过,那个擎苍王子也扮作侍卫来了。下午康公公就带陛下的口谕到侯府……老夫人现在在外面等着……」花月也说不下去,大夏那地方她想都不敢想,自家小姐娇生惯养的,到那边之后如何活得下去? 「别哭别哭,又不是要命的事,你姑娘我吉人天相,不会那么倒霉,万一他看不中我呢?」成靖宁此刻盲目乐观,倒不是她心态好,只是这种事真落她头上,她也抗拒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与家国大义相比,她轻如鸿毛。只是以后不能在宅院里绣花逗猫了,得放牛养羊。刚穿来时,以为自己拿的是贫女种田奋斗剧本,后来回到京城以为会演厮杀宅斗戏份,哪知到最后却走了昭君同款路线,人生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 「姑娘,那可是大夏,世子也刚揍完的国家,你过去……」还有活路吗?花月思想境界不高,但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成靖宁边走便挽着花月的手安抚道:「我要真到了大夏,好歹也会封个公主,代表的是大祁,夏人再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说嫁的是王子,未来的夏王,再苦也不会比崖州苦,你姑娘我不会过得很凄惨。」事到临头哭哭啼啼有什么用,还不如看开一些。 花月哭得难看,呜呜的把人送到行云院门口。沈老夫人无可奈何地看了成靖宁一眼,「都知道了吧,跟我去见你父亲。」 「祖母,不必为我伤心,命该如此。我不难过。」成靖宁挽着沈老夫人的手臂,恐惧婚姻的她,命运对她开了个大玩笑,让她无处可逃。要想躲过这一劫,要么突然天将一个白马王子,骑着白马带着佩剑挽救她于水火,要么让她穿回原来的世界,还有一个么,自己了结,死了之后一了百了。 「靖宁,这次我们都无能为力……」沈老夫人握着成靖宁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 成振清无可奈何,只好领了成靖宁进宫。龙擎苍和一帮大夏使臣还在宴请四方宾客的大明宫内,吃酒喝茶干坐着无甚耐心,大祁的丝竹歌舞更觉软绵不入眼,只得碍于礼节等候。 第十六章 到宫门前下了马车,成靖宁深吸一口气,提神之后跟在成振清身后,她人也跑不了,再做妖自己都觉矫情,不如大大方方卖个好,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康大海先进殿通禀,父女二人等了一阵后跟着一个小太监进去。来得人不少,除了大夏君臣外,还有礼部与一干勋贵臣工。成靖宁走在成振清身后,目不斜视的进殿,拜见今上、太后和皇后。 「爱卿快快请起。」赵澈让父女二人平身,赐坐让坐下说话,又问成靖宁伤是否好些了。 成靖宁无视掉一直放她身上的那道目光,出列行揖礼跪拜回道:「回陛下,臣女的伤好多了,谢陛下关心。」伤口还包扎着,因嫌难看就系了一条丝巾在颈上,侧脸处结疤的地方贴了细碎的花钿,伪装一番后倒看不出来,却更先俏丽妩媚。 「如此便好。」赵澈笑道。他身边的成宜惠眼圈红红的,得到消息后大哭一场,他说了好一阵家国大义,江山社稷的话,才把人劝住,道理成宜惠懂,但就是舍不得把侄女嫁那么远。这时候又见赵澈引荐着擎苍王子,心里难受得厉害。 人进殿之时起,龙擎苍的目光一直在成靖宁身上,首先的确是个美人,一见倾心的美,姿容艳丽,体态婀娜。和想象中娇弱哭闹不同,少女身量颇高,有草原女子的健气明朗,纤瘦,但不弱小,没有伪装,更没有愁容满面或是啼哭,大大方方的不惹人厌。他承认,他对成家姑娘一见钟情,选一个喜欢的,比无甚感觉的好。在身边大夏汉子的催促下,才上前将人扶起。 成振清父女比赵澈预想的识时务,成靖宁也不愧是当初敢拼命为他挡刀的女子,这份气魄和胆量比宗室女们高上许多。「平阳乡君,你可愿嫁擎苍王子?」 成靖宁感叹着赵澈虚伪,这种时刻,她还能说不?平复一阵心情之后,欲开口回答赵澈的提问。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进殿,通禀道:「陛下,镇北侯到了。」 「传。」赵澈命令道。 萧云旌的到来拯救了成靖宁的难堪, 暗自舒缓一口气后, 回成振清身后坐好。大夏接连两次败在他手里, 在场的夏人听到他的名字都暗中握紧拳头,要不是他, 昔日威震四方的大夏何至向病秧子祁朝弯腰?若不是在赵家的地界上, 怕是要拔刀相向了。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萧云旌大步进殿,拜倒在赵澈跟前,他一身凛然之气, 似还在沙场上统帅着千军万马。 「爱卿平身。」赵澈对萧云旌和颜悦色地道,「爱卿今日来见朕有何要事?」 萧云旌看了成靖宁一眼,朝赵澈拜道:「臣今日来请陛下兑现诺言, 请陛下将永宁侯府的二小姐成靖宁许给微臣为妻。」 赵澈看了看成振清, 又看了看萧云旌,为难道:「刚才正说和亲之事,擎苍王子属意平阳乡君,爱卿这番请求,朕怕是不能答应。」 「臣请问陛下,可曾颁旨下诏书定下此事?」萧云旌抱拳单膝跪地问道。 「还不曾。」赵澈如实道。 龙擎苍并不想认输, 若把女人也拱手相让,未免显得他太过无用:「陛下立刻就会下旨, 靖宁姑娘也是同意的。」 「这种场合, 她能说不吗?」萧云旌起身斜睨着龙擎苍,他身量高, 在身材高大的大夏王子面前也甚是伟岸。 龙擎苍被萧云旌问住,于家国大事上,成靖宁一介弱女子的确没有资格拒绝。 「微臣有一事不明,我大祁既是战胜之国,而此番夏国前来祈求结盟,求娶我大祁公主,为何我大祁要对手下败将低声下气?难道,陛下还在惧怕夏国不成?」萧云旌问赵澈道。 过去大祁的确不是大夏的对手,跪了多年咋然翻身,不说上下臣工,就是赵澈也没转圜过来,被萧云旌一问,突然说不上来。 礼部袁尚书听后开口就是一番大道理:「非也,镇北侯此言差矣。我大祁乃天朝上国,仪礼之邦,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自当尽地主之仪。大夏乃我朝之邻邦,此番诚意而来,互盟止刀兵,结为兄弟,过去的恩怨,自不必再提。数百年来,两国首次结盟,于和亲人选之上,自当慎之又慎,理应如擎苍王子所言,选一有担当有胆色之人。」 赵澈刚被萧云旌质问得面红耳赤,此番听了袁尚书的话后,才稍有和缓,尽量心平静气地道:「爱卿此言甚是有礼,云旌,你多虑了。现在是坐一块儿谈判结盟,不是在战场厮杀。」 「是微臣狭隘了,还请陛下恕罪!」萧云旌抱拳请罪道,但硬朗如旧,不卑不亢的提议道:「既然大王子也看重成姑娘,在下倒有个提议,就用你们大夏人的方式解决如何?」说完又恳求赵澈道:「陛下还不曾下诏书,臣恳请和擎苍王子公平比试,谁胜便娶平阳乡君。」 大夏连番两次败在大祁手里,而自己却还没转变过来,赵澈甚觉丢脸,这回萧云旌提议甚合他心意,赢了更是增光添彩,壮国声威,他也可顺势把主动权拉回自己手里,当即同意道:「如此甚好,云旌若胜了,朕便下旨为你赐婚;若擎苍王子胜了,和亲之人便定为平阳乡君,诸位觉着如何?」话虽这么说,但心底里却是盼着萧云旌一鼓作气赢下此局,替他挽回颜面,是以看他的眼神更加热切。 在场臣子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若出声反对,便是怕了大夏人,折了天朝的面子,但要不反对,此等家国大事,未免太荒唐了。但于皇后于成振清来说都是好事,出现转机,成靖宁嫁萧云旌已是老天最大的眷顾。是以成振清当即出列拜道:「但凭陛下裁夺。」 龙擎苍拒绝不了男人之间的较量,萧云旌嚣张,他亦不能退缩,抱拳拜道:「就依萧侯爷所言!」这场比试,关乎尊严,关乎大夏颜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败给他。 大夏有风俗,若两个男人同时看上一个女人,只能公平竞争,不能仗势强夺。夏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擅骑射,武艺和摔跤,三局两胜,胜者抱得美人归,败者退出,不许再插入其中,这一约定的风俗千百年来在大夏草原上演着无数佳话。 今次龙擎苍和萧云旌比试,依照的是草原的规矩,比骑射、武艺和摔跤,两轮胜出便是赢家。大夏的勇猛之士和大祁最厉害的武将之间的较量,如何不引人关注,尤其还有一个美人赌注。 大明宫地方不大,比试之地就设在京郊的演武场,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进行比试。赵澈也传令修朝一日,他得去亲自坐镇。宫宴散去,离开皇宫之后,萧云旌亲自将成振清父女送到永宁侯府。 「明天拜托镇北侯了!」成振清抱拳朝萧云旌郑重一拜,能有此转机,他已不再奢求。哪怕有卖女结党之嫌,他也不顾了。 萧云旌亦抱拳回礼,客气道:「晚辈一定竭尽全力,只希望侯爷到时信守承诺才好。」成靖宁和顾家还有婚约,但被大夏王子横插一脚之后,眼见是不成了,成振清了然,说:「若镇北侯胜了,成某一定将靖宁嫁到萧家。」 第十七章 「有成世伯的这句话,在下就放心回府准备了。」萧云旌告辞之后,目光扫了成靖宁一眼,翻身上马回了镇北侯府。 成靖宁今天经历大起大落,现在人还飘着,只觉不能言语。原以为要走昭君同款路线,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霸道侯爷爱上我。尤其被萧云旌盯了一眼之后,脸烧得厉害。她承认,从萧云旌出现之后,说要为她和龙擎苍比试时,说会竭尽全力时,沉寂多年的少女心砰砰跳得厉害,那一点被当做物品归赢家所有的不平也烟消云散了。 懵里懵懂的回到行云院,关上门谁也不见。想和可可说心事,但可可失踪了,找噜噜,那只蠢猫只知道吃喝睡,和它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除了无知,还是无知。明天他会赢吗?赢了真要嫁给他吗?这样就不用想着路上逃婚的事了,也不用惧怕逃婚带来的一切恶果。 想起和沈嘉月背后议论萧云旌是非被抓包的事,他会不会记仇报复她?还有沈嘉月那个乌鸦嘴,难道真被他说中,她这辈子要嫁一个老男人?不,他不算老,自己才老,说起来还是她老牛吃嫩草。 萧云旌生得那么高大,身手那么厉害,以后会家暴吗?会出轨找小妾吗?婆婆难伺候吗?不,他只有祖父祖母。老萧家就他一根独苗,她以后要变下崽的母猪不停的生孩子吗?还有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成亲,会不会真的不行? 成靖宁把头捂在被子里,还没结果就开始胡思乱想,跳动的少女心和对婚姻的恐惧,两股势力在身体里交缠厮杀,以至于她忽喜忽悲。很烦躁,两辈子从没这么纠结过。 「嘶!」脖子上的伤痛将她从臆想中拉了回来,可可猫虽走了,但它留下的伤痛还在。是嫁番邦王子还是嫁冷酷侯爷,还得看明天。 成振清带回宫里的消息,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听后都双手合十念佛,萧云旌虽不是她们选定的女婿,但比嫁到大夏好太多太多。成永皓擦了脑门上的汗,去求萧云旌果然管用。 沈老夫人不放心,又去小佛堂给菩萨上了一炷香,祈求着千万别再出事就好。 赵澈的命令下达之后,校场那边连夜准备。萧云旌是军中有名的光棍,好多军士都期望他赶快娶妻在家折腾女人别老盯着他们整治,都盼着明天胜了才好,加之又和大夏王子比试,此等壮国声威之事,必须为自己人摇旗呐喊,个个都兴奋着盼着明天早些到。 朝中公侯之家的老牌武将和大夏打交道多年,一直被欺负得够呛,好不容易一朝翻身,甚觉扬眉吐气,却不想今上和朝中言官文臣对那帮恶狼依旧客气软和,让一帮热血悍将如何能平?萧云旌和龙擎苍的比试,并不单是为一个女人那么简单,更是大祁军将和大夏铁骑之间的较量,此等大事,如何不到场为我方呐喊助威?天一亮京中世家就往京郊赶,对这场交锋拭目以待。 身为旋涡是非中间的关键人物,成靖宁也早早的起身梳洗,跟随家中长辈去京郊校场。胡思乱想了一夜,做的梦光怪陆离,没睡好脸色恹恹的。 昨晚她一会儿梦到她身在大夏,被一个真正的老男人欺负,一会儿梦到她被龙擎苍的后宫们提着刀子追赶,一会儿又是萧云旌家暴她,她最后变成一头母猪,不停的生娃。最奇特的是,她梦到她回到现代,投身到既富且贵的人家,受尽宠爱。 车轮滚滚使出京城,喧哗之声不见弱下,成靖宁听着也是一阵紧张。到校场之后,成宜惠身边的郑义来接他们,说陛下专僻了一处看台,请他们观看比试。「二姑娘不必害怕,最后胜的一定是镇北侯。」郑义见成靖宁脸色不好,劝慰道。 成靖宁不知作何反应,只垂首点头,随即带上面纱,跟着郑义去见皇后。 校场上马蹄阵阵,鼓声喧天,京中大半的勋贵人家都来瞧热闹,没多会儿布置的看台已坐满了人。成靖宁此刻还在成宜惠的毡帐内,从帘缝里往外看,自嘲着这辈子挑男人的阵仗大,比上一世那类生物纪录片里公猴子争夺和母猴子的交配权的影像还让人脸红。 震天的响声终于弱了下去,全公公来请皇后去看台那边。 成靖宁这时候才知道昨天萧云旌为何会出现,原来是成永皓到镇北侯府求的他。他兴许会看在成家的面子上全力以赴,但把自己这个人强塞给他,他兴许是不愿意的吧?他要娶心仪之人,这种强买强卖的生意,似乎很不合理。 一路忐忑的来到看台边,这时候比试已快开始,萧云旌和龙擎苍手执弓箭,已骑在各自选好的马上,在起点处蓄势待发。骑射比骑术,比眼力,比速度,六里的弯曲赛道上设有数十个箭靶子,骑马奔跑时射箭,谁射得准,谁最先到终点夺得旗帜,谁便是赢家。 校场许多兵士或是跟随萧云旌上过战场,或是在他麾下操练,平日里没少被折磨,这时候都围在赛道边上,齐声为他呐喊助威,于气势上,他先胜一筹。 指令官站在起点线上,挥旗发令,两人似离弦的箭,策马狂奔。两人速度不相上下,于箭术的造诣旗鼓相当,现在还在比试中,看不出谁更准。赛道来回曲折,马的铁蹄踏过泥地,在深秋里掀起扬尘,看得人云里雾里。射完最后一个箭靶,萧云旌已领先龙擎苍。龙擎苍见此扔下长弓,腾出一只手来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 大夏人养马懂马,萧云旌的坐骑闻声而停,在原地踏步嘶吼着,狂躁的抬高前脚狠踏泥地。萧云旌见此飞身而起,踏在龙擎苍的肩上借力施展轻功先一步到达终点,夺取红色旌旗。 龙擎苍骑马达到终点时已晚,比箭术,他准头有所欠缺,比骑术,他使计也未能取胜,这一局,他惨败。萧云旌高举着旗帜,骑马返回起点,将其插在地上。赵澈松了口气后宣布第一局比试镇北侯是胜者,为他打气的兵士更是欢呼声一片。 还有两局,成靖宁现在分辨不出自己盼着那边胜,只默默的等待结果,好在带了面纱,无人能看到她的神色反应。倒是成宜惠开口宽慰她说最后胜出的一定是萧云旌,一边的沈老夫人比她更紧张,握紧了她的手,紧盯着一边的比武场。 歇息两刻中后进行下一场比试,两人都换了一身轻便易于施展拳脚的衣裳,一黑一白,黑的气势犹如力拔山川的盖世霸王,白的神似隐匿江湖的绝世侠客,一个稳重,一个飘渺。两人选的武器都是大夏的弯刀,刀剑近身相搏,两人都是力气及大之人,撞在一起的嘶鸣声尖利悠长,刺耳至极。好在两人很快散开,动作之快,只看到精钢划破空气发出的清冷光辉和两道黑白剪影。 龙擎苍不是大夏第一勇士,但其骁勇不在任何一排得上号的西域英雄之下。加之他生得高大,一个千斤坠地下来,饶是萧云旌也有些招架不住。这场比试无关女人,已是自身和国家尊严的较量,他已输一局,这场无论如何也要取胜。 第十八章 好在萧云旌敏捷,比力道刚猛他抵不过正直壮年的龙擎苍,但两世累积的武学和对战经验,让他在招式和巧劲上更胜一筹。两两对战,比的不只有蛮力,还有脑子和反应。 两人挺立着谁也不服输,哪怕身体各处中招也不愿倒下,到最后却是龙擎苍体力不支,手持弯刀半跪在地,再无力气继续比试下去。萧云旌胜,却是险胜,若他也如龙擎苍那般刚猛,或许倒地的便是他。 三局两胜,萧云旌连赢两局,第三场已无继续的必要。骑射和比武,已让两人消耗颇大,但龙擎苍对此提议并不领情,草原汉子不允许临阵退缩,哪怕最后一局输了,也不会放弃比试。萧云旌还有些许力气,自是愿意奉陪到底。 手下爱将给自己长脸,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赵澈,终于大笑出声,先一步宣布萧云旌获胜。 摔跤半个时辰之后开始,不过这场比试胜负已定,成靖宁已不必嫁去大夏,成家亲眷们个个喜不自胜,对萧云旌更是感恩戴德,今时今日,他是永宁侯府最大的恩人。 成靖宁目光追随萧云旌离场,她也回了营帐歇息,犹豫一阵后找借口离席去寻成永皓,让他带她去见萧云旌。 妹妹不用远嫁大夏,成永皓也得以缓上一口气,刚才的比试也看得他热血沸腾,两场萧云旌都赢得漂亮。正想离场去镇北侯府,就见成靖宁站在他身后,「你怎么过来了?」 「大哥,你带我去见萧侯爷吧,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成靖宁言语犹豫,成永皓分不清她此刻是悲是喜,道:「这个时候去见他?」 「嗯。」成靖宁点头。 「跟我来吧。」成永皓不知成靖宁有何打算,不过还是带她去了。 营帐里不只有萧云旌一人,他下场之后,平日里走得近的下属和同僚都追进来恭喜他,说着打趣的话。大多感慨军中有名的光棍终于要娶妻了,娶的还是永宁侯之女,都说成家女最是貌美体妖,成靖宁又青春年少,都恭贺他艳福不浅,还有些个乌鸦嘴说他命格太硬,万一又给克黄了,或是娶进门就走了之类的玩笑话。 萧云旌冷眉一凛,狠瞪那人道:「再乌鸦嘴我割了你舌头。」过去的伤心事能不提么!他也有些怕的好吗! 「不说不说!嫂夫人一定长命百岁与您和和美美的白头到老。等您老成亲那天,我们都去喝喜酒。您海量,不许拉人挡酒!」圣旨还没下达,这堆人的荤段子已经说上了。 成永皓站在帐外,听到里面的调笑声,只得低下头咳嗽几声,说要见萧云旌。「大舅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萧云旌还没开口,已有人替他接话道。 「你先在外面等一等。」成永皓拧了拧眉,这群人太不像话了。掀帘子进去,他不好直说成靖宁过来了,只得凑到跟前低声说了这事。 萧云旌在战场上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不过在男女之事上,和情窦初开的少年差不了多少,青涩紧张得很,但当着这么多老油子的面也不好失了面子,只好冷着脸装平静,对诸人说:「你们都出去。」 「啥事我们听不得?」现在不在训练场或是战场,上下之间等级没那么分明,歇息之时,谁都能侃上几句。 成永皓故作凶悍,道:「让你们出去就出去!」 两人的话诸位还是听的,三五几个大笑着离开,看到外边站着的人,相互之间了然一笑,很快溜了,不过等人进帐之后,又偷偷跑了回来,想贴上去听成家姑娘和萧云旌都说了什么。 耳朵刚凑上去,就挨了成永皓的爆栗,「都滚远点儿!」 「哎哟成世子,可别呀,你不能一个人霸占着听,也让我们几个乐乐。」被逮到的几个嬉皮笑脸地说道。 成永皓忙把人推走,说:「听什么听,滚远些!」 萧云旌听到外面的说笑声没了之后才道:「军营里都是些没正行的,你别见怪。有什么话直说吧。」 成靖宁想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你是受大哥所托才帮我的,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娶我的话,倒不必强迫自己,现在陛下旨意未下达,还有周旋的余地。我也知道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您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人就在自己跟前,不过那些肉麻的情话他是说不出口的。「这个嘛……我倒不是很介意。陛下昨日旨意许多人都知道,要是反悔陛下的面子往哪儿搁?我也不单是为你,也是为了帮永皓和永宁侯府。至于亲事,祖父祖母催我已久,我这个年纪的确该成家了,既然寻不到那人,将就着也无妨。」 「终生大事岂能将就,要是以后侯爷真找到心仪之人,而你已有妻又该如何是好?」成靖宁急声劝道。 萧云旌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和亲远嫁大夏了?」 成靖宁困窘得很,还好面纱挡住了她的难堪。 「既然不愿意,嫁我也无妨。说不定就日久生情了呢?」萧云旌说道。 日久生情,好一语双关的词……成靖宁藏在面纱下的脸烧得厉害。 萧云旌又道:「不要胡思乱想,顺其自然就好。你待这里不合适,回你家人身边去吧。」 「谢谢。」成靖宁不知说什么好,道了声谢才走。 萧云旌独自待在营帐内抹冷汗,她怎就以为他不想娶她呢?他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如果龙擎苍再不来,他就要使一些非常手段了。所幸大事上还是没变的,至于其他,他管不了那么多。 成靖宁回到看台那边, 已无心再看下去, 和沈老夫人还有顾子衿说了一声后到后边营帐里等着。成芙宁也不喜看两个男人在泥地里扭打, 就主动请缨去陪她。 「最后一场不影响胜负,这下不用担心了。」成芙宁走在成靖宁身侧说道。 「是啊……不用去大夏了。」成靖宁叹息一声, 她能理智对待许多事, 唯独应对不了感情,萧云旌应该是个好人吧?也觉着这桩强买强卖的交易,对他不公平。 成靖宁恐惧婚姻的事,成芙宁或多或少猜到一些, 笑着劝慰道:「有些事不去做没有经历过是不会真正明白的,镇北侯是个有担当的人,你不必太害怕。」萧云旌向来自律, 没有听过他有不良嗜好。 「我大概是杞人忧天吧。」成靖宁说。 等了半个时辰, 沈嘉月带着最新消息过来,挽着成靖宁的手臂兴奋道:「萧侯爷和擎苍王子斗了两刻钟才结束,最后战了个平手,虽说整场下来大王子败了,不过倒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输了就大方承认。陛下现已颁旨为萧侯爷和你赐婚了, 至于和亲人选,还是太平郡王的第十一个女儿, 这下你不用担心啦!」 说完话, 还朝成靖宁眨眨眼睛,当初醉酒时说的话她还记得, 想不到就成真了,如何不让她兴奋。 成靖宁看她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好半晌才道:「你真是……」是个合格的言灵师,比大街上那些摆摊算卦的还准。 「虽说一波三折,但结局还是好的,一转眼,当初闺中的姐妹都嫁了。」沈嘉月抱臂感叹着,说起往昔不胜唏嘘。 第十九章 「你才嫁多久,怎么说起过去就老气横秋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成芙宁推着她笑道。 总算挽回了颜面,赵澈大松一口气,当即下旨为萧云旌赐婚。于和亲人选上,也不再磨叽,就选最初定下的赵妙姈,管他喜不喜,反正也只稳个几年,大夏此番来的打算也差不多,是以准备几日后,在大明宫举行和亲大典。 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带着圣旨回来,校场这边的热闹结束,两国和亲的大事最后也敲定,回城之后进行最后商谈,至于萧云旌和成靖宁这事,婚赐下了,什么时候办喜事由两家商定。 萧云旌的长随萧生骑快马赶回镇北侯府,把校场这边最新的消息先带回去。王老夫人欢喜至极,当初了空大师说萧云旌在封侯拜将之后姻缘才到,八月那阵她还到大觉寺问了,得到的答案是等。将信将疑的等到九月里还没动静,不想发生得这般突然,毫无准备的,孙媳妇从天而降,家里就要办喜事了。 「陛下有定日子吗?」要是隔得近了,只怕准备得不齐全,委屈了成靖宁。这几年两府走得近,成靖宁的品性她算得上清楚,原本也有上门提亲的意思,但自家孙儿大上她许多岁便一直没有说出口过。不过发生这样的转变,太让她意外。 萧生这些年也是催婚大军中的一员,主子没娶媳妇儿,他也不好先行一步,现在萧云旌终于要成亲,他如何不高兴?「没有没有,陛下让二老和永宁侯府自行商定。反正夫人是跑不掉了。」 王老夫人盼着孙媳妇快些进门,催王管家去请官媒来,准备着明天就到永宁侯府提亲。萧云旌长到这岁数才娶妻,一定要大办,办得隆重热闹些。 等到萧云旌回府,动作迅速的萧老爷子和王老夫人已和官媒商议妥当,准备明天就到成家提亲。萧云旌也急着成婚,不过想到她和顾家小子的婚约,道:「等一等吧,总得让永宁侯和顾家说清楚后再上门。」男人也得矜持,不然会显得他像饿狼。 王老夫人一拍额头,恍然道:「是我太着急了,倒忘了这事。不过也得派人过去问一问,这事耽搁不得。」老人心急,开始计划着提亲之后的诸多事宜,又和萧老爷子商量婚礼该如何办,该请哪些贵客。 总算定了下来,不过人还没进门,他仍忧心得很。回想起上一世她被刺死在花轿里的情形,这一次一定要安排周密了。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九月十九到清虚观让观主算一卦。命硬,硬得让他也害怕…… 萧云旌为成靖宁和大夏王子决斗的事传得京城人尽皆知,顾家耳目众多不会不晓得。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可惜,再到后来的庆幸和失落,不过嫁给镇北侯比和亲大夏强太多,是以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夫妻上门解释退婚时,顾家上下都理解,并不怪他们失约。顾家的事顺利解决,便可派人到萧家委婉提醒可以上门提亲了。 报信的小厮前脚刚到侯府,萧老爷子和王老夫人及萧云旌还有官媒就上门了。萧家最不缺钱,跟来的小厮提了三十六个礼盒并一对活雁上门,倒把沈老夫人三人惊到。对萧云旌,永宁侯府的几位自是感激不尽,看他的目光比看自家儿孙还慈祥。 媒人嘴皮子利索,把萧云旌和成靖宁夸得天花乱坠,直道士天赐的好姻缘。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萧云旌,听了媒人的话后也满脸笑意。顺利拿了成靖宁的生辰八字,这第一道程序便走完了。 大祁和大夏结盟之事经历两天商议后,最终也定了下来。两国边关开通互市,相互允许商人往来经商,从此铸剑为犁,结为兄弟,化干戈为玉帛,共同维护边境安定。太平郡王的第十一女赵妙姈封为安定公主,嫁给龙擎苍为次妃,三日后在大明宫举行婚仪。 不过据说,原本哭哭啼啼的赵妙姈见过龙擎苍之后也不哭了,开始羞羞答答的备嫁,想来是见惯了自家窝囊懦弱的父兄,咋然见着一个豪气干云又有男子气概的异邦王子被迷住了吧。 折腾了半个月,总算尘埃落定,大祁这回倍有面子,赵澈面上有光,把早备好的金花八宝凤冠送到永宁侯府,又赐了一百金给萧云旌,让他好生办婚礼,务必要办得热闹隆重。龙擎苍和安定公主的事不会再有变故,镇北侯府这边合了萧云旌和成靖宁的八字后也准备到永宁侯府送定。 先前萧云旌黄了好几门亲事,王老夫人不放心,便拿到大觉寺请了空大师看。得到的结果是命中注定天生一对,是方方面面都相配的八字,还说两人成婚之后必定和和美美,恩爱一生,多子多福。 王老夫人盼着抱曾孙,得了这个结果更是欢喜,往功德箱里捐了一笔不菲的香油钱,又到清莲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女儿。到永宁侯府定聘时,也把可可的消息带了过去,原来它失踪的这些天一直在大觉寺。 送走热络的王老夫人和官媒,成靖宁到沈老夫人那里支会一声后就套了马车去大觉寺。龙擎苍和安定公主即将大婚,京里也热闹得很,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最近一段日子发生的新鲜事。成靖宁坐在马车内也能感受到茶馆酒肆里浓烈的八卦氛围,这一世也不算太糟,一直处在是非中心,换种说法,也是万众瞩目了。自嘲中离开京城,到京外官道上才安静些许。 不逢初一十五和佛会年节,大觉寺算得上幽静。拾级而上,被密林掩映的寺庙越发清幽,走了一百九十九阶石梯后到寺庙前殿,可可正躺在青石板铺成的空地上晒秋阳,懒洋洋的四个爪子都开了花,左右翻滚着好不惬意。 「可可!你怎么跑到大觉寺来了!」成靖宁担心了半个月,就怕它在外面流浪吃不饱没地方取暖,被其他野猫欺负。可可在地上蹭了一层灰,成靖宁帮它拍掉之后抱在怀里蹭了蹭。 可可早已没了亮爪子时的戾气,这会儿是个正儿八经的温顺家猫,也亲昵的蹭成靖宁的下巴,看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柔情。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等向了然方丈告别之后,我们就回家吧,这些天噜噜和雪儿都很想你。」成靖宁喜欢对它说话,在家中无人时就会对它说上一世的各种事情,一直以来,它是她最好的听众。 前来迎接的小沙弥将人引到菩提院的菩提神树下,成靖宁抱着猫道了谢,进了院门之后就见了然大师坐在树下的石台阶上,闭着眼数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成靖宁将猫放在地上,双手合十拜道:「了然大师。」 了然大师睁开眼,点头示意道:「成施主来了。」 「信徒今日来是接可可回家的,这半月麻烦大师照顾它了。」成靖宁道谢后说道。 可可端着小脚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了然大师,了然大师笑道:「这只猫与姑娘的缘分已尽,它不能留在你身边了。」 成靖宁奇怪地问道:「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便是施主让它选,它也不会跟你回去的。」了然大师说完,可可已跳上石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仰头朝成靖宁喵喵叫着,似在劝说和解释。 第二十章 可可已作出选择,成靖宁也无可奈何,说:「既然如此,我便不强求了,可可有些娇气,还请大师好生照看。」 「这是自然,它本不属于这里,该去它应去的地方了。」了然大师低头看着身侧的黑猫,笑得慈眉善目。 「?」成靖宁也看着可可,可可跳下来走到她身边,来回用头蹭她的腿。将猫抱起,可可眯着眼凑上来亲了亲她的脸颊,温和的猫脸上似有笑意。它对成靖宁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这又蹭又亲的,让成靖宁意外,这是在告别吗? 可可蹭过成靖宁的脸颊和下巴之后,又挣扎着跳下地回了然大师身边坐好,小声的叫了两声。看样子是真的,养了这么久,还是说走就走,「以后可可就麻烦大师了。」成靖宁恳求道。 了然大师只点了点头,微微笑着目送成靖宁离开。人走远之后,他继续闭上眼捻着佛珠,说:「脆弱却善良,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对吗?」 没有人回答,他又继续道:「神树怎会不灵验呢?既然下定决心,那就去吧。」 成靖宁离开菩提院,又去观音殿拜菩萨,求菩萨保佑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平安健康,求菩萨日后照看着可可。 路过清莲宫时,正巧看到萧云旌在这里,他又来看萧夫人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与生俱来的警觉让他回了头,看到是成靖宁才缓和了神色,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接我的猫,不过它更喜欢寺庙,不愿跟我回去,我之后成猫之美了。」成靖宁心里埋怨着可可没良心,她养了它五年多却敌不过了然方丈半个月的照看。 萧云旌听她解释一番后笑了笑,说:「养猫养狗也讲究缘分。无事的话,跟我一起去拜见母亲吧。」 「现在……会不会不太合适?」成靖宁迟疑着不进去,虽说两人已有婚约,但现在就一起祭奠仙去的婆母也太早了些。 「以前又不是没拜过。」萧云旌生得高大,三两步就走到她身边,拉着人去广德堂。自从确定眼前这人就是自己以后的丈夫之后,成靖宁每每面对他就觉心跳得厉害,好似两辈子的少女心都攒到今年爆发一般。 跟在她身后的水袖和花月,都低着头装作没看到萧云旌牵着自家姑娘的手。 灵位后挂着萧夫人的画像,她的脸貌和笑容,一直停留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很年轻,很明媚。成靖宁等萧云旌上过香之后,才上前拜了拜,看着画中的人,想到还在京城里的太平郡王,过去为了钱财欺骗谋害嫡妻,现在为了荣华富贵献出亲女儿讨好今上,这样一个堪比成启铭的大渣渣竟然还能逍遥在世,安享富贵,顿觉老天不长眼。仇人就在眼前,他心里应该很恨吧? 「想问太平郡王的事吗?」萧云旌见成靖宁感慨的模样问道,「他和萧家无关,和我也无关。母亲的仇,我迟早会报。」尽管恨那人入骨,但他现在还不能动手,父子关系能断绝,但血缘无论如何也斩不断,要是手段过于激进,不知会被世人不齿,还会被今上猜忌。重活一世,他不想那么累,不想再被仇恨蒙蔽双眼。 「要是萧夫人还活着的话……」 「这件事没有如果,以后也没有。」他心有遗憾,会惋惜,但不会幻想母亲还在世的情景。以后,他的孩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在萧夫人灵前待了一阵,萧云旌才离开。提起太平郡王之后,氛围一直有些冷,成靖宁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大觉寺后登上马车回城。萧云旌将人送到永宁侯府大门口,才返回镇北侯府。看到藏在角落里的老男人,神色凛了凛,直接忽视了进门。 怕他报复吗?这一天迟早会来,那人欠下的债,他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现在他要成亲,不想弄脏了手。 永宁侯府里,成靖宁说了可可留在大觉寺的事,沈老夫人可惜,颇有些后悔当时对它喊打喊杀。把消息带给噜噜,老大没了它也伤心,消沉着在猫窝里叫了几声,不过不到一个时辰又跑去凝华院找雪儿。 看着肥硕的猫跑远,成靖宁感叹着两只猫塑料花般的虚假情谊。 九月二十,今上在大明宫为龙擎苍和安定公主主持婚仪,此次阿利雅也毫不遮掩跟着大夏使节一起出席,她是大夏皇妃,哪怕是搅起战乱的元凶,也无人敢动她。原计划失败,她不敢再继续纠缠,萧云旌是让大夏及西北各部闻风丧胆的悍将,她惹不起。 合婚礼隆重盛大,大祁上下的王公大臣皆有参加,把场面撑得热闹庄重。一身大红嫁衣,满头金银珠翠的安定公主,被装饰得犹如神妃仙子,走在高大威猛的龙擎苍身边很是小鸟依人,看上去倒般配和谐。 许是先前一切都是伪装,心里肯定夫婿人品相貌之后,赵妙姈多了几分新娘子的欣喜和娇羞,大义凛然得让人有几分钦佩,看龙擎苍时,眼里有清晰可见的柔情蜜意。也许,她能担起两国和平的重任。 大婚礼成之后,两国结盟的最后一项大事完成,龙擎苍则带新婚的安定公主回大夏,同时带回许多嫁妆。赵澈携同文武百官将人送到宫门口,交代安定公主几句之后,亲自将人送上马车。而太平郡王卖女儿得到的好处是,多了两个郡的食邑并一些封赏。 送走大夏人之后,京城恢复往昔,所有一切都照常向前。镇北侯府选定的大聘日子在十月初一,成芙宁出嫁后的第二日。原本听说大夏王子要在成靖宁和成芙宁中选一个,忧得俞致远整日往侯府跑,就怕自己媳妇儿被抢了,现在风波过去,总算能如愿成亲。 九月二十九那日,沈老夫人请了戴老夫人来给成芙宁做全福人,为她绞面梳头。成振清第一回嫁女儿,办得倒也隆重,置办的嫁妆也担得起她日后勇毅侯夫人的身份。成永皓兄弟两个,也请了亲戚家的兄弟来堵截拦门。 俞致远骑着系了红绸花的高头大马来接人,不过下马之后,人却焉了一半,成家拦门的都是什么人?当年打遍京城无敌手、现在冒头的青年将才成永皓,去年考中科举、如今在翰林院当差的成永安,以及成家旁支的成家男儿,个个都是极其成器的,再看自己这边,都是平日里的狐朋狗友,文不成武不就,如何抵得过那帮清风朗月的大小舅子?也难怪当初沈老夫人看不上他,他的确太不像话了些…… 好在成永皓这帮人都没太为难俞致远,意思意思过后,拿了红包就放人进门。成芙宁还在闺房内,沈老夫人不放心,还拉着她说话,担心她嫁了个纨绔日后受委屈。直到张妈妈说姑爷来接人了,沈老夫人才把盖头给她盖上。 「嫁了人,自己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委屈自个儿。」沈老夫人把人交给喜娘说。成芙宁朝沈老夫人拜了三拜,才由喜娘掺着出闺房,到昊晖堂拜别了成振清夫妻后出门。 俞致远高兴,却也倍受打击,想到即将成为他连襟的萧云旌,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凭借一身本事挣了个侯位来,深觉着自己不能太丢面子,是以从接亲到入洞房,都是一脸的严肃,整得像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让来赴宴的宾客以为他这婚结得很委屈。直到揭开盖头,看到漂亮的新娘子才有了笑脸。 第二十一章 成芙宁本就是个聪明的,低眉浅笑间无不面红娇羞,不经意间看到俞致远,眼里也有说不清的柔情蜜意,倒把新郎官弄得失了心神。闹洞房的俞家亲眷跟着凑趣,好歹让俞致远不平的心熨贴了些。 凝华院已经腾空,只剩三五几间房舍,雪儿也跟着到勇毅侯府,噜噜来寻时没找到猫,叫得一声比一声失落。成靖宁站在庭院中看着过去热闹的地方,心生物是人非之感,勇毅侯府是成芙宁新的战场,她即将在那边拼搏厮杀,而自己不久之后,也会如此。 现在罗安宁深陷泥沼无暇它顾,她和成芙宁都要抓紧时机在新地方站稳脚跟,为防日后罗安宁再作怪,她们必须把她按进泥里永不翻身。 次日萧云旌到侯府来下聘,送了许多彩礼来,活像买媳妇儿一样。有两百对小金猴子,三十六对赤金龙凤镯,三十六对赤金龙凤簪,各色绡纱羽纱蜀锦云缎各一百匹,还有许多海味山珍、名茶名酒、果子瓷器、毛皮药材等,装了三十六个大箱子,最后还有一对活蹦乱跳的成年野鹿,看得侯府下人稀奇不已。 萧老爷子当年嫁女也是大手笔,十里红妆也不足以形容,今次孙子过大礼也是毫不吝啬,送来的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沈老夫人即便有钱,看着摆满整院子的聘礼也是咋舌,难怪当年太平郡王会把主意打到萧家头上,这等庸俗财帛,的确震动人心,便是她也受不住这等诱惑。 两位长辈着急迎孙媳妇进门, 下聘和请期就挪到一天。王老夫人托钦天监看过, 这月二十六是宜婚嫁的好日子, 商量之后就定在那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成靖宁还有些嫁妆没备齐, 不够时间准备便用银子解决。 成芙宁回门那日, 成振清也从府衙里告了假。成靖宁跟着到门口迎接,只见她穿着一身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梳着天鸾髻,戴着白玉镶金丝偏凤钗, 耳朵上缀着两粒大珍珠,手腕上戴着一对赤金龙凤金镯,这般喜庆是从前没有过的。 俞致远人虽纨绔了些, 皮相却是不错的, 个子很高,一身暗红金线绣云纹的蜀锦长袍,看上去长身玉立,站成芙宁身边倒也登对。看她气色红润,面有光华,便知她在勇毅侯府过得极好。 简单见过礼之后, 新婚夫妻两个去昊晖堂见长辈,成靖宁现在是待嫁女, 得回自己的院子待着。等了一个时辰, 成芙宁才到行云院来。成靖宁一见面就打趣她道:「你这身红彤彤的,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姐夫对你还好吧?」 「这身行头是婆婆帮我选的, 她说才新婚就该穿喜庆一些。致远他有些放浪形骸,人倒是个好的,肯听我劝。」成芙宁说。勇毅侯府当年接连办了两回丧事,这回难得办一次喜事把两位长辈乐坏了,又见俞致远比之前乖顺稳重许多,对她也喜欢得紧。新地方还在适应中,比她预想的要好。 「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只要你拿捏得住姐夫,将来会顺当的。」以成芙宁的聪明,拿下俞家人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我听说镇北侯下聘那日大手笔得很,连祖母都惊讶得不得了,萧家祖父不愧是当年的江南巨富。」成芙宁反过去说她的事,说:「还有二十几日,你也要出门子了,王祖母可是盼着你呢。」 「在说你,别往我身上扯。」成靖宁推了她一把说,她现在的心被焦虑和欣喜占满,整天忽悲忽喜,既憧憬又不安,归根结底还是恐婚心理在作怪。 成芙宁正了正脸色,「既然那对姐妹把人推给了我,我就让她们看看,我是如何拿下俞致远,拿下勇毅侯府的。以为是火坑,我偏要把它变成安乐窝。我没记错的话,罗馨宁到现在还惦记着你那一位呢。」 成靖宁笑了笑,她当然清楚罗馨宁的现在在做什么,自从圣上下旨赐婚之后,她一直以泪洗面,和身边的大丫头痛诉为什么,她哪里比不过自己。「她要安心和颜修明过的话,我倒不在乎,要感动别的心思,我也不怕搅黄她的婚姻。」她原本还同情那位性子柔弱的堂姐,现在看来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俞致远自觉在永宁侯府诸位面前要矮上一节,是以用过午饭后就带着成芙宁回勇毅侯府。他到底有些心气,回去之后就说找正紧事做。原本只知斗鸡走狗、打架斗殴的孙儿突然之间转了性,让窦老夫人惊叹不已,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或是在外受了委屈。 俞致远自尊心强,不愿说永宁侯府那些事,只道自己现已成家,该有个正经样子,该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不能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 窦老夫人大喜过望,激动得直道他长大了,这媳妇儿娶得好。勇毅侯府姻亲故旧多,旁支也出息,她以长嫂的面子求着逝去丈夫的兄弟和通家之好的朋友,帮俞致远谋个差事并不难。「好好好,你既然想通了就要好好干,祖母就是豁出脸去也会帮你谋个实差。」 罗安宁的马车经过镇北侯府,她坐在车内,撩开车窗帘看正在披红挂彩的下人。喜庆的正红色,刺得她眼睛疼。她是恒王侧妃,在成为正妃之前,连碰都不能碰一下。闭眼把心里的不平忍了下去,路是她选的,只要熬下去一定会成事。 只是这一世完全乱了,她现在手忙脚乱不知下一步如何走。萧云旌没有恢复皇室身份,没有抢夺太平郡王府的世子之位,没有找远在粤西的那一家子报仇,更没有凭借平叛之功升为亲王,反而凭借军功封了侯,现在他要光明正大的娶成靖宁进门。 成靖宁没有远嫁,张明烨也死了,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她如愿改写了长姐这一世的命运,自己也到了未来皇帝的身边,为何状况还是那么糟?她现在是被剪掉翅膀的天鹅,掉在泥潭里挣扎…… 马车外画屏轻扣车门禀道:「侧妃娘娘,颜府到了。」 但愿一切不会太糟,罗安宁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眼下还有一件麻烦事。 下马车后,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立刻转到罗安宁身后提着裙摆,她扶了清溪的手,迈步进入颜家。这时候颜修明还在翰林院,颜父已回了齐州,颜母还留在京里,儿媳不中用,她只好帮儿子打点家中事物。罗馨宁嫁过来四个月,整日愁眉苦脸,最近更是哭哭啼啼,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不好管教,只好去请罗氏和罗馨宁来。 罗氏先到,已在罗馨宁房内说话,颜母把罗安宁迎进来之后,说了几句之后将人引到儿媳那里,道:「亲家母已到了,麻烦侧妃也帮帮忙。我知道颜家的门第低了些,配馨宁委屈了她。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日子总得过,修明也在努力争取,哪一位封疆大吏一品大员不是这么过来的?」 颜母话说得委婉,不敢太埋汰罗馨宁。罗安宁也无话可说,这件事的确是她姐姐的错,颜家上上下下都很好,是罗馨宁太不懂事。「姐姐给伯母添麻烦了,我和母亲一定会劝她的。」 第二十二章 「麻烦侧妃了。」颜母引着人到罗馨宁房门前,叩开门后便不再停留。回主院的路上,她身边的媳妇忍不住道:「不过是来劝人的,还穿了大装来,打扮得这么隆重,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恒王正妃呢!」 颜母也瞧不上罗安宁,但她就能做到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笑容满面,听仆妇这么说,低声训斥道:「别乱说话,那是亲家姨妹,恒王侧妃,岂是你能议论的?」她的手段颜母有所耳闻,这种人得罪不起,也不能走得太近,但摊上了就得敬着。 「奴婢知道了。」仆妇看颜母此刻也是同样的神色,便知道她也嫌弃得不行。 罗安宁让画屏和清溪几个在房外守着,见到罗馨宁就给了她一耳光。罗馨宁前一刻还靠在罗氏怀里抽泣,脆弱得不行,哪知下一刻就被亲妹妹打懵了。便是罗氏也不懂,制止道:「安宁,你这是做什么!你怎能打你姐姐?」 「娘,我打的就是她,我恨不得打醒她。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偏想着其他男人。萧云旌都快成亲了,她还惦记他做什么?」罗安宁恨铁不成钢,颜修明的未来她再清楚不过,可偏偏就不能说。那样好一个人,她怎地就不珍惜? 罗馨宁被情迷了双眼,哪听得进劝说,闻言哭得更伤心。罗氏左右为难,只好去安慰哭成泪人的大女儿,责骂罗安宁道:「明知馨宁正因这事苦恼,你还往她伤口上撒盐。」 「娘,她这是为不该伤心的事苦恼。再这样下去,姐夫和伯母还能忍吗?」罗安宁费心尽力地道,「你不警醒她反而顺着她说话,这才是火上浇油。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现在过顺畅了就忘记过去的苦日子了,是不是非要把眼前的一切作没了才安心?」亏她费尽心机的把颜修明从成芙宁手里抢过来,哪知罗馨宁这么不争气,真是气死她了。 「你说的什么话……」罗氏正想训斥次女,但想了想之后,深觉她说的话有道理,「馨儿,颜家在齐州家大业大,修明在翰林院又得上官赏识,前途不可限量,你这又是何必?想想远嫁福州茶商的成玉宁,想想做了年纪能当祖父的福王侧妃的成康宁,你也该知足了。」 罗馨宁的头捂在被子里,双手蒙着耳朵不听罗氏和罗安宁的劝说。她现在是整个大祁最失意的人,最亲的人不安抚就算了,还轮番地来打击她。 罗安宁见她这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气得很,拉开罗氏道:「我和娘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以后你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吃了亏别来找我哭!娘,以后你也别管她,得让她长长记性才好!」 说完这顿气话,拉着罗氏就出门,到颜母那里道别,罗安宁是狠了心要让罗馨宁长一次教训,说道:「伯母,姐姐她有些固执,就是我和娘也没辙。她现在已经出嫁,是颜家媳妇,您身为婆母,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规矩这些得立起来才好,您是大家族出身,见识多,总比我和我娘有法子。」 颜母蹙眉叹气道:「可馨宁到底是忠敬侯的外孙女,我这乡下来的婆婆担心小地方的粗野举动把人吓到……」要管教她还得掂量自己的身份,有这么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姨妹,她哪里敢?当初就觉成芙宁不错,除了出身她没别的污点,现在风风光光的嫁进勇毅侯府做了侯夫人,把过去纨绔不化的夫婿也治得服服帖帖,这才是真正宜室宜家的贤妻。 罗安宁是铁了心不管罗馨宁,道:「即便是祖父的嫡亲孙女,在婆家也不能用身份压人,伯母日后尽管放手管教就是,把人掰正了也是为她好,迟早她会明白您的苦心。」 罗氏还想请颜母担待着些,在被次女的眼神制止住后,也只得道:「安宁说得是这个理,馨宁嫁给修明,从此就是颜家人,亲家母管教她是应该的。苦痛一时也是为了以后的长远安定,你就放手管吧,忠敬侯府和恒王府绝不插手。」 得了母女两个的保证,颜母勉为其难地点头,说:「那我试试看吧,在她好转之前,还请两位站我这边。」 罗氏忍痛点头,罗安宁则是毫不犹豫。留饭不成后,颜母将母女二人送到府外,回房之后脸色才狠了一些,终于可以出手整治那不识好歹的儿媳了,四个月下来着实把她气得够呛。在齐州那礼教森严的地儿,她还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媳妇! 成靖宁得到那姐两的动向之后,立刻派人送了一盒梅记点心铺的糕点到勇毅侯府,把信夹带了过去。知道有这么个人惦记自己夫婿,还是有些心堵,不过现在颜母出手,怕是能把人拧回来。 日子越来越近,不过成靖宁人却越来越焦躁,恐惧,害怕,不安充斥着大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每天都在自我否定,萧云旌的形象在她那里也一会高大一会儿扭曲,每天脑子消耗太大,导致她每一顿饭都多吃了一碗。看得一旁的墨竹咋舌,拉了花月小声道:「姑娘这么吃下去会胖的吧,万一穿不进嫁衣怎么办?」 「胡说什么,姑娘吃不胖的。」花月反驳道。她就不同了,喝水都长肉,为了能穿那些漂亮衣裳,平日里有好东西也不敢贪吃,成靖宁的身材可把她羡慕坏了。 成靖宁扒饭的动作一滞,她最近真的吃得很多吗?看着眼前空了的三菜一汤,她一个人消灭大半,好像是有点多。但想到另一件事,忽然觉得很受伤,新婚那夜……可能不会安生了。 数着日子,她亲戚要来看她了,难怪她最近格外烦躁,格外郁闷,也格外的爱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姨妈来的前兆! 难道真要那天来?这也太……是时候了。成靖宁扶额感叹,瞬间没了胃口,让小丫头把饭菜撤出去。 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姑娘怎么不用了?」墨竹奇怪道。 「饱了。」成靖宁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口青茶。还有两天,她屋里的东西陆陆续续的搬走了,这时显得有些空牢牢的。要离开熟悉的地方,突然舍不得了,从前都没发现行云院这么好,饭后消食,她带着花月把自己的地方前后各处都看了一遍。 到镇北侯府,贴身服侍的丫头只带水袖花月四个,不过碧波的老子娘在年初就到侯府来求了恩典,等成靖宁一出嫁,就接她到青山庄嫁人,她空出来的缺由施锦绣补上。在侯府的三年,施锦绣已从末等的打杂丫头升到二等丫头,在行云院管着成靖宁的衣裳。观察了半年多,人还算可靠忠心。至于其他,田庄铺子也都划到她名下,陪房过去的人也都见过,是沈老夫人和成振清挑的人,忠厚可靠,没什么大问题。 月事来之前身体总是很饥渴,疯狂的想吃,也疯狂的暴躁,加上婚前恐惧症,成靖宁一回屋就半躺在贵妃榻上伤春悲秋,又让花月去端一些吃的来。想着后天极有可能血流成河,登时觉得有些悲催。不过好像也能缓解和萧云旌单独相处时的尴尬。 过去她只当他是个老大哥,惧怕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寒意,总想离他远一些,现在猝不及防的就要嫁了,想到要和他住同一个屋,睡同一张床就觉别扭。没有感情基础就和谐,还是有一点无法接受。 第二十三章 不过他的身材应该很好吧?脸很英俊,只比成永皓差了一点点,他常年习武,总带兵打仗,身上不会有赘肉,以后倒是可以好生观摩一番。不过既然性取向正常,可以前为什么不娶妻?难道真的不行?可看样子又不像…… 想来想去,又回到这个纠结的问题,要想知道真相,还得亲身实践,想到终于要脱单,心生一阵感慨。 沈嘉月在她身边坐了半晌,见她人还没反应,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傻了?」 成靖宁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你怎么来了?」 沈嘉月笑得眉眼弯弯,看她时一脸的暧昧:「过来好一阵了,你想着其他事没发现我。嘿嘿,在想萧侯爷吧,瞧你这一脸春色,肯定在想什么污秽的东西。」 「你才污秽!」成靖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还不承认?你就口是心非的。」沈嘉月拿了西洋镜来给她照,「自己瞧瞧,要是萧侯爷见了一准扑上来把你吃了。」 西洋镜和后世的玻璃镜差不多,能清晰的看到脸上的每一颗痣,每一个痘,成靖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的确面若桃花,眉目含情,一副思春的样子。「拿开,丑死了。」捂着脸不敢再看,冲沈嘉月挥手。 沈嘉月好不容易逮住成靖宁的把柄,当然得好生笑话一阵,「呵呵,被我说中了吧。当时谁说这辈子不嫁人来着?谁说不嫁武人,不嫁老男人,不嫁聪明人的?我看你分明是乐意得很。瞧你这样,怕是梦里梦到萧侯爷好多回了吧。呸呸,要是有个男人为了我,在京城那么多达官显贵面前和人决斗,还赢得那么漂亮,我也会和你一样的,恨不得立刻就嫁了。」 「你现在就揪着我的小辫子可劲嘲讽吧。」成靖宁夺了她手里的镜子放回原处,准备找回场子,「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来看我?舍得你的小高将军了?」 「这不看你要嫁了,来和你说说话,传授经验嘛。」沈嘉月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这好为人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传授什么大学问。 成靖宁大囧,这有什么说的,好歹活了两辈子,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你别害羞嘛,这是为你好。」沈嘉月一脸正气,成靖宁看得发虚。再听她开口时,果真觉得自己想叉了,都是些和家中婆母等长辈的相处之道,正紧得不能再正紧。 沈嘉月传授完经验,盯着成靖宁的脸问道:「我说的这些很有用,你记下了没?不过你脸红什么?又想歪了吧哈哈哈哈哈。以后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得自己探讨。」她人虽大大咧咧,但不会拿自己和丈夫床笫之间的事来说。 探讨……成靖宁只觉被摆了一道,这时候也不怕再被她笑话了。「切,你们没少探讨吧?还说我。」 「不逗你玩儿了。噜噜呢,来了这么久怎没见到它?」沈嘉月左看又瞧都没找到肥猫。 「在大嫂那里,说我要出门子了,把猫借她几天。」成靖宁说,雪儿走后,噜噜就喜欢到清晖院和成景衍玩儿,加上殷元徽也喜欢,就留那里了。成永皓见媳妇儿喜欢,托了波斯来的商人下次帮着运几只来。 沈嘉月也想着成靖宁嫁萧云旌后往来不方便,就趁着还有时间多抱上一阵,哪想被人抢了先,「好可惜呀。」垂头丧气一会儿后又来了精神,说:「我去表嫂那儿,托表哥也帮我带一只。」成靖宁看着人风风火火的跑了,果然是塑料花一样的姐妹情谊。 出嫁前一夜,顾子衿拿了一本小册子到成靖宁的闺房,这种事情还是亲娘来做更可靠。成靖宁红着脸听顾子衿讲完,不忍直视的同时也在想着,这些明晚可能派不上用场。 「夫妻间相处学问大着,我说再多也得你自己琢磨。」顾子衿很尽责的尽到一个母亲的本分,不过床笫之间的事,她还是不怎么说得出口,尤其那些夫妻间的事。 成靖宁捂着小腹叹息,尽量让自己脸色看起来正常,说:「娘,我明白。」 「当年你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像个小猫一样,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要嫁人了。娘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让你吃了许多苦。」顾子衿搂着女儿感叹,成靖宁留在侯府的最后一晚,由亲娘陪着。睡一处聊天,说的话就私密许多,听了许久,目瞪口呆的同时也觉受益匪浅。 卯时,成靖宁还在睡梦中就被顾子衿摇醒,迷迷糊糊的起身,沐浴过后坐在梳妆台前由傅老夫人绞面打扮。沈老夫人本想请高老将军夫人来做全福人,不想顾府的傅老夫人先递了话。论福气,的确少有人比得过她。 傅老夫人年轻时就是个爱穿红戴绿喜欢打扮的, 于女人的事情上很有心得, 给成靖宁梳妆时动作娴熟, 涂脂抹粉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让只会化淡妆的成靖宁惊奇不已。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傅老夫人一边梳一边念叨着,说成靖宁的头发又密又长,梳流云髻很好看。 之后一整套的金银首饰和凤冠依次戴头上之后,成靖宁只觉脖子都短了三分, 不过效果很好,为了能美美的出门,也只好忍了。装扮好后, 最后才穿上用金线绣了牡丹等喜庆图案的大红嫁衣, 外罩一件极其轻薄的红色绡纱,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似蔓延到天边的火,每走一步都觉炫目。鲜红的颜色,衬得她有一种难言的妖艳之感。 侯府外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萧云旌从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 带着一干文武英才上门。虽然提前打过招呼,但成永皓和成永安以及旁支的成氏兄弟还是好生为难了新郎官一把。论武成永皓少有敌手, 最后险些让萧云旌亲自出手, 他才放了人,成永安有眼色, 照例为难了一阵就收手。 过五关斩六将般的收拾了拦门的成家人,到昊晖堂拜见永宁侯府的长辈。成靖宁是沈老夫人带出来的,最是不舍,见到萧云旌说不出别的话,就说成靖宁还小,让他以后多担待。 若无萧云旌出面,只怕成靖宁早去了大夏那地儿,成振清夫妻对他感激得很,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拉着人一个劲儿的道谢,说起了肺腑之言,把所有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萧云旌朝三位长辈行过稽礼,敬过茶后,成靖宁才在傅老夫人和喜娘的掺扶下缓步走进昊晖堂。萧云旌盯着人,好似目光要穿过绣了凤凰的盖头看到新娘子的脸。 不过他很快回神,等人走到身边后,一同向成家长辈叩拜道别。成靖宁从小长在成振清身边,一起在崖州吃过许多苦,情分非寻常父女能比,此番嫁女,感慨颇深,叮嘱成靖宁以后在萧家要乖顺听话,要和夫婿相亲相敬,为夫家排忧解难。 顾子衿也舍不得,拉着人说了好长一阵话,不停的让萧云旌多担待些,宽容成靖宁一些,以至沈老夫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喜娘催着上了花轿。 第二十四章 曾经全京城人都关心着萧云旌的婚事,他为成靖宁和大夏王子比试的事更让上下人等津津乐道。过去几十年里永宁侯府赚足了谈资,恩怨情仇样样精彩,起伏跌宕扣人心弦,成靖宁又是个矛盾的存在,现在风光大嫁,围观的人不少。她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走最前面的便是今上赐下来的金镶玉如意,其次是皇后赐的金银首饰和锦缎布匹,之后是永宁侯府的陪嫁的东西,但看抬嫁妆家丁的步伐,便知每一抬都是分量很足的。 到镇北侯府门前,已有一大批宾客等着,萧家在京城亲戚少得可怜,来的几乎是萧云旌军中的兄弟和一干朋友及同僚。走过第一道流程,萧云旌在众人的哄闹之下来到花轿前请新娘下轿。 成靖宁下轿之后,手里便被塞进大红绸子,眼前依旧是迷蒙的红色,只得由水袖搀扶着跟着往前走,耳朵里充斥着鞭炮声和恭贺起哄的声音,果真关心萧云旌婚事的人很多。 萧云旌脸色不变,诸人从他脸上看不出喜色来,反倒觉得他比封侯之时还严肃,不过今天大喜的日子,同僚和军友便没那么多顾忌,都逗着让他笑一笑,说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不是在战场杀敌。 跨火盆和马鞍时,成靖宁规规矩矩地照着先前排演的顺顺利利的过了,萧云旌人太正经,做不出成永皓那般惊人的举动来,原本盼着他有搞事儿的人都落了空。 跟着走了一段长长的路之后才到喜堂,喧嚣声不减,直到司仪喊新人拜堂时人才安静下来。成靖宁跟着行礼跪拜,感受着来自萧云旌如山一般的压力,听到喊送入洞房时,小腹突然一阵胀痛,过去她没痛经的毛病,这回是因为太紧张,所以身体也跟着起反应? 花月被突如其来的捏了一下,忙小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成靖宁让她别担心,不知该说来得是时候还是倒霉。 萧云旌闻言却是听了下来,隔着盖头看不清成靖宁的脸色,又担心她出事,二话不说就将人横抱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还没等她脸红,萧云旌已大步抱着人往新房走。 当年萧老爷子带着老妻弱孙到京城,发展了不少朋友,但亲戚却没有一个,闹洞房时便觉有些寒碜,原想找赴宴的夫人来凑趣,不过却被萧云旌拒绝,是以跟着往新房那边去的只有官媒那边来的喜娘和媒人以及水袖和甄妈妈,再加一个王老夫人,是以萧云旌此举,倒无人笑他,只有喜娘和媒人说着夫妻恩爱百年好合的话。 喜娘和媒人走前头推开房门,闹洞房的人少,是以里面静悄悄的。成靖宁被放到喜床上,规矩拘束的坐好了。笑得一脸灿烂的喜娘就递上一杆缠了红绸的金称,请萧云旌接盖头。 萧云旌拿着称,似下了很大决心后才小心翼翼的揭开红艳艳的大红盖头。看着眼前鲜活的漂亮新娘,恍惚之间觉得不甚真实。成靖宁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似被灼伤一般很快地下头去,羞得面色绯红,人很正点,高大伟岸,同样一身红的他仿佛让人看到了冰与火的冲撞,瞬间有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无论怎样,这婚结得超乎预想,就像买彩票中了大奖。 「好标致的新娘子!饶是我拉过这么多红线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萧侯爷好福气!」头上戴着一朵大红绒花的红娘拍手笑道,化解了新郎失神的尴尬。成靖宁被媒人一夸,更抬不起头来。 萧云旌的冰山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在成靖宁身边坐了下来,撒帐时喜娘和媒人还有王老夫人,拿着花生红枣一股脑儿的招呼这对新人,好在都是有分寸之人,没有往脸上撒。 王老夫人盼曾孙,亲自端了一碗饺子来喂成靖宁,成靖宁咬了一口便不吃了,低头擦了擦嘴角。这时王老夫人笑问道:「生不生呀?」 成靖宁晓得老人家的心思,小声道:「生。」 「老夫人这下总算满意了吧?孙媳妇进了门,以后生他十个八个的来烦您,您以后左右手各抱一个,怀里坐一个,背上背一个,这还不成,得再请几个老妈子来帮您带!」红娘笑声爽朗,成功逗笑了王老夫人和萧云旌。 成靖宁不敢看两位的脸,难道结婚就要变母猪?压力好大,她最怕生小孩儿了…… 「这得靠侯爷和夫人努力,新夫人这般美貌,很快就有好消息,您老别着急。吃过饺子该喝交杯酒了,喝了这杯合卺酒,以后呀定会长长久久。」喜娘端来红漆茶盘,里面放着两个系着红绳的瓢状白瓷酒杯,有婴儿的拳头大小,盛满了红葡萄酒。 「这么多呀……」成靖宁忍不住道,是喝了酒好行事么……那这个如意算盘是不成了。 「不多不多,就一小口。」喜娘笑道,催促新人赶紧的。 今天成靖宁脸上的红晕就没退过,喝交杯酒时两人靠得极近,一满杯浓烈的西域葡萄酒灌下去,脸烧得更厉害。同时……小腹好像更痛了些。不用认亲戚,洞房的礼行完,萧云旌就被王老夫人带出去招呼客人。 屋内是水袖花月四个大丫头还有甄妈妈,成靖宁撑不住摊到在床上,褪去红晕后脸色卡白,吓了花月一跳,忙道:「姑娘,你怎么了?」 成靖宁难为情,让她去叫甄妈妈来。甄妈妈正领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有端水的,有捧吃食的。见成靖宁半死不活的样子问道:「姑娘可是累着了?」 成靖宁摇了摇头,示意花月让几个丫头出去。等身边都是自己人时,她才道:「妈妈,我葵水来了,肚子疼……」 甄妈妈还担心今夜姑爷粗鲁会弄伤自家姑娘,哪知却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变了变脸色,抱怨着道:「真是不巧。」新婚就分床睡?太失礼了些,但女人这事没法子,只好让已经熟悉镇北侯府环境的锦绣去让厨房熬一碗红糖水来。 「姑娘先用些东西垫肚子吧,有了力气后先把一身行头卸了。」甄妈妈将人扶起,满头珠翠金银的确好看,但分量也不轻。 「我不饿,先把头上的花冠和金饰卸了。」戴了快一天,脖子都短了三寸。 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花月和水袖麻利的帮她卸下一头首饰,谨慎地装进檀木盒子里放好。到最后换下那身华丽繁重的喜服,成靖宁才觉身心舒展。头发重新挽了个简单的纂儿,换了轻便的衣裳后用了些东西,缓了一阵后才去洗浴。身子不便这种事,还得让甄妈妈去说…… 室内烧着地龙,燃着熏香,待久了就昏昏欲睡,成靖宁作息良好,一到点儿瞌睡虫就上了来。原本想等萧云旌回来,但实在熬不住,就先和衣躺着睡了。 萧云旌本不是迷信之人,但婚礼之前却去找钦天监的人算了一卦,说可能有血光之灾,致使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到婚宴结束仍不敢松懈。直到回后院来,听甄妈妈支支吾吾的说了成靖宁的事,也是哭笑不得,如果血光之灾是这个的话,倒也没那么遭…… 换洗之后才回新房,已是亥时,成靖宁已捂着被子睡着了,许是太痛的缘故,眉头紧皱,一头浓密的长发蜿蜒逶迤的铺在枕头上和床上。萧云旌在床边坐了一阵,心里终究有些遗憾,不过人已到他身边,有的是机会。 第二十五章 床很大,睡一块儿倒也无妨,只是担心自己憋不住,只好抱了被子和枕头在隔断里将就着。新房修整得宽大,萧云旌除了公务之外,还管理着萧家的产业,不可谓不繁忙,是以专门在卧房这边隔了一间书房出来,空余之处能安放一张行军榻,原想着忙碌之时办公用,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摇着头自嘲地轻笑,吹熄了灯拉上帘子睡下,果然不安生呐。 心安之时,成靖宁便没择床的毛病,一觉睡到大天亮,萧云旌起得早,隔断内已收拾妥当。原想伸个懒腰,看到人才惊觉不是行云院,新婚这么别致的开始,让两人见面不知说什么好。 「你昨夜……睡的哪儿?」成靖宁又规矩的坐好了,还好头发不乱,衣裳也算整齐。 萧云旌指了指旁边书房,问她道:「昨夜还睡得好吗?」 「还好。」成靖宁低着头绞着手指,她好像真不知和萧云旌说什么话好。虽然成了亲,但两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像主人待客一样礼貌。 新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好在甄妈妈来得及时,带着丫头进来伺候两人梳洗。成靖宁梳了个瑶台髻,佩戴着五凤朝阳的紫金展翅飞凤挂钗,换上一身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看上去依旧喜庆。萧云旌也是一身红色长袍,他不喜太过花哨,衣裳上的纹饰不多,只在衣襟和袖口用金线滚了边,绣了云纹,束着一条玄色腰带,衬得他愈加挺拔。成靖宁见到人时,心里想着以后千万不要变啤酒肚大叔。 「走吧。」萧云旌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的妻子,欣喜到底多一些,牵着人到宣德堂去拜见萧老爷和王老夫人。成靖宁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他的人应该很好相处吧? 萧老爷子老两口来得晚,原想着萧云旌新婚,让他们多歇一阵,看到等了好一会儿的两人,微微有些吃惊,直到王老夫人身边的秦妈妈提了昨夜的事才明了。来日方长,也急不得。 喝了孙媳妇敬的茶,给了见面礼,新婚次日的认亲就算完事。一起用过早点,王老夫人就让成靖宁回去歇息。月事期间的女人身子弱,许多计划之后的许多事都往后挪。 回到院,成靖宁又喝了一碗红糖姜水,这回也不知怎的,竟然痛得她有些受不了,当即就躺下了。萧云旌见她痛得脸色卡白,去百草斋把闻礼请了来。开了一剂调和的药,交给下头的小丫鬟去抓药熬了。 「很严重?」萧云旌对女人葵水之事了解不多,看成靖宁痛苦的样子,很是担忧。 闻礼笑他没见识,又对成靖宁道:「夫人身体康健,偶有一次反常倒不必放在心上,这期间好生调养,该忌的都忌着,会好的。」还得等七天才能和新婚媳妇儿亲近,江湖郎中对萧云旌深表同情。 女人身体的事多有些难说出口,开过药方后,闻礼就走了。萧云旌不放心,追上去又问他是否隐瞒了什么。「就是些女人家常见的症状,过几天就好。她过去都好好的,只不过这次严重了点儿,喝了我的药,挺过去就好了。唉你不明白,就别瞎操心。」闻礼不耐烦的对萧云旌招招手,让他回去陪新夫人,别在百草斋烦他。 萧云旌皱着眉头回到嘉祉院,这时候成靖宁半躺在床上,捂着小腹逗猫。肥猫到新地方后适应得极好,跟自己主人玩得很开心。看到萧云旌进门来,成靖宁收了逗猫用的狼尾草,说:「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你别担心,等七天之后自然会好的。」和一个大男人探讨女人病,着实很难为情。 「闻大夫也这么说。」萧云旌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放到她的小腹上。冷冰冰的,很凉。「我去给你拿个暖手用的炉子来吧。」 「……好。」他刚伸手时,成靖宁的脸已红得不行,听了他的话之后,深觉他是个好人。新婚正是和谐增进了解的时候,虽说用负距离接触这种羞耻的事拉近彼此距离很羞耻,但结为夫妻的陌生男女,好像除了这个没别的法子,突然埋怨亲戚来得不是时候。忽的打了个冷颤,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向往婚姻生活了?不该是很惧怕很羞耻吗?难道萧云旌有这么大魅力?甩了甩头,扔掉所有不切虚无的幻想。 现在还用不着暖手炉,是以萧云旌耽搁了一阵才回来。掐丝珐琅手炉暖手炉用兔毛镶了边的锦袋装着,放小腹上很暖和。噜噜寻到热源,也爬到她小腹团成一圈取暖。萧云旌欲把猫揪开,成靖宁阻止道:「没事的,它没那么重,毛长很暖和,贴着比火炉都管用。」 萧云旌虽然怀疑,但到底没把噜噜抱开。「我记得你还有只黑猫,怎么不见了?」 「它抓伤我之后就跑到大觉寺不回来了,我亲自去接也不会走,了然大师说它和我的缘分已尽,让我放手。我想了一阵之后,就把猫留在寺里了。」成靖宁想着可可说,她怀疑可可是不是要得到升天了,了然大师好心要点化它,送它一程。 「大觉寺不远,下次去见母亲的时候就能看到它了。」原本今天的打算是领她熟悉侯府,明天去大觉寺祭拜萧夫人,然后让她熟悉侯府内务,尽快接过女主人的担子,不过现在只能坐在房内说话。婚期定下之后,赵澈大方的给了他七天假,不过现在这七天,好像特别的难熬。陪女人说话他并不擅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所以现在又陷入短暂的寂静。 成靖宁能说会道,但此刻也不知说什么了,只一下一下抚着噜噜的猫。只是它现在已经抱着暖手炉睡着了,一点也没转醒丰富话题的意思。萧云旌陪她干坐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去外院忙,那么久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就这么相敬如宾的过着,三日之后回门。喝了闻礼开的药后,成靖宁腹痛的症状得到缓解,回门那日气色看上去与寻常无异。成振清为了迎接女儿女婿,特地告了假在家等着,成永皓和成永安也是如此。 成靖宁今天穿着一身红色大红百蝶穿花银鼠薄缎袄,梳着堕马髻,额间饰有红宝石的眉心坠,发髻下带着杯口大的石榴绒花,带着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蝴蝶步摇,还有一个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偏凤钗。不过她气色再好,也不像个新妇该有的样子,和萧云旌站一处,看着和谐般配,萧云旌也对她多有维护,但都不是新婚有的甜腻,两人很客气,相敬如宾得让人怀疑。 拜见过父母长辈之后,萧云旌留在前院和成振清还有两个舅子说话,成靖宁就被沈老夫人拉到琼华院,进了门就让张妈妈守在外面,问道:「你和萧侯爷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顾子衿也焦急的看着她。成靖宁被长辈关切的目光盯得脸红,支吾道:「成亲那日我葵水来了,所以……」 「真是不巧。」沈老夫人得知是这原因,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想着怎就算漏了这事。 「身上好了可不能再耽搁了。」顾子衿叮嘱她说。成靖宁只好点头,在镇北侯府的三天,着实清冷了些。 第二十六章 被两位拉着轮番叮嘱一阵后,成靖宁耳根子才得以清净,去清晖院找殷元徽说话。外院中,成振清也看出不妥来,一个劲的说成靖宁不懂事,让萧云旌多担待。 中午摆了两桌,女眷这边摆的都是成靖宁爱吃的菜,成靖宁在萧府拘束得紧,回家后就少了诸多顾忌,大快朵颐吃得和平日里一样豪迈。 沈老夫人担心成靖宁在夫家犯错,送走两人之前,把甄妈妈叫到跟前,反反复复的叮嘱了一遍,让她看着成靖宁,多提点着一些。 到外院见到萧云旌,萧云旌也别有深意的看着她,说:「走吧。」 原本新婚最初的几天在汹涌的血流中度过,成靖宁每天都躺床上掰着指头数日子,倒不是她心急,这么处着一直不是办法。 「喵~」 成靖宁抱着胖噜噜半靠在花开富贵的引枕上胡思乱想着, 进入十一月后, 冬天的气息越发的浓烈, 天一冷就不想出门,这几日将养身体, 一直待在嘉祉院, 抱着胖猫取暖。 「喵~」 又是一声温柔的猫叫声。成靖宁看着趴在她小腹上睡得打呼噜的波斯猫,猫叫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闭眼细听,是可可的声音。她的黑棉袄小知己回来了? 当即把噜噜吵醒往猫窝里一放,穿上暖鞋就出了院子。十一月的天下着茉莉大小的雪花, 飘飘洒洒的把世界染成白色。成靖宁出了房门后在庭中探寻一圈,没见到黑猫的影子。 甄妈妈担心她着凉,拿了件杏红镶边的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追出来给她披上, 「姑娘找什么呢?」 「妈妈, 我听到可可的叫声了,它回来看我了。」成靖宁心里想着猫,哪还顾得上天冷与否。 「现在下着雪,让下人帮忙找吧。」甄妈妈撑着伞劝道。 「喵~」 声音越来越近,成靖宁找了一圈,终于看到房顶上的黑猫, 熟悉的花生身形,还有阴阳眼。它蹲在房顶的小兽边, 头上身上还有未抖落的雪花。 成靖宁冲它招手, 兴奋着道:「可可快下来!」 可可竖着尾巴,踩着房顶的积雪走到银杏树旁, 三两下敏捷的跳了下来。成靖宁将猫接住,替它拍落身上的雪花,抱着蹭了蹭。「你想通了要回我身边了吗?」 可可叫了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抱着她的手蹭了蹭,模样亲昵。回到房内,成靖宁对噜噜道:「胖子,你看谁回来了?」 噜噜的睡梦被吵醒,正在窝里发脾气,看到熟悉的玩伴立刻竖着鸡毛掸子一样毛茸茸的尾巴跑过来,抱着可可的猫头蹭了又蹭。花月去小厨房端了红枣枸杞银耳羹来,见到可可也惊讶一阵,「小黑回来了呀!」她嫌弃可可这个名字太幼稚,一直叫着小黑,放下食盒后也抱着猫狠蹭一番。 成靖宁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对可可极为熟悉,听到它回来的消息,都围拢过来逗猫,或是喂它小鱼干。可可端着小脚坐在成靖宁身边,睁着眼睛看她们每一个人。 可可的猫窝成靖宁放永宁侯府没带来,担心它晚上没地方睡,忙让锦绣帮着做一个。 正午在王老夫人那边用饭,成靖宁把可可抱了过去。堂内暖烘烘的,王老夫人看到黑猫笑道:「你那只猫回来了?」 「是呀,回来了。」成靖宁把猫放在王老夫人身边,可可突然之间变得很亲人,对不甚熟悉的人也翻出肚子求抚摸。 「听说这只猫通人性得很,看来果真如此。」王老夫人把手放它黑漆漆的肚子上,可可立刻就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 「哟,它跟我亲呢。」王老夫人顺势把猫抱到怀里。不多会儿,萧老爷子和萧云旌到了,祖孙俩看到黑猫也是惊奇。 正午用膳时,可可就坐在空椅子上,王老夫人瞧它眼巴巴的看着可怜,夹了一块炒猪里脊给它。成靖宁想阻止,可可已叼到一边津津有味的吃了。 「偶尔吃一次也无妨,今天团圆,它也高兴。」王老夫人笑道。成靖宁嫁过来之后没立规矩,加上府上人少,老少就坐一桌吃饭。 「今天破一次例,下回不许偷吃了。」成靖宁教训已经吃完肉的可可说。王老夫人见她和一只猫也说得起劲,让她赶紧吃饭,等一阵菜就凉了,又让下人把猫抱下去喂鱼干。 用过饭之后,萧云旌陪成靖宁回嘉祉院午歇,看到她怀里惬意的猫,没来由的一阵羡慕。他似乎,连一只猫也不如…… 尤其连猫都能睡她身边,他还得睡隔壁书房,想到王老夫人的话,嗯,人迟早是他的。 午歇时,内室静悄悄的,可可从成靖宁的臂弯里抽出身来,凑到她脖子上的伤口前,伸出舌头舔已经愈合的地方,虽然擦了玉肌膏,但还有明显的疤痕。舔舐后又蹭了蹭她的下巴,在她唇边碰了碰之后,跳下床铺,推开隔断门走了进去,在萧云旌面前坐了下来。 萧云旌放下手里的书,看着黑猫说:「你怎么进来了?」 「喵~」可可叫了一声,低头去蹭萧云旌的手。萧云旌顺势摸了摸它的头,田园猫的皮毛不比波斯猫的差,油光水滑如锦缎,黑猫软软的,很可爱。 「喵~」可可又蹭了蹭他的手之后,三步一回头的离开。午后的风雪越发的大了,可可攀上树干后跃到房顶,坐着冲成靖宁的房间叫了几声之后,黑色的小身影消失在素白的世界里。 成靖宁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午,醒过来一看滴漏,已经酉时了。「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我?」 水袖帮她把衣裳穿上,说:「侯爷见您睡得沉,没让奴婢几个叫您。」 「帮我按按后脑的天柱穴和风池穴。」脑如灌铅,重得脖子无法支撑,她过去从没在白天睡得这么死过。 水袖手法娴熟,帮着按摩了几下,问道:「姑娘好些了吗?」 「还是不行,等会泡一壶薄荷茉莉花茶来。」成靖宁脑子很晕,看了屋子一圈,只有熟睡的噜噜,问道:「可可呢?」 「等会儿奴婢问问花月,中午她守着的。」水袖叫来雁书,把成靖宁的话传下去之后回道。 成靖宁想着梦里的情形,说:「它该不会是回来和我道别的吧?」下午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所有一切如光影闪过,醒来之后只记得黑猫开口说了话,说它这回真的要走了,抢了她的什么什么,还向她道歉。 「奴婢让府上的下人帮忙找找。」水袖说道,可可来的蹊跷,走得也蹊跷,这些年的一举一动也很是古怪。 「你吩咐下去,别扰到祖父祖母还有侯爷他们。」很担心可可,但也不能为它兴师动众。 水袖和花月领着人找了一个时辰,找遍镇北侯府各个角落后也没寻到猫,成靖宁虽然失望,但也不准备让她们继续找:「它也许真是回来看我,和我道别吧,以后不用找了。」她想着,也许可可去了真正属于它的地方,或者等身体好利索了到大觉寺去问问了然方丈。 花月想了一会儿道:「那奴婢让雁书雁容她们都回来。」正抬头看成靖宁的脸,惊讶道:「哎呀,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第二十七章 成靖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觉得发烫,奇怪道:「我没感觉呀?」 花月凑了过来,把右手放她额头上:「姑娘,你的头好烫!」 「是吗?」成靖宁除了觉着午睡后精力不济之外,并无其他异常,发烧了吗?她并没感觉到。试探额头的温度,并不觉得发烫:「我没有呀。」 「水袖,你试试看?」自家姑娘明明烧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正常?见她不信,又把水袖推过来。 水袖也觉成靖宁的脸色红得不正常,试了试之后道:「姑娘,你真的发高热了,沁雪,快去请闻大夫来!」 「是吗?」成靖宁不信,又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依旧和寻常无差别的温度,怎就发烧了?没来由的呼吸急促,只觉呼气多进气少,四肢突然无力,眼前一黑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成靖宁突然晕倒,吓了几个大丫鬟一跳,去请闻礼的沁雪还没回来,只得让甄妈妈进来想法子。 甄妈妈急匆匆地过来,进门就问出了什么事,见到成靖宁浑身烧得通红,吓了一跳捂着嘴道:「姑娘怎得烧得这么严重?」 「奴婢也不知,下午睡了一觉后醒来精神就不太好。前一眼还瞧着姑娘脸色正常,哪知一眨眼的功夫就发了烧,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晕倒了。妈妈,该如何是好?」花月急道。自从五年前那场风寒高热之后,成靖宁一直无病无灾的,也就寻常染个小风寒,不用喝药两三日就好,哪像今天来得这么突然。 闻礼背着药箱匆忙过来,看到成靖宁的脸色也吓了一跳,无暇多问其他,就搭了药枕诊脉。摸了一刻钟的脉不由奇怪,很是不可思议。探了探她的额头,的确烧得厉害,可为何诊脉后却发现一切如常,并没高热风寒的症状? 甄妈妈见闻礼迟迟不肯说话,耐不住性子问道:「闻大夫,姑娘到底如何了?」 闻礼从未见过此等病症,他自认医术高明,怎就找不到病因,也探不到病原?「我不太确定,拿了请帖到李太医那里,请他过来一趟,现在也该出宫回府了。」 闻礼的医术有目共睹,如果连他也诊不出来……「很严重吗?」甄妈妈不得不问道。 「夫人这病着实奇怪,看她外表,着实病得也很严重,但老夫诊脉发现,她的身体好好的,脉象和气息一切正常,不像生病的样子。我未见过这等奇怪的病症,只好请擅长医治风寒高热的李太医来瞧上一瞧。」闻礼捋着黑色的山羊胡须,百思不得其解地道。怪,着实太怪了,哪有这样病得严重却诊不出异常的脉象? 花月看成靖宁烧得难受,对闻礼和甄妈妈说:「还是先想法子给姑娘去热吧,再等下去奴婢担心会出事。」 闻礼犹豫一阵,只好点头。萧云旌忽闻成靖宁突发高热病倒,提了一潭烈性的烧刀子过来,看着人烧得犹如煮熟的虾子,问道:「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水袖和花月接过酒坛子,倒了半坛出来,把巾子浸湿了,擦成靖宁的额头,脖颈,手心和腋下。烧刀子浓烈,一时间整个新房内都是酒味儿。萧云旌和闻礼等在外间,闻礼面对男人的提问,也答不上来在,只说怪得很,看表面病得严重,但内里却和寻常无意,饶是他行医多年,也找不到病症原因。 「我让人去请了李太医来,看他是否能找到病因,要是找不到就难办了。」闻礼说着也头疼得很,这时候倒愿意是他误诊了。 萧云旌眉头拧成川字,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成靖宁不可能无缘无故病倒。把甄妈妈请了出来,甄妈妈原原本本复述今天成靖宁做的一切事,并无异常。 「当时姑娘听到猫叫声就冲了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不可能就染上风寒,老奴后头还拿了件羽缎斗篷给姑娘披上,不可能会病得这么严重。」甄妈妈也头疼,好好的怎就病倒了? 「猫?」今天她养的那只黑猫的确回来了,但现在又没看到了。「那只猫呢?」 「不见了,在侯府找过了。后来姑娘不让找,她说她梦到它开口说话,和她道别,然后走了。」甄妈妈说道。可是梦里的事和可可有什么关系? 听闻镇北侯府有请,李太医刚出宫连家还没来得及回就赶了过来。听了闻礼和甄妈妈的复述,背着药箱往里间走。 水袖和花月几个已用烧刀子帮着擦了成靖宁的全身,这时候她手心里还有用巾子包好的冰块。拉上帘子后,李太医也如闻礼那般诊了脉,一刻钟后,诊断结果与先前闻礼的毫无二致。 「怎么可能?姑娘她明明烧得那么严重。」花月最先发现成靖宁的异常,人也是在她面前晕倒的,不可能没有生病。 李太医行医四十多年,还没见过这等症状,「的确诊不出任何异常。从脉象上看,成夫人和常人无异,至于症状,则是睡着了而已。」如果真是这般倒好,但眼下成靖宁浑身烫都俨然能摊鸡蛋。 「能开些治风寒高热的汤药吗?」甄妈妈急道,水袖和花月忙了一阵,成靖宁烧得反而更严重。 闻礼皱眉,说道:「药是三分毒,不能乱吃。更何况找不到病因,夫人的脉象显示身体康健,胡乱喝药的话,对身体有损伤。」 甄妈妈急得来回踱步,道:「那该如何是好?」 「还是用寻常降温的法子,用烧刀子擦身体和冰敷,两样轮着来。夫人烧得这样厉害,多喂她喝些温水。」李太医说道,诊不出病症,也不能干等着,高热可是死过人的。 水袖在成靖宁身边守着,想到古怪的可可,突然想到什么,冲到外间道:「姑娘一定是中邪了!」她来得突然,说的话也无根无据,是以开口后,所有人都看着她。 水袖在诸人的注视之下,脸红得和成靖宁无异,低着头支吾道:「妈妈,您记不记得姑娘刚回来那年。也是这么无缘无故的发烧,然后可可出现了。现在可可走了,姑娘又突然病倒,一定和它有关。先前姑娘还说,她梦到可可开口和她说话,说它要走了。会不会是……」可可成了精怪,带走了成靖宁的魂魄。 闻礼原想说无稽之谈,但想到世间那些邪门的怪事,也不敢否认。萧云旌并不知道当年的事,问道:「怎么说?」 成靖宁一回来甄妈妈就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经历的每一件大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起过去的事无一遗漏。「五年前元旦那日,姑娘听到猫叫声,让水袖几个丫头去找,结果找遍琼华院一无所获,最后姑娘从花坛里抱了一只小猫出来,就是可可。那天姑娘就病倒了,请了许多大夫来,开了许多药,吃了也不见起效。后来水袖觉着可可有古怪,怀疑姑娘中了邪,老夫人就亲自到大觉寺请了了然大师来驱邪,末了还送了个开了光的貔貅挂坠给姑娘,说要镇一镇八字。之后姑娘的病就逐渐好了,在这之前,再也没有生过大病。」 「这么说,真是那只黑猫搞的鬼?」萧云旌接话道,对神鬼之说,他不怎么信。 第二十八章 「说不清楚,可可在姑娘身边的几年没有异常,除了刚来时和现在。」到底是不是可可在搞鬼,甄妈妈也分不清。 「我去请了然大师来一趟。」萧云旌顾不得那么多,出门就被萧老爷子叫住,「现在已亥时,又风大雪大的,你如何出得了城门?」 萧云旌看着昏迷不醒的成靖宁,「总要试一试,要是有个万一,靖宁就没救了。」他在京中有人脉,让行个方便不是大事。往来一趟得用上四个时辰,现在闻礼和李太医都束手无策,耽搁得越久,成靖宁越凶险。 找不到病根,闻礼和李太医不敢开药,一整夜里只得由甄妈妈和水袖几个轮流着用烧刀子给成靖宁擦身子。半夜过去,她依旧高烧不退,更没转醒的迹象,到清早之时却越发严重。王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到永宁侯府请沈老夫人和顾子衿来。 冬至快来临,府上开始准备祭祖用品,尤其今年添了新丁,更应祭告天地祖宗。沈老夫人现已将府上内务交给殷沅徽掌管,逐渐退下,越发诚心的礼佛。听张妈妈回禀说镇北侯府来了人,忙传令把人请进来。 以为成靖宁在婆家闯了祸,不想得到她突然病倒的消息。「好好的怎就病了?」成靖宁回来之后由她教养,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身体如何沈老夫人最清楚不过。 「小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请老夫人和顾夫人过去看一看吧。」跑腿的小厮说话时还带着一股寒气。沈老夫人担心成靖宁的病情,披了玄色镶边棕色底子的织金花卉缎面出风毛斗篷就离开琼华院,套了马车和顾子衿一起去镇北侯府。 刚到萧府,萧云旌也请来了了然大师。了然大师面容依旧,笑得如菩萨般悲悯。迎出来的甄妈妈把成靖宁病情更严重的事说了,请了然大师过去诊上一诊。见到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又将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可可,真的是它回来把成靖宁带走了吗?沈老夫人半信半疑。 冰和烈酒都用上了,可成靖宁烧得越发厉害,水袖几个想不明白为何法子不奏效,见到了然大师,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求他给成靖宁看看。 了然大师见了病入膏肓般的成靖宁,摇了摇头。顾子衿以为成靖宁挺不过去,险些昏死过去,还是沈老夫人镇定,问了具体情况。 「成施主既不是病了,也不是中邪,此难是她命里的一劫,若挺过去了,后半生便会顺遂平安,若挺不过去,诸位便要准备后世了。」了然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萧云旌被他的话震得心慌慌,问道:「大师可助她度过此劫?若大师……」 了然大师打断他的话:「就如蚕蛹破茧成蝶,她必须靠自己度过此难,若有外力相助,只会害死她。诸位最好什么都别做,等成施主自己醒来便是。」 萧云旌活了两世,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看着心爱之人遭受折磨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忽觉所有的付出和改变都是徒劳。「那只猫呢?」 「只是只普通黑猫,不必慌张。它寿数已尽,已经走了。」了然大师的目光看向成靖宁,仿若菩萨拈花一笑。 「昨天它回来,真是来告别的吗?」水袖不信道,来和去都惹得成靖宁不安生,无论如何她都不信可可只是只黑猫。 「的确如此。」了然大师看过之后并不多留,兴师动众的请他连夜走了一趟,萧云旌命萧生亲自将大师送回大觉寺。 闻礼和李太医忙了一夜,此刻才得以各回各家歇息。沈老夫人和顾子衿不放心,留在镇北侯府照看成靖宁。而萧云旌的七天假期也已结束,明早得上朝。冬至将近,新婚妻子忽然昏迷不醒,他只得又向今上告了十日假,准备在家里把人守着。 成靖宁刚嫁到镇北侯府不到七日就病倒,消息多少传了出来,不过因何而病却无从得知。年节之下,京中萧云旌克妻的传言又有复兴之势,关于成靖宁的病情,却是怎么惊悚怎么传,直把萧云旌说得是个金刚命一般。 「老萧,我当时真不是故意的……」上次在京郊大营开玩笑的刘千户万分自责,得到消息后就急急忙忙的上门道歉,他发誓,当时他只是调侃,并非真的诅咒成靖宁。 「不必自责,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刘千总说的是实话, 是他命太硬。只是真的到这个地步了吗? 送走惴惴不安的下属, 萧云旌回到院内,成靖宁还在昏睡, 高热持续不退, 她如一把薪柴,若燃烧殆尽,就是她殒命之时。 成靖宁突然病倒,成宜珍姐妹听到传言后好一阵大笑, 直言是报应。而后到永宁侯府冷嘲热讽,说成振清选女婿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挑来挑去, 选了个命硬的把成靖宁给克死了, 当初还不如嫁给曾和兴,她儿子再不成器也不会克妻。还有谢夫人,憋屈了这么久,也总算有了个发泄的地儿。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亲自上门探望的,诸如沈嘉月、成芙宁和顾婉琰等人。 谣言传得越广, 连带萧云旌本人也开始动摇。想着自己的两辈子,除了他祖母, 身边的女人, 无论长幼,没一个有好下场。哪怕重活了一世, 改变了许多事,但他是不是不该强求?已经过了六天了,人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也许他不该擅作主张,改变她这一世的人生轨迹,最起码,她能多活几年…… 坐床边自怨自艾一阵,握手里的手动了一下……「靖宁?!」他出声喊道。 成靖宁只觉太亮,晃得眼睛疼,看到萧云旌先愣了愣,拉过被子蒙住头,想了一阵后才明白她已成亲。扒拉开一条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萧云旌掀开被子一角,探了探她的额头问道。没白天那么烫,不过还烧着。 成靖宁摇了摇头,说:「有点头晕,但我想吃东西。」 「我去叫闻大夫来给你看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后才叫了甄妈妈和水袖进来伺候。 额头上还有湿热的余温,成靖宁抬手抹了,不过好烫。甄妈妈看到烧得糊里糊涂的成靖宁又心疼又庆幸,留着泪捧着她的脸道:「六天了,姑娘总算醒过来了。」 「我睡了这么久?」难怪醒过来之后头疼得很,成靖宁说着就要起身照镜子。 「可不是,连老夫人和夫人都过来守了姑娘几天。了然大师过来看过之后说,要是醒不过来的话……」甄妈妈越说越难过,水袖又在旁边坐了一阵,还是锦绣机灵,提了食盒过来,端出黑米粥,清爽的泡萝卜,一叠木耳肉丝,还有一道和了牛乳摊的薄饼。 镜子里的人除了有点焉坏痴傻,别的一切都好,脸红红的,这回是真的发烧了。闻到黑米粥和肉的香气,成靖宁这回也顾不了许多,盛了满满一碗就大口扒饭。 「姑娘慢点吃,完了还有。」成靖宁这恶鬼投胎的模样,看得甄妈妈心疼。先前五天,除了水之外滴米未进,可不就饿坏了。 第二十九章 成靖宁风卷残云的吃完所有饭菜,自己拧帕子擦了脸,才问起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花月担心坏了,抱着成靖宁就哭,磕磕巴巴的说完可可失踪之后发生的所有怪事。「姑娘总算醒过来了,否则奴婢真以为您被猫妖带走了。」 猫妖吗?在她梦里,可可的确开口说话了,虽说她常认为可可是猫精,但也不真认为有精怪存在。那天晕倒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觉得冷,偏自己还赤身裸体的躺着,额头,手心,肚脐上还放了冰块儿,想喊又动弹不得。再就是她恍恍惚惚的梦回上一世,看到了她最后的结局。 电梯从二十六楼坠井之后,她失血过多,不过还有一口气,但送到医院后没抢救过来。医院和物业通知了她的家人,被领回去后拉到火葬场火化,然后入土为安,之后物业和电梯厂商以及保险公司进行赔偿。 事故处理完后,她的房子,她的猫,还有她所有的东西,都回到她父母那里,至亲的人虽然伤心,但也无可奈何。那时看到她父母的泪水,再次庆幸有个妹妹,也庆幸当初没拒绝保险公司的推销,买了一笔人身险,给他们留了一些钱。 难道这场所谓的劫数,为的就是让她魂回上一世,看她最后的结局吗?她的猫有了着落,父母也平安健康,妹妹事业有成,她也算走得安心了。 她还记得,醒过来之前,她走在医院长长的走道里,身边跟着一只黑猫,然后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医生和护士都恭贺着产妇极其家人,说老二是个千金。回头时,猫已经不见了,再回神时,她就醒了。 「哪有什么猫妖,可可要真是妖怪的话,我能平安活这么久。别哭了,你们姑娘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成靖宁回忆完亦真亦假的梦境后,安慰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花月。 得了消息的沈老夫人、顾子衿和萧府的两位长辈步履匆匆地赶来,见到人醒了,个个都长松一口气,原本准备慰问几句,萧云旌就带了闻礼过来。 闻礼诊过脉之后,也舒了口气,总算脉象正常了,只是寻常高热风寒,喝几剂药就好。不过之前六天连续高烧不退,身体到底有几分减损,必须调养一阵。找到病因对症下药,后边就容易许多。 「总算挺过来了,以后一定平平安安的!」沈老夫人搂着痴愣的成靖宁,热泪盈眶地道。一旁的顾子衿也跟着流泪,说明天要去大觉寺还愿,再请了然大师帮着算一算。 得了闻礼的保证,沈老夫人和顾子衿总算安心的回永宁侯府,又命人送了一些宫里赏赐的人参和补品过来。 只剩夫妻两个时,甄妈妈极有眼色的带了一干丫鬟退下。成靖宁靠在引枕上,对着萧云旌抬不起头来,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用汤匙喂药。 「怕苦?」萧云旌见她不动问道,自己喝了尝药。确实很苦,苦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成靖宁想了想,端过他手里的碗,把药一饮而尽,之后放了块方糖在嘴里含着。 萧云旌看着空碗怔了片刻,笑着把碗放回食盒里,他果然不懂女人的心思。吃设计这碗饭,几乎都是颜控,成靖宁被萧云旌突然的莞尔一笑吸引住。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正好咽下融化的糖,她此刻就像垂涎美色的色狼。 很快,成靖宁找了个借口掩饰道:「药要一口喝尽才不苦。」 「原来如此,是我想错了。」萧云旌说。 「外面那些传言不必理会,都是胡乱说的。」墨竹到镇北侯府后,依旧是个合格的耳报神,外面的各类传言,她挑了许多有用的说给成靖宁听,这时候被拿来转移话题最适合不过。但她每次和萧云旌说话,心里微微有些紧张。这时候正好噜噜跳上床来,在成靖宁的怀里惬意的打了几个滚之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她顺势把猫抱住,遮掩紧张和羞怯。 「你都知道了?」萧云旌闻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传言,也不一定是假的。我若真的克妻,你怕不怕?」 「不怕。」她回答得太快太果决,很容易让萧云旌误以为她说的是谎话,「如果不是你救我的话,我可能被陛下送到大夏和亲了。阿利雅恨我们一家,我要去了还不知她会怎么害我,也许就被生吞活剥,尸骨无存了。你那时候站出来,我很感激。」 说完这一席话,成靖宁觉得自己就像被美色迷了眼的花痴,现在哪怕让她去死,她也愿意。也许经历这次大劫之后,她就不怕被克了呢? 萧云旌听了她的话,并不觉得高兴,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道:「你只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没记错,他们现在是夫妻。 成靖宁烧了几日,脑子一团浆糊反应不如过去灵敏,点头道:「当然,除了父亲和母亲,你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过去相处不多,他以为她是缺心眼,从来都看不到他的心,而他也不懂女人,讨好不到点上。现在看来,他们好像真的不是一个地儿的人,不过都成婚了,以后慢慢扳过来就是。无语半晌,萧云旌说:「不是说大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么?你得快点好起来,好好报答我才是。」他脸上真正有笑意时,眼睛很明亮,与他对视时,很容易陷落进去。 成靖宁先是一惊,随即红了脸,以身相许什么的,着实很容易让人想歪,抚着猫呐呐道:「好……」 「我不只是你的恩人,还是你的丈夫,明白吗?」萧云旌很想教训这个不开窍的女人,怎奈他一个大男人,欺负病人太不道德,只好把人揽入怀中,在她的唇上狠啄了一口。 成靖宁为色所迷,搂着人的脖子反击回去,萧云旌那知她这么主动,哪里还矜持做什么柳下惠,险些就擦枪走火。挤在两人中间的肥噜噜快被压成猫饼,忍无可忍的在萧云旌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嘶!」噜噜的爪子被剪了,但牙齿还在,一口下去疼得萧云旌松了手,末了只得扫兴地看着已经跑远、坐在炕床上怒瞪他的猫。 成靖宁哈哈笑了两声,蜷坐着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现在还病着呢,以后再报答您。」 萧云旌也学着噜噜地模样,狠瞪了成靖宁一眼,「那就等你好了再说。」 「没咬破吧,流血了赶紧擦药,我备了药膏,让花月给你拿。」成靖宁不再逗他,见好就收。 「不碍事。」他皮糙肉厚,哪里就被猫咬伤了,「先歇一会,我去外院书房看看。」小丫头只惹火不负责熄火,再待下去他担心会做出禽兽的事情来。 萧云旌离开之后,噜噜重新回到成靖宁的身边坐了下来,扒了个温暖的地方,圈成一圈睡觉。甄妈妈进来时,就见她坐在床上傻笑,看刚才侯爷脸色不善的模样,登时一头雾水。 冬至节后是数九寒天,北方的天外边滴水成冰,待在室内是温暖如春,像猫一样窝着睡觉最舒适不过。成靖宁因还持续着低烧,免了早期请安,得以在嘉祉院内抱着猫取暖,或是描上一副精细的工笔画。 第三十章 萧云旌的十天假没过完,便被到访的康大海通知明天要去上朝,陛下有要事交代。虽不睡一张床,但到底住一间屋,昏迷高热的这几天内,萧云旌一直陪在她身边,成靖宁不好偷懒,跟着早起,学着当初顾子衿伺候成振清梳洗穿衣的样子,帮他束发换衣。 「你倒是很贤惠嘛。」萧云旌本欲自己动手,不过有人效劳何乐而不为?见成靖宁有条不紊的样子,当即调侃道。 「唉,我娘家有四个好榜样,我要是掉链子了,不得被笑死?」成靖宁帮他束好要带,穿上官袍。刚才翻看他的衣柜,衣裳不是黑就是白,看来她得空了得帮着做几套新的。 成靖宁难得的温柔小意,不过比起这些,萧云旌更希望她赶紧痊愈,探过她的额头之后,还有一点点烫,「等早膳过后,让闻大夫过来看看。」 将人送到院门口,折回房内时已无睡意,索性抱了一床软被到临窗的大炕上,又让花月和墨竹拿了画具到炕桌上,动笔描了几件男子的衣裳样式。昨天短暂的接触,足够让她了解萧云旌的三围,他身体比例极好,是让人喷血的身材,不过具体尺寸还得问王老夫人。 在嘉祉院内憋了近十日,成靖宁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王老夫人那里一趟。孙媳妇进门就遭了劫难,王老夫人心中不安,先去大觉寺拜了菩萨,又请了一尊观音回来在宣德堂供着,每日祭拜。成靖宁过来让她意外,「快让她进来,现在天怪冷的。」 成靖宁穿了一身鹅黄绣如意纹的束腰小袄,又裹了一件粉红撒花缎面出风毛斗篷风,脚上穿着加绒毛的冬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脸来,原本的鹅蛋脸,硬生生的病成瓜子脸。「祖母。」成靖宁先行了福礼问安。 「天这么冷,怎不好好养着还乱跑?」王老夫人责备着,却一脸笑意,拉着人到身边坐下。 「来看您怎能说乱跑?我现在好些了,这么一直闷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就想出来走走。」成靖宁解下斗篷交给花月拿着,「今天过来是看您,也想问一问侯爷的尺寸,我看他的衣裳只有黑白两色,想做几身颜色鲜亮的给他。」 王老夫人听着便是一笑,「大冷的天还亲自动手,万一生冻疮了如何是好?他就那样,穿不来鲜亮的。」 「总得让他试一试,侯爷生得高大,穿鲜亮的颜色一定很好看。」成靖宁说,从过去萧云旌的穿衣风格来看,他偏好简单,她也不着急立刻改变他的喜好。 小夫妻两个恩爱是好事,王老夫人命秦妈妈去取萧云旌的尺寸来,又和成靖宁说了些他的性情偏好。见她兴致高,自己索性也无事,跟着一起去库房挑布匹和针线。萧祖父在京城东山再起,府上库房的东西只多不少,尤其各地的锦缎布匹,不比宫里的差。成靖宁挑了几匹,让粗使丫头抱回嘉祉院。 临近午时,祖孙两个又一起准备中午的午膳。萧云旌封侯之后,今上又划了一块地给他建宅子,是以现在的镇北侯府与开国传至今的侯爵之家小不了多少。 不过地方大人少,是以许多地方空着,王老夫人精打细算,也没那么多讲究,开辟了空地出来种花,种竹子,挖了荷塘养鱼虾和莲藕,供府上厨房用。京城冬天天冷,叶子菜少,因此她又在偏南的一角开辟了一个温棚种蔬菜。 成靖宁看到温棚后惊奇不已,顶上搭着木架,盖着涂了桐油的白色锦帛,阳光可照射进来,下雨也不必担心漏水,周边则是用稻草和茅草扎的厚实温墙,土坑里燃着炭火,还有热水环绕,温棚四处有通风口,让棚内不至于太闷,进棚之后,便是不披斗篷也觉热。 而从东北大平原运来的黑土里长着油菜、莴笋、白菜、小葱和豌豆等,长势喜人,看着就觉鲜活。便是永宁侯府,也没有这样奢侈的东西,成靖宁不得不感叹萧府有钱,难怪萧云旌能用海东青那么名贵的鹰送信。 「京城一到冬天菜就少,肉吃腻了想吃上几口新鲜素菜,正好老头子生意上的人脉广,造了这么一个温棚。」王老夫人享受已久,倒不觉得奇怪,成靖宁暗自称奇一番后也闭了嘴,只要在今上允许的范围内,建这么一个种菜的地方倒不会被参奏。 在王老夫人的院子用了午饭,消磨了一个时辰后成靖宁才回嘉祉院,锦绣已帮她把布匹裁剪好,歇一小会儿开始穿针引线。等她绣完镶边上的纹路,便等回萧云旌。 「又下大雪了?」成靖宁放下针线,穿上暖鞋到他身边给他脱罩在官袍外的斗篷。 「嗯。」萧云旌低头看着妻子,无声地叹气,道:「今年各地降了大雪,西北两地尤其严重。陛下担心北边有异动,让我北上走一趟。你帮我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他是新封的镇北侯,扫荡西北疆后声震四方,领四方敌夷闻风丧胆,大夏那边刚结盟,又开通边贸不用担心,北边现在蠢蠢欲动,今上为防再起硝烟,让他带一队人马北上巡视,震慑奴族。 「会很久吗?」成靖宁突然觉得他造孽,也难怪康大海会亲自来请他。 「年前能回来。」说这话时,萧云旌语气很不好。原本赵澈不打算派他去,但听闻他府上一切顺利之后,当即改变主意,拍板让他走一趟。 成靖宁把头埋得很低,他们真是一对多灾多难的夫妻。帮他换了一身常服后,萧云旌去了前院和一干幕僚兄弟商议大事。第一次帮出差的夫君收拾包裹,成靖宁想了一阵,才比照从前出远门的时候,收拾了几大包裹衣裳,备了些治伤寒、刀伤等的药。想到边境凶险,成靖宁等萧云旌回来时,又让他把闻大夫也带去。 「你的病还没好……」 成靖宁打断他道:「我只要照吩咐准时喝药就行,你北上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事,让闻大夫跟着我也安心一些。今天去宣德堂和祖母说话,我不也没事,将养几天就好。」 「我会尽快回来。」萧云旌拿了包裹,今夜准备歇在外院。 萧云旌带着几名护卫,清早冒着风雪离开。成靖宁也起得早,本欲去送他被甄妈妈拦了回来,说她现在顶顶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病养好,若是被冻着加重风寒会得不偿失。到传早点还早,回到房内靠在临窗大炕上做衣裳。等到巳时末去王老夫人那里,顺便蹭一顿午饭。 未时过后刚准备躺下,沁雪来禀说勇毅侯夫人到了。成靖宁顿了顿,才明白过来是成芙宁,「快请!」高烧带来的后后遗症还没好,脑子比过去迟钝了不少。 成芙宁披着碧色撒花缎面出风毛斗篷,进来时身上冒着寒气,说:「最近的天真冷啊。身体好些了吗?」 「好一些了,快坐。」成靖宁帮她把斗篷挂架子上,让花月上茶。「是那边有消息了?」 她最近不是病就是躺,还没熟悉镇北侯府环境没有贸然行动。 成芙宁坐火炉边烤着双手,说:「罗安宁怀孕了,现在恒王多少没那么冷落她了,怕是不久之后,她会东山再起。不过我倒没那么恶毒,要她腹中胎儿的命。」不说恒王妃,但就张琳妡也见不得她得意。 第三十一章 她拿出一个小布包裹来递给成靖宁,「看看吧。」 成靖宁狐疑着打开,里面是个人偶,背后贴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不过针还没扎上去,看样子才做好。「厌胜之术?」想不到还有人对她用这招。 成芙宁讽刺一笑,道:「猜猜是谁做的。」 罗安宁现在忙着自保, 没功夫理她, 这么恨她的人, 怕是惦记她相公的那位,「罗馨宁吧?想不到她还有这才能呢, 从前倒是小看了她。」 「猜得不错, 十月末你婚嫁,忙得顾不上那边,之后又病倒,只有我看着她了。她已嫁颜修明大半年, 还惦记着不属于她的人。」真是可笑,如果罗馨宁安分过日子,她还高看她几眼, 结果姐妹两个如出一辙的蠢且毒。 「我福大命大, 没如她的愿。」成靖宁拿着布偶仔细看了一阵,很不错的绣工,很细密的针脚,不愧是当年被师傅夸奖的人,瞧过之后放回包裹里包好了。 「在你醒过来的前一天做的,之后就被我安插的人偷了出来。」成芙宁原想把这件事捅出去, 不过想了想,就罗馨宁另有所爱之事, 用不着她出手她就会自取灭亡。 成靖宁想到今晨刚走的萧云旌, 她还没吃到嘴里就有人惦记了,说不出的心堵, 「我好想做一回恶人,让她声名俱裂,在世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这种又蠢又笨的,用不着我们动手,有人收拾她的。坏事做多了损阴德,我还嫌脏手。」成芙宁现在对罗馨宁更加不屑,与其劳心伤神的想法子设计对付她,还不如把精力留着做好自个儿的事。「罗安宁和罗氏夫人不管她之后,现在被颜伯母看着,每日早晚立规矩,抄家训族规,抄女训女诫,被拘着不许出门。颜伯母管媳妇有一套,不罚也不骂,就讲道理讲规矩,耐心得很。」婆婆磋磨媳妇,有的是法子,罗馨宁为人媳妇只好受着。 这么说已有人代她训人了?「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颜修明?」成靖宁很罪恶的想到。妻子另有所爱,丈夫会吃味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成芙宁想到,她的愤恨还没消,如何能让那人一夕之间完蛋。 成靖宁纠结一番后说道:「我想了想,还是把这东西放回去交给颜伯母,她处置起来才名正言顺。」 「我也是这么想,左右她没做成,让颜伯母小惩大诫一番即可。」成芙宁道,她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成靖宁,「镇北侯不在?」 「陛下给他的封号封得好,让他到北边巡视去了,说让他去震震奴族人。」成了亲,还不是真正的妇人,原本幽怨的话更像是调侃。 成芙宁噗嗤一声笑,问道:「侯爷真是辛苦,有没有悔教夫婿觅封侯?」 「他不封侯能娶我吗?」成靖宁把墨竹剥的橘子推到她面前,「不过辛苦是真的,看他奔波忙碌,我觉着我太腐朽奢侈了,恨不得身为男儿跟着一起拼杀。」 「你要成了男儿,萧侯爷怎么办?」成芙宁调笑她说,又叹了一声气:「我倒希望我那口子忙碌些,省得每天在家烦我。」失了身,但她还守着心,嫁给俞致远两个月,她面上一直是一个贤惠周到、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心里再多的不满和嫌弃,也只得尽力去平衡,把要过一辈子的丈夫改造成她想要的样子。 成靖宁啧啧了两声,说:「你也知足吧,姐夫现在比过去好多了,至少知道找正事做,对你也真心实意,把你捧手心里,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说起来成芙宁还真不简单,当初她不信她能改造浪子,现在却是信了。俞致远要真脱胎换骨,罗安宁还不得气死。 「是我太贪心,现在还早,慢慢来。」成芙宁有耐心,现在的结果已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后几日遵照闻礼的吩咐喝药,成靖宁这伤寒高热的病总算痊愈,派了小墩子回永宁侯府报平安,小墩子回来后带来沈嘉月有孕的消息。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就要做母亲了,成靖宁想起来一阵唏嘘感叹。 晚间去蹭饭时说了这事,明天去高家探望闺中好友。「府库里有些安胎的药材和雪莲人参,明儿出门一并带去。」王老夫人说着,热切地看着成靖宁。 成靖宁低头吃菜,生娃这事她一人搞不定,尤其才新婚就遇到这么多变故和事端。 沈嘉月跳脱,高家人深知她的脾性,派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妈妈看着她。成靖宁见到她人时,那丫头还是懵懂的,焉坏的躺着,百无聊赖。 「你总算来看我了,我都快憋死了。」沈嘉月一见到成靖宁就从床上起来,吓得一边的妈妈如临大敌。成靖宁忙上去把人摁回床上,「好好躺着,你现在可金贵了。」 「你也取笑我。」昨天刘氏就领着两个儿媳过来看过她,耳提面命的叮嘱了一大通话,还有几位长辈调笑了她一番,直把她羞得抬不起头来。「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像个怨妇一样。哦,瀚哥告诉我说萧侯爷去北边了,一个人孤枕难眠了吧?」 成靖宁憋着一口气在胸口,有仆妇在,她怎么就胡侃起来了?这个问题让她怎么答? 「答不上来了吧?」沈嘉月总算扳回一局,笑倒在床上,成靖宁只好把提来的礼让水袖花月送上来,「都是给你的,到明年八月,得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最好像高小将军,别像你这样跳脱,都当娘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提到孩子,沈嘉月挠头困惑得很,道:「你说这两个人睡一处,怎就有孩子了?过去在家里,我总是想不明白,现在还想不明白。」 沈嘉月没脸红,成靖宁脸先臊红了,这人有孩子之后更憨傻了。不过看她和闺中时期相差无几的样子,想来只有被丈夫和所有长辈爱着护着才会有如此模样。 两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成靖宁动身回镇北侯府。之后的日子就在嘉祉院给萧云旌做衣裳,给姜清漪和沈嘉月腹中的孩儿做一些小东西,或是到王老夫人那里说话蹭饭,一起探讨新吃食。年底要查账,萧家产业多,萧云旌不在,萧祖父就忙得不见人影。侯府内院仍归王老夫人管,成靖宁病好之后,也逐渐让她管理事务。 萧云旌到北疆各处走了一趟,果真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奴族,但今年雪灾及其严重,奴族大王也开始效仿大夏,派了使节到大祁京城,祈求结盟和解,娶一位公主,并用铁矿和煤矿交换过冬物资。边关稳定国中才能休养生息,赵澈当即答应,也从宗室里选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准备开春之后送往奴族和亲。 年底之前,萧云旌风尘仆仆的从北疆赶回,总算能全家一起过个团圆年。回到嘉祉院,成靖宁就拉了他到穿衣镜前试衣裳。「你去北疆的时候做的,先试试合不合身。」一整套衣裳,从内到外,一针一线都由她亲手缝制。 「你做的?」萧云旌托着墨蓝色和姜黄色长袍,还有一件直裰和里衣。祖母不擅长女工,他的衣裳都由绣娘在做。 「你有这么好的身材,只穿玄黑白三色多可惜?」成靖宁抖开墨蓝色长袍,用金线绣的云纹滚了边,是他喜欢的样式。 第三十二章 萧云旌拿着衣裳,饶有兴味的问道:「我身材很好?你见过?」 「没……」成靖宁面上困窘,想见识可惜没机会。 萧云旌不继续调侃,把两套衣裳都试穿了一遍,妥帖合身,有个操劳他吃穿的妻子,的确很好。晚上依旧睡隔断里的书房,奔波劳累近两月,沾枕就睡。 因她身子不便,不能参与祭祖和去寺庙上香,头一次过年过得这般无聊。初二回娘家,夫妻两个在永宁侯府门前遇到俞致远和成芙宁。看到一身正气的萧云旌,饶是正改邪归正的俞致远,依旧觉着气短上几分,他果然是妻子的亲戚和密友夫婿里最差劲的一个。想到这里,不禁回忆起祖父和父亲在时的模样,他们何等英雄,自己如何能给他们丢脸? 「看来我们心有灵犀。」成靖宁挽着成芙宁的手臂笑道,又对俞致远见礼道:「大姐夫。」 「总不好让祖母和母亲等着。」成芙宁回答了成靖宁的话,又对萧云旌见了礼,看到他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忽然觉得俞致远那市井气息很迷人。 一起进了侯府大门,拜见过长辈们后寒暄一阵,把男人留在昊晖堂这边,两人一起去轩廷院探望姜清漪。她现已怀了五个月,小腹鼓如筲箕,白妈妈是专司调养的好手,这回也被沈老夫人派来照顾她。 「我现在就爱吃番椒,这胎必定是个女儿。」姜清漪抚着小腹说道,原本有些遗憾,不过成永安不介意,反去劝慰她一番,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哪会因性别就嫌弃?自觉狭隘之后,便也看开了。 「我们家的女儿都生得好,小侄女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要像二嫂一样才华横溢,别像二哥是个闷葫芦就好。」成靖宁夸还没出世的孩子,顺带把自己也狠夸了一番。 「还是这么能说会道,萧侯爷也不嫌你聒噪。」姜清漪取笑成靖宁说,成永安话少,但还是个稳重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镇北侯那就真是个活阎王了。 不过成芙宁看成靖宁和萧云旌相处尚算和谐,想来也是乐意听她唠叨的:「总得有一个动嘴吧,要都不说话可不烦闷?」 「怎么都说起我来了,再说我要回去告状了啊!」成靖宁点了点两人,佯装生气道。 看成靖宁神气的模样,姜清漪和成芙宁都捂嘴轻笑,当初圣上赐婚时,侯府上下女眷都担心镇北侯一个大老粗不懂怜香惜玉,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离开轩廷院,成靖宁和成芙宁一同回了凝华院,院子还同过去一样,打扫得一尘不染,亦应器具皆在,好似没出嫁时一般。 「我照你说的让人把东西放回去了,颜伯母发现之后请了罗氏和忠敬侯夫人去,已写好了休书,说她日后再犯,就让颜修明休妻。而罗家人也无话可说,只一个劲儿的数落罗馨宁。」大祁明帝朝时期出现惊动京城的巫蛊之祸,大半的人家受到牵连,不用外敌入侵,内里自己就弄得血流成河。文帝即位以后,严禁前朝后宫和民间行巫蛊之法,厌胜之术,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我不害人,人却犯我。」要让罗馨宁半生不幸很容易,但她没那么恶毒,她一直都相信善不一定有善报,但作恶一定会有恶报,更不能随意发毒誓。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上天会记得,报应会在不经意之间到来。 「人善被人欺呐,你得记住。」人若犯她,她必定迎头痛击。她和成靖宁都才新婚,适应着婆家的一切,也还好,那边陷入困境,她们能趁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 成靖宁笑了笑,「我明白。」那就只能把一切事故在冒头之时就从根底掐断。 成永皓携妻儿回安定侯府拜见丈母娘,是以今天的宴席上安静得很。成振清慢慢有了一家之长的威势,成永安话不多,俞致远也板着脸装严肃,萧云旌在外人面前更像凶神恶煞的催债恶鬼,是以外间男席上比正月初一和冬至祭祖时还肃穆庄严。相比起来,琼华院就热闹得多,所有女人聚齐了坐不满一张桌子,便没食不言寝不语那套规矩,一起说着孩子和丈夫那点儿事。 宴席散去之后,姜清漪回轩廷院午睡,沈老夫人让成芙宁到书房说话,传授治家经验,顾子衿则把成靖宁拉到毓秀院关起门来说私房话。得知两人成婚两月有余还没圆房,催促她等身子好利落了赶紧把萧云旌拉回去,一直这么着迟早让那些居心叵测的趁虚而入。 「我知道,娘,可这种事急不得。」总不会让她主动出击吧,那显得她多饥渴多急不可耐?萧云旌生了一张x冷淡的脸,又喜怒不形于色,每每看到人自己心里先生了一股敬意,他要没那意思,她要怎么撩?要是一个人唱独角戏,那就尴尬了。 顾子衿和成振清夫妻几十年,除了遇到一个翠竹之外,对她算得上一心一意,两口子之间那点儿事她最清楚。「怎么急不得?你还小不懂。总之别让云旌等太久。」 成靖宁难堪的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萧云旌不动,她也不动。顾子衿知道成靖宁有些小固执,点了点她的头说:「你别不听娘的话。」 带着顾子衿给她的一匣子天竺花露,波斯玫瑰香膏,奥国利城的精油上马车,成靖宁看萧云旌的背影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和萧云旌,大概真不在一个频道。 萧云旌觉察到背后不善的目光,回头问道:「怎么了?」 成靖宁讪讪的,「没什么。」萧云旌救了她后,侯府上下对他感激得不得了,同时要求她要报恩,不能委屈了他,果然不能欠债,这次得用一辈子去还。 「走吧。」萧云旌拉着她的手,送她上马车,自己骑马护在一边。 逢年过节就能再次清楚感受萧家人丁的单薄,没亲戚可走,就呆在家里,有些个上门孝敬的下属亦或是军士也由萧云旌或是萧祖父身边的小厮或管事接待,是以成靖宁这时就显得无事可做。 成亲不到三个月,萧云旌就北上办公去了近两个月,王老夫人想着让小夫妻两个增进了解,赶紧造人,把赖在她身边的成靖宁赶回嘉祉院。裹紧了斗篷,成靖宁对着还没融化的积雪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现在噜噜回到父母身边,不大理她了,回去做女工或是画画?才初三就做这些太早了些,还是去找萧云旌吧。想了想之后下了决定,问甄妈妈道:「妈妈,你说这个点儿侯爷会在什么地方?」 「外院书房,或是弓楼练武吧。」萧云旌是一家之主,不能总待内院,现在不用上朝,又逢年下,他能消遣的东西不多。 「去看看吧。」成靖宁走前面说道。先前两个月天寒地冻,她病着不大爱出门,现在逛侯府才觉地方大,比起百年世家的宅子不逞多让。 七弯八拐的行至外院,书房大门紧闭,门前守着两个小厮,脸上没一点笑容。问过话之后才得知萧云旌在弓楼练武。成靖宁听后只得往那边去。 在永宁侯府时就听成永皓说起这地方,是萧云旌专门开辟出来的习武之地,比起沈家在白沙庄的练武场差不了多少,他经常在此地和萧云旌比试,不过每次都输,做梦都想着一雪前耻。 第三十三章 甄妈妈把人送到之后并不进去,成靖宁现在看着身边人的笑容就心里发怵,这是多关心她的婚姻生活?一个个的比她本人还着急。 守门口的小厮放行之后,成靖宁深吸了一口气迈进去,深觉自己是个上战场的烈士。弓楼的布局沿袭了萧云旌的喜好,简单方便顺手,活动空间很大,武器琳琅满目,看磨损程度便知他经常来此苦练,否则怎会两局连胜龙擎苍? 经过两道门,成靖宁听到越来越清晰的棍棒牵动空气发出的声音,三两步迈到回廊边,躲在廊柱后面看齐眉棍使得虎虎生风的萧云旌。大冷的天里他没穿上衣,光着膀子练功,身上浸出豆大的汗珠。 顺着他的脸往下,是诱惑力非凡的胴体,他生得背阔肩宽,精壮结实,却并不显得魁梧如山,因常年习武,又不时带兵打仗,铸就他一身有力的肌肉,不过后背上蜈蚣一样的伤疤,看上去格外碍眼,仿佛一幅精美的画作被撒了一团墨。 身材果然很好,成靖宁点评着。萧云旌停下手上的动作,把齐眉棍插回架子上,披了件白色外衣,板着脸教训她道:「看够了?」 成靖宁看他的身体用的是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绝无半点颜色之想,险些就顺口说没有,看到他像藏宝一样宝贝的穿上衣裳,收回赤果果的目光道:「你背后的伤?」 「六年前的伤,早不疼了。」萧云旌见她眼神清明,不知她在想什么。 「我哪里有祛疤的药,要不要擦?」成靖宁问道。玉肌膏效果很好,脖子上的抓痕淡了许多,再过三五个月便能彻底清除。 「不用,我一个大男人擦什么膏药。」萧云旌擦了脸上的汗,准备回嘉祉院沐浴更衣。 成靖宁跟在他身后,频繁迈动脚步,问道:「你不继续练了?我吵到你了?」 「你想继续偷看?」萧云旌停下步子,望着成靖宁道。 「我……」难道在他眼中,她是个偷窥狂?「没没没!还是回去吧。」成靖宁慌忙挥手否定,夺路先跑了。 萧云旌背着手,心情颇好的跟上,小丫头比他想的有趣,他就喜欢看她被抓包后结巴着说不出话的样子。 之后数日,成靖宁看萧云旌时特别正直,并无半点非分之想,萧云旌年节下的也清心寡欲得紧,依旧睡隔断里的行军榻,没半点躺一个被窝的意思,两人看上去都不着急。 初五过后开始走亲访友时,萧家亲戚没几个,朋友却有许多,有萧云旌的恩师,提拔他的贵人,过去一起拼杀、现在却落魄的军友,还有一些高门府邸里交情颇好的同僚和上司。 成靖宁性子包容,既去得了窄门小巷,也进得了朱漆高门,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得,加上说话风趣,生得又娇又美,倒赢得萧云旌朋友的家眷交口称赞,直说总算明白镇北侯为何会虎口拔牙,拼尽全力也要把人从龙擎苍手里抢过来。 每每如此,倒把成靖宁臊得脸红,月事结束之后,萧云旌除了在外和她拉拉小手,在家连碰都不碰他一下,对比之前的玩笑,让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为色,如果当时成永皓不去求他,他不会出手的吧?又或许,他真的不行?再或许,他真的像他的脸一样,x冷淡?成靖宁想着,思绪又飘远了。 「想什么呢?再不走要下雪了。」萧云旌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看她痴愣放空的样子, 不禁怀疑自己娶了个傻子回来。 「没什么, 走吧。」成靖宁移步跟上,觉得她越活越回去了, 整天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曾经她很努力的学习, 很努力的工作,到大祁之后,在困境中也努力的拼搏,她所做的一切, 并不是让她整天想着如何讨好男人。掰正心态之后,便摒除一切杂念,离开令国公府, 等车回了萧家。 今年过年早, 节后还下着雪,室内的地龙烧得火热,便是穿着秋衣也不觉得冷,北方冬天干燥,正好顾子衿给她的花露香膏皆是保养肌肤所用,沐浴时候用效果最好。曾几何时, 成靖宁曾幻想自己年近四十之时,也能像顾子衿那样年轻优雅。那日见到她的行头后啧啧称奇了好一阵, 果然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晚间洗浴时滴了几滴花露在水里, 登时花香满室,熏得人如痴如醉。 起身时用香膏涂抹全身, 果真滋润肌肤,比起从前用的那些丝毫不差。换上白色的棉布睡袍,心里想着下次回永宁侯府得向顾子衿多讨几瓶,或是问到来路之后自己去买。 将头发擦得半干,在熏香上熏烤一阵,等差不多的时候松松地挽了个纂儿,剩下的部分用丝带系着,披散在背后。明天是成芙宁的生日,想着把顾子衿送她的那些匀几瓶送去。 回到房内,赫然见到萧云旌坐在床边,甄妈妈等人早不见了踪影。她一进门,他的目光就移到她身上。「这么晚了侯爷有事?」成靖宁在净房待久了,先倒了一杯温茶解渴。 「有些话要对你说,过来坐。」萧云旌往边上挪了挪,腾了个空档出来。 对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自从白天想通之后,成靖宁对他就没了别的想法,萧云旌让她过去说话,喝完茶后便坐了过去。「说吧,洗耳恭听。」 她刚沐浴过,身上有很浓郁的花香,眼睛里还氤氲着水雾之气,肌肤白里透红,很诱人,很可口。「我们成亲已有七十四日,先前发生了许多事,我又公务在身,对你多有疏忽,着实对不住。」 成靖宁善解人意地道:「你是一家之主,公务繁忙在所难免,不用为这个道歉,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嫁我是情势所迫。但我们已是夫妻,我不希望你一直把我当恩人。」萧云旌盯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成靖宁回想起这一世遇到过的男子,也只有萧云旌让她有过怦然心动的时候,哪怕她曾经很怕他,「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心里没有疙瘩,也没你说的那么无奈,至少现在看来,你比沈珵和顾家表哥都要好。才两个多月,你不说来日方长嘛。」 「既然已经是夫妻,从今以后我们便要尽到为妻为夫之责。萧家子嗣单薄,我们要担起兴旺家族的重任,尤其是你,担子很重。」萧云旌看成靖宁的目光越发的热烈,眼眸似能将人融化。 「我明白。」成靖宁还没回过味儿,立即接口道。感到有人逼近,她才抬起头看挨得越来越近的人。 「你真的明白?可有认真听我刚才说的话?」萧云旌掰正她的身体,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成靖宁回忆着复述道:「你说我们是夫妻,要尽为妻为夫之责。萧家子嗣单薄,我们要……」越说越觉不对,这是?要啪啪的节奏?但他怎么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冠冕堂皇,还扯上家族兴旺这么严重的大事? 「明白?」萧云旌认真的重复道。 明白,当然明白!成靖宁红着脸低下头去,看他这么的年轻,她突然下不了手。 第三十四章 「我知道你初为人妇,还没接受镇北侯夫人这个身份,也还没习惯妻子这个身份,我也是,我们都需要慢慢适应以后的日子。娶了你,不说让你一辈子富贵荣华,但我会护你一生一世,让你不受任何伤害。」萧云旌说着,人又逼近了几分。 她听过很多动听的情话,但都没这句让她感动。再抬头看他时,人已被他圈入怀中,炽热的气息打在额头上,让她想退缩。 「靖宁,我们是夫妻,今夜把你交给我……」 被抱着亲得七晕八素,白日里才沉寂的心又微微荡漾起涟漪,缺氧后带来的呼吸不畅和迟钝,让她这个大龄新手手足无措。蜷坐在床上,她向阳花似的目光一直追寻着萧云旌,看他卸下厚重的帘帐,看他脱下睡袍,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看着他逼近。 他来的毫无防备,成靖宁咬着手指把头偏到一旁,仿若献祭一般,把自己交代了出去,没有魂飞天外的迷蒙和解脱,只有清晰的痛楚和不适。她仿佛被绑在海边礁石上的罪人,迎接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潮袭击,在他的攻势下,她的挣扎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 「靖宁,靖宁……」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妻子的名字,怀里的人又娇又软,让他片刻也不想撒手,过去那么多天,为什么要考验她?女人在这种事上的定力,向来比男人好,她又是个迟钝的,这种亏大发了的感觉,想让他把过去两个月欠的债一并讨回来。 「疼,你轻一点。」成靖宁痛得麻木,咸鱼一般的任他摆布。 这辈子等了许久才开荤,哪能轻易放弃,重新探上她的唇,深wen着似要抚平她的痛楚。 未曾料想到萧云旌动作娴熟,怎么看都不像无师自通,麻木之后,她被撩拨得无法自拔,努力的迎合,飞蛾扑火般无可救药的沉溺其中。这时候她多年锻炼的成果突见端倪,一轮战罢还有盈余。 炕床下的火还未燃尽,加上消耗一番后身上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不过这时候成靖宁不想再动一下,靠他怀里装累,实战检验过后证明,她以后不会寂寞了。 萧云旌头埋在成靖宁的脖子间,嗅着她身上和头发里的芳香,一双手极不安分的上下游走。「靖宁,还累吗?」 「明天要芙姐的生辰,早些睡!」听他问起,成靖宁心生警觉,声音高了几度道。 声音这么中气十足,他还能讨一次债?当即欺身而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次日清早,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这半遮半掩的样子,一大早就在诱惑她。两人现在依旧是昨夜搂搂抱抱的姿势,想解脱得费一番功夫。昨晚就想欣赏他的身材,可惜一直没机会,现在靠得这么近,不看白不看。 萧云旌未睁眼睛,声音懒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得起了,再耽搁就晚了。」初八时说好十二去勇毅侯府拜访,现在还能挽救一番。 萧云旌掀开帘帐一角,扫了一眼桌上的漏刻,已经巳时中刻。「去不成了,你们下回再续。」竟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大有继续睡到午时的打算。 「不去也得起了。」成靖宁推了推人,晚起就算了,竟然贪睡到这个时候。虽说没有公婆,但家里还有两位长辈,还有她熟悉的妈妈和丫鬟,以后让她怎么见人。 「十五过后就要上朝了……」萧云旌诉苦道,春寒料峭,每日必须卯初就起身,第一次觉得上朝是件苦差事。 他一抱怨成靖宁就焉了,体谅他早起晚归的工作辛苦,好不容易有个春节长假,睡一睡懒觉也无妨,就随他去了。「你睡吧,我得起了。」说完话,她这才发现嗓子不适。 「祖母盼着抱曾孙,你忍心让她失望吗?」萧云旌这回却是睁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成靖宁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还没怀上她先变笨了。「你……」 「不逗你了,的确该起了。要不要我帮你?」萧云旌起身,捡起脚踏上的睡袍穿在身上,系着带子斜睨成靖宁道。 「不用!」成靖宁无情地拒绝道,裹紧毛毯抱了衣裳躲到净房去。滴了几滴薄荷味的精油在水里,闻着脑子清醒了些。擦洗身体时,看着遍布全身的痕迹,感叹着讨债也不是这么讨的,万一把田犁坏了如何是好? 脚步这么稳,跑得这么快,看来她变厉害了许多,不过身体康健是好事。萧云旌坐床边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笑了笑,也让备热水洗漱。 等房内没动静后,甄妈妈才带水袖和花月等人进屋收拾床铺。几个丫头都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动手时都是不忍直视的神色,心里想着姑爷果然凶残。还是甄妈妈见多识广,沉着冷静的指挥着把一切恢复如常。 两人收整完毕已近午时,勇毅侯府是去不了了,只好派墨竹走一趟,把礼带过去。正午在王老夫人的宣德堂用饭,成靖宁走在萧云旌身边,羞羞答答的像才进门的新媳妇。 王老夫人招呼成靖宁到身边坐下,一切尽在不言中,没说话打趣小夫妻两个。用饭时一个劲儿的给成靖宁夹菜,说她太瘦,得多吃一些。 成靖宁不敢说话,昨晚嗓子喊哑了声音很沙哑,怕被笑话就夹了一半到萧云旌碗里,对老人家歉然一笑,又用公筷夹菜道歉。 王老夫人抚着成靖宁的脸颊笑道:「你这孩子。」 「听祖母的话没错。」的确太瘦了,抱着磕手,他担心他一用力,就会掐断她的腰。女人还是丰腴一点好。 成靖宁脸皮薄,听萧云旌嫌弃她,多扒了几口饭。 花月伺候在一旁,替成靖宁解释道:「姑……夫人从小就吃不胖,可把奴婢羡慕坏了。」 「是吗?」王老夫人看着成靖宁道。 成靖宁只好小声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到现在无论怎么吃也不长肉。」 「午膳后让闻大夫来瞧一瞧,可得把身体养好了。」生孩子不能太瘦,王老夫人不给成靖宁压力,说得很委婉。 未时初刻墨竹从勇毅侯府回来,带回成芙宁的话,说她理解,等下次再聚就是。「芙宁小姐说姑娘送的花露香膏和精油都是上品,让奴婢代她谢您呢,还问从哪里买的。」 甄妈妈纠正墨竹道:「还叫什么姑娘,该改口叫夫人了!」 成靖宁把里衣的袖子缝好,放回针线篮子准备午睡,说:「我回去问问母亲后再给她答复,你先歇一会儿。都退下吧,我想和妈妈说说话。」 甄妈妈帮成靖宁脱下衣裳,让她趴床上给她擦活血祛瘀的药。两人没圆房时甄妈妈担心姑爷被狐狸精勾走,现在做了夫妻又怕萧云旌下手没个轻重,见到成靖宁身上的痕迹,怎一个触目惊心了得? 刚想出声提点两句,成靖宁已趴着睡着了,萧云旌那里不好说,只得让王老夫人去提了。放下帘帐,点上安息香,让水袖守着自己去了宣德堂。 不上朝萧云旌依旧忙得很,萧家的产业他得管,下属军士他得照看,尤其那些重伤生计成问题的,还有一应应酬,以往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今天拿着各类账簿和简牍,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第三十五章 美人果真消人心智,他不得不感叹,这才一回,要是以后还得了。她真是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勾得他缴械投降,那时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实在无心处理俗务,便去百草斋找闻礼,让他给成靖宁开个调理的方子。 先前闻礼给成靖宁诊过几次脉,对她的各种毛病算得上清楚,听萧云旌说明来意后道:「我也有几件事给你说,先把门关上。」 萧云旌见他神神秘秘的,照做把院门关上,打发了随身小厮,问道:「很严重?」 「你媳妇儿的身体的确需要调理,我等会儿就拟几个方子,食补和药补双管齐下。也亏得她平日里有练些拳脚强身健体,否则还真不好说。」闻礼理着他的药箱说道。 记忆中,她的身体的确很差,药一直没停过,整个人弱不经风的。但现在看她活蹦乱跳神气十足,无法将两者连系起来。「怎么说?」 「她生来身体就不好, 何况还在贫苦的崖州长了十年, 以至于后来怎么进补都瘦得跟竹竿似的。我给她诊过几次脉, 发现她脾胃有些虚弱,子宫也寒了些, 于生育上有困难, 说白了就是不易怀孕,以后能不能有孩子,看你们的运气。」闻礼知道王老夫人盼曾孙,萧家也需要男孙延续香火, 但成靖宁真的得看造化。 萧云旌听后长久的不说话,上一世的成靖宁有过一个儿子,没成年就死于大夏宫廷争斗, 后来再也没有生育。而他有过两个孩子, 也都早早夭折。这一世他想弥补所有遗憾,想保护她一辈子,想和她生几个孩子,无论儿女都好…… 闻礼担心他会嫌弃成靖宁,又补充道:「也不是不能生,只是得看老天给不给。左右她还年轻, 兴许调理着就好了。不过我不专攻妇人之症,你给她找一个擅治此症的大夫瞧瞧吧。唉, 你对我有恩, 在找到好大夫之前,我会尽力帮你。」 「多谢了。」萧云旌道, 他上辈子也是个孤家寡人,这辈子子嗣之事就看缘分吧,能让她平安保她长命,已经很好了。 「你等一会儿,我去拟方子。别灰心,咳咳,你们夫妻两个多努力就是。」多做几次总会中靶,提起这事,闻礼也臊红了一张老脸。 萧云旌笑了笑,似春风拂过大地,融化了漫山遍野的冬雪,无论是否要孩子,他都会努力。等了两刻钟,闻礼拿了几张单子出来,食补和药补法子写得十分详细,让萧云旌交代好厨房,一定要按照他写的法子和步骤来,不能打乱,否则会出岔子。 「我知道,厨房那边会让人盯着。」萧云旌拿着墨迹未干的单子,浸淫在闻礼身边多年,他于医理也有几分了解。看过之后发现所开的都是温补调理的药,还有几味珍贵的药材,以萧家现在的财力让她吃一辈子也无妨。 回嘉祉院时,成靖宁刚睡醒,坐在床边睡眼迷蒙,不过气色倒比正午之时好了许多。她刚想伸懒腰,见萧云旌进来就忍了回去,问道:「都处理完了?」 「还没,听说你在算账这块儿做得极好,换好衣裳后到外书房来帮我吧。」夫妻两个要共同奋斗,不能有一人偷懒。 「我,能行?」在侯府时她有帮沈老夫人查账清账,也有管理过铺子,不过沈老夫人的产业如何能与真正经商起家的萧府比?虽说萧祖父现在洗手上岸,但名下的产业一点也不少。 萧云旌取了架子上的衣裳帮她穿上,说:「你是萧家的女主人,等过完年后,一切事物都得上手了,今天先试一试。你以后得做我的贤内助。」 「那我试试吧,养这个家,相公你辛苦了。」成靖宁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嘴角啄了一口。之后就下床穿上鞋,跑到梳妆台前坐好,让花月进来给她梳头。 撩拨完就跑,哪能这么便宜?不过当着她贴身丫鬟的面,决定放她一马。成靖宁换了一身朱红色的斜襟袄子,梳了个利落的弯月髻,只配一朵牡丹绒花,便显得雍容华贵。「我今天让闻礼帮你开了几张调养身体的方子,以后每天按时吃药,给你备的东西都要吃,不许挑食。」萧云旌握着成靖宁纤长的右手,骨节分明,没多少肉。 「都吃我不成猪了?」成靖宁低呼着抗议,自觉健康得很,哪就那么娇气了? 萧云旌教孩子一样刮了刮她的鼻子:「听话。」 守书房外的依旧是上次见到的两尊门神,这回成靖宁总算知道二人的名字,长脸的叫肃风,个子稍高的叫鸣光,两人武艺高强,被委以重任看守外书房重地。 成靖宁跟在萧云旌身后进门书房,地方很大,采光很好,齐墙高的书架上摆满各类经史子集、闲话野史、地方志趣、神仙鬼怪等书籍,偌大的地方被博古架和隔断分成三个区,会客,办公和休息区,整个布置古色古香,却大气舒朗,整体看上去相得益彰。摆放得规整的案桌和书本笔墨,让人心生肃穆,情不自禁的想要埋头苦干。 「这地方不错。」成靖宁参观完外书房后夸道,比起嘉祉院隔断里的那个,这里才像样子。 萧云旌已先在案桌前坐了下来,指着旁边的书桌道:「那些都是要查的账本。」 「这么多?」成靖宁搓着手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行动并不如她言语那么嫌弃,反倒淡定从容得很。 你行吗?萧云旌终究没问出口。看着她从容不迫的翻开账本,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认真的模样很让人着迷。看她比自己还专注,萧云旌也不想其他,开始处理公务。 王老夫人喜欢热闹,三餐一家人都在一处吃,听下人说两人在外书房办了半个下午的工,想起甄妈妈打的小报告,轻声斥责道:「靖宁才进门多久,你就让她忙这忙那。」又对成靖宁道:「很辛苦吧?云旌这孩子只知舞刀弄枪忙着公务俗务,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辛苦,我只帮着看账本,祖父和云旌才辛苦。」成靖宁许久没活动脑筋,这会忙碌半个下午,似回到过去拼搏的时候。不过也让她得知,萧家现在有多少钱,现在看来,侯府已经很朴素了。 萧云旌夸道:「她算账比账房先生还快,懂的也多,以后在生意上也可帮我一些。」 「媳妇是娶回来疼的,不是让你驱使的。」萧祖父两眼一横萧云旌说。 「我也盼着成为祖母那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内助,侯爷那么辛苦,我也不能只吃白饭。」成靖宁觉悟很高,深觉萧云旌不容易。萧祖父闻言又对萧云旌说教一通,让他自己能耐些。 入夜之后,嘉祉院早早的就关了门。炕床烧得火热,只盖一床薄被便可,问过她还疼与否后,开始横冲直撞,又是一夜抵死缠绵。成靖宁仿佛溺水之人,沉溺在他能腻死人的霸道里。 正月十五开了朝,萧云旌暂别夜夜笙歌的腐朽日子,每日早起上朝,脸色阴沉得可怕。成靖宁送他出门后,梳洗穿衣,到王老夫人那里请安。今天要去大觉寺敬香,成靖宁身为新妇,得去祭拜婆婆。 第三十六章 马车停靠在山脚下,正巧勇毅侯府的窦老夫人也带着儿媳孙媳来上香。成靖宁看着一身素净的成芙宁,和俞家的两位长辈见过礼后,便上前挽着人说道:「你生辰那日没来,着实对不住,那些花露用着还好?」 「还好,比过去用的都好一些。」成芙宁上下打量成靖宁,笑道:「你和镇北侯也算苦尽甘来了。」 成靖宁眉头微皱:「有那一位在,如何能安寝?」罗安宁这条毒蛇,不惹她也会被咬一口。 成芙宁冷笑了一声:「已经不足为惧了,她现在自身难保,被张琳妡推了一把小产了,恒王和柔嫔都向着自家人,把真相瞒了下来。她也只能对熟悉的人下手,到了陌生地方,面对陌生对手,她便束手无策。还以为她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怕她东山再起,再动手伤人。」罗安宁的一举一动也在她的监视之下,但她不信她这么快就倒下了。虽然很想动手除掉隐患,但她终究下不去手,杀人,她真的不敢想。 「你是没见过她以前的蠢样子,除了冷静一点之外里子还那样。就算东山再起,她得先重新赢得恒王的宠爱,然后一路拼杀坐到正妃的位置,这段路她得走好一阵。她若达成,我们也有了根基,还会怕她?那种人,杀了她我都嫌脏手。」重来一次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蠢笨,以为可以占尽先机赢得一切,想得美。 成靖宁佩服成芙宁的魄力,想着自己何时才有这等气势。果真要历经磨难之后,才会修炼得道? 到大雄宝殿之后,两人才分开,成靖宁陪王老夫人去拜菩萨,点灯,再去广德堂祭拜萧夫人。过去她的身份是一个不相干的晚辈,现在是儿媳妇,必须郑重些。 扶沈老夫人去厢房歇息后,成靖宁去拜见了然大师,她梦回上一世,怎么看都不像偶然。问起十一月突发急病,是否和可可有关。了然大师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缓声道:「成施主多虑了,猫只是普通黑猫而已。突发高热,是施主的劫数之一,平安挺过,便能半生顺遂。」 「可可呢?」它去什么地方了?真的死了吗? 了然大师说道:「自是去它该去的地方。」 得到答案,成靖宁既失望又庆幸,也许真是她想多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神灵怪异之事?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她的最后一个愿望才无法实现? 启程回京,成靖宁兴致缺缺,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年后,王老夫人把掌家大权交给她,有先前萧祖父定下的奖惩制度,加上有萧云旌撑腰,她接手后府上的下人对她倒也恭敬,不敢做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之事。 还未出正月,一道圣旨宛如惊雷在京中炸开,敬亲王赵承业被立为太子,同时皇后下懿旨,立宣平侯之嫡长女韩子懿为太子妃,四月二十八完婚。储君人选尘埃落定,永宁侯府总算不再战战兢兢,先前的谨小慎微,现在总算有了回报。 恒王府中,赵承逸让房里伺候的所有宫人都退下,等没了多余的人,他才撕破伪善的面具,大步走到罗安宁床边,一把将人从床上揪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你不是说,父皇直到病危之时才下诏传位赵承业吗?你不是说,我有机会吗?现在明烨死了,张家爵位被削,母亲失了妃位,我也被父皇看轻,你倒是说说,我的机会在哪里?妡儿说得对,你那些所谓的预言都是假的,只有我这个傻瓜会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罗安宁,你把我,把张家害得那么惨,你是何居心!」 罗安宁小产还不到一个月,此时还在小月中,正是脆弱的时候,哪经得起赵承逸这么折腾?「不,王爷,不是这样的。妾身没有撒谎,求你再信妾身一次。」 「你除了说不是这样的,求我再信你一次之外,还会说别的么?我有现在的结局,都是你害的,你这个灾星!」赵承逸狠扇罗安宁一巴掌,他当初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这女人的话。 「王爷,妾身说的都是真的,一定有人背后搞鬼,一定是成靖宁!她本该嫁到大夏,却嫁了萧云旌,她一定和妾身一样,会做预知未来的梦!」罗安宁捂着脸颊说道,她的变化不在她的预想之内,一定是她搅乱来原来的秩序,只要除掉她,一切就会恢复的老样子。 赵承逸脑子转了几转,回想起来那女人的确打乱了他的许多计划,难道一切真是她在搞鬼?「你说。」直面心底的欲望,他仍然愿意相信罗安宁一次。 镇北侯府中,成靖宁捂着嘴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之后,继续看今天的菜单。「晚上就做这些,侯爷爱吃辣,炒牛肉多放一些番椒。」 她现在的吃食有严格规定,一切以调养滋补为主,明明她年纪轻轻,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却提前过上老年的退休生活,想想就觉不忿。还有那些苦哈哈的药,不喝萧云旌就亲自喂,喂着喂着就喂出事故来,现在她巴不得他忙一些。 赵承业被立为太子,永宁侯府那边也得回去一趟,不过这件事还得等萧云旌回来之后再商议。结婚之后,她整日围着日常琐事转,难怪一个个的天真少女,婚后被磨成面目可憎的妇人,照此下去,她离妈妈桑也不远了。生活不止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成靖宁很是惆怅的感叹着。 晚间沐浴时,捏了捏身上的肉,喝了半个月的药,吃了诸多药膳,依旧不起效,难怪萧云旌嫌弃得很,总让她多吃饭多长肉。起身赤裸着站在镜子前照了照,的确有些干瘪,该大的地方不大,自己一双手都握不住。正自我嫌弃时,萧云旌就推门进了来,四目对望,气氛一度很尴尬。 成靖宁忙拿了件衣裳裹自己身上, 躲到帘子后边探出头来, 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萧云旌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说:「我有敲门,你没应声, 还以为出事了, 所以进来看看。」想不到看到她赤身裸体的站在镜子前揉胸…… 成靖宁慌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瘦了!」 解释就是掩饰,萧云旌此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而且还一副世界观崩塌的神色, 成靖宁只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真是太丢脸了,捂着脸难堪得都快哭出来。 「的确有些小, 不过你还年轻, 还能长,我听说常按摩比你整天吃牛乳木瓜还有效。我们以后可以试一试。」萧云旌掀开珠帘走过去,俯身揽着她的腰,把头搁她肩上低声笑着说。 他竟然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为何刚才还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取笑她很好玩儿?「松手!」 「我要抓住你一辈子都不放开。」 突然的一句情话,让成靖宁登时没了脾气,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油嘴滑舌,难道人前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出去说吧。」 「就依夫人所言。」却是将人横抱起抱回内室。萧云旌在时, 甄妈妈都会领着水袖等人退下,这时室内只有他们两个。 第三十七章 「我明天要不要回娘家一趟?」成靖宁认真征求萧云旌的意见, 看他卸下帘帐,脱下外衣准备开始造人大业。 「等小侄子周岁再回去,你夫君我现在也算得上权臣,和未来储君极其舅家走太近会被陛下猜忌。」萧云旌一心二用,立刻开始帮成靖宁解除胸小的烦恼,心里想着还是丰腴一些好,御史更卖力的按摩。 「你先停一停!我的话还没问完!」成靖宁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却反被他握住,放在唇边吻了吻,「别的事都没你重要,我们等会儿再说。」 听了萧云旌的话,成靖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等成景衍周岁之时再回去,频繁回娘家的确不合适。萧云旌还说,今上有意让他休息一阵,权当赔偿他新婚时让他北上辛苦一趟的谢礼,所以到二月会带她回余杭老家。 成靖宁如何不明白赵澈的意图,现在天下安定,可以藏刀兵了,萧云旌几战成名,在军中声望正隆,上位者最怕的就是武将拥兵自重,便趁此机会用一种温和的法子收回兵权。 鸟尽弓藏本就遭人诟病,不过萧云旌却是无所谓,他年纪轻轻就封侯,也打算歇一歇,还说江南风水养人,他们两个去住一段时日,弥补新婚时欠下的债。 出远门渡假,成靖宁早早的开始收拾行李。想着一两个月回不来,接连着去高家和勇毅侯府拜访沈嘉月和成芙宁。现在沈嘉月的肚子已鼓了起来,腹中的胎儿限制她的行动,一见到成靖宁就抱怨。听闻她要去江南游玩,更是羡慕得不行。 成芙宁现在已管了家,把侯府经营得有声有色,越发的得窦老夫人和戴夫人喜欢,便是俞致远也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差事,在改邪归正途中。 「他说我的姐妹都嫁了好夫婿,他不能让我抬不起头来。还说以后有了儿女,他要当个好榜样,更不能给列祖列宗丢脸。」说起俞致远来,成芙宁总算真心实意的夸了几句。 成靖宁眼睛一亮,问道:「你这是有了?」 「没,现在还不是时候。」成芙宁盘算着道,她自己还在赌,赢之前不能把子孙后代也赔进去。 「还是你想得周到。姐夫看起来大有可为,你也算苦尽甘来了。」成靖宁佩服成芙宁的手段,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怕是真的被碾得渣滓都不剩。 今上的批示来得早,二月出头就下了旨,封他做巡盐副御史,协理正史巡查浙江盐务。成靖宁要跟着出远门,临行之前回永宁侯府告别。果然没了她这个事故体,侯府上下都安生了许多。 成永安在翰林院做得有声有色,变相激励着成永皓上进。殷元徽做事软硬兼施,赏罚有度,地位逐渐稳固。沈老夫人退下之后,开始修生养性,养猫逗鸟,或是帮着带曾孙。成景衍快满周岁,已长了几颗牙,开始吃肉食,小胖子身子灵活,爬得很快,虽然调皮,但有个更调皮的亲爹在,他便显得乖巧许多。姜清漪的产期在四月,现在腹大如球,至于顾子衿,现在儿女均已成家,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富贵闲人。 听闻女儿要跟去余杭,拉着人拉拉杂杂的叮嘱了好一通话,催她赶紧生孩子,尤其萧云旌年纪不小,耽搁不得。成靖宁默默听着并没反驳,还是萧家的长辈好,她嫁过去之后没有催生。 南下余杭,成靖宁带了花月和锦绣去,留了稳重的水袖和八面玲珑的墨竹看家,其间会路过苏州,准备去施家看一看。东西收拾了两马车,先到坐马车到京津渡口,再坐船下余杭。此番回老家,萧祖父和王老夫人都没去,那边的一切都有萧夫人的影子,两位怕触景生情。 萧云旌这次的假有三个月,行路倒不急,他这个副使可有可无,在后边主要起个震慑作用,是以能慢悠悠的走。 现在的成靖宁已不是当年的病猫,晕船之症早好了,又是出京散心,便多了几分闲适,或是观赏沿途风景,或是和萧云旌下棋,或是亲自下厨做几道新鲜美食,或是到码头时上岸闲逛,走走停停好不自在。 到苏州城时,成靖宁换了一身寻常妇人的衣裳,和萧云旌一起带了施锦绣回施家。当年被拐一事成靖宁还记忆犹新,路上还感叹着当年运气好。「恒王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想不到做事这么阴损歹毒。」 「有为夫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萧云旌牵着成靖宁的手,仍觉瘦得很,看来他的养猪大业还很漫长。至于恒王,他手里有足以致他于死地的把柄,若敢再使坏,就立刻踢他出局。 施锦绣先一步回了施家,萧云旌夫妻到时,许瑾娘带着两个儿子到门口迎接,见到人更是又跪又拜。成靖宁废了好一阵功夫才将激动得泪流满面的许瑾娘劝住,问起这三年的情况。 「多亏了夫人相助,否则我们一家早就被快意赌坊的人卖了抵债了。」许瑾娘哭道。她比起三年前圆润了不少,拉着成靖宁的手细说起这几年发生的事。 施强在凤呈祥做学徒,因老实勤快好学不倦得到老板赏识,老板招了做上门女婿,现在跟着打理铺子里的生意,收益一年比一年好。施钧也进了学堂,考中了童生,准备两年后下场考秀才。看施家上下一新,成靖宁也颇感欣慰。 看得一旁的萧云旌忍俊不禁,她这模样活像是自己地里的大白菜终于平安长大了一般。在施家用了一顿午饭后回码头,成靖宁拿着到手的四百两银子好一阵感慨,不知是老天帮她,还是让她去帮助施家。 「原来夫人在苏州还有这等奇遇,现在看来倒让为夫白担心一场。」那时候他也找疯了,就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总算她平安无事,遇难呈祥。 「我失踪了你着什么急?」成靖宁看着人问道。那时她才十二,两人无甚瓜葛,几次相遇不是在寺庙就是在亲朋好友的宴席上。 萧云旌突觉失言,不动声色的否认道:「你是沈国公的亲戚,我自是要帮着找人了。」 「是吗?」成靖宁不相信,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他该不会是早就看上她了吧?又恍惚相似两年前那让她苦恼许久的梦,想质问碍于还在大街上,只得咬牙道:「回去再说。」 萧云旌不懂女人的心思,哪里知道她为何突然发火,只得快步跟上。回到码头气冲冲的上船关上门,把人推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质问道:「说,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萧云旌不明所以。 那个亦真亦假的梦让她苦恼了好久,让她以为她遇到变态采花贼,以为被侵犯,以为自己有被害妄想症,结果都是这人的错,偏他还故作无辜装不知,「别装失忆,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她现在总算回过味来,为何圆房那天晚上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做过很多事,你说的哪一件?你要体谅老人家的记性不太好。不如你重现一次,我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萧云旌不记得很多事,唯独记得成靖宁嫌他老。 成靖宁看他这假正经的流氓模样,恨得牙痒痒,重现?重现个鬼!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他。「老不正经!」今晚睡地板,不,去睡甲板。 第三十八章 船逆风而行,船走得慢,成靖宁让花月和锦绣把楼下的客房收拾出来。锦绣奇怪着问道:「夫人,你这是?」和侯爷吵架了?明明从施家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让你们去就去。」成靖宁被萧云旌气得半死,招呼两个丫鬟说。 锦绣看了看花月,花月也无奈的摇头,敢和镇北侯置气,自家姑娘这是头一份了吧?收拾好房间,成靖宁气仍没消,让她们把晚膳送到房里来,才不和老流氓坐一处吃。 晚间的饭桌上只有萧云旌一人,连带伺候的两个丫头也不在,一旁的萧生埋着头很无奈。「夫人怎么没来?」萧云旌问道。 「夫人……在房里吃。」萧生回道,又补充一句说:「在楼下的客房。侯爷,您和夫人吵架啦?」 萧云旌看他一脸八卦的神色,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扣了一手指在他额头上:「能耐了啊你!一边儿去!」 不是说要他睡地板?怎么自己跑楼下睡客房了?萧云旌不管其他,自顾自的吃饭,不过哄媳妇儿这事他还真没做过,好像有些难呐。 江风微冷,客房内燃着火盆,成靖宁裹着毯子坐旁边烤火,和花月说着萧云旌的坏话。为以防万一,她留了花月守夜,又在门栓上加了铁链子,搬了一张桌子堵着。 花月见着她这幼稚可笑的举动,只在心里默默吐槽,也还好自家姑娘拿捏得住威风凛凛的镇北侯,也亏得才成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否则真是作死啊!不过这些应该拦不住侯爷吧? 「今晚你警醒些,任何人敲门都不许开。」成靖宁拿着一卷子话本说。 她哪里敢不给镇北侯开门?花月心里想着,嘴上只得应付道:「奴婢省得!夫人先睡吧,再看伤眼睛。」 「明天就到浙江境内了吧?」成靖宁放下书本,揉了揉眼睛,现已戌时末,却无半点睡意。 「是呀,奴婢听说苏杭一带的风光最是迷人,等有了空,夫人得带奴婢去好生瞧瞧。」花月扶成靖宁躺下,拉过锦被盖她身上。之后吹熄烛火,也在床边的脚榻上躺了下来。 还未出嫁时成靖宁每日早睡早起,现在每天都折腾半宿才躺下,这时候躺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么快就孤枕难眠了?成靖宁双手抓着被子想到,她不是恐婚吗?难道被萧云旌治好了?想到每晚自己饿虎扑食的模样,顿时觉得很丢脸。 闭上眼睛酝酿睡意,一边数着饺子一边骂萧云旌,效果良好,很快就昏昏欲睡。和她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楼上的萧云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认个错。到楼下客房门前,犹豫再三后才敲门。 他们两个闹,一干丫鬟小厮哪里敢安睡?花月一直清醒着,见成靖宁睡着之后起身去把拴门栓上的铁链子取掉,正欲推开桌子时听到敲门声,趁着月色看投影便知是萧云旌,怎奈桌子重,只好去开窗。 「侯爷这边。」花月探出半个头小声道。 萧云旌皱眉走了过来,要跳窗进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等花月让开后,他敏捷的攀爬进去,毫不拖泥带水。 看到堵门前的桌子,又气又好笑,真是孩子心气,帮着花月把桌子悄无声息的挪开。花月现在人机敏了不少,见此就闪了出去,不带半点犹豫。 关上门后, 萧云旌到成靖宁身边坐了下来。许是夜里冷的缘故, 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只有一丛黑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掀开被子一角,看到她眼皮动了动, 他就说时候这么早, 怎么可能睡得着? 萧云旌体热,手比她藏被子里的手还暖和一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再无其他动作。 成靖宁躺着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就醒了, 但一直装睡,想看萧云旌到底要做什么。等了一刻钟,不想他就干坐着, 除了握住她的手外一动也不动。 「你到底要做什么?」成靖宁先忍不住爬了起来, 哪知下一步就被人紧箍在怀中深吻着,眼睛也被他的手捂着,这分明就是! 「是我。」萧云旌将人揽入怀中,吻着她的额头道,「我觊觎你很久了,只是那时你还小, 想见你又没法子,只好半夜来找你了。」 夜色罩着成靖宁通红的脸, 羞得她心跳加速, 说不出一句话来。 「靖宁,你知不知道, 我等得多辛苦?」萧云旌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成靖宁被他亲得三迷五道,险些就要扒他衣裳了。她不是主动的人,看着也不嗜欲之人,但被眼前的男人一勾引,就情不自禁了。果真遇到对的人,一切婚姻上的恐惧都是能战胜的。 成靖宁终于稳住了躁动不安的手,问道:「为什么不到侯府来提亲?」 萧云旌本想顺势躺下,怎奈客房的床小,只好继续把人抱在怀里,微讽道:「我配不上你呀。我又老身份又不高还是武人,你愿意么?」说不在意是假的,他耿耿于怀得很。那晚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他只是个五品骁骑尉,身为商家嗣子哪怕是皇室血脉,也高攀不上永宁侯府。后来以军功封侯,但和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的成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此外她醉酒之后,的确和沈嘉月嫌弃过他。不过那时觉得他人可怕,不敢靠近而已,论心眼,她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也算不过,觉得这人城府深太危险。「我错了,你别提了。」成靖宁诚心道歉说。 「哼!」萧云旌轻哼一声,不接受她的道歉。 「如果没有龙擎苍插一脚,我就真嫁顾家表哥了,到时你又打算如何?」回忆起来,除了干过偷香窃玉这事,他好像没别的行动。而当时,两家在亲事上的流程都快走完了。 「当然是把你抢回来。」萧云旌眉眼一横,果断道,「这里太挤,我们上去睡。」 成靖宁的矫情劲儿又犯了,固执道:「不,这里暖和。」 「有我的怀抱暖和?谁冬日里每天晚上都往我身上靠?」萧云旌低头横她,她就仗着他惯着她是吧。 「没。」成靖宁笑倒在他怀里,最后还是乖乖的跟着上楼,捂一个被窝。 天亮后扬帆起航,天黑之前能赶到余杭。成靖宁趴在床上不想起,萧云旌就扶着人帮着穿衣裳,头发他不会梳,只得让花月进来伺候。 看着人没精打采的样子,花月便知上岸骑马赏春景的事泡汤了,瞧萧云旌神采奕奕的模样,再对比成靖宁,完全的两个极端,难道镇北侯会采阴补阳的邪术? 洗了把脸之后才清醒一些,用过早膳后就趴在窗边看两岸的风景。在路上走了半个月,现已是二月下旬,江南的春天来得早,暖风和春景熏得人心也醉了。 「你有回过余杭的宅子吗?」入城之后,沿途的房子多了起来。江浙的房子傍水而居,雕梁画栋,白墙黑瓦,和京城大不相同。 萧家在江浙有不少产业,后来落入太平郡王手里,现在大部分已夺回,一入浙江,萧云旌又开始忙碌起来。「回过几次,不过住得都不长久。」萧夫人在余杭的宅子长大,她留下的印记太浓烈,萧祖父和王老夫人不想触景生情,搬到京城后甚少回来,他也长大十六才到过老宅几次。 第三十九章 成靖宁好奇道:「老宅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像后世的晋商徽商那样,是一座很大的宅院。 「当年家里人少,房子和没搬进镇北侯府之前的萧宅差不多。不过是两层,院中的花圃种满昙花,还有几只散养的狸花猫和橘猫。我三年没来过,不知现在如何了。」萧云旌说,他对生母没有印象,记忆力最深的是午夜一院子盛开的昙花,还有传承下来的仇和恨。 二月初已递了信,留在余杭看守宅子的老仆早收拾好房子迎接少主人回家。天刚黑尽,萧云旌就带着成靖宁到萧府的大门前。夜色中看不清房子的本真面目,不过进门之后,并不觉得森冷。 房子是普通的民居,前门是一条极宽的巷子,屋后是不大不小的河,能行货船。余杭刚下过一场小雨,石板路上湿湿的,缝隙里没有一根杂草。守宅子的老仆姓米,年过六旬身体仍旧硬朗,指引着两人去正厅。 饭已经备好,是家常的江浙小菜,桂花糯米藕,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雪菜大汤黄鱼,并一碗莼菜汤。「米伯辛苦了。」萧云旌对萧家的老仆很是敬重。 「不辛苦不辛苦。」米伯忙笑道,看着他和成靖宁一脸欣慰:「少主人总算成亲了。」 「靖宁,这是米兴米伯,是当年跟着祖父走南闯北的老人了。」萧云旌介绍道,还有他的儿子儿媳,并四个婆子小厮。 「米伯好。」成靖宁礼貌地问好。 「夫人过奖了,我老头子一个,哪能卖老称长辈。」米伯推拒着道。 成靖宁并非有意客套,说:「米伯才是真的过奖了,在京城常听祖父念叨您,直说你不肯去京城是一大憾事。」萧老爷子念旧,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礼回来,她也因此得知有这么个人存在。 江浙菜成靖宁吃着新鲜,用了一大碗饭,尤其那道糖醋排骨,很是下饭,莼菜汤不愧为江南一绝,很是鲜美爽口,由于贪吃就多用了几口。 原本回老家有几分凝重,萧云旌被成靖宁这一闹,也是没了脾气,端着一碗消食汤喂她:「又不是没吃过排骨和黄鱼,今天怎就这么稀罕?」这下吃撑了,高兴了吧?还有那道莼菜汤,一个人就喝了一半。 「府上的厨子做得没老家的好吃,一时贪了嘴。你别笑话我了,我还没看过老宅,等会儿你陪我逛一逛好不好?」成靖宁皱着眉头喝下消食汤,拉着萧云旌的袖子请求道。 「去吧,我也好久没看过老宅了。」萧云旌看她的眼神更是复杂,果然相处久了,仙女就成凡人了,不过他喜欢得很。 夜里的老宅很安静,从遥远山地挖来的山石铺成的地板有岁月风霜的痕迹,萧云旌提着风灯,向成靖宁介绍老宅各处的房舍。 和北边的大气阔朗比起来,南边的宅在更像矜持的闺秀,紧凑幽深,高屋建瓴,檐角高飞。宅子后边是河流,可打水可洗衣,能坐船四处游走。周边住的是富户,入夜之后,家家后门都挂着红灯笼,看上去还如过年那般热闹。 「下雨了,回去歇着吧。」春天的夜雨打在脸上,凉凉的。 成靖宁喝的汤多,走了一圈下来,肚子胀得不那么难受了。「好。」 「这么能吃,怎么一点都不长肉?」萧云旌怀疑她是兔子变的,药喝了一个月,一点不见成效。 成靖宁无奈:「它不长我也没法子。」身材干瘪,一如既往。 「真是没办法。」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萧云旌横抱起人,飞檐走壁的回到卧房。洗浴过后躺床上,听着雨声倒是好眠。 余杭风光好,有西湖有灵隐寺有钱江,萧云旌说着后几日的计划,他兴致勃勃,却发现怀里人没半点反应。 「竟然睡着了。」现在才戌时正点,未免也太早了。看她睡得香甜,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把她吵醒的冲动。 两人一个不用上朝,一个不用理家,到余杭老宅来纯粹为了游玩,加上春日好眠,两个都睡到大天亮才起。晚上没有亲近,成靖宁一觉醒来精神甚好。雨下了一夜,天亮后转晴,打开窗户后伸了个懒腰。 早点有莼菜羹,梅菜肉饼,虾饺,蟹黄包,成靖宁胃口大开,用了不少。不经意间抬头见萧云旌微笑着看着她,奇怪道:「你怎么不吃?这莼菜羹不错,快尝尝。」说罢亲自盛了一碗给他。 萧云旌自从圆了房之后,情话一天比一天说得顺溜,像背过情话大全一般:「夫人秀色可餐,桌上的早点怎及你十之一二?」 「看我不顶饱,还是多吃一些吧。」成靖宁红着脸,到他身边半靠着人的肩膀,夹了个虾饺亲自喂他。萧云旌很受用,吃了一个后示意她继续。 一旁的花月和锦绣低下头不再看,真是辣眼睛得很,现在镇北侯和她们小姐真是没眼看了,哪怕是成永皓和殷沅徽也没这么腻歪过,说好的高冷呢?难道她家小姐融化了冰山? 磨磨蹭蹭的吃完早饭,萧云旌今天准备带成靖宁去灵隐寺。现在春光正好,坐马车浪费,所以就骑马去。 回房换了一身齐胸襦裙,春天的鲜草绿和月光白,看上去很清爽,轻纱曼妙,彩带清扬,璎珞环佩。梳了倭堕髻,配了一朵粉白的蔷薇绒花,一枝浅紫色蝴蝶牡丹的流苏步摇,已让人移不开眼。萧云旌寻了一方面纱亲自给她戴上之后,才一起出了门。 出了余杭城便是一派田园风光,三月初的天气风光晴好,加上田间的桃李杏花,看上去更花团锦簇,如置仙境。田间水网密集,河水清澈见底,长着菱角、水草和莼菜。 走马观花的到灵隐寺,与京城的大觉寺很不相同,整座寺庙古木参天,香烟袅袅,云雾缭绕,庙宇宏伟宽敞,建筑巍峨高耸,几百年的沉淀下来,仿佛一砖一瓦都有经书的缱绻,神佛的灵性,映在山水之间,仿若佛主手中的净莲。 收起嬉闹之心,缓步拾级而上,在佛前抛却一切世俗杂念,虔诚的叩拜敬香。成靖宁先拜完,看萧云旌时,发现他还跪在菩萨前祈求着什么。寺庙历史悠久,占地极大,两人参拜了整个下午才参观完这座古刹。 「你跟菩萨求了什么?」出了寺庙,成靖宁忍不住问道。 萧云旌扶她上马,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还有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了,成靖宁笑道:「不说就算了。」 成靖宁爱吃鱼,晚间饭桌上有清蒸的鲈鱼,松鼠鱼还有熏鱼,白日里在外走了一天,晚上扒了两碗饭,萧云旌在一旁帮着剔刺,玩笑道:「别吃太多,小心又积食不化。」 成靖宁囧得脸红,这人是打算揪着她的小辫子嘲笑她一辈子?「才不会,我今天走得路多,得多吃多长肉。」 「那多吃一点。」最近几顿常吃鱼,他剥鱼挑刺已十分娴熟,剔去大小鱼刺后,把一大块鱼肉放他碗里。「我晚上帮你检验一下是否有成效。」他说得很小声,成靖宁听完就脸红了。 第四十章 春天里一切生物蠢蠢欲动,哪怕隔了老远,也能听到猫嗷嗷的凄厉叫声。晚饭后没多久人就被拖上床,萧云旌今天格外热情,压着人口勿遍她全身。回京城后,成靖宁养得极好,虽然一如既往的瘦,但人白了不少,莹莹如玉,滑如凝脂。更兼她生得腿长腰细,貌美若仙,更让人把持不住。 「好像有一点效果了。」萧云旌检查后说道,一轮过后,又将人压在身下,俯视着面若桃花的妻子,「你不问我求了什么吗?」 挺进去之后才道:「所以我们要多努力才可以。」成靖宁被他撩拨得不行,早已是意乱情迷,哪里还管他说什么。 她体力好,两个胡天胡地的闹了半宿,身上腻得不行,只好由萧云旌抱去沐浴。看他一脚踩在白日里穿的衣裳上,成靖宁心疼得不行。 萧云旌看她财迷的样子笑道:「一件衣裳而已,想要多少都给你买。」 「你真败家!」虽然很感动,但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原本计划游湖, 却不得不取消了, 除了起迟之外, 亲戚也来看她了。除上回痛过之后,便再也没有腹如刀绞的情形, 但行动不便, 只好在老宅里待着。正巧萧云旌要处理这边商行生意的事,加上他是副使,歇息了几日得去巡盐御史那里报道,一起查盐务一事, 是以倒两不耽搁。 成靖宁是个闲不住的,不能出门便参观萧府。白日里才得以窥探它的全貌,整座房子由山石青砖砌成, 影壁、房檐的木雕和顶上的小兽等, 雕刻得栩栩如生,还有镂空的花窗,随处望去,都是一副精妙的画作。老宅不大,也不奢华,但修筑得很精致文雅, 没有暴发户那样俗气,恨不得用金子堆砌。米伯作为解说人细细的为她讲解府上各处的故事, 成靖宁认真听着, 问起萧家在此地的其他亲戚。 原来萧祖父是余杭萧家的旁支,原本家里亲戚众多, 但他却生得可怜,年幼之时父亲战死边疆,寡母带着他过活。孤儿寡母遭人欺,萧家那些黑心的叔伯侵吞了他父亲的家产,母亲的嫁妆被霸占后又被赶出家门,之后人改嫁到外地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萧祖父争取到几两银子之后离家出走,十三四岁就开始混漕帮,之后逐渐有起色。手里有钱后走通官府那条路,开始做起了盐商,两条路都幸苦,但萧祖父厉害,攒下不少钱财。之后萧家其他人找上门,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更气人的是,那群黑心的为了占萧祖父的家产,竟使手段给萧祖父下了绝育药,如此萧祖父就和主家那边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尽管被发现得早,但多少有损害,求医问药数年,才得了一个萧夫人。萧家家大业大,加之只有一个女儿,是以夫妻两个百般宠爱,养得不比京城里的公侯小姐差。 萧祖父和王老夫人原想招个上门女婿,和女儿一起继承家业,愿意入赘的要么贪图萧家家财,要么没什么本事,有几分本事的又不愿上门受气,是以挑来选去,一个也没选中。最后太平郡王上门,加上和舒太妃一起说得天花乱坠,萧祖父一时糊涂就把萧夫人嫁了,哪知竟把她送上死路。因此到最后,无论花多大代价,萧祖父和王老夫人都要把萧云旌带离太平郡王府。 米伯看着萧夫人长大,在世时一直将她当女儿看待,得到噩耗,也是痛心疾首。提起太平郡王,此时他依旧恨不得将其剥皮吃肉。 萧夫人的院子保存完好,一应摆设如同往昔,院中的花圃里种满了昙花,因时常有人打理,现在涨势颇好,有欣欣向荣之势。内里一尘不染,和预想中的清冷不同,摆了古琴,棋盘,书架上有很多书,不亚于萧云旌京城的书房,桌案上放着一个青瓷美人觚,内里插着一束新鲜海棠。 闺阁内的床铺,窗帘和桌布等,皆是粉嫩的颜色,正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已经发黄的画,画里的人赫然是萧夫人。她是爱笑之人,成靖宁见过的遗像,无一不是她明媚的笑容。看过萧夫人的闺房,成靖宁心思沉重,连带正午用饭时也焉焉的,太平郡王那家子,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喝着萧夫人的血逍遥。 后几日萧云旌忙于俗务和公务,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影。进入三月之后,正是莼菜产出以及吃河鲜的季节。成靖宁在府中几日持续情绪低落,米大嫂邀请她出门踏青,去望山湖那边游玩。 莼菜鲜美,成靖宁想着在京里的长辈,便想着送一些余杭的特产回去,是以换了一身布衣后,带着花月叫上萧生出门。她带着碎花头巾,换上青色的碎花衣裳,扎着两条辫子,往湖边一站,倒像个江南少女,俏生生的,媚得很,在一群妇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望山湖原本是低洼的湿地,后来拦截蓄水后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养着河虾河鱼鳝鱼泥鳅,种着菱角、莼菜和茭白。看着捞上船的肥鱼和新鲜莼菜,成靖宁当即让萧生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想着萧云旌最近忙碌,买了一尾肥鱼并一些新鲜湖鱼泥鳅回去,亲自下厨给萧云旌做一顿吃食。 附近稻田桑林成片,离天黑还早,成靖宁主仆三人跟着去米大嫂的娘家用午饭,中午杀鸡宰鱼,做了一桌子农家菜,她并不嫌弃,招呼着花月萧生一起坐下吃。下午又跟去桑林摘桑叶喂蚕,在乡下待了一天,总算扫清几天累积的郁气。 酉时骑马回城,成靖宁让萧生明日去买画具回来,萧祖父和王老夫人多年未回老宅和家乡,她想把这边的景致画下来带回京给两位看。 晚间萧云旌回府,成靖宁刚好端上最后一道红烧鳝段。「身上没好,怎么就碰生水了?」 「东西都是秋娘准备好的,我不过加工而已。累了一天,快坐下吃吧。」成靖宁把人按在桌前,递上筷子请他品尝。 萧云旌将信将疑,不过成靖宁厨艺好,止不住夸了几句。「等我忙完,带你去游西湖。」 「查得还顺利吗?」成靖宁甚少管他公务上的事,不过看他披星戴月的,着实辛苦得很。 「你夫君我往那边一站,那帮子人哪敢阳奉阴违?」萧云旌自嘲道,「活阎王」的名头他自己也听过,民间那些哭闹不止的小孩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不会再闹,想起之前成靖宁怕他的模样,顿觉她现在胆子肥了不少。 成靖宁笑道:「难怪陛下要派你来。」这震慑效果着实不错。 后几日天气晴好,东西买齐全之后,成靖宁开始动笔画萧宅,整体的,局部的,连成片的,一笔一划,逼真神似。 等萧云旌忙完,她的画也画完了。此番今上查江浙盐务,抓了几个贪官,重新换上一批务实的官员,加上此地有海贸的重要港口,东西贸易是块肥肉,也抓了几个蠹虫。不过此番功劳最大的是巡盐御史,萧云旌这个副使除了震慑之外,没起多大作用,是以收尾工作就交给御史去完成。 第四十一章 自古西湖是文人墨客喜爱之地,写下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上一世成靖宁慕名到西湖玩过,不过年节时期已不能用游人如织来形容,出门看的不是风景,而是人人人人。现在的三月中上旬春光最是明媚,虽是踏青的好时节,人多但不到人山人海的地步。 今日出门,成靖宁梳了十字髻,只在髻上配了一朵紫红色山茶绒花,穿了一身对襟齐胸襦裙,藕荷色的窄袖上襦,橙红色的烟霞纱质长裙,系着蓝绿色的绸带,外罩一件紫色纱衣,配着一方粉紫色烟纱披帛,更衬得她体态修长袅娜。 上次萧云旌踩脏她的衣裳,之后买了数匹丝绸锦缎回来,又请了余杭城里最有名的绣娘给她做了几套襦裙,齐腰,齐胸的,交领的,直领的,应有尽有。 「如何?」成靖宁装扮好后,在萧云旌跟前转了一圈。 「夫人穿什么都好看。」萧云旌看她笑得明媚,也笑道,「又长个了,明年得做新的。」 成靖宁到跟前挽住他的胳膊道:「又要劳烦夫君破费了。」 骑马在湖边走了一阵,过了断桥残雪之后到了白堤,堤上杨柳翠绿,桃花如面,湖面的画舫更是歌舞笙箫,笑声不断。到小船停靠的码头,主仆四人包了一艘小船游湖。成靖宁喝着龙井看外面的湖光山色,想起萧云旌擅吹箫,央求他吹奏一曲行乐助兴。萧云旌敌不过她,只好顺从。 箫声呜咽,不过经萧云旌之口后,便添了几分雄浑壮阔,明明周遭是山温水暖的江南,偏生有生在塞上之感,把周遭的靡靡之音都压了下去。成靖宁想着若是成芙宁在此,定会弹奏一曲平湖秋月。 湖上画舫上多是余杭城内的公子哥儿,或富贵或有权,身边无一不带着色艺双绝的名伎,原本弹琴听曲,又美人在怀,加上这般的湖光山色,很是舒畅惬意。不想原本的柔音乐曲被一阵箫声扰乱,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原以为是哪家擅箫的伎人,不想却是一玄衣男子在吹奏,而带了面纱的女子却捧着脸倾听。虽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她的眼睛、气度和身段来看,是个美人无疑。 因夫妻两个换做寻常富户的装束出门,加上带来的人少,便以为是普通游湖的游人。画舫和小船碰一起后,身着锦衣的贵公子邀请萧云旌和成靖宁到舫上一聚。 萧云旌知晓这帮公子哥儿的德性,冷冰冰的拒绝。不想那人见着成靖宁,未见着容貌已惊为天人,调笑着萧云旌从哪里寻来美人助兴,说愿用身边的三位美姬做交换。 「世子误会了,她是在下明媒正娶的夫人,而非城中或扬州包来的伎子。今日携妻出游,就不打扰世子雅兴。」萧云旌收起竹箫,冷冷地道。 「你认识我?」被萧云旌称作世子的男子已自来熟的走了进来,他盯着萧云旌看了一阵。随行而来的人比他嚣张,见萧云旌这番不敬的态度,当即狂吠道:「既然知道我们世子,还不快乖乖把那女人交出来!」说着便驱使家将来抢。 成靖宁隔得近,三两下把扑过来的人撂进湖里,拍拍手道:「真是人离乡贱,什么人都能欺负到我头上。相公,你说我们要不要到御史大人那里支会一声,让把吴越王府下人强抢人妻的事也报到陛下那里去?」 萧云旌冷眼一扫,赶人道:「世子请回吧,萧某不奉陪了。」 吴越王世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被萧云旌的气势吓退,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画舫。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嚣张,原来是吴越王世子。」成靖宁说道。这位世子的名声她听过,当年王妃进府后多年不曾生育,求医问药许久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起名为麒,平日里骄纵宠溺得很,让他成为江浙一代最有名的风流纨绔之徒。 萧云旌听她话里有话,问道:「遇到过?」 「在府里憋闷几日,前几天跟米大嫂一起去乡下踏青,采桑的时候遇到了。还说让我跟他回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能穿金戴银。我说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他还当我撒谎骗人,要强带我进王府,如果不是萧生把人赶走,指不定你就得闯吴越王府了。」昨天发生的事她没告诉萧云旌,反正待不了多少天就回京城了,成靖宁撑着下巴,惆怅着不解道:「想不到今天又遇到了。我每次出门,怎就这么不顺?」 「怎么不告诉我?」萧云旌问道,眼睛看向萧生,萧生被吓得低下头解释道:「夫人不让说的。」 「要回京城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让萧生说,你别怪他。」成靖宁把衣襟理顺了,问萧云旌说:「侯爷,我看起来很好欺负么?」 「有我在,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除了他之外,「寻个最近的地方靠岸。」被吴越王世子搅了兴致,萧云旌没了游湖的兴致,正巧又快到正午,到附近寻了一家酒楼用午膳。 回到一堆美人中间,才觉丢面子,刚想找回场子,被随行的一名侍卫提醒,说那是镇北侯。「镇北侯?」他怎么不知道。 「最近镇北侯和巡盐御史在查江浙的盐务,把这边的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也只有世子爷您不知道了。」侍卫低下头道。他家世子爷最爱风花雪月,诗酒美人,于俗务上的事半点不关心,若不是占了个嫡子的名头,世子的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做,就像这次,依旧在外面郊游赏花,整天歌舞笙箫,富贵闲适得他们这些下人都看不过去。 「那那位戴面纱的美人就是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女成靖宁了?」赵麒摸着下巴问道,今上登基后,他跟着吴越王进京参拜新君,见到成宜惠便觉是仙女下凡,魂牵梦萦了许久,只可惜那是当今皇后,只可远观靠近不得。既然是嫡亲侄女,容貌上不会差,也不知能否与昨日那位采桑女相媲美。「去望山湖桑林镇的人回来了吗?」只可惜昨天带的人少,被美人逃脱了。 看他露出痴迷神色, 长随的心突的就是一紧, 忙劝道:「世子, 您可千万别做糊涂事!去桑林镇的人回来说,那正是镇北侯夫人, 昨儿个正好在那边采桑踏青。镇北侯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他做副使,跟随梁御史来查盐务了!」听说前几日萧云旌只往公堂上一站,就骇破了一堆人的胆,哪里还敢耍花腔? 萧云旌的名头他听过, 什么活阎王,不过也是普通人一个。他是宗室王爷,还怕一个二等君侯?昨日衣着朴素的采桑女的容貌和今日衣着华贵的蒙面美人重合在一起, 那是何等风姿, 只是郎君有意,罗敷有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赵麒现在无心再听看歌舞,半躺在软榻上遗憾地叹气。 中午在楼外楼吃正宗的西湖醋鱼,还有蜜汁藕、莼菜、鱼羹、龙井虾仁等特色名菜。花月眼馋,成靖宁让店家新开一桌, 让她和萧生也坐下吃美食。碰到吴越王世子后,萧云旌脸色一直不好, 成靖宁只好主动哄他, 帮着夹菜,剔鱼刺和盛汤。 第四十二章 「不过是只乱飞的苍蝇而已, 为这种人搅了兴致不值得,快吃菜,本地正宗的醋鱼。」成靖宁夹了一块鱼腹肉给他。 「夫人说得对。」萧云旌看她使出浑身解数哄他,总算给面子的露了个笑脸。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出来一个月,萧云旌公务办得差不多,怕是等不了几日就要回去了。 「四月启程,刚好赶回去参加太子大婚。」现在三月十一,还有近二十日的假,他忙碌了几十年,突然闲适下来似回不到整日拼杀的时候。不过这样也挺好。 「那后几日有什么打算?」还是去郊游踏青,余杭的风光她还没看多少。 萧云旌看着她目光灼灼,说:「我们有大事要做。」 到晚上成靖宁才明白萧云旌说的大事,子嗣的确是大事,看他这么卖力这么投入,更不好意思拒绝,尤其,他的胴体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想起最初之时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是这么的郑重其事,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忙完公务后,萧云旌便投入如火如荼的造人大业中,之后每日早睡早起,戒酒戒躁,舞刀弄枪的强身健体。成靖宁原本对生孩子这事有些膈应,不过看他这么努力的做一个好爹,也只得跟上他的步子。现在不是忙碌的上一世,嫁为人妇后没什么事做,想着还是先生一个交差。 幸好不在京城,闲适的老宅下人不多,又知道他们新婚来游玩儿,老仆们也随主子去,小两口怎么胡来都可。成靖宁忙得不可开交,每日把所有精力都用去对付萧云旌,哪还管苏杭胜景和觊觎她的吴越王世子。 不过想着回来一趟不容易,成靖宁讨价还价一番后,终于让萧云旌陪她出门再游一次西湖。总算这回没出什么事,尽兴的游了一次。回府之前问起赵麒来,萧云旌只冷冷的说他现在自顾不暇,吴越王有好几个样样出色的儿子,只有嫡子最不成器,也最不像他。若不是看在是嫡子的份上,吴越王早就将其踢出王府。 「你使什么坏了?」成靖宁只看他神色,就只是他背后在搞鬼,照他这记仇的性子,不可能没动作。 「报仇怎能叫使坏?给他一点小教训而已。」萧云旌光明磊落道,比三月的阳光还正。 成靖宁看着无所谓的样子,深觉当初得罪他,被报复得已够轻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得罪小心眼的男人。 萧云旌摩挲着她的手背,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想什么?又失神了。」 成靖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每每露出这个神色,便知道他开始耍心眼要害人了。「我在想,还好没得罪你,否则真要被生吞活剥了。」半真半假,她的演技也炼出来了。 「你把我得罪得可狠了,要用一辈子还债知不知道。」萧云旌把人拖揽入怀中,咬着她的耳朵说道。 「现在是白天!还在湖上,你注意着点!」成靖宁被他一双不安分的手臊红了脸,低吼着让他注意形象,顾子衿说得没错,男人都一个德性,无论人前再正经,都掩饰不了一颗颜色不正的心。 「你脑子里整天想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吗?」萧云旌见她急了,轻声嘲讽着道。成靖宁脸又刷的一下脸红了,她果然太天真了。挣扎着站起来,负气走出船舱到船头上吹风。 一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一个未成形的生命裹挟着红流汹涌而来,萧云旌最近体贴得很,亲自去熬了红糖水给她喝。「别灰心,继续努力就是。」 成靖宁趴着,好一阵无语,他说得太轻巧,仿佛是吃饭穿衣那么家常,一点都不脸红,只得把红糖水喝了。又恰逢她生辰,萧云旌最近闲得长蘑菇,还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加了木耳,油菜,香菇,鸡蛋、胡萝卜和肉末。 「看不出来你手艺这么好。」成靖宁坐桌前说道。木耳香菇胡萝卜都切成丝,大小长短厚度一个样,和多年掌勺的大厨刀工差不了多少,细看肉丁也切得很均匀,不愧是常年拿刀的人。想着山里过夜那次从他随身包裹里翻出来的一大堆东西,顿觉他很会享受。 「那是,以后每年都给你煮。」萧云旌见她迟迟不动,拿过筷子夹了切成两半的卤蛋喂她。 成靖宁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人的肩膀干嚎了几声:「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萧云旌现在算是明白她,惯会逢场作戏,偏演技拙劣,一眼就能看穿,「要报答我就把身体养好一些。」 成靖宁止住假哭声,把已经快流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这人怎就不懂风情呢?再者,她明明体力已经很好了,偏他还嫌弃,要是一般人,哪经得住他折腾?夺过筷子自己把长寿面吃了,过后犹不解气。 萧云旌拿巾帕擦她的嘴角,说:「跟我来。」 「做什么?」手被他拽着,挣脱不掉。 是萧夫人的院子,暮春时节满园绿意,成靖宁跟着萧云旌到婆母的闺房,见他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匣子,打开后金光璀璨,晃得人睁不开眼。细看之下,有样式各异的步摇,簪子,发钗,华胜,绒花,花钿,梳篦等,还有手镯手链等物,装满了整整一匣子,很别致,哪怕是许多年前的东西,现在看来也不过时,放珍宝斋依旧会是抢手货。「是婆婆的东西?」 「母亲爱美,在世的时候打了许多首饰,说一半给自己,另一半给女儿。不过女儿没有,给儿媳也是一样,你拿去吧,放在老宅也是积灰。」萧云旌说,萧夫人带走的那一半,还在太平郡王府,兴许早就被卖了。 「婆婆生前一定是个精致的人。」成靖宁拿起金累丝嵌红宝石蝴蝶步摇,很鲜亮的颜色,样式很精巧,「那我这回可赚了。」 萧云旌问起她小时候过生辰及因故早产一事,成靖宁拿起玉兰花银钗,说:「听爹娘说那天晚上天气不好,电闪雷鸣的很吓人,之后一道闪电劈中门口的一颗大树,我娘受到惊吓,然后当夜就生了我。」每一样首饰都很漂亮,看过之后放回匣子里装好了,让水袖细心捡着带回京城。 原来如此,他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东西是否收拾妥当了。「还在收拾,等五天后就能启程了,二嫂快生了,嘉月肚子也大了,她还说要和我结娃娃亲。」只是还不知道她的儿子女儿什么时候才来。 萧云旌很果断地拒绝:「别结。」 「为什么?」无论是沈嘉月还是高瀚都很不错,搞不明白他为何嫌弃。 「高瀚和沈嘉月都傻,生不出聪明的儿女,我们萧家要聪明的。」萧云旌毫不掩饰对那对夫妻的嫌弃,尤其沈嘉月这个大嘴巴,在他背后说他坏话。 不过成靖宁关注的却是:「这么说我很聪明了?」 「嗯。」萧云旌勉为其难地点头。 一路顺风顺水的北上,走走停停,或吃或喝或赏景,总算在四月二十那日回到京城。侯府人少,王老夫人一见到人就挽着成靖宁的手道:「可算回来了,你们不在家里可冷清了。」 「我只顾在外玩儿,倒忘记在祖母跟前尽孝了。以后一定补上!」成靖宁贴着王老夫人的肩说道。 第四十三章 「就你嘴巴甜。」王老夫人轻捏成靖宁的脸颊笑道,又说起她送回来的莼菜和河鲜,直道还是江南好。成靖宁扶着王老夫人到宣德堂,说起萧家老宅的事,把她画的画拿了出来,展示给两位老人看。 「许久不回去了,老宅还和当年一样,不过附近倒是变了不少。」萧祖父看着画感慨万千,那里是他最割舍不下的家乡,也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伤心地。 「我还带了一娄新鲜莼菜来,今晚做莼菜羹。」到余杭走了一趟,她对此菜爱得不行。 陪着说了一阵话,王老夫人让她回房歇一歇后过来用膳。到嘉祉院,水袖和墨竹两个早就翘首以盼,对出门走了一遭涨了见识回来的花月和锦绣羡慕得不行。甄妈妈则拉着人上下打量一阵,直言她丰润了些,又长高了。不过最关心的还是她的肚子,得到预料之中的消息,还是一阵失落。 「不急,侯爷说等十七了再生养也不迟。」相处这段日子,成靖宁总算明白萧云旌的苦心,催生是假的,想和她和谐才是真。 「侯爷虽说不急,但夫人你也得上心,老夫人可是盼着呢。」要真等一年,万一长辈往房里塞人怎么办?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可这事不是我说了算,还得看缘分。」提起这事,成靖宁顿时焉了一半。 「妈妈当真不必着急,靖宁年纪还小,身子骨没长开,无论对孩子还是她都没好处。祖母和祖母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他们也是同意的。当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年岁也不小了。」萧云旌进门后说道。成靖宁对他感激万分,她说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他一句话,果真甄妈妈闭了嘴不再提。 成靖宁对王老夫人愧疚得很,想着以后要加倍报答她老人家。晚间用过饭后,在宣德堂凑趣说了一阵话后回房。后天萧云旌才上朝,不过回来之后得尽早习惯,是以当夜就歇在外书房处理事务,在江南闲了这么久,京里的事都堆积上了。本着一个贤妻的责任,成靖宁陪他到子时才歇下。 次日一早收整好了回永宁侯府,又恰逢休沐,成振清和成永安等都在。看着在苏杭游了一圈回来后的成靖宁,都暗自点头,萧云旌的确是个靠得住的,成靖宁嫁她,后半生也有了依靠。 拜见过成振清后,成靖宁风风火火的往琼华院赶,一见到头发花白的沈老夫人就一头扎了进去,「祖母,您可把靖宁想坏了。」 一旁的花月拆台说:「哪有,姑娘在余杭那边都乐不思蜀了,还说以后要在那边养老。」 「怎么说话的?」成靖宁瞪了花月一眼,却并不生气,问昨天送回的江南特产能入口否。花月笑眯眯的躲到水袖身后,不再抬杠。 沈老夫人握着成靖宁的手,搂着她的头道:「我看你就像乐不思蜀的样子,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她现在的模样,才是新婚过得顺遂的样子,笑容明朗,人越来越媚。在侯府时,请了京城诸多名医调理,却依旧纤瘦,现在总算丰腴了一点,比闺中时要滋润许多。 「在余杭过得如何?」沈老夫人问道。 「极好极好,侯爷忙完公务后带我出门游湖赏花,拜佛踏青品江南美食,那边的景致与京中大不相同,祖母您以后一定要去余杭看看。送回的莼菜您吃着如何?我跟着老宅的厨娘学了一手,等会儿做莼菜羹给您品尝。」在老宅闷家里的时候多一些,如果没有她一番恳求,萧云旌绝不肯出门。 成靖宁三句不离吃食, 沈老夫人听后笑骂道:「还是那么贪吃, 小心吃成胖猪。」 「不会, 侯爷说我胖一点才好,我说我吃不胖, 就让闻大夫开了一大堆调理的药和补品, 我现在闻着药味都难受。」成靖宁抱怨着道,现在萧云旌最爱干的事就是喂她喝药,哪怕再苦他也愿先尝一次。 「你呀。」沈老夫人笑道,现在儿孙都过得幸福美满, 她心里的空缺算得上被填满了。 陪着沈老夫人说说笑笑一阵,到午时初刻,成靖宁换了一身衣裳, 亲自下厨为沈老夫人做了一道莼菜羹。侯府女眷正午都在琼华院用午膳, 尤其殷元徽,见到人总要打趣她几句。 「还是我们靖宁有本事,镇北侯那么冰冷刚硬的人,也被调教成绕指柔。」殷元徽和成靖宁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她能看到她身上明显的变化。尤其成永皓刚才和她说悄悄话,他说萧云旌看人的眼神从没这么温柔得快滴出水来过, 往日里都是一张讨债脸,这才几个月已和气有温度多了。 不过成永皓现在很纠结, 到底该怎么称呼萧云旌, 叫妹夫吧,他官比他大, 年纪比他大,可叫大哥吧,又觉着别扭,最后只好叫侯爷了,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的私房话。 「嫂嫂别取笑我。」殷元徽的声音不高,但正好都落入成靖宁耳中,闻言又一阵脸红,只好帮着盛了一碗莼菜羹,「尝尝我的手艺。」 姜清漪快临盆,正午没来,成芙宁刚诊出有了一个月身孕,在勇毅侯府养着也没回来。是以午宴的饭桌上只有四个大小老少妇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殷元徽舀了一勺品尝,夸道:「难怪过去嘉月总到侯府来寻你,便是我晓得了也来蹭吃。现在可是萧侯爷有口福了,我们靖宁真能干。」 说说笑笑的用过午膳,到轩廷院探望过姜清漪后,成靖宁午歇时待琼华院就赖着不走了。沈老夫人无法,只好由她去。在这边,成靖宁才知道大夏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据说赵妙姈到大夏王庭之后,因生得貌美的缘故,便被老夏王强横地夺了去。她是个烈性女子,不堪此屈辱,又一心想着龙擎苍,反抗之时失手用金簪子刺死了老夏王。不过消息已被大夏那边封锁,龙擎苍现已即位为夏王,对外宣称是波斯那边的刺客混入安定公主的陪嫁中,伪装成中土人,杀死了老夏王。 龙擎苍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死王庭中的波斯宠妃极其孩儿,雷厉风行的处理掉一干政敌,坐稳了王位,而他尝到互市带来的甜头之后,继续和大祁这边保持着互盟友好的关系。 「你姑母担心有变故,就在安定公主陪嫁的宫人中安插了自己人,消息就是她递回来的。那人还说,真相是这整件事都是龙擎苍策划的。他上有有权有势的叔伯,下有年富力强的弟弟,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在他势力大增之后,开始被老夏王忌惮,后来又听信波斯宠妃的蛊惑,想把王位传给波斯宠妃生的儿子,为了以防万一,就先下手为强。说起来,他这一招倒走得妙,安定公主也是个不简单的。」谈及远在千里之外的斗争,沈老夫人心有戚戚焉,又庆幸着当时萧云旌出手救了成靖宁,否则成靖宁可能小命不保。 成靖宁听后啧啧称奇,不解道:「安定公主这么厉害,为何当初要死要活的?」还搞得龙擎苍心烦要换人,险些把她牵扯进去。 第四十四章 「那是大夏,西北蛮夷,哪怕安定公主再厉害也是一介弱女子,也会害怕。你见过史书上那些和亲的女子,有哪个是笑着去的?我也打听过粤西的太平郡王府,那位安定公主在王府里可不得了,论手段论容貌,可是无人能及。不过没有个好出身,正妃不喜她,又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和不受宠的亲娘,还有那么个父亲,可不就被推了出来?现在看来她到那边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在郡王府算是屈才了。」萧云旌到底出自太平郡王府,为着成靖宁,她可是好生把那一家子的底细探了个清楚。 「天意如此。」成靖宁听完沈老夫人长长的一段话,对安定公主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这样的人才适合做外交工作。想不到太平郡王那么个窝囊懦弱的男人,竟然生出两个怪胎,基因这东西,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打探太平郡王府,自是少不了当年萧夫人的事,即便时隔多年,沈老夫人探清内幕之后,也气愤异常,两相比较起来,成启铭好像也没那么遭。「对那边镇北侯是怎么打算的?」 「他说他会报仇,但不是现在。总之以后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就是让她拿刀去砍太平郡王和舒太妃,她也是愿意的。 「你相公也是个不容易的,你现已嫁了他,就要好好和他过一辈子。」沈老夫人现在对这个孙女婿越发的佩服,又耳提面命的提点了成靖宁几句。 在永宁侯府待了大半日,回镇北侯府时成靖宁看萧云旌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重。萧云旌见她如此,却不太喜欢,「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为什么?」成靖宁追上去挽着人的手问道。 「你刚才的眼神,就像瞻仰某个先贤烈士……」萧云旌一直很介意这件事,不就大了快十岁吗?他又没做梨花压海棠的事。 成靖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我就是觉得我相公好不容易好厉害,我现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用投地,投我身上即可。」萧云旌轻笑道。 污!成靖宁在心里吐了个大槽,不过遇到了就得受着。 回府之后,萧云旌就像上一世赶作业的小学生一样,一头扎进书房,成靖宁主动作陪,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说她在他跟前晃影响他进度,如此一来她只好回嘉祉院先歇一阵,之后让水袖和花月备礼,明天去勇毅侯府瞧成芙宁。再之后到厨房准备晚上的菜,安排好后到宣德堂陪王老夫人寒暄看账本。 晚上萧云旌没回来一起用饭,成靖宁亲自提着一食盒吃的前去慰问,本想叮嘱他别太累,就被人赶了出来,还说今夜不回后院睡,看来是昨夜没写完。 向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后,正准备抬脚离开,哪知就被人从背后扛了起来。成靖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你做什么?!」 「不是想为我分忧解难吗?」萧云旌扛着人到歇息处的行军榻上,拉上推拉门,把窗户一关,脱了衣裳压下来。 等他折腾了两回后,成靖宁早没了力气,问他作业做完了没,再来一回就要人命了。萧云旌侧躺在她身边,撑着头看她,说的和她问的差了几千里,「养了三个月,初见成效。」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扯过薄毯捂着推人出去办公,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萧云旌这回听话,捡起地上的衣裳披着就开了门出去。 这?果真是拔哗无情的人。等恢复些许后,成靖宁才穿戴整齐的出来,桌案上剩着残羹冷炙,显然是刚才风卷残云过,亏得那碗当归鸡汤她让厨房熬了半个下午。收拾了东西离开书房,天已黑尽,等门外的花月正坐在回廊的横椅上,靠着廊柱打瞌睡,身上披着一件男式长衫。 花月半睡半醒间听到开门的声音,揉了揉眼睛后见到成靖宁,说道:「夫人你总算出来了。」 成靖宁脸色不自然的把食盒给她,「你把东西提回厨房去。」 「哦。」花月现在知道不该问的绝不问,顺从的接过食盒先走一步。 成靖宁正了正脸色,顺着一路红火的灯光回了嘉祉院,沐浴时让人多备了一桶热水。洗浴后拿着木盆洗肚兜,把萧云旌那头禽兽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亲手做的,平日里最喜欢这件,竟给弄得这么脏,还不许扔了。当初还以为是正人君子来着,现在想起来真觉得自己眼瞎。 萧云旌在外书房处理公务到丑时,成靖宁在内院一直好眠,今晨上朝的上朝,出门的出门,两个都起得早,先将人送走之后,成靖宁和王老夫人告别后去往勇毅侯府。 初次登门,成靖宁看着侯府大门感叹,不愧是百年的老牌侯府,嫡脉人丁少,但侯府的气派丝毫不差,进入内里,一切都井井有条,目之所及,富贵殷实,俞致远果真是个富贵乡里长大的。也不知罗安宁脑壳长了什么包,好好的侯府不要,去争取一个必须奋斗数十年的翰林,现在看成芙宁过得这么好,必是在王府吐血吧? 侯府即将添丁,即将升级为太夫人的窦氏笑得一脸灿然,直夸成芙宁名字起得好,芙,可不就随了福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见着笑容爽朗的老夫人,成靖宁是信的。不过看戴夫人时,她笑容就勉强了许多。见过两位长辈后,成靖宁到成芙宁的住处说话。 她现在是整个侯府的宝贝,窦老夫人把身边所有得力的媳妇婆子都送她身边来伺候,还花高价请了京城最富盛名的妇产大夫常驻府上,为她安胎养身。成靖宁见到成芙宁时,人正被左右的婆子叮嘱要躺床上静养,烦躁得不行。 「你这边好大的阵势。」成靖宁目送一干媳妇婆子离开后才对成芙宁说道。 成芙宁自怀孕之后这不许吃那不许碰,好似她就是一盏纸糊的风灯,一吹就破,正是烦闷的时候,见成靖宁笑她,当即不客气的反击回去:「等你有的时候瞧吧,王老夫人保不定比我祖母还劳心劳力。」 「不笑不笑,我说真的,你这是养胎,又不是养病,怎地就这么娇惯?」成靖宁理解窦老夫人即将做曾祖母的心情,但这也太过了。 「唉,祖母好心,说头三个月最是重要,让我躺着最好别下地,得养好了生个胖娃娃,整天给我进补。我又不好拒绝她老人家的好意,但这么养着着实不是法子。安大夫也劝过她,可她老人家就是不听,我在房里都闷坏了,要不你让闻大夫过来帮我劝劝吧。」成芙宁等身边只剩自己人后,当即掀开被子下床,在成靖宁身边坐了下来。 「我回去就和闻大夫说一声。」好心有时会办坏事,成靖宁虽没生育经验,不过也知道养得太娇气对大人小孩都不利,正常的养法该是殷元徽那样的。 「姐夫呢?他是何反应?」比起窦老夫人,她更关心俞致远的态度。 提起丈夫,成芙宁也是哭笑不得,说:「他什么都听大夫和祖母的,让我好好躺着别下地,一下衙就贴过来听动静,腹中的孩儿只有米粒大小,那就能翻能动了?他还说要上进,要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第四十五章 「还是你厉害,我回来之后都听外边的人说你驭夫有术,就是祖母也说当时她多虑了。」沈老夫人说起成芙宁时,那是乐得合不拢嘴。除了俞致远有羞耻心本性良善之外,也有她改教的功劳在里头。 「总之慢慢来吧。」到勇毅侯府后,她的名声好了许多,有得有失,上天还是待她不薄。「说起来还是你好,萧侯爷办公都带你去余杭游玩。我看你这样子,没少被他疼吧。你这瘦弱的身板,经得起折腾不?」萧云旌高大得让她看着都害怕。不过人再冷清,对着如花美眷,总不会也是那般冰冷吧? 成靖宁去挠成芙宁的腋窝:「怎么又往我身上扯?」 成芙宁怕痒,缩到一旁求饶说:「手下留情,我怕痒!」 「不许再嘲笑我!」成靖宁凶神恶煞的威胁道。 成芙宁笑着帮她把衣领往上拉,说:「我说得果然没错,看你这里,萧侯爷下手真狠,可是憋坏了吧?」不说先前的二十几年,就说刚成婚那会儿,一个生病一个北上忙公务的,也够郁闷了。 成靖宁被踩了尾巴一样理好衣裳,那个讨债鬼太讨嫌,她也得想办法报复回去不可。看成芙宁捂嘴坏笑的样子,很是无奈,「别笑了别笑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戴夫人脸色不对劲,可是出事了?」 果然成芙宁止住笑脸, 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她娘家妹妹的事?先前姨母嫌弃致远顽劣不知上进, 不欲把女儿嫁到侯府来, 为了这事姐妹两个闹得很僵。现在她女儿死了丈夫守了寡,膝下又没个孩子, 这就想起致远了。见致远改过自新, 想让那守了寡的宝贝进侯府给致远做平妻,被祖母否了之后退而求其次做贵妾,想得美!」她好不容易把丈夫掰正,才开始就有人巴望着贴上来抢果实了, 真当她出身不好就可随意拿捏? 「后来呢?」为何每个表妹都和表哥有一段说不清的缘分?成靖宁想起自己来,好像也没逃过这样的命运。 「我那婆婆是个心善的,见着嫡亲侄女可怜就答应了。可我是个小心眼不容人的, 当然不许。和祖母和致远说清楚之后, 两位也都不允许。后来戴姨母撺掇婆婆做主帮着把人抬进来,要不是诊出我有了身孕,怕是要闹了。」 本想亲自动手永绝后患,不想孩子就来了,现在府里事事都以她为先,纳妾的事就没提。俞致远还说, 以后他的孩儿只有一个亲生母亲。他自尊心极强,也讨厌势利眼的戴姨母母女, 放下狠话说此生不会纳妾, 让她们两个死了这条心。 「小外甥将来一定是个听话的,来得这么是时候。」成靖宁笑道, 好在侯府最有权威的长辈和一家之主都站成芙宁这边。 这边姐妹两个谈笑说这话,颜府里的颜修明笑容要勉强许多。心爱之人已为人妻,即将为人母,而他也担得起为人父的责任,过去的一切,只能任其随风飘散。 罗氏坐在颜母身边,谦恭地说着客套话。罗馨宁虽有些固执,但已好上许多。经过颜母半年的管教,她的心思多多少少收了一些,能转圜过来,终究是好事,现在有了颜家的血脉,只要她日后一心一意的跟夫君过日子,总会好起来。 颜母看罗馨宁也和气了许多,总算孺子可教,「我从齐州颜府接了个婆子来,她会医术,最擅长调理妇人身体,于安胎养生上最是顺手,亲家不必担心馨儿。」 罗馨宁红着脸站在一旁,羞怯又心酸,恭敬着道:「一切听母亲安排。」 「才坐胎一个月,你身子又不大利索,回去歇一歇吧。」颜母叮嘱她道。 恭顺的告辞后,罗馨宁回房躺在床上,现在有了孩子,她的心境也变了,萧云旌与她,只是镜花水月,只能深埋在心里不能告与人知道。安宁说得对,颜修明到底是个有前途的,她这样的身份,能嫁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进士,已算得上高攀。 罗安宁到颜府后,和颜母续过话,陪着罗氏一同到后院来陪罗馨宁说话。颜母到底是大家出身,有学识有手段,把罗馨宁调教得服服帖帖,见到她日益美满,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罗馨宁见着罗安宁很不好意思,扭捏着道了谢。如果她没打醒她,只怕自己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着。罗氏见她们姐妹重归于好,也安了心。只是现在大女儿好了,小女儿那边却一团糟,尤其小产过后调养得不精细,肉眼可见的消瘦许多。 面对母亲和姐姐的关心,罗安宁笑道:「都是一场误会,解开就好了。王爷待我很好,不必忧心。」她的理想没实现,她的仇没报完,如何能倒下?只要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刻,总有挽回的机会。而她现在只是在蛰伏而已,养精蓄锐,才好打接下来的仗。倒是成芙宁那贱人,竟然能让俞致远对她死心塌地,把老夫人哄得团团转,果真是个心计深沉的。 之后几日,成靖宁忙着走亲访友,沈嘉月腹中的孩子已有六个月,据诊断说极有可能是个女儿,把高家的几位长辈都乐坏了,两代人里总算有了一个千金。之后也去英娘和顾婉琰那里拜访,顾婉琰提起顾驰州,说陈夫人已寻了一门亲事,是陈夫人娘家妹妹的堂侄女,品貌出众,顾家上下都很喜欢,让她不必觉得内疚。 四月二十五,姜清漪产下一女,因洗三和太子大婚在同一天,是以礼物就提前送了过去。成靖宁去瞧过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像极了成永安。嫡长女,还是稳重端庄一些好。 四月二十八,太子赵承业大婚,娶宣平侯之女韩子懿为正妃。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成靖宁并不意外,论容貌、气度、学识、涵养,她当之无愧。婚仪在大明宫举行,成靖宁随萧云旌前去观礼,被满目的红黄橙三色晃得险些睁不开眼睛。 赵承业个子极高,明明还是青葱少年,却有说不出的稳重,穿着大红正装,已隐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新娘只比他矮半个头,大红的婚服和端庄的妆容很衬她,走在太子身边十分的相配。 行大礼时,成靖宁站一边看得亦是心潮澎湃,婚礼果真是最让人激动的场合。萧云旌站另一头,一眼就看到瞎激动的成靖宁。 婚礼热闹到亥时才散,成靖宁和永宁侯府的长辈道别后才到萧云旌身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眉头微蹙道:「喝了很多吧。」 「喝了一点不碍事。」萧云旌海量,不过最近几月甚少沾酒。 「还是一起坐马车吧。」怎么看都不像只喝了一点的样子,只好将人拖上马车。 灯火昏暗,成靖宁的脸在一阵或明或亮的光里显得不真实,萧云旌看着已蠢蠢欲动。醇香的酒气迎面扑来,挣脱不掉,只好靠他怀里将就着。被亲得不能自已时才支吾道:「这几天不行。」 「真是扫兴。」萧云旌搂着人,不满地嘟哝一声,却再没其他动作。新婚后的那场病,当真吓坏了他,挺过来之后,不会再有意外了吧?对克妻这事,他真的怕得很。成靖宁靠他怀里,低头解脱的笑了笑,男人精力太旺盛也不是好事啊。 第四十六章 太子大婚之后,大祁国内安定下来,边疆止刀兵,百姓安心农耕生产,一切欣欣向荣,倒有几分太平盛世的景象。不过赵澈担心大夏和羯奴两族野心不死,依旧勤练兵丁,萧云旌身为镇北侯,便被委以此重任,是以每个月总有十来日待在京外大营。成靖宁有几分生意头脑,管家之余,也帮着萧祖父处理商行和生意上的事,开始有了一家女主人的样子。 闻大夫给成芙宁诊过脉之后,好歹把窦老夫人劝住,成芙宁因此得以安生,三个月之后,被诊出怀了双生子,喜得老人家告天祭祖,求菩萨赐一对龙凤胎。 成靖宁去探望时,发觉她的肚子比沈嘉月的还大一些。「闻大夫说先前补太过,后边得注意着了。」肚里揣了两个,又是大热的天,成芙宁也难受得很。 「还好你正月里生,坐月子倒不会难过。」成靖宁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说。 成芙宁看成靖宁越发苗条的身体,问道:「你还没消息?」 「闻大夫说我瘦了些,得调养好了才能生,侯爷也不着急,只是怕祖父和祖母等得心急。」她前后的都传出喜讯,就她这里没动静,已成婚八个月,说不心急是假的,萧云旌虽然忙,但还不到回家造人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 「还是萧侯爷心疼你,这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得把身体养好再生,对自己对孩子都好。」她现在才晓得为人母的艰辛,肚子里这两个,着实把她折腾得够呛。 「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做母亲,你得先养好了。」也亏得现在罗安宁做不起妖来,否则照她先前翻云覆雨的劲头,怕是又得不安生了。 出了勇毅侯府大门,成靖宁就见到三日不曾回府的萧云旌,碍于还在外头,只好矜持着问候了几句:「怎么到这边来了?」 「来接你回家,你姐姐如何?」萧云旌目光掠过成靖宁,看了一眼勇毅侯府。想不到俞致远那小子还有这等福气,兴许这一世,俞家嫡脉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凄惨败落吧? 「看上去还好,就是天热得难受。不过快八月了,天转凉之后兴许会好一些。又到你休沐了?」 成靖宁上马车后,萧云旌也挤了进来,看她眼眸里隐隐的羡慕之色,说:「你也想要孩子了?」 刚成婚那会儿,她担心太早生孩子损伤身体,现在看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萧云旌年富力强,闻大夫说他没有问题,同房时也没采取措施,怎么看都是她的问题。「有那么一点想。」 「那我日后多努力一些。」萧云旌将人揽入怀中,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怎么瘦了?」好不容易养了些肉,一个夏天又回去了。 「每年都有点儿苦夏,秋天养回去就是。」成靖宁说,夏天最是难熬,比崖州还热一些。 萧云旌休沐,在内院歇了一上午才到外书房处理公务,有成靖宁帮忙,在家业上已轻松许多。不过想到子嗣这事,又转到百草斋去了一趟。闻礼现在潜心医理,编书修药方,偶尔出门看诊。萧云旌此番来,不抬眼看他便知为何事而来,「你亏得萧家财帛多,你媳妇儿汤汤水水的养了大半年已好上些许了。至于子嗣,我还是那句话,看缘分。」 萧云旌拖了一张交椅到闻礼跟前坐着,并不说话。闻礼保养得好,手不抖眼不花,一面翻着书一面理着草药,「她还得治一治,我等会儿给她换个方子。」 「她苦夏的毛病能治吗?」萧云旌问道。 「她身体如此,气阴两虚,我已开过药了。」成靖宁在永宁侯府养得也精细,但天生的毛病想根治很难,她能活蹦乱跳的长到现在已是不易。 七月流火,到八月彻底的凉快下来,王老夫人那边得了萧云旌和闻礼的话,并不催促成靖宁,叮嘱她养好身体再生育。成靖宁也想着此事急不得,便也放宽心,听从闻礼的吩咐调养身体。 八月初二,沈嘉月生下高家两代以来的第一个女儿,高家上下高兴至极,洗三礼办得很是热闹隆重,成靖宁去看她时,人依旧是傻傻的样子,初为人母很懵懂,不过看大家高兴,她也跟着高兴。 「恭喜你,在我们几个中你是第一个做娘的。」成靖宁坐床边,抱着小姑娘说,她在永宁侯府时常抱成景衍,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练。父母都是浓眉大眼的英气样子,新生儿也是如此。 「我看她就像你那胖猫似的,不过还是很小,好软呐。」有了孩子,沈嘉月很显摆,凑到成靖宁身边轻戳着她的脸。小姑娘生产顺利,没怎么折腾她,落地后也很乖,除了吃和尿时,不怎么哭闹,连接生婆都夸。 「你别打扰她睡觉。起好名字了?」成靖宁挪开沈嘉月的手。沈嘉月坐了回去,扁扁嘴道:「叫宝儿,俗气得很。」还是高老将军给起的,原本准备了好几个备选,结果他老人家一抱孩子,当即拍板,就叫高宝儿。 「这还不好?宝儿多好,可不就是高家的宝贝?」成靖宁倒觉得这个名字好,简单又朗朗上口。 「你也是俗人一个。」沈嘉月嫌弃的坐了回去。 离开高家回府,永宁侯府的人就来了,说八月十三是太夫人的生日,请她回去赴宴,成靖宁听过新蕊传的话后点头答应,表示一定会准时到。 老太太如今年事已高,纵是养得精细,也抵不过岁月侵蚀,身体衰老枯竭。新蕊说荀太夫人病得严重,怕是没几日寿数了,她老人家想走之前的最后一个寿辰,让儿孙们都回去聚一聚。左右已翻不起狼来,殷元徽便提前数日通知了成靖宁等出嫁女。 到侯府门前,正好遇到成宜珍姐妹,现在姐两沆瀣一气,先千方百计的帮曾和兴娶了江浙一个知州的女儿为妻,后又一起做生意放印子钱,坑害了不少人。至于成宜珠,从成启铭那里分得一份家产后,在外面置了宅子,养了个十七八岁的俊俏混混,做着拉皮条的生意。 「哟,是靖宁来了。」成宜珍在成靖宁手里吃过一次亏,恨不得扒她的皮喝她的血,以泄心头之恨。 「承平侯夫人。」萧云旌往成靖宁身边一站,还想讽刺几句的成宜珍讪讪的闭了嘴,先二人一步进了侯府。 俞致远小心翼翼地扶着大肚子的成芙宁下马车,看到萧云旌后把腰杆挺得更直了些,官没他高,但气势上可不能输了。「萧侯爷,靖宁,看来我们没有晚到。」天凉之后,成芙宁的精神恢复了些许,按照闻大夫的法子调养,没持续长肉了。 见过礼后进府,现在人都在荀太夫人的景斓堂,直接去那边即可。侯府的桂花已开,一路行进,满园花香,到景斓堂前才被浓郁的药味掩盖。荀太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穿着一身喜庆绣寿纹的大红衣裳,老态尽显,哪里还有半分张扬的样子?今天是她生辰,下头的晚辈都捧场,陪着说笑。 成靖宁和成芙宁进门过后,二房三房的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宁」字辈的女孩儿中,就属她们两个嫁得最好,若论福气,成芙宁要强上数倍,往日住一起的姐妹无不艳羡。不过荀太夫人不喜二人,变了脸色,只点过头后不再理人。 第四十七章 请过安见过礼后,成靖宁和成芙宁到沈老夫人和顾子衿身边坐好。大房人在这样的场合,向来都是局外人。 七十五的寿辰宴办得极为热闹隆重,殷元徽周到,饶是荀太夫人也挑不出错来。拜过寿用过午膳,离开之前老太太突然叫住成靖宁,说成芸宁年岁到了,说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让她做主抬进镇北侯府给萧云旌做妾。又说她是个不能生养的,安排自家堂姐妹生,一则可显她大度,二则都是成氏姐妹,日后可相互帮衬,三则…… 「不劳太夫人费心,镇北侯府不需要妾室!该怎么打算,由萧家人自己说了算,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萧云旌来接成靖宁,刚进院子就听到一副命令的口气胡乱安排,直接打断,不容拒绝地道。 「太奶奶关心小辈着实让靖宁感动。不过既然云旌拒绝了,我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我倒知道有个好地方一个适合她,承平侯府就不错,侯夫人是她亲姑姑,世子又是她亲表哥,芸宁给曾和兴做妾,一定会过得顺遂舒坦的。」成靖宁忍住骂人的冲动,真当她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收,「等会儿见到承平侯夫人,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您好生歇息,靖宁告退了。」 荀太夫人被这夫妻两个的话气得半死,一口痰堵在喉咙喘不上气,怒视着成靖宁,眼珠几乎快跳出眼眶。林妈妈想劝和几句,偏萧云旌已带着人翩然离开。 「不听老人言,我看她能得意到几时!」吐出一口血痰后,荀太夫人捶床大骂道。她好心为那丫头打算,竟然这般不识好歹! 林妈妈帮着顺气,劝道:「六姑娘眼里何曾有过一个孝字?不敬长辈,定会被天打雷劈!」 低声咒骂一番后,荀太夫人才缓和了怒气,仰天叹息,岁月不饶人,她撑不了多久了。 妾室和子嗣是成靖宁的痛点,被太夫人戳了之后,整个人恹恹的,靠在车壁上没精打采的。「忘了闻大夫的叮嘱,要戒骄戒躁了?」萧云旌扳正成靖宁的脸,让她直视他说。 「我省得,只是这事没办法不去想。如果太夫人以死相逼该怎么办?」荀太夫人的作劲儿她见识过,这真像她能做得出的事。她的确搞不懂,为何那么多女人喜欢妾这个位置,做正头夫人不好? 「她逼了又如何?」萧云旌不屑的冷笑一声,一个隔了三代的长辈,他敬着不去动,但不代表他没法子收拾。 早晨,成靖宁刚送走萧云旌,永宁侯府报丧的人就到了。今晨丑时,荀太夫人在睡梦中安然离去。深吸一口气,成靖宁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出门,现在两府是亲戚,王老夫人也前去吊唁。 门口已挂了白灯笼,下人也都换上白色孝衣,殷元徽忙着指挥下人布置灵堂挂白帆等物,是以姜清漪出来接人。见到成靖宁,有几分难言的情绪,王老夫人在,她只好把话都忍了回去,带人先去琼华院。 成靖宁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她把人气死的吧?姜清漪看她纠结得很,小声说道:「和你没关系,但那几位在府里。」 沈老夫人脸上不见悲色,昨儿子时初刻林妈妈就来报荀太夫人魔怔了,她和顾子衿还有两个孙媳守到落气,之后命下人帮着洗浴穿寿衣。东西是四月里就备好的,布置起来很快,等把人抬到灵堂后,她才回来。 「祖母。」成靖宁跪拜后,讪讪地站到一旁。 「老姐姐,烦你到隔壁间歇一会儿喝口茶,用些点心。」沈老夫人对王老夫人点头说道,王老夫人会意,跟随姜清漪到前厅去。 沈老夫人回忆起昨夜老太太的梦话,冷笑道:「你怕什么,她的死和你无关。」 「可昨天……」她走之前的确气了荀太夫人。 「她是乐死的,才不是被你气死的。」沈老夫人说道。 成靖宁惊讶:「?」怎么个说法? 「八月十三之前,老太太一直迷迷糊糊的,到十二那晚回光返照,才来了精神,之后夜里睡着了突然犯病,林妈妈觉着可能不行了,命人来通知我们几个。我们若没去,不然你真要背黑锅了。」沈老夫人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说了。 原来荀太夫人临死之前做了个美梦,她梦到丈夫没死,她们一家和和美美,之后成启铭迎了李馥莹进门,生了四个孩儿,就是成振声几个。然后又梦到自己把沈老夫人几个踩得死死的,当牛马使唤,用尽毕生所学的脏话骂沈老夫人一房人,再然后她又梦到大房这边全都遭了报应,下场凄惨,老人家高兴过头,大笑数声后就走了。 沈老夫人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还是因荀太夫人全程做美梦, 说书一样把梦境里的事说了出来的缘故。据说昨天夜里太夫人神色诡异, 似中邪一般, 但能听得出她很高兴,非常高兴, 最后乐死了。 成靖宁听到这个说法, 久久的说不出话来,临死之前还梦到儿媳嫡孙凄凄惨惨,这得有多恨?当年那对夫妻远去福州,还是沈老夫人在侯府侍奉她的。 「不止我们在, 就是二房三房还有成启铭都在,想往你身上推,门都没有。」沈老夫人冷道。因为太夫人随时会西去, 寿宴过后成启铭和二房三房的人都没走, 结果就听到了这一出。 「你别往心里去,成宜珠和成芸宁没甚本事,闹不起来。」沈老夫人未将两人放在眼里,跳梁小丑,不过是平添笑话而已。 「我晓得。」只要萧云旌不愿纳妾,就是成芸宁脱光了送他面前, 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侯府要办丧事,成振清父子三人都没去上朝, 荀太夫人再可恶, 也是他们的嫡亲长辈,该敬着的地方, 必须得办全了。侯府很快换上一层白,上下人等都换了素净衣裳,披上孝衣。 成宜珍姐妹闻讯赶来时,已开始哭灵了。「老祖宗,昨儿还好好的,您老人家怎就突然去了?您走了,让我们这些小辈怎么活呀!」成宜珠一到灵前就趴在棺木上大声嚎哭,指桑骂槐的说成靖宁不孝,将太夫人气死了,她要到衙门去告她,让官府治她个不忠不孝之罪。 成靖宁扶着沈老夫人过来,只见老人家拍了拍手,张妈妈就拿了一叠纸出来。「好好看看吧,别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乱怪人。」她昨夜留了一手,从太夫人做梦开始,就命人把她梦里说的所有话记录下来,末了还让在场诸位做了证,防的就是这姐妹两个。 成宜珠并不知晓荀太夫人的死因,看到一叠白纸黑字,当即愣了愣,道:「这是什么?」 「夜里太夫人做了个美梦,在睡梦中安详而去。她老人家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就一直说梦话,我们夫人担心别人不知道,命人记了下来,宜珠小姐也看一看乐一乐。」张妈妈言语微讽,又把昨夜在场的人都点了出来,表示都可以作证,绝无造假。 成宜珠闻言变了脸色,止住突兀的嚎哭声,赌气似的拿过张妈妈手里的一叠纸,翻看着话本子一样的记录,脸像被冻僵一般,做不出别的表情。匆匆看完过后,把一叠纸推了回去,闭口不再言语,也不说道歉的话。 第四十八章 荀太夫人高寿七十六,算得上喜丧,消息传开之后,上门吊唁的比预想中的多上许多,一则永宁侯府是太子的舅家,成家现在炙手可热,借机巴结一番露个脸总不是坏事,二则曾孙辈们大多成家立业,七弯八拐的亲戚多了。 沈老夫人万事不管,把丧礼的事交给两个孙媳妇去做,自己只需准点带一片洋葱到灵前挤一点儿眼泪即可。殷元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操持这等丧会不在话下,更兼有个得力帮手姜清漪,更让前来的宾客挑不出错。 萧云旌也得了一日假,前去祭拜吊唁,看到如同闹市的灵堂,默默感叹着世风日下,看到自己媳妇儿,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想到沈老夫人命人记录下的那些话,登时觉着,人这一辈子可以活得很讽刺。 祭拜上香烧纸过后,本欲去安抚成靖宁一番,跪灵前啼哭的一少女突然起身冲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襟,跪着哭求他完成老人家最后的遗愿。「你不妨说说,太夫人的遗愿是什么?」当着诸人的面,萧云旌抽回自己的衣摆弹了弹,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俏不俏一身孝,她容貌不算出众,但有一股柔弱的我见犹怜的气韵,这股气韵很招人,但并不吸引他。 成芸宁被当众一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低头抹着眼泪。成宜珠如何不晓得荀太夫人的打算,她婚姻不幸,最见不得别人好,成芸宁说不出口的事,她便挺身而出,流着泪说道:「老祖宗关心小辈,最放心不下芸丫头的终身大事,一心想为她找个好夫婿,临走之前还念叨着。侯爷年轻有为,是上上之选,昨夜她还投梦给我说了这事。侯爷身为晚辈,自当要尽孝,完成她的遗愿,让老太太在地下得以安息才是。」 投梦与否,成宜珠怎么说都随她,不过萧云旌哪是容易拿捏之人,当即问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百善孝为先,侯爷……」 「孝只对自家嫡系长辈,我可没听过要为一个隔了三代的妻族老人尽孝。」萧云旌冷道。 成芸宁脸上一直挂着泪,抽泣不止,原以为搬出孝道来事情会顺利,哪想萧云旌油盐不进。原本她想去勇毅侯府,但她知道玩弄心计不是成芙宁的对手,便把目光投向镇北侯府,加上有传言说成靖宁不能生育,只消她进了去,先生下一儿半女,如何不能踢掉成靖宁成为正室?当初她向太夫人求援时,太夫人也保证一定会让她进镇北侯府,只是没想到萧云旌对成靖宁这般痴心。 「我……我不活了。」被当众拒绝,她面上无光,只好拼死一搏。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萧云旌见得不多,但处置起来并不生疏。「正好太夫人黄泉寂寞,你去也好跟她做个伴儿,全了一片孝心。」 说完就冷笑着,到成家人中拉了成靖宁离开。成靖宁还在想该自己上场解决这事,结果就先一步退场,人还有些发愣,「我还没登场呢。」怎能先走呢? 「你当唱大戏么?」萧云旌看着同样一身孝的妻子说,她同样的我见犹怜,清艳无双,比平日更美上三分,看着人气先消了一半。 「没,我相公真能干。」成靖宁挽着手臂,跟着离开永宁侯府。她是曾孙女,又已经出嫁,不必跪灵守孝,只消吊唁之后出殡那日再来送别就是。 没人阻拦她,本欲冲撞棺木的成芸宁当即愣在原地。他怎么……怎么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灵堂内的人都被萧云旌的话震慑住,虽然冷酷了些,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对待这等不要脸的,就该如此。成启铭无奈,只得让成宜珍带着成芸宁到后堂去,免得丢人现眼。萧云旌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冷,会听一个妻族老人的糊涂话? 不过无论如何,头一个月该忌讳的还得忌着,两人虽同睡一张床,也只能规规矩矩的,无事可做,只好盖被聊天。萧云旌祭拜过荀太夫人后,又回了京郊大营,折腾那一帮兵士。后几日成靖宁也有去葬礼,但不多留,成芸宁面皮薄,那天之后便没再出现。 永宁侯府做了七日水陆道场,将荀太夫人葬入成家祖地。沿途设路祭的人家多,看上去倒隆重,不过戴老夫人心直口快,私下里很是不齿,那老虔婆这是借大房的脸面风光呢。 太夫人下葬那日,萧老爷子祖孙俩一个忙着家族生意,一个忙着今上派遣的公务,是以只有王老夫人和成靖宁去送人最后一程。 都是成家亲眷,嫡脉男子站前头一排,孙女女婿等站后边,再之后就是别的姻亲家眷。最后拜别太夫人,人群中突然起了骚动,没多会儿便听到有人喊杀人了。 侯府的家丁健妇护卫有素,很快将男丁女眷隔离开来,止住骚乱之后,就见身上染了鲜血的成启铭被抬走,背后插着一把匕首,接着人高马大的两名家丁押着一个不停叫嚣的少年离开。秩序恢复,葬礼继续,检查了阴井内无异常之后,八个壮汉将金丝楠木棺材放入其中,道士唱念着做法事,成氏男丁拿着铁锹铲土掩盖住棺材。 到巳时末,坟地这边的道场结束,返回侯府用最后一顿丧宴。成靖宁到王老夫人那里支会一声后在人群中寻到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披麻戴着孝,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眉梢还有残留的冷意。 成靖宁挤到沈老夫人身边,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成永宏说你爹害死了成振功,他要替父报仇。阴错阳差,结果伤了成启铭。」成家所有男丁都一身相同的孝衣,打扮又相似,成启铭哪怕年近六十,保养得和成振清不差,加上又是先后跪拜送别太夫人,一时人影绰绰,小孩子第一次杀人,心里紧张又手抖,没瞄准时机,误伤了嫡亲祖父。 「祖父他伤得重吗?」匕首都还插在后背上,鲜红的血在麻布孝衣上流淌,成靖宁看着都觉疼。 「不晓得,等大夫看过后再说。」沈老夫人对成启铭早死了心,此刻说起他,似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成启铭伤在后背左肩肋骨处,此刻躺在帷棚的担架上动弹不得,随行来的家医诊断后说险些伤及心脏,他医术有限不敢拔刀,让成振清去请闻大夫或者御医来。无论是为所谓孝道还是为了仕途,成振清身为人子必须管,闻礼在镇北侯府,只得让成靖宁派人去请来。 「永宏年纪小,你别怪他。」伤痛之中,成启铭还在为孙儿求情。 成振清没有言语,成永安饱读诗书,现进入翰林院后又熟读大祁律法,闻言便道:「照大祁律法,无故伤人致死者以命抵命,重伤者十年刑狱,中度者五年,轻伤者三年,法不容情,永宏既然伤了人,伤的还是至亲长辈,必须罚。」 「永安呐,他还小……」成启铭此刻进气少,出气多,还在为凶手争取。 「如果永宏伤的是父亲,若他得手,祖父还会这么说吗?包庇纵容,是害了他。《触龙说赵太后》,祖父总读过吧?」成永安问道。 成启铭无奈,趴着不再说话。沈老夫人停在棚外,最终还是离开,成靖宁陪在她身边,跟着追了过去。「等老太太的丧事办完之后,我去通州那边的庄子住一阵,散散心。」 第四十九章 「祖母,我陪您去吧。」成启铭受了重伤,成振清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他在府外不管不问。沈老夫人是真的不愿再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吧? 沈老夫人斜睨她一眼,直言她不懂事:「你现在是萧家的人,陪祖母去乡下成何体统?你的事,该上心琢磨了。我是去散心,又不是去吃苦,你祖母我没那么脆弱。」她的心早麻木了,为情而痛?早就不会痛了。 「好吧,那来看您总成吧?」提到子嗣,成靖宁就焉焉的。 「不用操心我的事,只要你好,比什么关心都让我高兴。」沈老夫人松开成靖宁的手,登上回侯府的马车。 闻礼赶到京郊的成家祖地,为成启铭拔了后背的匕首,敷了药包扎好。成振清守在他身边,亲自将人带回永宁侯府,让殷元徽把扶摇院收拾出来给他住。丧会最后一次宴席散去之后,热闹数日的侯府冷清下来,依照辈分和亲缘远近开始守孝。 次日,沈老夫人就收拾了包裹,带着张妈妈等老仆去通州的乡下,说太夫人过世她伤心,不愿在侯府触景生情。面上的话是如此,但谁都明白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身为人子,成振清拦不住,只好提前派了人去通知那边的庄头和管事,把老夫人的一应用具都送了过去,务必保证她在庄子上住得舒坦。 至于成永宏,被送到京兆尹府,让京兆尹按照大祁刑律公正处置,不许徇私,也不能枉法。尹姨娘闻讯,又到侯府门前哭诉,求成振清放过她儿子。结果被成永安引经据典,连系上下律法狠狠训斥了一通,之后再也不敢来胡言乱语。 永宁侯府又掀波澜,一时之间又丰富着京城百姓的谈资。成靖宁听着墨竹的汇报,又叹气感慨一通。 闻礼在永宁侯府住了两日,给成启铭治完伤后回镇北侯府。成靖宁得到消息后,让水袖陪着去百草斋。对成家的恩怨,他过去是看热闹的心态,现在觉得成启铭比起太平郡王,当真不相上下。 「夫人。」闻礼刚坐下喝了口茶,准备等会儿给成启铭配药,成靖宁过来,只好先搁下手里的活计。但凡能治住萧云旌的,他都很佩服。 「先生坐,不必拘谨。」成靖宁有几句私话要问闻礼,让水袖在外面等着。 「夫人来是问老侯爷的事?」闻礼正襟危坐着。 「祖父他的伤势如何?」成启铭若过世,对侯府会有影响。 闻礼想了一会儿道:「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险些伤到心脏,得慢慢养着,老侯爷是长寿的命,会平安挺过此劫。」成永宏不亏是君侯后代,虽然紧张伤错了人,但劲道准头一点不差,要年龄再大一些,成启铭怕是活不成了。 「祖父向来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成靖宁想到那个风华依旧的老人,想到沈老夫人半生不顺,再怎么看脸,也无法原谅他。 成靖宁欲言又止,闻礼不必多想便知她要问什么。「夫人在生育上的确有些难,但并非不能生,一看缘分,二看运气,该来的时候就来了,在这之前,先准备吧。」 果然是她的问题,能不能生,就像买彩票中奖的概率,的确看运气。这个时代医疗不发达,只能等了,有的人,终生都没有那个运气,一时间很是失望,「唉……万一等不到呢?」 「夫人还年轻,总会等到那一天。至于云旌,他也等得起。」萧云旌看着老成不苟言笑,也只是二十六的年纪,哪就四五十老得不像样了? 冬季萧瑟,一直到十二月才恢复喜气,过了荀太夫人的孝期,夫妻两个又开始碰运气了,中奖概率虽小,但多试几次,机会总会大一些。 成芸宁在丧礼上闹过一次后丢了脸面,知道进镇北侯府无望,许是得了成靖宁那番话的启发,登上了承平侯府这艘船,做了曾和兴的妾室。曾家虽然摇摇欲坠,总归没散架,于面子上还过得去。 不过据说成宜珍气得很,她不喜这个庶出的侄女,在她眼里,小狐狸精和安姨娘一个样,一身的狐媚手段,整日勾搭着她儿子寻欢作乐,让曾和兴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劲,偏她还劝不住。 又到年底,成靖宁白天里帮着萧祖父查看商行账本,盘算一年收益,计划着来年的生意,晚上忙着传家大业,每天过得忙碌充实。王老夫人扩大了温棚,种了许多反季节时蔬,丰富着一家人的饭桌。种菜人养出经验,今年收得比去年多,成靖宁想到在通州乡下的沈太夫人,遂装了一车新鲜叶子菜送去。荀太夫人过世后,沈老夫人就升了一级,成了太夫人。 成靖宁下马车后,看着被雪装饰得一片素白的房舍,吩咐随行的护院把东西搬进去,并不让人进门通报。 四合院里腊梅飘香,旁边还有三五个雪人,形态各异,但无一不是用碳做了眼睛,用胡萝卜做了鼻子和嘴巴,用鲜红的胭脂抹了腮。 庄子里没个小孩儿, 看那端庄正经的样子便知出自沈太夫人等人之手。想不到老人家这般童趣, 成靖宁忍不住想到, 回镇北侯府后,她也得在院子里堆上几个。 松树上堆积的雪簌簌的往下掉, 拢紧了斗篷靠近, 听到里边说笑的声音,沈太夫人笑声爽朗,心情似乎很好。椰子鸡的香味飘出来,勾起她的馋虫。「祖母和张妈妈白妈妈说什么趣事呢, 让我也听听。」 沈太夫人未曾想成靖宁会在大雪天里来看她,忙让她在火炉边坐下烤火:「下这么大雪还乱跑。」 「我想您了,就来看看。」成靖宁抱着沈太夫人的手臂笑道, 「椰子鸡!还没进来就闻到了, 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 张妈妈拿长柄瓷勺搅了搅,舀了一碗热汤端给成靖宁:「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 「是白妈妈的手艺吧?比我做的好。」成靖宁捧着抿了一小口,「不错不错,青出于蓝胜于蓝。」 「什么青蓝,没大没小的。」沈太夫人笑道,又问她来这边做什么。 成靖宁喝了一大碗热汤, 身心四肢都暖妥帖了才道:「侯府温棚今年种的青菜多,就摘了一车给您送来, 让您尝尝鲜。」 「还是姑娘好, 惦记着太夫人。」白妈妈在火炉边做针线,帮着绣暖手筒, 闻言笑道。 沈太夫人心中熨帖,却是笑骂道:「小心把你婆家的东西搬空了,你相公不要你。」 「那不成,是陛下赐婚,他不要也得要。」成靖宁笑完,又去安排中午的吃食。 沈太夫人看着欢快的身影跑远,笑容渐渐收敛,对白妈妈说:「你认识的那位擅治妇人病的表姐还在世吗?」成靖宁出嫁一年多还没动静,她也开始着急。镇北侯府有一位名医,可终究不是治妇人病症的高手。 「还在的,不过她年过六旬,现在每年都到岭南过冬。老奴等会就修书一封送去,请她开春之后上京一趟。」白妈妈调理养生的法子都是和那位表姐学来的,「夫人,让老奴去镇北侯府照顾姑娘吧。」 「这事我和老姐姐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写信吧。」沈太夫人吩咐完白妈妈,也跟去厨房忙活。 第五十章 中午有新鲜的菠菜汤,炒豌豆尖,椰子鸡汤里加了绿油油的小葱后,更鲜美诱人,成靖宁胃口好,沈太夫人也跟着多用了一碗饭。下午围着火炉烤火,放了几个番薯进去,等上半个时辰就能吃。 沈太夫人见她没回去的意思,问道:「今晚不回去?」 「我和祖母说了,明天回去。云旌现在忙,明天才回府,不碍事的。」成靖宁撕开烤番薯的皮,吹冷过后大咬了一口,果真这等简单烘烤的东西做好吃。 次日雪晴,成靖宁用过早点后还欲赖一阵下午回城,不想萧云旌已亲自来接人,她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小夫妻两个恩爱要好,沈太夫人更坚定了派白妈妈去照顾她的心思。 两人刚到镇北侯府门口,勇毅侯府报喜的人就到了,中午成芙宁生下龙凤胎。「恭喜了,产期不是在正月?」 「提前十天不碍事的,大夫看过了,小公子和小小姐都好着呢。」报信的妈妈笑道。俞家一下添了两个孩子,上下人等都高兴坏了。 进门后,成靖宁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就着马车去勇毅侯府看成芙宁。每每有报喜的人上门,萧云旌总担心她胡思乱想,「难受就别去。」 「哪里,芙姐生子我高兴还来不及。至于我们的,还是那句话,碰运气吧。」成靖宁现在看开了,她再着急,也不能立刻生一个。 「那我们今晚多碰碰运气。」萧云旌休沐,到王老夫人那里点了卯之后,和成靖宁一起去勇毅侯府。有他在,那些个妇人便不敢多说什么。 到侯府门前,成靖宁已然感受到俞家的喜悦,成芙宁一胎生了俩,刚晋升为曾祖母的窦太夫人抱着曾孙乐得合不拢嘴,戴老夫人没有女儿,稀罕孙女得紧,明明孩子还小,偏滤镜有一指那么厚,直说孩子像她,再也不提给俞致远纳妾的事。果然,新生儿带来的喜悦任何喜事都无法取代。 大功臣成芙宁此刻带着家常昭君套,配以攒珠勒,靠在引枕上喝参汤,虽然面有倦色,但更多的是卸货后的轻松。「恭喜你,赶在过年前把孩子生了。我刚才看过了,都长得很漂亮。」成靖宁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 「很好,都像我。」成芙宁吩咐婆子退下,让成靖宁坐她身边来。 成靖宁道:「一下子生两个,很辛苦吧?」 「疼得再也不想生了,不过好歹平安出世。」成芙宁知晓成靖宁的苦处,不欲多提孩子和生养之事,「我那尊送子观音,你拿回去放床头吧。」 「那是窦太夫人给你求的,你收着吧。我这边是自个儿身体的原因,得慢慢调理。」成靖宁看得开,反过去劝解成芙宁,让她安心坐月子。 送子观音成靖宁不接受,成芙宁只好把当时窦太夫人传授她的生子秘方交给成靖宁,「都是女人,我也盼着你少受些罪。」她不喜老人传下来的那一套,但膝下必须有个孩子才能站稳脚跟。 接了成芙宁的好意,顾子衿带着两个儿媳过来了,聚一起说了一阵话后告辞,洗三礼再过来。 俞致远得了一双儿女,越发的有长辈的样子,添丁弄瓦之喜,只一个洗三礼就办得隆重。沈太夫人闻讯,也从通州的乡下赶回京城。成靖宁跟着成家长辈一起观礼,说着吉祥祝福的话。 成芙宁现在的形象是教夫会持家的贤妻,尤其又生下一双健康的儿女,更是夫人们口中福气好运道好的代表,哪里还提当年的事?私下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比着永宁侯府这对嫡庶姐妹。 过去成芙宁样样低了成靖宁一头,现在看来,倒是庶出的那个更有福气。碍于永宁侯府是外戚,萧云旌又是个护短的,不好说过于难听的话。 诸多声音不一而论,成靖宁听着并不生气,往盆里添了金锞子,她的人生价值,又不止是生孩子那么简单。 萧云旌下衙来勇毅侯府接人,见她神色无异,笑道:「走吧。」但很快警惕的朝四周的楼阁望了一圈,「怎么……」 突然飞来一只利箭,直朝成靖宁扎来,萧云旌身手敏捷,徒手抓住箭支,朝预判的方向抛掷回去,人也跟着飞身跃了上去。 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只在刹那之间,直到仇天仇地兄弟二人护她上马车后才觉凶险。这样的箭法,这样的速度,似曾相识。恒王这是冲她来的?她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影响他的前途? 没多阵,萧云旌带回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肩甲处中箭,流血不止。「带回去让闻礼看看还有没有救。」箭头淬了毒,那边要置成靖宁于死地,下的分量不会轻。 「是!」仇天和仇地拎着人就骑马赶回镇北侯府。那头沉寂一年多,现在终于按捺不住出手,这回一定要抓住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俞家门前,成靖宁险些被射杀,惊动窦太夫人和戴老夫人。「太夫人不必担忧,我已将刺客捉住,不日就会有消息的。」萧云旌抱拳告辞,他必须赶回去审问。 「是恒王做的?」成靖宁猜测道。 「八九不离十。」抓到关键证人,现在可以让西州那边的人动手了,「今天让你受了惊吓,回去好生歇着,等我的消息。」 成靖宁回房后坐在铜制的火炉前烤火,抱着胖猫思考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恒王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她,难道又是罗安宁?只是她现在被冷落,一举一动都在她和成芙宁的监视之下,有动作她不可能不知道。 百草斋内,闻礼摇了摇头,箭上的毒是海中水蛇口中毒液的萃取物,纯度极高,一击毙命,他救不回黑衣弓手的命。「这种毒不常见,若是从此着手,慢慢抽丝剥茧,也许能查到幕后凶手。」 「麻烦你帮着查一查。」萧云旌拜托道。如果成靖宁中箭,怕早就魂归西天。恒王为何要针对一个女人? 回内院时,成靖宁还坐在烛火边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又瞎想什么?」 「在想我哪里得罪恒王了。」过去在永宁侯府好说,互看不顺眼,现在她已是萧家的人,怎么还盯着她不放?她抢他钱了,还是挡他的道了? 「想那些做什么?你得想我。」让人坐他腿上,贴着面轻声说道。恒王那边,张明烨那次的教训还不够,这回必须给他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才可以。 「我冷……」成靖宁没心思和他亲近,捂着衣裳走开,爬上床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无视萧云旌的勾引。 萧云旌放下厚重的锦帐,揽着人说:「靠着我就不冷了。」他轻抚着怀中的人,似要抚去她眉宇间的愁思。成靖宁是个禁不起诱惑的,愣是被他撩拨起一团火来,今次翻身做了一次主,狠狠的压榨了老禽兽一把。 萧云旌体贴她,双手扶着她的腰肢助力,问道:「还冷吗?」 不,她现在很热,全身都热。 「等雪化之后,我们去余杭住一段日子。」萧云旌翻过身,将人压在身下,拨开她黏在脸上和脖子上的头发。余杭山温水暖,适合调养身体,也没那么多闲言碎语。现在国家太平安定,他们这些武将闲适下来,去要假很容易。 「都听你的……」成靖宁筋疲力尽,躺着任他摆弄。 第五十一章 新年刚开朝,接管西州部的官员呈上一份奏报,并付上张家和恒王通敌、挑拨西州上羌叛乱的证据。当年许多人都认为此战因成永皓而起,是阿利雅求而不得的报复,咋然挖出真相,上下哗然。 因许多信件等物证以及仅存的人证,都明示指出是张明烨挑起争端,意在乘乱揽功,以军功加官进爵。虽然有质疑之声,但铁证如山,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是以今上很快下令缉拿张家人下狱,并将宫里的柔嫔赐死。 恒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忙联合手下一干幕僚谋士想法子补救。经过多方调和奔走,最终把所有罪证推脱到张家头上,把赵承逸本人摘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受到惩罚,被贬为寻常宗室,没有爵位,没有俸禄,和白身无甚区别。 今上说成千上万军士因张家牺牲,国内因他劳民伤财,张明烨罪无可恕,其过由张家和他偿还。张家罚没所有家产,用来补贴当初战死伤战士的家属,而赵承逸被今上贬到西疆疏勒,让他镇守边疆,体会一下边疆军民的征战之苦。 赵承逸从小长在锦绣成堆的皇宫,从未吃过一点苦,突然要去黄沙漫天、八月飞雪的蛮荒之地,如何能接受?只是今上圣旨已下,他没胆子抗旨。 罗安宁从绝境中看到希望,劝说赵承逸接受。戍守边疆,正是在军中发展势力的好机会,若再有战事发生,就是他东山再起之时。况且炙影门不曾抛弃他,他手下还有灰色产业,可慢慢积蓄势力,到时联合西域诸国反杀回来,何愁不成功? 原本赵承逸以为走到末路,听过罗安宁的一席话后咋然清醒,是啊,去疏勒看似一条死路,却充满着生机,只要他日后运作得当,何愁不能成事?当即召集一帮心腹幕僚,带了罗安宁到密室商议日后安排。 经过几个谋士和炙影门门主的分析过后,赵承逸顿觉西疆处处充满希望,这次贬谪,是他绝处逢生的好机会,恨不得立刻就奔去那边。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异常来,面上依旧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赵澈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不欲多看他一眼,下旨后次日,就让他立刻离开。 罗安宁雄心勃勃,发誓要跟着赵承逸在那边作出一番大事来,倒比往日多了几分坚定。至于张琳妡,她是张家人,现在张家嫡脉三族已被杀尽,她嫁入皇家得以幸免。不过罗安宁还记得当初杀子之仇,撺掇赵承逸杀了她,说她活着会让今上不喜。 府上诸多妃子侍妾里,赵承逸最宠爱的就是这个活泼有几分娇蛮的表妹,但为了他的大业,只得狠下心肠,给了她一杯毒酒。 「表哥,妡儿不想死,你不要杀我。我现在是你的人,陛下不会怪罪的,表哥,求你了!」张琳妡忽闻此噩耗,跪在赵承逸面前哭求道。 毕竟是宠了爱了许久的表妹,看到她脱簪痛哭求生的凄惨模样,赵承逸于心不忍。罗安宁恨极了张琳妡,担心赵承逸一时心软,加了一剂猛药道:「王爷,您知道现在西疆的百姓和军民有多恨张家人?她要是去了,您在西疆就会寸步难行。为了您的计划,您的大业,您必须做出决断!」 赵承逸难以割舍,但他不是多情之人,对罗安宁道:「你来处置吧。」他还是不忍看到张琳妡的死相,把这件大事交给罗安宁。 「不!表哥!不要杀我!」张琳妡跪走到赵承逸跟前,试图挽留让他回心转意。罗安宁哪能给她机会,让几个健妇将人拖了回来摁在地上。门嘎吱一声关上,隔断她最后一丝希望。 「乖乖喝了的话,或许会走得快一点。」罗安宁扇了她两耳光后,捏着她如花似玉的脸道。 「罗安宁,是你!是你在表哥跟前进谗言,你这是公报私仇!」张琳妡再无知无觉,此刻也明白是罗安宁在背后搞鬼。 此刻赵承逸已离开,罗安宁哪还用忍耐,面露凶光地道:「是啊,我就是公报私仇!你当初推我滚下台阶的时候,害我小产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只让你喝一杯毒酒太便宜你了!」她恨不得像当时成振声杀翠竹那贱人一样,将其大卸八块来祭奠她孩子的亡灵!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开玩笑,我不知道你没站稳会跌倒!」张琳妡撕心裂肺地辩解道。 罗安宁冷笑,宛如罗刹鬼一般,「还在狡辩!你嫉妒我比你先怀上王爷的骨肉,就借着王爷和张氏偏爱光明正大的害我!仗着王爷宠爱,就可劲儿的欺负我羞辱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吗?你做下的孽,我一笔一笔都记得,张琳妡,去死吧!」她让健妇掰开张琳妡的嘴,把鸩酒一滴不剩的灌了进去。 张琳妡挣扎推拒着,哪还有平时风光的样子,「罗安宁,你不得……」 「咒我?」罗安宁捏住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半点声来,恨道:「不得好死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在地狱里等着看吧,看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张琳妡呜呜的说不出一句话,瞪大眼睛死命的看着罗安宁,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喷她脸上。鸩酒发作得很快,挣扎的张琳妡没多会儿就没了声息。罗安宁擦了脸上的乌血,让人把尸体拉到京郊乱葬岗埋了。 张琳妡的声音弱下去之后, 赵承逸将眼泪忍了回去。出来之后他一直不曾离开, 无论是真报复还是假公正, 已经无法挽回,下午就要走了, 刹那的失神后, 到正堂那边等罗安宁。罗安宁脸上和衣襟上占有血迹,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才去见赵承逸。 王府所有财产已被今上收回,正堂内除了桌椅之外再无其他,往日的锦绣富贵一去不复返。罗安宁到门前时, 见到赵承逸正望着房梁发呆。 「王爷,张侧妃已经去了,您节哀。等您日后得偿所愿, 再补偿也不迟。」罗安宁泪光莹然, 用绢子拭泪安慰道。 赵承逸瞟了她一眼,说:「我晓得。走吧,父皇的人在催了。」 登上马车离开京城,罗氏独自一人来送她,罗馨宁还在月子里,忠敬侯府的亲戚避着嫌, 是以不曾过来。「安儿,西疆疏勒冬冷夏热的, 你到那边之后要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王爷。娘没什么给你的,这三千两银票你拿着, 是我这几年存的以及你祖母的一点心意,拿着也够你撑一些时候,需要钱的话就给娘写信。」现在她的嫁妆铺子和庄子每年都有稳定收益,用来补贴一下女儿也不妨事。 「娘,谢谢您。」我会记得你和祖母的恩德。罗安宁拿着银票和包裹,感激道,眼中却不见泪光,取而代之的是倔强和坚定。 「要小心呐。」成振声就死于西疆战乱,她帮不了罗安宁太多,只好如此叮嘱道。 京城走了恒王,几家又恢复安定。萧云旌的假也得到批准,今上许他携妻到江南求医,到六月回来。这次南下沈太夫人也去,原本碍于孝期她不愿去,但经不住成靖宁一番恳求,便也跟着去余杭。白妈妈那位善治妇人病的表姐也来信,说她年节时期出门看诊,不小心摔伤了腿,没一两个月无法痊愈,得到四月才能启程上京,正好这边要去余杭,便写信让她倒是改道上余杭。 第五十二章 正月二十三勇毅侯府办满月酒,成靖宁那日早早的就到了。生养双生儿女最伤身子,是以成芙宁要做足了双月才可。「你离我远一点,我身上臭得很。」成芙宁见到成靖宁就抱怨着。 「哪里?侯府的妈妈将你照顾得这么好,怎就臭了?」成靖宁笑道。 月子里无事可做,整天不是躺就是睡,成芙宁已闲得发霉,书不许看,琴不许碰,更不能洗澡洗头,别提出门,「什么时候才到头?」 「下月这时候就成了,大夫让你坐双月也是为你好,等你养好了再大杀四方也不迟。」成靖宁笑着道。成芙宁嫁到勇毅侯府后,人泼辣干脆许多,做事利落,再也不是从前那朵闺阁里出尘不染的芙蓉花。 「我听嘉月说萧侯爷又要带你去余杭?不错嘛。」成芙宁一生还没离开过京城,对成靖宁能天南地北的游玩很羡慕。 「他担心我受不住京城的流言蜚语,带我去躲几月。」成靖宁自嘲地笑道。成婚一年多来,几乎所有人都说她不能生,因此便有许多人撺掇王老夫人给萧云旌取平妻或是纳贵妾。萧云旌的同僚下属和上官,也准备了好些个丰乳肥臀好生养的美人。因他拒不接受,又有传言说他惧怕永宁侯府的威势,是个吃软饭的。也有人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还蛮横的霸占着人不肯相让。饶是她心态再好,也难免受到影响。 「有些进门十几年才生,你这才嫁一年多,那些个爱说是非的真是瞎操心。总之外边那些流言蜚语别太放在心上,这回去就好好玩儿,舒朗舒朗心胸。」成芙宁也曾饱受流言之苦,对那些个长舌妇人深恶痛绝。 「我省得。」成靖宁笑道,「罗安宁现在离了京城,总算能安生了。」 「可不是,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大祁的亲王郡王没有实权,赵承逸又被贬到西疆那地儿,无权无爵,翻不起什么浪来。罗安宁现在得帮着赵承逸复起,没时间来管她们。不过想到那位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也不得不提前提防,「你说要不要提醒太子,让他提防三皇子?」打蛇不死反被咬的事不胜枚举,那条毒蛇必须让他死透了才好。 「见到太子妃,我会委婉一些提醒她的。」韩子懿住进东宫,现在有了身孕,不轻易见得到了。 「我们还得派人看住那边,罗安宁脱离了我的视线我心慌得很。」成芙宁管了家,勇毅侯府上下都供她使唤,重金之下,会有人愿意做这事。「上回你在侯府门口遇刺的事是赵承逸使人做的?」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但他要杀我是不争的事实。侯爷说已经给了他一次教训,让我不必将那日的事放在心上。」萧云旌的确狠狠的教训了赵承逸,舅家满门抄斩,失去亲王爵位被贬西疆,未来数年都无翻身的可能。 「这么说来这次弄这么大动静,都是萧侯爷在帮你报仇了?」成芙宁很快想到点上,萧云旌因平叛一事封侯,他最了解那边的形势和状况,尤其他手里的人脉比她广。 「算是吧。」官场上的事,萧云旌很少和她提起,连系前因后果,也能猜得到几分。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成芙宁羡慕着,有个能顶事的夫君,比什么都强,「这下可以放心了,有萧侯爷帮你盯着,我也暂时缓一缓。」 商议完大事,成芙宁才让丫鬟婆子进来伺候,宴席开始,成靖宁也要出去了,「六月再来看你。」 「我也等你的好消息。」 到永宁侯府辞行,成靖宁见到在扶摇院养伤的成启铭,身上的伤加上心里的痛,让他在几月内老了十岁,两鬓生出白发,却容颜依旧。「你祖母也要去?」初春的天里,他的声音还有三九寒冬时期的颤抖。 「是,祖母陪我去寻医,也顺道看一看京外的景色。」成靖宁说道,对眼前的老人,她生不出半点亲近之意,他的晚景在她眼里算不上凄凉。 「出门走一走也好,也好……」成启铭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喃呢着。 离开永宁侯府,成靖宁拧了拧自己的脸,挤出笑容后才去高家和沈嘉月告别,拜访过闺中姐妹,就跟着萧云旌一同南下回老家。 这回去要住到五月回京,是以南下的人较多。萧祖父要管京里的事务抽不开身,王老夫人许久没有回家,此番也一起回余杭。沈太夫人有了伴儿,路上倒也不觉冷清,加上有成靖宁这么个爱说爱笑的,一路上很热闹。二月天气晴好,沿途是一派春日盛景,各地景色不同,倒大饱了眼福。或行船游乐,或骑马观花,每到一处大码头就多停靠一段时日,吃当地美食,赏当地美景。 萧云旌此番假期长,可陪着妻子和长辈肆意游玩享乐。没了京城里的纷纷扰扰,成靖宁也算得以安生,偶尔下厨做几道小菜或点心,描上一幅工笔画,一路行来很是惬意。从二月初一直到三月初,才抵达余杭萧府。 一路上沈太夫人和王老夫人比过去更加熟稔,颇有几分相知恨晚的意味。回到老宅,站大门前好生感慨了一番,二十六年过去,王老夫人心里的遗憾已少了些许。「文茵还没见过余杭的景致吧,明儿带你好生瞧一瞧。等歇上几日,一起去游湖赏花!」 「老姐姐可不许嫌弃我这没见过市面的!」沈太夫人笑声爽朗,和王老夫人相携进门。萧云旌和成靖宁跟在二老身后,也笑了笑。 为了不打扰两个相处,夫妻两个的院子在南,两位老人的院子在北,且又免了他们早晨请安。住在这幽静的地方,成靖宁好生感慨,长辈们真是,太体贴了。行船超过一个月,行事多有放不开,不尽兴的萧某人一回院子就关了门,抱着越长越妖艳的妻子一顿猛啃。 「您老悠着点儿。」成靖宁被他饿狼扑食的样子吓到,亏她当初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结果到头来是一头披着仙人皮子的大尾巴狼。 「如此佳期良辰怎能辜负?还有两位祖母的心意,我们如何能让她们失望?」萧云旌动作熟练,很快就刀剑出鞘开始拼杀。成靖宁承受着男人的热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番,这人每次和她亲近,总会讲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萧云旌觉察到她分心,更用力的征伐,成靖宁跟不上他的节奏,只好投降求饶。闹到后半夜才偃旗息鼓,被喂得过饱的女人依旧没有睡意,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扫兴的问道:「万一求医不成怎么办?」 「别说丧气话,一定可以的。」萧云旌理着她的头发,下巴搁她头顶上说,「我孩子的亲生母亲只能是你,如果没有,我也没有怨言。」 「唉……」成靖宁环着萧云旌的腰,叹息一声后不说话。 晚上睡得不安心,她很早就起了,在院子里拉筋活动筋骨。早晨萧云旌发觉怀里没人时,匆匆忙忙的穿好衣裳开门,发现她早换了一身轻便衣裳在院子里跳着奇怪的操,已经满头大汗。 「起这么早?」是他昨夜不够卖力? 「自从嫁你之后我在锻炼身体这块儿就荒废了,从今以后要重新开始,有了强健的体魄,才能孕育健康的孩儿。你也一样,不许偷懒。」成靖宁停止跳操,用袖子抹了脸上的汗说道。 「好。」萧云旌上前几步,将人拦在怀中,便是以后没有孩子又如何?有她在身边就够了。 第五十三章 晨间沐浴更衣后用早点,白妈妈跟来后,接管了成靖宁吃食调理上的事,严格监督她的饮食。 歇息了一晚上,沈太夫人和王老夫人的精力比他们年轻人还恢复得快,不做过多休息,便要坐船游余杭城。江南水网密集,出门坐船比坐马车方便,尤其乘船游城更是一绝。「我也要去!」成靖宁刚进院子就听到两位长辈的对话,当即抱紧了王老夫人的胳膊道。 「上回来还没看腻?」沈太夫人点着她的头道。 成靖宁低着头痴傻一笑,上回待在老宅的时候多,出门的时候少。 「云旌忙着家族俗务,今儿就带你去瞧一瞧。」王老夫人兴致很好,拉着成靖宁的手腕笑道。 萧府后边就是一条航道,等上些许就有空船经过,老少主仆几个包了一条船,准备游一天的余杭城。时隔多年,王老夫人依旧对城中各处如数家珍,为沈太夫人介绍着各处景致。沈太夫人出门开阔眼界,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成靖宁昨夜没睡好,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瞌睡上来,捧着个脸,眯眼听她们说话。 余杭的楼高屋建瓴,房檐高飞,每一幢楼,每一块石头,都沉淀着时光。再有衣着鲜亮的孩童,河边浣衣的少女妇人,叽喳的鸟雀和升起的纸鸢,一切看上去很是鲜活。杨柳绿枝细如少女的腰肢,河边两岸栽种着的鲜花肆意的绽放,还有一弯清澈的涟漪微漾的河水,置身其中,仿佛要醉在其中一般。 半睡半醒之间,已到中午,寻了一处沿河的小饭馆,品尝当地的熏鱼、腊肠、梅菜肉饼和莼菜羹。在市井气息极厚的老街缓步行走,恍惚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下午依旧是坐船游城,成靖宁看着沿途的街巷,想着回去之后,把这次的所见所闻画下来。日落黄昏方才归家,用过饭后回房倒下既睡,萧云旌帮她掖好被脚,吹熄了灯在旁边躺下。 之后的日子两人都早睡早起,活动筋骨强身健体,于吃食进补上迈入老年养生阶段。两位老夫人不亏为将门之后,在余杭城中游了一日后,次日又兴致勃勃的去西湖。成靖宁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跟着去,便在府上穿针引线或是画上几笔。萧云旌俗务繁多,见她今日在家,让跟去一起查账算账。 王老夫人祖孙二人听闻岭南有擅治妇人病症的女大夫后,派了得力的管事和家丁去广州接人。江南风光好,等大夫来的期间,萧云旌得了空闲也会陪着一起春游踏青。如此这般闲适,一直到四月春末夏初时节。 关于成靖宁不孕不育的事,米家大嫂也有耳闻,上门说桃源镇有一家道观很是灵验,观主有奇药,只消花上百十两银子买上几剂药吃了,便能如愿生子。她是土生土长的余杭人,对周围一切很是熟悉,举起例子来头头是道。 这家媳妇成亲多年没有生养,求过药得了道长点化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一位知府少奶奶不能生养险些被休,也是在拜过道长,吃了药之后就生下嫡孙,得以逃脱被休弃的命运,诸如此类的例子,米大嫂说了二十好几个。 「还有吴越王妃,当年她不能生养,求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最后被归云道长治好了,生了世子赵麒。」 赵麒成靖宁省得,就是去年遇到的登徒子,想到王妃千方百计求来的儿子这么不争气,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沉默片刻后,成靖宁问道:「真有那么神?」这类送子道观她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要么是救人于水火的正面阳光形象,要么是骗财骗色的阴损之地,听米大嫂说得神乎其神,当即啧啧的叹了几声。 「奴婢怎会欺骗夫人?那座道观在江浙一代有口皆碑,不止本地那些生育艰难的去求,还有好多外地闻名赶过来的。」米大嫂说道。她生养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自是没去那边拜过药神,不过有听左右邻居提起,为了确保可靠真实,还央求着一位曾经求过药后生子的媳妇一起去实地探情况。 虽说成靖宁有些心动,不过还是决定等白妈妈的老表姐来过之后再说,那种喝符水让道长点化,然后喝上几副成分未知的药就怀孕的,怎么听怎么不真实。「我还是过一段日子再说吧。」 米大嫂不强求,说了道观的地址,「夫人若是想通了,可随时来找奴婢。」 「麻烦米大嫂了。」成靖宁让水袖引人去见王老夫人。 米大嫂热心,在北堂时请安时兴致勃勃的说了探听来的消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王老夫人决定带成靖宁去仙灵观看一看,若不成,权当出游踏青。 成靖宁拒绝不了老人的期盼,想了想过后便答应了。这时候不得不怀念上一世的各大专治不孕不育症的医院,还是现代技术好啊。 每晚亥时,萧云旌准时回房。回来见她坐八仙桌旁,捧着头,盯着烛火哀声叹气,忍不住问道:「又怎么了?今天玩儿得不高兴。」 「米大嫂今天来了,说余杭百里外有个道观很灵验,祖母听了,准备明天带我去碰运气。」她的声音有几分幽怨,身在多子多福的时代,果真伤不起。 「左右余杭城都游完了,到附近的村镇走走也无妨,权当踏青散心了。」萧云旌劝她道。 「我不想喝符水, 也不想被那什么道长点化, 我听着总觉得是骗子。」那座道观在桃源镇立了上百年, 药王神一直都有,而送子观音的名头是最近二十年才有的。听米大嫂的复述, 前去求子的妇人并非全部得偿所愿, 也有五成生不了。 关于这个漏洞,米大嫂解释说那些拜了药王,被道长点化,喝了药还不能生的, 是上辈子造孽过多,今生遭报应的缘故,她怎么听都像是骗子找的借口。就像赌骰子, 猜大猜小, 总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 「让白妈妈也去,她多少懂一些。」萧云旌最近白日里很忙,不到亥时不归家,成靖宁对他很信任,不过多追问他在外忙什么。「与其想那些,还不如我今晚多卖力。」 能不能别老想着交配这事?成靖宁看着他就觉腰疼, 但这个借口那么的万金油,再者, 她也着实无法拒绝美色的诱惑。 晚上, 萧云旌很努力的耕耘几次才收手,拥着人说:「明天就当出去玩儿, 觉得不对劲就别碰那些东西。」 「我就是觉得不痛快。」成靖宁报复般的轻咬他的肩膀,很硬,磕得她牙疼。 「那明天别去,就说太累了起不来。」萧云旌缓和一阵,又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你!」成靖宁推开人,裹了一床锦被,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明天去和祖母她们说,咱们不去。」萧云旌从背后将人环抱在怀里,「你才嫁我一年半,不用太急。」 成靖宁缩成一团没有答话,想通之后说:「还是去看看吧,就当出门散心。」她不吃那药,难道还能强迫她不成。 「委屈你了。」萧云旌拨开薄被,让人靠她怀里。 第五十四章 清晨早起,运动过后成靖宁换了一身轻便的春衫,用过早点后到北院和两个老夫人汇合。米大嫂打听消息去过几次,对路程很熟悉,这回便跟着她去仙灵观。萧云旌知道自己媳妇儿到哪儿都有大小事故,便派了几个驯养的暗人跟着,又让带了六名护院去。 听说桃源镇附近的梅干菜远近闻名,王老夫人说着要多买一些回来做肉饼。成靖宁没和两个老人坐一辆车,在后边由白妈妈和花月陪着。 白妈妈算得上半个大夫,她自己又生儿育女,知道女人和药理的那点儿事,对那种吃一剂药就生子的事并不怎么信,这时便叮嘱成靖宁道:「那观主给的药让老奴看过之后姑娘再服。」她也觉着像骗子,但去求过药的大多数的确又生育了。 走了一个上午才到桃源镇,像这样的道观多在山野清幽之地,是以歇了脚用过午膳之后,稍作休整又继续上路。马车驶过稻田村庄,在一座小山前停下,四月繁花落尽,还剩漫山的白色荼蘼。成靖宁下了马车,提起精神跟着王老夫人和米大嫂拾级而上。 道观在半山腰的平地上,规模不大,却香火鼎盛,往来的人络绎不绝,看来身受不孕症困扰的人很多。一路看下来,有欢喜有忧愁的。成靖宁想多看看沿途的景色,便落后了几步,等身边只有白妈妈和她时,才拉住一个失望而归的妇人问怎么回事。 「观主说我这是天生的毛病,他的药也治不好,让我回去。我一定是上辈子造孽过多,才会有此报应。」妇人说着就泪流满面。成靖宁不戳她的伤心事,只好让她走了。 迎面来的两个相携的女人有说有笑,成靖宁又拦下问了道观里的事。圆脸女人面有喜色,兴致勃勃的对成靖宁说:「这些是观主给我开的药,说只要我吃完一剂再和相公同房就能怀上。夫人也是来拜药王菩萨的吧?快些去吧,这座道观很灵验的!」 妇人热情的推销着,成靖宁闻着药就想起去年闻礼开的那些调养滋补药。「能让我看一看这药吗?」白妈妈请求道,她懂一些药理,想检查是否是真的。 同病相怜的女人对彼此都有几分同情,很大方的把其中一包药给白妈妈。「给,道长是神医,他开的药治好了很多不能生养的妇人,就是有些贵。」 白妈妈道过谢之后,发现大多和寻常治此等病症的药差不了多少,不过多了几味不常用的,用来治不孕症,着实让人意外。只可惜她不会把脉看病开药,看过药材成分后就包好了还给圆脸女人。 「麻烦了。」白妈妈道谢说。 如此一路问上去,见过症状各异的妇人,成靖宁从刚才交谈的话中得知,仙灵观的确有治不孕症的方子,白妈妈也说观主是个治疗此症状的高手。在道观前的亭子里歇脚,她靠着柱子将刚才的人分成三类,一类是不能生育的,一类患有不孕病症,但还能治的,还有一类是没有病症但丈夫不能生的,不过最后这类没有遇到病例。 她是有问题但不绝对的哪一类,让观主帮忙看一看也无妨。但有奇药为何要装神弄鬼的点化?还没歇够,王老夫人便遣了秦妈妈来催,成靖宁看了一眼白妈妈,跟着进了道观。 因知道来着身份不凡,观主归云道长开了后门亲自接见,听说了成靖宁的事情之后,扫着拂尘保证一定治好她的病。 成靖宁跟着秦妈妈左转右拐,到了后院的一处房舍。进门时,王老夫人还说着拜托的话。归云道长执礼一笑,神色志在必得,看到眼前的年轻妇人,暗暗吃惊一阵。 只见她生得极其艳丽,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除了额头上生着一颗红痣外没有一点瑕疵,眉目如画,鼻梁算不得高挺,但生在那张脸上却极其协调好看,唇不点而红,仿若诱人的樱桃,忍不住吃进嘴里细细品尝。她身段妖娆,丰乳翘臀,却腰细腿长,穿着一身绯色齐腰襦裙,更显得人艳若桃李,艳色无双。只看她容色和举止,便知此妇人常被男人疼着宠着,被滋润得极好。 成靖宁一进门就接受师徒两个赤裸目光的洗礼,很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归云道长捋着胡须见礼道:「夫人。」像她这等身份的,出门求医问药多半不会透露身份姓名,道长见她生得不俗,穿戴又皆是上品,便只尊称一声夫人。 「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悉数说与贫道听,这里没有外人,夫人不必介怀。」归云道长恢复清明的神色,对成靖宁说。 靠得近些了,成靖宁才状若无意的打量归云道长,生得仙风道骨,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四十上下的年纪,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看着倒不像作奸犯科之人,若没有刚才那赤裸裸的一瞥,她或许会认为他是个悬壶济世的好人。 「就是于生育上有些困难,倒没别的问题,看过好几个大夫,都说得看运气。」她一直以来都算得上健康,除了生育上没别的毛病。 「请夫人伸出手来。」归云道长双手合十请道,成靖宁先一步在案前坐了下来,伸出右手放药枕上。 归云道长道了一声得罪后,在对面坐了下来,全神贯注的为成靖宁把脉。他闭着眼,将拂尘放案上,左手捋着青色长须,不住的点头,脸上的神色似听到天籁之音般的迷醉。半刻钟后,对成靖宁和两位老夫人道:「少夫人的病症有些复杂,贫道需回后院查阅古籍,和忘生师兄商议之后再开方子,还请几位贵客到厢房歇息一阵,喝口清茶等待片刻。」 如此看来,是有法子了?王老夫人微露喜色,双手合十对归云道长道谢说:「多谢道长,太麻烦你了。」 小道士领主仆几个到清泉居的厢房歇息,归云道长等人都离开后,关上院门往屋内走。跟旁边的生得白净的徒弟险些失声大笑:「师傅,这个美,你打算怎么做?」 归云道长回忆着刚才细腻的手感,不知进一步接触会是怎样的销魂滋味,道:「当然是请药王爷帮忙了。」 小徒弟捏着下巴笑得一脸凶相,到仙灵观来求医问药的女人不下十万,他每日看得眼花缭乱,但都不及今天这个婀娜多姿貌美如仙,幻想一阵后抱着归云道长的胳膊求道:「师傅,让徒儿也帮帮忙吧!」 「求子当然得多来几次,一次哪成?下回让你治。」归云道长说道,「还不快去准备?」小徒弟得了允许,当即欢欢喜喜的退下,去准备点化用的一应东西。 成靖宁坐在窗边听外面潺潺的流水声,手指绞着络子上的橙色长流苏,并不是她自作多情,刚才那对师徒最初看她的神色,分明就是露骨的黄色。叫来花月,让她把萧生叫来。 萧生和花月要好,每每见到她就脸红。「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人低着头半天没反应,花月有些生气,叉着腰问道。 「啊没听清楚,姑娘再说一遍吧!」萧生听她声音里的怒气直线拔高,立正了先道歉,问道。 「真是个大呆鹅!」花月哪里管他的小心思,说:「夫人让你去见她。」 第五十五章 成靖宁等了好一阵,才看到扭捏着靠近的萧生。想着花月年纪也到了,是该给她找个夫婿了,萧生年轻又受重用,加之两人有几分夫妻相,便想着回去之后把他俩的事提一提。「等会儿我要去见归云道长,我不放心,你让跟来的那几个暗人跟我一同过去,得跟得近一些。」 「是!小的一定亲自带人保护夫人!」萧生立刻应道。 又过了一刻钟,归云道长亲自到清泉居来,说了诊断后的结果。说她的症状有些严重,用寻常手段治不好,除了吃药外,还得针灸,请药王出手点化。他的话就像后世那些为了赚钱的无良医者,怎么惊悚怎么说,吓得原本还抱有几分希望的王老夫人赶紧问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夫人的病有些棘手,不是问诊一次,吃几副汤药就能治愈的,得治上一段时日才见成效,出家人慈悲为怀,贫道一定竭尽全力,治好夫人的病。」归云道长话语凝重,发誓一般的保证说。 若没有问过闻礼,成靖宁或许就被他忽悠进去了,她只是瘦弱脾虚,子宫寒凉,导致中标率低而已,哪就是得了绝育症?不过看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也不拆穿,准备先看看他玩什么把戏。顺水推舟的听从王老夫人的话,跟归云道长去药王殿单独接受治疗。 至于为何要她一人去,归云道长说治疗此症是仙灵观的独门绝学,不能让旁人学了去,若人多了,带去的脏东西也多,脏了针,惊动了药王便没有效果。 他说得神乎其神,唬得几人一愣一愣的。在子嗣一事上,王老夫人便没了寻常的机敏,加上当年她怀萧夫人也不容易,求医问药了许久才得了一女,对归云道长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长辈们在清泉居等消息,成靖宁带着花月,跟随归云道长一同去请神点化的密室,地方在最初诊脉处。开了门后,花月便被留在门外。进去之后,成靖宁跟随归云道长到后院,只见密室正堂立着药王像,此刻已香烟袅袅。除了一个香案和施法的器具以及一个奇形怪状的椅子之外再无其他。周遭蒙了黑布,暗沉沉的与黄昏入夜时差不多。门关上之后,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请夫人稍坐片刻。」归云道长对她执礼说道。 成靖宁照他的吩咐坐上那张椅子,之后就见他放下拂尘,拿起法器开始念念有词的施法,仿若癫疯一样的动作神态,让成靖宁更肯定了此人是骗子,怀了提防的心之后,准备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神神叨叨如羊癫疯的一套动作完成之后,便见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点燃一张黄符纸,等符纸燃烧殆尽后,化在水里端给成靖宁喝。说这是请药神最关键的一步,符水必须喝完了。 成靖宁端着浑浊的符水,嫌弃的看了一眼,幸好今天穿着广袖衣裳。以袖掩面,偷梁换柱的把这玩意倒掉之后,将空碗亮了出去。 过后,烟雾愈加浓郁,归云道长说他要开始请神,让她闭眼歇息片刻。成靖宁想了想,仍旧按照他说的去做,把眼睛闭上。听他又神神叨叨的念了一段后,一切停止。感到有人靠近,她原本打算睁开眼,却发现老道士在椅子的某处按了一下,她的人随之向后倒去,这是? 有人抓住她的手,然后摸她的脸,再往下,要解她的衣裳? 「美人,我这就给你送子,保你到时候生一个大胖小子。」人一旦猥琐起来,连声音都变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半个时辰太短,真想把你藏起来慢慢享用。」 归云道长已等不及,直接脱了自个儿的裤子,然后去解成靖宁的衣裙。成靖宁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就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道长这二十几年来,就是这样送子的吗? 「你!」从未失手的归云道长未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你没喝符水!」 「那么脏的水我怎么会喝?」也亏得她不信,留了个心眼看他耍什么把戏。 归云道长不怒反笑,笑得油腻奸邪,道:「美人儿不是想求子吗,被你男人上或是被我上不都一个样,总归这孩子都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管他亲爹是谁呢。」 「卑鄙,无耻,下流,禽兽!来人!」成靖宁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这畜生,她现在总算明白那些自己无病而丈夫不能生育的女人是如何求子成功的,只怕归云道长都给她们送过子!也难怪多年来不曾被发现,真真假假,虚实掩映,可不就糊弄过去? 「怎么能说粗话?我可是送子的活神仙。仙灵观是我的地方,落在我手里还想跑?」归云道长拧笑道,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成靖宁好歹也练过一段日子,将人制住后拔了头上的金簪子抵在他脖颈的脉搏上,「再动我就一簪子扎破你的脖子!」 归云道长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哪知这看似柔弱的女人下起手来这么狠!饶是如此,依旧叫嚣着阴谋败露了又怎样,在他的地界上,她还想完好无损的回去不成。 「夫人!」萧生领着五名暗人推门闯了进来,内里烟雾缭绕的一片模糊,看到躺地上衣冠不整的归云道长大吃一惊,「这!」 「把这个金刚活菩萨道长绑起来!让花月去把两位祖母都请过来!」萧生几个都是接受严苛训练的高手,三两下就帮忙把衣裳穿好了,拿了绳索捆绑起来。 沈太夫人和王老夫人跟着神色慌张的花月到药王殿,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成靖宁怒不可遏,啪啪扇了归云道长几巴掌,说:「他根本就不是妙手回春的活菩萨,而是淫魔色狼欺世盗名的大骗子!所谓的送子点化,不过是在符水里下迷药迷晕那些女人,然后奸污而已!刚才若不是我嫌符水脏没喝,怕是也着他的道了。这人用这卑鄙无耻的手段,不知玷污了多少妇人!」 沈太夫人和王老夫人大惊失色,不想这远近闻名的求子术,真相竟是这般肮脏不堪!「靖宁,你没事吧?」 「没事。」成靖宁嫌恶的擦了擦手,多看归云道长一眼都觉得污眼睛。「一定要送他去见官,将其绳之以法!」 沈太夫人到底比成靖宁多吃几十年干饭, 犹豫道:「他行此道多年, 经他手的妇人没有几万也有上千, 捅出去,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据她刚才所知, 前来求子的, 还有高官的家眷…… 被沈太夫人一提醒,归云道长登时仰天大笑,张狂道:「抓了我又如何?就是王府也有我的种,更别提那些个县官老爷和知府家里。捅出去, 只怕那些人会想方设法的压下丑闻,更会帮我除掉你们这些所谓的伸张正义的女人!」 成靖宁刚才被气昏了头,倒忘了他二十年来播种的成果, 这件事情涉及面太广, 若不谨慎处理,怕真会引起混乱,毕竟子嗣血脉不容混淆。但要放了此人,她着实不甘心。「别得意,我不会到处宣扬,但要治你简单得很!」 第五十六章 幸亏米大嫂说过, 吴越王妃也曾到此地来求过子,而且不止来了一次, 只怕那世子也是此人的种, 她就不信,吴越王知道了会轻易放过他。不说永宁侯府是皇亲国戚, 就凭萧云旌的手段,归云道长也在劫难逃。 「先用开假药行骗的名头将此人抓起来,阿生你快马加鞭回余杭请吴越王和知府大人来!」成靖宁当即吩咐道,那两位大人总有法子治他。 归云道长求子的秘术被揭破,原本道观上下想要杀人灭口,无奈那些只会使蛮力的乌合之众如何是精心训养的暗人的对手?何况观主在她们手里,更不敢轻举妄动。 萧云旌在山脚下碰到匆忙下山的萧生,听他三言两语交代完事情经过后,带着刚随他办完事的十二名护卫往山上赶。 道观内发生流血冲突,许多不明所以的妇人都避开,是以萧云旌上山时,未遇到一个行人。他手下的皆是武艺高强之辈,打开道观大门之后,将阻拦的仆从和小道士三两下打倒。 行事初期,归云道长还有所顾忌,一直谨小慎微,随后送子观的名声打出去之后,他赚得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加上从未失手,便有些自大,放松了警惕。观中伙食良好,平日里都将观中的道士师傅当神仙供着,那个敢捣乱?今次突然失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成靖宁见到突然出现的萧云旌,登时大喜。「你怎么来了?」这种救星从天而降的感觉太美好。 「正好办完事就过来瞧瞧,不想听到了很了不得的事。」若非有刑律拦着,他早一刀削下此人的头颅。以为法不责众就能逃之夭夭,未免想得太简单。 「云旌啊,这事你来处置。」王老夫人头疼,她只想着带成靖宁来求医问药碰运气,哪知就碰出这么大一桩阴谋,要不是成靖宁机敏,后果她真不敢去想。 米大嫂原想着帮成靖宁排忧解难,哪会想到这里是个骗财骗色的淫窝?登时羞愧得很,险些就一头撞死谢罪,还是花月眼疾手快,将人拦了下来,成靖宁也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劝住。 「我省的。」外面的小喽啰他已派人制住,至于这个头头,收拾他的法子多得是。 镇北侯萧云旌的名声响彻大祁,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归云道长一听名字,嚣张的气焰萎顿了一半。他哪会想到,今天来的是镇北侯的家眷和永宁侯府的贵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镇北侯的夫人,恨不得跪地求饶,磕头叫祖宗。 「这里的主犯都押解到余杭城,不知情者留下听后审问,暂时把道观关了。知府大人那里,我亲自去说。」成靖宁和两位长辈就虚无出面,这种牵涉面广的事情,还是交给他来处置。 原本高高兴兴的来,现在出了这事,回去时个个都焉坏着。米大嫂和王老夫人尤其自责,沈太夫人一路上说了好些话,也没把人劝住。王老夫人撑着头,愧疚道:「靖宁才十七,是我太着急了。」她不是不能生,只是有些困难,耐心等上些时候就好了。 「也怪我,她回来后没请个好大夫给她好生瞧一瞧。」沈太夫人说着,果真应了了然大师的那句话,成靖宁此生命途多舛。 后边的马车里,成靖宁心里还气愤着,归云道长坑蒙拐骗不说,事情一旦被捅出,又要破坏多少家庭?萧云旌个子高大,这时候和她挤在一起,帮着顺气,「别气了,我会想个万全的法子。」 也难怪赵麒不肖似精明的吴越王,原来是王妃当年治病时,被那道士奸污后所生。还有知府府里的那位宠妾,怕也是如此。如若没有成靖宁今天发现,怕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了。这归云道长的胆子不是一般大,不止挑年轻貌美的平民妇人,还对官太太下手。 「侯爷。」成靖宁想着前因后果,顿觉万分委屈。萧云旌搂着人,摩挲着她的黑发,「是我的错,我不该心急着让你来。不会有下次了,孩子要不要无所谓,看缘分就是。别多心,回去以后,别自作主张给我纳妾。」 「可是祖母她……」成靖宁想着年近七旬的王老夫人,心里愧疚得很。她现在饱受不孕不育带来的非议之苦,过去以为做母亲是很简单的事,现在她似乎连这最基本的权利也没有。 「当年祖父被萧家人下药,也治了许久才得了我母亲,他们会理解的。我原想带你来散心,却不想遇到这等龌龊事。」萧云旌同样自责,当时要是听她的话就好了。 萧云旌将人送回萧府,之后亲自将仙灵观那群欺诈讹人的道士送往官府。过后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清楚,因吴越王和刘知府是受害者,被戴绿帽又帮人养孩子这么些年,虽然气愤,但为着面子也不会到处宣扬,是以以欺诈之罪将那几个道士入狱。 归云道长知晓自己得罪了三位大人,为求减刑,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悉数招供。原来他真是个擅治妇人病尤其不孕症的大夫,后来因为其父一次误诊,出了人命,被那户人家灭了口,全家只有他逃了出来。 之后到仙灵观落了脚,因为一身高明的医术被赏识,经附近妇人们口耳相传,开始声名远播,逐渐有了送子神仙之名,后来老观主去世,把位置传给了他。他一开始也走正道,治愈了不少身患不孕症的妇人。后来一位年轻貌美的贵夫人来求药,他便起了色心,加上一家人又死于高官之手,就心存报复,便第一次借药王之说,将其迷奸。 因没被人发现,又轻松得手,后头胆子越来越大。上门求医的人多,他看不上那些普通人家的女人,专拣漂亮的贵夫人下手。招供后表示,他的确治愈了许多人,但只挑漂亮的官家太太下手,不曾动那些寻常妇人。同时表示,愿献出家族祖传的治疗妇人病和不孕症的药方。 但吴越王和刘知府哪会因此放过他?当即将其下狱,之后怎么处置,萧云旌便不插手,总之逃不过一死。 后边几日,萧府上下的沉浸在低气压中,老少主人都郁郁的,王老夫人又想起当年的伤心事,准备要收拾着回京城。沈太夫人计算着日子,白妈妈的堂姐也快到了,是以劝王老夫人再等上几日。 这几天里,余杭府的监牢里出现鼠疫,新收监的几名道士不幸身染疫病而死,至于其他犯人因抢救及时,都幸存了下来。再就是世子赵麒因侵害吴越王侍妾未遂,被废掉世子之位,吴越王妃则突染疾病,送到一处偏远的庄子养病。至于刘知府家,只抬出一卷草席,之后再无其他消息,想来是夫人厉害,处置得无声无息。 至于仙灵观,则被查封拆除,归云道长多年治疗不孕症的药方也被公诸于众,交给余杭城内的各大医馆造福百姓。不过这件事处置得再迅捷,余杭府的两位大人再如何隐瞒,也有风声漏了出来,毕竟仙灵观送子的名声太过响亮,归云道长等人不可能因为得罪镇北侯夫人就被缉拿下狱,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第五十七章 归云道长欺诈奸淫妇女,广泛播种的事在私底下传开,加上吴越王府和刘知府府内的动静,更让人信服了几分。子嗣大事马虎不得,但凡妻子曾经不能生育又到仙灵观求过药后生养的,都开始想方设法的查儿子是否亲生一事。还有人说,归云道长只动官太太,不碰寻常妇人,又让人安心了不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王老夫人对成靖宁愧疚得很,总说自己险些害了她。坏人得到惩罚,成靖宁出了一口恶气,反过去安慰王老夫人,再过几日就是端午,钱江有龙舟盛会,一起商量着到时去瞧热闹。白妈妈也再三保证,她那位表姐医术了得,一定会帮成靖宁调理好身体,王老夫人才松快了些。 老宅消沉了几日,又恰逢端阳,萧云旌让下边准备大办一场宴席去晦气。米老伯一家愧疚得不行,更卖力的做工,在端阳节头一天把老宅上下收拾一新,各处都撒了雄黄酒驱邪祟,各门各院门口都挂着艾草菖蒲等物,又清早到田间收集了稻苗上的晨露,准备浴兰仪事。 王老夫人是萧家最年长的长辈,便由她来为晚辈赐福。「老姐姐,左右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再过意不去了。后边的日子还长,总得往前看才是。」沈太夫人在她旁边劝道。 「祖母,坏人已遭到处罚,您看开一些。孙儿一定和靖宁多努力,让您早日抱上曾孙。」萧云旌把用兰草艾草和菖蒲做成的把子交给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成靖宁原想劝上几句,听过萧云旌的话后低下了头,等他到身边跪下之后,从背后伸手狠狠地拧了他一把,这个思想不健康的老男人。怎奈萧云旌全身上下无一丝赘肉,硬邦邦的,她愣是找不到地儿下手。萧云旌扭头看了她一眼,笑容别有深意,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轻抚着掌心让她安静。 两人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王老夫人,展颜笑了笑,用兰草等沾了端阳的晨露,轻撒在两人身上,寓意一整年都无病无灾顺顺利利。想到最近读的佛经,大概是因果好坏循环吧,当年萧家富贵,却只得了一个女儿,后来不幸殒命,她和老头子也得了一个男孙。再后来萧云旌仕途顺畅,一路平步青云,却于婚姻上总遇不幸,后来娶了京中的名门贵女,却在生育上有困难。好在一切都不太坏,就当好事多磨吧。 想通过后,王老夫人也释然了。家里热闹过后,原本打算去钱江边看龙舟赛,因谈大夫的到来将此事推却。 左右人已到了,王老夫人先已不着急,吩咐下人收拾厢房,再整几个好菜一起过节。一路奔波辛苦,几人都被催促着去歇息。正午在北院摆了一大桌庆祝端午,等谈大夫洗去一路奔波之苦后再看诊。 谈大夫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显然是医术带来的附赠品,见到白妈妈,表姐妹两个嘘寒问暖的好生叙了一场旧。 「昨晚白霜已和我说了夫人的事,我想还是先诊上一诊再说。」谈大夫一早用过早饭后,对沈太夫人和王老夫人说道。许是医者心境平和,她说话的声音中气里带着温和。 秦妈妈到南院请萧云旌和成靖宁到北院一叙,到时两人都还在用早点。「我们等一会儿再过来,劳谈大夫先和两位祖母说说话。」成靖宁说道,桌底下的脚狠踩在萧云旌的脚背上。最近烦心事多,她无心和萧云旌亲近,结果人憋急了昨晚沐浴时就缠上了,亏得还是菖蒲艾草等熬的草药水,他也下得了手。之后这团火一直到半夜才熄。 萧云旌夹了一个虾饺个她,说:「夫人辛苦了,多吃一点。」 说好的高冷呢?成靖宁盯着碗里晶莹剔透的饺子,无语的夹起来吃了。比流氓,她还差得远,索性不说话了。 秦妈妈见此,含笑退下,头一次觉得自己小少爷这么鲜活。 昨天谈大夫见过萧云旌夫妻二人,听了秦妈妈的回话也表示理解,夫妻恩爱是好事,有利于家庭和谐。她是医者,丈夫也是大夫,常年跟着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加之又会女人的调理养生之道,说话又风趣幽默,很快和两位老夫人说成一片。 「祖母,谈先生。」用过早点后,夫妻两个姗姗来迟,道过歉见过礼后,便是女人的事,萧云旌陪坐了一刻钟便出门办事。原本打算五月底再回京,出了扫兴的事后得提前了。 话题转移到生育一事上,王老夫人让秦妈妈带一干下人退下,到后堂关上房门后,才请谈大夫为成靖宁诊脉。望闻问切一番后,心里有了计较。沈太夫人着急,开口问道:「靖宁的病情如何?」 「夫人的身体经高人调理之后已好上许多,加上夫人经常活动筋骨强身健体,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再服上几剂药便会有好消息了。」谈大夫对沈太夫人说道。闻礼开的药很有效,一年多来,成靖宁仍旧苗条,但却是肉眼可见的丰腴了一些,气色也比过去好。 「夫人年轻,侯爷又值壮年,恩爱是好事,不过为着子嗣着想,房事还是别太频繁的好,一曜日三次就够了。等一阵我给夫人开几张方子,照着喝上三个月即可,年内会有好消息的。在此期间,切记忧心多思多虑,务必放宽身心,开怀心胸,如此才有利怀孕生养。」谈大夫笑着叮嘱道。他们两个怕是误以为多行房就能增加怀孕几率,殊不知纵欲对身体是大大的不好。 成靖宁听着事情有所好转,登时又是一喜,但听到她后头的叮嘱,脸红得抬不起头来,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称是。 两位老夫人听后也是一喜,对谈大夫好一通感谢,请她快些拟药方。成靖宁得了保证,心里的大石头也算得上平安落地。拿了老大夫赠送的调养身体的册子和易怀易孕的和谐图回南院,坐沉香木制的圆桌前,捧着头认真观摩学习,这门学问,果然很高深。 仙灵观的事还有一定后续,加上还有其他俗务,萧云旌因此回来得极晚,沐浴过后回寝房,见到的就是妻子抱着引枕坐床上发呆的模样。 「呆子,今天结果如何?」萧云旌也坐了过去。 成靖宁头搁在引枕上头,说:「谈大夫说,我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她又给我开了一些药,让我喝三个月。我今天喝过一次了,好苦。」 「嫌苦的话,以后我陪你一起喝。」所有的苦不能她一个人承受。 「谈大夫说,今年年底之前,估计会有好消息。」 萧云旌镇定着,心里早已翻起惊天浪花,「还有呢?」 「她还说,房事在精不在多,一曜日三回就好。」成靖宁说着有几分笑意,至于那本册子,就不给他看了。 福利被压榨,萧云旌也没有怨言,点头应道:「嗯,听大夫的话总没错。」 【卷四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才气闺秀 卷一》作者:简尘 2、《才气闺秀 卷二》作者:简尘 3、《才气闺秀 卷三》作者:简尘 4、《才气闺秀 卷四》作者:简尘 5、《才气闺秀 卷五》作者:简尘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