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柔娘子》 序言 【序言 跟负能量的家人说再见】 日前正好看到ptt上一篇人家分享的文章,大意是原po诉苦婆媳问题,有人回文,其中一段话我觉得说得极好:是你自己给了她这样对待你的权力,你没有勇气告诉她这样不可以。 所以想要怎样的相处方式,得先训练你自己,她就会被你训练。 在各种人际关系中,家人是最容易对我们情绪勒索的,就好像金萱这次的新作《芙柔娘子》中,男主角裴晟睿因为能力强、经商本领高,长年为家族事业奔波,连新婚都不能放假,洞房夜隔日就得赶着出门去处理生意, 而他的家人们,全舒适的留在州城府里过日,他们不知感恩就罢了,甚至他的亲兄弟们还嫉妒在外头他这二弟名声比较大,人人都只知裴家二爷,竟心生杀机! 这等令人傻眼的强盗逻辑,令人不齿,也令裴晟睿心痛不已。 纪芙柔在前世也是饱受家人拖后腿的苦头,像她自己说的:清寒的家庭,没本事又不知节育的父母,老闯祸的兄弟姊妹,总是填不完的钱坑,她的一生一直处在忙碌的生活中,吃过很多苦,直到三十五岁发生车祸前都未婚,阖眼断气后才得以卸下那堆来自父母与兄弟姊妹们的包袱…… 所以她穿越重获新生之后,决意不再重蹈覆辙,不再惯着家人,被予取予求。 这样的两个人,可以说成了彼此的浮木,在这样寒凉的人情世事中给予对方温暖,裴晟睿和原生家庭那边说清楚不再为他们利用后,回到纪芙柔身边,最想说的就是谢谢,谢谢她总是细致的替他想妥一切,照顾到他顾虑亲情之下,考虑不周的地方;谢谢她身边还有个地方可以让他「回家」。 对他来说,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生意,应该就是答应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得到幸福独家专利权。 有了勇气跟对方说:你对我的要求我无法接受,不管他扣下道德多大的帽子、不管他耍心机扮可怜要求你达到他的希望,只要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彼此的付出不对等,请勇敢走开,我相信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地方、那么一个人,像纪芙柔等裴晟睿、像裴晟睿爱纪芙柔,那样的等着你、爱着你! 第一章 【第一章 穿越成新妇】 张晓茵最大的梦想就是当米虫,未结婚之前有爸妈养,结婚之后有老公养,不必朝九晚五、拼死拼活的工作,把自己累得半死却赚不到什么钱,永远过得苦哈哈的。 她真的好想过过米虫的生活,不必吃太好,也不必穿太好,只要能让她每天睡到自然醒,有三餐裹腹,不会饿死就行。 说真的,她的要求不高,什么豪宅啊、钻石啊、名牌服饰啊、存款几千万的她都不需要,真的就只要能窝在家里当宅女米虫,有人愿意养她,让她不愁吃穿就好。 只可惜她想了一辈子,却连一天米虫的生活都没有拥有过。 她啊,大概天生就是个苦命人,从她投胎那一瞬间就注定了。 清寒的家庭,没本事又不知节育的父母,老闯祸的兄弟姊妹,总是填不完的钱坑……等等。 总之,她这一生一直处在忙碌的生活中,做过很多事,吃过很多苦,直到三十五岁发生车祸前都未婚,阖眼断气后才得以卸下那堆来自父母与兄弟姊妹们的包袱。 所以,当她因车祸身亡,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重生成为一个名叫纪芙柔的小媳妇时,她没有任何的挣扎与抗拒,很直接的就接受了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因为不管当谁做谁,都比当张晓茵好太多了。 况且,她以前看小说时总羡慕古代女人,觉得她们成亲前有爹娘养,成亲后有夫家养,是多么幸福的事,有得吃,有得睡,还有月例银子可领来当私房钱多好啊,她真是作梦都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想,老天爷大概是听到她的愿望了吧,这才会成全她,让她在死后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个不必再辛苦赚钱养家的古代女人。 张晓茵已经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她是庆州裴家二爷裴晟睿明媒正娶的正妻纪芙柔。 说起裴家,可是庆州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与官府关系良好,有着姻亲关系,裴家大太太正是知府老爷的三女儿,虽是庶出,但也强过庆州州城里的其他家嫡女们。 因此仗着姻亲的这层关系,裴家若是想要的话,绝对能够在庆州横着走。 不过幸好裴家从不是仗势欺人又短视近利的人家,始终奉公守法,做生意亦童叟无欺,家业自然也蒸蒸日上。 张晓茵——不对,现在应称之为纪芙柔或是裴家二少奶奶又或者是纪氏才对。在纪芙柔搞清楚自己的婆家是怎样的一个家庭之后,真是庆幸乐呵到一个不行。 有钱人啊有钱人,没想到上辈子她没机会当米虫,在穿越之后竟成了富商家的媳妇,还是有丫鬟服侍的太太,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啊。 很好、很好,这回应该没有何任人事物能阻止她一圆米虫之梦了吧? 她真是太开心了。 为此,纪芙柔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后,每天都乐呵呵的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任事不管的宅女生活,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她的相公? 噢,听说南方生意出了点问题,在与她——呃,那时还是原主,在与原主成亲隔日一早就匆匆出了远门,一去月余,至今未归。 她的婆婆? 噢,原主因失足落水又重病一场香消玉殒的由她取而代之后,她便接到婆婆要她「好好休息」的命令,省去了她这个媳妇晨昏定省立规矩,让她差点高兴到忘情的喊出——「真是天公疼憨人啊!」 总而言之,她成为纪芙柔已经半个多月了,每天都窝在属于裴家二爷夫妻俩的暮雨院里,过着让人服侍的生活,不仅食衣住行都有人打理,不工作赚钱还有月银可领,更不需要为生活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费神,整个人真是爽歪歪。 过去这段时间,她除了休养身子之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和丫鬟们八卦,从八卦中收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包括婆家裴家的人事物与娘家纪家的人事物,还有就是对这时代的基本认知等等,免得哪天不小心穿帮被当成妖怪,然后活活被打死或烧死。 然后,经她不断地与人八卦与旁敲侧击后,她得知了不少事,虽说真假还有待证实,但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 首先来说说关于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事。 听说原主与裴二爷是从小就指腹为婚的,但在双方的成长过程中似乎未有交集,更从未见过对方,标准的盲婚哑嫁,因此她一点也不必担心会在新婚夫婿面前露出马脚,这真是个好消息。 再来是关于裴家的事,因时间有限,她暂时只弄清楚裴家有哪些成员。 上头从依然健在的老太太说起,老太太有四个儿子,二嫡二庶,庶出的在太老爷过世后已分家搬了出去,现今留在这个大宅院里的只剩嫡出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位同胞兄弟,但就这两房,若连同姨娘们,成员也有数十人之多。 裴家大老爷,也就是她的公公,一共有三名妻妾,正妻为汪氏,两位妾室分别为苹姨娘和芸姨娘。汪氏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她所嫁的便是排行第二的二爷裴晟睿,两位姨娘则分别育有一子与一女。 至于大房的五名子女在裴家孙子辈的排行则分别为,大爷、二爷、五爷与三姑娘、四姑娘。 裴家二房的成员组成与大房大同小异,一样一正妻二姨娘,共有六名子女,二房的三名妻妾皆各生了两个孩子,正妻李氏育有一男一女,妾室贞姨娘和蓉姨娘则分别各生了一男一女与两个女儿。 二房子女排行则为三爷、四爷与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 孙子辈的大爷裴晟楠已成亲,其妻是知县家嫡出的二女儿崔氏,成亲三年多育有一子,近日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母子俩现今都是裴府的宝贝疙瘩。 二爷刚成亲月余,也就是原主这一对新人。 三爷年纪虽比二爷小上几个月,却已成亲两年多,三少奶奶小汪氏在去年年底才刚生下三爷的嫡长女而已,相隔不到两个月,三爷的姨娘便生下三爷的庶长子,然后另两个姨娘又先后传出有孕的消息,整个后宅热闹不已,至于是喜闹或吵闹就不得而知了。 从裴四爷以下皆尚未成亲,不过四爷与五爷皆已有了婚约,就等女方及笄后再娶进门。 裴家姑娘从行一到行四皆已出嫁,只剩二房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仍待字闺中。 裴家成员大致如此,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因下人们不敢多口舌,她没了情报来源,只能以后靠自己慢慢观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都立志要当个不管事的米虫了,小说中那些争权夺利、争宠夺爱的宅斗桥段应该也都与她无关,是吧? 对了,忘了说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夫婿裴二爷说起来应该算是一个洁身自爱的男人,他的后宅除了她这个正妻之外,就只有两个通房,还是早在他成年时他母亲为他所准备的,这点让她有些小开心,因为如果她的夫婿像裴三爷那样是一个花心大萝卜的话,她想她应该会去上吊,早死早超生。 说完裴家,说说她的娘家纪家。 第二章 若是以东升旭日来形容裴家的话,那么纪家就是那晚霞,连西下的夕阳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徒留余晖的云彩,虽美丽却不持久,终将被黑夜所笼罩而失去所有光彩。 现今的纪家是一个荣景不再,即将瓦解与没落的过气富商之家。 她想,若非原主与裴二爷自小就指腹为婚的话,凭原主现今娘家的颓势,原主大概是进不了裴家门,成为裴家二少奶奶的。 从这点来看,裴家人倒是挺信守承诺的。 说起来纪家传至原主父亲那一代正是第三代富商,也应验了那句富不过三代。 纪家的嫡庶兄弟一共有五个,在纪老太爷仍在世时,兄弟五人已是面和心离,等老太爷一过世,五兄弟立即分家,离心离德,好好一个家顿时分崩离析,以旁人无法想像的速度迅速颓圮。 原主父亲在纪家五兄弟中排行第四,虽是嫡出,但没啥经商本事,加上性子纨裤,虽有秀才之名,也在县衙里勉强混了个主簿的小官职,但在分家之后不懂经营之道,又习惯奢华享受,入不敷出,家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减少,等到原主要出嫁时,嫁妆勉强凑个十二抬,和以前纪家姑娘出嫁时起码七十二抬的规格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也就罢了,听说原主总共有十个兄弟姊妹,与她同胞的只有一位兄长,兄妹俩的母亲虽是正妻,却让宠妾灭妻的父亲弄得在家中一点地位都没有,连带他们这对嫡出兄妹也不受待见。 所以,她的同胞兄长在五年前成亲之后,便假借南下经商之名,带着妻小离家搬到南方定居,从此逢年过节只见年礼不见人。 母亲则已卧病在床多年,在亲眼见女儿出嫁的最后心愿了了之后,恐怕再无太多求生意志,时日所剩无多。 说穿了,现今的她有娘家跟没娘家差不多就是。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纪芙柔这般想着,因为倘若原主与娘家的人关系亲密又良好的话,她这个借屍还魂冒名顶替的穿越者,早晚都会在娘家人面前无所遁形,因此现今看这情况真的让她很放心,全无后顾之忧。 对了,这些事全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她说的,但她的陪嫁丫鬟对于纪家的事也只知道些表面上的事,因为这两个丫鬟都是在她成亲前一个多月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经由母亲的奶娘米嬷嬷亲自调教出来,所知之事皆是从米嬷嬷那里听来的。 至于她的陪嫁丫鬟怎会是两个新人,而不是原本待在她身边或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只要看看春花和秋月那两人让人过目即忘的路人甲长相,应该便不言而喻了。 整体来说,她对于现在的新身分与新生活挺满意的,如果这一世都能这么度过,她很乐意! 米虫人生,我来了!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二爷回来了!」 春花人未到声先到的跑进屋里,气喘吁吁的模样看得出来她绝对是从正院或前院一口气跑回来的,中途没有停歇。 「二少奶奶,二爷他、二爷他回来了!」春花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双眼发亮的再次对她说道。 纪芙柔放下手上看到一半的书册,缓缓的点头道:「我听到了。」 春花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见主子仍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起身准备去迎人的举动,忍不住着急的脱口问道:「二少奶奶,您不去迎接二爷吗?」 纪芙柔被她这么一问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点头应道:「当然要去。」一顿又道:「你先替我更衣。」 她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因为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都快要忘了那个人的存在,现在那人连个预告都没有就突然回来了,她该做何反应才算正常? 纪芙柔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与不知所措,为这个她还不知道长相却已注定要与他生活一辈子的人。 她不知对方长得是圆是扁,如果长得很抱歉的话,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办法陪对方上床,履行夫妻的义务。如果她真做不到而得罪了对方,那她所向往的米虫生涯是不是就得提早结束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古代原本就都是盲婚哑嫁,女人一旦成了亲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问题在于她又不是真的生在古代、长在古代,而是从二十一世纪魂穿而来的人,在历经过现代的自由恋爱与男女平等的社会后,她有办法做好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古代媳妇吗? 纪芙柔发现自己没了信心。 可是没了信心又如何呢?事到如今她除了硬着头皮去面对,还能怎么样? 现在她只能拜托老天保佑,希望裴二爷不要长得太抱歉,不要是个浑身肥油的大胖子,不要有狐臭或臭脚丫,更不要有满口的黄板牙、蛀牙或口臭,要不然干脆直接让她死一死重新投胎算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手脚麻利的春花已迅速替她换了衣裳,连发型都重新绾过,从慵懒舒适的简单束发变成随云髻,还在上头插了朵大红色的绢花,让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三八阿花。 「把那朵绢花拿下来,换支样式简单的簪子或步摇。」她蹙眉道。 「二少奶奶,您才成亲不久,应该要打扮得喜气些,二爷见了才会喜欢。」春花小声劝道。 纪芙柔低头看了身上的衣裳一眼,道:「穿着一身大红撒花褙子还不喜气吗?过犹不及这句话听过没,懂不懂它的意思?」 春花一脸茫然的摇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事情做得过头就跟做得不够一样,都是不合适的,所以——」她转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迅速的瞄了一下,随即下巴朝那方向一抬,道:「就用那支白梅簪吧。」 春花心里虽然有些不赞同,但还是点头听命行事。 说实话,别看她家主子长得柔柔弱弱、白白净净,大多时候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不太爱动、不爱管事的模样,可却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容他人置喙,即便她们这些丫鬟的出发点是好的,二少奶奶仍旧会坚持己见。 早在认清这点之后,她对于主子已经做决定的事从不多言,不像秋月总是学不聪明,老挨主子白眼却还不自知,最近更被调到小厨房去做事。 将喜气洋洋的大红绢花换成秀雅的白梅簪后,春花请示道:「二少奶奶,您看这样行吗?」 纪芙柔打量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点了点头,起身道:「行,走吧。」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气势,反正早晚都要面对,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不是吗? 走出暮雨院,入眼的全是雕梁画栋,奇石假山,小桥流水,游廊九转的奢靡造景,富贵得让人咋舌。 纪芙柔在第一次走出暮雨院见到裴府内的景致时,不禁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她一直以为裴府其他地方应该和暮雨院差不了多少,谁知竟是天差地别。 第三章 暮雨院在裴府之中只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庸院落,院内不管是家俱与布置,抑或是花园内栽种的花草树木、凉亭造景,一概以实用为主,既不奢华也不简陋,让人舒适得感觉不到压力,可暮雨院外却是极尽靡丽。 她想,这应该跟居住的人有关。 换句话说,裴二爷应该是个低调且务实的人才对,倘若真如此的话,她已发觉对方一项优点,挺好的。 所以,她的夫婿应该不会太差劲,对不对? 她一边走,一边分心的祈祷着,没注意到前方石板小径上站了一个人,后头的春花阻止不及,她竟一头撞上对方,被反弹力道乱了平衡感,整个人往后仰倒。 「啊啊啊——」她惊叫出声,双手下意识的在空中乱挥,想抓住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腰身猛然被一只坚硬如铁的臂膀紧紧扣住,一个用力,她原本往后倒的身子又变成往前扑,悲剧的再次一头撞上对方,差点没撞扁自己的鼻子。 「好痛。」她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都流了出来。 「做什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她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怒斥,接着那声音又命令道:「抬起头来。」 纪芙柔摀着撞疼的鼻子,红着眼眶,泛着泪光的想着这人是谁啊?不知道她是府里的二少奶奶吗?竟然敢如此的命令她这个主子?她有些不爽的抬起头来,却听见身后春花的声音—— 「奴婢见过二爷。」 二爷?哪个二爷? 不对,裴府中被称之为二爷的好像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裴晟睿,原主的新婚夫婿,也就是她的老公?! 纪芙柔瞬间瞠大双眼瞪着眼前的男人,只见对方正眉头紧蹙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对她的不满。 她做了什么事令他觉得不满了?只因为刚刚撞了他一下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男人也太小气了吧? 纪芙柔皱眉腹诽着,双眼却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长得还算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巴不大也不小,唇瓣不薄也不厚,看起来应该不像是个无情之人。 他的脸有些瘦削,因而脸型显得有棱有角,令人觉得有些刚强,加上锐利的眼神和紧蹙的眉头,给人一种严厉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真是糟糕啊,她突然有种命运未卜,前途茫茫之感。 「二爷,您回来了。」她后退一步,规矩的福了个礼后开口道。 在她打量他时,裴晟睿也在打量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成亲当日揭盖头时,他也曾认真的端详过他的新娘,但那时她脸上的粉实在是太厚了,根本看不清她本来的面目,之后的洞房花烛夜,摇曳的烛光加上酒意,他也没多注意她的长相,隔天一早醒来,又因急事而匆忙离开,连带她向父母亲敬茶的时间都没有,如此说来,他根本不算知道她究竟长得是何模样。 换句话说,成亲一个多月来,这回才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自个儿新娘子的长相。 他的新娘有一张瓜子脸,五官清丽,肌肤白皙,眉毛弯弯的,眼睛又圆又大,是个让人见了相当有好感的小美人,但是…… 「你刚才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他蹙眉问她,目光深邃莫测。 「妾身正要去迎接二爷回府。」纪芙柔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进门都有一段时间了,你迎接的速度似乎有些姗姗来迟。」他平铺直叙的说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妾身以为二爷会在公公那里多待些时间谈公事。」纪芙柔迅速的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所以你就可以姗姗来迟?」他挑眉问道。 纪芙柔顿觉不爽,这家伙是怎么一回事?刚结婚就把新婚妻子丢下一个多月,不闻不问,好不容易终于回家,没有一句歉疚或安抚他新娘子的话也就罢了,竟莫名其妙的找起碴来,他是不是有病啊? 她压下不爽,平静的开口说:「所以妾身才会待在院里先安排下人们烧水,让二爷进屋就有热水可以沐浴,洗去满身的尘埃与疲惫;安排厨房煮些吃食,让二爷沐浴后即有热食可以暖胃。」 裴晟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因为这和娘先前与他抱怨的她完全不同。 娘说:「若不是你爹坚持守信,娘绝对不会让这么一个愁眉苦脸,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人进门。」 娘说:「曾经的商业巨擘纪家会倾倒没落绝对是咎由自取,光是看他们教导出来的女儿就知道,不仅软弱、无用、胆小,还受不了一点的斥责或委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真是气死我了!」 娘说:「我现在看到她就烦,所以已经免去她的晨昏定省,这事我在这里告诉你,你可别多事以孝顺为由,又让她每天到我面前来给我添堵听见没?」 娘说:「你问我为何这么说?你何不自己回去问问她干了什么蠢事!」 想起娘刚才在说这话时怒不可抑又咬牙切齿的模样,裴晟睿便忍不住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这段期间家里可有发生什么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纪芙柔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身为新进门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媳妇,她哪里会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大事她管不着,小事也没有人会跟她说不是吗? 「抱歉,妾身不清楚,因为没人与妾身说。」她老实答道,一顿后又稍作解释的对他说:「前阵子妾身生了场病,婆婆要妾身好好待在院子里休养,因此这段期间妾身几乎天天都待在暮雨院里,并不晓得家里所发生的大事小事。」 「生病是怎么回事?」他问她。 「只是个小风寒。」 「近日天气似乎不冷。」 「正因如此,才会一不小心就受凉了。」 裴晟睿用一脸莫测高深又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看得纪芙柔不由得浑身发僵。 他到底是在看什么?难道他发现了她与原主之间有所不同之处不成?否则为何会用这种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纪芙柔有些忐忑不安。 「你身子都痊癒了吗?」他又问。 「痊癒了。」她立刻点头如捣蒜的道,希望赶紧跳过这话题,天知道原主可不是真的因受凉感冒才丢了命的。 听春花说,原主那个傻丫头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而是一时想不开,自己投池自尽,至于为何原因想不开,她根本就不能问,所以压根不知道。 总之呢,就是不想活的傻丫头在被救起之后,昏迷又受寒的情况下,不到两天,如愿以偿的一命呜呼,然后由她这个因车祸而魂穿至此的人取而代之。 「二爷在外头奔波了一个多月,应该很累了才对,让妾身先侍候您回暮雨院里歇息,有话待您养好精神之后再说,不急。」她转移话题,说着转身命令站在一旁的丫鬟,「春花,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看看热水烧好没,若是好了立刻送到屋里,二爷一会儿进房就要用了。」 第四章 「奴婢这就去。」春花迅速点头,转身就走。 「这丫头!」纪芙柔佯装不满的嘀咕了一声,然后转头道:「还请二爷原谅这丫头的无礼与毛躁,她是在三个月前才被买来服侍妾身的,许多规矩还在学习中,妾身向您保证,她会慢慢变好的。」 「三个月前才买来的?她不是你原来的贴身丫鬟吗?」裴晟睿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疑惑的问她,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随她举步朝暮雨院的方向走去。 「不是,随妾身陪嫁而来的下人们皆是后来才买来的,资历最长也不过一年而已。」转移话题成功的纪芙柔有些心喜,说话语气不自觉的变得轻快了许多。 裴晟睿轻挑了下眉头,问她,「为何会如此?」 纪芙柔略微沉默了一下才轻声答道:「子不言父之过。」 答案不言而喻。 裴晟睿闻言轻愣,这才想起似乎曾听闻过关于他那个败家的岳父,专爱做一些宠妾灭妻不着调之事,倘若传闻不假,他这身为嫡女的妻子与其体弱多病的母亲在纪家的生活八成不会太好过。 想到这里,他脸上严厉的神情不禁柔和了些。 「过几天等我手边的事处理完后,我陪你回娘家。」他说。 「嗄?」纪芙柔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到猛然停下脚步,脱口就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裴晟睿挑眉反问。 纪芙柔勉强命令自己冷静,「为什么二爷会突然想要陪妾身回娘家?」 「你尚未回门不是吗?」 回门?纪芙柔差点没呻吟出声,她是真的完完全全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她完蛋了,死定了,如果真回了娘家,她连谁是谁都叫不出名字,连娘家后院里的路怎么走都认不得,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她要如何解释?难道要说她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不成?真是要被逼疯了啦。 「怎么了,你不想回娘家看看吗?」裴晟睿的脸上再度出现探究的目光与神情。 纪芙柔露出些挣扎与犹豫的表情,缓慢地摇头道:「我不想说谎。」 「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娘吗?」他问她。 纪芙柔顿时无言以对,她可以利用与纪家那些亲人们的疏离拒绝回门,却不能对在纪家中与原主相依为命的母亲置之不理,看样子,这回的回门她是躲不过、逃不了了。 「你不想回去吗?」他再次问道。 纪芙柔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想。」 「那就准备一下,派个人送个口信过去,等我明后两天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咱们大后天一早就出发,应该能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他吩咐道。 「好。」她强颜欢笑的点头应道,接下来一路上却是沉默不语。 「你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走在她前方的裴晟睿突然开口说。 纪芙柔的眉头不自觉的轻皱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八成是个腹黑的主,因为他不可能会不知道她这个妻子在娘家的处境才对,况且她刚刚都表明说自己不想回娘家了,却又不得不回去,在这种情况下,她能高兴得起来吗?他这不是明知故问,故意在她伤口上撒盐是什么? 「若不是为了母亲,妾身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那个家门一步。」她语气冷漠,直截了当的道,懒得再掩饰什么,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没脾气,好欺负。 裴晟睿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与硬气,看样子她过去在娘家里的生活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更艰难。 他不再说话,纪芙柔乐得自在,两个人一路沉默的走回暮雨院。 他由着两名平日服侍他的贴身丫鬟侍候入浴,她则去了厨房替他张罗吃的。 她压根就不知道那两个丫鬟正在告她黑状,致使她的新婚夫婿在外出一个多月归家之后的当晚宿在书房里,没有回房睡觉。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纪芙柔不反对,虽然她并不知原由,单纯以为裴晟睿是忙于公事才会宿在书房里,总之她有一种松了口大气的感觉,要不然天知道要她陪一个才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睡觉,甚至是陪他做爱做的事,她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第二章 回门起冲突】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来到了回门之日。 纪芙柔一早就被春花给叫醒,屋里点起蜡烛,窗外的天还是黑的,昏昏欲睡的她只张开眼睛瞄一眼便翻身背对扰人清梦的丫鬟,口中呢喃的抱怨道:「这才什么时辰,有必要这么早起床吗?这不是要人命吗?」 「二少奶奶,二爷来了。」春花小声对她说。 「二爷?」纪芙柔先是呆了一呆,接着打了个哆嗦,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在哪?」她惊吓般的猛然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抬眼看去,就见她的新婚夫婿站在卧房正中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她迅速说道,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外头的天色明显是黑的,时间应该还很早才对。 所以……她眨了眨眼,转头看了看窗门的方向又看了看他,然后侧头露出一脸迷糊不解的神情,整个人显得傻愣傻愣的。 「今天我顺路还要去一个地方,因此要提早一个时辰出门。」裴晟睿看着她说,突然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但随即又想到紫菱和紫芯对他说的话,神情又冷了下来。 「你动作快些,别拖拖拉拉的,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出发。」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迳自转身离去。 纪芙柔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起床气,不然干么一大早就朝她发火? 「二少奶奶您别发呆了,快点起床让奴婢服侍您梳洗、换衣裳啊,咱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快点可不行。」春花先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说道。 「急什么,半个时辰足够了。」纪芙柔白了她一眼,缓缓的起身下床。 半个时辰可是有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哪会来不及啊?纪芙柔心想着,想当初——不是,应该说是前世才对,前世,她每天早上从闹钟响起到踏出家门,总共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搞定一切,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根本就是绰绰有余。 「你先去打盆水来让我漱洗。」她交代春花,自己去找衣裳换上,也不需要人服侍。 等她衣服换好,春花的水还没打来,她便自己紮发,虽然没办法绾出平日春花替她梳的发髻,但简单编个辫子再盘到头上,弄出朵花还难不倒她,毕竟爱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前世的自己没有太多钱染发或烫发,便只能靠一双巧手来变发,替自己增添一些亮点与美丽了。 「天啊,二少奶奶,您这发型是怎么弄的?既独特又漂亮,奴婢从未见过,您可不可以教教奴婢啊?」去打水回来的春花惊叹的盯着她的发型,满脸的叹为观止。 「现在不是教学的时候,你想学我以后再教你。」纪芙柔道。「你派个人去确认今天要带回门的东西是否都带上了,还有要跟我回去的人是否也都起床准备好了?让他们在一刻钟后到大门口集合,迟到的就不用去了,再扣两个月月俸。」 第五章 「是,奴婢这就去。」春花有些心惊的应道,被主子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果断魄力吓到,急忙转身去办事,就怕自己接下来会有两个月领不到月俸,毕竟她也是要跟主子回门的一员。 有了严惩的预告,一刻钟之后,预定要陪同纪芙柔回门的所有人全部集合完毕,就等主子前来。 又过了一会儿,纪芙柔在春花的陪同下也抵达了大门口,准时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一切准备出发,但下达命令的那位爷却姗姗来迟,等了半晌都还不见踪影。 「春花,你去看看二爷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纪芙柔蹙眉道。 「是。」春花立即点头领命而去。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这才看见裴晟睿的身影出现在路的那一头,身后则跟着春花和另一名丫鬟。 三个人匆匆从这方向行来,走在前头的裴晟睿大步行走,后头的两人则是半走半跑的跟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她面前。 春花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后站定,裴晟睿主仆俩则站在她面前,她抬眼看去,只见裴晟睿眉头轻蹙,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二爷。」她福身唤道,算是与他打了招呼,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无视于他,之后,她才将注意力放到他身后的丫鬟身上,只因为那个丫鬟实在是太吸引她的注意力了,不是她长得特别美,而是她脸上充满了毫不遮掩的怨恨神情——对她。 问她为何知道是针对她? 这还不简单,因为对方那双犹如淬了毒的目光始终盯黏在她身上,连眨都不眨一下,让她不禁好奇自己是杀了人家的父母,还是抢了她的男人……呃,该不会真是这样吧? 「春花,那丫头叫什么名字?」她在裴晟睿转身去安排出行之事时,侧头小声的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她叫紫菱,二爷房里的大丫鬟,二少奶奶之前不是见过吗?」春花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见过的人是原主可不是她,不过她虽没见过却也听过紫菱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啊,只因为这女人就是她夫君的两位通房之一。 「她手上的包袱装的可是二爷的东西?」她问春花。 「奴婢不知道。」 「去问问,若是就接过来,若不是就问她一大早天未亮带着包袱想干么?难道是想趁大伙又忙又乱时逃跑,做逃婢?」 「这不可能吧,二少奶奶,如果她要逃就不会跟在二爷身后出来了。」春花瞠眼道。 「让你去问就去问,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纪芙柔恼怒的瞪她一眼。 「是。」春花不敢再多嘴,立刻走向紫菱,执行主子给她的任务。 接着就见两个丫鬟一言不合的吵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紫菱尖锐道。 「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春花说。 「我是二爷的丫鬟,我只听二爷的命令!」 「二少奶奶是二爷的妻子,也是你的主子。」 「你一个进府不到两个月的丫鬟,凭什么在我面前嚣张?谁是主子我会不清楚吗?还用得着你来跟我说?」紫菱冷哼一声,又道:「想狐假虎威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势的真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连叫都不会叫的病猫。」 「你说谁是病猫?」春花尖声道。 「怎么一回事?」听见争执声,裴晟睿走过来问道,其间还用带了些许责备的眼神瞄了妻子一眼,好像在责怪她怎么呆站在那里,不出声阻止丫鬟争吵似的。 不过纪芙柔根本就没注意到他那一眼,因为紫菱那丫头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简直就是叹为观止。 只见那丫头一听见他的声音,脸上冷嘲热讽的神情立即变成委屈柔弱,然后软软地喊了一声「二爷」,似有千种委屈、万般苦楚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怎么了?」裴晟睿蹙眉问,声音较之前明显柔和些。 纪芙柔撇了撇唇,暗自嘲讽的忖度着,果然是我见犹怜,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奴婢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二少奶奶,让二少奶奶派人过来训斥奴婢,要奴婢返回暮雨院,不准奴婢服侍二爷出门。」紫菱泫然欲泣的回答。 「你胡说!」春花怒不可遏的反驳。 「二爷,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污蔑二少奶奶。」紫菱抹着泪,抽抽噎噎的低声道,委屈到一个不行。 裴晟睿转头看向站在稍远处的妻子,开口质问道:「你怎么说?」 纪芙柔有些嘲讽的轻撇了下唇角,缓缓的举步走上前之后,这才不答反问地开口道:「二爷这是在为一个奴婢出头来质问妾身吗?」 裴晟睿愣了一下,冷不防的被她这么一个问题给问住了,而她却似不需要他回答般的接着继续说下去。 「姑且不论这丫头刚说的是真是假,是否污蔑我这个二少奶奶,主子训斥奴婢难道也有错?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前,明目张胆向二爷告妾身的状,二爷竟还为她出头来质问妾身。敢问二爷,您这么做是要让妾身将来如何在下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裴晟睿紧紧地蹙起眉头,但她的话还未说完。 「况且妾身的丫鬟刚才都说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了,二爷却连问都不问她为何这样说,单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就将矛头指向妾身,实在有欠公平,二爷难道不觉得吗?」 她平静的说着,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完全就是单纯陈述,但是即使如此,亦让裴晟睿觉得没脸。 「说完了吗?」他开口道,声音有点冷。 「还没。」纪芙柔面不改色的回答,根本不管他有多不爽。 她虽然想当米虫,但却拒绝当受气包,如果当米虫的代价得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成为受气包,那她宁愿靠自己过活就好。 无视他愈来愈黑的脸色,她接着道:「刚刚的情况是,妾身见这丫头手上拿了个包袱,以为是二爷的,就让春花去询问,确定再将其接过来,毕竟这个丫头不在出行的名单之中,妾身怕有疏忽遗漏。可是春花上前说了半天,没拿到包袱就算了还与这丫头吵了起来,两人间起先的对话妾身因站得远没听见,但在她们大声的吵起来之后,妾身倒是听见了几句。」 一顿,她嘴角微挑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神情。 「那丫头质问春花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春花回答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那丫头接着又说她是二爷的丫鬟,只听二爷的命令,春花便回二少奶奶是二爷的妻子,也是她的主子,那丫头冷哼着说春花是一个进府不到两个月的丫鬟,凭什么在她面前嚣张,又说春花想狐假虎威之前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势的真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连叫都不会叫的病猫。」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那名叫紫菱的丫鬟,问她道:「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可有污蔑你?」 紫菱脸色已白成一片,却显得更楚楚可怜。「二爷,奴婢没有——」 第六章 「没有说那些话?」纪芙柔直接打断她。「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可不小,虽然大伙距离这有些远,但不乏有听力好的也听见了,需不需要我找几个人出来作证?」 「二爷……」紫菱泪眼汪汪的看向裴晟睿,满脸委屈,可怜兮兮。 裴晟睿皱了皱眉,开口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即使不在原本的出行名单之中,我若想带她一同上路难道也不行?你一个做主母的,和一个丫头为这点小事较真,不觉得有失身分?」 纪芙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被他的偏袒惊到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这下她可明白,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了,虽然名义上是个主子,但实际地位却比一个通房丫鬟还不如。 「妾身明白了,妾身知错。」她面无表情的道,说完迳自转身就走,在下人的指示下头也不回的坐上马车。 眼不见为净。 裴晟睿没料到她会说走就走,在错愕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原本他还有想要惩罚紫菱并取消让她随行的打算,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他沉着脸转身去找属下,交代刚才未交代完的事,然后直接跃上马背,骑马出发。 至于紫菱那丫头早已自动自发的找了辆马车坐了上去,虽然眼眶仍含着泪,脸上满是柔弱与委屈,不过心里早已得意的笑开怀。 要想与她争宠,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哼! 一路上夫妻俩没有任何的交流,一人骑马,一人坐马车,途中虽曾停下休息了两回,但两个人不仅没交谈,甚至连对上一眼都没有,这让同行的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幸好路不长,半天便抵达目的地。 纪家早在前两天便收到五小姐今日会回门的消息,因而早派了人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也备了酒席宴请回门的新婚夫妻。 一切行程皆照着礼俗走,看似合情合理,但除了初登岳父家门的姑爷裴晟睿与换了个灵魂的纪芙柔两人之外,大伙都看出了不对劲,那便是从头到尾皆无人提起纪芙柔的生母,纪家的正室夫人施氏。 春花到纪芙柔身边服侍的时间虽然不久,不过因主子对她一向不薄,她的心性又是个好的,便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小声的提醒了一下。 「二少奶奶,您是不是该去看夫人了?」 纪芙柔倏然一惊,她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回想从春花那里打听来原主以前在这个家所受到的待遇,再看看眼前的热情场面,她早该发现其中的差别,领悟造成此差异的原因为何才对。 她真是个笨蛋,怎会反应迟钝到这种地步,竟然一心一意专注应付这些她明明可以借着夫家势力直接甩脸给他们看的一群人!她真是本末倒置的大傻瓜!白痴!蠢蛋! 明白了自己犯下的低级错误后,她也懒得再装了,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嘴巴,二话不说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芙柔,你要去哪儿?」坐在女桌席次主母位子上的绢姨娘见状急忙出声唤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一声不响突然起身就走呢?是谁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纪芙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问道:「你替我做主?」 绢姨娘先是看了她一眼,接着便以主母的做派缓缓地环视在座的所有女眷一周之后,这才点头,权威的开口道:「我替你做主。」 纪芙柔倏然冷笑一声,「你一个姨娘,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替我做主?」 「什么?」绢姨娘张口结舌的瞪着她,整个人都因她所说的话而惊呆了。 纪芙柔懒得再理她,冷淡的瞄了她一眼之后转身走人。 绢姨娘回神,怒不可遏的冲口怒喊道:「你、你给我站住!」 尖锐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厅堂,也让隔了两道屏风另一头热热闹闹的男桌瞬间噤了声。 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纪老爷略带恼怒与责问的声音,「是谁在那边闹事?」 正在为自己的失控懊悔的绢姨娘还来不及找到借口,便听见纪芙柔那臭丫头血口喷人的道—— 「女儿想去看母亲,爹是否也和姨娘一样不许女儿去看望母亲呢?」 绢姨娘铁青着一张脸,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怒瞪着她。 屏风另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响起纪老爷声音,「你母亲长年卧病在床,近来更是每天都处于昏睡之中,醒来也不认得人。你姨娘不让你去其实是为了你好,怕你见了难过。」 纪芙柔顿觉错愕与难以置信,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个便宜爹会不让她去见母亲,这是为什么?难道——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春花,带路!我们去见母亲!」她倏然道,连忙朝厅外走去。 春花用力的点头,立即大步的走在前方带路,朝施氏居住的院子前进。 由于裴晟睿就坐在厅内,即便有人想阻止纪芙柔此番的举动,也无法出声明说,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走出厅里。 纪芙柔从刚才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后,胸口便一直闷闷的,感觉很不舒服。她虽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说不出个所以然,却隐约明白这应是原主遗留在这个身体的反应,也是原主对这世上唯一在乎与关心的母亲的眷恋。 如今原主母亲生死未卜,原主的身体会产生心闷不适的反应也属正常。 「春花,我娘她认得你吗?」纪芙柔开口问春花,想起之前便宜爹说母亲醒来也不认得人的话,也不知这是早就有的情况,还是在她出嫁后才出现的,她得先弄清楚。 「夫人当然认得奴婢,当初还是夫人亲口选择奴婢做为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的。」春花答道。 所以,失忆的事是近期才发生的,那么,失忆难道和长时间昏睡有关?而这昏睡的情况是以前就有,又或者也是近期才这样的呢?可惜这问题她无法直接开口询问,看样子,她还是得先见到人之后再说。 在无人阻挠下,主仆俩很快就抵达了施氏所居住的院子。 春花一进院中后便迫不待及的扬声叫喊道:「夫人,小姐回来看您了。米嬷嬷,小姐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立刻跑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呜……」米嬷嬷一见到小姐便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纪芙柔不是很确定眼前这紧捉着她的手,哭得泪流满面的老妇的身分,但从年龄上看来,她应该就是春花口中的米嬷嬷,也就是她母亲的奶娘。 「米嬷嬷?」她试探的轻唤,不确定的语气在旁人听来就像是被米嬷嬷突然的哭号惊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又害怕的感觉。 「小姐,小姐,你若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夫人快要不行了。」米嬷嬷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哭得声泪俱下。 「娘她怎么了?怎会突然就不行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看,大夫是怎么说的?」纪芙柔眉头皱到不行,开口问话的同时人已朝屋内走去。 第七章 屋里的窗户皆紧闭着,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药味与闷热潮湿的味道,极度不好闻。 「把窗户打开来。」她下令道。 「小姐,夫人身子虚,不能吹风,会受凉的。」米嬷嬷拭着泪提醒她。 「我知道,但今天外头风不太,气候也舒爽,开窗户不碍事。」一顿后她又道:「屋里的空气不流通,一直闷着娘也不舒服,开窗户通通气,让娘多呼吸些外头清新的空气,娘的精神应该会比较好。嬷嬷,我不会害娘的。」 「小姐当然不会害夫人,老奴听小姐的。」米嬷嬷抹着泪点头道,随即去让屋里的丫鬟把窗户打开,自己也转身去帮忙。 纪芙柔走到床边,低头看向卧榻上静静躺着的妇人,只见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两颊凹陷,瘦骨嶙峋的,头顶上的发丝稀疏,连一丝光泽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卧病在床的人。 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见状后不禁鼻头发酸,眼眶发涩。 「娘?」她轻声唤道,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娘。」她又唤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更加坚定。这是她的母亲,不是别人的,是纪芙柔唯一的母亲,她既代替了纪芙柔留在这世上,就让她为其母尽点心力。 「娘,您听得见女儿的声音吗?您快张开眼睛看看女儿,女儿回来看您了。」她坐在床边,深切的呼唤。 或许真是血脉相连,母女连心,原本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施氏眼睫突然颤动了起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施氏眨了眨眼,目光慢慢地移向坐在床边的女儿,艰难的动了动唇瓣,发出一个微弱中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柔、柔儿?」 「娘,您认得女儿吗?女儿回来看您了。」纪芙柔不由自主的流下泪。 「夫人,是柔儿小姐,你心心念念的柔儿小姐回来看你了。」米嬷嬷来到床边,对着床上的主子说。「你看看柔儿小姐,几个月不见是不是变美,气色也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了?可见小姐是个有福的,嫁的姑爷也是个懂得疼人的,你说是不是?」 她服侍主子服侍了一辈子,自然知道主子此刻最想听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出嫁的女儿能在婆家过得幸福,这便是天下父母心。 「柔儿,真是这样吗?告诉娘。」施氏望着女儿虚弱道。 「是,女儿过得很好,夫君对女儿也很好,您瞧,女儿脸都变圆,人都变胖了。」纪芙柔用力的点头道,说完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胖些好看,胖些好。」 施氏难得的露出了笑颜,即便那只是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但依然让始终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米嬷嬷感动的落泪,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主子笑了,小姐这次回门回得好,真的是回得太好了。 「娘,今日外头天气不错,您要不要到外面走走?女儿让人去抬轿子过来。」纪芙柔柔声问母亲。 施氏轻轻地摇了下头,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有力气到外头去?她自个儿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柔儿,你扶娘坐起来。」她虚弱的道。 纪芙柔点点头,在米嬷嬷的帮助下将母亲扶了起来,让她靠坐着。 「奶娘,你去把我那个小木箱拿过来。」施氏对米嬷嬷说。 米嬷嬷目光含泪的点点头,知道主子这是准备要交代后事了,因为主子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装在那个小木箱里,包括两间铺面的地契、一处田庄,还有一些下人的卖身契与些许银两。 其实这些东西主子本来是打算要平分给辉少爷和柔儿小姐两兄妹的,怎知辉少爷竟是个薄情不孝的,携家带眷离家数年,竟连一次都没有回过家里来探望病母,这也难怪主子这一年来绝口不提辉少爷的事,就连柔儿小姐出嫁需要长兄背上轿,主子也没提起过辉少爷一句话。 「柔儿,把箱子打开来。」待米嬷嬷将那小木箱抱过来之后,施氏道:「这些东西是娘留给你的,未放进你的嫁妆单子里是怕有人从中做手脚,只有当面交给你,娘才放心。」 纪芙柔低头打开小木箱,只见里头满是精致的首饰与成叠的银票、地契和奴仆的卖身契,银票面额虽不大,但加总起来也有几百两的数目,一看就知道这些钱是慢慢省下来的,而且应该是母亲手边所有值钱的家当。 「娘,这些东西女儿不能收。」她哽咽道。 「你收起来,若是你不收的话,也是便宜外头那些人。」施氏缓慢地摇头,虚弱的说。「那些人有多贪婪你应该清楚,若不是娘将这些东西藏得好,早被他们趁着娘昏睡不醒时就抢光了。娘怕下回睡着后再也醒不过来,这些东西就都得落入那些人手里。」 「不会的,娘,您别胡思乱想,您——」纪芙柔泪如雨下的摇头道,哭得不能自已。 「娘自个儿的身子自己知道。」施氏轻轻地摇头,打断女儿的话,「娘能活着见到你出嫁,又见你平平安安的回门就已经足够了,即便下回昏睡再也醒不过来,此生也再无遗憾。」 「娘——」 「小姐,这是夫人的希望,你就听夫人的,把东西收起来吧。夫人的精神不是太好,你就别为了这事再让夫人费神了。」一旁的米嬷嬷忍不住开口劝道。 纪芙柔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无血色,精神疲困耗弱却强撑着的母亲,终于点头应道:「好,女儿收下。」 施氏满意的微笑。 米嬷嬷见状后,又替体虚的主子开口,「自从小姐出嫁后,夫人就一直很担心小姐在裴家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小姐要不要跟夫人说些你在裴家生活上的事,好让夫人更放心?」既然是为了让夫人放心,定是报喜不报忧的,相信小姐应该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纪芙柔一点就通,开始口若悬河的说起她嫁进裴家之后的生活,什么公婆和善,妯娌姑嫂好相处,奴仆下人又规矩勤快,什么事都不需要她操劳费心,完全就是吹牛不打草稿,也幸好原主过去从未对其母亲撒谎过,因而并未让施氏产生怀疑。 听女儿婚后在婆家过得好,施氏自然欢喜,心情和身子也愈来愈放松,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带着淡淡的微笑沉沉睡去。 纪芙柔这次回门在纪家住了一晚,隔日用过午餐之后才起程回家,却在三日后收到纪家传来母亲过世的恶耗,夫妻俩又匆匆赶去了纪家。 【第三章 兄嫂不要脸】 纪芙柔的父亲虽是个宠妾灭妻的浑人,但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因对于妻子的身后事倒是办得隆重,没有潦草的敷衍了事,致使负责掌管家中钱财的绢姨娘脸色很难看,找到会就冷嘲热讽纪芙柔几句,拿她出气。 纪芙柔对此完全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反正她早已下定决心了,一旦等母亲的丧事办完,她便会与纪家断绝往来,不会理踏进纪家一步,更不会见到这些令她觉得恶心反胃的娘家人。看在最后一次的分上,她决定不与他们计较。 第八章 在她返回纪家奔丧的笫四天中午,她唯一的母同胞的哥哥纪辰辉,终于携家带眷的从南方赶了回来,夫妻俩从灵堂门前便跪着进门,一路跪到母亲的灵柩前,哭得声泪俱下,两个年纪还小的孩子见爹娘哭,也跟着哭到不行,场面令人动容。 这是纪芙柔第二次见到这位兄长,他长得与他们的父亲极为相似,浓眉大眼,薄唇长脸,脸上竟无一处遗传自母亲的样貌,自然也和她这个长得像极母亲的妹妹毫无相像之处。 对此,纪芙柔心里莫名的有些抵触,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就亲热不起来。 虽然她也知道长相不是哥哥所能控制的,可是……反正,这就是她对嫡亲兄长纪辰辉的第一眼感觉就是了。 至于她的大嫂,只能说是个大美人,为人性情如何,还需要时间相处和观察才知道。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观察短到令她错愕,更令人发指。 「嫂嫂,你刚刚说什么?」纪芙柔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面前长相妍丽、眉目如画的美人嫂子,「我已经三天没阖眼了,脑袋有些浑噩不好使,没听清楚你刚刚说的话,请你再说一次。」 纪辰辉的妻子钱氏不疑有他,直接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哥说娘手上有两间铺子,那两间铺子的地契现在应该在妹妹那儿吧?一会儿你把它拿给我,我和你哥这次回来待不夂,下次回来更是遥遥无期,我得把握时间将那两间铺子处理掉。」 「处理掉?」纪芙柔重复她的话。 「当然得处理,我与你哥现今都定居在南边的黎城了,在这儿留两间铺子算啥事,还不如卖掉到黎城买新的铺子,你哥他也好掌理。」 卖掉买新的?纪芙柔忍不住冷笑了,她问道:「敢问嫂嫂,卖掉娘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哥哥的主意?」 钱氏愣了一下,没料到小姑子会这样反问她,更没想到她竟从她的语气中听见了嘲讽。几年不见而已,怎么小姑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与过去唯唯诺诺又闷不吭声的形象大相径庭,是她想太多了吗? 「妹妹怎么会这么问呢?这事当然是你哥决定的,嫂子我只是个内宅的妇人,只懂得相夫教子,哪里懂这些事情。」她谨慎的回答,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夫君身上,相信这样小姑子就无话可说了。 「是哥哥决定的吗?那好,我去找哥哥跟他谈这事。」纪芙柔说完,举步就走。 「欸,妹妹、妹妹,你等会儿,等一会儿。」钱氏一阵错愕后,急忙追上,将她给拦了下来。 「嫂嫂还有事吗?」纪芙柔面色冷淡的看着她。 钱氏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发怵,但微怔了一下又觉得这应该是错觉,因为在这个家中,她怕谁也不可能会去怕纪芙柔这个懦弱又没主见的小姑子才对。 于是她抬起下巴,带着长嫂的气势开口道:「你要找你哥哥谈什么?有话就与我说吧。你哥哥这次回来有许多事情要忙,别拿这件小事去烦他。」 「这件小事?」纪芙柔忍不住笑了起来,完全是怒极反笑。「嫂嫂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可以全权做主就对了,不需要与我哥哥说什么,是吗?」她轻声问道。 「没错。」钱氏还未发现小姑子已怒极。 「那好,」纪芙柔点头说道:「反正也没铺子了,这的确是件小事,不需要再与我哥哥说。」 「什么?」钱氏呆愣了一下,瞬间瞠目大声问道:「什么叫没铺子了?!」 「没铺子三个字有这么难懂吗?意思就是娘并没有留下什么铺子要我交给哥哥的。」纪芙柔冷冷地说。 「这怎么可能?」钱氏不信。 「为何不可能?」纪芙柔反问。 「夫君说过,娘手上有两间铺子的私房,那是娘的嫁妆,怎么可能会没有。」 「娘的嫁妆?娘当年的嫁又何止两间铺子?哥哥怎么不提娘嫁妆单子里的其他东西呢?」纪芙柔讽刺道。 「那是因为……」钱氏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 纪芙柔看着她扯了下唇角,替她将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因为娘当年的嫁妆大多当的当,卖的卖,被爹以各种理由夺去充公了,是吧?」 钱氏蹙着眉头,没有回答。 纪芙柔接着说:「那么嫂嫂又怎么会知道,那两间铺子最后没落得与娘其他的嫁妆一样的下场呢?」 「我记得五年前它们还握在娘的手中。」钱氏回道。 「五年前?原来嫂嫂还记得你有多少年没回家啊?」纪芙柔嘲讽道。「五年的时间能够发生多少事,你们既然没待在娘身边,又怎会认为长期卧病在床的娘有办法留住手上那两间铺子?而且还留给了五年来,连一次都没有回家探望过她的儿子与媳妇?」 钱氏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狡辩道:「妹妹你说什么呢?你哥哥有事要忙——」 「忙到连多年卧病在床的母亲都不管不顾,一去就是五年吗?」纪芙柔冷笑的打断她。 「我们年节都有送礼……」 「你以为那些节礼会替你们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吗?会化身为真人,替你们陪伴想念儿孙的母亲说话吗?还是会晨昏定省、会熬汤煮药、会彩衣娱亲?」一顿,她讽刺道:「嫂嫂在外头这么多年,见识一定极广,可曾见识过这类的天下奇闻,倘若有的话不妨与妹妹说说,让妹妹也能开开眼界。」 「你……你……」钱氏被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与我这样说话?说的这是什么话?都说了你哥忙——」 「好了,嫂嫂就别拿忙说事了,这世上比哥哥忙的人多得是,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会对卧病在床多年的母亲弃之不理,还一弃就长达五年之久。」纪芙柔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总之铺子没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嫂嫂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如果没有的话,妹妹先告退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留气得浑身发抖,面色涨红的钱氏在原地狠狠地跺了几脚,又朝她离开的方向唾了口,钱氏也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就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假山后,一直都站着一个人。 虽说钱氏口口声声说要铺子是她哥哥的主意,但纪芙柔的心始终存着一些怀疑与冀望,冀望那全是钱氏假借哥哥之名私自做下的事,因为她真心冀望在这个世上,除了已逝的母亲之外,还有一个可以让她感觉到温暖、能放心依赖的亲人存在,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当她从疲惫得恨不得睡死的沉眠中,被她的嫡亲哥哥命人来硬将她唤醒,要她去见他时,她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竟会对一个抛下病母五年,不闻不问的家伙怀抱着期待。 她到底有多笨才会有这种可笑至极的想法? 「春花。」她轻声唤道,伸手揉了揉因倦而正在发疼发胀的脑袋。 「奴婢在。」 第九章 「你去问问看,究竟是什么急不可耐的事,要将一个三天三夜未曾阖眼,才躺下入睡的人硬生生的唤起来。还有,说我不过去,我要补眠,让人别来吵我。」 春花虽然对主子的交代感到有些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执行命令。 纪芙柔毫不犹豫的立即又躺了下来,把握时间闭上眼睛休息,因为她有预感能让她闭眼休息的时间所剩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八成就会有人闹上门来。 果不其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才刚闭上眼睛而已,房门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 「辉少爷……你们……」 「让开……不要怪我……」 「你们不能……二少奶奶她……」 「走开!」 纪芙柔眉头紧蹙,头痛欲裂的睁开眼晴睛,她无奈的坐起身来,还来不及下床就听见她的房门「砰」的声,被人用力的推开,只见她的嫡亲哥哥与嫂嫂大步闯进她房里,身后则紧跟着满脸着急与不知所措的春花,还有满脸伤心失望与无奈的米嬷嬷。 「二少奶奶……」春花着急的朝主子低唤一声,对于自己没能办好主子交代的事,还让事情发展成这样,感到既自责、歉疚又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纪芙柔沉声问道:「虽然咱们俩是兄妹,但你一个大男人不经下人通报就直接闯进妹妹的房里是怎么一回事?你就不怕妹妹此刻衣衫不整,见不得人,会让人产生误会吗?更别提妹妹我已经嫁为人妇,你这举动究竟是要丢纪家人的脸面,还是根本不把裴家当一回事?」 纪辰辉从未想过会遭遇向来懦弱的妹妹如此严厉的指责,一瞬间竟被震慑住了,不由得面色讪讪的道:「妹妹,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钱氏见述,暗道了一声不好,若是一开始就输了气势、认了错,那之后他们还谈什么、争什么?所以她立即开口,「哎哟,你们俩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哪有什么误会可产生啊,况且妹妹也没有衣衫不整,连头发都盘得好好的,任何人见了也不可能会误会的,米嬷嬷你说是不是?」 「嫂嫂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纪芙柔扬声道,不想米嬷嬷为难。 钱氏先是惊讶的睁大眼,接着露出受伤的神情,嚅嗫的说:「妹妹,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芙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嫂嫂说话?」看到妻子受委屈的神情,纪辰辉不悦的斥责妹妹。 纪芙柔头痛欲裂,没心情与他们周旋,直截了当的道:「哥哥嫂嫂连一刻钟都等不不及,硬是破门入也要把三天三夜都未曾阖眼,才刚闭眼要休息会儿的妹妹吵醒,究竟是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哥哥请说,妹妹洗耳恭听。」 纪辰辉在听见「三天三夜都未曾阖眼」时,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轮到他说话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出他的来意。 钱氏见状后只能干着急,幸好一旁的米嬷嬷误打误撞的替他们开了头。 「小姐,老奴已经向辉少爷说过了,说那两间铺子是夫人亲手交给小姐、要留给小姐你的,但少爷却不信老奴说的话。老奴没用,连夫人最后的遗愿都护不住,也保护不了小姐。」米嬷嬷老泪纵横的对着纪芙柔抹泪,感觉自己特没用,又替主子感到难过。 辉少爷怎会变成今日这模样呢?夫人尸骨未寒,尚未入土为安,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抢夫人留给小姐的两间铺子,这是为人子女、为人兄长该做的事吗?这和薄情寡义的老爷又有何差别?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夫人真是太可怜了,竟将一生都错付给这么一对无情的父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夫人,您怎么走得这么早啊,夫人……呜呜……」米嬷嬷愈想愈是替主子心疼,眼泪也掉得更多更快了。 纪芙柔轻叹一声,这才开口说:「春花,送嬷嬷回房休息。」 「等一下。」钱氏倏然出声道:「妹妹难道不解释一下,刚刚米嬷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话?」纪芙柔冷淡的看向她问道。 「妹妹先前不是与我说铺子没了吗?但米嬷嬷刚刚却说那两间铺子还在,妹妹不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撒谎欺骗我吗?」钱氏道。 「嬷嬷刚刚有说那两间铺子还在吗?是妹妹我的耳朵有问题,还是嫂嫂的耳朵有问题?妹妺我只听见了嬷嬷说那两间铺子是夫人——也就是我娘,亲手交给小姐——也就是我,那铺子是要留给我的。」说着,她转头看向兄长,问道:「哥哥,刚刚米嬷嬷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纪辰辉在妹妹淡然却犀利逼人的直视目光下,不由自主的点头。 「那么,」纪芙柔将目光移回钱脸上,缓声道:「既然娘都把铺子给了岀去,铺子又怎会还在呢?妹妹对嫂嫂说铺子没了,又怎会是撒谎欺骗?」 「但那两间铺子明明就还在,在你手中!」钱氏指控道。 「是,在我手中,娘将铺子给了我,那便是我的,嫂嫂朝我要娘所留下的铺子,我告诉嫂嫂娘并没有留下铺子要我交给哥哥,这完全是陈述事实,又何来撒谎欺骗?」她平静的反问。 钱氏咬了咬唇瓣,不甘心地道:「可是谁能证明那两间铺子是娘留给你而不是留给你哥哥的?」 「嬷嬷说的话,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她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说的话能证明什么?」 「下人?」纪芙柔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兄长,问:「哥哥也是这么认为吗?认为嬷嬷只是个没有资格说话的下人?」 纪辰辉表情略显不自然的避开妹妹咄咄逼人的目光,因心虚而气弱的答道:「米嬷嬷她本就是个下人。」 米嬷嬷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低下头,再也不想多看变得如此薄情薄义的辉少爷一眼。 感受着自己此时的痛心与难过,她突然有些庆幸夫人已经离世,若不然见到如今的少爷,夫人肯定会伤心欲绝,甚至还可能会被气晕或气死吧? 纪芙柔嘲讽的扯了下唇瓣,缓声道:「有道是知子莫若母,我终于明白为何娘直到临死之前未提及哥哥一句,就好像娘从未生过这么一个儿子一样,原来娘早已看透了你的本性,明白了你的贪婪与无情——」 「住口!」钱氏怒不可抑的斥道:「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可以对你哥哥说这种话?他是你哥哥!」 「我在与我哥哥说话,你不要插嘴!」纪芙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我是你嫂嫂!」钱氏瞠大双眼。 「那又如何,很了不起吗?」 「什么?」钱氏简直难以置信,眼前这人真是她印象中那个懦弱胆小又没主见的小丫头吗?她怎敢这么对她说话?!「爷,你看看她,她怎么如此与我说话,我是她嫂嫂。」她转头对夫君控诉。 纪辰辉皱紧眉头,带着些许教训的语气道:「芙柔,注意你的态度,她是你嫂嫂。娘已经不在了,所谓长嫂如母……」 第十章 「停!」纪芙柔直接手将他的话打断。「任何人都可以和我说这句话,就你们俩没资格跟我说这个长嫂如母?」她冷笑一声,质问道:「凭什么?她也配?你们也配?」 「纪芙柔!」纪辰辉恼羞成怒的厉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目无尊长,不敬兄嫂?」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们都不敬母亲,不敬母亲所敬重的奶娘了,我为何要敬重你们?自个儿都行不正坐不端,有什么资格教库他人?」纪芙柔义正词严的反讽。 纪辰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钱氏却不甘示弱—— 「妹妹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你哥哥再有错,那也是你的兄长,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娘死了,公爹也还活得好好的,辰辉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这个嫁岀去的妹妹在这边大放厥词的教训他,你又是凭什么?」 「就凭我们兄妹俩都是娘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玹子,哥哥不敬母亲、不孝母亲,我身为我娘的女儿,自然有权力指责他。」 「不敬不孝是你说的,娘何时说过了,谁能证明?你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目的就是为了要独吞娘留下的那两间铺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两间铺子,当真是可笑至极。」纪芙柔直接言明,「我劝你们别白费心机了,娘的铺子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们的。」 「瞧,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真是太不要脸了,从没听过嫁了人的姑娘回娘家和兄弟争家产的,今日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争家产?这话可说得真好笑,我娘的嫁妆何时成了纪家的家产了,他若它真成了纪家的,你们不去找爹要却跑来找我要,这算什么?况且,我爹可还活得好好的没死呢,你们这就迫不及待的想争家产了?还真是对孝子孝媳啊!」纪芙柔嘲讽的嗤笑。 「你——」这回换钱氏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涨红。 一旁的纪辰辉以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盯着她,「芙柔,你怎会变成现今这个模样,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那么你又是如何变得如此薄情寡义、贪婪无耻的?」她反唇相稽。 「纪芙柔,我是你兄长!」纪辰辉既羞又怒。 「兄长就可以不敬母亲所敬之奶娘,不听母亲去世前的遗言,强取豪夺母亲留给妹妹的嫁妆吗?果真如此的话,我又为何还要认你这个兄长?」 纪辰辉还未及反应,一旁的钱氏却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把柄般,插口道:「嫁妆?你可终于露馅了,就我所知,你出嫁时的嫁妆单子上可不包括那两间铺子,而你现在却说那是母亲给你的嫁妆,你这是想欺骗谁啊?自个儿贪婪想霸占咱们娘留给你哥的铺子不说,竟然还敢做贼捉贼?当真不要脸。」 至此她还不停歇,就像是吃了什么补药似的充满了战斗力。「我听闻裴家乃庆州的商贾大户,家财万贯,富贵盈门,没想到身为裴家媳妇的你竟不要脸的回娘家抢夺纪家的东西,不知裴家人若是得知此事,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一顿,她嘲讽的冷笑一声,恶质的接续道:「又或者这是裴家示意的,裴家的万贯家就是靠媳妇们回娘家抢夺而来——」 「砰!」 一声突然其来的巨响打断钱氏的口不择言,同时也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敞开的房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站在那里,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家的新姑爷,也就是纪芙柔的新婚夫婿、裴家二爷裴晟睿,刚刚那声巨响就是他出腿狠踹门柱的声音。 只见他完全无视大家见鬼般的注视,低下头来,伸手拍了拍衣裳下摆,好像刚才踹门柱的动作令衣服沾了层灰在上头似的。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淡定自若,没有一丝硝烟味,但却让房里众人个个浑身僵直,噤若寒蝉。 他抬起头冷淡的看向房里,目光所到之处,皆迫得他人不由得屏住气息。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来到钱氏脸上并且停住,这才一步跨进门坎同时缓缓地开口—— 「我似乎听见有人对我裴家的家财从何而来很有兴趣,还有些与众不同的看法,只是我距离远些,没听清楚,不知可否当面再说一次,让我这个裴家人听清楚一些?」 他很生气,虽然纪芙柔是他的妻子,但纪家兄妹争产其实与他毫无关系,因为即便争到钱财也是妻子的私财,他不会也不屑去动它。 可是为了争产而朝裴家泼脏水就是不行,裴家没做的事,凭什么要裴家来承担,就因为他娶了纪家女儿吗?倘若这纪家女儿是个好的或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偏偏却是个…… 闻言,面无血色的钱氏时只觉得背上冷汗直流,浑身僵硬得连吭一声都不敢吭。 「怎么没有人愿意开口回答我这个问题?刚刚说话的人……」裴晟睿站定后,目光又在屋里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看着纪辰辉,问道:「二哥,是你吗?」 正在想办法圆过刚才在屋里所发生的事的纪辰辉差点跳起来,但是不等他开口或摇头否认,斐晟睿已先否认道—— 「不对,」他说:「刚才说话的声音是女声,所以不会是二哥,那是……」 他的视线再度向在场的四个女人扫去,只见心虚胆怯的钱氏已经猛打颤,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而身为奴婢的春花和米嬷嬷也因尊卑有别而垂眉敛目,不敢妄动一下,唯一敢迎视他目光的只剩纪芙柔,也是害裴家名声受到污蔑的罪魁祸首! 「夫人,是你吗?」他看着她淡声问道,语气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疏离与冷漠。 纪芙柔微蹙了下眉头,不懂他明知故问又把矛头指向她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暂时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是我。」她开口答道 裴晟睿闻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似在打量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有何好想的,纪芙柔不解,他既然听见刚才房里的部分对话,即便是只听见钱氏所说的最后那一话,他也该知道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因为没有人会指控自己回娘家抢夺家产,所以他这样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愈想愈不爽,忍不住回瞪他。 「妹夫,这、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误会。」纪辰辉终于找到勇气,期期艾艾的道,因为他若再不开口的话,就要问到他的娘子头上了。 裴晟睿缓慢地将视线转向他,重复他的说词,「误会?」 「是、是误会。」纪辰辉硬着头皮点头,又牵强的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道:「我和芙柔许多年未见,上回她成亲,我与她嫂子因临时有急事要处理而缺席,这回见面才会多聊了些,开开小玩笑。」 「在岳母办后事的这时候开玩笑?」 「这……」纪辰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整个人汗涔涔的。 「哥哥嫂嫂可以在娘办丧事期间与人说笑是你们的事,别扯上妹妹我,妹妹我可没你们那种不孝的本事。」纪芙柔冷嘲热讽的道。 第十一章 「纪、芙、柔!」纪辰辉怒不可抑的朝她低吼。 「敢做敢说,为何不敢当?」纪芙柔丝毫不畏惧他的怒目与气愤。「你们想夺取母亲留给我的两间铺子大可直说,裴家家大业大、家财万贯,说不定妹妹我的夫君、你们的妹夫,根本不在乎手上是多两间铺子或是少两间铺子,随手就施舍出两间铺子送给你们呢。」 她极尽嘲讽,偏有人被贪婪遮了眼与心,竟还信以为真。 「这是真的吗?」钱氏双眼泛光,似乎看见一座金山在眼前。「妹夫真要杷铺子送我们们吗?欸,我就说裴家富贵盈门,怎么可能会想占娘家的便宜,霸占小舅子的铺子嘛!妹夫啊,你也知道我们夫妇俩现在定居在黎城,不知道妹夫在黎城那边有没有铺子?如果有的话就给我们城的铺子吧,这样我们也好打理。」 纪芙柔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简直要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啊,她真听不出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一席话中的刺吗? 「钱荭菲,你给我闭嘴!」纪辰辉一张脸涨得通红,无地自容的朝妻子怒斥。 幸好还有一个人听得懂人话。纪芙柔心想着,看看纪辰辉那一脸无地自容的神情,莫名的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只是她嘴角才想轻扬,下一秒却让裴晟睿所说的话给整个人冻结住。 「夫人,把岳母留下来那两间铺子还给二哥。」裴晟睿淡淡地朝她命令道。 「什么?」纪芙柔错愕的看向他。 「把岳母留下来那两间铺子交还给二哥。」裴晟睿缓慢地又说了一遍。 「凭什么?!」纪芙柔不解又不满。 「裴家不缺两间铺子。」裴晟睿冷然直视着她,一顿后又道:「我不爱有人质疑我的决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呵!」纪芙柔顿时冷笑出声,「那两间铺子是我娘留给我,可不是留给裴家的,裴家缺不缺两间铺子关我啥事,凭什么要我交岀我个人的私产?」她真是被气到了。 裴晟睿皱起眉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区应,甚至还敢如此大逆不道的对他说话。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不听他的命令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有旁人与奴仆在场时公然违抗他,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眯起盈满盛怒的眼,锐利的盯视着她,而纪芙柔则不避不让的回瞪他。 「这事我已决定。」他说。 「你决定要给就给,我没意见,但是别想动我娘留给我的那两间铺子。」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裴家铺子多,不缺两间铺子嘛。」 裴晟睿被气得抿紧双唇,胸口微微地起伏着,气闷得像是要爆炸一样。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敢这样嘲讽他,从来没有。 从小就聪明外露的他虽非嫡长孙,但耐不住家族需要人才,所以自小就备受优待,而他也没有辜负家族的培养,十三、四岁就大展商业奇才,为家族事业尽心尽力,发光发热,进而获得所有人——不管是自己人或是敌人的尊敬与敏畏,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对他的态度却是如此轻慢,一副目中无他的拼子,这叫他如何忍受? 「给你两个选择,」他冷冷地开口。「一,交出铺子;二,我休妻。」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颗炸得众人七晕八素的大炸弹。 休妻?! 【第四章 自请下堂去】 纪家老爷快被气炸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纪辰辉这个不孝子长年在外,不回家侍奉孝顺父母也就算了,回家奔个丧,还是他亲生母亲的丧事,这个孽子竟也能惹出事来,给纪家和他这个父亲添堵,真是气死他了! 「老爷,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绢姨娘小心翼翼的询问。 从下人那里得知后院里发生的事之后,她立刻将这事禀报给老爷知道,一方面是为了给正室留下的那两个孩子在老爷心中再次抹黑一下,另一方面是因为牵扯到裴家,她可不敢擅自作主张。 「什么怎么处理?这还用我说吗?绝对不能让裴家那小子休妻,听见了没有!」纪老爷怒气冲冲的用力拍着桌面大声怒喝道。 「那就得要想办法让芙柔那丫头把手上的两间铺子交出来了,可是那丫头会乖乖地听话吗?她连姑爷的话都不听了,又怎会听我这个姨娘的话?」绢姨娘愁容满面的说。 「愚蠢!」纪老爷忍不住怒骂道:「谁要你去叫那丫头把铺子交出来了?你那脑袋除了想些小伎俩害我那些小妾通房之外,就不能想些有用的东西吗?」 绢姨娘瞬间泪汪汪,一副受了莫大冤屈却无处可申冤的神情,委屈的拿出帕子抹泪,道:「老爷,您怎么可以如此说妾身,亲身从未陷害过谁,一切所作所为的出发点全是为了老爷您着想啊」 「别演戏了,这些年来后宅所发生的那些事我都心知肚明,既没多说就是没怪你的意思。」纪老爷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现在咱们讨论的是五丫头的事,不要提别的,那丫头现今已不是纪家的人,而是裴家的媳妇,你竟然还愚蠢的想要拿捏她,要她乖乖地交出手上两间铺子,你到底有没有脑袋,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根本就是在打裴家的脸?」 「怎么会呢?要那丫头交岀两间铺子的人是五姑爷,又不是咱们,咱们只是照做,又怎会是在打裴家的脸?」绢姨娘不解的蹙起眉头。 「所以我才说你愚蠢。」纪老爷毫不客气的再次批评道:「裴家小子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真这么想吗?平白无故多拥有两间铺子谁会不想要,只有白痴才会拒绝,你若当真照他所说的话去做,打脸是其次,得罪财大气粗的裴家,让裴家记恨上咱们,你说今后咱们纪家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绢姨娘闻言细想了一下,顿时汗涔涔的感到一阵后怕。 「还是老爷聪明,若非有老爷在,妾身恐怕就会犯下大错了。」认错同时不忘吹捧一下自个儿的男人,这就是绢姨娘能在纪老爷心中稳坐第一的原因了,即便刚刚她才被自个儿的男人骂愚蠢。 纪老爷忍不住露出得意色,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叹息道,「聪明的不是我,而是裴家那小子,他肯定是看出我能识破他欲搞故纵的伎俩,才会说出那些话,要咱们纪家审时度势的想清楚是两间铺子重要,还是与他们家交好重要?他早算准咱们不敢为了两间铺子而去得罪裴家,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啊,既能保住那两间铺子,还能树立其裴家不可侵犯的威严,当真了得,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可是老爷,五丫头若是不乖乖交出那两间铺子,五姑爷可是说了要休了她的,这话难道是开玩笑不成?」绢姨娘百思不得其解。 「裴家可是商户人家,最重信用,说出来的话向来一言九鼎,哪能随便开玩笑?」纪老爷白了绢姨娘一眼。 第十二章 「可是二选一的情况下,五丫斗若是不交出铺子,等待她的就得被裴家休离不是吗?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绢姨娘一脸迷惑的问。 「说你愚蠢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啊。」纪老爷摇头道,这也是他对这女人放心的原因,只有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和已故的施氏正好相反。 「老爷,您就别笑妾身了,妾身只是一个深居后宅的人,若有老爷您十分之一的职明才智就能当才女了,但妾身明显不是啊。」绢姨娘不着痕迹的又捧他一下,接着才迫不及待的求教道:「您快告诉妾身这件事到底该如解决,咱们才能不得罪裴家,又能保住裴家这个亲家?您得知道,若是五丫头真被裴家给休了的话,咱们丢脸是其次,裴家当初给咱们的聘礼,咱们可是还不出来啊。」 纪老爷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头,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开口提出解决办法—— 「要圆满的解决这件事其实不难,只要让那个不孝子出面承认一切都只是误会,是个玩笑,他从没想要得到那两间铺子,即便妹妹将铺子给他,他也不会收,甚至可以谎称其实五丫头早已将铺子给他,是他坚决不收,退回给五丫头的,这么一来又有谁能够指责说五丫头不愿交出铺子?」 「哎呀,这么简单的道理妾身竟然没想到,真是太笨了,还是老爷聪明,老爷英明神武。」绢姨娘说着露出一脸佩服与爱慕的神情。 纪老爷满脸得色,「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妾身知道了,虽说二少爷对妾身有些误会,总是不把妾身的话当回事,但幸好二少奶奶和妾身的关系不错,妾身与她好好说,再让她去与二少爷说应该能行,倘若不成的话,就只能麻烦老爷您亲自出马了。」 「不需这么麻烦,直接告诉那不孝子说是我说的,他若不照做就滚出纪家,我从此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以后孩子分家产时也没有他的份。」 「老爷,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二少爷是您唯一的嫡子……」 纪老爷摇了摇头,道:「所谓见微知着,那小子敢在多年前一去不回,对家里生病的母亲不闻不问,就看得出来其狠心的程度。这回若是连我这个父亲的命令他都敢违逆不听的话,你说,如此不仁不孝的儿子,我对他还能有什么期待?还不如就当没生过!」 「老爷也别这么想,妾身看二少爷只是因年轻一时误入歧途而已,以后长大就会变好的。」绢姨娘虚情假意的柔声劝道。 「长大?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不叫长大吗?算了,别再跟我提那个不孝子。」纪老爷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再提的表情。「你赶紧去把这件事办一办,免得夜长梦多,我看裴家小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妾身知道了,妾身这就去办。」绢姨娘一脸严谨的点了点头,起身道:「妾身告退。」 「去吧。」 「小姐你一定要听嬷嬷的话,回家之后和姑爷好好的道歉,别违逆姑的意思和姑爷唱反调,知道吗?夫人生前在府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小姐可都看见了,你可别和夫人一样犯了倔脾气,走上夫人的老路子,知道吗?」 米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诉着纪芙柔,同样的话在此之前她大概已经说过二十次以上,说到一旁的春花听到会背了。 可是即便如此,米嬷嬷仍旧不放心,在夫人的丧事结束后,她家小姐准备回裴家的当下,又再次抓着人不厌其烦的交代一次。 她是真担心小姐会步上夫人的后尘,因脾气倔强不懂妥协而一再的惹怒姑爷,终至不受姑爷待见,最后落得和夫人一样悲苦过一生的下场,尤其是在上回亲眼见到小姐顶撞姑爷之后,她更是每日为此辗转反侧、忧心不已。 「嬷嬷,我知道了,你别担心。」纪芙柔柔声应道,打从心里敬重这个真心关爱自己的老人家。 米嬷嬷闻言却没有丝毫欣慰,反倒更显担忧。 「夫人过去也经常对老奴这么说,说她知道了,要老奴别担心,结果呢?」她说着摇了摇头,「小姐,你什么都可以像夫人,老奴只求你在感情上别像夫人一样犯倔要强好吗?你一定要答应老奴。」 「好,我应你。」纪芙柔认真的朝她点头道。 然而米嬷嬷然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挣扎与犹豫,欲言又止。 「嬷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你直接说没关系。」纪芙柔轻声问她。 米嬷嬷又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老奴还是希望你能把夫人留下来的铺子交给二少爷,不然姑爷若是拿此事做为借口要休妻的话,小姐该怎么办?」 纪芙柔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就让他休吧。」 「小姐——」 纪芙柔蓦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 「嬷嬷对不起。」她歉声道:「只有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我也与你解释过我这么做绝不是因为倔强或是逞强,所以这件事就别提了好吗?」 「可是小姐——」 「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动身了。」她摇头打断米嬷嬷。「嬷嬷也一样早点出发吧,别让掌柜大叔等得心焦,连生意都没心情做了。」她以轻松的语气开玩笑道,想缓和气氛。她口中的掌柜大叔姓李名诚,是米嬷嬷的独子,也是母亲留给她那两间铺子其中一间的掌柜。 母亲在过世前已将米嬷嬷的卖身契还给米嬷嬷,如今母亲已逝,她这个小姐也出嫁了,她二哥纪辰辉不住在纪府内,又是个薄情寡义的,因此纪府对米嬷嬷而言早已是再无可恋之处。 米嬷嬷决定要去投奔儿子,今后要和儿子媳妇同住,一家团圆,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纪芙柔得知这件事后也很赞成,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米嬷嬷今后的去处与生活。 米嬷嬷沉默了一下,突又开口道:「小姐,要不你收留老奴,让老奴随你回裴家吧。老奴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还是可以帮你管管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也不需要月银,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躺下来睡觉就——」 「不可以。」纪芙柔没等她把话说完便直接头打断她的话。 「小姐,你是嫌老奴老了会拖累你吗?」米嬷嬷失落道。 「嬷嬷,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纪芙柔看着眼前这张苍老、满布皱纹的脸轻声叹息。 「你应该知道我在裴家的地位并不稳固,在裴晟睿的心里也是一样,不然他不会随意就说出休妻这两个字。换句话说,我在裴家几乎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你若跟我去裴家,有受累的分。」 「老奴不怕。」 「嬷嬷不怕但我怕,因为除了受累之处,我更担心会有人为了要为难我而拿捏你,处处为难你,而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你被人欺侮。若真如此,我和裴家人之间的冲突肯定会拉大,嬷嬷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吗?」 米嬷嬷顿时沉默了下来。 第十三章 「嬷嬷别担心,我会好好的。」纪芙认真的凝望着米嬷嬷,告诉她,「我不是娘,不会为了倔强或面子而毁了自己的一生,更不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又没有心的男人而抑郁一辈子,连自个儿的人生和生活都放弃了不要,我绝对不会那么傻。」她语气斩钉截铁,坚定不移。 「小姐……」米嬷嬷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我真的该走了。」纪芙柔抬头看了下日头,「嬷嬷,等我那边的情况安定下来之后,我会与你连络的,到时你可随送帐册来给我的掌柜大叔一起来看我,甚至还能留在裴家住上几天陪陪我,你说好不好?」 事到如此,米嬷嬷除了点头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双方又互道了几声珍重后,终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马车平稳地走在官道上,马车两旁与马车后方各有一名护院随车护卫着,加上负责驾车的壮硕车夫,纪芙柔此行返回裴家的安全便是由此四人负责。 至于裴晟睿早已在丧事结束的第一时间便道有急事需要处理,先行一步离开了。 纪芙柔不知道他所谓的急事是真是假,反正她也不在意,甚至因为没他同行她反而更轻松自在。 可是正所谓有得必有失—— 「二少奶奶,二爷是不是生气了才会不等咱就先走?」 「二少奶奶,二爷所说的突然有急事会是什么事,是真的有事还是借口?」 「二少奶奶,米嬷嬷所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 「二少奶奶,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米嬷嬷说的话有道理,都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了……」 没错,这就是她此刻的处境,得面对一个因惶恐担忧而忐忑不安、一路上喋喋不休的丫鬟。 「二少奶奶,您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也在担心回府后的事?」 「担心有用吗?担心你所担心的事,它就不会发生了吗?」始终沉默不语的纪芙柔终于开口,同时也把春花给震懵了。 「二少奶奶?」主子的意思难道是在告诉她,自己所担心的事真的会发生吗? 「又或者担心它便能够解决它?」纪芙柔神色淡淡地继续道:「并不能不是吗?既然如此,咱们担心它又有何用,不如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春花突然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主子这话说的不太对,「可是二少奶奶,咱们可以在事情未发生之前想办法避免啊,不是吗?」 「如何避免?」纪芙柔反问她。 「可以照米嬷嬷所说的——」 不等她说完,纪芙柔即打断她道:「交出那两间铺子吗?」 春花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点了点头。 「不可能。」纪芙柔果断的吐出这三个字。 春花顿时哑口无言。 她只是个奴婢,或许因主子的宽容与和善能说上几劝导的话,可是一旦主子有了决定,还是坚定不移的那种决定后,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主子一路走到黑,听天由命了。 「你不需要担心,这事不会牵扯到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将气撒在无辜的丫鬟身上。」看出她的担忧,纪芙柔柔声安抚她。 「二少奶奶说什么呢?奴婢是您的人,为二少奶奶受气或是挨打是理所当然的事,倘若奴婢受气或挨打能让二爷和二少奶奶和好如初的话,那么奴婢完全心甘情愿。」春花忠心地道。 「傻丫头,咱们俩又没有任何一个人做错事,为何要受气、挨打?你放心,只要你一心向着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纪芙柔有些感动的承诺她。 「奴婢受委屈没关系,奴婢就怕二少奶奶受委屈,今后在裴家不受二爷和其他主子们的待见。」春花摇头道。 「说得好像我之前在裴家曾受大家待见一样。」纪芙柔忍不住失笑。 春花闻言后呆了一呆,因为二少奶奶在裴家的处境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婆母姑嫂的无视,二爷的冷淡,奴婢下人们的怠慢,那每一张脸、每一件事在她这个奴婢眼里看来都觉得不平,觉得挠心难受,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主子了。 「二少奶奶……」 「放心吧,我若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委屈得了我。」纪芙柔伸手拍了拍坐在她身边的丫鬟,语音轻柔却自信而坚定。 可真能如她所原吗? 答案就是在她风尘仆仆的回到裴家时,才踏进家门口就直接被掌事媳妇拦住去路,连口气都不让她喘一下地将她带到她婆婆面前。 「跪下!」 一进上房,迎向她的就是婆母的这一声怒斥,既没头也没尾,更没清场,就这样当着奴婢下人的面前要她下跪。 纪芙柔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致使婆母如此生气,但是婆母这般当着下人的面,丝毫不给她留点脸面就要她跪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更别提她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敢问母亲,儿媳犯了什么错?」她拧眉问道。「儿媳回娘家奔丧数日,这才刚刚踏入家门,连发生了什么事令母亲动怒要发落儿媳都不清楚,母亲是否该先让儿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给儿媳一个辩解的机会,确定儿媳的确犯了不可原谅的过错再来处置儿媳?」 汪氏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二媳妇,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质疑她,忤逆她的命令,之前那个软弱、无用胆小,动不动就哭的老二媳妇到哪儿去了?难道是因为她娘死了,冲击太过而导致性情大变? 是了,肯定是这样,不然依她那性子又怎敢与其兄长争铺子,怎敢在人前违抗夫君的命令,让人以为她的儿子、裴家鼎鼎有名的二爷裴晟睿是个夫纲不振的。 汪氏一想到这事就气得心肝都疼。 她的儿子晟睿自小就聪明优秀,又长得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怎会娶到这么一个无是处,又不懂得三从四德的媳妇儿? 这一切怪她公公为何要随随便便和人指腹为婚,这一指就把她优秀的儿子一辈子都给抗了! 不行,她真的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媳妇,没办法眼睁睁看儿子的一生就这么毁在这个女人上。 她的公公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当初公公和纪家老太爷的约定他们裴家也履约了,并没有毁婚,可若是进门的媳妇不守妇道,自己犯了七出之条而被休离,那就不是裴家的过错了,是吧? 汪氏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纪芙柔,冷冷地再度开口道:「跪下!」 纪芙柔跪不下去,连着两辈子她也没有没事向人下跪过一次,更别提是在这独莫名其妙又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让人这样折辱,即便这个命令她的人是她的婆母也不行。 况且,经过这段时间,不管是在裴家也好,在纪家也罢,所发生的种种事已让她明白了,想在这古代世界里做只米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这个米缸里还没一个好相处的,一个个都让她心寒不已。 所以从裴晟睿朝灺丢出「休妻」两个字之后,她就一直在想与其为了几口饭这样被人颐指气使一辈子,她宁愿不当这个米虫,即便以后要为生活操劳忙碌,至少她能自由自在,不需要看人脸色过日子。 第十四章 当然,她现在有底气这么想也是因为母亲留了两间铺子给她的关系,只要有那两间铺子在,她就不怕自己离开裴家之后会无处可去,流离失所,更不怕自己未来会没钱吃饭,饿死在街头。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直截了当的开口道:「母亲,这应该是儿媳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儿媳不知你为何要发落儿媳,但也不需要知道了。二爷在纪家当着许多人面前说了,倘若儿媳不将儿媳娘亲留给儿媳的两间铺子拿岀来交给兄长,他便要休了儿媳。如今那两间铺子的地契和店契都还在儿媳手中,二爷是势必要休了儿媳的,所以,你就直接替二爷写张休书给儿媳吧,儿媳一会儿就回房收拾细软,休书到手后,明日一早便会离开,你也不需要再朝我发作了。」 说完,她也不等这个与她无缘的婆母有何反应,朝她欠了个身之后,直接转身离去,留下一室目瞪口呆的裴家下人们与眉头紧蹙表情说不出喜怒的汪氏。 【第五章 怀孕太意外】 「二少奶奶,咱们真的要离开吗?」春花手上拎着一个布包,神情迟疑,语气犹豫的开口问道。 「不是要离开,而是已经离开了。」纪芙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然紧闭的裴家大门,扯了扯嘴角道。 「二爷现今不在府上,也许咱们可以等二爷回来……」春花认为还有机会。 「等他回来做什么,让他亲手写封休书给我吗?」纪芙柔说着摇了摇头,告诉还带着希望想回到裴家的春花说:「提出要休妻的便是裴晟睿本人,不是大太太,即便他回来了,这件事也不会有所改变的。」 「可是二爷说,只要二少奶奶把铺子——」 「不可能!」纪芙柔斩钉截铁的打断她,然后对她说:「春花,如果你想留在裴家,那你就留下来好了。」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二少奶奶您别生气。」春花诚惶诚恐的解释。 「我没有生气。」纪芙柔平静地的摇头,诚挚的看着她说:「人各有志,如果你想继留在裴家,我可以把卖身契还给你,你虽跟着我嫁到裴家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但想必在府内应该也有交好的人才对,请那人替你说项说项,要留下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春花不断地摇头,心急的表白道:「奴婢要跟着二少奶奶,奴婢不要留在裴家。」 「你不必在意我。」 春花这下着急得都红了眼眶,「二少奶奶,您不要奴婢了是不是?奴婢已经没有家了,如果连二少奶奶都不要奴婢的话,奴婢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呜呜呜……」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唉,别哭、别哭,我没说不要你啊,」纪芙柔急忙安抚她,一顿后,又用命令的口吻道:「以后我去哪儿,你就跟我去哪儿,不想跟都不行,听见了没有?」 春花顿时破涕为笑,抹去脸上的泪水迅速的答道:「奴婢遵命。」 「好了,既然决定要跟着我,以后就别更叫我二少奶奶了,改口叫我……」纪芙柔犹豫了一下,道:「改叫娘子吧,且你我之间也不必再用敬称了。」已不是裴家的少奶奶,更不是纪家的小姐,好像只剩下娘子这个称谓适合她这个失婚女用了。 「是,娘子。」春花立刻从善如流的应道「不过娘子,你将秋月一个人留下来没问题吗?」她有些担心。 「那丫头个性太过刚直,不懂得变通,可是也因此做事从不马虎,会尽心尽力完成我所交代的工作——我让她留下来看顾我的嫁妆,等咱们到米嬷嬷那里之后,再派人来接她与那些嫁妆。所以她一定会好好的待在裴家,一心一意的替我守好那些嫁妆,不管是她的人或是那些嫁妆都不会搞丢的。」纪苿柔解释道,又揶揄的看了她一眼,「若是留你下来,你大概会惶恐不安的整天躲在被子里面哭,担心我会把你给忘了吧?」 春花表情讪讪然的,因为她真的会这样。 「走吧,咱们到驿站去,顺利的话,应该后天就能见到米嬷嬷了。」纪芙柔有些兴奋的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等她到米嬷嬷那儿之后,就可以开始大展身手的赚钱,为以后米虫生活的目标做准备。 她还年轻,虚岁也不过才十七而已,现在努力不愁未来会没有好日子过,因为这一世她身边既没有不靠谱的父母,也没有老闯祸要她出钱出力收拾善后的兄弟姊妹,没了那些负累,还有一群奉她为主、忠心耿耿的家丁奴婢们做助力,这样她若还不能过上好日子的话,干脆现在就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主仆俩买了些路上要吃的干粮走到驿站时,正好赶上今日的末班马车,在确定目的地没错后,两人匆匆付了钱就上了车。 马车赶得又急又快,说是今日出发的时间晚了些,加上天色看起来又阴阴暗暗的,恐怕会下雨,所以要趁雨下来之前多赶些路,免得到时候下起大雨路上耽搁了,入夜还到达不了目的地。 总而言之,马车走得飞快,坐在车厢里的乘客被颠得不行却有苦难言,因为不忍不行,谁也不想耽搁了行程后在雨夜里坐车赶路。 纪芙柔被颠得头昏脑涨,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虽然她整个人都觉得很不舒服,却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因为她作梦也没想到在前世坐什么车都从不晕车的她,竟会穿越到这古代来晕马车,这到底算什么啊? 「娘子,你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你的脸色好苍白。」春花关心的低声问她。 「头晕,想吐。」纪芙柔答道。 「啊,这可怎么办?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奴婢要去哪里找大夫……」 「别慌,没事,只要让我靠着,别觉得那么晕就行了。」纪芙柔说。 「这样真的行吗?」 「照你家娘子说的话做,这情况我见过,只要等马车抵达目的地停下来之后,体息一会儿就会没事了。」与她们同乘车的一位大娘突然出声说道。 「我也见过,这是晕车,马车乘得少才会这样,以后多乘乘,习惯了就没事了。」车辆内另一名乘客大叔也开口道。 春花闻言后,心终于定了下来,不再那么慌张恐惧。 她小心翼翼的让主子倚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道:「娘子你靠着奴婢,如果你真的想吐,就直接吐在奴婢身上没关系的。」 「嗯。」纪芙柔倚靠着她轻应一声,不过自然不可能真到想吐时吐在春花身上。 不过说真的,这样靠着春花,多个人缓冲马车的颠簸,感觉的确舒服多了。 她闭上眼睛,祈祷时间够过得快一点,赶紧抵头目的地,要不然赶紧下雨也行,这样马车的速度自然得慢下来,也就不会这么颠了,晕车的感觉真的是该死的糟透了。 马车摇摇晃晃、颠上颠下的走了好久,就在纪芙柔觉得自己就快要难过得呕吐出来时,车速突然慢了下来,车厢内也跟着平稳许多。 「快到了,前面就是康镇了。」车厢内有人说话。 第十五章 纪芙柔睁开眼晴,无比的感激,终于要到了吗?真是谢天谢地! 虽说是快到了,但马车还是又走了约莫一刻钟才缓慢地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后,车夫将车门打开,车厢内的乘客拎着随身携带的包袱鱼贯而出,纪芙柔惨白着一张脸跟着排队下车,而在春花扶持下跳下马车的瞬间,突然将春花推到一旁,迅速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弯腰呕吐了起来。 「娘子……」春花一脸担忧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紧跟在主子身旁,一边伸手搀扶着主子,一边转头四下找人帮忙。「这位大娘,请问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大夫吗?我家娘子——」 纪芙柔然反手抓住春花的手,沙哑的出声道:「春花,不用,我没事。」 「可是娘子——」 「你家娘子这是晕车,吐一吐再休息一晚就没事了,和你家娘子一样状况的人,我在这驿站门前看多了,放心,没大碍的。」方才同车的大娘未走远,闻声后热心的对春花说道。 「大娘说的对,我休息一晚就没事了,不必请大夫。」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之后,纪芙柔舒服了点,抬起头来对春花说,只是那张惨白的脸实在有些吓人。 「娘子,你真的没事吗?奴婢认为还是请大夫看看比较好。」春花看着一脸苍白的她,忧心忡忡的说道。 纪芙柔摇摇头,心知肚明白己不过就是晕车罢了,真没到必须看大夫的程度。 可是经过一晚的食欲不振,加上隔日早起时又莫名其妙的吐了一回之后,她就没办法拒绝春花的劝说了,毕竟她们今日还得再搭一天的马车,以她现在这状况,明显让人担心。 唉,如果有晕车药就好了,也不知道在这古代里,大夫怎么治量车这个毛病? 麻烦客栈小二请的大夫来得挺快的,妙的是大夫一进厢房,开门见山就说他已经把药都准备好也带来了,绝不会耽误到她们赶坐驿站马车的时间,现在只需要把个脉确认状况加减量就行,效率超级高。 纪芙柔不在意,觉得这就是一个成药的概念,想必这位大夫一样常遇到晕车又赶时间,非得搭上下一班驿站马车的病患,这才有此变通与准备。 但春花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大夫,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哪有病患的脉都还没把,不知道病人生了什么病就先有药方的?这个人真是大夫吗,不会是个骗子吧? 她忍不住倾身小声的在主子耳边说:「娘子,咱们换个大夫,奴婢感觉这个大夫不妥。」 纪芙柔笑了一下,小声的安抚她,「先看看再说。」 春花点点头,在接下来的时间却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想从这人的举动中找出他就是个骗子的证据。 纪芙柔看了只觉得好笑。 大夫好整以暇的坐下来伸手替她把脉,纪芙柔好奇的看着,等着听大夫诊脉后的结果,怎知却见原本一脸信心十足的大夫皱起了眉头。 「是有什么问题吗?」她出声问道,觉得这大夫眉头皱得她有些惴惴不安。 大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另一只手。」 纪芙柔听话的将另一只手伸出来,然后目不转晴的看着大夫的神情,怀疑自己肯定除了晕车外,还有别的毛病,否则不会让原本充满自信,连药都事先准备好才来的大夫露出如慎重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大夫收手,抬眼看向她,视线却是先落在她头顶处,然后才迎向她疑惑的目光,面露犹豫之色。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难治的重病,大夫有话直说没关系。」纪芙柔认真而平静的开口道。 「不,只是……」大夫欲言又止的再次看向她的头顶,迟疑着自己究竟该不该坦言相告,或是明哲保身。 「你这个大夫是怎么一回事,我家娘子到底生了什么病,你倒是说话啊,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春花受不了的出声道。 「你家娘子?」大夫惊喜的看向纪芙柔,脱口问道:「姑娘成亲了?」 纪芙柔挑了下眉头,还没开口,一旁的春花已怒不可抑的骂道。 「我家娘子成没成亲干你什么事?你这个大夫真是大夫吗?根本就是个登徒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看你们都梳着姑娘发式,以为这位小娘子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这才会有此一问。」大夫赶紧解释道,接着如释重负的说:「既然成了亲那就办了,小娘子没生什么病,就是有了身孕,动了点胎气,不需要吃药,只需要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一顿,他又劝道:「孩子事大,若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需要赶路,你们最好还是等身子稳了之后再出发吧。」说完,大夫看着目瞪口呆的主仆俩,疑惑的问:「怎么了?」 为何两人脸上都没什么喜色呢? 「没事,谢谢大夫。」纪芙柔回神摇头,强颜欢笑的转头对春花吩咐道:「春花,你替我送送大夫。」 「喔,喔,好。」春花有些恍神的点头,担忧的看了主子眼后,这才领着大夫出门,开药方付诊金。 纪芙柔待春花他们离开后,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表情复杂的伸手轻放在肚子上。 她竟然怀孕了? 据她所知,原主也就在成亲那一晚与裴晟睿同床共枕那么一次而已,没想到竟就这么一次就怀孕了,这是什么百分百的中奖机率啊?真是太夸张,离谱了! 算算时间,她已经怀孕有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真的发生太多事,从原主落水重病身亡到她穿越而来,再到生身之母过世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她一直都处于又忙又累、情绪起伏不定之间,然而因便如此,这个孩子却还是紧紧地依附着她成长至今,半点状况都没有出,这代表了什么? 「娘子,大夫走了。」春花去而复返的回到厢房,轻声禀报。 「好,咱们不赶时间,就在这客栈多待两天再出发吧。」纪芙柔抬起头来对她说道。 「出发回裴家吗?」春花问。 「当然是去沛城了,为什么要回裴家?」纪芙柔莫名其妙。 「娘子怀了二爷的孩子。」 「那又如何?我都已经被裴家休离了,这个孩子自然也已与裴家无关。」 「可是先前大太太和二爷并不知道娘子有了身孕,现在娘子有了孩子,也许——」 「也许他们会看在孩子的分上,让我母凭子贵的重回裴家?」纪芙柔接口道。 春花用力的点头。 「问题是我压根儿就不想回去。」 「娘子为何不想回裴家啊?」春花张口结舌的看着她,半晌后才呐呐地问道,实在不解。 「回去有什么好?」纪芙柔反问她,「回去咱们每天都得关在暮雨院里,哪儿都不行去,还得被人瞧不起,看人脸色过日子,回去对咱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春花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以她的想法来说,这姑娘家大了不就是要成亲生孩子,然后好好的将孩子养大,再看孩子成亲生子吗?这需要什么好处啊? 第十六章 如果真要计较,裴家很富有,二爷长得又好看,年纪也不大,家里服侍的下人成群,不管吃的、穿的、用的比寻常人家好太多了,这些难道不是好处吗?所以她真的有些不懂娘子的想法。 「春花,你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听听看,也让我会考虑一二。」纪芙柔看着她说,光看这丫头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有不同的想法。 「奴婢不懂娘子所说的好处指的是什么?」春花嗫嚅的开口道:「对奴婢来说,不愁吃穿住,还有人服侍,这是人人作梦都想要过的日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处?」 「只要有银两,不愁吃穿住和有人服侍这有什么难的?不回裴家,咱们也能靠自己办到,所以这不算。」纪芙柔摇头道。 「靠自己也能办到吗?」 「当然。」纪芙柔点头道。「有娘留给我的铺子,咱们就不会缺银两用,有银两在,咱们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吗?所以既然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我为什么还要回裴家去让人轻视怠慢瞧不起?」 春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但想了想突然又觉得不对。「娘子,可是你现在怀了身孕,小少爷不能没有爹啊。」 「为什么不能?就当我是个寡妇,他是个遗腹子,没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纪芙柔不以为然。 春花顿时哭笑不得,娘子这是在诅咒二爷吗? 「况且,」纪芙柔又道:「谁知道未来我会不会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爱我、想娶我的男人,到时候我的孩子不就有爹了?」 春花被她惊人的言论吓傻了,瞠目结舌的看了她好半晌。 「怎么,你好像很惊讶我有再嫁人的想法?」纪芙柔好笑的看着她。 「奴婢是很惊讶,没想到娘子会这样想,还有……有些担心。」春花眉头轻蹙,一脸忧心。 「担心什么?」纪芙柔疑惑的问。 「担心二爷或是其他裴家人若是知道娘子怀了身孕,有了裴家的骨肉,他们会允许娘子带着小少爷再嫁人,让小少爷唤旁人爹吗?」 「都已经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他们凭什么不允?还有,孩子是我生、我养,随我姓纪又不姓裴,我高兴要让我的孩子唤谁爹就唤谁爹,他们可管不着。」纪芙柔哼声道,任性得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二爷是小少爷的亲爹——」 「我要说不是,他奈我何?」纪芙柔打断她。「还有,你怎么一直说小少爷呢?也许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是小小姐也说不一定。」 「奴婢以为做母亲的都会想生儿子,娘子难道不想吗?」春花愕然问道。 纪芙柔摇头,手轻覆在肚子上,神情温柔的看着依旧平坦的肚子,轻声道:「男的女的都行,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春花看着浑身散发出一种迷人光彩的主子,突然有种感触,她说:「二爷和大太太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那也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只要我不后悔就行了。」纪芙柔说,而她当然、绝对、打死都不可能会后悔。 她的孩子可以没有父亲,却不能在缺乏爱与母亲被人轻漠视的环境中长大。 虽然没有父亲,但她一定会给孩子满满的爱,让孩子开心快乐的长大成人,也会将自己上辈子所学、在这时代用得上的一切知识与技能全都教给他,让孩子不靠父族庇荫,凭自己就挣到不输裴家的财富与地位,到时候她也能靠聪明能干又孝顺的儿子或女儿做只米虫,一圆两世的米虫美梦了。 这样的未来,真是让人心生向往啊。 【第六章 生意我在行】 为了安胎,纪芙柔和春花又在康镇多待了三天,直到在沛城的米嬷嬷收到她托人送的口信,母子俩亲自赶车前来康镇接她们为止。 第四天一早,三人坐上米嬷嬷的儿子李诚亲自赶的马车,出发前往沛城。 米嬷嬷还不知道纪芙柔被裴家休弃的事,以为他们夫妻吵架,她大小姐脾气发作闹别扭,才会在一气之下离家岀走,因而路上都在规劝她,要她到了沛城之后就赶紧写信回家,告诉姑爷她身在何处,并且说,如若裴家人能派人派车来接她回家最好,不能也没关系,过些日子他们会送她回去,原则上就是要让裴家知道她的去处,以及出门是不得已的,有急事要办,待事情办完就会回家。 「急事是什么急事?」坐在马车上,纪芙柔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就说铺子岀了事。」米嬷嬷说着又立刻摇头道:「不行,这样说不好,裴家是做生意的能手,他们若是追问起出了什么事,咱们说谎的事肯定会被折穿,所以不能说铺子出事。那就说老奴生病好了,虽然老奴只是个奴才,好歹也是夫人的奶娘,小姐向来敬重老奴,听说老奴生病了,这才会不管不顾的跑来探望老奴,这个理由应该说得过去才对。」 「嬷嬷,你别诅咒自己,我希望你永远身体健康,永远都别生病。」纪芙柔皱眉道。 「老奴就只是这么说而已,又不是真的生病了,没事。」米嬷嬷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 「说也不行,太晦气了。」纪芙柔认真的摇头道。 「那就这么一次,咱们总要找个能说服人的理由」 「不用,不需要任何理由。」纪芙柔摇头,「因为我不会再回裴家了,从今以后我与裴家再无任何关系。」 「小姐?」米嬷嬷惊愕的看着她。 「嬷嬷,小姐被裴家休离了。」一旁的春花再也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什么?!」米嬷嬷登时双目圆瞠的惊声大叫。 「吁——」坐在前方驾车的李诚立即将马车停了下来,出声询问道:「娘,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李大叔。」纪芙柔扬声答道,待马车再度平稳上路后,这才看向已泪如雨下的米嬷嬷,柔声劝道:「嬷嬷,别哭,我没事,这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 「这怎么会是好事呢?」米嬷嬷抹着泪说:「以后小姐该怎么办?夫人没了,老爷又生性凉薄,还有二少爷也跟老爷一样自私又无情,小姐以后要靠谁?还有谁能让小姐依靠?呜呜……我可怜的小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姑爷也太狠心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姐……呜呜呜……」 纪芙柔伸手握住米嬷嬷粗糙的手,一边帮她拭去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一边开口对她道:「嬷嬷,别哭了,我怎么会没依靠呢?你们不全都是我的依靠吗?还有娘留给我的铺子也是我的依靠啊。我有手有脚,还有铺子和银子,不靠任何人靠自己也一样能过上好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你别哭。」 「这怎么会一样呢?」米嬷嬷哭着说:「嬷嬷年纪大了,陪不了小姐多久,李诚虽是嬷嬷的儿子,会对小姐忠心一辈子,可是忠心和贴心不同,还有春花和秋月将来也会成亲嫁人,到时候留下小姐一个人该怎么办?」米嬷嬷真是愈想愈难过,愈想愈心疼,眼泪也掉得愈多。 第十七章 她的夫人所嫁非人已经够苦命了,没想到小姐的命竟然比夫人更苦,年纪轻轻的连个孩子都没有就被休离,娘家爹爹靠不上,兄长自私无情也靠不住,将来若有个事,她能找谁靠谁啊? 「呜呜……我可怜的小姐,呜呜……」 「嬷嬷,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孩子了。」见米嬷嬷为她难过得哭个不停,纪芙柔无奈,只好把这事说出来。 她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坦白这事的,就怕米嫂嬷得知后会不断地劝说,要她母凭子贵的重回裴家去,让她烦不胜烦,可是现在看米嬷嬷为担忧她未来无依无靠而哭得不的自已,她又于心不忍,只好提早说了此事。 米嬷嬷瞬间停止哭泣,惊愕的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紧盯着她,岀声问道:「小姐,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孩子?」 「嬷嬷不是担心将来我会一个人孤苦无依,年纪大了会没家人儿女为我养老吗?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因为我有孩子。」纪芙柔说着伸手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神情笃定。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会好好的培养他,让他成为一个有出息又孝顺的好孩子,等我老了,他一定会照顾我,也会为我送终,所必嬷嬷根本不需要为我的将来担心。」 米嬷嬷呆若木鸡的看着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根本不知道是要为小姐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姑爷怎会如此无情,裴家怎会如此无义,小姐都已经怀了他们裴家的子孙了,他们竟然还将小姐休离,小姐真是太可怜,太委屈了。 「呜呜呜……:」 米嬷嬷再度泣不声,哭得纪芙柔都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了孩子将来就有了依靠,你不该为我高兴吗,怎么又哭了?」她不解的问。 「姑爷怎会如此狠心,裴家怎能如此对待小姐,小姐都有了身孕,他们怎能不认孩子,不要小姐,怎么能?呜呜呜……」 「米嬷嫂——」一旁的春花开口,想说二爷和裴家并不知道娘子有身孕的事,却让纪芙柔转头用眼神阻止了下来。 「嬷嬷,他们不要孩子才好啊,不然他们只要孩子不要娘,我将来没了依靠不打紧,就怕孩子留在裴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成了没人在乎与关心的小可怜,这样我们母子或母女岂不是更可怜?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最好,你就别再为我难过了。」纪芙柔柔声劝道。 米嬷嬷边哭边想,愈想愈觉得小姐说的话有道理,小姐都没了依靠,更不能让小姐生的孩子留在裴家,到时候小少爷或小小姐若被欺负了,她们哪有本事为小少爷或小小姐岀头讨公道啊?还不如让小少爷或小小姐跟着小姐,至少这样孩子还有娘亲疼惜,有她这个老奴疼惜。 想通这点后,米嬷嬷终于不再哭泣,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开口道:「小姐说的对,嬷嬷不哭了,以后咱们就好好的把小少爷或小小姐养大,叫孩子长大后要好好孝顺小姐就行了。」 「嬷嬷这么想就对了。」纪芙柔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想这么一来,米嬷嬷应该不会再劝她回裴家,或是和裴晟睿复合了吧?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从今以后,她与裴家和裴晟睿再无任何关系,她也不需要再看别人的脸色过生活,可以做自己的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莫名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有踏实的感觉。 以后沛城就是她和孩子的家与故乡了,她的穿越人生将从在沛城起开始算,从沛城精彩,不枉老天送给她的这个穿越重生的机会。 抵达沛城后,纪芙柔因不想打扰李城一家人的生活,坚持投宿客栈,在客栈里住了三天之后,才搬进李城为她找到的一间一进的房子居住。 房子是租的,因为两间铺子一时之间在拿不出这么多现款买宅子,所以只能暂时租房子住。 一进的院子不大,但主仆三人,加上还在裴家守着嫁妆等人去接她回来的秋月,四个人居住起来绰绰有余,只是米嬷嬷却不这么想,还不只一次偷偷地拭泪,为她家可怜的小姐感到委屈,因为不管是纪家还是裴家里的偏院都比这个一进的院落还要宽敞舒适,她家小姐如今却要住在这样简陋的房子里,她看了真的很心疼。 纪芙柔不晓得米嬷嬷的想法,只知道自己还挺喜欢这个院子的,大小适中,一目了然,好好的规划布置一下,肯定能够变得温馨又舒适,她甚至兴起了等有钱想将它买下来的念头——如果屋主愿意割爱出售的话。 不过这事不急,她得先请李诚派人到裴家去,把她的嫁妆和秋月接回来才行。 还有铺子生意的事,她也得去了解一下,才会知道要如何改进,让铺子的生意从此蒸蒸日上,她也才有钱布置这宅子和买下这宅子。 嗯,总之她接下来肯定是有得忙了。 不过忙才好,日子才不会觉得聊难过。 也因此,住处一安顿好,她便请米嬷嬷让李诚来找她,与他讨论起去裴家拿回嫁妆的事,以及未来她所要做的事。 拿回嫁妆是大事,李诚立即点头允诺会把这件事办妥,但讨论到铺子生意的事时,他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大叔是不是担心我会不懂装懂,外行装内行,把铺子的生意愈弄愈糟?」纪芙柔看着李诚,替他将他不敢或不好意思说岀口的心里话说出来。 李诚尴尬一笑,却没有否认。 「大叔放心,我不会一意孤行,如果真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先和大叔讨论,得到大叔的认同之后才会进行改善,当然,我们一定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幸好我们有两间铺子,可以先拿其中一间来试验。这样你说好不好?」纪芙柔诚恳地道。 「小姐是主子,小的不敢说不好。」李诚有些无奈的道。在他的想法里,小姐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姑娘,哪里懂得做生意的事?她想插手经营铺子的生意,根本就是乱来。 「听大叔这话,就可以感觉到大叔的不情愿与不以为然。」纪芙柔看着他说。 「小的不敢。」李诚低头道。 纪芙柔摇摇头,「现在说再多都是空口白话、纸上谈兵,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说,等我到铺子里,看过铺子里的生意,了解一切之后再判断,到时候还请大叔协助我,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的遵命。」 「那就麻烦大叔先去安排,派人去趟裴家接回秋月和嫁妆的事,明日再请大叔领我到咱家的铺子看看,另外帐册的部分也请叔准备一下,我要看去年和今年这两年的册,麻烦你了。」 「小的遵命。」 隔日,李诚依约在巳时初来,领着她去看这两间铺子。 两间铺子,一间是卖南北杂货的,另一间则是小饭馆,所在位置都不是在最热闹的大街上,但因经营的时间久了,前者信用不错,后者饭菜价钱实惠,因而累积不少固定的客源,生意还算不错。 第十八章 不过也就只有不错而已,想大发利市赚大钱是不可能的。 纪芙柔花了两天的时间察这两间铺子的营运状况,又花了五天的时间先将两间铺子去年的帐册看了一遍,顺道做了本分类帐簿,统计出其中的细与收支。 当然这么做之后,问题就显现出来了,帐目有误。 纪芙柔不愿胡思乱想恶意揣测李诚,因此直接唤花去将人叫来,指出帐上部分的错误给他看。 李诚被她看得懂帐册,还能准确找出帐册里的错误吓了一大跳,却未露出任何惊恐与不安的神情。 「对不起,小姐,」他直接说:「小的不小心拿错了帐册,这本帐册不是去年八月,而是前年八月的。还有这帐册上的错误,小的当初在查出时就清查纠正了,小姐若要看去年的帐册,小的回头就叫人送来。」 纪芙柔无言以对的看着他,知道他应该是故意拿错的,目的八成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不仅看得懂,还懂得对帐查帐。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从一迭帐册中将查出有误,对不上数量与金额的几本帐册一一的挑出来,放到桌面上问他道:「那么除了这本帐册拿错外,是不是这本、这本、还有这本也都不小心拿错了?」 李诚尴尬地红了脸,「小姐,小的——」 「不需要解释。」纪芙柔摇头打断他。「换做是我也会怀疑、试探,想知道如我这般年纪轻轻的内宅妇人到底是真懂还是装懂,所以我并不怪你这么做。」 李诚简直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几本他故意拿错,却一本不差全被小姐挑出来的帐册上时,真的是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小的很抱歉,请小姐责罚。」他倏然站起身来,鞠躬低头认错。 「我说了不怪你。」纪芙柔平静地摇头道:「大叔坐下来说话。你刚才说帐册上的错误,当初在查出来时就已清查纠正过了?」 「是。」见她真懂帐,李诚也不敢再随意应付,认真的回道。 「怎么做?」 「非故意为之,数量金额小的便小惩大诫,故意为之者,一律照价赔偿,不认罪或不赔者便送府查办。」 「犯错的人都认赔了?难道没有赔不起的吗?」 「有。」 「那大叔对这样的人你是如何处置的?」 「以工代偿。」 纪芙柔不禁皱起眉头,「意思就是你还是让这些素行不良的人留在铺子里了?大叔将这些品性不佳的人继续留用,难道不觉这样做会后患无穷吗?」 「小的不太懂小姐的意思。」李诚眉头轻蹙,犹豫的开口道。 「好偷好赌的人很多都是改不了的,你让他戒偷戒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把人一棒打死,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对那些心眼不正犯了大错的人,咱们宁愿认赔也不该将人留下继续雇用,一来是这样的人极可能故态复萌,贪念再起,二来是对其他安分守己的人不公平,容易让原本忠心勤奋的人心生失望,进而对工作起了怠惰的心态——反正偷盗者都没事了,他们不过犯点错又不会怎么样,大叔说是吗?」纪芙柔语气平静地分析道。 李诚瞬间只觉得冷汗直流,恍然大悟的道:「难怪这两年铺子里的伙计总是状况百出,小错不断。」 纪芙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这才正色的再度开口,「大叔,咱们做生意除了要管怎么赚钱外,对于替咱们工作的伙计也需要认真的管理。」她缓声道:「我觉得最简单管理人的办法,就是要有明确的奖惩制度,赏罚分明,对于忠心卖命、努力工作的人要给予适当的奖赏,奖励随付出的多寡而定,对于那些偷奸耍滑、混水摸鱼的人只要没犯错,咱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们除了基本工资外,想得到额外的奖赏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话,想得到奖赏的人就会努力工作,不肯努力付出的人即便是眼红也无话可说,因为是他们自个儿不努力,怪不了别人。」 李诚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说话。 「这事大叔回去想想,之后咱们再做讨论。」纪芙柔看了他一眼说道,并不心急。「另外这个,大叔看一下。」她将自己做出来的分类帐册递给他。 「这个是?」李诚不解的看向她问道。 「大叔先看看是否看得懂。」纪芙柔不急着解释,反倒要他先看再说。 李诚闻言,只得低头翻看手上的册子。 开始看的时候,他完全看不懂小姐为何要抄写帐册,还把帐册抄得乱七八糟,东一笔西一笔的,可是由于他对两间铺子的帐册在是太熟悉了,因此当他找出其中的规律,看明白其结果后,顿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小姐,这是……这是……」 「看明白了?」纪芙柔有些讶异他的理解能力,这么快就能看懂了。 李诚用力的点头,「这是小姐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不是,偶然间得到的。」纪芙柔不敢居功的摇头道。 「从裴家?」李诚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不是。」纪芙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的不是?」李诚面上仍带着怀疑。 「我是从一个游方异人那里学习到的,完全是因缘际会。」纪芙柔瞎说,反正查也查不到。「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对咱们铺子的帐务应该有所帮助吧?我觉得改用这种方式记帐,不仅能事半功倍还能一目了然。你看这里是进货,这里是出货,数量金额都有,只要将进出加总一下,每日都可以核对盘点出正确的货存数量,要抽查或是揪错都很方便。」 「小姐,这帐册可以借小的带回家学习吗?」李诚如获至宝的抬头问道。 纪芙柔点头,「这是我用去年的帐册编写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叔看的,大叔尽管带回去研究,若有看不懂的再来问我没关系。」 「谢谢小姐。」 「不,是我该谢谢大叔才对,这些年来为了娘这两间铺子尽心尽力、劳心劳力的,真是辛苦你了。」纪芙柔说。 「这本来就是小的该做的事。」李诚认真道。 「还是要谢谢大叔,所以我决定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铺子的盈利所得我只拿六成,剩余的四成,两成给大叔,两成做为奖赏的奖金。」纪芙柔宣布道。 李诚震惊的睁大双眼,然后迅速的摇头阻止她道:「小姐,万万不可,小的受之有愧。」 「大叔不必觉得有愧,若你真觉得受之有愧,那就请你未来更用心的帮我打理生意上的事吧。」 「不需要那两成的收益,小的也会竭尽心力,所以小姐真的不需要这样。」李诚再次劝说。 「好吧,那就当这是我替母亲给米嬷嬷养老的钱好了。大叔应该知道我母亲倘若还在的话,一定会为米嬷嬷养老送终,这样大叔应该没理由拒绝了吧?」纪芙柔改口道。 第十九章 李诚顿时无话可说,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明白他娘与夫人之间的关系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亲,而夫人在世之时,也曾不仅一次对他说过,奶娘对夫人来说如同母亲,他这位奶兄则是兄长之类的。 他不再推辞,起身躬身谢道:「那么小的就在此娘谢过夫人和小姐了。」 「大叔不必如此,这本就是嬷嬷和大叔你们应得的,母亲若地下有知,一定也会这么认为。」纪芙柔轻轻说道。 「小姐和夫人一样,都是宽厚待人、心地良善的主子,小的母子俩能服侍两位主子真的很幸运。」李诚有感而发,真心诚意的说道。 纪芙柔不予置评的微微一笑。如果有人背叛她、欺侮她的话,她宽厚得了那个人才有鬼哩! 「大叔,我对咱们铺子的生意有些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她转移话题,言归正传。 经过帐册和管理属下的不同见解之后,李诚对这位年纪轻轻足以当他女儿的小姐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听见她说对生意有想法时,自然非常重视。 他慎重其事的虚心求教,道:「请小姐指教。」 【第七章 前夫寻找来】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 纪芙柔不知不觉已在沛城生活了三个月,原本平坦的小腹也明显地凸了起来,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怀着身孕。 李诚刚得知此事时真的难以置信,惊讶不已。 他不敢相信裴家人竟会如此无情,连自家的血脉流落在外都能置之不理,又为小姐的遭遇感到怜惜与难过,不懂像小姐和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都所嫁非人,如此命运多舛?老天对待她们这对母女真的是太狠心,太不公平了。 为此,他憋着一股气,对铺子上的生意更加用心尽力。 他一定要好好替小姐把铺子经营好,用小姐那些令人震惊的想法与手段,让两间铺子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帮小姐赚很多银两,然后慢慢地扩展生意版图,直到不管是财富还是地位都能与裴家比肩为止。 今生阖眼之前,他一定要亲眼目睹裴家人后悔莫及的模样,要他们为错待小姐而懊恼自责,悔不当初。 纪芙柔自然不知道李诚的想法,只晓得原主母女俩能遇见米嬷嬷母子这对忠仆,真是老天的厚爱,也是她的幸运,不然她绝对不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可过,只要动动脑嘴就能事事顺利,心想事成,简直比做米虫都还要幸福如意。 唉,早知如此,她早就离开裴家出来过这种快活日子了。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不迟就是了。 芙柔坐在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纳凉,一边悠闲的吃着秋月为她做的桂花茶点,一边乐呵呵的心想着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可惜这份悠闲与宁静,随着外出回来的春花被打破了。 「娘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春花一进门便喳喳呼呼的叫喊着,把在厨房里的秋月和米嬷嬷都给吓得跑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大事不好了?你这丫头把话说清楚些。」米嬷嬷有些着急的对春花问道,毕竟外头的事都是她儿子在管的,若真出了什么大事,她儿子可脱不了关系与责任。 「先喘口气再好好说话。」纪芙柔说。 春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开口道:「娘子,二爷来了。」 「哪位二爷?」纪芙柔愣了愣,一时之间没能领悟春花口中的二爷是谁。 这阵子她所熟知并常听见的二爷就有两位,一位是张家的二老爷,为其老来得子的么儿成亲之事近来老爱往杂货铺跑,为人斤斤计较,经常把李诚搞得一肚子火;另外一位则是王家的二爷,有些商人的头脑和远见,目光尤其毒辣,只是到她铺子的饭馆吃饭,注意到饭馆这几个月的变化就嗅岀了商机与发财的味道,硬是缠上李诚想说服他,让其投资参股开分店,李诚也是被他烦得不行。 所以在春花提到二爷时,她脑中自然而然的闪过这两人,只是不确定春花说的是哪位,这才有此一问。 「哪位二爷?」春花被她问得一愣。「二爷就是二爷啊,还有分哪一位吗?」 「当然有啊,姓张的二和姓王的二爷,你说的是哪一位?」 春花闻言这才知道主子完全弄错了。「娘子,奴婢说的二爷是姑爷,裴家的二爷。」 纪芙柔呆若木鸡的看着她,因不相信而再次出声问道:「你说谁?」 「小姐,是姑爷,姑爷来了!」米嬷嬷惊喜又激动的替春花答道。 「嬷嬷,我已经被裴晟睿休离了,你以后别叫他姑爷,免得让人听见了以为咱们着脸皮还想巴着他或裴家不放。」纪芙柔忍不住皱眉道。 米嬷嬷顿时面露颓丧难过的神情,低头沉默了下来。 纪芙柔又转头看向春花,责怪道:「春花,裴家那位二爷已与咱们无关,你这样喳喳呼呼、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不是,奴婢是说二爷来沛城了,他是特地过来找娘子,来接子回裴家的!」春花迅速摇头,开口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春花,你说的是真的吗?」米嬷嬷迅速抬头问道,希望再起。不管怎么说,她始终还是希望小姐和姑爷能破镜重圆,小主子有娘也有爹。 春花用力的点头,「奴婢奉娘子之命去铺子找掌柜大叔时,是柱子哥偷偷告诉奴婢这件事的,听说掌柜大叔很生气的把二爷给赶走了。」 「大叔做得好。」纪芙柔点头肯定。 「阿诚那孩子怎能这样做呢?」米嬷嬷却是一脸怪罪的皱紧了眉头。 「米嬷嬷。」纪芙柔无奈的看向地。 米嬷嬷这次却没让步,她激动的说:「小姐,你没听见春花说姑爷是来接你回裴家的吗?姑爷肯定是后悔了,只要他知错能改,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小姐和小主子的,你千万别为了赌气,把这和好的机会给赌掉了。」 纪芙柔言都要被气笑了。「嬷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回裴家不会比现在好。」她一脸严肃的说。 「小姐,你不能一辈子一个人啊,如果姑爷——」 「好了,别说了。」纪芙柔摇头打断她的话,「我是不会回裴家的,那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更没有一个人真心待我,在那里我就跟坐牢一样,每天过着度日如年的日子。嬷嬷,我不想和娘一样委屈自己,悲凉凄苦的过一辈子。」 提到已逝的可怜夫人,米嬷嬷登时无言以对了。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要记住,裴家已与咱们无关,以后便是在路上见到裴家人,也要把他们当成陌生人视而不见,知道吗?」纪芙柔正色的交代,很担心有人会不小心把她怀孕的事泄漏出去,毕竟裴家根本无人知道她怀了孩子的事。 「是,娘子。」 春花和秋月一同出声应道,米嬷嬷却默然无声。 「嬷嬷?」纪芙柔望向她,希望也能听见她的答复,因为她最担心会泄密的不是别人,正是米嬷嬷。 「老奴知道了。」米嬷嬷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道。 第二十章 纪芙柔深深地看着她,觉得自己没有放心的感觉,反倒更加担心了。可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拘着米嬷嬷不让她出门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祈求米嬷嬷别阳奉阴违了。 真是让人生气,裴晟睿那家伙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干么跑到沛城来说要接她回裴家啊?她又没想过要回去,而且休书都给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还来接什么啊?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行,她得让人去通知李诚一声,让他近日别到这儿来了,免得暴露她所在的位置,让裴晟睿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他若硬闯进来,看到她大肚子的模样,她撒谎的事不就要被拆穿了。 「春花,你再跑趟铺子找个伙计替我传话给大叔,让大叔近日都别到咱们这里来,免得被有心人跟踪。」她迅速地开口交代道。 「奴婢这就去。」春花点头转身离开。 「好了,没事了。嬷嬷,你和秋月一整个上午都窝在厨房里鼓捣些什么啊?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好吃的没?」 「啊!蜜汁酱鸡要烧糊了!」秋月惊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纪芙柔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旁的米嬷嬷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格外出神,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在客栈厢房里的裴晟睿脸上同样也没有一丝笑容,有的只是满脸的疲惫与压抑不住的烦躁。 他伸手揉了揉胀疼的头,真的觉得好累。 他作梦都没想到自己在外奔波忙碌了好几个月,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居然是妻子已被娘休离,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这么一件晴天霹雳的事。 虽说他对这个妻子也不太满意,觉得她不懂得为人处事之道,性子在婆家太软和,在娘家又太刚强,有些不定性,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不管不满意,他们都已经成了亲,他也要了人家清白的身子,自然得担起为人夫的责任,不离不弃,娘怎能连一句话都没问过他就替他休妻呢? 况且不说别的,就说岳母才过世,以岳父宠妾灭妻的德性和小舅子自私自科又薄情寡义的性情,娘就该知道芙柔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与孤单无助,她又怎能听丫鬟加油添醋的乱说,就为他当初一时之气的一句话将人给休离呢? 他真的从来都不知道紫菱那丫头竟会背着他生事。 回想起当初陪芙柔回门那天早上在家门前所发生的事,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当时或许真的做错了。 还有成亲隔天一早就丢下新进门的娘子出远门,一去就是月余,丝毫都没有考虑到芙柔的心情和处境的事也一样 想到这些,他又急又悔,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纪家接人,怎知却得到他们家姑奶奶并没有回娘家的答复。 所以,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丫鬟和一车值不了什么钱的嫁妆能去哪儿? 他茫然的站在纪家大门外想了许久,这才想到岳母留给她的那两间铺子,又花了些银两让人跟纪家人打听到铺子位在沛城,是由岳母的奶兄都忙打理,那个人名叫李诚。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并没直在第一时间赶往沛城,而是返回家中和娘亲深谈一回,希望娘能重新接受芙柔这个媳妇。 不料一向明理的母亲这回却坚持不肯妥协,甚至放出「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这么任性的话,连爹拿娘没有办法。 「娘,芙柔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难以容她?」他当时忍着头疼开口问母亲。 「她目无尊长又一无是处,根本就不配做我儿的妻子,更不配做我的媳妇!」 「她是祖父替孩儿所选的媳妇儿。」 「所以娘才会咬着牙、闭着眼睛委屈你娶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进门,谁知道她进门后犯了七出之条,被休离完全是她自个儿的错,与咱们无关,你祖父就算地下有知,也怪不了娘和你。」 「岳母刚去世不久,芙柔的心情难免受到影响,如果因此冒犯了母亲或对母亲不敬,母亲应该要稍微体谅她一下,不该与她较真。」 「我就是要较真,那丫头根本就配不上你,如果性子温良顺从也就罢了,但你看看她进门后都做了什么事?还有在她娘家的时候,又是如何当着纪家人的面驳了你的话,丝毫不给你留面子。」 「那件事孩儿事后想过了,孩儿也有不对之处,那两间铺子毕竟是岳母留给芙柔的,是无可取代的念想,孩儿轻易就开口要芙柔将它们让出去,的确是孩儿轻率了。」 「我不想听这些,总之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看你是要娘,还是要那个一无是处的媳妇,你自己看着办!」 娘的态度坚决,无法说服,他只能去求助于爹,爹倒是替他想了个办法,那便是让他分家,另外买间宅子居住。 可是爹也说了,这么一来家里的生意他以后都不得再涉入经营,只能管理属于自己的铺子和产业,但能分给他的不会太多,一方面是裴家的产业盘根错节,不好拆分,另一理由则是毕竟爹娘都要跟着大哥,由大哥为他们养老,家产自然要由长子继承大部分。 当时他听后的心情真的很复杂,虽说他早知道爹重嫡长,偏心大哥,可是过去这么多年来,他为家中生意四处奔波碌、餐风露宿,可谓鞠躬尽瘁,就连成亲隔日一早都为了家里生意的事,丢下新婚妻子一去便是一个多月未归家。然而即便如此,在爹眼中还是比不上「嫡长」二字。 为此,他有些心灰意冷的对爹说了句,「全凭爹做主。」接着又将说服娘同意让他分家的事丢给爹之后,便轻车简从的离开家门来沛城接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诸事不顺,竟然连个下人都敢对他甩脸子,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 李诚,他记住他了,不仅因为他敢对他甩脸子,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确是有手段又忠心,堪称是个人才。 说出来其实有些丢脸,他到沛城都经五天了,却折戟沉沙在李诚这个家伙手上,至今都没能见到妻子一面,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的,竟能将手下的伙计们管理得守口如瓶,让他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除此之外,那间铺子他也打理得很好,这几天他看到了,不管是卖南北杂货的铺子还是卖吃食的饭馆,两间铺子的生意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真的让他有些震惊。 这样一个商道高手竟隐藏在沛城这样一个小城镇里,大材小用的埋没了,他真是觉得很可惜,如果李诚能为裴家所用的话…… 裴晟睿的思绪一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裴家的生意今后都将与他无关了,他还在这边瞎操个什么心啊?如果自己真有本事说服李诚改为裴家效劳,说不定他还会被爹或大哥怀疑他安排这个人过去是不是有所图谋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最后真心换来绝情。 「二爷,小的张虎。」 房门外突然传来仆从的声音,裴晟睿回神,出声应道:「进来。」 第二十一章 「二爷,小的看见春花了。」张虎推开房门进入厢房后,迫不及待的向他禀报。 裴晟睿愣了一下,面露不解的问:「春花?」 「是二少奶奶身边的丫。」张虎赶紧说明,他忘了二爷和他们这些下人不一样,不常见的话,不会去记住哪个下人叫什么名字。 芙柔身边的丫鬟?裴晟睿闻言精神一振。 「然后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虎。 「小的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地跟踪她,看见她走入一处胡同的宅子里,而后小的询问了附近街坊邻居,确定那户人家是三个月前新搬来的——」 「肯定是她们!」裴晟睿不由自主的脱口道,突然有种一吐闷气的感觉。 「可是小的打听到的消息里,其中有两件事让小的产生了不确定的疑惑。」张虎接着说道,语带犹豫。 「说说着。」裴晟睿随口应道,心里已经肯定那屋里住的就是他的娘子,因而对张虎口中的不确定并不是太在意。 「第一件事是,那里的街坊邻居都说那宅子里住的妇人是个寡妇。」 裴晟睿的脸顿时黑了二大半。 「第二件事是,那是个怀着身孕的寡妇。」 「你说什么?!」裴晟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震惊的瞪着张虎。 「街坊邻居说那宅子里头住的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寡妇,因此小的才无法确定那里头的人是不是二少奶奶,也有可能春花那丫鬟被卖了,现在服侍的主子已换做他人。」张虎蹙眉猜测。 裴晟睿无言以对的瞪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仆从真是傻得可以。 他开口说:「你能想到丫鬟换主子的事,为何就没想过那个孕妇就是二少奶奶,她八成是怀了我的孩子。」 「啊?」张虎被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可是、可是那街坊上的大娘们都说那妇人已经显怀,看样子大约有五个月的身孕啊。」 「你二爷我成亲至今不就是五个多月,还不足六个月吗?」裴晟睿真想拿棍子把这个家伙打醒,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呆、这么傻呢? 「啊?」张虎呆呆的看着他。 「还发什么呆?快带路啊!」裴晟睿瞪眼道。 「是。」 纪芙柔用完午膳只觉得肚饱眼皮松,坐在抄手游廊下乘凉却频频的打瞌睡,被看不过眼的米嬷嬷赶回屋里睡午觉。 只是她才回房上床躺下而已,眼晴都还没有阖上,就听见春花又一次的在外头大喊大叫。 「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她有些无言的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这丫头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在那边鬼叫。 「你这丫头又喳喳呼呼的做什么,小姐才刚——」 外头接着响起米嬷嬷训斥的话,但不知为何话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没有半点声响了。 纪芙柔等了一会儿,外头还是一片静默,让她不禁怀疑的从床上坐起来,出声唤道:「米嬷嬷、春花,你们在外头吗?」 「在。」春花出声应道,声音奇怪的听起来有些涩然。「二少奶奶,奴婢可以进来吗?」 纪芙柔一时没注意到她改变了称谓,应声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她抬头看去,然后呆若木鸡,因为走进她房里的人既不是春花,也不是米嬷嬷,而是一个根本不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前去裴晟睿。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她瞪眼问道。 裴晟睿没有应声,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她隆起的肚子吸引了过去。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爹了。 裴晟睿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有些敬畏的伸手想摸摸她的肚子,他们的孩子,却让纪芙柔伸手「啪」的一声,直接将他的手给拍了开去。 他抬头看向她,就见她怒目横眉的瞪着他,冷冷地说—— 「我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还有,别动手动脚的,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体书不是我写的,不算数,所以你还是我的妻子。」裴晟睿无比认真的看着她说。 「放屁!」纪芙柔气冲冲的脱口道。 裴晟睿瞬间挑高了眉头。 「你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要我交出铺子,不交就休妻,结果我没交,你休妻,理所当然。」纪芙柔不介意帮他恢复记忆。 「我说话不算话,反悔了。」裴晟睿毫无负担的食言而肥。 「你说什么?!」纪芙柔吃惊不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我说我反悔了。」裴晟睿毫不犹豫的重复。 「你怎么能这样?」纪芙柔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宁愿不当君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裴晟睿一脸正色的道。 「所以你是为了孩子才反悔休妻这事?」纪芙柔双手盘胸的质问道。 「我从没想过要休妻。」裴晟睿摇头道。 「骗谁?」纪芙柔嗤之以鼻。「当初听到你说要休妻的人可是不少,要我传唤证人吗?我这宅子里就有两个。」 「我当时是因为心烦又生气,才会想用最简单的边法解决纠纷。」 「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要我将我娘留我的铺子交岀去?你认为那只是单纯的两间铺子,裴家万贯家财,产业和铺子多不胜数,娘留给我那两间铺子你根本就看不上眼,别人想要施舍岀去就算了,是吗?」 「是我想岔了,对你而言那不只是两间铺子而已,而是岳母对你的疼爱,你对岳母的念想。想明白之后,我也觉得很后悔,想等到回家后再与你道歉,没想到——」 「没想到我已被休离,再与你裴家没有任何关系。」纪芙柔接话道。 「那纸休书不算数。」裴晟睿摇摇头,坚定不移的看着她强调:「你嫁给我就是我裴晟睿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我不想做你的妻子。」 「咱孩子都有了,别胡闹了。」裴晟睿耐着性子对她说道。 「谁跟你胡闹了?」纪芙柔撇唇道。「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愁吃穿用住,为何要做你的妻子,被你的丫鬟挑衅瞧不起,被你颐指气使,还要被看我不顺眼的婆母随意践踏发作?」她问他。 「娘做了什么?」裴晟睿眉头紧皱。 「也没做什么,就是在一群下人面前发落我,连个理由都没有就叫我跪下而已。」纪芙柔耸肩道。 裴晟睿脸色难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娘就真的太过分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涩然的开口,「我不知道娘会这么做,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因为咱们会搬出去住,不再与爹娘同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纪芙柔愕然不解。 「爹已经同意让我们分家。」 纪芙柔呆了一瞬,这也太突然了吧?不对,不只是突然,而是怪异,在这极为重视孝道的时代里,父母在都不远游了,又怎会在父母都健在,兄弟间也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分家呢?这太奇怪了。 「出了什么事?」她问他。 「没有。」 第二十二章 「没有的话为何会分家?又不是家里地方小住不下了,你一个人能占多大的空间,又能吃多少粮,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你分家?」 「要分家的人是我。」 「理由呢?」 裴晟睿沉默不语。 见他闷不吭声的,纪芙柔有些不爽,故意耸肩道:「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咱们已经毫无干系,也不关我的事。」 裴晟睿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本来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即便他不说,只要她继续当他的妻子,做裴家的媳妇,早晚她都会从娘的态度和别人口中得此事,便也就罢了。 「娘说她无法与你和平共处,所以咱们才要分家搬出来住。」他委婉的将原因告诉她,没说娘的原话是「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所以你是为了我?」纪芙柔惊愕的看着他,感觉心里好像有道墙正在龟裂中。 「你是我的妻子,是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娘真的无法和你相处,咱们搬出来就是。」裴晟睿冷静的说。 瞬间,纪芙柔似乎听见自己的心墙轰然一声倒塌了。 【第八章 复合诉衷肠】 婆媳关系向来是千古难题,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亦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无解,所两个女人中间那个男人的态度极为重要。 现代人就不需要多说了,因为自由恋爱结婚,所以取决于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挑到一个没肩膀的男人嫁是自己眼光差,怪不了别人。 可是这古代就不同了,先不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了,光是尊长、孝顺这四个字就足以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可是裴晟睿竟然愿意为了她背上不孝之名选择分家,这叫纪芙柔怎能不动容呢? 纪芙柔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好一会,这才缓声开口道:「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只要认了那纸体书,再娶一个你娘中意的姑娘为妻就行了。」 「我已有妻子,只要她没对不起我,今生今世我必不离不弃。」裴晟睿直视着她的双眼承诺。 纪芙柔已没了心墙防卫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觉得他真的很会说情话,偏又用着一脸正经八百、认真严肃的表情,让她想开口质疑他或是反驳他都觉得是亵渎。 可是有些话她觉得还是得先与他说清楚才行——如果他们俩真要继续做夫妻,一起过一辈子的话。 「你应该知道我与我爹的事,我爹宠妾灭妻,让我娘受辱一辈子,委屈一辈子,痛苦一辈子,我发过誓绝对不会让自己过上那样的生活。」她沉声说道。 「我不是岳父。」他告诉她。 「却是个有本事三妻四妾的男人。」她接话。 裴晟睿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道他孩子的娘有所要求,便开门见山的对她说:「你想要我怎么做,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说了你就会答应,就会做到吗?」她看着他的双眼问他。 「你可以说说看,不说又怎会知道我能否做到?」他坦荡回视。 纪芙柔对他没有在她连什么事都还没说出口前,就大包大揽的满口应下这一点感到很满意。 她点点头,开口告诉他,「我要的是一夫一妻,没有第三者的婚姻关系与生活。」 裴晟睿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应道:「可以。」 「你不必勉强,合则聚不合就散。」 「我没勉强,我只是在想通房丫头算不算是你所说的第三者?」裴晟睿说。 「当然算!」纪芙柔忍不住瞪眼道。 「我回去就安排紫菱和紫芯嫁人。」裴晟睿点头道。 「你不会舍不得吗?」纪芙柔似笑非非笑的挑眉问他。 裴晟睿一脸不懂她怎会这么问的表情,说:「她们是丫鬟。」 纪芙柔登时无言以对,这时代的丫鬟奴仆果然是没人权的啊。 「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要求?」裴晟睿接着问她。 纪芙柔没和他客气,直截了当的说:「我想住在这里,不想回庆州。」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所以接着解释道:「既然你娘这么不喜欢我,我还是住远些让她眼不见心不烦,沛城距离庆州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快马加鞭一天便可到达,若是以后庆州裴家中有什么事,咱们在这儿距离不远,也不至于会顾不到。」 「好。」裴晟睿毫不犹豫的点头。 「嗄?」他的同意给得太轻易,让纪芙柔有些错愕,又有些不真实。「你同意?」 「我同意。」他再次点头。 纪芙柔呆呆的看着他,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会想都没想就同意这乍听之下好像是让他入赘的要求呢? 「你确定这事你能做主,爹娘不会反对?」裴家有得是钱,让儿子在成亲后随媳妇住到媳妇家里去,他们丢得起这个脸,真能同意吗? 裴晟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惘,他问自己,爹娘他们会反对吗?娘应该会很生气,至于爹…… 他回神,深吸一口气后,看着她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太生气。」 「什么事?」纪芙柔有些防备的看着他,心想他该不会给她颗甜枣之后打她一巴掌吧? 「这次咱们单分出来,爹分给咱们的家产恐怕不会很多。」 纪芙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好奇的问他,「不会很多是多少?」 「一成不到或者是更少,所以你别生气。」 纪芙柔闻言,心情其实没有太大的起伏,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裴家的家产,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自请下堂又走得如此干脆了。 可是看着用一脸漠然表情说着这些话的裴晟睿,她忽然又觉得有些生气。 虽说她在裴家待的时间并不长,但裴家两房共两位老爷、五位少爷,就只有裴晟睿这位二少爷终日为家族生意在外奔波碌,天天不着家。这样的他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这苦劳的分上,不多分他一些,至少也该平均分配,分得五分之一,也就是两成的家产吧?倘若他们是从上一代分起,那么大房所得二分之一的三分之一也该有二成才对,怎么裴晟睿却连一成都拿不到?这是什么道理? 等一下!「这一成是大房二房加在一起,裴家现有产业的一成,还是大房二房分家后的一成?」她问他。 裴晟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的开口,「分家后的一成。」 纪芙柔不敢相信的瞠大双眼,道:「也就是说是现在裴家所拥有的产的二十分之一不到?」 裴晟睿面无表情的点头。 纪芙柔气到都快得内伤了,她问他,「你爹娘为什么这么偏心?」 裴晟睿无话可说。 「你不生气吗?」纪芙柔又问他。 裴晟睿默然无语。 纪芙柔突然就觉得很心疼,为他感到不值与难过。 「一成就一成,不给也行,反正咱们用不着也不需要。」她冷哼道:「咱们有我娘留给我的这两间铺子就足够了,不需要几年,咱们不靠他们,凭咱们夫妻俩同心协力也能赚到足以与裴家比肩的财富。你等着看吧,我说到做到!」她信誓旦旦的说。 第二十三章 裴晟睿被她的大言不惭逗笑了,「我很好奇谁给你这个自信?」 「我的自信来自于我自己,不需要人给。」纪芙柔骄做的抬高下巴。 裴晟睿失笑的摇摇头,根本不信她所说的话。 「不信?」纪芙柔挑高眉头,「那你去问问李诚大叔吧,问他我的自信来自于何处,问他我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是在开玩笑,问他我是否能做到我所说的赚到足以与裴家比肩的财富。」 「李诚是个有能力的,所以是他给了你自信?」裴晟睿猜测道。 「你去问他吧,不然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纪芙柔摇头道。 「好,我会问他。」裴晟睿轻声说,一顿后正色的问她,「咱们这样算是重归于好,和好如初了?」 纪芙柔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决定看在他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的分上放他一马,不再为难他。 「那我可以摸摸咱们的孩子吗?」裴晟睿将目光移到她隆起的肚子上,希冀的问道。 纪芙柔失笑的将肚子挺向他,柔声应允,「摸吧。」 裴晟睿成功的追回妻子后,又在沛城待了三天才起程回庆州去处理分家的问题。 这三天是他夫妻俩自成亲后第一次真正长时间的和平相处,期间没有心机丫鬟从中作搞破坏,也没有婆婆对媳妇的各种不满挑剔与抱怨,有的只有米嬷嬷笑盈盈的脸,秋月不断鼓捣岀来的各种吃食,和春花尽心尽力的服侍。 过去这三天,裴晟睿过得无比舒心,虽然只有三天,却已让他有了恋家的感觉,在要离开时,产生了依依不舍、不想出门的情绪。过去每回他要出远门时,可是一次都不曾有过这种舍不得的感觉。 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别呢? 他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已对纪芙柔这个妻子完完全全的上心了,而且前后只花三天的时间。 想想真的有些不可思议,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过去由于他几乎都不在家的关系,与她相处的时间不多,又从母亲与贴身丫鬟那里听了一堆关于她的批评,早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本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可是这三天的朝夕相处,却让他亲眼见到她的性情与品性,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被她所吸引呢? 他的妻子根本不像母亲所说的软弱、胆小、没主见,更不像紫菱和紫芯所说的惯会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威胁人以达到目的,芙柔是个坚强、独立又有想法,不屑与人耍心机,喜欢直来直往的人。 像她这样的个性或许容易在无意间得罪人,但不会令人不喜,而且肯定吸引到的都是一些正直且光明磊落的人与她相交,他真的觉得这样的她很好,他很喜欢。 除此之外,她在商道上的一些独特见解也令他相当的意外与震惊。 他真的作梦都没想过,李诚打理的那两间铺子生意会这么好,并不是李的功劳,而是完全听从他妻子这个主子所下的决策才有今日这样的结果,而且为期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两间铺子的收益就已经翻倍。 当时听到这件事时,他很没用的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有真正做过生意的人才会明白收益翻倍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他的妻子是一个经商奇才,是一个胸有丘壑的奇女子,这也难怪她当初会发下豪语,说不需要几年,他们夫妻就能靠自己赚到足以与裴家比肩的财富。 总而言之,他真的很庆幸自己坚持不肯听从母亲之命休妻这件事,更庆幸自己没有犹豫拖延,立刻就排除万难前来寻她复合,能够肯定的许诺她想要的未来,让她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求和。 现在他只需要回家和爹娘把话说清楚,把分家的事落实就行了。 至于爹娘要怎么分配家产,愿意分给他这个儿子多少,他已经不在意,也不会再力父亲的偏心而感到伤心或失望了,因为芙柔说的对,他们用不着也不需要,他们可以靠自己赚到一切,拥有一切。 他相信凭着他们夫妻俩的努力,将来他们儿子所拥有的绝对不会输给裴家那些堂兄弟们。 未来他会为自己的家努力,为他的妻子也为他们的孩子而努力。 说到孩子,这真是个甜蜜的惊喜,他也不过在成亲那一晚和她亲近了一回,没想到送子娘娘就为他们送来了这么一个孩子,这也证明了他们俩天生注定就是夫妻,谁也折散不了这个缘分。 想着妻子,想着孩子,真是愈想愈思念。 过去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没想到不是不会,而是还没遇见能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纪芙柔,他的妻子,他心之所向。 「小姐?小姐!」 「啊?什么?」纪芙柔被耳边传来的高声叫喊吓了一跳,茫然抬头看向坐在她面前的李诚。 李诚无奈不已,不知他家小姐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直神游于物外?这情况发生在他说话时也就算了,怎么小姐连自个儿说话都能说到一半就恍神了?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诚问道,认真的说:「如果小姐今天真的没心情与小的讨论生意上的事,小的可以明日或改天再来。」 「没有、没有,我没事。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纪芙柔赶紧摇头,怎么好意思说她是在想老公了呢? 距离裴晟睿离开已经过了六天,扣去一天路程的时间,他回到家已经整整五天了,分家的事也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裴晟睿说过,既然他们这里没有任何意见,全凭爹娘兄弟那边说了算,那么他回家后只需要让父亲请几个德高望重的耆老到家里做见证人,再到官府办个手续就行了。 家里需要收拾的除了衣服和过去他在外行走时所买的一些具有纪念性的东西之外,也没什么要收要搬的,所以估计五天之内就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七天后就能回来。 换句话说,他今天有可能回来,若是没回来,最迟明天她也一定能见到他就对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脏忍不住怦怦跳,情不自禁的对未来充满期待,这也才会在和李诚说话时不时的走神,因为他们讨论的虽是生意上的事,却是关乎未来,也关乎到他。 「说到要开分店的事。」李诚回答道。 纪芙柔点头,她想起来了。 「大叔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她问他,不敢再分心。 「小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想和王二爷合伙,之前小姐不是说还不到开分店的时候吗?」李诚不解的问。 「之前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咱势弱,我不想与人合伙,免得在利益上发生纠纷时,咱们只能吃亏,所以我才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纪芙柔对他说。 「因为有姑爷在吗?」 纪芙柔不避讳的点点头,道:「还有他身后的裴家可以让咱们借势,所我才改变了主意。」 「可是如果有姑爷和裴家在,咱们又何必要与别人合伙做生意,咱们自己有银两和靠山,自个儿开分店就是。」李诚依旧不明白。 第二十四章 「我防的就是裴家。」纪芙柔直言道。 「啊?」李诚呆了一呆,「小姐的意思是……姑爷?」 纪芙柔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严肃的对他声明道:「大叔,裴家是裴家,裴晟睿是裴晟睿,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如果我真要提防裴晟睿的话,当初我就不会答应与他复合了。」 「小的知道了。」李诚一脸正色的点头道。 「我会说他们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是因为裴晟睿这回回庆州,就是回去分家的,以后咱们与庆州裴家是两家,懂吗?」纪芙柔进一步解释道。 「这是真的吗?」李诚闻言瞪大双眼。 「是真的。」 「难道是裴家老爷和太太的身子……」李诚露出惊愕的神情。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身子健康得再活十几、二十年也没问题。」纪芙柔哭笑不得的说,没想到他会联想到那里去。 「那怎会突然分家呢?」李诚感到疑惑。 「简单说,因为有人看我不顺眼,所以决定眼不见为净。还有,这分家只将你家姑爷单分出来而已,裴家整体不变。分得的财产根据种种原因,不足裴家所有产业的二十分之一。」纪芙柔平静地陈述。 李诚忍不住皱起眉头,「据小的所知,裴家老爷这一辈共有四兄弟,两嫡两庶,庶子早已分家,现今的裴家里有两位嫡出的老爷,两房加起来共有五个儿子,这分给姑爷的分怎会只有二十分之一呢?」 「是不足二十分之一。」纪芙柔纠正道。 「怎会如此?小姐可知原因?」李诚蹙眉问道。 「原因?偏心罢了,能有什么原因?纪芙柔撇唇嘲讽道。「算了,反正我们地不贪图那些东西,要银子我们自己赚,要庄子、铺子我们赚钱后自己买,我就不信靠我和裴晟睿,以及大叔你们大家的帮忙,咱伙同心协力一起努力会拼不出一个锦绣未来!」 「小的始终相信小姐能够创造奇迹。」李诚一本正经的点头道。 「我倒没想过要创造奇迹,只想让跟着我的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纪芙柔说。 「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了,大伙都很感激小姐给他们这么高的工资,不是说要报答小姐,就是说要对得起小姐给的这份工资,一个个都拼命般的认真工作,让我省事不少。」李诚提起这事就笑容满面。 纪芙柔失笑,觉得这时代的人真的很纯朴。 「你瞧,太家都这么同心协力,咱们还愁未来会过不上好日子?会拼不出一个可以与裴家比肩的大商豪吗?」她可是充满信心呢。 李诚光是用想的,就有种豪情大发的感觉。「小姐需要小的做什么,请小姐尽管使唤。」他有些激动地道。 「大叔放心,你可是咱们家的大总管,有事我当然会找你,不会跟你客气的。」纪芙柔笑道,一顿后又换上认真的神情对他说:「大叔,你以后在我面前别自称小的了,你是嬷嬷的儿子,是我娘的奶兄,可以说算是我舅舅,而且娘生前不是已将身契还给你们,你们现今都已是良民,所以大叔自称我就行了。」 「小的都习惯了。」李诚不在意的说。 「习惯了可以慢慢改。」 「好,小的——」一顿,李诚摇头失笑的改口道:「好,我尽量。」 「这就对了。」纪芙柔赞许的笑了笑,「咱们言归正传,你问我为何改变主意要和王二爷合作?因为我得未雨绸缪,既然我对咱们家的生意前景充满信心,自认肯定能与裴家比肩,甚至超越裴家,现今所拥有的,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仗着长辈或兄弟的身分,眼红的将手伸到咱们这里来想分一羹,可倘若这生意是咱们与别人合股的,除了咱们之外,还有别的东家,他们要分一杯,还得看合伙的东家答不答应。」 她轻叹一声后又道:「原本我是不会计较这些的,毕竟我的孩子也姓裴,都是自家人,可是看他们分家的方式,着实令我心寒,这心也偏得太过分了,我真的不得不防。」 李诚沉默了一下,问她,「这事小姐可曾与姑爷商量过?」 「我会与他说,但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这姑爷心里恐怕会心生不悦。」李诚担忧道。 「不会,他也知道他父母偏心太过,为了我们的孩子,他会理解我选择这么做的理由。」纪芙柔摇头道。 「那这件事要不要等姑爷回来之后,小的——」李诚顿了顿,改口道:「我再约王二爷谈合伙的事,也让姑爷一同出席参与?」 纪芙柔尽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可以。」 「那么不知姑爷何时会回来?」 纪芙柔不由自主的微笑,开口答道:「明日。」 【第九章 心寒透骨凉】 明日复明,明日何其多。 纪芙柔的这个明日又足足多等了五个明日,这才将裴晟睿给盼回来。 这段期间,她在面对李诚时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当时根本就不应该把话说得如此肯定,尤其是李诚还有着正经事要等着处理。 为此,她对于裴晟睿的食言其实是有些生气与失望的,可是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到了第三天她开始担忧起来,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分家不顺利,还是回程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米嬷嬷见她寝食不安的模样,建议她让李诚派个人去庆州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想想也行,然后又花了一去一回两天的时间,终于将人给盼了回来。 看见走进家门的裴晟睿,纪芙柔顿时只觉得心疼,因为他的模样看起来既疲累又憔悴,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家与苍凉之中。 纪芙柔见状立即快步迎上前,担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纪芙柔摇头,再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晟睿先是摇头,随即又想到这事他想瞒也瞒不住,因为他休息个两天就要拉下大腹便便的她再出一趟远门,到时还是得说,于是开口道:「咱们进屋里说。」 「好。」纪芙柔点头道,旋即又问他,「你吃饭了吗?这个时辰回到家,你是不是天未亮就从庆州出发,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赶路,都没停下来好好的吃饭或是休息?我看话先别急着说,你先梳洗一下,好好吃顿饭,休息过后咱们再来谈这事。」 说完,也不等他有何反应,直接转头扬声唤道:「春花,快准备热水,二爷要梳洗。秋月,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先送些到我房里,再帮我煮点——」 话声一顿,纪芙柔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喜好了解等于零,于是转头问他,「你喜欢吃什么?米饭、面食或是煎饼、点心?」 「都可以,我不挑食。」裴晟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沙哑的答道,感觉这几天寒凉的心正被一股暖流包围,迅速温暖起来。 「吃酸吃辣吗?」纪芙柔问他。 「吃。」 她点头后又转头朝秋月吩咐道:「先送一些点心到我房里,再帮我煮一碗酸辣汤面给二爷。」 第二十五章 「是,少奶奶。」秋月扬声应道,转身去了厨房。 「走,咱们先回房。」纪芙柔转头对裴晟睿说,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拉他,没想到他却双手一伸,反而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纪芙柔呆住了,因为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而且还是在房间以外旁人看得见的地方这样亲密,让她真的很惊讶。 她呆愣了一会儿后,伸手回抱住他,柔声问道:「怎么了?」不知为何,她感觉此刻的他非常的脆弱,很需要她的拥抱。 「谢谢。」裴晟睿将额头抵靠在她的肩膀上,哑声对她说道。 「我做了什么要你谢谢我?」纪芙柔问他。 「给我一个家,一个我能回来感觉到温暖的地方。」 瞬间,纪芙柔觉得一颗心钝钝的疼,不知道过去这几天他在裴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让他说出这种好像过去他都没有家,也不曾感受到家的温暖的话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环抱着他的双臂紧了紧,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陪着他,伴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轻轻地松开她,抬起头来,恢复之前他们相处三天时的自然神情,开口问她,「过去这几日,咱们的儿子还好吧?还顽皮不?」 那三天的朝夕相处,让裴晟睿见识到胎动的频繁后,他便总说他们的孩子很顽皮,将来肯定是个皮小子,而纪芙柔则会故意和他唱反调,这回也不例外。 「咱们活泼的女儿还是跟往常一样好动。」她伸手轻覆在隆起的肚子上,温柔的微笑道。 「你就这么想生女儿?」裴晟睿失笑的问她。 「你呢?就这么想要儿子?」纪芙柔似笑非笑的反问他。 裴晟睿皱了下眉头,摇头道:「女儿长大了得嫁人,我会舍不得,不喜欢。」 纪芙柔愣了愣,没想到他想要儿子、不要女儿会是为了这样个原因。 「你又没嫁过女儿,怎么知道你会舍不得?」她问他。 「我有一个姊姊、三个妹妹都亲嫁人了。」 纪芙柔顿时沉默了下来,想了想,,终于同意了他的看法,「咱们还是生儿子好,我也舍不得。」 「好,那咱们就都生儿子。」裴晟睿点头,牵起她的手缓缓走回房。 「可是这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如果生出来的是女儿怎么办?」纪芙柔蹙眉道,开始为还未存在的女儿担心起来,因为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做女人真是太可怜也太憋屈了。 「那咱们就替她准备十里红妆,找一个距离咱们不远,家世比咱们低的人家下嫁,这样咱们也能护她一生一世。」 「没错,宁愿低嫁也别高嫁,为人聪不聪明、有没有才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憨厚踏实,还要懂得疹惜妻子。」 「不许纳妾。」 「这个是最基本的要求,敢三心二意、用情不专,我就让女儿休夫!」纪芙柔狠声道。 裴晟睿的眼角不由得抽了一下,再次觉得他们还是生儿子就好,免得将来女儿被妻子教养成个妒妇或是悍妇,到时候别说是十里红妆了,恐怕连二十里红妆都难嫁啊! 裴晟睿用了好些点心之后,肚子不饿了,决定先梳洗休息一下再与纪芙柔一块用晚膳。 纪芙柔没意见,便让秋月别做酸辣汤面了,直接做晚膳,今晚他们要早点用膳。 裴晟睿这个澡洗得有些久,只因为他在思考待会儿要怎么跟妻子说裴家那些令他觉得羞于启齿的一切。 虽然他早知道爹娘偏心,但不晓得他们能偏到如此的无极限,若非他不想将「厚颜无耻」四个字用在自己的父母与兄弟身上的话,真的就只有这四个字能形容他们了。 如他所预料,这次分家他所分得的财产真的很少,比原本估计二十分之一还要少上三分之一,换句话说,裴家现今两房共五个儿子中,他这个儿子只得了全产的三十分之一。 爹的说法是,裴家生意盘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想现在分家,能分给他的也有这些。爹似乎忘了当初建议他分家的人便是爹自己,而今却将想分家这事推到他头上。 娘的说法是,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不要爹娘,像他这种不孝子就该净身出户,什么也不分给他,娘似乎忘了若非她坚持为难他们夫妻俩,不让芙柔这个媳妇进门,他又怎会走到单分出去过这一步。 兄弟的说法是,这是爹娘所做的决定,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他比他们都聪明会做生意,不靠这些靠自己应该也能过上富足的好日子,他就吃点亏吧,不都说吃亏就是占便宜吗? 这些话就已经让他很难受了,没想到还有更心寒的。 「临州那边的生意最近岀了点问题,你去处理这事,算是你为这个家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给你的铺子、庄子等地契我先替你保管,等事情处理好咱们再到官府办过户。」 请耆老作证分了家后,爹竟然把持着该交给他的契书,要他像过去那样,继续为裴家的生意去卖命。 临州位处边疆,常有鞑子来犯,长年处在不太平之中,但那里物产独特,奇货可居,利益高得诱人,致使许多商人商队铤而走险到那里做生意,裴家也是其中之一。 裴家现今其实已经不缺生财之道,因而裴晟睿在涉入家族生意的经营之后,便曾经劝过父亲和二叔停了这条商路,可惜却没人要听他的。 如今临州那边岀了事,他又被分家出去,而且还是用极度不公平的方式分出去的,但他们竟要求他深入险境去为他们舍不得的银子卖命?!当下他真的就像是掉入结冰的河里一样,整个人透心寒凉得彻底。 对于这个寒人心的要求,他毫不犹豫当场就拒绝了,因为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身怀六甲的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着想,所以绝不可能轻易去涉险。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拒绝意然犯了众怒。 包括爹娘和叔婶等长辈们都说他不孝,骂他忘恩负义,说裴家养大他,如今要他尽点心他居然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 包括亲兄弟和堂兄弟都说他无情,骂他薄情寡义,说分了家拿了钱后就翻脸不认人,果真是自私又自利,还说他定是怀恨分得不够多才会挟怨不肯对家人、对兄弟们伸出援手。 他们所有人,一致都认为他有错,认为他不该忤逆父亲,不该拒绝这件事,否则他就是大不孝,枉为人子。 呵呵,不孝? 呵呵呵,枉为人子? 他倒是想问,父亲难道就只有他一个儿子,整个裴家这一代难道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吗?为何家族生意每每出事都要他去处理解决,其他人就只负责待在庆州里请客吃饭、上花楼上戏楼的,就只因为他比较聪明能干便要能者多劳吗? 好,过去的事不提,谁让他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可现今他都被单分出去了,为何这事还要他去做,不做就是不孝,就是枉为人子,这是什么道理? 第二十六章 一直以来,在这个家族里,苦劳都是他的,功劳即便是他的也会成了别人的,他虽然不计较,但他们也不该欺人太甚吧? 总之,因为他不肯答应此事,爹便迟迟不肯将该给他的房契地契拿出来,他才会在庆州耽搁了这么多天。 「所以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纪芙柔在听完裴晟睿说明迟归的原因后,木木的问道。 她已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与生气,到后来的怒极反笑,到最后已不想再多听裴家那些人的任何事,想知道结果,因为真的是太寒人心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裴晟在进家门时,身上为何会笼罩着孤寂与苍凉,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憔悴,甚至说出自个儿好像从未拥有过温暖与家的言语了。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这样的家人都会觉得心寒,觉得伤心难过,可是又能如何呢?那些全都是他断不开血缘关系的亲人与家人,所以他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做? 纪芙柔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决定,又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因此才会木着一张脸。 「我后日要出门。」 纪芙柔瞬间沉下了脸。 裴晟睿看出她的不悦了,急忙对她说:「这是我最一次帮庆州那边做事,以后不会了。」 「你怎能确定不会再有下一次?有一就有二。」 「不会!」裴晟睿斩钉截铁道:「这次爹开口要我去做这件事时,我第一时间便拒绝了,之后也因为始终不肯点头答应,才会在庆州待这么多天。我知道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所以坚持不接这个差事……」 「可你最后还是接了。」纪芙柔忍不住插口道。 「那是有条件的。」裴晟睿告诉她。 纪芙柔轻愣了一下,问:「什么条件?」 「这次分家说好了要分给咱们的部分,那些契书原本都握在爹手里,后来全部改在族中三叔祖手上。三叔祖说了,等我好这个差事就会将那些契书交给我,也告诫了爹和二叔他们,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家里做事,毕我已经分家了,以后不许他们再拿孝道说事为难我。」裴晟睿告诉她。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他们真会信守承诺说话算话吗?」纪芙柔有些不以为然。 「不管他们会不会守诺,只要我不理会他们就行了。」 「你这回不是理会了吗?」纪芙柔斜睨了他一眼。 裴晟睿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说:「其实我可以不理会,只要放弃那些原本分给咱们的家产就行了,可是我却不这么做。」 他目光移向他处,有些出神的缓声道:「我从十三岁开始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五岁便独领商团,十七岁掌管所有商团,直至今日,我为裴家付出了多少劳力、心血和时间,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我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分家时却落得被逼净身出户,实在惹人笑话,如果我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别人要怎么说我,笑我痴笑我傻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让我的妻儿也跟着我被人指指点点,笑话说你的夫婿窝囊无用,说孩子的父亲懦弱无能。这才是我真正在意的,你明白吗?」说到最后,他凝视着她说出最后几字。 「我根本不在意旁人说什么,你也不需要在意。」纪芙柔认真的握着他的手说,为他感到心疼。 「我不能不在意。」裴晟睿摇头道。「因为我是个男人,是一家之主,是你和咱们孩子的依靠,我绝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没脾气、任人欺侮的人。」 「我明白了。」纪芙柔深吸了口气道。「你刚刚说后日就要出门吗?」 裴晟睿点头。 「这趟远门要去多久?」 裴晟睿停顿了一下才开口答道:「三个月左右,我一定会在咱们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 纪芙柔沉默不语,竟然要去这么久的时间吗?而且听他的意思,他要去的那个临州并不是一个和平安稳的地方。 「对不起,在这个时候还要丢你一个人在家。」裴晟睿看向她十几天不见又大了不少的肚子,脸上充满了歉疚与自责。 纪芙柔摇摇头,「我不是一个人,家里有米嬷嬷和春花、秋月在,李诚大叔一家人住得离这儿也不远,他们都会照顾我,所以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她深深地看着他,问他,「你能答应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吗?」 「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他点头承诺,伸手将她拥进怀中。 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所以,关于要和王二爷合伙开分店的事,裴晟睿在家中与妻子及李诚讨论了一回,并未去与王二爷见面商谈合作的事宜,便将这事全权交给李诚负责,毕竟他此次出去就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实在也是鞭长莫及。 对于妻子未雨绸缪防范裴家人的事,他理智上虽是支持与肯定,但感情上还是有些尴尬,不过那也只是瞬间的事,因为对他来说,护住妻小的安危与利益比什么都重要,只是让他难堪点又算得上什么呢? 倒是因为他对这件事的反应,让原本对他有些意见的李诚对他态度好了不少,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事情太多,时间太少,明明天才刚亮不久,怎么转眼天就黑了? 入夜,纪芙柔的情绪明显就低落下来,过了今晚,明天一早裴晟睿就要出发了,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的时间,路上又带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叫她怎能不忧心忡忡、不愁眉不展、不忐忑难安呢? 见她如此,裴晟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拿孩子来劝她放宽心。 「我不是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吗?你别想太多,小心影响到咱们的孩子。」他将她拥进怀中,柔声劝道。 「你以为说一句别想太多,我就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吗?」纪芙柔心情不好,想也不想就顶了回去。 裴晟睿愣了一下,无奈却也只能再次向她保证,「我保证一定会小心,不会轻易涉险,更不会让自己受伤,还会用最快速的方式将事情处理完,尽快回来好不好?」 「你以为你保证了就一定能做到?不会有无法抗拒的情况或意外发生吗?」纪芙柔口气很冲的瞪眼回道,但下一瞬却又柔弱无助的问他,「难道真的不能不去吗?我不在意裴家的那些东西,也不在意未来会不会有人因此在背后笑话我们,若有人当面笑话我们,我也能反驳回去,说咱们有能力自给自足,为何需要父母的给予?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企求那些东西。」 裴晟睿忍不住被她的说法逗笑出声。 「你还笑,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忧虑吗?」纪芙柔生气的打他一下,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裴晟睿立即敛容,歉然说道:「对不起。」 「真的不能不去吗?」纪芙柔再次问他。 裴晟睿沉默了一下,才抱着她幽幽地道:「其实我也会不甘心,也会不平衡。这些年来,我为家里生意付出了那么多,爹娘和二叔、大哥他们却这样对我,真的让我心痛难过又气愤难平。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一股想让他们知道我是无可取代的存在,让他们后悔今日这般自私无情的待我,所这个差事我不想做也得做,而且还一定要将它做好,等将来再有什么事没人能解决时,他们就会想到我,记住我所做的了。」 第二十七章 「你以前做了那么多,也不见他们记住了啊。」 「以前我是家里的一分子,他们觉得理所当然,自然不会将我的付出记在心里,可是这回不一样,我把事情闹大到族老出面调和作保了,他们肯定想忘都忘不了。」 纪芙柔闻言后再也无话可说,因为她知道,他明日的出行势必改变不了,为此,她的心情低落到谷底。 裴晟睿轻声叹息,柔声道:「别担心好吗?告诉我怎么样做才能让你不再胡思乱想,看你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 「那你唱歌给我。」纪芙柔说。 「啊?」裴晟睿呆了呆,皱眉问她,「什么歌?我不会唱曲啊。」 纪芙柔看着他,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突然有首歌跃进她脑海中,让她很想唱给他听,于是她开口清唱——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裴晟睿怔然惊愕的看着她,只因为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更从未听过这么露骨又直接的词句。 爱了就不后悔? 再多的苦也愿意背? 爱如潮水,紧紧跟随,它将你我包围? 裴晟睿静静地看着妻子,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他此时此刻的感触,只知道自己的胸口热热的、胀胀的,心跳得有些不受控制,眼眶有点发热,喉咙间似乎还不知卡了什么而哽咽起来。 他张了张嘴,试了两回才将声音发出来。 「就是这个『歌』?」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哑声问道。 纪芙柔点头。 「那,」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又哽咽了一回,再试了一次,才沙哑的对她说:「那你教我唱,我唱给你听。」 纪芙柔怔怔的看着他,然后眨了眨眼,点点头,「好。」 于是,这一夜,在幽静的夜晚里,不时从两人居住的厢房里传出轻柔的歌声,时而是女子的声音,时而是男子的声音,然后慢慢变成男女合唱的声音,他们轻声唱着——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第十章 恶耗太心伤】 裴晟睿出门离开后,纪芙柔的日子还是如同以往那般,日复一日的过着,只是多了思念与轻愁,常常会不由自主轻声叹息。 她从来都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真的会茶不思饭不想的,只想着那个人,这也难怪会有相思成疾的说法了,一个人不吃不喝,怎能不生病? 纪芙柔倒是不必担心会生病这点,因为她身边有三个人天天盯着她吃东西,不是怕她饿病了,而是怕她饿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总是劝着她多吃点,吃不下也要吃,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因此,这段日子她虽然总是郁郁寡欢、食欲不振,但人也没瘦下来,反而胖了一些,尤其是她的肚子根本像吹气球一样,愈来愈大,愈来愈吓人。 纪芙柔曾怀疑自己会不会是怀了双胞胎,不过不管是大夫还是有着丰富接生经验的稳婆,都肯定的说只有一个孩子。 好吧,生双胞胎可不像小说中所写的,动不动就怀上,动不动就是龙凤胎或两个儿子,大多数人还是一次只生一个的。 因为肚子看起来真的很大,纪芙柔也担心自己会遇到难产,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剖腹产这种生产方式,倘若不幸遇到难产的情况,根本没人能救得了她和孩子。 为此,她开始注意饮食,不再听米嬷嬷和秋月她们劝她多吃点的话,改采少量多餐,不饿就不吃,并且让自己多运动,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里绕圈圈,绕烦了就走到外头去,在胡同里瞎走瞎逛当运动。 她这些举动真的把米嬷嬷给愁坏了,每天都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她身边,就怕有个万一,而且一逮到机会就对她碎碎念个不停,让她偶尔想忧郁一下都找不到时间或机会。 不过这只是白天时,晚上到了夜深人静之际,因思念上心头而泪湿衣衫却是常有的事。 不管如何,从秋衫再到褙子氅衣,秋过了,冬天来了,纪芙柔的预产期也近了,可是裴晟睿却迟迟不见归来。 为此,纪芙柔一天比一天感到忧惧不安,前几天晚上甚至还作了一个恶梦,把睡在耳房的春花和秋月给惊醒了,匆匆跑来将她从恶梦中唤醒。 春花问她作了什么梦,她摇头没说,不想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说她梦见他——死了…… 这只是一个恶梦,她绝对不能吓自己还吓别人,况且人们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吗?如果他在她的梦里出事了,那么现实中的他肯定没事。 没错,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他亲口答应过她的。 一天一天又一天。 纪芙柔的肚子大到已经无法再到胡同里瞎逛,加上天气愈来愈冷,前几天甚至还下起了入冬来的第一场大雪,让整个沛城在一夜间成了银白世界,米嬷嬷和春花秋月也就更加注意起她的安危,不许她再随意乱走动。 不过她们可以不许她乱走,却无法限制她、不许她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抄手游廊,等裴晟睿返家。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在他们的孩子出生前回来,而今距离她临盆的日子没多久了,他也应该要回来了对不对?所以,她要坐在这里等他,第一时间迎接他的平安归来。 「少奶奶,昨晚又下了场大雪,天气很冷,你要等二爷可以进屋里等,要不奴婢帮你在这里等,你进屋里去好不好?」春花苦口婆心的劝着主子。 「我不觉得冷。」纪芙柔摇头道。 「少奶奶,你看咱们的院子都被雪覆盖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不觉得冷呢?你别骗奴婢了。」春花无奈看着她说。 纪芙柔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直接转移话题,问她,「米嬷嬷人呢?」 春花虽然没辙,但还是回道:「米嬷嬷说少奶奶临盆的日子就快到了,她去提醒下要帮少奶奶接生的那两个稳婆,让她们这段时间好好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免得到时候让咱们找不到人。」 「咱们家不是还有空的厢房吗?不如就请稳婆到家里来住几天。」纪芙柔说。 春花一听便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开心道:「奴婢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呢?一会儿奴婢就把西厢房收拾一下,等米嬷嬷回来再和她说这件事,看那两位稳婆方不方便到咱们家来住几天。」 「好。」纪芙柔点头道:「另外还有件事,春花,有空你找米嬷嬷或秋月去趟牙行,再挑两个丫头回来帮你和秋月做事吧,不然你们太累了,什么都要你们做。」 「其实只有服侍少奶奶的话,奴婢和秋月两个人就行了,不过等小少爷出生之后,恐怕会分身乏术,这事奴婢也和秋月讨论过。」春花苦笑的老实道。 「别就你们俩讨论,以后有什么事或要求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你该知道,虽然咱们名为主仆,我可是将你们俩当成家人看待的,所以在这个家里不要太委屈自己,知道吗?」纪芙柔一脸严肃的交代道。 第二十八章 「奴婢知道了。」春花微微一笑,感激并感动的点头应道:「那下午少奶奶午睡时奴婢就去牙行一趟,让牙婆挑些人过来给少奶奶选,少奶奶可千万别让奴婢挑,奴婢的眼光不行,挑不准的。」 「好吧,那就让牙婆明日早上带人过来,咱们找上米嬷嬷和秋月,四个人一起挑,我就不信咱们四个人还会挑不出两个好丫头来。」 春花点头,正想说话就听见大门处传来叩门的声音。 「应该是米嬷嬷回来了,奴婢去开门。」春花说着便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没注意到主子倏然双眼发亮,面露期待的神情。 会是裴晟睿回来了吗?纪芙柔眼巴巴的看着大门处。 「谁啊?」春花站在门内,朝门外的人问道。 「春花,是我,张虎。」 春花闻言一阵欣喜,立即转头朝主子扬声说道:「少奶奶,是二爷,二爷回来了!」 说着话她迅速上前将大门打开,可是门外竟只站了张虎一个人,不见少奶奶这段日子来每天心心念念的二爷。 「张大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二爷人呢?」春花不解的问了后,还探头到门外左右张望,再回过头来才发现张虎风尘仆仆的脸上和身上都充斥着一股压抑的哀伤情绪。 春花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莫名想起少奶奶作恶梦那晚泪流不止的模样。 「张张大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结巴了,压低着嗓音出声问张虎。 「少奶奶在吗?」张虎哑着声,红着眼问道。 春花不禁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可是少奶奶现在的身子根本不能受到刺激啊。 她心一急,立刻上前抓住张虎的手,低低的对他道:「少奶奶就快临盆了,现今不能受到刺激,你——」 「我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少奶奶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让春花浑身登时一僵。 她没法子继续说下去,只能松开张虎的手,转身走到少奶奶身边,一边伸手搀扶住她,一边不认同的道:「少奶奶,你怎么走过来了?院子里积了不少雪,你就不怕不小心会摔倒?」 纪芙柔没理她,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虎,再次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虎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向移到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突然间犹豫了起来。 「张虎,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纪芙柔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尖锐高亢。 春花满脸忧心的看着她,柔声劝道:「少奶奶,外头冷,咱们先进屋里之后再说好不好?」 「好,但我要张虎你老实的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纪芙柔的目光始终紧盯在张虎脸上,须臾未离。 「少奶奶请问。」张虎的声音既沙哑又干涩,他知道这个问题肯定不容易回答。 「你只要告诉我——」一顿,纪芙柔哑声道:「他,是生?是死?」 张虎嘴巴微动,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半响没有应声。 纪芙柔也没有再开口催促他,就这么浑身发僵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耗着、等着他开口,告诉她,他,是生或是—— 「属下不知道。」张虎声音哽咽的答道。 「什么意思?」 「出了意外,二爷跌落山崖,属下下崖找过,但……没能找着二爷。」张虎低下头语带悲痛。 纪芙柔倏然闭上双眼,将泛出的泪水留在眼睛里。她告诉自己,没找到是好事,还有希望,只要不是死了就好,就好。 再度张开眼睛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已恢复平日的音调。 「进屋里说。」 她说完在春花的搀扶下转身就走,却在走没几步突然听见张虎惊慌骇然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少奶奶!」 纪芙柔和春花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却见他双目圆瞠的瞪着她们脚下,她们也自然而然的低头看。 「少奶奶!」这回惊叫出声的人换成了春花。 只见纪芙柔原本站立以及脚踏过的地方,除了在雪白的地上多了脚印外,还多了一点一点淡红色的痕迹,在周遭都是一片银白的雪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看着那令人胆寒的红,纪芙柔这才感觉到自己双腿间有股湿热往下流着,肚子也传来了阵阵的疼痛。 她立刻反手抓住春花的手,紧紧地抓着,急声告诉她,「春花,我好像要生了。」 「怎、怎么会?不是还有好几天吗……少奶奶,奴婢、奴婢要做什么?奴婢该怎么办?」春花被吓呆了,整个人六神无主的慌了起来。 春花的惊慌失措反倒让纪芙柔镇定了下来,她用着冷静的声音开口吩咐春芘,「你先扶我冋房,让张虎去找米嬷嬷还有大夫,叫秋月准备热水和干净的棉布巾。」 她必须要冷静才能救自己和突然到来的孩子,别人可以慌,但她绝对、绝对不能慌。 站在一旁的张虎也听见她的话了,等她话声停下,立即出声问春花,「米嬷嬷人在哪里?」 春花也稳定下来了,立即答道:「米嬷嬷去了稳婆家里,一个就住在这个胡同底倒数第二间,门前种了棵榆钱树的那户人家;还有一个稳婆我不晓得住那,但李总管应该清楚,那个稳婆姓钱。」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人还有大夫,你快扶少奶奶回屋里去。」张虎迅速点头说道,说完立即转身飞奔出去。 「少奶奶,你忍着点,奴婢唤秋月来一起扶你回房。春花对主子说,然后立即抬起头来大声喊,「秋月,秋月!」 秋月这时间应该是去了侧门外不远处的井边汲水,她这样大声呼叫,声音应该是能传到井边才对。 「我还能走,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纪芙柔面无血色的说。 「好,奴婢扶着你走,但是少奶奶得答应奴婢千万别太勉强,不行就要停下来,否则突然倒下,奴婢一个人怕是扶不住你。」春花对她说。 纪芙柔点头,咬着牙、忍着痛的在春花的搀扶下缓缓地往前走,感觉每走一步,肚子似乎就住下沉了沉,子宫收缩得愈厉害,肚子愈来愈疼痛。 「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呼唤匆匆的从侧门跑回来的秋月见状,立即跑上来帮忙搀扶住少奶奶。 春花对她摇了下头,道:「咱们先扶少奶奶回房再说。」 秋月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雪地上的点点红迹,一颗心沉了下去。 纪芙柔的儿子提早了一个月来报到,因为是早产的关系,母子俩吃了不少苦,生产过程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也因为早产,先前还担心若足月的话孩子会太大,这会儿倒是觉得个头略小了点,但身体健康,哭起来的声音也不算小,让筋疲力尽的纪芙柔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直到隔天下午才醒过来。 她的儿子长得很像他爹,如果他爹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既是他所期望的儿子,又与他长得如此相像,他肯会很得意。 想到裴晟睿,纪芙柔勉强压住想哭的情绪,开口唤来春花。 第二十九章 「春花,你帮我去叫张虎过来。」她吩咐道。 春花愣了下下才开口答道:「少奶奶,张大哥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纪芙柔怔了怔,有些茫然的又问:「什么意思?张虎去了哪里?」 「张大哥说他要去找二爷,他说山崖下面有条河,二爷肯定是掉到河里被河水冲走了。他说他一定会把二爷找回来的,要奴婢告诉少奶奶,请少奶奶你放心。」 纪芙柔想了想后又问:「张虎他就一个人去吗?有没有多带几个人?身上的银子有没有带够?」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春花老实的摇头,「不过张大哥临走前去见过李总管,也许李总管会知道。」 「那你去帮我叫李大叔来。」纪芙柔立即道。 「少奶奶,你现在正在坐月子。」春花不得不提醒地。 「李大叔不是外人,我当他是娘家的舅舅。」纪芙柔不在意的说。 但那也是个男人啊,春花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少奶奶通常想做一件事时,她们谁拦不住。 所以,她跟米嬷嬷和秋月稍微讨论了一下之后,亲自跑了趟铺子去找李诚。 她想顺道和李总管说一下少奶奶现今的身子状况,有些事他们大伙知道就行了,能够不让少奶奶知道的尽量别说了,尤其是关于张大哥说要去找二爷的事。 她得告诉李总管,自己只跟少奶奶说了张大哥去找二爷的事,没说张大哥还说了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他至少要去把二爷的尸首找到带回来这样的话。 总之,一个时辰后,李诚来了,就坐在纪芙柔房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扇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之前。 纪芙柔无言的看着眼前这扇屏风,也不知道米嬷嬷和秋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真是难为她们了。 「大叔,抱歉了,我这时候好像不太适合见人,所以能隔着屏风和你说话。」纪芙柔歉然的开口说。 「没关系,恭喜少奶奶喜获麟儿,我去看过小少爷了,长得挺精神的一个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健康又聪明的孩子,恭喜了。」 「谢谢大叔,孩子像他爹,我也觉得肯定会是个聪明的孩子。」纪芙柔轻声道。 李诚却突然安静下来,只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才好,尤其是他很明白少奶奶找他来的目的。 「听说张虎离开前去找过大叔?」纪芙柔冷不防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诚在心里轻叹一声,出声道:「是,张虎离开前来找过我,告诉我他要去找二爷的事。我给了他一些银子,还派了两个得力的属下跟他一起去,也能有个照应。」 「大叔考虑得很周到。」纪芙柔点头给予肯定,接着问他,「大叔有没有告张虎别舍不得花银子,到了那边要请当地人帮忙,人多力量大,相对得到的消息也会多一些?」 「我看张虎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也是,能让二爷一直带在身边的人肯定不差。」 李诚这下又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了。 「大叔,张虎应该有跟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事情的经过吧?请你告诉我。」纪芙柔沉默了一下,开口要求道。 李诚隔了一会儿才缓声说:「张虎说的并不是很详细,只说他们这次去临州处理生意并不是很顺利,二爷为了快刀斩乱麻,在处理事情上有些不留情面,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埋下后患,在回程的路上遭遇袭击。」 略微停顿了一下,李诚才又缓缓地接着说:「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二爷身边的人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依然寡不敌众,二爷决定分散逃跑,能逃一个是一个,毕竟这些人都跟了二爷许久,二爷一直待他们如兄弟般。 「张虎说他一开始便是紧跟着二爷,无奈对方人多,他不断被敌人阻挠、缠斗,与二爷的距离也愈拉愈远,等他终于击退周围的人追上二爷时,却看见二爷被逼落悬崖的那一瞬间。对方就是针对二爷,一见二爷落崖,他们就毫不恋战的退走。 「张虎又说,他们十五个兄弟,死了七个,重伤四个,失踪了两个,只剩他和另外一个是受了轻伤。他们俩在崖下遍寻不到二爷后,决定一个留下来照顾受伤的兄弟和继寻找失踪的二爷及两名兄弟,他则回沛城来向少奶奶禀报此事。 「张虎还说了,二爷出门在外这段时间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少奶奶和未出世的少爷,他相信二爷一定不希望让少奶奶因等不到任何消息而日复一日的焦灼等待,所以他才会赶回来禀报一声,如今见少奶奶已平安生下小少爷,他也该回去继续寻找二爷了。」 「那悬崖……很深吗?」纪芙柔沉慰了一会儿,才低哑的开口问道。 李诚心二窒,撒谎的道:「张虎没说。」一顿又道:「张虎他们既然能下崖找人,我想应该不会很深吧?」 他没敢说,张虎他们光是下到崖底就花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所以二爷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对不对,大叔?」 李诚无法讲出违心之论,只能说:「少奶奶,你现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好好地照顾好小少爷,其余的事咱们在这儿也使不上力,只能仰赖张虎他们,听天由命。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一定要记住你身边还有个小少爷,他需要娘亲的和教养,知道吗?」 纪芙柔久久没有应声。 李诚轻叹,默默的起身离开。 纪芙柔替儿子的小名取为「希望」,顾名思义是希望孩子的爹能够平安归来,大伙除了强颜欢笑的点头说是个好名字之外,都不忍再多说什么。 孩子洗三礼的那天,家里并没有大办,请的也只有李诚一家人,还有不请自来的王家二爷而已。 可是谁也没想到庆州裴家竟然来人了,来的还是孩子的亲祖母,裴大太太汪氏。 初闻汪氏前来时,纪芙柔讶异又错愕,作梦都没想到她会来。 因为裴晟睿的事,以及她是突然早产,生了孩子的事她并未派人前往庆州通知裴家人,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想到那边会有人来,来的还是与她王不见王的婆母。 不过既然人来了,她也不能避不见面,所以只想了一下,便吩咐春花将人领到这儿来——正在月子中的她不能出去相迎,孩子的祖母应该不会为此找她碴吧? 纪芙柔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方向,汪氏根本不是为了她儿子的冼三礼而来,反倒是特意来找她麻烦、嫁祸的。 汪氏在春花的引领下走进她屋里,纪芙柔基于礼貌自然要起身相迎,不可能再继续窝在床上。 她走上前,开口唤道:「母亲。」但她万万没料到,迎向自己的会是一记巴掌。 「啪!」 面对突如其来的耳光,纪芙柔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一旁的春花也被吓傻了。 「你这个不祥的女人!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不够,还来克死我儿子。」汪氏目眦欲裂的朝她骂道,骂完不解气还直接扑打向她,边动手边朝她咆哮,「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还我儿子的命来!」 第三十章 面对汪氏疯狂般的攻击,纪芙柔和春花都没能反应过来,反倒是在隔壁房间准备洗三礼事宜的米嬷嬷听见了吵闹声后,第一时间跑了过来,看见汪氏正动手在打她家少奶奶,想也不想便冲上去用力的将人给拉开。 「裴大太太,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朝汪氏大声质问。 「我做什么?她害死了我儿子,我难道不能打她吗?我恨不得杀了她!」汪氏咬牙切齿的指着纪芙柔说。 「我家少奶奶何时害死谁了,大太太别乱说话!」米嬷嬷怒目而视。 「我儿子晟睿死了,这都是她害的!」汪氏仍然指着纪芙柔,伤心欲绝的指控道:「若不是她硬缠着晟睿不放,又怎会为了她闹到要分家,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客死异乡,连尸骨都找不回来的下场?这一切都是她这个贱人害的!」 「哈!哈哈哈……」芙柔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出声,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汪氏不敢相信的瞪着她,震怒道:「你笑什么?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纪芙柔的笑声戛然而止,就跟她大笑出声时一样的突然。 「你说晟睿为了我分家才会出事?你怎么不说是你们逼他去为你们裴家人做事,为你们裴家人挣钱才出事的?」纪芙柔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逼他去做的事,是他许多年前就劝过你们裴家人停止的商道吗?你们不听劝,出了事却又要逼已经分了家的他去帮你们解决,这到底是谁的错? 「我告诉你,晟睿他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你们的偏心,你们的自私薄情,以及你把持着不公平分家的那一点东西不交给他,还用那些东西逼迫他为你们命做事,这些事我全部知道……你们害了自己的儿子,还想将责任和过错推到我身上,你们怎么有脸做这样的事?怎么能那么的无耻? 「还有,」她朝她怒目相向,语气加重的说:「是谁告诉你们晟睿他死了?你们是见着他的尸体了,还是亲眼目睹他死了的事?你们就算不想要这个儿子也不要诅咒他!」 汪氏怎么也没想到她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更没想到她会将裴家人那些她难以启齿,不想承认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而且句句诛心,字字刺耳。 晟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不要这个儿子,甚至诅咒他死呢?可是现在所有消息说他死了,还说是被父兄给逼迫害死的,她已经失去一个小儿子了,又怎能眼睁睁的看大儿子为这事折进去,身败名裂? 所以,她只能来这里,将所有过错与责任全推到这个不讨喜的二媳妇身上。 况且自己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她,晟睿怎会忤逆她,又怎会吵着要分家,以至于发生后来这些事,一切都是这女人的错,都是她的错! 「你——」 纪芙柔根本不想再听汪氏多说一句话,在她开口的瞬间直接转身同时,下逐客令,「春花,送客。」 「你、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汪氏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春花,没听见我的话吗?送客。」纪芙柔置着罔闻的转头看向春花。 春花一个激灵,立刻回神点头,转向汪氏说:「大太太,请你离开。」 「你……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是你!」汪氏恨瞪着纪芙柔,没忘了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纪芙柔再度转身面向她,不带怒色的冷声道:「你们裴家的钱我一毛也不会要,更不会用。我告诉你,如果晟睿真不幸走了,那也是你们裴家人害死的!我会告诉我儿子,他爹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裴家就是我们的仇人,将来长大了绝对不能忘了要替他父亲报仇。出去!」 「你、你这个,这个……」汪氏被气到全身发抖,伸手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春花,送客。」 主子都言明是仇人了,春花这回也不再客气,直接上前扯人,「大太太,请离开。」说着便用力的将人往门外拉去。 汪氏气疯了,但也知道再留下来只会让自己更难看,只能在春花的拉扯下半推半就的撂下狠话道:「你等着,我会让所有知道你这个悍妇的恶行,知道你是个不敬公婆又蛮横败德的恶妇,全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是你!」话声随着她远去的脚步愈来愈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母亲?太不要脸了!我呸!」米嬷嬷被气得不行,怒不可抑的朝汪氏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呸了声。 纪芙柔疲惫的走到床边,瘫坐下来,心里既难过又裴哀,真的很替裴晟睿感到心疼与不值。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是裴家人怎能这样?汪氏怎能这样?裴晟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儿子,她怎能偏心成这样? 就算不喜欢她这个媳妇,就算裴晟睿当真不幸已经不在人世,可是他们夫妻之间还有一个儿子,也姓裴,也是裴家的嫡子嫡孙啊,就不能替孙子想一想,孩子已失去爹,只剩下她这个娘了,身为亲祖母的她就不能别将脏水尽往她身上泼吗? 她真的真的觉得好难过。 裴晟睿,你在哪儿?你知道你的妻儿正在被人欺负吗?你快点回来保护我们,保护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你快点回来啊…… 【第十一章 转眼三年过】 「娘!娘回来了,娘回来了!」 纪芙柔一踏进月洞门,在内院庭院里和玩伴一起玩耍的儿子立刻就看见她,欢快的朝她跑了过来,一头扑进蹲下身来的她怀里。 纪芙柔紧抱了儿子一下,又低头在他玩得红扑扑的脸上用力的吻了一记,这才抬起头来,笑咪咪的问儿子,「希望今天有没有乖乖地听春花姨痍的话啊?」 小希望用力的点头,稚嫩的答道:「听话,希望有乖乖听话。」 「真的吗?」 小希望再次用力的点头,然后邀功道:「我有带弟弟玩。」一顿后又打小报告,「小牛弟弟不听话姨姨打,丢脸哭哭。」 「是不是希望又和弟弟吵架抢玩具了,姨姨才会打弟弟啊?」纪芙柔问儿子,因为之前有过先例,她才会这么问。 「希望乖乖,都会让弟弟。」小希望用力的摇头,然后一脸严肃的对她说明经过,「弟弟吵,妹妹哭,弟弟不乖,姨姨打。」 纪芙柔好笑的揉了揉儿子的头,抬头看向牵着自己儿子走过来的春花,问她,「是这样吗?秋月今天过来了?」 春花点点头,有些无奈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向她抱怨道:「太太,奴婢真觉得孩子的名字不能乱取,你瞧奴婢家这个什么名字不好取偏要叫小牛,结果真的就跟牛一样牛。」 纪芙柔瞬间就被逗笑了出来。 「我觉得小牛不错啊,身体健康,头好壮壮。你说是不是啊,小牛?」她笑着伸手揉了揉小牛的头。 小牛腼腆的对她笑了笑,然后扭身抱住他娘亲的腿。 小牛是春花和张虎的儿子,已经一岁半了。 当年张虎重返事发地点寻找裴晟睿,一去便快半年,音讯全无,再回来时却是身负重伤。 第三十一章 原来他在寻人过程中遇见了当时追杀他们那伙人,恨极的他当场便与对方拼命起来,杀死了对方超过半数的人马,自己也遍体鳞伤。 后来他被同伴送回沛城,纪芙柔对于如此忠肝义胆的他极为看重,便将春花派去照顾他,没想到两人因而生情,然后在她的做主下结为夫妻,来年便生下了小牛这孩子。 张虎是个孤儿,春花也早就忘了娘家在哪儿,于是夫妻俩便随了纪芙柔,在她身边安家。 张虎始终没放弃寻找主子裴晟睿的事,所以一年到头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春花则是习以为常的在家带孩子,同时帮纪芙柔管理内院之事,做了管事嬷嬷。 秋月也成亲了,嫁给饭馆里的一个厨房师傅,夫妻俩生了个女儿,还未足岁,长得粉嫩可爱,让纪芙柔每次见着都爱不释手。 秋月的婆家就住在玉井胡同里,距离这儿不过两条街的事,因而没事时就会抱着女儿过来串门子,生活过得也挺好的,不过她还是羡慕春花可继续住在这,继续服侍太太,当然最羡慕的还是春花没有个婆婆压在上头。 春花私底下都会劝她——你想想太太的婆婆,然后,秋月就没话好抱怨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小希望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了一个满地乱跑的小娃儿。 三年的时间,春花秋月都嫁了人,还都当了娘,对主子的称呼也改了口,从少奶奶成了太太。 三年的时间,纪芙柔从拥有两间铺子到现在有了二十五间铺子,成了商场上令人敬畏的女财神,大家都说她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三年的时间,很多人事物都有了变化,但同样的也有许多人事物没有改变。 张虎和他那票兄弟仍继续寻找着二爷没有改变,因为他们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着之前他们绝不放弃。 纪芙柔仍继续住在那间不符她女财神身分的小宅子里,虽说她已将院子后方与其相连的大宅子买下,将两户打通成一户,可是她依然习惯住在那个小小的一进宅子里,依然从那里的进进出出,没有改变。 对此没有人多说什么,因为大伙都明白太太和张虎他们一样都没有放弃,才会一直住在这里,等待二爷归来。 除此之外,没变的还有庆州裴家那些人,一样自私自利与厚颜无耻。 三年前,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名声,尽把脏水往纪芙柔身上泼,三年后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竟又不要脸的硬要与纪芙柔这个声名鹊起的「女财神」扯上关系,四处打着她的名号与人谈生意做买卖,当真是无耻至极。 李诚对此怒不可抑,只要有人问他庆州裴家与他们的关系,他定巨细靡遗的将当年在小少爷洗三礼那天所发生的事说出来,还让当初也在场的王二爷为他证明他所说的一切全部属实。 也因此裴家的名声在这一年来直直往下,旗下生意大不如前,借用米嬷嬷的说法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 三年的时间用说的是转眼过,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与不容易。找人的不容易,等人的不容易,为他们着急忧心的人也不容易。 然而再不容易,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 他们不愿放弃,他们还在等待一个——奇迹。 「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家后才知道娘又和碧玉置气,跑到你这里来了,我是来接我娘回家的。」李诚风尘仆仆的脸上有着不好意思与疲惫的神情。 刚出趟远门回来的他,一回家就从儿子口中得知这对婆媳又不愉快,母亲气跑到太太这里来住,一待就是五天,他只能马不停蹄的又赶到这里来接母亲回家。 「大叔,工作的事重要,家里的事也要顾啊。」纪芙柔调侃他道。 「让太太见笑了,我也不明白娘和碧玉她们俩怎么常会为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闹不愉快,开始的时候明明相安无事,怎么这两年日子愈过愈好了,两人反倒摩擦不断,真的是……唉!」 李诚对家事真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也因此这一年多来他常常出门,也不管事情是否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他都全揽在身上,目的就是为了要远离这些烦心的家务事。 「大叔,我看你还是让嬷嬷以后都住在我这儿吧。」纪芙柔对他说。 「这怎么行呢?」李诚立即摇头,「我娘又不是没儿子不能替她养老送终,住在太太这儿算什么呢?不行,绝对不行。」 「大叔,你先稍安勿躁的听我把话说完,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再做决定。」纪芙柔安抚的说。 「好,太太你说。」李诚点头道。 「嬷嬷的年纪大了,照理是该回家与儿孙同住,享受天伦之乐好好养老,可是这两年来嬷嬷回家住得并不顺心,不是吗?我这么说并不是在指大叔或大婶不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就是这么难,嬷嬷与其在大叔家里待得不如意,还不如让她住在我这里,每天做她想做的事,帮我和春花带孩子,做个笑口常开的嬷嬷难道不好吗? 「不住在一起不代表不能尽孝道,更不代表未来不能为嬷嬷送终,况且咱们两家住得也不远,大叔有孝心可以一天照三餐过来陪嬷嬷说说话、聊聊天,想必嬷嬷一定会很开心,大叔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嬷嬷,让嬷嬷自己决定她想住哪儿,如何?」纪芙柔看着他说。 「我需要想一想。」李诚眉头紧蹙的说道。 「好,这事我也只是建议,要怎么做自然要由大叔和嬷嬷决定。」纪芙柔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接着转移话题地问道:「大叔这回去鲁州办事可顺利?」 讲到公事,李诚立即换上严肃的表情,将心烦的家务事甩开,专心应答道:「鲁州董家比想象中难缠,他们明显有意想与咱们合作,却又乔吊着咱们,想让咱们主动开口让利,我不想让他们以为咱们与他们合作不可,便直接回来了。」 「大叔做得对,咱们虽不介意少赚点利润,但绝对不和心口不一、诚意不足的人合作。赚钱的道千百种,这条路不通,咱们换条路走就行了。」纪芙柔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李诚说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董家人这回机关算尽,最后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后,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纪芙柔失笑。 李诚离开后,纪芙柔继续待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只不过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有个小家伙不请自来的闯了进来。 「娘,娘,出去玩,出去玩,娘答应希望,出去玩。」 纪芙柔笑着将儿子抱到腿上坐着,额头抵着他额头转了转道:「你这小家伙,就出去玩不会忘记。」 小希望呵呵呵的笑,不忘再次催促娘亲道:「娘,出去玩,希望出去玩。」 「知道,娘记着呢。」 亲了儿子一记,纪芙柔将儿子放下来,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氅衣披上,再牵起早已穿得一身圆滚滚,帽子、耳罩和手套都没少的儿子,举步走出书房。 第三十二章 昨天答应了儿子,明天太阳公公出来就带他出去玩,没想到老天真赏脸,一早就让多日不见的太阳露脸,暖暖地照着冬日的大地。纪芙柔自然也就得说话算话的带儿子出站逛街了。 大门外,下人见状便要去准备马车,但纪芙柔并不打算坐马车。 小家伙精力充沛,带他走路消耗些精力,顺便晒晒太阳挺好的。 所以母子俩带着下人,就这么手牵着手漫步在胡同里,悠悠闲闲的朝大街上走去。 冬日的大街充斥着萧瑟感,小贩三三两两,不似其他时节那般热闹,不过今日大概是见太阳露脸了,大街上倒是比平日热闹了不少,竟还有街头卖艺的人带了一只小猴子在卖艺,让小希望看得惊奇不已,开心得阖不拢嘴。 为此,纪芙柔给的打赏也丰厚,让卖艺的老汉对她是谢了又谢。 母子俩手牵着手在大街上逛着,东走走西看看的,不知不觉便走到自家的饭馆前。 正好也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们干脆直接进了饭馆内的包厢用膳,没想到却因此引来一场纠纷。 「你们这饭馆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没包厢了吗?怎么别人来就有?你们是瞧不起本小姐,认为本小姐付不出银子来吗?」 略带刻薄与尖锐的声音从二楼大堂中响起,传进纪芙柔母子俩所在的包厢里,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白雪,你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纪芙柔转头对身旁的丫鬟说。 白雪和白露是接替春花和秋月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是对双胞胎姊妹,长得非常相像,不过家里人都与她们相处了近三年的时间,早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出她们谁是谁了。 「是。」白雪应声而去。 「太太,小二哥说今日的鱼非常新鲜,你要不要点道糖醋鱼来吃?」白露拿着菜单询问她。 「鱼鱼鱼,希望爱吃鱼,娘。」小希望一听见鱼字,立即雀跃的出声叫道,他最爱吃鱼了。 「你这只小馋猫。」纪芙柔伸手捏了捏儿子红扑扑的小脸,抬头对白露说:「好,那就点道糖醋鱼。」又低头问儿子:「希望还想吃什么啊?」 「吃肉肉。」 「鱼肉就是肉肉,不能都吃肉肉,还要吃点别的才行。」 小希望嘟了嘟嘴,想了下,又道:「丸子,肉肉丸子。」 纪芙柔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肉肉丸子也是肉肉,希望怎么说来说去想吃的都是肉肉呢?」 「肉肉好吃。」小希望认真的道。 「小少爷是一餐没肉都不行,标准的无肉不欢。」白露在一旁笑道。 「你们也别太宠看他,什么都该吃点,不能光吃肉,这样营养才会均衡。」纪芙柔无奈道。 她因为经营的事常外出与人谈事情,即便是在家里,有时太过于专心工作也会不小心错过饭点,因而无法天天陪儿子用三餐,常常都是白露白雪她们侍候着的。 「太太放心,奴婢们注意着呢,小少爷虽然爱吃肉,但并不挑食,什么都会吃。」白露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看着办,看要点些什么菜吧,不过也别点太多了,咱们就四个人,吃不完也浪费。」 「好,奴婢知道了,奴婢先去吩咐小二哥送热茶上来,菜饭可能需要等一会儿。」白露点头道。 「不急,反正咱们也不赶时间。」纪芙柔说。 「是。」 白露笑着应声,转身正想开门出去,怎知包厢的却被先一步打开,白雪气呼呼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白露问妹妹。 「楼下那女人简直就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气死我了!」白雪关上房,气愤难平的抱怨。 「怎么回事?」纪芙柔问她。 「楼下有个刁蛮的女客官,一进咱们饭馆就要包厢,但店里已没了空包厢,小二哥道了歉,也问了她能不能坐楼下大堂,那女人同意了,结果见咱们来了后直接上楼进包厢,于是开始不依不饶的闹起来,婢婢刚下去时她还想对奴婢动手,说她比咱们早来,要咱们把包厢让出来给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白雪生气道。 「没人跟她说咱这间包厢是不对外营业的吗?」纪芙柔蹙眉道。 「说了,但那个姑娘根本就不信,说什么没有人会傻到有银子不赚的,又说咱们饭馆欺负她这个外地人,欺负她是个姑娘家啥的,反正就是不讲道理加莫名其妙就对了。」 「后来呢?这事可有解决?是怎么解决的?」纪芙柔问。 「奴婢也不知道这事算不算解决。」白雪茫然道:「大厅里有其他客官看不下去那姑娘的胡揽蛮缠,岀声替咱饭馆说了公道话,然后那姑娘就被气走了,可是她临走前却丢下一句要咱们等着的话,也不知道要咱们等什么?」 「算了,离开了就好,我只担心会影响在咱们饭馆里吃饭的客人的兴致。」纪芙柔摇头道:「好了,此事到底为止,就算之后还有什么事,相信饭馆的人也会处理好的,不需要咱们担心。」 「是,太太。」姊妹俩同声应是。 白露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走出包厢去找小二哥点菜。 一个时辰后,主仆四人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决定继续未完成的逛街游玩行程。 离了用餐的巅峰时间,饭馆仅有七八成的客人坐在大堂里头吃饭,足以证明他们饭馆绝非浪得虚名。 「太太要回去了?」掌柜的看见她下楼,立刻迎上前来。 「是,你们辛苦了。」纪芙柔微笑点头道。 「不敢当。」掌柜的赶紧摇头,「太太要小的派人送您回去吗?」 「不用,今日太阳——」 纪芙柔话未说完,就被饭馆门外突然响起的嚣张声响给打断了。 「大哥,就是这间饭馆,你们快点来帮我拆了它!」 纪芙柔瞬间挑高了眉头,身边的人则一个个转过去,朝门口的方向怒目而视。 只见一个长得眉目清秀,神情带着骄纵恣意,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仰着下巴不可一世的从饭馆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走在前方的男子与那姑娘长得有六七分神似,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走在后方的男子被前者挡住了脸,待前者站定,那男子斜跨一步,并肩站在前者身边露岀他的整张脸时,纪芙柔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呆若木鸡的看着对方,既震惊又难以置信,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竟是属于裴晟睿的脸。 裴晟睿…… 他终于出现,终于平安归来了吗? 泪水迅速盈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泪如雨下。 【第十二章 不识美娇娘】 裴晟睿现今名叫祁河生,因为是在祁山的一条河里被人救起的,醒来之后他完全记不起过往的任何事,便自取姓名叫做祁河生。 三年前他跌入悬崖时的确是掉进了河里才没有当场摔死,可是在跌落过程中先撞折了一棵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树,而后又带着那断树一同跌落河面,虽说有那棵树与那条河做了缓冲,但连续两次的撞击依然让他身受重伤,全身上下骨折数处。 第三十三章 也因此在醒来之后,动弹不得的他除了随救命恩人——董氏商队走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过去三年里,前半年多的时间他大多躺在床上养伤,之后的两年多,一直待在鲁州董家报恩。 他虽然想不起过往的任何事,但对于商道之事却有着本能的机敏,他帮董家的生意扩展了不少,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原本就是个商人。 为此,他一边帮助董家做生意的同时,一边留意着商场上他所接触到的人事物,企图勾起一些记忆。 当然,在他伤愈行动如常后,他也有想过要回当年他被救起的地方,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惜那时董家已经尝到了有他待在董家的好处,希望他最好能永远都别恢复记忆,因此对于当初在哪里救起他的事,那些人总是语焉不详的,甚至还找了各种理由阻挠他前往临州祁山寻找过去。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无奈甚至想翻脸的是,董家为了想将他永远留住,竟挟恩图报的向他开口,要他娶董家女儿董亭玉为妻。 这件事真的让他忍无可忍。 先不说这个董亭玉刁蛮任性的性子有多么不讨喜,就算她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好了,他也不可能会在失忆期间,在不知自己家中有无妻小在苦等他回家的情况下,在外头娶妻生子。 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心里却有一股思念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 他知道这股思念是因人而起,却不知是因何人而起,那个人与他又有何关系,对他又是怎样一个特殊的存在,要不然怎会让什么事都想不起来的他,竟是忘不了这股思念的感觉?总之,就在他对董家人的贪心忍无可忍,打算翻脸走人时,董家终于退而求其次的不再要他娶董亭玉,而是要他帮忙促成董家与沛城裴家合作之事,但合作条件得照董家的来,约期至少得签上五年才行。 他在看了董家所开出来的条件后,当场便冷笑出声。 沛城裴家是这两年来商界人人津津乐道的奇迹,听说掌权者是个女人,眼光独到犀利,做什么赚什么,有点石成金之能,想与沛城裴家做生意者众,董家占着地利之便,本有希望雀屏中选,可惜被自己的贪婪毁掉了机会。 沛城裴家李总来鲁州洽谈合作之事时,他刚巧去了外地没机会参与到,否则根本不会让董家做出如此愚蠢又贪婪的决策,自毁「钱」程。 后来洽商失败,李总管毫不犹豫的打道回府,董家这才后悔莫及的又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不过贪婪依旧。 董家这回派给他的任务并不好达成,董家自个儿也知道,因此直言完成此事之后他与董家之间的恩义两清,从此他再不欠董家什么。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和董家第三代嫡长孙董振盛来了沛城,打算找个机会会一会沛城裴家那位女掌事,居中斡旋合作之事,结果怎知正事都还没开办,随他们身后偷偷跟来的董家刁蛮千金却先跑到人家的饭馆里闹起事来。 董振盛和他都觉得很无奈,但想了想,这何尝不也是个机会呢?所以两人便来了。 视线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觉,即便无声无形也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现今名叫祁河生的裴晟睿在走进饭馆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间听说在许多州城都拥有分店,名为「飨」的饭馆上,专心的观察除了食物美味之外的其他与众不同之处。 可是他的观察几乎在他双脚站定的瞬间便无法再继续下去,因为他感受到有道视线正凝聚在他脸上,灼热得让他不得不转头去寻找那道视线的来源,直到他看见张泪流满面的脸。 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仍乎被紧揪了一下,但那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让他怀疑那是不是只是一个错觉? 除了他之外,那女子身旁的丫鬟和被女子牵在身旁的孩子也被那女子的异状给惊吓到了,纷纷围绕到她身边,发出了不知所措的询问。 「太太,你、你是怎么了?」 「太太,你别哭啊,告诉奴婢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娘不哭,娘不哭,娘……哇啊啊……」 小男娃叫着娘不哭,自个儿却忍不住扁起了嘴巴,抱着女子身上穿着的氅衣,「哇啊啊」的哭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我们都还没有动手啊,你们怎么就先哭起来了?」刁蛮千金董亭玉整个人都懵了,感觉自己真的很冤枉,无辜到一个不行。 「这位娘子,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们是来道歉的。」董振盛开口道,感觉站在这里有些尴尬。 纪芙柔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始终一动也不动的凝望着前方的某一处,泪如雨下。 渐渐有人发现到这一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裴晟睿。 如果这里是庆州州城的话,或许会有人觉得裴晟睿眼熟,甚至将他与据说已死的裴家二爷联想在一块,不过这里是沛城,裴晟睿当年在这里待的时间不多,而且大多待在纪芙柔的宅子里,根本就没几个人见过他。 当然,如果李诚在这儿,又或是以前在这饭馆工作的伙计们也都还在,没有升职被派往其他州城的分店掌事的话,那么那些人或许曾见过裴晟睿,能够将他给认出来。 要不春花、秋月或张虎那票兄弟们在也行,他们肯定能一眼就认出他们的二爷。 可惜的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没见过裴晟睿,自然不认得他,更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让他太太等了三年,盼了三年的人,也是他们希望小少爷的亲爹。 不过由于小希望长得像爹,因而大伙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眼熟,却又搞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突然成为众人目光聚集的焦点,裴晟睿虽然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紧张与某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情绪。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住,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位两眼汪汪的小娘子,希冀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纪芙柔瞬愣住了,泪如泉涌的双眼也瞠圆了起来,虽然说从他见到她时没什么反应她便有所怀疑了,但她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竟然让她遇见了。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你……」她声音低哑得让人听不清楚。 裴晟睿为此又往前向她靠近了几步,问道:「你说什么?」 纪芙柔吸了吸鼻子,又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后,这才再次看向他,「你失去记忆了?」 裴晟睿这回听清楚了,立即点头如捣蒜,并且迫切的追问着,「你认识我对不对?」 纪芙柔又哭又笑的对他点点头。 「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裴晟睿迫不及待的问道,终于让他遇见一个认识过去的自己的人,令素来静自持的他也忍不住焦躁起来。 「你——」 纪芙柔正想告诉他时,怎知那位刁蛮姑娘却突然冲了过来,大声的将她喝止。 第三十四章 「等一下!」董亭玉大声叫道,横插进两人之间,半拦在裴晟睿身前质问道:「你是谁?凭什么你说的话我们就要相信?」 纪芙柔呆愣了一下,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是谁?」 「我是河生哥的未婚妻。」董亭玉抬高下巴。 纪芙柔闻言,看向裴晟睿。 「河生?」这是他现在的名字吗?感觉和他还真不搭,又不是河神之子,取什么河生啊? 纪芙柔有些好笑的心想着,然后然发现自己对「未婚妻」这三个字的出现竟没有一点受到打击或是难过的感觉,只有一种离谱外加哭笑不得的感受。 老天爷这是在玩她吗?怎么一个失忆的梗还不够,竟连未婚妻这个狗血都撒了出来,这是想干么? 「董姑娘请慎言,在下与姑娘之间并无任何关系。」裴晟睿眉头紧蹙的看着董亭玉,毫不留情面的当众驳了她所说的话。 「你!」董亭玉顿时整张脸都变了颜色,「你明知道我爹要将我嫁给你——」 「我已经拒绝了。」裴晟睿神情严肃的打断她道。 「你不能拒绝!」董亭玉双目圆瞠的瞪眼叫道,又说:「当年若非有我爹救了你,你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你不能忘恩负义!」 「亭玉,不可胡说!」董振盛赶紧出声喝止妹妹理直气壮的挟恩图报。 「我说的都是事实,哪有胡说?」董亭玉仍不罢休,趾高气扬的道:「咱们董家救了他一命,他就该知恩图报的以身相许,为咱们董家卖命一辈子。爹将我许配给他,完全是看得起他,他凭什么拒绝娶我?他不能拒绝,不可以拒绝!」 董振盛快被自己这个愚蠢无知又刁蛮任性的妹妹给气死了,恨不得上前去甩她两巴掌,这也难怪祁河生怎么也不同意娶这丫头,换做是他,他也不愿意! 「住口!不许再胡说了,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人送你回家去!」他沉声怒喝的警告她。 董亭玉朝兄长怒目相向,但她的嫡亲大哥却是不避不让的与她大眼瞪小眼,用以说明他认真的程度。 董亭玉难得才出一次远门游玩,一点也不想这么快就被人送回家,所以虽然生气不服却不能不妥协,冷哼一声的将头扭开,不再口说话。 少了董亭玉的闹场与打岔,裴晟睿终于能言归正传的与纪芙柔说话。 「在丧失记忆的情况下,我是绝对不会随便与人产生感情上的瓜葛,更不可能做出与人订亲或成亲之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特别向她说明此事。 纪芙柔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开口问他,「为何不会?」此时的地已能控制住情绪,只是声音依旧沙哑。 「也许我已经成亲了,家中有妻子甚至孩子在苦苦地等我回家,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裴晟睿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的回答道。 纪芙柔才停止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再度泛滥成灾。 「你真的失去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吗?一点印象、二点记忆都没有吗?」她伸手抹着不受控制的沮水,问他。 「没有。」裴晟睿摇头道。 那你怎么还会记得家里有妻儿在等你回家,怎么知道我无法原谅背叛,即便是在失去记忆情有可原的状况下也无法接受,你怎么会记得这个并为我守住自己的身与心? 纪芙柔好想问他,更想谢谢他,如果她苦苦的等待了他三年,盼回来的是已在外另组家庭、另有爱人的夫婿的话,她肯定会崩溃。 所以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裴晟睿。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是谁?」裴晟睿紧盯着她,提醒她道。 「你——」 「太太,咱们进包厢谈吧。」白露突然开口插话,「小少爷哭个不停,奴婢实在安抚不了,待在这里对大家也是不好意思。」说完她还转头看了看在饭馆大堂内的客人们,提醒主子大家都在看呢。 纪芙柔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还待在公开场合里,四周有一堆人像看戏般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们。 想她纪芙柔在沛城也算得上是个名人,刚才却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这下子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希望来,娘抱。」她转身伸手,将被白雪抱在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儿子抱过来。 「咱们倒楼上去。」她对白雪说,其实也是说给身后的裴晟睿听。 抱着儿子,她拾级上了二楼,身后依序跟着白雪、白露、裴晟睿以及董家兄妹。 饭馆大堂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只是在座者无一不对刚刚所发生之事充满好奇,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于是八卦流言由此而生。 饭馆二楼的一号包厢是东家与掌事的专用包厢,平日用来谈生意,或请客吃饭,或像今日这样私用,因此隐密性够,空间也大。 纪芙柔抱着小希望径自选了张椅子坐下,白露和白雪双双静立于她身后。 裴晟睿也坐了下来,他挑了张能够正面对着他们母子俩的座位。 董亭玉理所当然的想往裴晟睿身边的座位走去——她要宣示所有权,却让她大哥一把拉到窗边的位子上,硬压进椅子里。 董振盛也随之落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让她气闷不已。 然后,就听到安静的包厢里不断响起那个女人安抚怀中孩子的声音。 「希望乖,不哭了,一会儿娘买希望最爱吃的糖葫芦给希望吃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希望最乖了是不是?好了,不哭了喔……」 董亭玉愈听愈,忍不住吼道:「烦死了!你到底是上来哄孩子还是说话的?」 纪芙柔倏然转头瞪她,未及开口说话,便听裴晟已冷声应道—— 「并没有人要董姑娘跟着一起来、待在这里,董姑娘若觉得烦,可以自行离开。」 「你——」 「亭玉,住口。」董振盛喝令道:「你再开口说话,一会儿出了这饭馆我就派人送你回鲁州。」 董亭玉闻言只能悻悻然的闭上嘴巴。 鲁州?纪芙柔轻怔了下,忍不住心想着,来自鲁州又刚好姓董,他们该不会就是李大叔早上跟她说的那个鲁州董家人吧? 「你们是鲁州烟台城的董家人?」她问道。 「这位娘子,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来自烟台?」董振盛讶异的看向她。 「你是来沛城跟裴家事谈生意的?」纪芙柔不答反问。 「你怎会知道?」董振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裴晟睿也有些震惊,然后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慢慢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太太,属下李诚,我可以进来吗?」有道声音突然从包厢门外响起。 裴晟睿在听见李诚自报姓名后,脸上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纪芙柔,真是作梦都想不到她就是沛城裴家,那位名闻遐迩的女财神,如此年轻、如此娇柔脆弱的模样,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大叔请进。」纪芙柔扬声应答。 李诚立即推而入,前脚踏进门坎里,刚和坐着的裴晟打了个照面,整个人便如遭电击般的僵立在门口。 第三十五章 他难以置信的轻声问道:「二爷?」就像是怕声音太太了会将眼前这幻影惊散。 「二爷是叫我?」裴晟睿看向他问道。 李诚愣了一下,忍不住看向纪芙柔。 「他失去了记忆。」纪芙柔说。 李诚又呆了一下,这才感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李总管,我们见面了。」董振盛开口道,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要不然李诚根本没注意到他也在场。 「董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诚一脸惊讶的问道。 「李总管贵人事忙,上回谈双方合作的事还没有谈出一个结果,你就有事离开鲁州了,我这不是特地来找你继续未完之事吗?」董振盛说,一顿后又道:「不过这回不是我和你谈,是河生和你谈,我作璧上观。」 「河生?」 「他。」董振盛伸手指向裴晟睿,「是我们董家的幕僚。」 李诚张口结舌,一时难以反应。 纪芙柔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开口问裴晟睿,「你是代表董家来与我们斡旋谈生意的?」 「为报救命之恩,还请见谅。」裴晟睿直言不讳的道,让一旁的董振盛听得一脸尴尬。 「救命之恩吗?」纪芙柔认真的问道。 裴晟睿点头,脸上表情颇为无奈。 「事成之后,你和董家之间……」 「恩义两清,再无任何瓜葛。」 一旁的董振盛听了脸都黑了一半。他不是笨蛋,到现在还看不出眼前这个带着个孩子的小娘子就是沛城裴家那位女财神,他就真蠢了。 而且从刚才一连串的情况看来,祁河生和女财神肯定关系匪浅,他们董家只要紧紧的黏住祁河生,还怕不能与沛城裴家成为永远的联盟关系吗? 想到这儿,他立出声道:「河生,虽然咱们认识不过三年的时间,可这三年你一直都住在咱们家里,与我同吃同住,感情就像亲兄弟般,这兄弟之间怎会毫无瓜葛呢,你说是不是?」 裴晟睿摇头,直言道:「三年前我身受重伤,承蒙董家救命之恩与收留照顾,我祁河生没齿难忘,可是该还的恩情我都已经还了,董家这两年所扩展的商业版图之中,一半是我的功劳,加上这次前来沛城斡旋与裴家合作之事,董老爷已亲口承诺过我,事成之后我与董家将恩义两清,再无任何瓜葛与关联。」 「原来董家这两年会突然飞黄腾达是因为二爷在帮董家啊。」李诚恍然大悟的说道。 董振盛的脸色顿时又黑又红,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干笑道:「河生,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咱们俩的交情哪能说断就断对吧?」 裴晟睿扯了扯唇,不置可否。 一旁的纪芙柔和李诚却都看明白了。 「既然你来沛城有正事要办,那就等你办完了正事之后再办私事吧。」纪芙柔对裴晟睿说道。只要知道他的人平安无事她就放心了,相认之事不急于一时,更没必要在两个不相干的外人面前相认。 裴晟睿虽然很想知道有关自己的事,但也明白她会突然改弦易辙的原因,所以按捺住心急的情绪,对她点头应道:「好,事后我再上门拜访。」 纪芙柔朝他点点头,然后转头交代李诚,「大叔,谈完生意上的事情之后,麻烦你将这位公子带到我那里去。」 「好。」李诚点头道。 「那你们谈吧,我先失陪了,告辞。」说完,纪芙柔径自抱着儿子起身离去。 董振盛想开口挽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明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一旁的董亭玉则是冷哼一声,不屑道:「她以为她是谁啊,趾高气扬的,让咱们事情谈完后再去她那里?咱们偏不去她又能怎样?」 李诚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说:「我家太太只请了这位『河生公子』去,并未请两位。」 董亭玉呆愣了一下,立即大声说道:「我们三个人是一块的!」 「不,等事情谈完后,我便打算与你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裴晟睿说。 「祁河生,你真要这么忘恩负义?」董亭玉怒不可抑的朝他尖叫道。 「够了!」董振盛倏然怒吼一声,转身朝她责备道:「董亭玉,你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吗?你明日一早就给我打道回府!」 「我又没说错,祁河生他本来就忘恩负义,大哥为什么不说他总是怪我?」董亭玉生气的辩驳。 「你还敢回嘴?」 「他确实是忘恩负义啊!」 「你——」 「两位若是想吵架的话,我与河生公子可以将这包厢让给两位,我们换个地方谈正事。」李诚突然开口道。 董振盛微僵了一下,尴尬的对他笑了笑,「让李总管见笑了,你们就在这里谈吧,毕竟事关我董家的生意,我也得在场才行。」 说完,他转头对妹妹冷声道:「你若要待在这里就安静别说话,不想待的话现在就出去。」 「走就走。」董亭玉气呼呼的哼声道,起身就走。 在座三人没有任何一个出声挽留她,并在她离去后二话不说的直接进入协商话题,把站在包厢门外偷听的董亭玉气得半死。 【第十三章 夫妻喜相认】 与董家合作做生意的事,因为李诚先前去鲁州时便已和对方商谈过,所以细节也不必多说,只针对利益分配讨论出结果便行。 而这也是最困难的地方,尤其在李诚见董家的要求几乎没变时,他就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 可是他错估了一件事,那便是虽然董家所开出来的条件相同,出面协商的人却不一样。 李诚今日总算是见识到裴晟睿的厉害之处,并且彻底的服气了,二爷不仅是口才好,思绪之敏捷、反应之快速都让他有种望尘莫及的感觉,这也难怪当年裴家有二爷在时,旗下生意蒸蒸日上。 二爷不在后就毫无寸进,甚至还有每况愈下的倾向。 总而言之,经过三天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后,双方终于确定合作方案,并且签妥合同。 董振盛握着白纸黑字的契书,心情是喜悲参半。 喜的是他们董家终于得偿所愿的与沛城裴家结盟,并且还是以他们董家开出的条件。 悲的却是祁河生这个能人从此将与他们董家划清界线,除了不再为董家效力这个损失之处,他的真实身分可能带来的各种好处,都与他们董家无关。 祁河生真实身分到底是谁呢?虽然李诚始终不愿正面回答他,可是从他过去三天打听到的事,以及对应当初李诚第一次见到祁河生脱口而出的「二爷」,他几乎已能确定祁河生便是裴家二爷裴晟睿,也就是沛城裴家女财神的夫婿。 这消息一旦传回鲁州裴家中,爹和叔叔他们肯定会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只可惜悔之晚矣。 董振盛带着懊恼与悔恨的心情起程回鲁州,因为他留下来也无用,祁河生在事成后便随李诚走了,并且一去不回。 李诚忙得整天不见人影,加上爹还在鲁州等待结果,他也只能带着妹妹离开了。 第三十六章 董亭玉倒是想留下来,她至今还把祁河生当成自己的,愚蠢的扬言非要祁河生回鲁州和她成亲不可。 董振盛怕将她留下来会惹恼沛城裴家,横生枝节,干脆强硬的把她架上马车,押着她一同上路。 裴晟睿不知道他们离开的事,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董家对他而言已成为了过去。 此时此刻的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他到底是谁? 他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纪芙柔,耐心的等她开口为他解惑。 「你的名字叫做裴晟睿。」纪芙柔开门见山的说。 「裴晟睿?」他轻愣了一下,问道:「庆州裴家?沛城裴家?」 「原庆州裴家,现沛城裴家。」 听到这里,裴晟睿几乎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的问题答案是什么了,可是他还是想问,想听确切的答案。 于是他慎重的回道:「我与你是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纪芙柔平静地说。 裴晟睿忍不住闭上双眼,终于明白那日她在饭馆里为何会泪流不止,哭得不能自已了。三年的时间,他失忆多久,她就等了他多久。 三年的时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等着一个不知所踪,不知是生还是死,不知会不会回家来的夫婿,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光是想象就感觉到椎心之痛。 他张开酸涩的眼睛看着她,沙哑的对她说:「对不起。」 「我知道这是非你所愿。」纪芙柔摇头道。 「可以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身为庆州人的我会跑到千里之外的临州祁山下?」 「你真的一点过去的事都想不起来吗?」纪芙柔不答反问。 裴晟睿无奈道:「从我醒来发现自己失去所有记忆那一刻起,我便从未想起过任何一丝关于过去的事。」 「那么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你可能会有所怀疑,甚至无法接受,或者是根本就不相信我所说的一切。」纪芙柔目不转晴的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关于我为何会在临州的事吗?」 「关于一切的前因后果。」 裴晟睿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缓声开口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神情满是笃定。 纪芙柔轻愣了一下,挑眉问他,「你怎能如此肯定我不会骗你?」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我。」 纪芙柔不禁轻笑了出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话,总是不着痕迹的用一本正经又严肃的表情说着让她心动的情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她有些感叹的说,三年的距离因此而拉近。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裴晟睿好奇的问她,莫名的想知道在她眼中的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你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不管是说话或是做事都能一本正经。」纪芙柔微笑道。 「不该如此吗?」裴晟睿不解,因为听她的语气好像不太认同这样的他。 「是该如此,只是有时候……该怎么说呢?太过严肃认真了,让我看了都觉得心疼,替你感觉到累。」纪芙柔说道,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她怎么会这么说呢?这样会不会太露骨了一点? 她看向他,只见他正呆呆的望着自己,脸部表情有点微妙,像是惊喜又有点害羞,还有一点点的小尴尬。 纪芙柔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她言归正传的对他说:「你之所以会去临州,是为了要替庆州裴家解决商道上的事情,那是咱们与他们分家时,他们希望你为本家再做的最后一件事,他们把持着分家时该给你的,让你不得不应允,当年才会有临州之行……」 她缓缓地将自己不受婆母待见被休离,他又将她挽回,为她与本家分家,并在分家时遭遇的种种不公平对待,以及他决定接受这份差事时的心里想法告诉他。 她不带任何情绪的说,裴晟睿却听得怒不可抑,气到一个不行。 现今的他因为对庆州裴家的亲人没有任何记忆,自然也不带任何感情,可以以一个公正客观的立场旁观这一切,判断这一切,谁是谁非看得也更加清楚明白。 庆州裴家里的那些人真的是他的亲人,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吗?他觉得既生气又不可思议。如果她所说的全是事实,不含任何夸张或虚假的成分的话,那么庆州裴家那些人真的让人很心寒。 「我出事之后呢?庆州裴家那边可有为你们母子做过什么?」裴晟睿问道。 「为我们母子做过什么?」纪芙柔忍不住嗤笑一声,反问他,「你认为他们应该为我们母子做什么?」 「如果我真的不在人世,留下你们孤儿寡母,他们就该成为你们的靠山。还有,当初分家寄放在族老那里的家产也都该拿来交给你,让你们母子俩今后生活有所依靠。」 一顿,裴晟睿忽然想到她女财神的称号,便改口道:「虽然说你或许不需要那些家产,可那些东西毕竟是我——也就是你的夫婿和孩子的爹所留下来的,甚至可以说是用生命所换来的,不是吗?」 「是,太多数人应该都会这么想,只可惜庆州裴家人是属于少数人的那一部分,而且还是少数人中的少数人。」纪芙柔讽道。 「什么意思?」裴晟睿眉头紧蹙的看着她。 纪芙柔的神情有些阴郁,真的不想去回忆儿子洗三礼那天所发生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咱们的儿子小名叫做希望,是个未足月的早产儿,当年我因突闻你的恶耗而导致早产。我并没有通知庆州那边孩子已出生的事,但就在儿子洗三礼的那天,孩子的祖母来了。」 说到这儿,纪芙柔不禁冷笑了一下才接着说:「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认为她是为了孙子而来的吧?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惜事实不仅并非如此,还很伤人心。」 裴晟睿静静地看着她,等看她往下说。 纪芙柔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这才道:「其实这件事我本来没打算要告诉你的,但事发那天,家里还有外人在,所以这件事早被传得人尽皆知,我瞒你也没用。」 「你为何想瞒我?」裴晟睿问她。 「因为很伤人心。」纪芙柔直视着他说。 「说吧,一五一十的全告诉我。」裴晟睿没有犹豫,「我现在对庆州裴家的人事物不存在任何记忆,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想应该都不至于到会令我伤心的地步。」 结果呢? 在听完纪芙柔说出当年的事之后,裴晟睿的确没有伤心的感觉,只是心寒到浑身发冷发颤而已。 那些人真的是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吗?同样的质疑再一次出现在他心里。 「这三年来,他们当真没有照应过你们母子俩?」他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不愿相信自己的亲人竟然如此冷漠无情。 「当然有。」纪芙柔说道,却在裴晟睿正想松口气时又嘲讽的接声道:「我这边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个个又冒出来企图将我手上的买卖接手过去,还扬言道,裴家媳妇不该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又言道,看在我孤儿寡母的分上,这才想帮我们接管生意,别不知好歹。 第三十七章 「最后见我不同意,便道我儿子姓裴就是裴家人,我硬要分庆州裴家和沛城裴家就是不仁不幸不孝不义,我的夫婿若在世,定会休了我这个失德又不孝顺之妇人,看我死后要怎么面对我的夫婿。」 裴晟睿至此再也无话,对庆州裴家那些亲人也不再抱任何希望。 他相信她不会骗他,因为这些事只要稍微打听就可以知道是真是假,况且欺骗他对她也无任何好处。 心在突然之间变得很沉重,虽然他依旧记不起任何过往之事,但却已能体会自己当初为何会在父母,甚至祖母仍在世时就选择分家单过,以及后来决定接下去临州的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一劳永逸的与本家划清界线。 「如果我活着回来的消息传到庆州,那边的人八成又会借此生事吧?」他蹙眉道。 「不是八成,是十成。」纪芙柔肯定道。 「那咱们该如何应对?」裴晟睿不知不觉已选了边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这几年我也没让他们顺心如意过,什么指责、什么难听话没受过,只要你不被他们用亲情或孝道威胁,又反过来压制我就行了,其它的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纪芙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裴晟睿点头道,表情若有所思。 「好了,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如果没有,你要不要看看儿子,和咱们的儿子相认一下?」纪芙柔问他。 「当然要。」裴晟睿迅速点头,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你刚说他的小名叫希望,那么大名呢?」 「大名正等着他爹回来替他取。」纪芙柔笑得温柔。 裴晟睿心情澎湃,却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他此刻的感激与感动。他眼眶灼热的凝视她,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最终也只能千言万语化做那最简单的三个字—— 「谢谢你。」他沙哑的说。 或许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父子天性,小希望和裴晟睿相处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开始爹爹长爹爹短的赖在他爹身上不肯下来,连吃饭睡觉都要拉着他爹作陪,不同意他就一副扁嘴要哭的模样,让纪芙柔看了相当无言。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就不和这没良心的小家伙计较了。 只不过,小家伙平日都是与她一块睡的,这下他硬抱着他爹不肯放手,要他爹陪他一起上床睡觉,那她这个正主要睡哪儿?总不能他们真和他一块睡吧?虽说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可是这么快就要同床共枕,还是让她觉得很尴尬啊。 看出她的不自在,裴晟睿主动开口说:「等孩子睡着了,我会去客房。」 「我没赶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看到了,地方就这么大,三个人睡实在是太挤了。」纪芙柔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心虚的薄弱借口。 「我知道。」裴晟睿点头道,没揭穿她。 纪芙柔瞬间只觉得更加尴尬。「那……你陪希望,我去隔壁书房处理公事。」 她说完刚转身,不料衣裳却猛然被儿子紧紧地抓住。 「娘。」小希望眼巴巴的看着她。 「希望乖,娘要去工作,让爹陪你睡觉好不好?」她柔声对儿子说。 「娘陪。」小希望迅速的摇头道。 「希望不是要爹陪你一起睡觉吗?」 小希望点头又摇头,童言童语的开口说:「一起睡觉,娘和爹一起睡觉。」 纪芙柔脸都要红了,这小家伙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她轻声劝说:「希望乖,要听话,娘要工作才有钱买希望最喜欢的糖葫芦……」 「不要糖葫芦,要娘陪,要爹陪。」小希望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紧抓着她衣服的小手坚持不肯放松。 裴晟睿不忍心,犹豫的开口道:「你睡里头,我睡外头,咱们仨挤一挤,等孩子睡着了我就起身去客房,这样行吗?」 纪芙柔无法拒绝,只能答应。 三个人依序上床躺下,小希望睡在爹和娘中间,双手牵着两人的手,一张乐得开花的小脸不住的左右摆动,一会儿抬头看爹,一会儿抬头看娘,乐呵到不行。 纪芙柔看得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裴晟睿也一样,不由得道:「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纪芙柔轻摇了下头,道:「不怪你,只怪造化弄人。」一顿后又道:「你能平安无事的归来,没让我们母子俩白等就好。」 「其实过去两年多来,我一直都有听闻关于你的事,却从未想过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关系,如果我能稍微想起些什么,或是对你的事稍微重视一点的话,或许就不会让你们等这么久了。」裴晟睿懊悔道。 纪芙柔却这么认为,「只是听闻一些我的消息,又怎么可能让你想起什么呢?你现在都见到我了,也听我说了许多关于过去的事,不也一样什么都没想起来吗?天意如山此,我们身为凡人也只能受了。」 裴晟睿闻言轻愣了一下,接着勾起唇瓣,问她,「你一向都这么坚强开朗、随遇而安吗?」 纪芙柔一怔,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仔细回想自己的过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确是遭遇过太多一般人无法承受的事,可是她却一一的承担了下来,再苦再累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有接受然后想办法解决,始终坚强开朗、随遇而安。 「好像真是这样。」她点头道。 「我希望你以后可不必这么坚强。」裴晟睿说。 纪芙柔看向他,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喜欢太过独立的女人? 「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们母子俩,有我在,你不需要这么坚强。」裴晟睿非常认真的看着她。 纪芙柔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因为接连两世,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对她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心动与感动的情话了。 两人四目相接,诸多情愫涌动,偏偏他们中间却有个太大的电灯泡,这电灯泡还在此时发出了声响。 「娘,睡觉要亲亲,晚安。」小希望有些爱困的开口说道。 这是他们母子俩的睡前习惯,所以纪芙柔闻言后自然而然的低头在儿子颤头上亲吻了一下,柔声道:「晚安,娘的小宝贝。」 一般情况,小希望在得到娘的晚安吻后,就会心满意足的嘻笑一声,然后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没想到今天他却还有别的要求。 「爹也要。」他说。 纪芙柔和裴晟睿有些错愕,对视一眼后,裴晟睿不太自然的低下头,学孩子他娘一样在儿子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说:「晚安,爹的小宝贝。」 可是,小希望竟伸手推开他爹的脸,说:「不是,不是爹亲亲,是娘亲亲。」 裴晟睿不明所以的看向纪芙柔,后者也有些搞不清楚宝贝儿子的意思,便开口回他道—— 「娘不是已经亲过希望了吗?娘亲过了换爹亲啊,希望不喜欢爹亲希望,跟希望说晚安吗?」 「不是,是娘亲亲,不是爹亲亲。」小希望又说了一次刚才所说的话,只是顺序颠倒了。 第三十八章 纪芙柔和裴晟睿还是没能搞懂儿子的意思,两人又对看一眼。 看爹和娘都没能听懂,小希望也有些心急,很认真的想办法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清楚。 他说:「娘亲亲希望,晚安,娘亲亲爹,晚安。是娘亲亲,不是爹亲亲。」 夫妻俩呆呆的看着儿子,这回儿子所说的话他们懂了,原来儿子所谓「爹也要」不是要爹亲他,而是要他娘亲他爹。 「娘亲亲,亲爹。」小希望再次提醒。 这回他倒是把话说清了,却让夫妻更加的无言以对。 「娘亲爹,晚安。娘,快点快点。」 「你这小家伙管得也未免太多了吧?」纪芙柔哭笑不得的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 「娘,快点,希望要睡觉。」 敢情她不亲,小家伙就不睡不成? 纪芙柔觉得好气又好笑,偏偏小家伙还催促个不停。 「娘,快点,亲亲完,睡觉觉。」 裴晟睿抿唇强忍笑意,快要被自己的儿子给萌死了,他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可爱呢?实在是太招人稀罕了。 孩子他娘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立马敛容正色的表明态度,说:「我不介意让你亲一下。」 纪芙柔差点没笑出来,他这完全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她忍不住瞋瞪他一眼,娇媚迷人的模样让裴晟睿不由自主的看呆了。 「娘,快点。」小希望还在催促。 纪芙柔无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算了,便宜你了。」 裴晟睿听得分明,拢了下眉头,然后就见她倾过身来,蜻蜓点水般的迅速在他额头上亲了一记,又对他说了一声「晚安」。 正当纪芙柔脸红心跳的准备退开,裴晟睿情不自禁的深呼吸着空气中因她的靠近而萦绕的暗香,两人耳边却突然响起儿子童稚的声音—— 「娘忘了说娘的小宝贝了。」 瞬间,房间里的所有粉红色泡沬「啵」的一声,全破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纪芙柔绷不住,迅速将脸埋进被窝里的闷笑声,裴晟睿的低笑声随后加入,然后两个人越笑越难以遏制自己,笑声逐渐变成大笑声。 小希望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爹和娘都在笑,所以他也跟着呵呵呵的一会儿扑向娘,一会儿扑向爹的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笑成一团,就这么欢乐亲昵的度过他们团圆的第一个夜晚。 晚安,我的宝贝。 【第十四章 夜半鹭声扬】 裴晟睿回家后,虽然记忆依然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但对这个有妻子和儿子存在的家却充满了归属感。 回家五天,他从一开始的有些拘谨和不自在,到现在如鱼得水,已经习惯当一个父亲,一个夫君,以及一家之主。 五天的时间,他不仅知悉了所有家中的人事物,对家里的生意,包括有多少铺子,分布在什么地方,每季会有多少纯利,独资的部分有哪些,合伙的部分又有哪些,以及其他如田庄、山头之类的产业等等,他弄得一清二楚了。 这些自然全都是纪芙柔告诉他,再辅家里的叶总管和府外的李诚进一步的细说分明,才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得这么透彻。 对此,裴晟睿的心情其实还挺复杂的。 他很高兴妻子对他的信任,竟没有一丝犹豫便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他也很惊讶妻子的经商手腕和能力,竟能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就累积出这么一份别人可能用一辈子也拼不出来的产业。 但是除了高兴与惊讶之外,更多的却是佩服与心疼,还有自责的心情。 她是个女人,是个妻子,是个孩子的娘,成亲嫁人后本该过着相夫教子,不愁银子花用的安逸生活,却因他这个原本该给她和孩子依靠与庇护的人失踪的关系,不得不自立自强,从后宅走出来与一群大老爷们在商路上争利。 不需要别人告诉他,光是用想的他便能想象其中的艰辛与困难,他每每想到这便心疼不已,自责难当,所以——他失眠了。 裴晟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也睡不着,干脆起身下床,走出厢房到院子里走一走,看能不能让不受控制转个不停的脑袋稍微冷却下来。 今晚的月亮不圆,但却很亮,照得白皑皑的雪地闪闪发亮,也将黑夜映得明亮。 裴晟睿在宁静的夜晩漫无目的的走着,原本他只是想在庭院里散散步,怎知却在无意间走到了妻儿所在的小院外。 他站在院门外只犹豫了一下,便举步走进小院里。他也没想要做什么,就是觉得愈靠近妻儿所在的地方,愈能让他感到安心,尤其是在这个失眠的夜晚。 夜里,负责守夜的婆子听有异响,立即走出守夜房查看,一见是他这位主子便默默地躬身退了回去。 裴晟睿安静地往前走,刚越过庭园,尚未踏上抄手游廊的阶梯时,忽见前方一间厢房然亮了起来。 他脚步一顿,轻轻地蹙起眉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妻子的书房,怎么会在这时候亮起来呢?难道她有什么事要忙,或是和他一样失眠睡不着,这才会在子时仍旧清醒着? 他带着疑惑与好奇走上前去,还未走到书房门前便听见有人在哼曲,音调和歌词者不太清楚,可是不知为何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没多久便来到书房门前,隔着一扇门听着里面的人轻声哼曲。 那曲子的音调有些奇怪,不似寻常能听见的曲子,但却让他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他伸手轻压在心脏突然狂跳不已的胸上,侧耳倾听不断从屋内传出来的声音。 「……不论结局是喜是裴,走过千山万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既然爱了就不后侮,再多的苦我——」 他的嘴巴动了动,下意识的就随着这曲子的音调轻声合唱了起来—— 「我也愿意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房门内唱曲的声音倏然停止,眼前紧闭的房门霍然被打开来,纪芙柔带着一脸惊喜的表情站在他面前,双眼紧盯着他,希冀的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裴晟睿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应声。他此时此刻脑袋里一片紊乱,充斥的全是刚才那歌曲及歌词,还有她教他唱这首歌时的画面,它们就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朝他涌来,冲刷着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去,将盖在其上的阻碍一点一点的侵蚀,一点一点的揭露,还其记忆原貌—— 她说:「真的不能不去吗?」 他说:「我也会不甘心,也会不平衡。」 她说:「那你唱歌给我听。」 他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的双眼灼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他突然一步上前,伸手便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抱着,似乎想将她就这样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如此一来他们就再也不会因任何意外之事而分开了。 「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会在孩子出生之前平安回来,陪你一起迎接咱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我答应了你却没有做到,对不起,对不起。」他将脸颊埋进她颈间,沙哑的说道,语声哽咽。 第三十九章 纪芙柔顿时泪如雨下,「你想起来了,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嗯。」 「全都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纪芙柔瞬间哭得不能自已,握着拳头捶打着他,委屈的哭道:「你为什么不守信用?为什么要让我担心害怕?我都说了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一定要去临州还出了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惶恐、多茫然?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根本无依无靠?你到底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裴晟睿紧紧地抱着她,除了这三个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可恶!可恶!可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纪芙柔的哭声把守夜的婆子和睡在耳房的白雪都给惊动了,连忙跑过来,但一看见眼前的画面,又识相地退了下去。 纪芙柔哭了好久,就像是想把过去这三年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悲伤、痛苦和委屈一次全部释放出来一样。 裴晟睿也落下了几滴男儿泪,恢复记忆后的他更能体会了解她的悲苦与不易,他真的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天气冷得冻人。 裴晟睿走出东厢客房时,披了氅衣倒是不觉得冷,可是纪芙柔身上却穿得单薄,因此冷风一吹进来,即便她被裴晟睿拥在胸前,依然冷得打颤。 裴晟睿感觉到了,立即拥着她进入屋里,反手将房门关了起来,隔绝外面的冷空气。 屋里有着地龙,十分暖和。 纪芙柔并不缺钱,因而将与宅子相连的大宅买下来之后,便将所有在冬天里需要烧火盆的居所全部改建,增修了能够烧火取暖的地龙,所以即便现在都三更半夜了,与隔壁睡房相连的这间小书房也温暖如春。 裴晟睿拥着她坐进书架前的贵杞榻上,将自己的衣服下来,改披到她肩上,将她整个人裹得紧紧的,就怕才那阵冷风会让她受寒生病。 纪芙柔被冷风冻了一下之后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让心情慢慢地缓和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沙哑的对他说:「屋里很暖和,不用这样。」 「还是披着,等身子真正暖和之后再说。」裴晟睿坚持道,声音和她的一样沙哑的,眼眶也红红的。 纪芙柔伸手抚上他的眼,哑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嗯,我没哭。」他撒谎道。 纪芙柔没揭穿他的谎言,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就恢复记忆了?」 「我也不知道。」裴晟睿轻轻地摇头道:「刚才突然听见你的歌声,听看听着那歌曲和歌词莫名的就从我嘴巴里流泄岀来,接着你教我唱这首歌时的画面就岀现在我脑海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记忆,一幕一幕的出现。」 「早知道唱这首歌给你听就让你恢复记忆,我早把这首歌流传出去,让它在大街小巷传唱,这样你听见了就能立刻恢复记忆,找到回家的路。」纪芙柔孩子气的说道。 「傻话。」裴晟睿有些心酸的替她理了理散乱在颊边的发丝。 三年不见,她的模样其实变化不小,记忆中仍存在她脸上的些许稚气已全然不见,柔弱的姿态、迟疑的眼神尽皆被坚定与自信取代。 过去三年她真的成长了很多,不看别的,光是从她神情与气质上便看得出来,可是成长的代价……裴晟睿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心疼。 「这三年,」他哑的问道:「你……好吗?」 「不好。」纪芙柔直言道。 裴晟睿登时只觉得心揪了一下,张了张口,最后吐出来的还是只有那三个字,「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了,这并非你所愿。」纪芙柔无奈的看着他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想置你于死地?你在落下悬崖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你可都还记得?」 裴晟睿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是谁将我出事的消息带回来的?」 「张虎,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裴晟睿点头,「张虎是怎么跟你说明这事的?还有,随我去临州的那些人可都还活着回来?」 纪芙柔摇头,「当初随你去临州的人,当场就死了七人,余下的重伤的重伤,失踪的失踪,只剩张虎和另外一个人伤势比较轻。张虎猜测这事也许和你那回处理事情的手段过于激烈有关,才会引来那些人事后的报复与希机。」一顿,她又告诉他,「张虎始终没放弃寻找你的事,现今人都还在外地寻找你的线迹。」 「他是个忠心的,我知道。」裴晟睿点头道,又问她,「你知道失踪的有哪些人吗?他们后来是否曾再出现?」 纪芙柔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会一直执着在这件事上头,正欲回答他时,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你在怀疑什么?」她脸上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裴晟睿知道她很聪明,即便他不说,她迟早也能看出端倪,便老实的告诉她,「当年,围杀我的那些人里头有人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要怪就怪你太过聪明能干了。」 「这是什么意思?」纪芙柔不解的问道。 「你知道当时我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家来,一路都是快马加鞭,逢村遇镇几乎都不入吗?」裴晟睿看着她说:「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究竟是如何的预测我的行踪,又怎么会知道要在哪里埋伏劫希我?」 纪芙柔瞬间瞠大双眼,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有人背叛了你,内神通外鬼?可是张虎说你待他们如兄弟,所以大家才会义无反顾的为你拼命,怎么会有人背叛你?」 「我虽待他们如兄弟,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家人与兄弟,一旦在我与他们所爱的家人之间产生冲突时,你认为有多少人会选择忠于主子,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忠于自己的心?」裴晟睿在说这些话时,神情变得有些冷漠与嘲讽。 「你这样说——」纪芙柔本想说他这样说似乎太无情了些,毕竟他那些兄弟超过半数都为他丧命了,可是这话还没说出口,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双眼也因震惊而瞪大。 「你、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是说……」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是太过惊悚骇然了,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裴晟睿看着她哑声道,眼中却溢满了想藏都藏不住的伤痛。 「即便是怀疑……」纪芙柔真的不晓得该说什么,因为她很清楚他会起疑心便代表这事八成的机率可能真是庆州裴家那边的人干的,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会去怀疑自己的家人,怀疑自己的至亲。 「也许是你想太多了。」她呐呐的开口道,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的安慰。 「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否则的话……」裴晟睿忍不住闭上眼晴,因为他也不知道否则的话自己接下来能怎么办,或是该怎么办? 第四十章 那些人是他的长辈与兄弟,一个个都与他血浓于水,如果他们当中真有人想要他的命的话…… 他脸上痛苦的神情令纪芙柔心疼不已,不由得在心里把庆州裴家骂了个八百遍。 这是卸磨镣驴吗?可是裴晟睿并不是外人,而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侄子以及他们的兄弟啊,他们怎能只因为分了家,裴晟睿不让他们任意驱使,不为他们任劳任怨的赚钱,就做出如此丧心病狂又令人发指的事情来?他们这还算是人吗?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太过分,太可恨了! 「别想了。」纪芙柔倏然伸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张开盈满痛苦的双眼看向她时,认真而严肃的对他说:「这事不是他们做的最好,我希望是你想太多了,可若不幸真是他们所为,咱们好可以彻底的与他们划清界线,让咱们的儿子将来不需要为这血缘关系而受到他们掣肘。 「你必须确认一件事,那便是如果这事真是庆州那边做的,而且不是某个人私自所为的话,那么与他们划清界线不是咱们不孝、不讲情分,而是他们太过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在先。」 裴晟睿不知不觉地抿紧嘴巴。 纪芙柔抚上他紧绷的唇角,柔声对他说:「别难过了,为那样的人伤心难过真的不值得。看你这样,我会心疼。」 裴晟睿怔怔的看她,看着看着,终于情不自禁的低头亲吻她。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她,幸好有她。 即使全部的亲人都背叛他,都不爱他,只要有她在他身边,永远陪着他、相信他、心疼他并且爱他,那便足够了。 他不孤单,因为有她。 他不难过,因为有她。 只因为有她,他的世界还有希望,还有温暖,还有爱。 「谢谢你,芙柔,我爱你。」 纪芙柔今日的心情心花朵朵开啊,因为裴晟睿复记忆了,还因为昨晚……咳咳,身体受到了滋润,更因为这个向来一本正经的男人竟然开口跟她说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哎,好开心,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以前她常听人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具有魔力,她都嗤之以鼻,没想到它还真的有啊,可以让人心花朵朵开,可以让人想唱歌跳舞,还可以让人笑容满面,逢人就傻笑,即便被人笑话了也毫不在意。 她就是高兴啊,怎样?看不过眼,你咬我啊,哼!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臭丫头?」厅堂的桌子被人敲得砰砰作响,突显敲桌人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不满与不悦。 「父亲,你说了这么多话,最终结论不就是要银子吗?我有听没听有差吗?还是你这回并不是来要银子的?」纪芙柔缓缓的开口问道。 纪老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恼羞成怒的拍桌吼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是你爹!」 「就因为你是我爹,所以你现在才能坐在这里对我拍桌子,若是换做旁人,你真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吗?」纪芙柔面不改色的说。 「你敢对我这么说话?你这个不孝女!」 「父不慈,则子不孝。」纪芙柔淡淡地回了他这么一句。 「你怎么敢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自我有记忆以来,你便是宠妾灭妻,对娘与我总是不闻不问的,这样的父亲我还让你进门,还给你银子花用已经够对得起你了,你却还在这里大拍桌子,大骂我不孝,像你这样的父亲,只说你一句父不慈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你、你放肆!」 「你别对我又拍桌子又骂人的,」纪芙柔不为所动的看着他。「照理来说,你又不是没儿子或无家可归、无人奉养,要银子不去找你儿子们要,老是跑到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家来做伸手牌,你好意思吗?还要不要脸?」 「你给我住口!」纪老爷怒不可遏的抓起茶几上的茶盏直接扔向她。 纪芙柔反应迅速的侧头躲避,但因纪老爷出格的举动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了,纪芙柔根本是措不及防,即便是躲开了茶盏,也躲不开那大面积泼洒开来的热茶水,因而衣服上与脸颊还是被茶水泼到,所幸现在是大冬天,茶水冷得快,要不她八成会被茶水给烫伤。 「太太!」候在厅内,站在门边的白雪见状立即惊呼的飞奔过来。「怎么样?没有受伤?」她一边问,一边急忙的拿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茶水。 这样纪老爷犹不解气,还在那边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丫头!不孝女!我告诉你,我是你爹,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敢再忤逆、对我言词不敬,你试试看!」一顿,他又恨声道:「我早看出来了,从你那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都不会是好东西,辰辉那畜生是一个,你是一个,都是不孝子、不孝女! 「你听好了,我纪家没有你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儿,我丢不起这个脸,所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把手上的生意都交出来,我再找个人把你嫁了,以后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宅里相夫教子,听见了没有!」 纪老爷并不知道裴晟睿已经回来的事,才会打着将「守寡」的女儿再嫁出去,然后将女儿家里偌大的产业占为己有的主意。 纪芙柔瞬间就笑了出来,不是因为她这个便宜爹说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是因为看见裴晟睿正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厅堂的入口。 「你笑什么?」背着门的纪老爷仍旧瞪着她。 「你来了。」纪芙柔笑着道。 「谁来了?」纪老爷莫名其妙的问道,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鬼啊!」他惊叫一声,整个人被吓得迅速往后退去,却一个不稳,跌了个四脚朝天。 裴晟睿走上前,弯腰要扶他起来,他却惊恐得手脚并用不断往后退去,嘴巴还直嚷嚷,「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岳父,我没死,是人不是鬼。」裴晟睿解释道。 「什、什么?你没死?真的是人不是鬼?」纪老爷余悸犹存的脸上还带着怀疑。 「如果我真的是鬼,会在这大白天里出现吗?」裴晟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纪老爷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大门外,外头的天的确是亮着的,现在是白天不是晚上。至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确定的对裴晟睿又或是自己道:「对,你没死,你是人不是鬼。」 裴晟睿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这回纪老爷没有拒绝。 起身后,他理了理衣裳,坐回原先坐的座位后,这才看向裴晟睿蹙眉开口道:「你怎么没有死?」 一顿,察觉到这说法不妥,他轻咳一声,换个说法道:「大家都以为你出事了,如果你没事为什么这些年都不回家也不捎点消息回来,要让大家这般误会?」 裴晟睿也坐了下来,却对妻子湿了一大片的衣裳和颊边明显被水沾湿的发丝狂皱眉头,他目光往地上一移,在看见一地被摔碎的茶盏碎片时,登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怒不可遏。 纪芙柔看见了他的反应,急忙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然后开口替他回答她那个便宜爹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 「夫君他受伤失去了记忆,这段时间自然回不了家。」顿了顿,她又凉凉的嘲讽道:「不过还好他终究是回来了,要不回来的话,他的妻儿都要被迫成为别人的了。」 纪老爷脸上的表情倏然一僵,看了一眼正怒视着他的女婿,尴尬的咳了一声,对女儿轻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不就是个误会吗?爹也是担心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这才会——」 「这才会想逼我再嫁,然后将我现今所拥有的一切占为己有吗?」纪芙柔接口道。 「你在胡说什么?!」纪老爷怒斥道。 「爹才不是要我把手上的生意都交出来?这话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见,我的丫鬟也听见了,还有——」纪芙柔转头看向裴晟睿,问道:「夫君,你刚刚站在门口,应该也听见了吧?」 纪老爷脸色极度难看,这回连看都不敢再看向女婿,只能强词夺理的对女儿解释,同时也是说给女婿听的。他说:「我让你把生意交岀来是为了替你看管,免得你新嫁的夫家会觊觎你那些铺子、饭馆什么的,我这是想帮你!我是你爹,难道我会害你吗?」 「呵呵呵。」纪芙柔闻言冷笑三声,「那可不一定,一个干得出宠妾灭妻行为的人,多害一个从未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是不喜厌恶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你说是吧?」 「你、你这个……这个……」纪老爷真恨不得冲上去掴这个不孝女几巴掌,偏生裴晟睿这个女婿在场又不能这么做,真是气得他差点没吐血。 纪芙柔没理会他气得目眦欲裂、七窍生烟的模样,径自又开口说:「反正爹的心思,咱们父女俩都心知肚明,就别在这里扯皮了,说点正经的实事吧。」 她面色冷淡的看着他,说:「过去三年,我因为不想在与婆家翻脸之后,又和娘家决裂,免得引人诟病,这才会容忍你经常上门来用各种可笑的理由伸手要银子,如今我夫君回来了,我不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质女流、孤儿寡母,爹也该适可而止的结束向出嫁的女儿伸手要银子的无耻行径了。 「简单说就是,我以后不会再给你钱,你若缺钱养老就去跟你的儿子们要吧,恕我这个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以后不会再理会你了。」 「你、你怎敢……怎敢……」纪老爷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伸手指着她。 「怎敢这么说?」纪芙柔挑眉接声道:「我不仅敢这么说,也会照着我所说的做,你可骂我不孝,反正我做不做你都这么骂了,我也没差。你若要告官指控我不孝忤逆也行,不过恐怕没用,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我还是个已经出嫁的女儿,而不是个儿子。」 纪老爷真的快要被气死了,一手捧着刚烈起伏的胸口,一手指着她,气到都说不出话来,不过即使他说得出话,也不知道要对这个自她娘死后就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不孝女说什么,气了半晌,只能转头朝女婿发泄不满与怒气。 他气呼呼的指控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为人子女该对父母说的话吗?这三年来你不在家,没人管束她,她镇日在外头抛头露面、生张熟魏的和一群商贾来往,不仅变得凶悍泼辣,还粗鄙又市侩,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全不知道丢哪儿去。我若是你,对这样一个不仁不孝又没妇德的女人,早写封休书丢给她,要她有多远滚多远了!」 他竟然要女婿休妻,休了她这个女儿? 纪芙柔被气笑了。 「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竟然要你的女婿休了自己的女儿?」她开口问道,冷笑连连,「你到现在还在打着我手上铺子和饭馆的主意吗?你真的以为让晟睿休了我之后,我再次没了依靠就得任由你拿捏,任由你打骂,任由你想将我再嫁人就嫁人吗?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子,不会反抗吗?」 「你……你……」纪老爷连伸出来指着她的手都气得抖个不停。 「够了!」裴晟睿倏然道,看向纪老爷面无表情的说:「岳父,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你说什么?」纪老爷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的看着他问道。 「我让你以后别来了。如果你只是单纯来做客,来看女儿和外孙的话欢迎,但如果你带有其他目的,那还是别来了。」 「你……你……」 「过去我不在家,我的妻子儿子事事只能委屈的忍气吞声,任由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辈亲人们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可是从今以后,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谁也别想再欺他们母子俩!」裴晟睿没理会纪老爷震惊又不敢相信的神情与反应,语气中甚至还多了点强硬与狠绝的说道。「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岳父?」 【第十五章 亲人谎连篇】 纪老爷走了,当然临走前少不了站在大门谩骂一顿,但根本没人甩他,反倒有不少路人都停下来对他指指点点。 住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位纪老爷是沛城裴家女财神娘家的父亲,明明一堆儿子,老往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家里跑,伸手要银子花用,这几年靠这个女儿简直是吃香喝辣,没有一天不是过着极尽奢侈又荒淫的生活。 还有不少人知道纪老爷在那怡红院里包养了一名艳姊,经常就会宿在那花街柳巷里,而且听说这人还是个秀才,做过主簿的官儿呢,简直就是个斯文败类。 因此,在愈来愈多路人的围观与窃窃私语的批评下,纪老爷愈骂愈心虚,愈骂愈小声,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送走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后,纪芙柔以为自己可以过上几天高枕无忧,舒舒服服的日子,没想到隔天却又迎来另一批不速之容。 庆州裴家来人了,而且一来就是一群人。 纪芙柔让裴晟睿暂时别出面,由她先去会一会那些人,看他们来此有何目的。 想当然耳,他们绝不可能是为了庆贺裴晟睿这个儿子、这个兄弟「死而复生」而来的。 因为距离她在饭馆里对着一个男人泪如雨下,以及裴晟睿的身分被证实并且公开的事都过了好些天了,庆州裴家绝不可能在这两日才得知此消息,但他们拖拖拉拉直到今日这才成群结队的前来,那么他们来此的用意就不禁要令人深思了。 来到正厅,面对一群因她姗姗来迟而面色不悦的众人,纪芙柔完全是视若无睹,如往日一般的模样。 「爹、娘、大哥、大嫂、五弟、五弟妹。」她淡然冷漠的喊人,然后忍不住嘲讽的加了一句,「你们这是合家出游吗?」大房竟然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经过过去三年的针锋相对,庆州裴家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她桀骜不驯的态度,因而也懒得再与她计较此事,开门见山的便直奔他们今日的来意。 「我听说晟睿回来了,他人呢?快点叫他出来见见爹娘。」汪氏泪眼汪汪,迫不及待的开口对她说道。 「二弟妹,二弟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我听说他失去了记忆,这是真的吗?」她的大伯子裴晟楠神色凝重的问道。 第四十二章 「二嫂,我二哥人呢?」裴家五爷、裴晟睿的庶弟裴晟浩转头朝门的方向望去。「你快叫他出来,说不定二哥见到爹娘和我们大家,马上就能想起什么也说不一定,还有,我们带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曾替宫中贵人看过诊,医术了得,肯定能治好二哥的。」 她的公爹裴大老爷则是冷着一张脸直接朝她命令道:「你还不去叫晟睿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 纪芙柔始终没有响应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的话,反倒不疾不徐的挑了个座位,走上前去坐下之后,这才好整以暇的看向众人。 「听说沛城女财神已死三年的夫婿奇迹似的平安归来了,这消息近日来大概快要传遍整个庆州了吧?庆州城距离这沛城快马不过一日便可到达,诸位却花了近十日的时间才出现,你们还真是想念儿子,关心兄弟啊。」她皮笑肉不笑的挖苦道。 众人脸色登时都僵住了。 「二弟妹,你这话这么说就错了。」她的大嫂崔氏傲然开口,「二叔子可是晚辈,哪有让长辈前来看晚辈的道理?二叔子回来之后就应该要主动到庆州去向爹娘请安,向家中长辈们报平安才是。 「爹娘是迟迟等不到二叔子回家,又思子心切,这才会不惜舟车劳顿亲自前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是字字诛心,句句伤人,对爹娘实在是大不敬也大不孝。」 竟然还教训起她来了? 纪芙柔对这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嫂始终没半点好感,想也不想便讽刺回去,「爹娘是思子心切才来,那么大嫂呢?难道也是思二叔子心切才来?」 「放肆!」裴大老爷倏然用力的拍下桌子,怒不可遏的朝她喝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你大嫂,你怎敢胡说八道!」 裴晟楠也朝她怒目相向。 纪芙柔不以为然的轻撇了下唇角,道:「你们爱胡思乱想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想搞清你们的目的罢了。这般劳师动众、倾巢而出的前来,要我相信你们真是因为关心晟睿或是想念他而来,除非明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这个毒妇!」裴大老爷气得连「毒妇」两字都骂了出来。「你是不是已经在我儿子面前搬弄是非,胡言乱语过了?」 纪芙柔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只觉得可笑,「恕儿媳妇驽钝,不知我有什么是非好搬弄的?还请爹举例说一下。」 裴大老爷表情微僵了僵,转头哼声道:「我不和你这毒妇说话,你去把晟睿叫世来,我和他说!」 「晟睿如今失去过往记忆,过去的人事物他全都不记得了,不知爹要与他说什么?」纪芙柔问道。裴晟睿恢复记忆的事至今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并未对外公开,因而外头依旧传说着他失去记忆的事。 「我要与我儿子说什么,用不着你管!」裴大老爷怒气冲冲的瞪眼道。 纪芙柔看着眼前一张张或怒视、或逼迫、或等着看好戏的脸,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你们要见他也行,但是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们若因他失去记忆就与他说些不符事实的事,我可不会与你们客气。」她决定先礼后兵。 「二弟妹想怎么个不客气法?」裴晟楠忍不住冷笑出声。 纪芙柔看向他,直言道:「把你们当年分家时如何胁迫他去临州,以及他在临州出事后,你们又是怎样绝情绝义、自私自利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说完,她从眼角余光看见她的公公和婆婆两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下顿时起了怀疑,却不动声色。 裴晟楠嗤笑一声,讥讽的问她,「二弟妹就这么有把握二弟他会相信你,而不相信我们这一大群至亲们所说的话?」 纪芙柔轻愣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了。 「所以,」她看着在场众人,目光在公公和婆婆的脸上略停得久了一点,然后缓声道:「你们今日倾巢而出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颠倒是非了?」 裴大老爷与汪氏的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变了变。 「不要再和她废话了,让她叫晟睿出来。」裴大老爷不耐烦的对长子说,一顿后干脆直接转头吩咐小儿子,「晟浩,你去外找个下人,让下人去把你二哥叫过来。」 裴晟浩迅速的看了纪芙柔一眼,见她好像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模样,立即就点头转身出了大厅。 纪芙柔根本没想阻止,反正她都已经知道他们是来歪曲事实的,她也懒得再和他们唇枪舌剑。 她现在就等着看他们有多能说,又有多能掰,要怎样把黑的说成白的。 裴晟睿失去记忆的事他们肯定是经过多方打听确认过后,这才会放心前来,可惜的是……呵呵,只怕要让他们事与愿违了。 裴晟睿其实人就在大厅隔璧的小茶房内,他是和纪芙柔一起过来的,只是他们两人一个进入大厅,一个迈入下人走的边门,绕了个圈来到大厅隔壁的小茶房内。 茶房与大厅之间没有门,就一座屏风隔着,因而大厅内众人所说的话他可以说一字不漏的从头听到尾,愈听心底愈寒凉。 对于妻子对待他爹娘与兄弟的冷漠,甚至可以说是不敬的态度,他难免有些难过,但知悉过去三年来他的家人是如何对待他们母子的之后,他完全能够体会与理解她,因而并不怪她。 相反的,对于家人明显对芙柔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语气与措词,是令他愈听愈生气,尤其在爹用「毒妇」两字喝斥她时,他真的差点就要忍不住冲出去。 他实在想不透他们怎么会如容不下他的妻子,如此轻视、如此不屑,却又觊觎着她所拥有的一切,厚着脸皮与她旗下的商行攀扯关系,进而从中得利,他们难道都不觉得这样很矛盾、很无耻吗? 到底是他对自己的家人了解得不够,还是过去三年的时间变化太多,他真的都快要不认识自己的爹娘和兄弟了。 尤其当大哥用着嘲笑的语气说着「二弟妹就这么有把握二弟他会相信你」那段话时,他是彻底的怒了。 从大哥的语气他可以听出来大哥并不是在开玩笑,换句话也就是说,大哥真打算要对他这个失去过去记忆的弟弟混淆视听,用亲情、用人多势众来取信于他,污蔑他的妻子,他们倒到底想做什么? 芙柔说他们就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来此肯定有什么目的,当时他还要她别把他的亲人想得这么不堪,结果呢? 真的是他太傻了,历经三年前分家的事之后,他怎会还对他们存有希望?历经当年临州那场明显背后有着裴家影子的杀身之祸后,他怎会认为他们还会关心他?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傻呢? 听见爹唤五弟到厅外找下人寻他过来,却没听见芙柔阻拦的声音,他便知道是他该现身的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顺着来路离开这个小茶房,朝大厅走去。 守在大厅门外的白雪见到他出现,先朝他福了福身,这才扬声朝屋内禀报他的到来。 第四十三章 「二爷来了。」 裴晟睿面无表情的步走进大厅里。 「晟睿!」汪氏立即泪如雨下的从座位站起来叫道。 「二弟!」裴晟楠激动的喊道。 「二哥!」裴晟浩欣喜的唤道。 裴大老爷将他从头看到脚,红着眼眶欣慰的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崔氏和裴晟睿第一次见面的五弟妹则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抹着泪,气氛简直可说是感人肺腑。 如果裴晟睿尚未恢复记忆的话,他肯定会被这些人亲情流露的表现所感动,进而很快就接受他们,然后因着父子、母子与兄弟的情分上,以他的个性来说,他的确会选择信任他们多过于怀疑他们。 他们确实是非常的了解他,却也是因此才叫他更加心寒。 「对不起,我对于过去的事全都不记得了,你们……」他露出面有难色的神情,转头看向纪芙柔,一副想向她求救的模样。 纪芙柔自然而然的起身走到他身边,开口为他做介绍,「夫君,这是爹,这是娘,这是大哥、大嫂,还有五弟和五弟妹。庆州裴家的大房就这些人,咱们夫妻已经与他们分家了,早就各过各的。」 「二弟妹别乱说,咱们何时分家了?爹娘身体健康、无病无痛的,咱们兄弟仨又怎么可能分家呢?」裴晟睿楠严肃的斥责道。 「晟睿,因为你当年岀事的关系,你媳妇儿对咱们家有些怨怼之情,爹娘也不怪她。如今你平安归来,她的气也该消了吧?你帮我们劝劝她。」汪氏轻拭着眼眶中的泪水,看似明理大度,其实暗含满腹委屈的说道 「劝什么?」裴大老爷一脸肃然的开口。「过去咱们以为儿子不在了,对这女人年纪轻轻就守寡感到很愧疚,这才对她多有容忍,如今咱们的儿子都平安归来了,她再这么目无尊长、惹是生非、忤逆不孝的话,咱们也不需要继续忍耐,看她到底是要走要留,让她自己做个决定。」 纪芙柔听得都快要气笑了。根据他们的说法,好像过去他们对她这媳妇有多宽容善待,而她这个媳妇又有多么不守妇道、忤逆不孝、多口舌又恣意妄为、目中无人似的。 但这还没完,轮到庆州裴家中最知书达礼、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未来宗妇大嫂崔氏说话了。 她柔声的开口说:「爹娘,二弟妹这也是情有可原,你们就看在二叔子刚平安归来的分上原谅她这回吧,只要她知错能改,以后能守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尊长爱幼,事必躬亲的做个贤妻良母就行了。」 「大嫂,其实二嫂也没那么糟……」裴晟浩呐呐的说了一句,却让站在身边的媳妇儿给扯了下衣裳,不由得住了嘴。 纪芙柔如果真要与他们较真的话,早吐血而亡了。 这些人除了裴家老五裴晟浩还懂得说句人话,还算有点良心之外,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她总算是见识到他们无中生有、颠倒是非黑自的手段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纪芙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裴晟睿却是皱起了眉头,在裴家众人屏息以待的等候他的反应中缓缓开了口,「虽然我回来不过七天左右的时间,可还是能看得出芙柔的为人,娘子应该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漂亮!纪芙柔差点没欢呼出声。她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笑意,等着裴家人接下来会怎么说,他们肯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果然——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在你面前总是表现得温淑贤良,背地里却又是另一个样子。」汪氏出声说道:「娘不是一个容不下媳妇的婆婆,更不是一个难侍候的婆婆,不信你问问你大嫂和弟媳。」 「娘待媳妇极好,说视如己出也不夸张。」崔氏立即点头道。 「嗯,娘待我们极好。」裴晟浩的妻子张氏也赶紧附和道,点头如捣蒜。 「你娘待人一向宽厚和蔼,在庆州可是出了名的。」裴大老爷也为妻子背书。 「是啊,二弟,庆州多少人家想将女儿嫁进咱们家给娘当媳妇,只可惜咱们就三兄弟。」大哥裴晟楠笑道,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没说谎,是纪芙柔这个媳妇真的做不好。 裴晟睿看向唯一尚未开口的庶弟,其他人也随他的目光看向裴浩。 裴浩面色有些讪讪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干笑道:「娘对我这个庶子也很好,对姨娘也好,真的。」 好了,大家都发言完了,又轮到裴晟睿说话表态了,于是众人再度将视线转到他脸上。 裴晟睿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情真的是复杂得难以言喻,他觉得很难过,觉得很生气,觉得很失望,又觉得解脱——真的不是他要不孝忤逆,要与这些亲人划清界线,而是他们真的得太过分了。 「其实,」他缓缓的开口,「回来后这些日子里,为了了解那些被我遗忘的过去,我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裴家的事,不过打听到的事似乎与你们说的不太一样。」 众人一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传言不可信。」裴大老爷立即蹙眉道。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事实为何,是一些捕风捉影、胡乱清测、瞎编的故事。」裴晟楠也皱眉地沉声说:「二弟,咱们都是你的至亲,难道我们还会骗你吗?」 「刚才大哥似乎说过没分家那回事,但据我所知,三年前的确有分家一事,还闹得几乎整个庆州州城人尽皆知,难道这也是庆州百姓们瞎编的故事?」裴晟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问道。 「这事——」 「另外,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裴晟睿没让他有机会说下去:,直接打断他的话,「听说当年在我儿子小希望洗三礼那天,曾经发生过一件事,这事还有目击证人,这也都是人们瞎编的故事吗?」 说完,他直接将目光移到他娘脸上,想看她做何反应?怎知他娘一开始脸上的确有着不自在的表情,但很快的就露出了镇定自若的神色。 汪氏点了点头,开口说:「娘也听说过那些传闻,不过那全都是夸大其词,唯恐咱家不乱的流言。那天娘的确来这儿对你媳妇儿说了些重话,可是那些人只知道娘说了重话,却没想过娘当时是一个刚失去儿子的母亲,伤心过度、情绪过于激动时难免会说出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裴晟睿愣住了,他身旁的纪芙柔却差点没拍手叫好。 真是太厉害了!原来裴家这些人里面,最厉害的不是公公,也不是大伯子,而是婆婆这个内宅妇人啊,听听她说的话,合情合理,还打了动人心弦的母子亲情牌,真是太会说话、太会强辩了。 「是啊,娘当时说是我害死晟睿的,这气话媳妇想了三年也想不透。」纪芙柔开口道,觉得这时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有人的心可能就要被亲情动摇了。「想当初晟睿也只不过是失踪生死未卜罢了,娘就这么笃定晟睿已死,连一丝他可能仍活着的希望都放弃,还大老远的从庆州搭马车到沛城来对我这个媳妇破口大骂,中气十足的骂人声音连隔璧街坊邻居都听得见,真的是太伤心过度了。」 第四十四章 汪氏瞬间变了脸色。 裴晟睿脸上的怔然与犹豫在听完这席话后也淡去了,恢复到先前平静淡然的模样。 「你听听,听听她都是怎么和你娘说话的,这样冷嘲热讽,这样夸大不实,这样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你都看见了没有?」裴大老爷怒不可遏的指着纪芙柔对儿子控诉道。 「二弟妹,你说话要凭良心,娘那段期间为二弟的事都难过到卧病在床大半年的时间,你不知道吗?」裴晟楠也是满脸怒容的岀声指责她,一顿后又嘲讽道:「对,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你连一天都未到娘的病床前服侍过娘,也未曾替娘送过一次汤药,更未尽过一天儿媳妇该尽的责任。」 她的罪过还真是罄竹难书,指证历历啊!瞧他们这般忍无可忍、恼羞成怒的模样,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差不多要图穷匕见了呢? 纪芙柔忍不住在心里迟讽的想着,却开口叹道:「是啊,那时候我正忙着坐月子,忙着照顾儿子,忙着照顾生意好求自给自足,要不然分家后连一两银子都没拿到,孩子他爹又失踪下落不明,这种情况下我们母子俩可不就要喝西北风过活了?」 「你装什么穷,诉什么苦?」裴晟楠冷笑道。「谁不知道你这个女财神有点石成金的手段,吃的是珍馐佳肴,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大宅子,过得根本就是富比王侯的富裕生活。」 纪芙柔挑眉,只反问了他一个问题,「所以我所拥有的一切是一夕之间从天下掉下来的,还是裴家所给予的?」 裴晟楠被问住了。 纪芙柔嗤道:「我既不偷也不抢,凭自个儿的本事拥有现今的一切,过着富裕的生活难道也不行?听大哥的语气好像我这样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的。」 眼见长子败阵下来,裴大老爷声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头抛头露面就是不守妇道,丢我裴家的脸!我裴家没这样不知羞耻的媳妇!」 「既然如此,」纪芙柔缓声道:「庆州裴家在与外人谈生意时,为何总与人提起我的名字,说我是裴家人是裴家媳妇?爹应该也与人说过这样的话吧?」 裴大老爷噎了一下,脸色难看,无话可说。 「二弟妹,你怎么能如此对爹说话,如此的不尊不孝?」这次换崔氏出马指责她。 「够了。」裴晟睿倏然出声,他真的是再也听不下去,再也不想与这些所谓的家人再多相处一刻了。 他看看眼前一张张因他岀声而看向他的脸,不掩饰他的失望与难过,缓声道:「我不知道芙柔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天理难容的事,让你们一个个这样针对她、责怪她、怨怒她,我只知道从我走进这大厅开始,你们没有一个人关心我过去三年是怎么过的、在哪过的,有没有哪里受了伤,身子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接着才低声问道:「你们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手足兄弟,和我血浓于水的亲人吗?我真的很怀疑。」 对着他面带失望与难过的质疑,裴家众人表情僵凝,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因尴尬与羞愧而没了声音。 大厅内陷入诡异的围中,四周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汪氏沙哑的开口打破了厅里的沉默,「晟睿……」 只是她似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叫了儿子的名字之后就没了下文,不过脸上表情倒很到位,欲言又止,泪眼汪汪,彷佛有多大的委屈且有口难言。 裴晟睿不想再面对这样的场面,因为他已经分不清母亲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根本就是在作戏。 他攥紧了拳头,让自己硬起心肠,漠然的开口,「既然你们真的是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也不会不认,可是除此之外……」他深吸一口气后摇了摇头,神情疏离,语气坚定的说:「以后咱们双方还是就像现在这样各过各的生活,不要干涉对方吧。」 【第十六章 上门认亲爹】 此话一出,裴大老爷当场就怒骂了起来。 「混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丧失记忆,是不是连良心也丧失了,被狗吃了是不是?你这个混帐东西!」 「晟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不是不要娘了?呜呜呜……」 汪氏伤心欲绝的哭问着,一副站立不稳的模样晃了晃身子,两个做媳妇的见状赶紧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搀扶住她。 「二弟,你这是不认父母了吗?你这不孝的家伙!」裴晟楠怒不可抑的握起拳头欺身上前要打他。 裴晟睿伸手抵挡,淡漠的看着他说:「我刚才已说不会不认,所以今后逢年过节该有的孝敬我都会派人送到庆州,将来有一天倘若裴家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只要是合情合理之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一顿,他又道:「一般分家不都是这吗?」 裴楠气闷到一个不行,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如果真要这个结果,他们还全家倾巢而出到这儿做什么? 原本他们以为二弟失忆对他们裴家来说是个好机会,只要让他归家,那么沛城裴家的一切自然也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可是谁想得到失忆后的二弟竟与未失忆前一样的护妻,一样的冷漠绝情,一样的不顾父母与手足之情。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就此放弃吗?他真的很不甘心。 对于这个同胞弟弟,他真的是又爱又恨,又羡慕又嫉妒,他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同父同母所生,二弟硬是比他聪明,不管做什么都他强,明明他裴晟楠才是裴家的嫡子长孙,才是裴家下一代的家主,可是外头的人提起裴家,说的永远都是裴晟睿这个裴家二爷,而不是他这个大爷,这让他真的非常不满。 可是看在二弟的确是替家里的生意贡献颇多的分上,他也就忍下来了,没想到这家伙竟想分家另起炉灶! 他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啊,踩着他这个大哥爬到高处之后就想将他给甩开,去赚属于他自己的银子,去过他自己的好日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没错,当年临州之事就是他借刀杀人 觉得他心太狠,太冷血,太无情? 不,是二弟先无情无义在先,不能怪他。 裴家的生意二弟参与得太多也太深了,分家之后要想挖裴家的墙脚是轻而易举之事,加上商场上大多数的人都与二弟交好,难保那些人不会弃他而只跟二弟往来,这么一来裴家不得在他手上衰败?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二弟要离开裴家尽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 可是他作梦都没想到,二弟走之后会冒出一个老二媳妇来打他的脸,甚至在三年后原以为早不在人世的二弟竟会死而复生的又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这对夫妻是不是非要与他作对,给他难看?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既然他们要让他难过,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好,既然你要分得那么清楚,那我也不帮你了!」裴晟楠倏然狠声道。 第四十五章 裴晟睿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问道:「帮我什么?」 纪芙柔也怀疑地看向他。 裴晟楠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转头招呼爹娘与自己的妻子,道:「咱们走,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不是咱们裴家人,咱们就当他三年前已经死了。」 长子都这么说了,先前被气到现在还黑着一张脸的裴大老爷二话不说,举步就往大厅外走去。 汪氏有些犹豫,裴晟楠见状催促的叫道:「娘,咱们走吧。」 她无奈,又看了次子一眼,这才轻叹一声的在两个媳妇的扶持下离开。 裴晟楠随后跟上,唯独裴晟浩还站在原地,茫然又犹豫的看着他二哥,迟疑的出声唤道:「二哥……」 「走吧,」裴晟睿对他说道:「以后爹娘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裴晟浩点点头。 「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裴晟睿看着他说。 裴晟浩深吸一口气,再度朝他点头后,举步离开。 过了几夭,当裴晟睿和纪芙柔都不再去想裴晟楠那天临走前所说的那「不帮你了」是在卖什么关子,甚至都快要忘了那件事的时候,有人上门来了。 一个小妇人带了一个孩子上门,扬言要找二爷。 裴晟睿出门去了。 张虎回来,一早见过主子之后,便带着主子出去见当年那几名兄弟,因此裴晟睿此时并不在府内,下人自然而然便将此事禀报到纪芙柔那里去。 裴家下人们想,其实就算二爷在家,这来客既然是个女的,自然要由太太出面,哪有随便那小妇人说要见二爷就让她见了? 听见来者是个小妇人,还带个孩子,纪芙柔愣了一下才问:「她有说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二爷吗?」 「没有,只说二爷见到她就会知道了,其余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肯回答。」白雪答道。 「门房怎会让她进来,二爷是随便什么人说想见就能见的吗?」纪芙柔忍不住蹙眉道。 白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纪芙柔疑惑的问,白雪这丫头性子有些直,很少露出这样犹豫不决的表情。 「太太,一会儿你听了奴婢说的话可别生气,一定要冷静。」白雪担忧的提醒说。 「什么事啊?」纪芙柔挑了挑眉头。 白雪深吸一口气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慎重而严肃的道:「门房大叔之所以会让人进门,是因为那妇人所带来的孩子和小少爷长得很像。」 「嗄?」纪芙柔呆愣住了,从没想过会听见这样个回答。 白雪一脸认真的点头道:「奴婢也去偷看过了,那孩子真的和小少爷长得很像,至少有七、八成的相像。」 纪芙柔怔怔的看着白雪,半晌之后才表情怪异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是二爷的?」 白雪不禁有些无言的看着自家主子,心想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要不然那小妇人怎会把孩子带到这儿来,又指名要见二爷? 「那孩子多太?」纪芙柔若有所思的问。 「和小少爷差不多年纪。」 纪芙柔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她还以为会是个襁褓中的孩子,是裴晟睿在失忆期惹下的情债或乱子什么的,如果那孩子和小希望差不多大的话,那就耐人寻味了,尤其她突然想起了棐晟楠那天在临走前所说的那句话。 「走。」她倏然起身。「人在哪儿?带我过去看看。」 白雪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后才点点头,为她领路,带她前往那对母子所在的偏厅。 纪芙柔一走进屋里,看见坐在屋内的女人,眉头就高高的挑了起来,她再看向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不由得又挑了下眉头,因为那孩子还真的和小希望长得有些像,至少外人看来绝不会怀疑他们不是兄弟。 她施施然的走进去,从容自在的坐了下来,这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紫菱?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二……少奶奶。」紫菱有些呐呐的出声唤道。 「我早应该要想到会是你才对。」纪芙柔一脸理所当然般的说,然后看着裴晟睿这个前通房丫头,好整以暇的问道:「你带这个孩子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认父亲吗?」 紫菱没有应声,却突然站起身来,抱着孩子朝她跪了下来,恳求道:「奴婢求二少奶奶给孩子和奴婢留条生路,奴婢给您磕头,求您了。」说着放开怀抱中的孩子,朝她磕起头来。 纪芙柔无言的看着她,都不知道她这是在演哪出了。 她只好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和你的孩子留活路了,你要不要稍微提醒我一下,我对你们做了什么不给你们留活路的事?」 紫菱微僵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她还是很快的有了对策。 她跪趴在地上,低声泣道:「二少奶奶,奴婢从没想过要来给二少奶奶添堵,所以过去才会一直都一个人带着孩子,奴婢真的不是怕辛苦才来的,而是听见二爷还活着,听见二爷回来的消息才……」 说着她抽泣了几声,然后边抽泣边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要,可是孩子……孩子需要爹啊,所以奴婢恳求二少奶奶了,求您看在孩子的分上,让奴婢和孩子留下来吧,奴婢求您了。」她又不断磕起了头。 纪芙柔已知道她的来意,也不想再待下去看这出令她倒胃口的戏码,径自站起身道:「这事你用不着求我,你直接去求裴晟睿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紫菱则是跪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裴晟睿傍晚回家时,就听见家里的下人向他禀报了这么一件事。 他没去见那个女人,也没去看那个据说和小希望长得很像的孩子,而是直接回内院去找妻子。 见到妻子面色如常的模样,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纪芙柔似笑非笑又像哭笑不得的反问他。 裴晟睿认真的点头,「听说你去见过那对母子了,然后呢?」 「你没去吗?」纪芙柔不答反问。 「没有,骗子有什么好看的。」 纪芙柔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这么肯定对方是个骗子,不是你在外头不小心留下的感情债?」她看着他。 「我肯定。」裴晟睿面不改色,坚定的看着她。「失忆那三年我没碰过女人。」 纪芙柔愣了愣,一抹笑意不受控制的爬上她的眼。「那你怎么不想一想,也许是失忆前所发生的事呢?」她的语气里已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她嘟嘴撇唇告诉他,「只可惜这人偏是你在与我成亲之前的女人。」 「什么意思?」裴晟睿蹙眉道。 「紫菱,还记得吗?」 「紫菱?」裴晟睿愣了一下,「以前服侍我的?」 纪芙柔点点头。 裴晟有些错愕的看着她,还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带孩子上门来的那妇人是紫菱?」 纪芙柔再次点了点头。 第四十六章 「她怎么敢?!」裴晟睿闻言第一个反应就是勃然大怒,「当年我回庆州处理分家之事,同时将她与紫芯交给母亲安排她们嫁人,可不见她有像你当时那样大着肚子,她后来生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竟敢将这事栽赃到我头上?」 「大概是吃定你失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吧。」纪芙柔说道,对他所说的话倒是没有丝毫怀疑,这不单是因为相信他不会骗她,更因为她相信以紫菱那丫头当年的野心,如果当时真有了身孕,不喊得人尽皆知趁机升级当姨娘那才有鬼,又怎么可能会一个人默默的将孩子给生下来呢? 所以问题来了,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那张脸一看就知道是裴家人的种,根本想赖都赖不掉。 「你说那孩子会是谁的?」她一脸八卦的表情。 「那孩子真的和希望长得很像?」裴晟睿好奇的问她。 「正确的说法是像你。」纪芙柔坏笑道。 裴无言以对的看着她。 纪芙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边笑边说:「我是说真的,那孩子一看就知道是裴家人,不仅像你,也像你那两个兄弟,甚至是公公,所以我才问你觉得那孩子会是谁的?」 「你觉得这事和大哥上次说不帮我——」裴晟睿话未说完,纪芙柔已经接了口。 「肯定就是这事了。」她点头道:「所以你认为那孩子是大哥的?」 「老五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大哥之外没有别人了。」裴晟睿理所当然的道。 「除了大哥外,还有一个人。」纪芙柔看着他说。 「谁?」裴晟睿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才想起她先前所说的一句话——甚至是公公。他瞬间瞪大眼睛,脱口叫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纪芙柔问他。 「爹都多大的年纪了……」 「公公不过四十几岁,五十都不到。」 「可是他当祖父了,有好几个孙子孙女……」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裴晟睿哑口无言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可还是无法相信会有这个可能性,爹他……他会是这样的人吗?紫菱那丫头曾是他的通房丫头啊!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大哥的可能性不是比较大吗?」他问妻子,声音有些涩然。 「我只是觉得以大嫂的强势,大哥如果真有个私生子的话,他隐瞒藏匿都来不及了,又怎会主动让孩子曝光呢?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孩子真是大哥的。」 裴晟睿听完后却沉默了,因为他比她更了解大哥大嫂那对夫妻,他们的情况的确正如芙柔所说的那样。 所以,那孩子会不会真的是他爹的种,他们三兄弟的小弟弟吧? 「不管是谁的孩子,总之不是你的就好。」见他神情复杂,心情似乎都受到了影响,纪芙柔只能用轻松的语气这般安慰他了。 裴晟睿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纪芙柔问他。 裴晟睿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想再管庆州裴家里的任何事了。 「既然确定是裴家人,总得让孩子认祖归宗。我会让人去调查这件事,等证据确凿了之后,再把证据连回人一起送到庆州去,余下的事咱们不管。」 「好,这事你处理,我不插手。」纪芙柔点头道,然后直接转移话题,「你今天和张虎见面了?谈过那年在临州的事情没有?」 裴晟睿闻言,心情不由自主的又沉郁了些。 「张虎很难接受,说他不相信兄弟会背叛我、背叛大家。」他哑声道。 「你当初起疑心时,应该也很难接受,不相信会有兄弟背叛你吧?」纪芙柔轻声道。 裴晟睿默然无言。 「所以这都是一个过程,不管相不相信、难不难过,事实就是事实,张虎他会想明白的。」纪芙柔安慰他,以为他是担心张虎会对他怀疑兄弟心生失望之类的,可是裴晟睿却对她摇了摇头。 「张虎说他不相信,所以他会去查证,好证明兄弟们的清白。那小子重情又憨直,我有点担心他。」裴晟睿对她说。 纪芙柔微怔了一下,问他,「是担心他大受打击会受不了,还是担心他会失控犯下杀人罪?」 「都有。」裴晟睿有些忧心忡忡。 「放心吧,这三年张虎成长了许多,性子也沉稳了不少,以前他或许会因气不过而冲动行事,如今他有妻有儿有家庭要照顾,不会再冲动行事的。」纪芙柔安抚他。 裴晟睿愣了愣,表情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怎么了?」纪芙柔被看得莫名其妙。 「你……很了解张虎?」他语气犹豫的问道。 纪芙柔眨了眨眼,换她换上怪异的表情猛盯着他看。 「怎么这样看我?」裴晟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是不是在吃醋?」她问他。 裴晟睿吓了一跳,表情更加不自然起来。「吃、吃什么醋?我为什么要吃醋?」他有些结巴地道。 纪芙柔瞬间就笑了出来。「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会结巴?」 「我哪里有结巴?」裴晟睿一脸严肃的道,抵死不认自己刚在听见她对张虎评语中的笃定时,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她是他的妻子,该了解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怎么听她的语气好像很了解张虎似的,这让他莫名的介意。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很了解张虎?」他认真的追问。 纪芙柔白了他一眼,道:「我了解什么啊,他又不是我孩子的爹,我了解他干么?了解他的人是春花。」一顿,她又解释道:「先前我无意间曾与春花聊到当年的事,提到存活下来的人之中可能有背叛者,春花听了之后很震惊,还忧心的想东想西,不过最后结论出刚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她还是对自己的丈夫很有信心的。」 「原来如此。」裴晟睿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 「现在还说你没有吃醋?」纪芙柔似笑非笑的问。 「没有。」裴晟睿一脸正经的坚持道。 「可是怎么办?」纪芙柔没头没脑的说。 「什么怎么办?」裴晟睿愣然反问。 「我很喜欢你为我吃醋的感觉耶。」纪芙柔双眼灿灿的看着他说。 裴晟睿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想再次强调自己没吃醋,却再也说不出口,相反的—— 「你真的很喜欢?」他不由自主的确认。 纪芙柔忍笑点头。 「那——好吧,我承认我才的确有那么一点醋意。」裴晟睿有些不好意思的坦白,只因为她说她很喜欢。 纪芙柔再也绷不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还一发不可收拾的笑得东倒西歪。 裴晟睿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瞪着她捧腹大笑的模样半晌后,忍不住指控的问道:「你骗我?」 纪芙柔终于停下笑声,却仍是满脸笑意的看着他,扬声答道:「没有。」 裴晟睿一脸不信的表情。 纪芙柔看他这样,蓦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在他错愕不及反应之前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第四十七章 「真的没有。」她抬起头,笑盈盈的再次对他说道。 裴晟睿情不自禁的舔了下唇瓣,近距离凝视着她的双眼,沙哑的低声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奖励。」她笑咪咪道。 「什么奖励?」 「让我很喜欢,很开心的奖励。」 「只因为我吃醋?」裴晟睿挑了挑眉头。 纪芙柔摇头,眉欢眼笑的看着他说:「因为你特别喜欢我、特别在乎我,才会吃醋不是吗?」 裴晟睿看着她,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纪芙柔却得意的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恼人,于是裴晟睿直接低头,以吻封缄。 【第十七章 孩子是谁的】 有道是男主外,女主内。 纪芙柔从裴晟睿回归后,就把外头生意上的事全丢给他,反正有李诚在旁辅佐,她随时在家当顾问,加上裴晟睿原本就有生意脑袋,她做起甩手掌柜做得得心应手,一点也不担心。 现今的她正向她向往了两世的米虫生活靠拢,希望有朝一日能过上日日睡到自然醒,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嗯,其实她现在的生活也差不多是这样了啦,只差无法睡到自然醒,因为她有个宝贝儿子,每天早上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她房里来叫她起床,让她想继续睡懒觉都没有办法。 孩子果然是父母的甜蜜负荷啊,古今皆是。 不过也不能怪小家伙黏她,谁让她过去忙于生意上的事,总是出门在外,如今能天天待在家里,小家伙不黏着她才怪。 所以近来纪芙柔一早醒来,还在半梦半醒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儿子今天能睡晚些,别太早起床,也让她可以睡久一点。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然后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后再度醒来。 房里一片沉静,外头也一样。 奇怪了,怎么会这么安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小希望还没来吗?难道时辰还很早?她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窗户。 窗户虽然紧闭着,但从透过窗户的明亮日光依旧可以看出外头天已大亮,时辰应已不早了才对。 所以小希望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来叫她起床呢? 纪芙柔边想边坐起身,出声唤道:「谁在外面?」 「奴婢白露。太太要起来了吗?奴婢去替你端水。」白露扬声回答。 「等一下,白露,你先进来。」纪芙柔喊道。 白露闻言立即走到里间。「太太。」 「什么时辰了?」纪芙柔问。 「差一刻就要午时了。」白露答道。 「午时?」纪芙柔一脸错愕,「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叫醒我?希望呢,还在睡吗?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会睡得这么晚?」说着,她已急忙掀被下床。 「太太别急,小少爷已经起床了。」白露赶紧说道。 纪芙柔动作一顿,满脸不解的问白露,「那他今天怎么没跑到我这儿来叫我起床?」小家伙平日总是巳时左右就跑来找她。 白露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纪芙柔皱起眉头。 「小少爷和那位的孩子玩在一起了。」白露有些头疼的道。 白露口中的那位,指的正是紫菱。 紫菱的身分至今在府内虽末明,不过谁叫她有个长得跟希望小少爷有七八分神似的儿子,再加上她曾经是二爷的通房,那么孩子是谁的,大伙儿也都心里有数了。 偏偏二爷和太太什么也不说、不做,就这样晾着他们母子俩,让府内的下人对那娘们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因而不知从谁开始,便用「那位」和「那位的孩子」来称呼紫菱母子俩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玩在一块?奶娘在做什么?」纪芙柔闻言,眉头瞬间又皱得更紧了些。 「奶娘一直跟着小少爷。」 「既然一直跟着,又怎会让两人玩在一块?」纪芙柔不由得有些恼怒。 看出主子生气了,白露赶紧将早上的情形说了一遍。 原来,紫菱母子俩虽暂居在府内的小偏院里,平日也有婆子下人们专门盯着,纪芙柔却没有拘着他们,还是让他们在可以的范围内自由行走,所谓可以的范围就是府内三位主子居住院落以外的地区。 因为有人盯着,紫菱乍看之下也算安分,从未尝试闯入裴晟睿夫妻俩与小希望居住的院子,可是却无人发现她已暗自记下小希望经常出没的地方与常走的路线,并且耳提面命的叫儿子记住那些地方,这才有机会能和府里的小哥哥玩。 于是今日一早小希望在前来找娘的路上就遇见那位的孩子了,而且还是只有那个孩子一个人,身边不见那位的陪伴,让奶娘一时之间也无法丢下一个三岁娃儿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置之不理,尤其那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又不多。 总之,奶娘一时心软,没及时把小少爷抱走,小少爷又对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充满了好奇,再加上那个孩子嘴巴又甜又主动,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还主动去拉小少爷的手不放,像个小尾巴似的,然后两个孩子就这么玩在一起了。 「奶娘曾试着阻止,想将小少爷抱走,或让人将那位的孩子抱走,可是小少爷都不让,还发了脾气,奶娘没办法,最后也只能由着小少爷了。」白露无奈的说道。 「你们怎么不来叫我?」纪芙柔蹙眉道。 「春花姊姊不让。」 「春花?」纪芙柔愣了一下,问道:「春花为什么不让?」 白露的目光向下移到主子的肚子上,答非所问地道:「太太最近很嗜睡,是不是身子有哪儿不舒服?奴婢帮你请大夫来看看可好?」 「我好端端的也没生病,看什么大夫啊?」纪芙柔有些莫名其妙,言归正传的道:「白露,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春花为什么不让?」 白露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任何人都精明聪慧,但有时却又胡涂到不行的主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白露?」纪芙柔催促的叫道。 「春花姊姊不让的原因是见太太近日总是嗜睡,怀疑太太可能有了身子,这才不让奴婢前来叫醒太太。」白露一股脑地全说了。 「有了身子?」纪芙柔有些傻眼,她只是犯懒,爱懒床罢了,哪来的身孕啊? 「没这事,你们别瞎说。」她哭笑不得的道。 白露表情怪异的看着她。 「怎么这种表情?」纪芙柔不明所以的问道。 「春花姊姊说,太太在怀小少爷时,前几个月也是浑然不觉,刚开始孕吐时还以为是晕车。」 提起这段黑历史,纪芙柔就有种额头掉下三条线的感觉。 「我那段期间是因为太多事要忙,才会没有察觉。」她为自己找借口,不想承认自己也有犯胡涂的时候,而且犯胡涂的时间还是以月为单位计算的。 白露冷不防的道:「那么太太知道你的月事已经晚了好多天没来吗?」 纪芙柔双眼圆瞠,张口结舌的看着她,没一会儿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半晌后才呐呐地脱口道:「不会吧?」 第四十八章 如果真是如此,她这个身体也未免太容易受孕了吧? 得知小希望那里除了有奶娘陪着外,春花和白雪也都在场后,纪芙柔也就放下心了,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又怀孕了? 让白露服侍她梳洗又简单的用过餐后,她让白露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后,确定她真是怀孕了。 纪芙柔有些惊喜、有些错愕,但最多的还是哭笑不得。她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怎么会如此容易受孕,小希望是新婚之夜一夜就中奖,而现在这个算算时间,好像也和裴晟睿欢爱没几次就有了,这真的是…… 纪芙柔都不晓得要怎么评论自己这个易孕体质了,只能说真的是太扯了。 总之,不管她觉得如何夸张,裴晟睿当晚回家得知这个喜讯后,简直就是乐得找不到北,傻笑了一整个晚上。 「这么高兴?你又不是第一回当爹。」纪芙柔笑他夸张的反应。 「那不一样。」裴晟睿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哪里不一样?」 「你怀希望时,初期我并不晓得,根本就没有参与到,等知晓时你肚子都大了,加上当时咱们俩的关系又不稳定,我那时光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以及想办法挽回你,这些事就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感受要做爹的喜悦和其中激动的心情?所以不一样。」 裴晟睿说完忍不住伸手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问她,「你感觉得到咱们的孩子吗?」 「他还这么小,哪里感觉得到。」纪芙柔失笑道。 「什么时候才能感觉到?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怀着希望那时才感觉得到吗?」裴晟睿对孩子在她腹中的成长一事充满了好奇。 「差不多。」纪芙柔点头道。 「那在这之前你都没有任何感觉吗?就等着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 「哪有那么好,过些日子就会吐了。」 「吃东西会想吐吗?」 「有时候没吃东西也会想吐。」 「那怎么办?」裴晟睿惊瞠双眼。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纪芙柔气定神闲。 「什么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怀着身孕就该好吃好睡才行,怎能一直吐呢?」裴晟睿蹙紧眉头。「明天早我就去找大夫,问问看有没有办法医治这个孕吐。你放心,以前你怀希望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没能将你照顾好,但这回有我在,我绝不会再让你吃苦。」他信誓旦旦的对她说。 纪芙柔心里感动着,却忍不住开口笑他,「傻瓜,孕吐是怀孕的自然反应又不是病,说什么医治不医治的。」 「你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能不能医治,明天我去问了大夫再说。你怀希望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仔细回想一下告诉我,明天我一并请教大夫。」裴晟睿一脸慎重的表情。 纪芙柔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他是认真的,这就是他对她以及她腹中孩子的关心与守护,她乐意接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纪芙柔便窝在裴晟睿结实又温暖的怀抱里回想并诉说当年怀希望时的种种情况,从第一次孕吐到饮食习惯的改变,从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到肚子愈来愈大夜晚无法翻身,甚至会半夜抽筋的情况都告诉他。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得有些零零落落,他却听得仔仔细细,最后还逐一的说了一遍,与她确认他有没有记错或说错的地方。 这一晚,他让她很感动。 这一晚,她让他很心疼。 这一晚,夫妻俩紧紧依偎,相拥而眠。 这一晚,紧靠的何止是两人的身体,还有真挚相爱的两颗心。 纪芙柔有身孕的事隔天就传进紫菱耳里,令她恨得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她真的恨死纪芙柔那个妒妇了,若非因为这女人嫉妒成性的话,当年二爷根本就不会将她交给大太太,要大太太安排她嫁人。 相反的,以二爷正直负责的性子,二爷迟早都会让她从通房变小妾,让她成为暮雨院里的半个主子,能一辈子过着吃穿不愁又有人服侍的日子,这样的未来她连作梦都想要,结果呢?却让纪芙柔这个妒妇给毁了一切,她真的好恨她啊! 如果没有纪芙柔这个妒妇的话,她一定还是二爷的丫鬟,怀了孩子也是二爷的孩子,不会是别人的,只会是二爷的。 她的儿子明明长得那么像二爷,孩子的爹怎会不是二爷呢? 不,她的孩子就是二爷的孩子没错!二爷只要看她的孩子一眼就会相信,会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可是她都到这儿十余天了,二爷为何一直都不来看他们母子俩呢? 是纪芙柔那妒妇不让二爷过来的,一定是! 只一瞬间紫菱便有此结论,然后开始想着要如何才能让二爷见到她的儿子。 在沛城裴家这偌大的宅子里,她虽未被限制住行动,但一直有人在看管着她,让她始终找不到能走到二爷面前的机会。 她试了几回没用后,只得换个方式,想办法让儿子去接近那妒妇所生的儿子。 她听说二爷极为疼爱那妒妇生的那位小少爷,只要让她的儿子去和小少爷玩在一块,总有机会让二爷在去看小少爷时也看见她的儿子吧?到时候二爷看着两个孩子如此相像,她就不信二爷不会产生怀疑,不会前来见她、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要二爷肯来见她,她就要告诉二爷,她的儿子是二爷的骨肉。她就不信失去记忆的二爷会不认她和孩子,因为过去她的确是二爷的通房丫鬟,而且她的孩子也长得像二爷,年纪亦符合不是吗? 紫菱想得很开心,得知儿子成功接近小少爷,还和小少爷玩了一个早上后更高兴,可惜她的开心与高兴只不过持续短短一天而已,因为她听说那个如今又怀孕了,二爷还高兴的发了赏钱,全府下人都有。 她觉得难以置信,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老天怎么会对那妒妇如此好,竟然又让她怀孕了,而且二爷还如此的高兴?!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得尽快见到二爷,让二爷认了他们母子俩才行,否则让那妒妇借着怀孕之事恃宠而骄的将他们母子俩打发得远远的,到时候她后悔都来不及。 紫菱愈想愈感觉时间的迫切,因为她无法预测那妒妇何时会想起他们母子俩,说不定三天,也有可能五天,但或者就是——明天! 想到有可能是明天,她就着急到不行。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在今天晚上见到二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房里转着圈圈想法子,想着想着,目光不经意落在躺在床上睡午觉的儿子身上,然后就这么定住了。 晚上,纪芙柔一家三口刚用晚膳,正准备窝在房里享受属于他们的天伦之乐时,忽听见小偏院那边的下人来报,说那位的孩子生病了,那位哭得不行,说要求见二爷。 纪芙柔听见这样一个要求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孩子生病了要求见二爷?她难道不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很可笑吗?二爷又不是大夫,难道还会治病不成?」她嘲讽道。 第四十九章 裴晟睿也觉得很无言,脸上还有明显的厌恶。他忍不住开口说:「他们的事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过几天等我忙完手边的事之后,我会去 一趟庆州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纪芙柔点头,对那个女人也有种愈来愈不耐烦的感觉,不过稚子无辜,生了病还是得赶紧让大夫看看。 「白雪,你去看看那孩子的情况,如果真的病了,立刻让人去请大夫,不是就别理了。」她对白雪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白雪立即应声而去。 白雪离开后,纪芙柔转头问裴晟睿,「那孩子是谁的?」她对此简直是好奇死了。 提起这事,裴晟睿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异常的难看。 「怎么了?答案很出乎你意料之外吗?」 裴晟睿无言的点头。 「那我大概猜得出来答案是什么了。」纪芙柔面不改色的道。 裴晟睿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你说说着。」 纪芙柔深吸一口气后才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的开口道:「那个孩子不是咱们的晚辈,而是咱们的平辈吧?」 裴晟睿睁大双眼。 纪芙柔目不转晴的看着他,接着又说:「他,是不是你同父是母的兄弟?」 裴晟睿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气,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纪芙柔不自觉的撇了下唇,都不知道不正的上梁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裴晟睿这么一个正到不行的下梁出来的?是不是因为全家都歪,所以唯一正直的裴晟睿才会在那个家中如此格格不入,不受待见?八成是。 「猜的。」她随口回答。 「不可能!」裴晟睿一语道破她的乱答,再次问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推测。」见他一副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纪芙柔只好认真的应对。她问他,「你是不是怀疑孩子是大哥的?」 裴晟睿点头。 「但在我看来,大哥却是最不可能的人选,因为大嫂的性子难容人,加上娘家势力,这两者加在一起绝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再说,即便紫菱真跟了大哥,有了孩子,大哥也绝不会让紫菱把孩子生下来,更别提把人养在外头,如今又将他们这样晾出来。大哥不傻,不会做出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所他绝不可能。」纪芙柔分析道。 「再来说五弟,」她略微歇了口气后又继续说:「五弟的性子我不了解,可是有件事却是知道的,那便是五弟没靠山、没钱也没底气,根本做不来养外室生私生子这样的事。所以三减一再去掉一,不就只剩下公公一人了?」 「二叔、三弟和四弟呢?他们也有可能。」裴晟睿说。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纪芙柔摇头道:「裴家大房和二房虽然没有分家,仍住在一个大宅院里,但生活及活动空间其实泾渭分明,二房的人想要不知不觉的将手伸到大房来犯事不太可能,若是事发地点在二房活动的地方,以二婶掌家的手段更不可能不知不觉,所以……」答案已不言而喻。 「没想到你对大家如此了解。」裴晟睿有些佩服,也有些感叹。 「不到了解的程度,只是当年初来乍到,多打听了一些事情,如今才能归结出这些想法,所以我刚才跟你说我是猜的,其实也是实话。」 纪芙柔说的初来乍到指的是她刚穿越而来,不过听在裴晟睿耳里就是刚嫁进裴家成为裴家新妇的时候,因而并不觉得奇怪。 「紫菱和那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对你爹,嗯,重点是你娘说?」纪芙柔好奇的问他。 「直说。」裴晟睿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会相信吗?」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就怕他们不信,还硬要将这孩子栽赃到你头上,加上紫菱那丫头如果再一口咬定孩子的父亲是你,只怕你百口莫辩。」 「我又不是真的未恢复记忆。」 「意思是你打算公开恢复记忆的事了?」纪芙柔挑眉问道。 裴晟睿正欲回答,便听见外头传来白雪去而复返的声音,夫妻俩只好暂时打住眼前的话题,听白雪回报那对母子的事。 白雪说:「那个孩子确实病了,一张脸红得不行,浑身都在发热,奴婢已让人去请大夫了。」 「这样就好。」纪芙柔点头道,却见白雪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什么事?」 「那位坚持要见二爷,还抱紧了孩子说她不信任奴婢们,说咱们会害她的儿子,她只信任二爷,只有二爷去了她才会让大夫碰她的孩子,否她宁死也不会让人碰她的孩子一下。」白雪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的禀报,「甚至还说……」她看了一旁的裴晟睿一眼,却不敢再开口。 裴晟睿看见她那一眼了,直接替纪芙柔出声问道:「还说什么?」 白雪看了他一眼,这才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那位说,孩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二爷肯定会后悔,更不会放过奴婢们的,因为奴婢们都是害了小主子的共犯。」 「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裴晟睿冷笑出声。 纪芙柔无言以对。 「二爷,那个孩子真是奴婢们的小主子吗?」白雪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出声问道。 裴晟睿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却冷漠无情的说:「既然她不让大夫替孩子看病,那就别看了,她的孩子是死是活与咱们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关,不用理会她。」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纪芙柔忍不住心软的开口。 「她做为孩子的亲娘都能狠下心了,咱们也不需要心软。」裴晟睿对她说。 纪芙柔还是有些不忍心,她转头对白雪说:「让大夫过去看看,如果她还是不让大夫给孩子看病的话,你就告诉她二爷刚才说的话,说即便孩子死了,二爷也不会去的,看她还给不给大夫替孩子看病。倘若她真狠得下心的话,那就像二爷所说的,不用理会她了,等她主动开口求要请大夫替孩子看病再说。」 「奴婢知道了。」 【第十八章 恶果各自尝】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 纪芙柔原本希望紫菱在听说裴晟睿不会去见她的话之后,就会让大夫替孩子看病,没想到那女人比她想的还要狠毒,竟然真的不让大夫靠近,直到隔日孩子都烧到昏迷不醒了,这才哭求着要找大夫。 大夫来了,也开了药,却摇头无法保证孩子退烧病愈之后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换句话说,高烧的时间过长,孩子的脑袋很有可能已经烧坏了。 紫菱尖叫哭喊着说她不相信,接着便跑来企图硬闯说要见二爷,闹得不行。 纪芙柔很生气,但却不是因为她吵闹的关系,而是因为她终于得知那个孩子之所以会突然生病发烧的原因。 听负责看守他们母子俩的两个婆子说,那天下午,紫菱不知为何让孩子仅着一件单薄的衣衫,把孩子关在门外,不让孩子进屋里去,她们看不过去还曾上前去劝上她几句,却让紫菱用「我管我的孩子关你们何事」给骂了出来,然后孩子在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第五十章 那个孩子比小希望还要小,这么小的孩子能什么错?就算真犯了错,这么冷的天气她竟那么惩罚,她于心何忍? 最让纪芙柔怒不可抑的是,她怀疑那孩子根本就没犯什么错,紫菱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借口孩子生病,让二爷过去看她和孩子。 她会这么想并非没有道理,因为紫菱从昨晚到今天不断坚持说要见裴晟睿的行为,便可窥得这个可能性极高。 为此,在紫菱疯了似的再度吵着要见裴晟睿时,纪芙柔终让下人将她带过来见了她。 可是没想到紫菱见到她还一脸的不乐意。 「为什么是你?」紫菱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般的瞪着她,「二爷呢?我要见的人是二爷,不是你!」 「你以为你是谁?二爷是让你想见就见的人吗?」纪芙柔差点没做出挖耳朵的动作好讽刺她。 「如果二爷知道我来了,二爷他一定会见我的。」紫菱瞪着她说,说完她一顿,突然间像是领悟了什么而倏然瞠大双眼。 「是你!」她指控的尖叫出声,「一定是你这个妒妇从中阻挠,没让二爷知道我们母子俩来寻他的事,二爷才会一直没来看我们,一定是你!你这个妒妇,都是因为你才害我儿子生病发热,是你害我儿子发热烧坏脑子变成傻子的,你这个杀人犯,你还我儿子来,啊!」她说着尖叫一声,就朝纪芙柔扑了过去。 随侍在纪芙柔两侧的白露和白雪,第一时间就冲出来阻挡,但一个发了疯的泼妇哪是这么好拦的,即便是二对一,两姊妹也一下子就挂了彩。 不过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两姊妹靠着默契,还是一左一右的将她给制住了,紧紧地扣押住她往反方向扯去,不让她朝主子所在的方向越雷池一步。 「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紫菱在两姊妹手中拼命的挣扎,发了狂似的朝纪芙柔怒吼着。 纪芙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向她。 「太太。」白露担忧的唤道,用眼神提醒她现今怀着身子的事。 白雪则是赶紧将人抓得更紧更牢,神情严肃,如临大敌般。 两姊妹的性子差异由此可见,但一样的是对她的忠心。 纪芙柔其实很想走过去甩紫菱两巴掌,但白露落在她肚子上的目光却让她止住了脚步,想起了自己有孕在身这件事。 她停在安全距离之外,冷冷地看着仍在破口大骂的紫菱,出声道:「你的孩子还躺在病榻上,为了活下去而苦苦的和病魔对抗着,你这个做娘的不待在他身边照顾他,却跑到这里来诅咒孩子死,你还真是个好母亲啊。」 「你住口!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就是你这个贱人害死的!」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希望孩子去死,明明孩子还活着,却硬要诅咒孩子死。」纪芙柔冷声道。「世人都说最毒妇人心,我原本不以为然,可是从今天起我信了,你的心不只是毒,还冷血无情,简直和禽兽没两样,不,比禽兽还不如。」 「啊!」紫菱使劲挣扎,尖声大叫,「你这个贱人——」 「贱人骂谁呢?」纪芙柔打断她问道。 「贱人骂你,就是骂你!你这个——」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贱人,」纪芙柔再次打断她,「这都迫不及待的自个儿承认了,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闭嘴!」 令人胆颤的冷喝声突然从门外响起,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紫菱的尖声怒吼也戛然而止,连带挣扎的举动都停了下来。 「二爷。」她情不自禁的脱口叫道,却见他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大步地从她面前走过,走到那贱女人身边,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那女人,柔声问那贱女人—— 「怎么样,没事吧?」 紫菱的脸一瞬间都扭曲了起来。 纪芙柔因为一直注视着她的关系,全程目睹了她的变脸。 「我没事。」她转头回应裴晟睿的关怀,问他,「你怎么来了?」 裴晟睿正欲回答,那头的紫菱已经忍不住被无视的感觉,急迫的出声唤道—— 「二爷,二爷,奴婢是紫菱啊,您真的失去记忆不认识奴婢了吗?奴婢从十三岁时便一直跟在您身边服侍您,十六岁那年大太太让奴婢成了您的人,您真的不记得了吗?您一直对奴婢极好,对奴婢宠爱有加,奴婢——」 「够了。」裴晟睿忍不住出声喝止,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什么时候宠爱过她,又什么时候对她极好了?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把她带下去。」他对白露和白雪交代,「她若愿意照顾孩子就让她去照顾,如果没那心思就把她单独关起来,免得再次耽误那孩子的救治。」 「奴婢遵命。」白露和白雪异口同声地应道,拉着紫菱要走。 可怎知原本已不再抵抗的紫菱却又猛然挣扎了起来,用力的将她们甩开,笔直的冲向纪芙柔所在的方向。 「太太!」白露和雪惊呼出声。 裴晟睿见状,横身一步挡在了妻子面前,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白露和白雪这才松了一口气。 紫菱停在裴晟睿面前,并没有继续往前冲,而是伤心欲绝的看着他,对他说:「二爷,您怎能这样对待奴婢?您曾对奴婢说过,会疼惜一辈子的,所以奴婢才心甘情愿的把身和心都给了您,还替您生了孩子——」 裴晟睿忍无可忍的朝她怒喝道。「你这贱婢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说那孩子是我的?那我问你,当年你是何时怀了身孕的?我在成亲前两个月就没碰过你了,就算孩子是和你在一起最后一次有的,算算时间,我将你交给大太太时,你至少也该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你的孕肚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二、二爷,您、您怎么……」紫菱见鬼似的瞪着他。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裴晟睿对着她冷笑。「因为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早在你带着那孩子出现,想将那孩子栽赃到我头上之前就已经恢复了。」 紫菱突然双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 她面无血色的摇头道:「不,不可能的,不可的能……」 裴晟登根本懒得再多看她一眼,直接对白露和白雪说:「把她带下去,让人看好她,别让她畏罪潜逃或是寻短自尽了。」 白露慎重的点头,立即与白雪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将人带了下去。 纪芙柔目送她们离开后,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以前我就看出这丫头有野心有心计,只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狠的一颗心,对自己的孩子也下得了毒手。」一顿,她叹了口气,「也不那孩子如何了?」 裴晟睿牵着她的手,扶她坐下来说话,又吩咐人去看看孩子的状况。 来人回禀,说是孩子还未醒,但烧退下来了。 「退下来就好。」纪芙柔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一章 裴晟睿面色沉沉的告诉她。「我打算过两天去庆州一趟,也该到了和他们把帐算清楚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是连那年在临州所发生的事?」纪芙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嗯。」 「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纪芙柔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他结果如何,因为不管真相是谁做的,似乎都脱离不了亲人两字,真的很令人难过。 她伸手轻覆在他手上,有些担忧的望着他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裴晟睿强颜欢笑,「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可能性极大了,现在也只是确定而已,只不过……」他欲又止,然后轻嘲一笑。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没想到出手的竟不只有一个人。」 「什么?!」纪芙柔惊愕的叫道 「你也很惊讶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人这么失败,这么惹人生厌,厌恶到连至亲都恨不得我去死。」裴晟睿苦笑的自嘲。 「你别这么想,那不是你的问题,而是那些人的问题,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纪芙柔紧抓着他的手,坚定的凝视着他道。 「我知道,但还是觉得很难受,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裴晟睿痛苦地说。 「有些人天生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这是天性,没有所谓的为什么。」纪芙柔安慰他。就像她上辈子的父母与家人一样,永远都在摆烂和闯祸,永远都学不乖,那是天性,根本没有所谓的为什么。 她都已经麻森了。 「天性吗?」裴晟睿看着她。 纪芙柔点头,说:「你算是那个家里的怪胎吧,因为与众不同才会无法理解他们,才会格格不入,才会被排挤、被牺姓、被错待。不过幸好你已经从那个家里分家出来了,以后咱们过咱们的,不必再理他们。」 「怪胎?」裴晟睿因她这个说法而有些哭笑不得。 「总之你没有错,错的是庆州裴家那些人,该难过该检讨的是他们而不是你。」纪芙柔果断的下了结论,一顿后又说:「我不喜欢看你情绪低落的模样,那会影响到我的心情,进而影响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你要开心点。」 「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有。」纪芙柔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的道:「你想想,你心情不好,我是不是会担心,我一担心难免就会影响食欲和睡眠,人就会变瘦,人都瘦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希望我别想太多,别为这件事伤心难过,对不对?」裴晟睿深吸一口气道,感觉心里热呼呼又暖烘烘的。 「哎呀,你知道就好,干么说出来,我会害羞的。」纪芙柔怪模怪样的朝他眨眼道。 裴晟睿一个忍不住顿时笑了出来。「你啊,都快要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好像愈活愈小,还这么调皮?」他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与宠溺。 「你应该要觉得得意才对。」纪芙柔微抬下巴,骄傲的道。 「得意什么?」翡晟睿好笑的问她。 「我之所以会愈活愈小,愈来愈恣意,那是因为有人疼爱、有人宠着的关系,而你身为这个功臣,难道不该觉得得意吗?」她振振有词的说。 「功臣这两个字不是这么用的。」裴晟睿摇头失笑。 「总之,这是你的功劳,你应该要得意。」 裴晟睿看着娇妻,笑意止不了。不可否认的,看着眼前愈来愈娇美活泼,浑身洋溢着幸福的妻子,他的确是骄傲又得意的。 让妻儿过上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生活是他心之所愿,如今他虽然做得还不够多,却已在妻子身上看见成效,他又怎能不骄傲得意?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感谢已逝的祖父为他指了这门亲事,让他能得此娇妻。 今生有妻如她,去复何求。 两天后,裴晟睿按计划出发去了庆州,同行者还有紫菱母子俩,当然,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其他人。 纪芙柔其实还满想跟去看热闹的,可是考虑到自己怀孕的身子实在不适合舟车劳顿,只能作罢。 李诚也跟去了,算是代表她,虽说李诚以前曾是奴仆之身,但是从过去几年来他在商场上让人不容小觑的表现,已经没人敢再轻视他,更没人敢拿他曾经为奴为仆的过往说事。 也因此,纪芙柔并不担心庆州裴家人会无视李诚,除非他们不想立足于商场之中。她私底下曾跟李诚说过,如果他们认罪,并同意以后庆州裴家和沛城裴家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他们这边也可以发誓绝不会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世,否则庆州裴家就等着身败名裂。 这是交换条件,也可以说是威胁。 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何不妥之处,谁叫那些人先不顾亲情要她相公的命,那么她这个做妻子的为了保护她孩子的爹威胁他们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没直接报复在生意上,直接毁了庆州裴家在商场上的百年基业就已经够仁慈了。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她相信过不了几年,商场上只会剩下沛城裴家,而不再有庆州裴家之名。 李诚当时听见她这话时也毫不怀疑的点头如捣蒜,相信她绝对有将自家生意超越庆州裴家百年基业的能力。 总之,这事她是私底下交代李诚的,并没有告诉裴晟睿,也因此她这几天过得有些惴惴不安,就怕裴晟睿事后会为此生气,夫妻间有了嫌隙与隔阂。 唉,算了,做都做了,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只能等着承受后果。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过。 裴晟睿如预定的时间回家来了,他进门时脸上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 纪芙柔见状有些忐忑不定,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笑脸相迎。 「你回来啦,赶了一天的路应该很累吧?热水已经备好了,你先梳洗后再吃东西休息一晚,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她微笑着柔声说道。 裴晟睿闻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毫不错眼的看着她。 「怎么了?」纪芙柔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感觉脸上的微笑就快要挂不住了。 「你——」裴晟睿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纪芙柔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在紧张什么?」他似笑非笑地问。 纪芙柔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忍不住瞪眼嗔怪道:「还不是你吓到我了,不然我怎么会紧张?」 「我做了什么吓到你了?」裴晟睿一脸无辜加莫名其妙。 「总之就是你的错。」她整个人蛮不讲理。 「好吧,是我的错。」 裴晟睿却二话不说的接受,逆来顺受的模样瞬间就把纪芙柔给逗笑岀来。 她推了推他,「你先去冼澡,洗好后会舒服些。我让厨房送吃的过来,一会儿你洗澡出来就有热食可吃了。」 「好。」裴晟睿点点头「有话咱们一会儿说,不用等到明天,我没这么累。」 「好。」纪芙柔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洗去一身尘埃又吃饱喝足的裴晟睿只觉得通体舒畅,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好像连近日始终笼罩着他的抑郁感都消散了。 第五十二章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想将残余在体内那最后一丝郁结也一并吐尽,从此以后不再被这样的情绪所烦扰。 纪芙柔有些心疼的看了他一眼,为他递上一杯热茶。「喝点茶解解腻,但别喝太多,免得一会儿睡不着。」 裴晟睿接过茶,低头喝了口茶又舒了口气之后,这才开口对她说:「谢谢。」 「只是端了杯茶给你而已,不需要道谢。」纪芙柔轻摇了下头。 「我不是谢这杯茶,是谢谢你让李诚所做的。」 纪芙柔轻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不生气吗?」 裴晟睿摇摇头。 「我以为你会生气,所以这几天我其实一直有点忐忑不安,也有点后悔。」纪芙柔老实地承认。 「你比我了解他们,你这样做没有错。也幸好你早有准备,否则事情恐怕没这么空易善了。」裴晟睿苦笑道。 「怎么回事?」纪芙柔柔声问道。 裴晟睿其实一点也不想再回忆昨日在庆州裴家里所发生的种种,他离开那个家其实也不过才三年多的时间,这次再走进那个家门里,却让他有种深深的物是人非的感觉。 明明就还是那些人,还是他的父母兄弟、至亲家人,可是为什么给他的感觉一个个全都判若两人,最可笑的是,那些人却都说变的不是他们,而是他。 所以,难道他以前和他们一样,也是这么薄情寡义、黑白不分、强词夺理又厚颜无耻的人吗?要不然怎会从不觉得他们如此面目可憎? 他到庆州城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回家去,而是先将他的好大哥裴晟楠约出来在客栈见面,希望大哥能向他认错,说声对不起,可惜的是他失望了,裴晟楠抵死不认,还反咬他栽赃嫁祸,想与他争抢家产。 他失望至极,再问他将紫菱母子送到沛城去的目的为何,不料得到的答案却更让他心寒与愤怒。 「我就是看不顺眼你们夫妻俩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怎么?二弟妹如此贤慧,肯定会善待你的庶子吧?」 他的恶意是如此明显,让他不明所以的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结果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因为嫉妒——他大哥嫉妒他比他聪明,嫉妒他在商场比他更吃得开,嫉妒他连娶妻都能娶到一个财神妻,夫妻俩还感情融冾,一切只因为他嫉妒。 「所以因为嫉妒,你就想要我的命?」 「我没要你的命。」 见大哥不肯俯首头罪,他也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两人不欢而散。 接着他便带着李诚、张虎和紫菱母子俩直接上门去见爹娘,只是让他作梦都没想到的是,先他一步回到家的裴晟楠却已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颠倒是非,倒打了他一耙。 面对不分青红皂白,连向他询问证实是否真有其事都没有,就单方面将他定罪责怪,他的父母与亲人们,他已失望心寒到不想再与他们浪费唇舌,直接让张虎将证据与证人呈上,揭发当年欲谋害他性命的有两人,一是裴晟楠,二是裴晟志,也就是二叔的长子,他的好三弟。 结果自然两人都不认罪,然后再与其他人连成一气,歪曲事实、强行狡辩的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他这个「外人」,逼得他只好先处理紫菱母子的事,瓦解他们的团结后再来各个击破。 其实来此之前,他已预料过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他又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人认罪与头错,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们能恬不知耻到这种程度。 爹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娘说他再有错也是你亲大哥;二叔二婶说你三弟是个胡涂的,你大人有大量别与他计较。 他们完全没有怪罪曾经要他命的那两个人,一个劲的为他们寻找理由替他们脱罪,最后甚至于说出那样一句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受的话出来——他们说,反正你也没死。 反正他也没死吗? 呵呵呵,所以,他们难道是希望他死吗? 当年若不是他命大,他早就成为一堆枯骨了。 而不管他有死没死,过去三年多来,传言他早已死绝的这些日子里,这些人真的曾为他难过,曾觉得后悔自责过吗?如果真有的话,他们还会如此对待他的妻子与孩子吗? 看着这些所谓血浓于水的至亲家人,他心痛欲绝,难受得连话说不出来,随他一同前来,始终冷眼旁观不发一语的李诚却突然开口说话—— 李诚一开口就雷霆万钧的将裴家人给拿捏住了,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做打蛇打七寸的要领,没想到事后李诚却告诉他,这一切他全都是按照太太所交代的做的。 他刚知此事时,心情真是错愕不已,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可最终却全化成了苦笑、庆幸与感谢。 他的妻子是他见过最聪慧果断的女子,她为人宽厚良善,处事公正公平,手段见识不凡,每每让他感觉到骄傲与佩服。 他的妻子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为了能配上这么一个绝世好妻,他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只为了能给她更好更幸福的未来。 听他讲诉完此次去庆州的经过后,纪芙柔有些不满的嘟囔道:「所以,最终也只是让他们不再为难你,不为难咱们而已吗?恶人应该要有恶报才对。」 此时此刻她只有这个想法,至于对于庆州裴家那些人的厚颜无耻,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或是气愤什么的。 裴晟睿表情有点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告诉她,「恶报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恶果已经出现了。」 「什么恶果?」纪芙柔问道。 「紫菱和那个孩子。」 纪芙柔愣了一下,不解的说:「那孩子不是你爹的吗?认了就是,难道还有什么问题?」最多再影响到公婆的感情罢了。 裴晟睿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说。」纪芙柔催促他。 裴晟睿又犹豫一下才扯了扯嘴角,叹息道:「那孩子不一定是爹的。」 「这是什么意思?」纪芙柔愕然不已。 既然都说了,裴晟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庆州裴家现今乌烟瘴气的乱象全告诉她。 「老三说,他亲眼看见过老大和那丫头厮混在一起,时间差不多就落在紫菱怀上身孕之际,所以孩子也有可能是老大的,当时紫菱也在场,听见老三用淫妇这字眼说她时,突然就像疯了似的要攻击老三,嘴里还疯喊着如果她是淫妇,那老三就是奸夫。」 纪芙柔双眼圆瞠,目瞪口呆的看了他半晌才难以置信的脱口道:「难道、难道老三和她也……」 裴晟睿无言的点头。 「这真的是……真的是……」纪芙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 「我真的很庆幸早与庆州那边分了家。」裴晟睿有感而发的叹息道。 「我也很庆幸。」纪芙柔也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尾声一 【尾声 身心都幸福】 不管庆州裴家那边因为紫菱与那孩子的事变得多么的乌烟瘴气,或是闹得多么的鸡飞狗跳,这些都与沛城裴家这边无关。 裴晟压根儿不想再理那边的人,所以即便听到些什么,也完全是听而不闻。 纪芙柔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待在家里吃饱睡,睡饱吃的做个爽爽的孕妇,变到都快要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哪里还会记得庆州裴家那些与自己无关的糟心事。 总之,对纪芙柔来说,日子在平静与幸福中一天天的滑溜过去,转眼间就来到她快要临盆之时。 裴晟睿很紧张也很担心,从前几日大夫说应该就在这几天会生产后,他就把生意上的事全丢给李诚去处理,自己足不出户的待在家中,寸步不离的守着快临盆的妻子。 纪芙柔也有点紧张与担心,毕意她在生小希望时着实吃了不少苦,虽说那时情况特殊,小希望是意外早产的,但她还是会害怕啊。 也许是被她的不安情绪所感染,裴晟睿也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跳起来,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也因此,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他的一双眼睛已变成了熊猫眼,让纪芙柔看了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你别这么紧张,大夫和稳婆不是说我的状况很好,顺其自然就好,不会有问题的。」她安抚他道。 「我知道,我没紧张。」他睁眼说瞎话。 纪芙柔无奈,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时,却突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收缩,可是她并未感觉到疼痛,所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生了。 才刚这么想而己,又一阵明显的宫缩传来,接着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流了出来。 瞬间,她第一个想法就是羊水破了,她要生了! 「晟睿,我好像要生了。」她赶紧抬头对孩子他爹说,怎知却见孩子他爹的脸莫名的有些苍白,「你怎么了?」 「你要生了?」他紧张的问道,看到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好像和他听说女人要临盆时的反应不太一样,「你怎么不喊疼,肚子不疼吗?」 「很奇怪,好像没什么痛的感觉。」纪芙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着感觉又宫缩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坐在她面前的孩子他爹突然间倒抽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她关心的问道,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要临盆的孕妇,因为她真的不觉得肚子疼,就是肚子有种收缩和往下坠的感觉,还有腰酸酸的。 见她好像真的没什么不适,裴晟睿也松了一口气,以为她还没有要生,因为这几日他实在闹过太多笑话了,所以这回他冷静了许多。 他先回答她的问题,道:「不知道,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是吃坏肚子了吗?」 「感觉不太像。」 「那——」纪芙柔正想问他要不要请大夫来看时,感觉肚子又传来一阵剧烈的收缩,这回有些疼,但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看见裴晟睿又猛然倒抽了一口气,瞬间疼得整张脸都泛白了,就好像阵痛要生孩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等一下! 一个离奇的想法突然从她脑袋里一闪而过,她忍不住脱口道:「我的天啊。」 「怎么了?」裴晟睿忍痛的问她。 纪芙柔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晴的看着他,等着自己的肚子传来下一波的宫缩。 来了! 「嘶。」裴晟睿忍不住抽气出声,脸色泛白,拳头紧握。 「哇!」纪芙柔也忍不住再次脱口惊呼道:「这不会是真的吧?」 她在上辈子的确听过有这种情况,夫妻相爱至深,老婆在生孩子时,老公能感同身受的与老婆一同承担分娩的痛苦,这事说起来很像天方夜谭,但是确有其事。所以,她不会这么幸运,成为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那个女人了吧? 在裴晟睿再度随着她的宫缩而抽气忍痛时,她已经不怀疑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女人了。 「晟睿,你听我说。」她抓着他的手,认真而严肃的对他说道:「你现在的疼痛就是女人要生孩子时阵痛的感觉,你正在帮我痛着,所以我才没那么痛。痛楚的频率会愈来愈密集,直到我将孩子生出来为止。你明白我说的吗?」 裴晟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问她,「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过有这种事。」纪芙柔摇头道,感觉宫缩的阵痛愈来愈频繁,疼痛感也愈来愈明显。 当然,她的夫君比她痛得更甚,因为他已经咬紧牙关了。 「你忍着点,亲爱的辛苦你了,我爱你。」她忍不住倾身吻了他一下,有些同情他。 如果她是全天下最幸运的那个女人,那么他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男人了。 「我叫人来扶我去产房,你就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也别担心我。」说完她立即扬声朝门外唤道:「白露和白雪在吗?我要生了,你们快进来扶我去产房。」 尾声二 府里的下人们知道太太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因而该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等太太肚里的孩子一有动静,所有人便各司其职的迅速动了起来。 唯一的意外就是裴晟睿了。 纪芙柔在阵痛的间隔间,突然伸手抓住待在她身旁陪产的春花,对她说:「春花,你让人去找张虎来,叫张虎去陪二爷。」 「陪二爷?」春花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 「快去!」纪芙柔没力气与她解释,因为新一波的阵痛又朝她袭来。 她的孩子迫不及待要出生了。 没生过孩子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生孩子的那种痛是什么感受,裴晟睿也没生过孩子,可是经过这回的感同身受后,他敢说全天下除了生过孩子的女人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了解那种痛。 他整整痛了四个时辰,痛了一整个晚上才将他的次子给痛出生,真的是好不容易。 这一晚张虎都在一旁陪着他,从一开始紧张得要去寻大夫来替他看病到被他拦下得知他是什么情况后,张虎整个人都懵了,然后一整晚都带着傻眼的表情看他的主子经历女人生孩子时的各种痛,看主子抽气呻吟,看主子握拳低吟,看主子咬牙低吼来抵御那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张虎跟随裴晟睿许多年,知道主子对痛楚的承受力有多大,而今见他痛得脸都变形了,又怎会不明白这生孩子会有多痛?也因此,在经过这一夜之后,张虎对妻子也更加体贴,大有跟随他的主子成为府内第二位宠妻狂魔的迹象,当然,这是后话了。 府内的第二位小少爷平安诞生,虽然他爹为他的到来而痛得死去活来,但傻爹还是开开心心的大发赏银,把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乐得阖不拢嘴,各种赞美祝福的好话说个不停。 之后,洗三礼,满月礼,周岁,回回大办。 次子如此,长子的生日当然也不能含糊,一样大办特办。 如今沛城人都知道,沛城裴家这位年轻的当家人不仅是个宠妻狂魔,也是个爱子狂魔,其宠妻宠子程度用令人发指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也因此,沛城里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怨妇、怨偶,个个都被羡慕嫉妒恨所迷了眼,也不想想什么锅配什么盖,就算当初嫁给裴晟睿的是她们,她们也不可能得到裴晟睿对纪芙柔的钟情宠爱,因为她们不是纪芙柔。 没错,就像女人们羡慕嫉妒恨纪芙柔那样,也有很多男人羡慕嫉妒恨裴晟睿能娶到纪芙柔这样一个貌美如花,能点石成金的女财神,若是换做他娶到这样一个美娇娘,他们也愿意变成宠妻狂魔好吗? 总之,不管外头的人私底下怎么讨论裴晟睿和纪芙柔这对夫妻,身为当事者的两人丝毫不在意,因为别人再怎么酸葡萄,他们一家人都还是过得开心快乐、幸福平安。 「所以就让那些人继续酸咱们一辈子,咱们家人继续幸福一辈子好了。」 晚上,纪芙柔与夫君话家常的聊到此事时,有些得意又有些小坏心眼的以此做为结论。 裴晟睿听了只觉得好笑,目光柔柔的凝视着妻子,问她,「你觉得幸福吗?」 纪芙柔毫不犹豫的点头。她何止幸福,根本就是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上辈子的她一直梦想能当米虫,没想到这辈子不仅如愿做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还生了两只可爱的小米虫,母子三人都被眼前这男人惯得宠得不成样,简直幸福得太梦幻,太不真实了。 不过摸摸她腰间的幸福肥,她又觉得这幸福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好想拿把刀子把这圈幸福肥给铲掉啊。 「真的觉得幸福吗?那怎么会是现在这种表情?」裴晟睿伸手捏了捏她有些愁眉苦脸的软嫩脸颊。 「我好像愈来愈胖了。」纪芙柔嘟嘟囔囔的说,这大概是身为米虫的她现今最大的烦恼了,因为太幸福了,结果愈来愈心宽体胖。 「一点也不胖,这样很好,抱起来舒服,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太瘦了。」裴晟睿将她拥进怀里。 「真的吗?」纪芙柔立刻就被安抚了,眉开眼笑的问着他。 「真的,我每天晚上的表现还不足以证明吗?」裴晟睿低头亲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她的毒,对她的爱才会上瘾到愈陷愈深,无法自拔的地步。 纪芙柔忍不住轻笑出声,对于夫妻俩的「性福」生活,她真的只有满意两个字可以形容。 她伸手回抱着让她身心都幸福到不行的男人,温柔缱绻的凝视着他,告诉他,「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我也是。」裴晟睿露齿微笑,再度低头深深地吻住爱妻软的香唇,翻身将她压倒在床铺上。 人生得意需尽欢啊! 后记 【后记 称谓的问题 金萱】 大家好,我是金萱。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不知不觉间,萱已经写了好多年的古代稿,感觉真像是在作梦啊。 很久很久以前,萱为了想拥有古代美美的封面,曾逼自己写过两本一套的古代故事,过程简直生不如死。出书后看着美美的古代封面,整个心满意足,心想值得了,有这两本古代故事做纪念就行了,以后再也不干逼自己写古代稿的傻事,真的有就行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管如何,现在写古代稿对萱来说已渐渐适应,不再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只有浓浓的郁闷感(哭),因为卡稿点真的太多了,想要寻回像以前写现代稿时那般流畅与一气呵成的感觉,根本不可能。 萱写古代稿的卡稿点其中之一便是称谓。 古代通常是大家庭,四代、五代同堂多是基本设定,因而家里一定有一堆老爷,一堆夫人,一堆太太,一堆少奶奶,一堆小姐、姑娘、少爷等。 所以问题就来了。 第一种情形,如果是五代同堂,男性方面的第一代是老太爷,第二代是老爷,第三代是少爷,第四代是小少爷,那么第五代要叫什么?哥儿? 女性方面,第一代是太夫人,第二代是老夫人,第三代是夫人或太太,第四代是少奶奶,第五代又要叫什么?姐儿? 咱们暂时不理第五代好了,就前四代来说,第一代老太爷对太夫人,ok;第二代老爷对老夫人,ok;第三代少爷对夫人或太太,感觉就好像有点怪,因为夫人或太太感觉很像少爷的母亲啊,那加个少字下去好了,少夫人ok,但若下头还有第四代的话,小少爷对少奶奶好像也是对母子的感觉,加上少夫人与少奶奶整个就是同辈感(晕) 这种称谓问题对萱来说感觉很怪,常写着写着就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而不是一对母子,怎么写怎么卡,卡到只能画张对照图放在计算机旁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你没写错。 以上是亲属关系上的称谓卡点,还有第二种就是没亲属关系的卡点。 从府内人事关系来说,婢女都有名字,直接叫名字没问题,女管事以年纪来分,老的叫嬷嬷,年轻些的可以叫x嬷嬷或xx家的,男的可以用职称来叫或叫名字,年长些的就是姓加个伯或叔字。 例如李伯、李叔之类。 对于府外人,男的依年纪分可叫老爷爷、老伯、大叔、兄台等,女人则叫老婆婆、大娘、大婶、嫂子、姑娘等,这些都没问题,可是一旦加入身分尊卑的区别或是情绪的喜怒,那问题就出来了。 例如怒不可遏时,有身分的主子和没身分的平民百姓骂起人所用的字词就会有所差别,因此从不曾与人吵架对骂过的萱就被卡住了。 再来第三种情形,也就是萱在写这部作品时遇到的情况。 女主角出嫁前在娘家是叫小姐或姑娘,出嫁到婆家后是少奶奶,可是与男主角和离后,身边的下人要叫她什么?之后夫妻俩与婆家分家后,家里的下人又该怎么称呼?怎么与婆家那边的太太奶奶做区别? 而随着故事发展,男主角意外失踪后,众人都以为他已身故,在别人眼中女主角是个寡妇,女主角却认为男主角未死,在外行商的她又该怎么自称?外人们又该称呼她什么呢? 总而言之,萱在写古代稿时常被故事里人物的称谓搞得晕头转向,头痛不已,写起稿子自然也就东卡西卡的,怎么写怎么不顺了,而这还是众多卡点之一,萱能够不郁闷吗? 结论就是,在古代稿这块,萱还需要继续努力就对了(笑)。 下回有机会,萱再来说说其他卡点给大家笑一笑。 咱们下本书再见喽,掰。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