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队友命丧你手》 前言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ndromeda(lk&tsdm id:爱丽丝·莉泽) 翻译:杜bq艾达飞基(笑哭) 〈塔〉 它究竟由谁创造,又为何而存在? 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 唯有一件事可以断言。 如今那〈塔〉中源源不绝的宝物, 以及可从魔物身上采集的资源, 已是人们的重要食粮。 向〈塔〉发起挑战, 渴望以此收获财富与声望的人们, 不知从何时其被这样称呼: 〈升降者〉 这是描写一位年轻〈升降者〉的—— “绝望”的故事。 人物简介 〈构术师〉 希娅 施展在〈塔〉内部能够使用的〈构术〉,擅长攻击魔物的〈职业〉。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有着重情重义的一面。 〈星光雪华〉 葵菈 新晋〈升降者〉公会〈strato sphere〉的一员,会施展回复术。因〈升降者〉认证尚待通过,并未登〈塔〉征战。目前主要在饮食和生活方面支援公会成员们。 公会〈同温圈〉 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五名(天赐、葵菈、希娅、贝特、艾尔)新晋〈升降者〉,以〈塔〉攻略为目的组建的公会。有注重后生培养的老手阿布拉杰担任队长兼统帅提供帮助,目前正在〈塔〉低层积累实战经验。 〈刃辉煌圣〉 阿布拉杰 好师傅,代替父母担任年轻成员们的监护人,撑起公会脊梁的老练战士。拥有优秀〈塔〉攻略者的证明——〈准先驱者〉的头衔。能将自己的斗气转化成刀剑的稀有〈职业〉。 〈塔导师〉 艾尔 中性外貌的少年,负责探知、掌握〈塔〉内部构造,攻略中不可或缺的〈职业〉。性格内向,懦弱,但有时会对天赐做出危险发言。 〈射手〉 天赐 擅长用〈镖〉牵制敌人的〈职业〉。珍惜公会的纽带,时刻注意着同伴们的动向并四处奔波,因此阿布拉杰的看好他当队长的潜质。 〈双剑士〉 贝特 有点点自大,但总是充当着公会的开心果。使用两柄细剑,担任着切入敌阵吸引注意的前卫〈职业〉。得到同是前卫的阿布拉杰指导悉心指导。 断章 行尸走肉日 ——背上多少罪孽才能抵达那顶端啊。 高耸的它,那漆黑威仪的身影直贯苍穹。 没人知道那座被称作〈塔〉的建筑究竟从何时开始存在于那里。不过,〈塔〉所带来的恩惠促进了周围的发展是不争的事实。〈塔〉的周边建起了繁荣的小镇,规模之大俨然有违于这种偏僻乡下该有的模样。 这里有试图通过挑战〈塔〉来收获财富与声望的〈升降者〉,有以〈升降者〉为对像的行商之人。尤其是漫无目的漂泊至此的人,心怀鬼胎的人,以及身负种种隐情的人汇集于此。不知不觉间,这座小镇被人们叫做〈塔下镇〉。 人们怀着形形色色的欲望,欲望的矛头统统唯一指向那座〈塔〉。就在这样一座扭曲的小镇中,有一名少年正抱着巨大的包袱蹒跚而行。 「好、好沉……」 少年被父母拜托跑腿,此时正在将货品带回去的路上。巨大的货物挡住了他的视线,在连前面都看不到的状态下,他埋着头往前走。照这个样子,撞到人无非是时间问题。 「哇啊!」 马上就出事了。走在路上的人们基本都有所留意,避开了少年,但有名男子没有注意到他,朝他笔直走来。少年和那个男子撞到一起,连同货物一起摔到地上。 「痛痛……」 「…………」 少年摔下去的时候擦伤了膝盖,剧烈的刺痛让他脸都歪了。男子一言不发俯视着少年,不久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 「啊、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别在意」 男子讷讷地答道。他身上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风衣,面容十分憔悴,另外那头焦糖色的头发就像从未修剪打理一般又长又乱,那对眼昏的眼睛有如深深的沼泽。在少年看来,男子的年龄比自己要大上不少,但通常来看,男子的年龄同样也还算是青年。但就算这样,那干枯的形象为男子身上释放的强烈威慑力再添一笔,让他显得格外老成。 而少年看到了男子腰间露出的武器,一眼便看出男子是〈升降者〉。 在这〈塔下镇〉,轻装携带武器的人十有八九是〈升降者〉。 「请、请问,哥哥是〈升降者〉……?」 「……嗯」 男子单膝跪下,一面回答一面把手伸到少年膝盖上面,结果少年的伤马上就好了。〈升降者〉各自拥有所属〈职业〉,其〈职业〉持有对应〈技能〉。少年知道这件事,立刻看穿了男子是治愈系〈技能〉的持有者。 「那个!我的梦想是成为〈升降者〉!」 「…………」 「有朝一日一定要登上那座〈塔〉的顶端!哥哥也是这样对吧!?」 少年两眼放光,激动之情纯粹源于憧憬。〈塔〉谜团重重,其内部更是人类未涉足的领域。尽管〈升降者〉征战〈塔〉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最常听到的理由还要数想要第一个登上它的顶端吧。至少在这个少年心里,〈升降者〉类似于冒险家和逐梦人,是童心所向往的目标。 「……对」 「我就猜是这样!请问,哥哥你是一个人吗?要是可以,等我长大了,哥哥和我组队一起登上顶端……」 少年毕竟渴望成为〈升降者〉,怎么说也知道治愈系是稀缺〈技能〉。尽管他并没有推销自己的意图,但还是本能地提出想和男子组队。然而男子依然是那冰冷的目光和口吻,简短地答道 「我就一个人,不需要队友。你找别人吧」 「一个人?〈升降者〉不是必须组队吗……?啊,不是的,那个……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对不起,说了些奇怪的话」 「……。再没别的地方受伤吧」 「是、是的!非常感谢!」 少年大声道谢。男子注视着他,目光依旧冷冷冰冰。可是男子眼中其实隐现着一缕寂寞之色,不过少年还小,发觉不到。 不久男子旋踝,准备离去——但他转头看了眼少年,对少年留下一句话 「给你个忠告」 「……咦?」 「——别跟那个〈塔〉扯上关系。除非你想拿自己去喂它」 说罢,男子便离开了,恍然间消失在人群中。 很久之后少年才意识到,这名男子正是〈升降者〉中屈指可数的,最接近顶点的存在——〈先驱者〉之一。 * 〈升降者〉会在天亮后登〈塔〉,准午夜前实现返程。由于要配合这个常规周期,酒馆一类的餐饮店必须从傍晚开到第二天早上。 旭日未升之时,一名男子打开酒馆大门,坐到吧台最右边的座位上。 「客官来我们这儿是头一次?」 「……没错」 「那就不好意思提醒一声了。你那儿是专座,往旁边挪一下就好」 店长首先做的不是下单而是警告,这酒馆也真够呛。男子没回答,叹了口气往左边挪了个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这个情形,好巧就在这一刻有人似是踹门一样猛地打开了酒馆大门。 「嘿,老板。老样子!」 「行,阿茨基老爷」 还以为多了一棵参天大树,结果是一名魁梧的巨汉走了进来。被唤作阿茨基的巨汉很习惯地用下命令一样的口气点了东西,同时在男子旁边的座位——也就是店长所说的专座坐了下去。 「你小子好像想进老子公会啊」 「…………」 阿茨基慢条斯理地向专座旁边的男子搭话。男子默默地点点头,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见阿茨基。阿茨基见他反应,粲然一笑。 「别的公会招个新人总之要亮什么证明啦,搞什么面试啦,谈什么和现任成员之间相性怎样啦,问这问那麻烦得要命。但老子的公会〈特洛波斯〉可不一样,你小子想来就来,多余的事情老子一概不问。管你啥经历,是男是女,包括叫啥名」 「……我认为你最好还是确认下我的名字和〈职业〉」 「没兴趣。你小子真有本事马上就让你出人头地,没本事就把你当肉盾当杂役,把你用到趴下。简单明了,很不错是吧?老子就认一样东西,那就是实力。只要你小子够猛,下次老子在这儿请你喝酒。到时候你想用啥名报啥名」 「好」 公会指〈升降者〉聚集组建的团体,照理说担当头目的人应该严格管理人员,但这个公会〈特洛波斯〉的头目阿茨基在这方面却十分独到(进一步说就是随便)的样子。 「不过在到达三阶层的公会里,没哪个有俺们这样好进来的,毕竟能在这个阶层探索的公会,成员大致都固定下来了。所以,最近像你小子这种寄生虫一样的家伙进来不少,把老子都烦死了。这个月算上你小子都十个了」 阿茨基像发牢骚一样对男子讲道。这时店长点头哈腰地在吧台上摆上面包和倒得满满的酒杯。 阿茨基咬了口面包,把酒一饮而尽。看那样子没有半点品酒的意思。店长好心上了杯水,男子只喝了一口。 「噗哈,真过瘾。丑话说在前头,在你前头进来的那九个全都死翘翘了。就在第一次探索」 「是三阶层的探索吗」 「不,是二阶层。毕竟根本就不是能拿到三阶层『通行证』的料。你小子呢?老子倒是无所谓你去哪边」 男子双手装备着手背上嵌有小小宝石的手套。他摘掉手套,向阿茨基展示手背。阿茨基看了刻在手背上的图案,低吟了一声。 「喔?原来你小子有三阶层的通行证啊。那直接带你去三阶层也没问题了呢。不过——能爬那么高还一个人行动,这就奇怪了啊。你队友全死光啦?」 「不是说什么都不问吗」 「……哈!有种。喂,老板!把老子的兵器拿来!」 阿茨基盛气凌人地一喊,店长马上退到吧台里头,一边「呼咿呼咿」地哼着一边拖着一把比自己还大的战斧出来了。阿茨基就像抢过去似的拿走战斧,下巴朝大门一指。 「走,去〈塔〉逛逛。让老子见识下你小子多大能耐」 * 三阶层的构造是昏暗的洞窟,遍布复杂交错的地下河。有时路还会突然无路可走,需要下决心涉水,而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魔物扑过来。光正常探索都会对肉体和精神造成相当大的疲劳。 男子和阿茨基就两个人来到三阶层。按照〈升降者〉的常理,这里的探索需要公会筛选五六个人组队才能实施。 「老子不搞太复杂,就看你小子有没本事活着回去」 「…………」 但这次探索是阿茨基试探男子的实力。自不用说,没有强劲的实力就不可能混迹三阶层。男子领会阿茨基的意图,只点了点头之后便走在前头。 「现在没有〈塔导师〉,你小子要好好记住走过的——」 「没有问题,我知道去升降机的路」 「啊?你小子是〈塔导师〉?」 「……」 刚才还说什么都不问,结果问个没完?——男子叹了口气,无言地表达出这样的意思。阿茨基领会男子的意思,啧了下舌便不再开口。 还没走几分钟,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并拔出佩在腰间的一对剑。 「……魔物要来了」 「看来是啊」 流淌在通道侧面的地下河那边传来几个唰唰唰的涉水声。〈塔〉内部的敌对生命体——魔物出现了。阿茨基也拿起背在背上的战斧摆开架势。 「水蜥,三阶层常见的杂鱼」 「…………」 那魔物浑身深褐色鳞片,缠着水草,四肢末端长着钩爪状的爪子。那对进化过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视野在水中一样开阔。然而水蜥的最大特征恐怕还是那足有小型马那么大的庞大身躯,让人根本无法和普通蜥蜴联想到一起。对比之下显而易见,它就是异形。 那样的异形有五只,一点一点将二人包围。 (老子一个人马上就能抽身,就先保证退路吧) 阿茨基虽然称那个是杂鱼,但也只是以三阶层相对而言。换做水平一般的人,要打倒一只水蜥都得赌上性命。阿茨基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到底多能打,便举着战斧移动位置,保证战局不妙时能够立刻独自抽身。 而那名男子一声不响便举起手中双剑向眼前的水蜥砍去。水蜥对杀气产生反应,吐出舌头。已进化成鱼叉状的舌尖正可谓字面意思上的舌锋,男子用右手的剑将其弹开并继续向前一步,后用左手的剑刺向魔物口中将舌头连根斩断。随即男子原地反转身体一跃而起。 就在男子翻腾起来之时,两只水蜥同时扑向男子刚才所在的地方。刚才哪怕稍慢一点采取回避,恐怕此时已被那巨大的身躯和钩爪压在下面,身体被鱼叉状的舌头捅成筛子。 男子动作轻盈俊敏,像跳舞一样回转双剑,又把扑过来的水蜥鳞片和舌头砍得细碎。 (什么啊那是……跳舞吗,喂——) 为什么自己对那动作情不自禁看入了迷?挥下战斧砸碎蜥蜴脑袋的阿茨基忽然萌生出这样的疑问。男子的步法显然不同于一般剑士,就像在跳舞,绝不是置身战场所该用的身法。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阿茨基露出破绽,被一只水蜥偷袭。 伸来的舌头贯穿阿茨基脑门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水蜥被瞬息间冒出的爆炎吞噬,化作焦炭消失了。 「什……!?构术……!?」 男子装备的手套上,镶嵌于手背的宝石忽明忽暗。当阿茨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男子救了一命的时候,男子已经把所有水蜥都干掉了。 「你小子怎么回事……?〈升降者〉基本上干得来的只有一行吧……!?又能耍剑又能使构术的〈职业〉,老子从没听说过……!」 〈升降者〉所属〈职业〉的担当角色固定且专精,怎么都不可能浅而泛。用剑的就只能用剑,用构术的就能只能用构术,只会越来越专精。 男子的战斗风格显然脱离了〈升降者〉常识性观点。因为,他的剑技与构术精度都绝对达到了专精级别。 「…………」 对于阿茨基的疑问,男子从腰包掏出一支〈镖〉投掷出去作为回应。〈镖〉掠过巨汉右耳旁边,背后响起「吱噫」的临死叫声。 「——这里有圆蝠,不要松懈」 (莫名其妙……!莫名——) 阿茨基咽了口唾液。并不是这名男子将魔物的偷袭防范于未然让他放下心来,而是他心中喷涌出近似于确信的喜悦——他是个不得了的新人,自己的公会淘到一个宝贝。 「——已经够了,看刚才的战斗已经很清楚了。〈特洛波斯〉欢迎你加入,明天起就让你进第一梯队……不,就把你当核心成员。今天先撤吧」 「……这样啊,你认同我了啊。要是能平安回去,就照你说的也或许不错吧」 「啊?」 男子笑着说道,口气很嘲讽,令阿茨基忍不住怪叫了一声。就在这同时,大地颤抖了。 从通道拐角冒出某种庞然大物。那东西块头比人高马大的阿茨基还要大好几倍,光看外形就像一只直立行走的鳄鱼,但那嘴部——上下颚异常巨大,完全盖住了身体前面。那颚上伸出的肮脏牙齿就像粗大的石笋。 「……!是铠颚!!要逃啦,喂!!」 刚才的水蜥根本不能比,那是三阶层中不断屠戮〈升降者〉的凶残魔物的代表。尽管包括阿茨基在内的精锐成员能够与之对抗,但眼下此处只有男子一人,尽管实力不虚但不知底细,不能配合自不用说,而且人数上也根本不够。 这种情况只能逃了——阿茨基喊了过去,但男子已经架好了双剑。 「我说,你一个人能打赢那个大嘴吗?」 「开什么玩笑,打得赢才怪啊!!」 「也就是说——你持有的战斧〈技能〉贯穿不了那家伙的表皮?」 「能打穿!!但也只是打穿而已!!打穿又能怎样!?」 「问道这个就够了。承蒙关照了」 你疯啦?——还没等阿茨基骂出去,男子已经向铠颚扑了过去。 铠颚鳞片强韧,水蜥的比起来简直就跟棉花没两样。男子的剑刃随着尖锐的声音被弹开,无计可施之下被巨大的双颚夹住。 「原来你丫故意找死?去你妈的!」 阿茨基可不陪男子蛮干,他的思考和行动都很冷静,已经开始撤退。只听到啪唧咕唧的声音,男子连同身上的装备全都粉碎在铠颚的大嘴之中。阿茨基听着有如临死惨叫的破碎声,离开了现场—— * 眼睛睁开,苏醒过来。眼前是早已见惯的天花板,是一尘不变的木眼纹,没有眷恋。 坐起来时,身上各个关节发出就像踩断小树枝一样的响声。窗外撒进来的是朝阳。眼睛眯起来,做个深呼吸,然后下了床,整理好行头,离开旅店。 ——然后,男子打开酒馆大门,坐在吧台最右侧的座位。 「客官来我们这儿是头一次?话说昨天就来过呢」 店长看清了男子的脸,嘀咕了一声。男子带着几分自嘲问店长 「这里是专座吗?」 「啥?俺们店哪有什么专座。我最讨厌『老样子』啦『那玩意』啦之类呼来喝去了。要点东西就讲清楚」 「那我就要一样东西。我想收购你店里头的战斧」 这并不是酒馆里常听到的要求。可是店长瞪圆了眼睛之后,钦佩地说了句「真亏你知道啊」——然后一边「呼咿呼咿」地哼着一边拖着一把比自己还大的战斧出来。 ——又是一天开始了。 第一章 一生虽无瑕 「……了啦」 「…………唔嗯嗯」 「起床了啦,天赐!」 「哇啊!」 被唤作天赐的青年从床上摔了下去,从梦里被强行拽了出来。他连刚才做的是个怎样的梦都回忆不起来,一面抚摸重重撞到地板的脑袋,顺带捋顺睡乱的头发,一面绷着脸朝同居者狠狠瞪过去。 「……不都说了早上叫人起床要礼貌点吗,葵菈」 「可你总是不肯起床啊,人家才不听你抱怨!」 葵菈一边随口应付一边收走天赐的床单,大概是准备拿去清洗。 及肩的粉色头发活力四射地左右摆动,那颜色还是那么显眼,就像某种水果。刚睡醒的天赐呆呆地心想: 她的容貌无可挑剔,天赐身为男人,若不是从小和她一直相处到现在,肯定会觉得能让那样的她喊自己起床是一件幸事。他们对彼此的脾性太过知根知底,那种感情一丁点也提不起来。 「……我说啊,梦这东西醒来之后能记得多久?」 「梦?这个嘛……」 天赐一边试图回想刚才做的梦,一边开玩笑地对葵菈这么问过去。他并非多想得到明确的答复,不过葵菈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深思起来。 「如果是开心的梦呢,梦醒之后还想一直记住。如果是讨厌的梦,醒来之后就会想马上忘掉吧……实际上却是反过来的!你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吗?」 「不,还记得一些。应该是小时候的事情。我去跑腿,在回去的路上……然后……」 天赐看向葵菈,只见葵菈正一副愣愣的表情盯着自己。 他从未试图拼命回忆梦中内容。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很蠢,便说了句「还是算了吧」糊弄过去,结束了这个话题。 「按人家的理论,既然忘掉了,那一定是个开心的梦!」 可是葵菈却若有所思,把床单在怀里抱得紧紧,语气也比刚才更强烈一些。 「没准是吧……。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特意去忘掉?」 「那还用说吗!那当是让你别顾着做梦,去更多地享受现实的快乐啦!要是梦里更快乐,岂不是大家全都一直睡觉去了。就像天赐你一样!」 「到头来还是这招啊……」 说到底,看来葵菈就是想教训天赐。连是不是开心的梦都不知道,又不见得现实就不开心……但天赐知道反驳没什么意义,便挠了挠脑袋表示同意。 「赶紧把准备做好知道吗?大伙都起床了,已经到餐厅了!」 「那些家伙起得真早……」 「是你睡懒觉啦!」 葵菈撅起嘴,天赐这回便装作听不见。天赐喜欢早上睡到自然醒,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住,也就没资格抱怨。 天赐住在被称作〈公会之家〉的,一整栋包租下来小型宿舍里。但这里不是天赐一个人租下来的,他和公会成员们一起合资按月支付租金。 然后,葵菈是他的儿时伙伴,也是同公会的一员。 队长定下了『吃饭要尽量大家一起吃』的方针,天赐身为成员无意违反。 于是天赐便按葵菈的吩咐,迅速打理好自己,去了位在一楼的餐厅。 「早啊」 「喔!小弟你真慢!要是再慢一分钟就赏你铁拳制裁啦!」 一进餐厅,一名肌肉发达的壮年男子首先向天赐喊过去。 这名男子正是天赐所在公会的队长,还是被誉为接近〈先驱者〉的存在——准先驱者,阿布拉杰。 「我不管你熬夜搞什么飞机,反正我是饿了。别睡过头啊」 「什么都没干啊!只是睡不踏实罢了。结果就睡过头了……对不起」 戏弄天赐的这位也是儿时伙伴之一,名叫贝特。他轻率而轻浮,爱开玩笑,一头刺刺的黑发,是公会里首屈一指的阳光男孩。 论阳光的秉性,估计能跟葵菈一较高下。 「那、那个,睡不着的话就和我一起睡吧……?」 「为啥?」 天赐完全没搞懂什么意思,反问回去。提出同寝的这位也是天赐的儿时伙伴之一,名叫艾尔。他一头直顺的银发,小小的个头小小的脸蛋,再加上似是忽略变声期的尖嗓音,俨然一名楚楚动动活色生香的少女。 可是——尽管乍看之下恐怕没人看得出来,他就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好慢,懒鬼」 「……抱歉啦希娅」 有着一头及腰长天蓝色秀发的少女对天赐短促指责。她名叫希娅。她特征是话不多,面无表情,果不其然也是他的儿时伙伴。虽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五个人当中要数谁最难看出脑子里在想什么,那非她莫属。希娅话虽然不多,但字字刻薄,因此相比起葵菈,天赐拿希娅更加没辙。 先落座的葵菈确认天赐落座之后,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扫了眼所有人。 「这下都到齐了,开饭吧!我开动了!」 在葵菈一声宣布之下,早餐终于开饭了。 ——公会名〈同温圈〉 这是个由〈准先驱者〉阿布拉杰带队的新兴公会。 公会一词指〈升降者〉聚集组建的团体,基本上所有成员都是〈升降者〉。天赐也不例外,是个经验尚浅的新人。进一步说吧,公会里除了历经沧桑的阿布拉杰之外,其他所有成员全都是〈塔下镇〉孤儿院出身的儿时玩伴。 由于很多〈升降者〉是从外地漂泊而来,公会里大部分成员都来自本地的情况可以说并不多见。话虽如此,出生在〈塔下镇〉的人大多数的选择要么是去当〈升降者〉,要么就去做相关的生意。 「今天也铆足干劲去探索吧。跟平常一样不勉强不乱来,但要勇敢!」 「方针还是那么随便啊,师傅!」 喊阿布拉杰师傅的是贝特,他最受阿布拉杰的熏陶。身为头目的阿布拉杰是直性子,所以每天早上制定的方针也非常简短。 但如今没人抱怨这件事,吃完饭后所有人立刻着手为出发做准备。 ——除了葵菈。 「哎……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和大家一起登〈塔〉啊」 「毕竟小葵菈还没通过〈升降者〉测试呢……。来、来日方长」 「葵菈,大器晚成型」 葵菈目送大家,垂头丧气。艾尔和希娅安慰葵菈。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以〈升降者〉自居并涉足那座〈塔〉。 统治这座〈塔下镇〉的〈管理协会〉会定期举办认证测试,只有通过测试才被认可成为〈升降者〉。当然〈塔〉本身是来者不拒,所有人出入平等,但未经授权擅自探索若被〈管理协会〉发现,则会在这〈塔下镇〉沦为通缉犯一样的下场。 然后,葵菈在认证测试中连连落选,是公会中唯一尚未通过认证的成员。因此,她现在主要任务在公会之家里干杂活,一力承担着家务、购置日用品等事务并等待出门探索的同伴们归来。 天赐知道她一个人在家苦等很难过,但总又不能破坏〈管理协会〉定的规矩硬把她带去。 「哈~哈哈哈!没问题的啦!葵菈小妹的潜力有我担保,测试中因为紧张拿不出实力很常见啦!」 「可是每次都因为紧张而落选也很难办吧,师傅」 「唔……无话可说……」 「没事,反正考试又不限次数,下次加把劲就行了」 「天赐真温柔……!难道今天有什么想吃的!?」 「为啥我对你好一点就是献殷勤啊!」 天赐并没有那种图谋,但还是提出想吃肉。 就这样,葵菈留下来看家,其他五个人在她的目送下前往那座〈塔〉。 * 〈塔〉坐镇于〈塔下街〉中央,高耸入云如贯穿天际。 你只要在这个镇上,不论身处那片区域,不想看到〈塔〉都难。这个镇子很大,但据说很少有孩子迷路,原因便在于〈塔〉所在的方位就等于城镇中心,另外中部有人靠领路挣钱。话虽如此,对于这座小镇上土生土长的天赐他们来说,迷路本来就不可能。 〈塔〉的身影微微庄广,远远望去自是伸入云端之上不见顶点,来到跟前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塔〉是一个呈直四棱柱形的巨大建筑,外部没有任何类似窗户的构造,通体黑色。尽管所有人都管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叫做〈塔〉,天赐却觉得它反倒更像是一只从天空打进地面的,巨大的橛子。 「有什么忘买的趁现在快买。准备不充分铁定没法好好干活!别怪我每天啰嗦,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阿布拉杰带着确认与训诫的意味对四个新人讲道。 〈塔〉附近总有跃跃欲试的行脚商守株待兔,专门守着临时缺少急需品的顾客。这里似乎是商家必争之地,同样的地方每天开店的商人却不尽相同,原则上估计是先占先得。 「天赐,你有什么要买的?」 「我没有。希娅呢?」 「没有」 「啊……。我就买点饼干吧……」 主要探索道具的管理由艾尔负责,所以这方面的裁量也交给了艾尔。 「小家伙们,都准备好了吗?那么,〈同温圈〉今天也精神饱满地出发啦!」 「好耶!谁怕谁啊!」 「我们还在门户大堂吧……别大声嚷嚷啊」 从〈塔〉的入口进去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广阔空间。 这个被称作门户大堂的广阔空间是供即将登〈塔〉的〈升降者〉们安全准备和休息的最后的地方。一旦登上位在门户大堂深处的主楼梯,后面便不得不时刻面对潜藏于〈塔〉中的各种威胁,持续消耗精神。 〈同温圈〉的成员们一路与其他停留在门户大堂中的〈升降者〉相互打招呼,登上主楼梯。 ——截至目前,尚未证实有人登上〈塔〉的顶端。 尽管无人踏破终点,但无限接近终点的〈先驱者〉们带回了情报,然后〈管理协会〉对那些情报进行分析,在一定范围内公诸于众。 「今天是……怎样的状态呢……」 「我们才刚进一阶层,我觉得用不着那么担心」 〈塔〉会在日期变更的同时改变其内部构造,因此就算制作地图顶多能用一天一夜就会报废。(不过构造上留有一定程度的共通点) 这座塔严格以阶层划分区域,从门户大堂登上主楼梯后便是被称为一阶层的区域,是构造为石壁与石砖地面的通道和房间,相对安全。 阶层以每五个楼层为一组,搭乘最终楼层的升降梯便会到达下一阶层。 按照这个惯例,现在天赐等人所在的区域便是1阶1层。 但是,基本上〈塔〉越往上危险度就越高。 其中所谓的共通点指的是,每个阶层的固有『特征』不会剧烈变化,魔物的种类与掉落的〈恩惠〉品质也不会相差太多,并且跨日时〈恩惠〉会重新得到补充。另外〈塔〉虽然内部构造本身会变化,五层一组的特性保持不变。 没这些基础知识就去登〈塔〉无异于自杀,因此这些是〈升降者〉必须最优先储备的基础知识。 另外——〈管理协会〉称,目前〈先驱者〉们的最高纪录为五阶层。而〈同温圈〉还在一阶层奋斗,在天赐他们来看遥不可及。 「只要你们毛还没长齐,就别怪我一直唠叨。不论在哪个阶层都千万大意不得,要是运气不好,甭管你多厉害的老手在低阶层也一样,眨眼功夫人说没就没。懂了吗,小弟」 「同意阿布拉杰大叔,死了就全完了」 天赐被师长和希娅责备,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唔……我只是安慰艾尔罢了,又不是掉以轻心。探索过程中我绝对听杰叔的」 「天赐君……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别脸红啊」 「再说啦,艾尔不决定方向,我们都没法往前走吧!这就是〈塔导师〉表现的时候吧!」 「啊,说得对……」 既然五人组队,当然各自都有明确的分工。 艾尔是〈塔导师〉,拥有在〈塔〉的探索中不可或缺的〈技能〉。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不久他手掌上出现淡淡发光的『箭头』。 「去2层的升降梯,好像在那边……」 手掌上咕噜咕噜旋转的箭头静止下来,指示前进的方向。 〈塔〉内部构造每天都会发生变化,通向下一层的升降梯位置当然会变化。〈职·塔导师〉能方便地探知升降梯的位置,甚至有言道:没有〈塔导师〉就别开公会了。 艾尔经验尚浅,只能分辨大致方位和同伴位置等,但据说熟练的〈塔导师〉还能察觉陷阱的位置和魔物的存在,精确且安全地引导同伴。 天赐一行向升降机迈出脚步。天赐做戒备状,仔仔细细向周围张望了一番……他的位置是后卫,这不算是坏毛病。 ——这座〈塔〉存在一些扭曲的法则。 它的规模从外面来看已经相当巨大了,但内部空间却更加广阔。到了里面最好抛开外面世界的常识和经验。阿布拉杰最先灌输给天赐等人的,就是这个准则。 上层有陷阱之类的机关,就连移动都伴随危险,但至少在一阶层没有那种东西。该留意的只有栖息于〈塔〉的内部,相当于外敌的存在。 「小家伙们!有魔物要来啦,拔出武器!」 阿布拉杰最先察觉到外敌——魔物的存在,敦促所有人提防。 几秒钟后,石壁与石砖上出现裂痕,有什么东西从裂口中跳了出来。 「嘿!不管什么对手,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好好看清对手啦。哎,反正是塔鼠,就靠我们自己也能应付吧」 「本〈双剑士〉贝特大爷当你们对手!!」 「没用。贝特,不听」 「我的头号弟子难道是野猪变的的妖怪吗……。大伙来掩护那个白痴!小弟说的没错,敌人是塔鼠!大概没问题!」 说起老鼠的尺寸,在外面大概也就巴掌那么大,但被称为塔鼠的鼠形魔物却大像野猪一样。其暴躁程度也非普通老鼠所能相比,而且还结群行动,对于经验不足的〈升降者〉来说是比较危险的魔物。 这次的对手有四只,一出现便原地聚集。 贝特双手持细剑直接冲向敌阵。 贝特身为〈职·双剑士〉,职责是积极上前砍杀敌人,尽量把魔物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有敌意的魔物基本会盯上某个〈升降者〉。 艾尔不擅长战斗,天赐和希娅也是负责援护同伴的后卫,若让他们吸引敌人,恐怕不消一会儿战线就会崩溃。战斗是探索中不可避免的情况,贝特这种冲锋陷阵夺走敌人视线的角色不可或缺。 另外阿布拉杰也是前卫,但秉持指导的主张,面对一阶层探索中遇到的杂鱼绝不出手,仅仅只做指示。 贝特用两手的细剑奋力刺向一只塔鼠,另一只趁这时候扑过来,他也一脚踹飞出去。他毫不停息地拔出细剑,以一纸之隔躲开了余下两只发起的冲锋。这下子,所有塔鼠的目标完全锁定在了贝特一个人身上。 「构筑完毕,退后」 希娅朝着塔鼠举起一只手。那只手上戴着手套,手背上镶嵌着小小的宝石。 可能是希娅的声音太小,也可能是贝特什么人的声音都听不进去,贝特还在一边嘶吼一边继续战斗。 「退后,白痴徒弟!」 直到阿布拉杰一声怒吼,贝特才匆匆忙忙后退了几步,为希娅让开了线路。 仅在〈塔〉内部生效的扭曲法则之一,即扭曲的奇迹。有人能藉此引发神秘力量。 那神秘力量被称为构术,将构术仅针对攻击魔物进行特化的人被称为〈职·构术师〉,希娅便是〈构术师〉。她将手高举后,随即贝特刚才所在的地点如爆炸一般冒出火焰,将塔鼠吞噬。 「小希娅……好厉害啊……」 「哈哈!每次都让人觉得,是不是根本不需要本大爷!?」 「构术可没法嘭嘭嘭地连着打,还有,别顾着说话背对敌人!」 塔鼠尽管都烧了起来,但有一只好像没能毙命。体毛烧焦的塔鼠朝背对自己的贝特扑了过去。责备贝特的天赐从腰间小包掏出一枚食指大小又不像针又不像钉子的武器投掷出去。 拥有〈职·射手〉〈技能〉的人很少。 理由很简单,因为太没需求所以不受欢迎。但可悲的是,天赐在大伙当中最具〈射手〉适性,像这样从后方对同伴进行援护便是他的主要职责。 在投掷方面特化的〈射手〉,个人很难算得上战斗力,而且没了投掷武器便一无是处。因此天赐时刻携带着名为〈镖〉的投掷武器,常常像刚才那样用于对残余魔物补刀或牵制。 「小弟干得漂亮。希娅小妹往往忙于构筑构术,艾尔妹子本来就没什么战斗直觉,然后白痴徒弟又是个白痴,所以小弟你能退一步纵览战局,是团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就劳你照这样继续支援大伙吧」 「……谢谢。不过在我看来,除了我大伙都是不能缺少的角色」 「好耶!素材到手!」 「塔鼠的素材,不需要」 「卖不了什么钱呢……」 魔物死后,尸体基本不会原模原样地留下来,而是会像雾一样消散掉。当黑雾散去之后,有时会不明原因地留下身体的一部分。这次塔鼠的皮毛留了下来,捡到战利品的贝特开心不已。 在〈塔〉内部像这样获得的所有东西,统一称作〈恩惠〉。 打倒魔物收获的素材以及探索中获得的拾取物,全都是外面不存在的东西。〈升降者〉的生计很大程度便依赖于登〈塔〉探索,把〈恩惠〉带回去变卖。〈恩惠〉中可食用的东西会被作为食材,适合用于兵器防具和日用品的东西会经加工后售卖。〈恩惠〉根据种类的不同涵盖方方面面,从经济观点出发来看,〈升降者〉是〈塔下镇〉中最大的生产者,也是最大的消费者。 因此必然的,相比起一阶层这种挤满了〈升降者〉的阶层,在探索难度更大的上层所获得的〈恩惠〉更具稀缺性,能以更高价格交易。由于塔鼠的素材几乎所有〈升降者〉都能够获得,所以带回的价值并不高。 尽管越向上登,死亡的阴影就越浓重,但反过来也更容易收获巨大财富。 明知那么危险,志愿成为〈升降者〉的人依旧没有减少,便是由于这行暗藏着发大财的机会。 「别干掉了几只耗子就松懈了!今天也要上到3层,到了那儿再尽情去干!」 〈准先驱者〉阿布拉杰早就已经攻略了一阶层,而且还能够独闯三阶层探索并全身而退,是颇具实力之人。对于连一阶层都还没突破的天赐等人来说,他俨然是在云端之上。但因为幼年时便结下来缘分,他们现在和阿布拉杰所属同一个公会。阿布拉杰以前似乎参加了某个大型公会里,但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本人基本不提,天赐他们也就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了。 尽管这样,当下重于过去。愿意手把手亲自指导的阿布拉杰对于〈同温圈〉这个新生公会来说,无疑是强大的后盾。 天赐自知所处的环境得天独厚,心中对阿布拉杰怀着感激,一边继续戒备周围一边朝升降梯前行—— * 「不行啦!累死啦!!走不动啦!!」 贝特大喊一声,突然在地上摊成大字,大概是表示「不想动」的意思。无奈之下,其余四人也停下脚步。 「白痴徒弟!前卫不许第一个休息!要我说多少次,你倒下就全完了!」 「可是都已经探索相当长的时间了,我们可没杰叔你那么结实」 「今天的〈恩惠〉很充足,货也变多了」 「扣除各种费用……大概有盈余……」 「师傅,听到了没!休息一会儿,差不多就回去啦!」 天赐觉得突然在地上摊大字是有些离谱,但同样知道贝特冲锋陷阵的活动量是自己的好几倍。再说在同魔物的战斗时,贝特的职责就是站在最前面的位置,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不论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的消耗,都是他首当其冲。 探索中获得的〈恩惠〉也够多了,艾尔德背包都快撑爆了。对于〈升降者〉来说,权衡撤退时机十分重要。登到哪一步?什么时候返回?艾尔和希娅在这些方面有着杰出的本能判断。 「所以才说最近的年轻人啊」 阿布拉杰像个老头子一样念起来,看了看所有人的脸色。大概看出大家已显露疲态,于是头目点头同意。 「虽说『逞强』也是该累积的经验不假——罢了,太晚回去还会让葵菈小妹担心。今天就到这里收工,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去咯。我来戒备周围,你们各自休息。千万别忘了,没有返回门户大堂就还是探索!」 「那我先睡一觉!有什么事就喊我起来!」 「每次都在想……真亏你能在探索中睡着啊。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吗?」 「完全没有。贝特神经大条程度,令人羡慕的领域」 「……咕鼾鼾……」 得到的回答却是鼾声。各种含义上来说都不得了啊,这家伙……天赐不禁心想。 一行人开始休息,但魔物并不会停止袭击。停下脚步也好,走来走去也罢,虽然频率有所差异,但魔物一样都会露出獠牙。似乎利用一些〈技能〉也能实现安全休息,但这五个人中并没有谁持有那种〈技能〉。 「啊哈哈……贝特君对我们信赖有加呢。啊,吃饼干吗?」 「那我就拿一块吧,肚子也有点饿了」 「好的,天赐君。张嘴,来……啊~……」 「啊昂!?」 「艾尔,对天赐示好过度。离谱」 「才、才没那种事啊。你说……是吧?」 「征求我同意是什么鬼意思?」 外貌一如少女的艾尔对天赐暗送秋波,天赐对如何回应非常发愁,甚至分不清艾尔究竟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不过这种情况早就开始了,天赐也早已习惯。 「天赐君就像副队长一样辅助阿布拉杰老师……。我在战斗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觉得趁这种时候必须为大家多做点什么」 「〈升降者〉分工制是主流。艾尔有艾尔的职责,天赐有天赐的职责,大可不用低看自己」 「希娅说得对。再说了,我做得像副队长也只是因为要干的事情太少,有余力观察周围罢了。再说,团队少我一个也没什么问题,但少了艾尔就没办法探索了」 「……天赐也是,不许自贬身价。坏毛病」 看到希娅皱紧眉头,天赐觉得自己做错了。希娅的指摘没有错,天赐动不动就低看自己,有自卑的坏习惯。 不过天赐之所以说那种贬低自己的话,其实是为了照顾艾尔的感受。艾尔似乎深受感动,红着脸再次把饼干凑到天赐嘴边。 「那就来一口吧,天赐君。啊~……」 「不,我们都不需要自卑,所以你也不需要这么做啦!!」 「……。天赐,啊~」 「我拒绝,别过来!!」 「别啦……我已经不行啦,师傅……」 (这是一帮小鬼去郊游吗……) 希娅不乏幽默之处。天赐的吐槽震天价响。 阿布拉杰用余光看着他们四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就连他本人都没察觉,他的嘴角已经开心地扬了起来—— * 「喂,休息结束了小家伙们!小心点回家了!起来啦白痴徒弟!」 「唔慨!」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阿布拉杰大声发号施令,并尽显师傅威严,毫不客气地把还在睡觉的贝特一脚踹飞。 天赐确认腰包中的〈镖〉数量,希娅装备手套,艾尔「嘿咻」一声重新背好背包。没睡醒的贝特又挨了下铁拳,最后慌慌张张做准备,于是〈同温圈〉开始返程。 ——〈塔〉,蹬上去就得再下来。这道理看似天经地义,完成它却是探索过程中的一堵墙。 返回门户大堂的方法有几种,但还在探索一阶层的天赐等人只能沿来时的路返回。之所以说「要看准撤退时机」不外乎字面意思,不顾后果的一路往上蹬会导致返程风险大增。 毕竟这里完全没有返程就一定安全的道理,〈升降者〉松懈后返程路上力尽而亡的事情都快把人听腻了。 然而一味惧怕风险而只在浅层探索,综合耗时和〈恩惠〉便不划算。到头来登〈塔〉时要绷紧神经,下〈塔〉时同样片刻放松不得。 「抱歉天赐!漏掉一只!」 「没问题!我们来处理!不用顾及我!」 发出沙沙的声音,枯树一样的褐色皮肤,老头子一样皱皱巴巴的脸,然后还有肌肉发达的小男孩体型——这是人型魔物哥布林。据说它们在一阶层所有楼层都会出没,是跟塔鼠一样容易应付的杂鱼,但在疲劳困顿的返程途中就没法轻松打倒了。 一只哥布林无视贝特,将目标锁定后方,高举着右手之中的短剑朝三名后卫冲去。 希娅构筑构术需要时间。即便只是将目标从前方哥布林变更为袭来的哥布林都要重新构筑。 「十秒就够了。有劳」 「知道了。艾尔!〈镖〉的牵制效果不足,有没有别的东西!?」 「我看看……探索途中有捡到〈眩晕种子〉」 「那正好,扔给我!」 〈塔〉内部掉落的一切东西都是谁捡到就归谁。这是〈升降者〉之间天经地义的规则。 就算是王室进到〈塔〉里弄丢了国宝,然后被脏兮兮的流浪汉捡到,只要那个流浪汉把东西带回到门户大堂,那一刻国宝就归流浪汉的了——这在〈塔下镇〉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比喻。 正因如此,艾尔怀着「或许能派上用场」想法一路积极地拾取物品,〈眩晕种子〉便是拾得的道具之一。 〈眩晕种子〉是一种种子,小石子大小。艾尔把种子朝天赐扔去,天赐单手抓住后紧接着猛力向哥布林投掷。 只要能握在手中的东西,不管什么都能轻松掷出。准星不偏不倚,〈眩晕种子〉直击哥布林的眉心当即爆炸。〈眩晕种子〉受到强烈冲击炸开后会释放闪光和爆音,在威慑魔物时效果显著,可谓与〈射手〉相性良好。 哥布林害怕了,停下脚步。天赐一跃而起,朝哥布林的脚背上掷出两支〈镖〉,将敌人的脚钉在了地上。接着,天赐对希娅叫喊 「拜托了!」 「构筑完毕。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镶嵌在手套的宝石在短短一瞬绽放光辉,希娅朝哥布林将手高举。之后,她只是盯着烈焰玩弄敌人。但天赐对杂鱼的死状不感兴趣,目光转向仍在同多只哥布林苦战的贝特,用〈镖〉进行支援。 就这样,他们成功击破了所有哥布林,但—— 「结、结束了……。哎,累死啦……。为啥那些玩意只盯着我一个……?」 「还能为什么……你是前卫吧……」 「也对啦……」 「大、大伙都没事吧……?对不起,都怪我不会战斗……」 「……疲劳困顿。但还是,别停下为好。艾尔,展示升降机方向」 (就实力来说,这群小家伙通关一阶层的最终楼层不成问题,但总有些在向上攀登时用力过猛的倾向啊。在葵菈小妹加入前,上楼层4还太早了呢) ——全员疲惫程度超出预期,阿布拉杰寻思自己是不是该出手帮忙,但最终选择默默守护这四个新人。 「艾尔的职责不是战斗。大叔好可怕,还是快走吧」 天赐大概把阿布拉杰的反应理解成了无言的压力,安慰了一声便迈出脚步。 ——最后,当他们返回门户大堂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辛苦了,阿布拉杰老师!」 「噢。对不住啊,总是劳烦你们。艾尔妹子把行李拿来吧」 「是!该干活了伙计们!」 在门户大堂有数名身负武装的男人守候一行人。他们向阿布拉杰频频低头,接过艾尔的背包。 「专程给我们这种新公会请〈返程卫〉,一直都觉得很浪费啊」 「有什么关系嘛!还替我们搬行李呢!」 「不要误解。〈返程卫〉的职责不是搬行李」 「我倒是很感激……」 天赐他们知道,这些男人是阿布拉杰雇佣的〈返程卫〉。希娅的反驳没有错,他们不是搬运工。 返回门户大堂的〈升降者〉会把带回的〈恩惠〉拿到市场卖掉,或者直接带回公会之家,总之绝大部分时候身上带着值钱的东西。然后有一些宵小之徒不通过正当手段登〈塔〉征战,专门盯上那些返回的〈升降者〉实施抢劫。〈升降者〉们带着轻蔑之情把这些犯罪分子唤作〈爬子〉——抬头看天都不肯,只会在地上爬的可悲家伙。 然而〈爬子〉在〈塔下镇〉造成危害十分严重。出征探索的〈升降者〉一直置身于常识不受用的环境,当命悬一线返回之时才总算松了口气,而疲惫不堪的他们恰恰是实施打劫的不二之选。 返程时,就算原本身手不凡的〈升降者〉往往也处于虚弱状态。再加上〈升降者〉要在〈塔〉中到处奔波,多数情况只穿戴最基本的防具轻装上阵,对上重装的〈爬子〉有时难以抵抗。 由于〈爬子〉日渐猖獗,新的需求出现了,新的职业随之诞生。那就是为返回门户大堂的〈升降者〉提供人身保障的〈返程卫〉。 公会名气越大就越容易被〈爬子〉盯上,因此高排行的公会必定会雇佣专属的〈返程卫〉。〈返程卫〉的人数不及〈升降者〉,雇佣〈返程卫〉本身对公会来说算是种身份的象征。 〈同温圈〉是新兴公会,雇佣〈返程卫〉意义不大,但还是在队长阿布拉杰的方针下与他们缔结了契约。阿布拉杰尽管平时下达指示很随便,但在确保这方面安全的问题上并不吝啬。 不过在天赐他们这群新人心里,反倒引人注目所带来的羞耻更甚于感激之情。 「周围没有疑似〈爬子〉的人影!」 「很好!保持这样继续前进!」 不管怎么说,他们〈返程卫〉包围着天赐异形移动,还会大声确认安全。按阿布拉杰的说法,那么也出于震慑的目的,不过天赐怀疑胡乱引人注目适得其反。 不说这些了——〈同温圈〉是个与恶棍无缘的公会,这的确是事实。 * 「欢迎回家!要吃饭?洗澡?还是……聊天!?」 「吃饭吃饭!」 「我先洗澡就好」 「聊天」 「我稍微睡会儿」 「意见彻底四分五裂啦!大叔决定吧!」 一回到公会之家,葵菈便活力四射地在大门口迎接。 大家回来的时间基本上在傍晚之后,葵菈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在大门口坐立不安。天赐觉得她那样就像只忠诚的狗狗,不过没把这话说出口。 「哎,今天就先吃饭吧。大伙也没弄得太脏」 「我嗅我嗅我嗅……」 「别闻啊!」 葵菈真的像狗一样嗅起来,天赐条件反射对她吐槽。 队长决定吃饭,照做就对了。天赐他们各自回了趟房间,卸下装备浑身轻松之后再到餐厅集合。 「大伙都到齐了,开饭吧!我开动了!」 在葵菈那熟悉的口号声下,晚餐开饭。 餐品满足了天赐早上提出的要求,主菜是肉类料理。 探索结束后,肚子饿扁了。道理上来说,人只要活着肚子肯定就会饿。不过像现在这样六个人围着餐桌的景象,是天赐心中最最安宁的时光。其实不止天赐,大家应该也都这么觉得。 贝特扯着嗓子吹牛,讲述探索中的遭遇。然后天赐和希娅插嘴订正,艾尔跟着苦笑。每当遇到不对劲的地方葵菈都会举手提问,最后阿布拉杰开怀一笑。 〈同温圈〉此刻的日常,正是过去天赐孩提时代向往的非日常。因此他现在毫无疑问在幸福的围绕之下。 「啊,对啦!大叔,白天〈管理协会〉的人来过!」 饭也吃完了,葵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昂?那帮家伙又怎么了——算了,是什么事?」 「人家想想,说是要有封信交给您。人家没看,不知道里面什么内容!诶嘿!」 「这时候该自豪吗……?」 天赐小声嘀咕。葵菈可能是想表达,自己很在意信上的内容,但忍住了没有偷看,想得到夸奖。 这时阿布拉杰已经拆开交过来的信,一副嫌麻烦的样子正在看。 他看完后缓缓起身,走到玄关。 「哎,小家伙们,我稍微出趟门,天亮前回来」 「师傅!你答应我的对练怎么办!」 「下次吧。所有人好好休息,别把疲劳带到明天,听明白了吗?」 阿布拉杰说完这些便匆匆从开了。被留下的五个人愣愣地眨了眨眼,面面相觑。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但是,阿布拉杰大叔是〈准先驱者〉。被叫过去,常有的事」 「可恶!师傅个叛徒!欸,那么天赐,你来陪我练吧!」 「瞎说什么,那样哪里还算对练」 总之,天赐完全不是贝特的对手。 「别那么冷淡啦!喏,我空手总行了吧!」 「那样还有意义吗?你还是一个人去空挥吧」 「噶啊,没办法,结果睡觉前都只能空挥啊」 贝特身为头号弟子,经常得到阿布拉杰亲自指导,出道不久便已身手不凡。通常任何队伍多数时候都要配备至少两名前卫,而贝特一个人便完成职责,他身为〈双剑士〉的实力由此可窥一斑。 不光是贝特,在天赐眼中,〈同温圈〉的成员各个优秀。 艾尔作为〈塔导师〉经验尚浅,但每天都在稳稳地积累实力。另外他独自管理所有道具,他即便不能参战也是探索的生命线。 希娅也是,她能够冷静运用难以操控的构术。都说攻击系构术范围大,容易牵连队友,但希娅从未误伤过同伴。另外,天赐从小就没见过她着急的样子。她胆识方面一定胜过其他人。阿布拉杰经常打包票说,希娅绝对能成为厉害的〈构术师〉。 (可我就……跟你们不一样啊) 那么天赐又如何呢。论〈职业〉,〈射手〉确实为数不多,但并不是稀缺,只是没有需求而不受欢迎罢了。论资质,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阿布拉杰虽然没有明说,但天赐意识到自己以〈射手〉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天赐最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等葵菈通过认证测试正式加入团队之后,早晚得考虑自己的立身之计。 一旦陷入沉思,思绪便往负面方面越陷越深。这也是天赐的一个坏毛病吧。 「来来来!大家来回忆往事吧!」 「……突然间怎么了?」 不知道葵菈是不是感受到了天赐内心的忧虑,突然这样提议。 领队的阿布拉杰不在,就连明天的安排也没法确定,换句话说现在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不过这时候提出回忆往事就让人想不明白了。 「今天我打扫了房间!结果就找到了过去的〈烧刻〉!瞧!」 〈烧刻〉是种满足爱好的收藏品,通过一种由〈塔〉内素材制作的道具,将现实的『一刻』烧录在同样由〈塔〉内素材加工成的特殊纸片上制作而成。因为能够将过去的回忆直接保存下来,因此往往在纪念日进行拍摄。 天赐对那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葵菈从前就有收集〈烧刻〉的习惯。 于是,其他的四个人伸过头来看她放在桌上的那张〈烧刻〉。 「喔,这是好久以前的东西了啊。哈哈哈,看啊!天赐好小!」 「你不也一样小!再说所有人都是小孩,能不小吗!」 「小希娅……没太大变化……?」 「……正常。身高长了。一看就知道,一目了然」 「大家都好可爱啊~。瞧,艾尔君就像公主一样!」 「这比喻不太恰当啊……」 葵菈找到的〈烧刻〉拍的是五个人小时候。 微微褪去的色彩中,五名少男少女挂着不同的笑容。天赐觉这幅画面十分耀眼,看着看着,脸红了起来。 「但是……那时我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升降者〉啊。心中只有向往,不敢相信能够成真」 「是啥来着?天赐你好像一个人遇到了一个〈先驱者〉?记不太清了,总之你在那之后就嚷着要成为〈升降者〉,我们之中就数你最积极」 「那种事你都还记得啊……说出那个话的我自己都几乎不记得了……」 「哎,有过有过!真有过那种事!贝特竟然也有记忆耶!比猴子聪明!」 「今天最惊奇的事。贝特比猴子聪明」 「哈哈!就这一次,原谅我对女流暴力相加吧,师傅!」 「……那时候的天赐君,好可爱啊……」 「不许露出恍惚的表情」 被身边的人一说,天赐隐隐约约想起来,那应该就是自己梦想的起点吧。 他小时候确实碰巧遇见过〈先驱者〉,不过他记事后就开始向往〈升降者〉了,最关键的是那个〈先驱者〉—— (……说起来,今天早上的梦里也……) 「对了!大家再来聊聊成为〈升降者〉后的梦想吧!大家过去的梦想是成为〈升降者〉对吧?都已经实现了呢!」 「你今天怎么搞了,没一句正常。谈那种事会害羞吧……」 「欸,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少块肉!」 「确实不会少!那就从本大爷开始吧!」 「贝特君太果断了……」 「单纯果断,没羞没躁」 成为〈升降者〉曾是大伙共通点而梦想,但实现了之后呢?大家肯定又会萌生别的梦想。葵菈想知道大家的新梦想。 贝特敢说敢做,第一个大声喊了出来 「本大爷!!要成为最强〈升降者〉!!就这么简单!!」 「我、我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帮上大家的忙……」 「发大财」 「我——总之就想到那顶端去吧」 出乎所料,最庸俗的是希娅。贝特坚持走自己的路,艾尔时刻关心着其他大伙。天赐则纯粹想去〈塔〉的最上面,不过说出来怪害羞的。单方面听大家讲述的葵菈频频点头。 「好羡慕啊,体现出了大家的个性。好咧,人家下次测验一定要通过!听过大家的梦想之后,人家不能再落选了!加油!」 「小葵菈,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那还用说吗!最强的贝特保护大家,艾尔安全地引导大家,然后希娅捡超厉害的宝物,然后和天赐一起来到〈塔〉的顶端,大喊一声呀吼~!也就是说,大家的梦想全都实现就是人家的梦想!」 「是葵菈的风格。温柔满分」 「我的梦想貌似被你微妙地曲解了」 「六人团队的话,战斗就更轻松了,下次别落选啦!」 「小葵菈能行的……绝对能行」 「包在人家身上!啊,到时候人家合格了,要六个人一起拍张〈烧刻〉喔!」 尽管只字未提,但葵菈肯定还是对唯独自己不是〈升降者〉这件事十分介意。葵菈绝对不是不行,纯粹只是不擅长应付考试。 她已经认定落选原因是心态问题,刚才以哪种方式给自己压力,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振奋起来。 天赐殷切期盼着葵菈通过下一次测试。 天赐说自己的梦想是到达〈塔〉的顶端,但准确说其实有些不对。 他渴望的是和阿布拉杰、贝特、艾尔、希娅还有葵菈……再加上自己六个人一起到达那里。其实就算不能到达顶点也无所谓,他只想成为加入他们当中的第六个人。这才是天赐真正的梦想。 这样来看——五个人中最先实现梦想的人,应该就是天赐了。 (哎……这话更让人害臊,说不出口啊) 继续做〈射手〉也好,考虑其他出路也罢,总之想要变强。 ——希望大伙一个人都别少。 * 「不好意思,今天的探索暂停」 第二天早上,阿布拉杰从〈管理协会〉回来后马上宣布暂停探索。大伙已经做好准备,只等队长回来立刻就能动身,结果这一声宣告如晴天霹雳,让大伙目瞪口呆。天赐向阿布拉杰询问缘由 「大叔,不带这么突然暂停的吧。修整日应该还远着呢不是吗?」 「亏我那么早就做好准备了!」 「无法理解」 「能不能讲讲为什么……?」 「就是就是!总之,休息就得大家一起决定要做什么才行!」 葵菈已经在思考如何安排休息日了,但其他四个人并不满意。阿布拉杰大概早料到大伙会是这个反应,嫌麻烦地一边挠着脑袋,一边移开目光摸索借口。 「哎,你们这群小家伙要自己去登〈塔〉探索还早着呢,我不在的时候当然要暂停。至于原因嘛,是〈管理协会〉发来了委托,对我个人的。总之就是这样,我要一个人去趟〈塔〉,你们千万别进去。要是不听话,到时候可不是被我揍上一拳头那么简单。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回答!」 「知道啦……」 条件反射做出回应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对阿布拉杰服服帖帖的贝特,可就连那个贝特好像都不愿接受这个决定,回答时就像牙缝里塞了东西似的别别扭扭。 其余四人向头目提出各自的疑问。 「那、那个委托……马上就能做完吗?还是……」 「不清楚,我尽量赶紧搞定」 「大叔,您晚饭想吃什么?」 「哎,还说不准今天能不能回来,我的饭就算了,你们五个自己吃吧」 「回不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委托啊」 「跟小家伙说了也没用,就别管了」 「不满」 「……对不住啦」 迫力最强的是希娅。阿布拉杰微微低下头。 ——对〈塔〉的〈恩惠〉感兴趣的人很多,于是对〈恩惠〉也有需求。 〈升降者〉会以接受委托的形式承接那些需求,通过满足需求从委托人手中换取报酬。委托对象不限公会或是个人,〈管理协会〉就是主要在当中撮合的机构之一。 这次应该是某人通过〈管理协会〉,或是〈管理协会〉自身对阿布拉杰本人直接提出委托。 「对公会成员尽量不要隐瞒——这规矩就是大叔你自己定的吧」 「那是『尽量』。小弟,你不要多管」 阿布拉杰把天赐的疑问硬生生堵回去,然后回房间去做出发准备。最后结论,在阿布拉杰的委托办结前,所有人要在公会之家待命不得入〈塔〉。 尽管这样的指示蛮不讲理,但实在没人敢继续唱反调。 * 「报酬给的很多,下次就用那些给你们所有人买想要的东西吧。对不住,原谅我这次吧——好了,我去去就回」 「一路顺风!」 「请快点回来啊,师傅!」 「大叔岁数也不小了,多加小心啊」 「注意别受伤喔……!」 「保佑」 大家说完,目送阿布拉杰背影离去后,公会之家马上迎来许久的沉默。 不进行探索的日子叫做修整日,修整日本来应该事先确定好,大家各自做好安排。但像现在这样修整日突然冒出来,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么,大家一起玩『升降者双六』吧!」 于是这种时候第一个出声的人,果然还是要数葵菈了。 「双六啊……那个是很早以前玩的吧」 「没意思了。葵菈总是第一」 「每个人运气有好有坏……不过小葵菈特别厉害呢」 「再说了,我们都已经真的登〈塔〉了,那种人生模拟棋盘游戏还玩来干嘛?就是小孩子玩的玩具」 「哼哼」 其余四人都提不起劲,但葵菈哼了一声。她可能已经料到大家的反应,看上去没有半点生气。 「人家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之前在市场上买来了新作品!知道吗,格子数是我们家里的五倍!也就是说,快乐五十倍!赚翻啦!」 「是怎样历程把获得感放大十倍的啊」 「乱花钱。但是……感兴趣」 「前不久有天晚餐特别朴素,该不会是……」 「原来你把钱挪去买这玩意了吗!葵菈你给我讲清楚!饿肚子是剑士最大的敌人知道吗!?」 「提意见概不接受~。人家去拿过来!大家在餐厅等等喔~!」 葵菈留下这句话便跑向了自己的卧室。她一定很盼着有机会告诉大家买了新作双六这事吧。正如艾尔所说,天赐也想起前不久有天晚餐格外寒酸,不成想是被葵菈挪用了。 『升降者双六』是〈塔下镇〉流行的一种棋盘游戏。顾名思义,玩家扮演〈升降者〉掷骰子,按掷出的点数前进,最先到达终点〈塔〉顶的玩家获胜。 当然,这个右臂并非赶紧到达终点就好,还包括资金的概念,妨碍与协作的概念,并非直截了当的体系。天赐他们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个游戏。 「那么天赐的存款一半就归人家啦!不客气啦!」 「可恶……!唔……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啊……!!」 但是基本上局势多为以好运著称的葵菈蹂躏倒霉的天赐。 「下一个轮到我了。喔,攻击格。……希娅!你给本大爷去死吧!」 「……一辈子不原谅你……」 而且,不久前的争吵使得各自早已指定憎恨的对象,今天贝特要向希娅恨恨发泄私怨。 「我……要选择协助对象吗。天赐君……能不能和我组成永恒的协作关系?」 「没问题。但我走到背叛格就把你光速踢开」 然后艾尔不论任何时候都会贯彻某层含义的游戏风格。 ——于是这样那样,当葵菈号称五十倍快乐的新作『升降者双六』决出胜负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顺带一提,胜者是葵菈,垫底是天赐。 然后,阿布拉杰这天——果真没有回来。 * 「师傅去〈塔〉今天已经第三天了,绝对有蹊跷」 「……太久了。实在太久了」 「说不定遇到了什么事……」 让他们老老实实看家,顶多也就只能坚持两天。 到了待命的第三天,五个人马上意见就出现分歧。 「你们三个,胡思乱想。别这样,不吉利」 「就是说啊!大叔让我等,我们就得好好等着!」 「再说了,真是这么花时间的委托,才不会找师傅一个人去做啦!」 「杰叔确实技艺超群,但是——高难度的委托应该会转给其他高排名的公会去做。毕竟大叔是快引退的人了,照理说本来就接不了可能要拖太久的委托」 阿布拉杰引领〈同温圈〉是为了培养后生。尽管他本人坚持主张自己还能继续干很久,但他致力于培养天赐他们这帮年轻人就表示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极限。〈管理协会〉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继续这样干等着,就算讨论渐渐变成争吵,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就在这个时候,艾尔畏畏缩缩地拿出一张纸。 「那个……大伙可以不可看看这个……?」 「艾尔,你手里那个……就是大叔之前读的信吧」 「天赐君,对不起。我也知道这种事其实不能做……。这是在阿布拉杰老师房间里找到的,是〈管理协会〉发来的委托书……」 「喔,挺能干的嘛!我们就连是什么委托都还不知道!」 「真是的!不可以随便进其他成员的房间,这是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艾尔君,这件事人家一定要向大叔告状!」 「呜呜……饶了我吧……」 艾尔被葵菈训了之后池头丧气,整个人就像缩了一圈。 而这时,站在葵菈旁边的希娅第一个看过了那个信件——那份委托书上的内容。 「……『〈管理协会〉向公会〈同温圈〉发出委托。最近一阶层最终楼层异常多发,望贵公会调查并尽可能进行应对。详情请至总部咨询』」 「啊?这不是给师傅个人的信啊」 「看来是这样」 阿布拉杰说委托是下给自己个人的,实际看来对象却是〈同温圈〉整个公会。话虽如此,但阿布拉杰是队长,作为代表前往〈管理协会〉理所当然。问题在于,他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件事。 「大叔为什么要撒谎呢?」 「不放心我们。担心我们实力不足」 「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真不像大叔的风格」 「……可能是在总部问过具体情况后,认为这个委托对我们来说太困难了……」 「那就更应该使唤我们了不是吗!居然一个人掖着藏着,太冷淡了!」 真实想法只有本人知道,但结果来说,阿布拉杰打算独自处理发给公会的委托。至于把它当做队长做出的安排还是不信任同伴的背叛,就看个人感情了吧。 天赐尽管能够理解,但也不服这种做法。至少这是事实。 既然觉得实力不够,说清楚就好了。明明阿布拉杰应该最清楚,大家没人会因为这种事就受伤。 「决定了,我也要去。虽然对不住师傅」 「欸欸!不能那么做!大叔说的话一定要听!有意见等大叔回来再提就行了!」 「葵菈,这你就误会了。在大家里面,我最清楚师傅有多强。师傅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在小小的一阶层陷这么久,这绝对不寻常。然后,如果师傅遇到了什么意外,我这个头号弟子当然要去帮忙啦!」 「我也是……我的想法和贝特君一样……。如果老师遇到了离不开〈塔〉的情况,至少送些支援物资肯定没错……」 「连艾尔君都……!天赐!你说点什么啊!」 「抱歉,我也同意他们的意见。只有我们能够确认大叔是否平安。委托其他公会也不是不行,但要是真遇到了什么状况,根本没工夫等我们慢吞吞地发出委托。能立刻行动的只有我们」 「轻率、肤浅、鲁莽……!我们连,楼层4都没到过,但委托内容在,最终楼层。大家过去,危险……!要是真的相信杰叔,就该在这里老实等着……!」 一个阶层有五个楼层构成。正如希娅所顾虑的那样,天赐等人还只在楼层3进行过探索,未曾涉足更高处。 「希娅说的对!很危险啊!」 男女意见两极分化。 天赐他们认为,正因为阿布拉杰实力强劲,去往一阶层数日不归十分蹊跷,应该立刻由他们自己确认阿布拉杰的安全。 希娅和葵菈认为,公会实力不足,不能去确认阿布拉杰的处境,按照指示等待才是信任。 ……剑拔弩张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那么希娅和葵菈就在这里继续等吧,我、天赐还有艾尔去」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最崇拜阿布拉杰的贝特。 「蛮干,自杀行为」 「少啰嗦。师傅可能都遇到麻烦了,还让我怎么等得下去啊……!」 「可是希娅说的没错啊!大家从来没去过楼层4上面吧?那么做的话……」 「你说得对,不过大叔以前说过,一阶层楼层3到最终楼层的环境没有太大变化。我们能够顺利探索楼层3,再上两层不是绝对不可能」 「但是……那是阿布拉杰老师和小希娅在的情况……」 阿布拉杰作为队长统领大家,希娅作为〈构术师〉是歼灭魔物的主要火力。有他们在,在楼层3探索没有问题。反过来说,缺了任何一个人,危险便加倍跃升。 葵菈和希娅相互看了看。天赐也明白她们的内心想法。大伙彼此都已经相处那么久,深知陷入这样的胶着状态后从未立刻得出过结论。 天赐他们不愿退让,那么屈服的人—— 「——约定。只要有人受伤,哪怕目的没达成,也要立刻返回。另外,哪怕有一点感到勉强,立刻返回。到了晚上还没抵达,也要立刻返回。目标不是协助完成委托,只确认平安。能遵守这些的话……我也去」 ——屈服的人,最后就是希娅了。 这并不是多数表决,但意见是两个人对三个人。她认为不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对方,索性只好自己来把他们牢牢盯好。 「希娅说的话必须遵守!知道了吗?必须遵守!」 「知道啦,我们又不是去送死,知道大叔平安无事之后马上就回来。另外,这次登〈塔〉不管收益,以最短路线直接去升降梯,极力避开魔物,除非万不得已不展开战斗」 「当然。要敢违反,烧了你」 「很好!既然那这么定了就赶紧准备吧!」 「……我也要准备救援物资。小葵菈,能帮帮忙吗……?」 「虽然很担心……但就是这个时候应该打起精神来呢。好咧,把事先准备好的急救箱开封吧,就算大叔有什么意外也不怕!」 就算之前发生过冲突,只要意见最后统一,大家都会相互配合。 这大概正因为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同伴吧。天赐他们从未离开队长自己进行探索。然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丝毫恐惧和不安,反倒比平时更加仔细、充分地做着准备。 「大家要小心啊!人家会做好饭等大家回来!注意别受伤!千万别乱来,别勉强知道吗!啊,还有别落下什么东西……」 「没事的啦。我知道葵菈你担心,但我们要是乱来会被希娅烧掉的。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不让自己变成焦炭」 「都说了我不会擅自行动啦!估计!」 「敢任性,真的把你烧了」 「啊哈哈……贝特君,你要当心啦」 「嗯。那么大家一路顺风!」 葵菈脸上藏不住不安,但目送同伴离开时一定会面带笑容。 天赐一行好好收下她的笑容,朝着那〈塔〉动身出发—— * 「话又说回来,最终楼层的异常是什么啊?能让师傅应付不了,难道是二阶层级别的玩意?」 一行人顺利地到达了楼层3。因为他们按既定方针以最短距离前往升降机,尽可能避免同魔物出发战斗。 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并未放松紧惕,但贝特静静地抛出这个话题。 「谁知道呢。不过本来就有说法,一阶层与二阶层有天壤之别。大叔觉得反正是一阶层的委托,所以就大意了……不排除这种可能」 「师傅才不可能大意!」 「但毕竟能够达到二阶层的公会在所有公会里还不到三成呢。而且实际上,超过七成的公会见都没见过二阶层就解散了……。另外问题出在最终楼层的话,我想多半和那个有关系吧……」 「那个是什么?给我说清楚!」 「你怎么就不懂……。在养成所都白学了吗……」 「看守。各阶层最终楼层的升降机都有的东西」 这是〈塔〉中通用的扭曲法则之一。 所有阶层的最终楼层都有类似于看守的存在守卫升降机。基本上,〈升降者〉不跨越那个看守就无法抵达下一阶层。 根据这个法则,一阶层的最终楼层也有看守,据说它是阻拦所有新兴公会跃进的一堵高墙。艾尔说有七成公会掉队,主要原因就是它。 然而这是众所周知的情报,并非异常。 对于连最终楼层都没见过的天赐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异常究竟是什么。 「总而言之,异常不一定和看守有关。另外,我们又不是来打看守的,只要大叔没事就够了」 「傻人自扰,想破脑子也是白想。所以贝特不要疑惑,不如脑子空空」 「我记得是庸人自扰才对吧……?」 「师傅会不会肚子太饿走不动了吧。毕竟应该没什么能伤到他」 「饿肚子,那也未免太蠢了吧……」 「啊……穿过这扇门,升降梯就在附近了」 一阶层全都由毫无情调的石壁和石砖构成,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 正如艾尔所说,沿通道穿过门之后有个小房间,那里有个地面上淡淡发着绿光的地方。 光呈圆形,就像一圈圆圆的阳光撒在上面,柔和地绽放着光辉。这就是所有〈升降者〉首要前往的地点,被称为升降机的地方。 「踩上去后,终于要到楼层4了吗」 「完全游刃有余!因为一路上没怎么遭遇魔物呢!」 「大意是大忌。时刻牢记,安全返回」 「总、总之过去吧……!」 四个人向光中踩进去一步,随即传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上方拉扯一般的感觉,所有人的视野顿时扭曲。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一齐传送到了下个楼层。四人在最开始也曾不擅长应付这个被拉扯的感觉,总是被弄得晕乎乎,但现在谁都已经不再觉得难受。 这是作为〈升降者〉已经积累一定经验的证明吧。 「返程时升降机的位置已经记录好了……前进吧」 「……嗯?喂,这什么玩意!?」 天赐最先放眼周围,第一时间就发觉到环境的变化。 原本每阶层中的环境几乎不会改变。以石制建筑为主的一阶层,到最终楼层应该一直都是石砖石墙。 然而——这楼层4不知是何缘故,石制建筑环境被整片的绿色所侵蚀。石砖之间长出草,石壁的裂缝中长出藤蔓,那些藤蔓向四面八方无爬得到处都是。天赐发觉,踩在地上时,原本坚硬的脚步声也变成了软乎乎的声音。 「植物……?有蹊跷,重点戒备……异常,事态」 「休息的时候感觉会很舒服吧,睡上去软软的,不是石头而是草地呐!」 「你、你好轻松啊,贝特君……。但是,这肯定算是异常……」 「姑且找其它公会问问看吧。没准从楼层4开始本来就是这样的环境」 三人同意天赐的提议。在低阶层总能与其他公会发生接触。 话虽如此,但他们可以说全都是同行竞争对手。直说吧,发生争执的可能性很高。前进一些后,正好和似乎正在返程的其他公会擦身而过。天赐做代表,向对方应该是队长的人索要情报。 对方若是正在返程的公会,只要不是争抢一样的〈恩惠〉,向对方提供水和食品后,对方通常都会爽快回应。 「——从结论来说,这个情况果真不对劲。不久前这里还是和楼层3一样的石制风格,但最近一阶层只有最终楼层和楼层4全变绿了。另外,可获取的〈恩惠〉没有变化,但出没的魔物好像有变化」 「这次探索中很奇怪没见到其他公会……这么说……」 「是的,说是平时在一阶层探索到最终楼层的公会目前基本都在休整状态。石制风格楼层突然变成成片的绿色,确实要警惕呢」 「危犹累卵,这很稳妥」 「也就是说,师傅去最终楼层果然就是为了调查环境变成这鬼状态的原因吧。那咱们也打起精神,赶紧前进吧!」 贝特几乎毫不动摇,快步上前。不知他到底是胆识过人还是纯粹的迟钝。 至少异常是什么弄明白了。既然这样,这时候并不是不能选择返程。这个想法在天赐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但他认为至少贝特不会赞同。 有时候就算遇到异常状态也必须得一头扎进去。既然要以〈升降者〉的身份走下去,遇到这种程度的考验理所当然。而此事关乎同伴,关乎即是师傅又是头目的人,就更加不能轻言放弃了。 天赐转变心态,向艾尔询问应该前进方向后便迈步向前。 然后过了几分钟——走在后面的希娅停下脚步,对所有人呼喊 「……!魔物的气息。准备」 「贝特!要来了!艾尔退下!」 「好、好的……!」 「我知道!管你异常事态还是什么,全部砍了!」 地面开始蠕动,接着几条东西扑了过来。 出现的东西大约成人男性上臂那么粗,是异常肥大化的植物的茎。不过在这座〈塔〉中本来就不会出现普通植物。 那茎的末端部分唰地纵向裂开,裂缝中露出尖锐的牙齿。那嘴里拉出来的丝分不清是唾液还是消化液,但唯独一件事很显然,那就是被咬到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一行人中没人知道茎型魔物叫什么名字,不过对方也对天赐他们的名字完全不感兴趣。那些茎像蛇一样伸缩身体,朝贝特猛然露出尖牙。 「好快……!?贝特!小心啊!不需要硬拼!」 「没问题!割草时间到啦!」 贝特双剑一闪,一根茎从根部被两断,像蚯蚓一样蠕动了一会儿之后便断了命,不再动弹。 「小、小希娅……!」 「克制正好,斩击和,火焰」 希娅高举一只手,爆炎将茎吞没。那些茎明明植物竟发出临死惨叫,被一举碳化。艾尔和希娅都留意到了,天赐当然也留意到了,唯独贝特嘀咕了一声「真没劲」。 「这些茎其实相当强啊。不过二人没漏掉一只,全都轻松打倒了」 「同意。不过我们的攻击手段,正好是对方的弱点」 「毕竟是植物呢……。怕斩击和燃烧当然啦……」 「没有掉落〈恩惠〉。小气鬼!」 碰巧贝特和希娅的攻击正好对上植物的弱点。 从楼层环境来猜测,后面出现的魔物也应该以植物型居多。这样的话,从状况来说相当有利,而且要逃跑也容易,可以多耗费些体力来改变移动路线。 但就算对手是较强的魔物,能通过克制能轻松打倒的话,三下五除二打倒后继续向前当然最好。 (……嗯?只有贝特砍飞的茎没消失啊……?) 希娅杀掉的茎已经消失了,但唯独贝特砍断的茎留下了尸体。通常死掉的魔物就会消失,然后可能掉落〈恩惠〉。这才是〈塔〉中的常态。 这茎该不会还活着吧?——天赐不禁心想,但—— 「喂~,天赐!还磨蹭什么啊!快走啦!」 「啊,好,这就跟上」 ——原来还有这种魔物啊。 天赐说服了自己,跟上贝特等人。所以他没能察觉到,本该已经死掉的茎又猛烈抽动起来。 * 「这里就是最终楼层吗!天啊,全都是草!」 之前的楼层4顺利踏破。完全符合预期,出现的魔物果真全都是植物型,贝特的斩击和希娅的火焰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效力,反倒觉得平时探索的楼层3前面出没的魔物更加棘手。 一行人轻轻松松来到最终楼层,然而这个楼层比上一层还要绿,长长的草都能缠住天赐的脚踝了。 「……嗯?喂,你们哪个公会的?」 连接下楼层的升降梯附近好像有其他的〈升降者〉。他们看到天赐一行出现,连忙赶了过来。 「啊,我们是——」 「〈管理协会〉做出决定,这个楼层已经封锁了!目前多个接到委托的公会正在努力解决问题!不好意思,你们能回去吗?」 (怪不得很多公会停止探索,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原来是这样啊……。那、那就……」 天赐想通了这一连串的情况。不过艾尔呆呆地应了一声,准备直接回去的样子。 看来眼前这个〈升降者〉负责遣返进入这个楼层的其他〈升降者〉。天赐还在寻思该怎样说服他,这是希娅走过天赐身边来到前面,把某样东西交给了他。 「我们是,〈同温圈〉。〈准先驱者〉阿布拉杰,先前应该,已经率先抵达这个楼层了。我们前来,是为送达援助物资,麻烦放行」 「喔,是阿布拉杰先生那边的!哦,这不是委托书吗!……不过那个人之前好像说『我们家小家伙们要来这里还差远了』来着——」 「师、师傅……!才没那回事啊……!」 「谁会对自家公会成员自卖自夸啊,这叫谦虚。而且你看,我们现在一路上到这里毫发未损」 这个男人是在执行〈管理协会〉的指示,天赐并不希望和他正面冲突,想要尽量说服对方。他避开是否实力不足的问题,选择用有说服力的说法。 大概不枉他动这番脑筋,男人先是表现出苦恼的样子,不久就点头同意了。 「也对。而且你们还有委托书,就放行好了……但千万要小心。我在这里已经交班守好几天了,但前往调查的先发部队一个人都没回来」 「这情况肯定很糟糕啊!现在哪里是悠闲的时候,应该赶紧去叫其他增援啦!」 「不,〈管理协会〉只有在先发部队过了规定期限依然没有返回的时候才会进一步介入。期限还没到,而且先发部队目前可能还在继续调查当中。我把守在这里,在期限结束前一律禁止通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二次损失」 「可、可是……你不是让我们通过了吗?」 艾尔畏畏缩缩地问过去,男人温柔微笑道 「只是送达支援物资的话应该没什么危险,而且你们是那个人一手培养起来的,实力当然没得说。何况你们一路过来确实毫发无损的样子,我认为放你们过去没应该没问题。但是,连我都不知道后面有什么,所以就算觉得哪怕有一点点不对劲也要立刻返回,明白了吗?」 看来这个〈升降者〉非常通情达理。天赐真想问问他叫什么,但现在没功夫悠哉地耗下去。从这个男人的口气听来,阿布拉杰很可能就在前面,但依然不清楚是否安然无恙。 一行人向男人行了一礼之后,开始了最终楼层的探索。 突然间,天赐感到一股恶寒窜过背脊。 (怎么回事……这蜇人似的感觉……) 「艾尔,你说后面该怎么走」 「啊,好的。最终楼层的升降梯附近有看守,所以不能过于深入……。另外,接下来指引目标还要加上追踪阿布拉杰老师呢」 万一队友在同楼层失散,这总时候〈塔导师〉能够探知同伴。艾尔尽管精度还相当不够,但至少能指示阿布拉杰所在何处,已经是难能可贵。 艾尔稍稍集中精神,然指向升降机的箭头在右手浮现,指向阿布拉杰方位的箭头在左手浮现。 「噢!喂,这不方向一样吗!」 「杰叔果然在升降梯附近?」 「这就不清楚了……也可能是我的〈技能〉做不到精准探知,碰巧指示相同的方向」 「情况不确定,但绝不能止步。行动要迅速,同时要勇敢」 「就是师傅常说的那个呢!好嘞,鼓足干劲上吧,小的们!」 「但愿是跟上一层楼同样的魔物……。不过据说,最终楼层的魔物种类有些变化……」 天赐嘀咕后四处张望,没有发现魔物的气息。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探索过程十分顺利,然而出现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 越往深处走,缠脚的草就越长。最开始只到脚踝,现在都已经过天赐的膝盖了。矮个子的艾尔和希娅腰部以下都已经淹没在草的海洋中。 「好难走……」 「是啊,相当困难啊。……艾尔,希娅,你们要不要紧?」 「真想让天赐君来背我啊」 「同意……我要占领更上面的位置」 「你们俩别难为人」 能开玩笑就表示他们还没有问题。另外,天赐把艾尔的火热目光无视掉。 「看来下次来的时候还是做好相应准备为好啊……」 「这是异常事态,下次来的时候,希望已经解决……」 幸运的是,几乎没有魔物的气息。魔物袭来的频率一定程度上取决于行动与运气,有的时候正常走路都会感到要丧命的强烈预感,也有时安宁到小睡一会儿都没事。应该说这次被幸运眷顾着。 然而环境格外恶劣,光移动便相当疲劳,如果这种时候还要战斗的话,剧烈消耗在所难免。 「前面往右走,然后应该有扇门……」 「噢。嘿!」 贝特一边把草分开,一边猛烈把门推开。门上似乎缠满了藤蔓或是树根,光把门打开就耗费了好大气力。 ——门里头是一个空空的大房间,并没有魔物,也没有遗落什么〈恩惠〉。天赐判断,这里应该就是个普通的空房间。 「什么都没有啊……除了草」 「也没有魔物的气息,安全」 「那就、稍微、休息下吧……?我快、撑不住了……」 「艾尔要是不能探知,这趟也就到头了呐!本大爷先把草割了,就在这休息吧!」 贝特拔出一把剑割掉丛生的草,准备开辟出一片空地给大家坐下来稍稍休息。 等一会儿,转眼间就弄出了似是草坪的空间。贝特得意地哼了一声后收剑回鞘。 艾尔在那里放下背包,摇摇晃晃地坐了下去—— 「……!艾尔!」 「欸?」 ——有什么东西朝着坐定下来的艾尔伸了过去。贝特刚割完草正在擦汗,没有及时察觉。天赐也在看着周围,没看艾尔那边。 察觉到情况并喊出声音的人,只有希娅一个。她条件反射地挺身而出保护艾尔—— 「……、…………!!」 ——数不尽的荆棘伸了过去,她一瞬间就被缠住。 「希娅!!贝特拔剑!!能赶上的只有你!」 「我知道——」 可是当贝特举好剑的时候已经晚了。大房间深处的门微微开启,荆棘死死缠着希娅缩进了门里。那荆棘的动作就像俘获猎物的触手,速度之快超出一行人条件反射所能的应对范畴。 「这个房间……原来是陷阱吗……!?」 妄自断定这里是个什么都没有空房间,只能说掉以轻心了。这里有荆棘事先潜伏着,捕捉进来的〈升降者〉,它的真面目是陷阱房间。 然而察觉到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沙沙沙……能听到有什么东西远去的声音。 那是潜伏着的其他荆棘撤退发出的声音。它们似是已经心满意足,不再需要剩余的三个人一般。 「都……都是我害的。都怪我说要休息……所以小希娅才……!」 「怎——怎么办啊,天赐」 「…………」 平时总是抢跑的贝特,偏偏这时征求起天赐的意见。这个反应令天赐的胃感到像被紧紧攥住一般剧痛。有个任性声音在他心中低语:这种时候笑一个就对了。 那显然是种魔物,而且应该是靠自己一行人根本敌不过的高等魔物。希娅保护艾尔,被那魔物的陷阱逮到了。那个魔物就在前面。 但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营救希娅。而且,自己一行人很走运地被放过了。既然如此,就应该珍惜这份好运,该舍得就要痛痛快快—— 「——我真混账!怎么可以抛弃希娅!」 天赐怒吼,痛斥脑子里冒出差劲念头的自己。 「天、天赐君……」 「这不是谁的错!这是〈同温圈〉全体成员大意招致的后果!所以,我们哪儿还有功夫耗在这里犹豫!赶紧去救希娅吧!」 「……那头估计是个相当糟糕的家伙,没关系吗?」 「但现在要是转头就跑,我们一辈子都没脸去见葵菈!」 「这倒是没错啦。好,那我也不遗余力了。抱歉啦,天赐!」 「没关系。然后艾尔,杰叔的方位变了吗?」 「咦,啊……我看看,好像就在这深处的门后面……」 阿布拉杰有可能也在希娅被拖进的那扇门里。 「既然这样,如果跟大叔汇合就应该还有办法。那个大叔没死吧」 「那还用说吗!他可是我师傅!」 「很好。那我和贝特过去,艾尔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要,我也要去。你不让我也一定要去」 希娅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抓走的,艾尔想必是对此抱有愧疚。天赐和贝特什么都没说。就算他的意志来源于罪恶感,只要是下定决心就该尊重。 ——不知道门后面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心中不可能没有恐惧。但三人最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同伴。 为了营救希娅而鲁莽地投身绝境,他们义无反顾。 于是此时此刻,〈同温圈〉迎来了他们的首次考验—— * 「什……什么啊,这是……」 三人到达的地方,是个规模前所未见的巨大房间。脚下丛生的草长得并不长,可取而代之地换成了带尖刺的荆棘。 那些荆棘像地毯又像壁纸,布满整面地面和墙壁。然后循着那些荆棘所找到的根源处——是『那东西』端坐着。 天赐觉得,那就就像一大团荆棘块,又或是一颗被荆棘包裹的蛋。它从天花板以及墙壁延伸出无数荆棘,就像时间停止了一般固定在房间中央,静静地一动不动。 但令艾尔惊讶的并不是那颗『蛋』,而是这个房间的状态本身。 「整面墙上都是人……那些难道全是〈升降者〉……!?」 「不敢相信……。这是什么鬼啊……!」 「难道调查部队一个人都还没回来是这么回事……!?」 人们被荆棘紧紧交缠捆住,缠得像是肉瘤的状态,与墙壁融为一体一般埋在墙体里,给人的感觉就像蜘蛛先用丝线缠住猎物,然后再慢慢捕食似的。 房间中央的『蛋』将伸出的荆棘布满这最终楼层一带,并将捕获的猎物拖进这个房间中保管。这可能是捕食行为,另外从埋进墙壁的那些人等间距地排列来看,目的也可能是收集。 「喂!师傅该不会也在这墙壁里吧!?」 「别贸然行动,贝特!艾尔,知道希娅和大叔的具体位置吗?」 天赐推测希娅和阿布拉杰就在墙壁里,指示艾尔进一步探知。 艾尔立刻重新探寻二人位置。 「以、以我的方位为基准,荆棘团就在正面对吧?把那个算作正面,小希娅的反应在左侧墙壁,阿布拉杰先生的反应在右侧墙壁……!」 「怎么会这样!师傅被这个绿玩意干掉了吗……!?」 「你冷静,大叔不一定已经丧命了。喂,艾尔……这个荆棘蛋不会就是一阶层的看守吧?」 天赐一边安慰咬牙忍耐的贝特,一边朝艾尔那边看着,这样说道。 「我觉得是……。虽然我们对最终楼层的调查并不算深,但最终楼层实际构造,好像大部分空间被这个房间占据了……」 「也就表示,这里是看守专用的房间吧……真奢侈啊」 「……但是那个绿玩意还没有扑过来,那是在睡觉吗?」 贝特以随时能够拔出双剑的状态戒备着,说出了他的考虑。 『蛋』外观上没有相当于眼睛或是耳朵之类的器官,对刚刚踏进房间的三个人也没有做出威慑之类的行为。非但如此,就连它是否注意到了一行人都不清楚。贝特形容它在睡觉大概没什么不妥。 「不扑过来当然再好不过。总之我们顺着墙先把大叔找到,另外尽量别靠近那个蛋……别靠近看守为好,距离太近可能会把它弄醒」 「嗯……。不过这面墙我也实在不想去碰……」 「但墙里的这些人……真的还活着吗?一动都不动啊……」 透过荆棘的缝隙勉强能看到被困之人的样子,光这样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存活。天赐脑中一度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剑预感抛开,谨慎却迅速地靠近墙根。 「……!找到了,是杰叔!」 「师、师傅!」 「还、还活着对吧……?没死……对吧?」 「我哪儿知道!唔嗷嗷嗷!」 贝特一遍又一遍挥舞双剑,逐渐斩落缠在墙上的荆棘。光看强度,它们与外界见过的荆棘条似乎没太大差别。包裹阿布拉杰的荆棘转眼间便被剥落。 天赐立刻接住从墙上掉出来的阿布拉杰。阿布拉杰浑身冰冷,俨然如同一具死尸,但能感觉到胸口微微上下起伏。 「还有气!艾尔,唤醒药!」 「知、知道了!」 这次从葵菈所说的急救箱里拿来了相当强力的唤醒药。艾尔急忙从背包里取出装得满满的小瓶,从里面倒出药丸让阿布拉杰含在嘴里。 ——瞬间,阿布拉杰的身体猛地一弹。 「嗷不吼啊!!难、难吃斯拉!什么啊!什么鬼!?」 「师、师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效力强劲的觉醒药瞬间让阿布拉杰苏醒过来。贝特流着泪扑进他宽阔的胸怀,这番行为毫无顾虑。 「唔喔!你是贝特!?另外还要天赐和艾尔妹子!你们这帮小鬼——」 「噫!对不起!」 「……要说教的话,等事情过了尽管说。当务之急是先告诉我们,大叔,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个房间不一般吧」 「……!嗯,就听你的」 阿布拉杰似乎一看天赐的眼睛就了解到了大致情况。尽管不曾直接告诉本人,但阿布拉杰很清楚天赐在公会小家伙们之中最具领导潜质。之所以能够到达这里,恐怕正是因为天赐在场。他作出判断后把嚎啕大哭的贝特甩开,倏地站了起来。 「首先那个绿玩意不是一阶层的看守,是把看守顶替掉的某种其他东西。大概是本应该出现在二阶层的某种魔物……恐怕还是突变种。首先一件事毫无疑问,就凭只能在一阶层打转的〈升降者〉根本奈何不了那玩意」 「这么说,大叔应该游刃有余才对啊」 「我一个人的话当然没问题,但〈管理协会〉的魔物图鉴上没有这个绿玩意,好像是完全的新型。相近的东西倒是有。所以包括我在内的调查队暂时把它认定为那个物种的突然变异种。不过问题马上来了,有些急功近利的混账不等收集好情报就一头扎了上去。队伍本来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哪有什么配合……完后我们就被一点点被逼到了陷阱里」 「师、师傅,您输给绿玩意了吗!?」 「才没输!我中那个绿玩意的陷阱是因为我替其他家伙挡了一下!从情况看,那帮家伙最后还是被逮到了啊!见鬼,早知道别管就对了!让我一个人都没问题,结果搞成这个鬼样子!」 阿布拉杰大概和希娅一样,想都没想就挺身保护了别人。阿布拉杰尽管又恨又骂,但他的天性就是愿意去救完全陌生的人。 另外还弄明白了一件事。一旦中了陷阱,即便强如阿布拉杰也无法自行脱身。天赐稍稍思索后,告诉了阿布拉杰 「希娅也被那东西抓住了。大叔,帮我们一把」 「怪不得没看到希娅小妹,原来是这么回事。……希娅小妹估计还没事。你们都看到了,那个绿玩意在捕捉〈升降者〉。然后,它从捕获的猎物身上吸走所需的养分,用来强化能力和恢复损伤。那家伙现在处于休眠状态……你们现在还活着是因为还没跟它交过手吧。它大概还没去碰最近抓到的猎物」 「……是凭我们赢不了的对手吗?就知道」 「现在铁定没戏。想跟完全没有任何情报的未知魔物交手,需要比现所在阶层高两档的实力。也就是说,得像能在三阶层闯荡的我才行」 「那个荆棘团子有那么厉害吗……?」 「就是连它到底厉害不厉害都不知道所以才可怕啊。这也是精神准备层面的问题知道吗,艾尔妹子」 与其说是幸运,倒不如说是所有人厄运加身。 碰巧对方处在休眠状态,一次也没交手就把阿布拉杰营救成功,而且希娅大概也平安无事。 面对打不过的对手,不是必须取胜就该直接撤退,没什么可羞耻的。这同样是阿布拉杰的教诲。遵循这则教诲,天赐等人救出希娅之后应该尽快撤离这个楼层。 「艾尔妹子,希娅小妹在哪儿?」 「这、这边正对侧的墙壁里……」 「知道了。你们千万别闹出动静,等我把希娅小妹救出来就全速撤离这个地方。我和你们一起先出〈塔〉,去向〈管理协会〉报告并提出增援申请。明白了吗?」 下达指示的阿布拉杰想必此刻状态并不好,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他言词的字里行间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可靠感觉。天赐再次深感自己的差距与无力,同时对这位〈准先驱者〉燃起强烈的敬意。 其他二人似乎也是一样,坚定地默默点头。 「好了。既然这么定了,就赶紧开始——」 ——只要不主动出手,对方就不会从休眠状态苏醒。 想必这样断定还是太天真了。就算还只救走了一个人,但对魔物怎么说也是自己抓到的猎物,被人抢走怎么可能不生气。 天赐背上猛然间冷汗如注。他并没有被做什么,无非是那个『蛋』蠕动起来,朝着他们伸出了几根荆棘而已—— 「贝特!!千万不要跑到我前面!!艾尔妹子赶紧后腿到房间入口!!这家伙的攻击我来全部裆下!天赐看准机会跑去希娅小妹那边!!贝特辅助我就行了!!」 「明、明白!」 三人异口同声,分头行动起来。 贝特一边拔出双剑一边跟上向『蛋』突击的阿布拉杰。艾尔面色铁青,拼命奔向入口。然后天赐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紧几只〈镖〉,一点一点向对面墙壁移动。 所以说,天赐等人在想好之前已经行动了起来。 『蛋』是奇异的魔物,似乎以自身为中心,如手脚一般向天花板上地板上伸出无数荆棘并攻击外敌。只不过那个数量非比寻常。荆棘相互缠绕在一起,能变得像大树树干那么粗壮,呼啸着一遍遍抽过来。以人类的血肉之躯,恐怕挨上一下就会简简单单变成碎肉。贝特本能地明白,凭自己的双剑无法抵御那个攻击,只能全力闪避。 另一边——阿布拉杰就不一样了。他手放在插在腰间的剑柄上,拔了出来。 他所拔出的剑只有护手,剑身只有根部。那把剑怎么看都已经完全折断,怕是连割草都难……何止是功能衰退,是。 但不知为何,阿布拉杰只是用那把剑一记横扫,如同巨树的荆棘聚合体竟被一刀两断。 〈职·刃辉煌圣〉——臻极剑艺之人的顶点之一。 他们使用倾注自身意念的刀剑,以斗气创造出幻刃。那幻刃变换自如,能评自身意志具现为任何形式。据说那个〈技能〉仅有包括〈准先驱者〉阿布拉杰在内屈指可数的人物能够驾驭。断剑根部伸出青白色的虚幻之刃,那幻刃长达人高马大的阿布拉杰好几倍,将『蛋』的不规则攻击完全压制。 「好、好强……好久没见师傅拿出真本事了……」 「别大意白痴徒弟!我这算什么真本事!当然这绿玩意也是!」 要说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点,那就是经受长时间束缚的阿布拉杰状态极差,刚从休眠状态苏醒的『蛋』则状态绝佳。因此阿布拉杰的意思是,现在权当问候一下就算了,要消灭它还得等到以后。 大部分魔物在这一刻会优先袭击最具威胁的〈升降者〉。虽然招摇的人或衰弱的人也容易成为目标,但魔物毕竟还是一种生物,想排除对自身最危险的东西是一种本能。积极进攻的前卫基本会成为目标,原因便归结于此。因此,阿布拉杰对『蛋』是压倒性的威胁,天赐自然被『蛋』排除在关注目标之外。 「希娅……!」 退到入口附近的艾尔将指示希娅位置的箭头释放到了天赐眼前,因此找到希娅并不困难。 「可恶,就知道〈镖〉割不断……!」 但营救却遇到了困难。 准确说就是,用突刺特化的〈镖〉砍不断缠在希娅身上的荆棘。可是在这个情况下,又不能让贝特借自己一把剑。 如今天赐开始后悔,早知这样就该时刻备把匕首。 「——啊啊啊啊啊!什么能用的都没有!可恶!」 一筹莫展的天赐竟采取最最原始的方法,徒手抓住荆棘硬生生扯起来。果不其然,那些荆棘很硬,长着尖锐的短刺,手用力抓上去立刻破皮流血。 「希娅!醒过来!喂!希娅!!」 但天赐绝非什么都没去想。 荆棘被他一点一点剥开,希娅的小巧脸庞全部露了出来。紧接着天赐使劲揪住她的脸,不停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既然被囚困那么久的阿布拉杰用了唤醒药后马上就醒过来了,那么一点点刺激应该就能让被囚困还没多久的希娅醒过来。这就是天赐的思路。 「起床了,你这早起鬼!守财奴!毒舌!……小矮子!!飞机场!!幼儿——」 当呼唤变成辱骂的瞬间,希娅本来闭着的眼睛霍然张开。 ……那是一对漂亮的翡翠色眼睛。她眼睛平时总像没打起精神一样半睁着,但似乎在醒来的时候会好好张开。「幼儿?」希娅嘴里念叨,天赐则以一句「好了,这就行了」试图蒙混过去——结果被爆炎轰飞出去。 「烫烫烫烫!!」 「无礼至极,罪有应得」 「你、你这家伙,人家明明是来救你……!」 既然天赐打不开荆棘,那让希娅来打开就行了。 尽管预见有些偏差,好歹成功了。希娅精准地操控火焰,只烧尽了束缚自己的荆棘,不愧是前途无量的〈构术师〉。 跌坐在地上的天赐站了起来,反复揉着腰。此时希娅注意到他双手滴下了鲜红的血。 「……!天赐,手」 「啊,反正又不痛。反倒你东倒西歪的啊,我抱你好了」 「咦?呀!」 被束缚后尽管不会马上丧命,但看样子马上会被剥夺一定程度的体力。希娅并不同于结实程度也是怪物级别的阿布拉杰,看上去走路都很艰难。 所以天赐一下把希娅抱了起来,朝入口跑去。 『蛋』依然完全没有关注他们,因为另外二人正在吸引『蛋』的注意。 「等、等一下。我自己,能走……」 「现在没工夫耽误!忍忍吧!」 「…………」 「杰叔!贝特!希娅救出来了!撤吧!!」 希娅有话想说,但天赐没有理会。他认为这个情况下,估计就是自己的决断更正确。入口近在咫尺,而且以阿布拉杰的实力能够让贝特抽身逃掉并顺利殿后。虽然不清楚『蛋』能追到多远,但它自己跑不起来,荆棘肯定最多只能伸到隔壁房间。 「天赐君!小希娅!」 「让你久等了,艾尔。等会儿要麻烦你包扎了」 「嗯……!啊,小希娅……关于公主抱这件事,待会儿要给我解释清楚哦……?」 「误、误会。另外,不懂你生什么气」 到达入口的天赐首先与艾尔汇合,把希娅放下去。艾尔撒发着莫名其妙的怒气,但天赐坚持表示与自己无关。 「唔喔喔喔喔!这绿玩意太牛了!师傅更牛!超牛的啊!!」 「贝特!你没事啊!」 贝特全速跑了过来,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看来刚才打得相当紧张。尽管他身上到处都是轻伤,但性命无忧的样子。 「小家伙们别愣着!赶紧沿过来的路线回去!」 没有时间给他们为所有人平安团聚去开心。正牵制着『蛋』的阿布拉杰对他们怒吼过去。贝特说「师傅绝对没问题」,所以他们四个应该离开,与这个房间保持一定距离。 「……头晕。大伙,先走吧」 希娅目前光站着就很吃力。虽然她让三人先走,但以她这个状态恐怕跑不动。天赐准备再次强行把她抱起来—— 「————!?」 ——结果他最先发现的就是,回去的路被『那东西』堵住了。 (为什么这东西会……是那个『茎』……!?) 不清楚为什么,说不定『蛋』有在进入战斗后招来部下的习性。 ……不,『茎』上有被砍过的痕迹。恐怕那是贝特的斩击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这『茎』是在前面楼层应该已经打倒的个体,它们复活了,然后再度袭击过来了。说不定这『茎』本身就是受那个『蛋』操纵的某种东西—— 不管怎样,察觉到这件事的只有天赐一个人。被彻彻底底趁虚而入了。 天赐事不关己一般心想……哎,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即便这样,天赐的身体依然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把艾尔踢飞,把希娅撞出去,挡在飞扑过来的贝特前面,随手把〈镖〉向敌人掷出。 他根本不知道敌人瞄准的到底是谁。 既然这样——只好让敌人瞄准自己……瞄准四个人里最没价值的自己。 天赐觉得,他早晚都会这样牺牲掉自己。他正因为一定程度料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况,所以才迅速地行动起来。他不后悔,反而接受这个结局。 ——扑来的『茎』张开大嘴,将天赐的侧腹几乎完全咬碎。 (哎……就知道会这样。对方是动了真格下杀手啊,不是疼一下那么简单啊) 天赐仰面倒了下去,沉在绿色的地毯之中。瞬间,三人的尖叫和怒吼交融在一起,天赐余光中看到『茎』被切得稀碎后吞没在烈焰中。 与此同时,艾尔哭喊着用手压住天赐被撕开的侧腹。不住流逝的生命慢慢将一切染成血色。 「……、…………!!」 (听不到声音。艾尔,在哭呐。啊……贝特和希娅也是啊。希娅哭的景象好难得) 思维出奇的清晰,然而肉体不接收任何指令。 艾尔把背包整个倒了过来,准备穷尽一切办法。天赐想劝阻他。 希娅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紧紧握着天赐的手。天赐想向她道歉。 但是天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肚子里的东西都被带走了,流了特别多的血。 (好冷……。死就是变冷吗……) 「……!!…………!!」 希娅想说什么,但天赐无法理解。这时晚了一些汇合的阿布拉杰推开希娅,凝视天赐的脸后呼吸为之一窒。 最后,他对天赐轻轻嘀咕了一声。 奇怪的是,天赐听懂了那句话。那是在对自己说,「你尽力了」。 天赐有股身体飘浮起来的感觉。不,是阿布拉杰把他抱了起来。要命的包袱明明扔在原地才好,他真的太正直了。天赐知道,每天死掉的〈升降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自己只不过是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当中罢了。 (……好困。啊,可恶,好想最后再看一眼大家的脸……。好想看看……葵菈的脸……) 好不容易变得多姿多彩的视野,如今就像拙劣的水彩画一样淡淡漫漶崩解。 听觉关闭了,视野熄灭了,嗅觉停摆了,触觉消失了,最后只留下了味觉,不知为何特别清晰。天赐慢慢地,慢慢地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沉下去,他嘴里尝到一股莫名的甜美味道。最后他明白,那是死的滋味。 */分页/* 父母的长相早就不记得了。已然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对男女抛下自己离去时的背影。男的大概是个低贱的人,女的估计是个娼妓。有一件事清楚地铭刻在他稚嫩的心中……总之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是从今天开始你在这里生活的新同伴,天赐。大家要和睦共处」 站在旁边的老爷爷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是经他介绍,名叫天赐的少年却呆呆的一动不动。 简单来说吧,他的心已经死掉了。他不曾被父母好好爱过,得到的哺育仅仅只有可称作饲料的粗糙食物,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从两腿中间掉出来的一团肉,碰巧长大了罢了,童年应有的组成部分一丁点都不曾得到过。 老爷爷叹了口气。天赐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但有几个孩子像是对那声叹息做出反应一般靠近天赐。 「很好!我是贝特!你叫天赐是吧?多照应啦!」 「天赐天赐!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啊,人家叫葵菈!今后大家一块儿加油吧!」 「啊……那个,我叫……艾尔。请多多关照……」 「…………」 包括天赐在内,所有人年纪都差不多。自称贝特、葵菈、艾尔的少年少女接二连三地朝天赐围过来。 他们接纳了表情和感情没有一丝波动的天赐。 「那正好。天赐还完全不懂这里的规则,就由你们来告诉他吧。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并不是不能说」 「是~!」 这时神采奕奕做出回答的,是贝特和葵菈。艾尔则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是零星存在于〈塔下镇〉中,被称为孤儿院的设施。很多无依无靠的孩子生活在这里。老爷爷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是这个地方权力最大的人。 因〈塔下镇〉的特殊性质,流浪者会向这里聚集。他们之间的交流往往是一瞬间,其中不乏肉体关系。与偶然邂逅的女性一夜欢腾有了孩子便直接扔到背街小巷里这种事俯拾皆是。孤儿院则会对那些弃儿重新利用。 孤儿院的经营目的并不是做慈善,而是基于某种盘算。不过面对孩子,这些内情还是当做不知道为好。 「洗澡在这里!人家最喜欢洗澡了!待会儿大家一起洗吧!」 「那边是食堂!啊,新来的要向本大爷进贡一份菜!」 「不、不可以那么做……贝特君……」 「…………」 天赐当时心想,真是群吵闹的家伙。他迄今为止,从没有和同龄人这样相互接触过。他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似是家长的人之间对骂对吼,然后就是纵情交欢的声音了。 因此他对他们说的话,不可思议地一丁点都不觉得讨厌。尽管同样吵闹,但本质却不一样。 在他们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现出名叫天赐的人。 既然如此,自己留在这里就好……只求留在某人的眼中。 「…………」 当天赐好不容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泪水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 他空虚的心容量太小——这么丁点的东西便把他的心装得满溢而出。 「哇!啊,喂、你怎么突然哭啦!?」 「因、因为贝特君要抢吃的啊……!」 「这不赖我!我是逗你玩的啦!我、我把自己的菜全给你总行了吧!」 看到突然落泪的天赐,贝特和艾尔惊慌失措。天赐深知自己在给他们添麻烦,可泪水就是完全停不下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被温柔地抱住了。 「……呜呜……呜……」 是葵菈。她紧紧抱住天赐,身体微微发颤,哽咽起来。 「怎么连你也哭啦,葵菈!」 「小葵菈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事……?」 「才、才不是……但是,人家一看到天赐就……本来不想哭的……。因为,这里的大伙都是一样的……。和天赐是一样的……」 然后,这是天赐后来听到的事情。葵菈、贝特、艾尔都因为类似的原因而生活在这个孤儿院里。他们没得到父母的爱,被抛弃,虽过程不尽相同,但最终流落至此。 不过那些事根本就无所谓了。 人是很温柔很温暖的……天赐在那天才明白这个道理。 就这样,他也用吓到孤儿院里所有人的大声音,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 */分页/* 【哎~,就你好叻。反正都要选,干脆选没才能的才耗】 「…………?」 【谁都可以又谁都不性,于是某某可怜充。你感觉怎养?】 「……我……」 【你运气真的很浩。因为你被这边选中蜡。从死亡的安宁中脱身的你已经成为这边的棋子,要替这边把那该死的打下的橛子拔钓】 「……做……什……么……」 【也爸,棋子就像棋子的样滋,给这边好好吃好好掠夺好好战斗就兑叻。你紧后肯定会难过痛苦想要逃揍——但棋子的哀伤关这边屁10,快去第一个抵达终颠】 「…………」 【就这样叻,差不过该开始了8。开始你作为棋子的崭新故10讷——】 第二章 罪恶的开端 「……了啦」 「…………唔嗯嗯」 「起床了啦,天赐!」 「哇啊!」 被唤作天赐的青年从床上摔了下去,从梦里被强行拽了出来。他连刚才做的是个怎样的梦都回忆不起来,一面抚摸重重撞到地板的脑袋,顺带捋顺睡乱的头发,一面绷着脸朝同居者狠狠瞪过去。 「……不都说了早上叫人起床要礼貌点吗,葵菈」 「可你总是不肯起床啊,人家才不听你抱怨!」 「奇怪……」 「怎么啦?从床上掉下来撞到脑袋,有那么痛吗?」 「不,这确实很痛……。怎么说呢……我记得我……」 脑子里就像笼罩着一层雾似的,没办法好好回忆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自己名叫天赐,是新人〈升降者〉,以〈射手〉这一〈职业〉为所在的公会〈同温圈〉做着微薄贡献。 这些到还能顺利地想起来,可是自己睡着前干了什么却完全没有记忆。就像是喝得不省人事那种前前后后一概忘记的,让人感到后悔的感觉。 「昨天起床的时候也撞到了脑袋呢。抱歉抱歉,人家下次注意!」 「……昨天……」 这个词莫名响亮地灌进头颅,令天赐产生一阵有别于撞头的沉闷头痛。 「总之早餐已经做好啦!赶紧洗脸过来!」 「啊,好……我知道了」 见天赐含糊地做了回答,葵菈点了下头,笑了一下就走掉了。 葵菈的笑容依旧如故。她总是挂着那如晴空万里的笑容照顾着大家,所有家务一手包揽,在〈同温圈〉里就像大家的母亲。话虽如此,她和天赐同龄,真当面把她当妈妈肯定会把她惹火。 先吃早饭吧……天赐这样心想,把自己打理好后便下楼去了餐厅。 「早啊」 「好慢,懒鬼」 「……抱歉啦希娅」 食堂里只有希娅一个人。她还是老样子,一大早就是张冰冰冷冷的表情。 天赐像往常一样落了座,看了看摆在餐桌上的早餐,然后发出疑问 「嗯……?喂,为什么饭菜少了几个人的?」 「…………」 「算了……别一大早就瞪我啊。我脸有好好洗过」 早餐只摆了三个人的份量。天赐觉得葵菈可能还没准备好,便先把疑问放到一边,但这次又发觉希娅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脸看。 他以为脸上还有眼屎,便用胳膊揉了揉眼睛。 「不好意思,准备了点水果就弄晚啦!」 葵菈把削好皮的水果在盘子里垒成一座小山,从厨房一路小跑来到餐桌,顺手把盘子放到桌上后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天赐也到了,那就开饭吧!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啥?葵菈,你终于连数数都不会了吗?」 「欸,我怎么就不会数数啦!骂人可不算调味料!」 天赐并不是在骂葵菈,但吃着色拉的葵菈怒气冲冲。葵菈和希娅一样很早起床,但她可能还没睡醒。 天赐没动自己的那份早餐,叹着气订正道 「大叔他们都还没起床吧。所有人到齐再开饭是我们自己定的规矩。我知道你饿了,但也不要不顾规矩自己先吃啊」 「………………」 天赐讲的应该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但葵菈却愣愣地盯着他。希娅也一样,她还没动早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赐。 天赐觉得非常不舒服,就像是在课上被老师点到名后问题答不上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干、干嘛啊。我又没说错」 「……那个,天赐。刚才那下真的把脑袋撞坏了吧?」 「不,没那么严重。你才是,为什么这么担心我啊」 「因为——这不已经所有人到齐了吗?」 你脑袋撞坏了,或者发烧了吗?葵菈的脸上透出这样的担心,讲话是直言不讳的口气。 这件事让天赐完全无法理解。 「啥……什么!?你在逗我吗?不要一大早就胡说八道啊!」 「胡说八道的不是你吗?」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杰叔,贝特那笨蛋还有爱哭鬼艾尔都还没来啊!这要是算我胡说八道,我也真生气了!」 「……你说的,是谁……?人家不认识,是你的新朋友吗……?」 葵菈被天赐心烦气躁的态度震慑住,摆着好像真不知道的表情这样答道。 葵菈从来不擅长撒谎。她和贝特一样开朗,也和贝特一样正直。艾尔撒谎倒是张口就来,然后希娅话本身就不多,很多候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因此,天赐不认为葵菈正在拼命撒谎来欺骗自己。再说了,她不会故意把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玩笑话拖下去,她不是那种恶趣味的人。 所以,想必她千真万确不明白天赐在说什么。 但是,天赐不可能轻易接受这件事。葵菈要是真的不知道,恐怕她得了某种脑病,那样的话就应该立刻去找医生。 天赐转向一直在静静观察的希娅,渴望得到帮助。 「喂,希娅!葵菈她不对劲!你说怎么办!?」 「……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啊!所以得让她看医生才——」 「错。不能理解的是你,天赐」 「什么……?」 「你说的那三名男性名字,我同样不记得。不过,一大早就把无关人士领到公会之家,很离谱。所以,可能得病的人是你,天赐」 希娅冷冰冰地撂下了话。这么说也不对,希娅本来就是这么说话,天赐觉得她口气冰冷是因为不愿相信她所说的话。 「等……等一下。希娅,怎么连你也无言乱语起来了……?你们怎么回事……是想捉弄我,想把我弄哭吗?要捉弄也应该去捉弄艾尔才对吧……?是吧……?」 「和天赐你关系那么好吗?那个叫做,艾尔的人……」 「不、不只有艾尔啊!我们身边还有个总是快活吵闹的贝特吧!还有,有点唠叨但非常可靠的阿布拉杰大叔呢!?艾尔虽然有时候有点恶心,但温柔得一塌糊涂,是个很善良的家伙啊!怎么就不认识了啊,你们!」 「错乱。葵菈,天赐的样子不对劲。提议休养」 「也对呢……。天赐,去看医生吧?我陪你一起去……」 「不喜欢看医生的不是我,是贝特啊!!」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天赐大喊出来,却没能得到肯定。 她们没有在骗自己。打了那么久的交道,绝对能够相信是这样。可是,天赐还是不能理解她们的反应。 既然这样,失常的人会不会不是她们,而是自己呢?是不是真的撞坏了脑袋,错乱了呢?迄今为止的日常生活,会不会都是假的呢?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有错!!我很正常!!我——) 这个时候,天赐犹如获得天启。既然说不清楚,眼见为实就对了。 他想到一个主意,立刻起身离席,去了葵菈的卧室。尽管有规定不许擅闯其他成员的卧室,但事态紧急,顾不上那么多了。 葵菈的卧室和天赐的不同,摆着很多小物件和人偶,天赐在葵菈的书桌上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 「找到了……!〈烧刻〉……!」 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本书。这本书为了收纳〈烧刻〉,每一页上都开着缝,是专门保管〈烧刻〉的书——这是葵菈的一大爱好。天赐把那本〈烧刻〉集猛地拿走返回餐厅,重重地往桌上一摆,然后打开。 「看!这是拍下了全体六个人的〈烧刻〉……!」 他想给二人看的东西,就是〈同温圈〉成立之初的〈烧刻〉。 在公会之家门口,阿布拉杰面带笑容地抓着贝特和天赐的脑袋。贝特笑得很灿烂,而天赐却摆着不服气的假笑。艾尔依偎在天赐身旁,脸上挂着含蓄的微笑。葵菈笑逐颜开抱着希娅,最为醒目。希娅面无表情,但看上去挺开心的,应该不是错觉。 天赐如今仍历历在目。那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是那段记忆封存下来的一幕。 所以,自己肯定没有错。她们两个应该也没有错—— 「这是什么啊……。人家没有这种〈烧刻〉啊……但是人家就在上面……咦?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 「不解……伪造〈烧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赐撑不下去了。如果这是她们恶作剧,天赐就宣布跟她们绝交,不过第三天就会收回决定。所以,他希望这是恶作剧。因为,只是恶作剧的话,最后付之一笑也就罢了。 但天赐已经明白了,事情没有那么好。 让他费解的是,只有自己知道那段记忆,记忆已然松动的疏离感。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天赐飞奔出公会之家,顺从着本能一路狂奔。 剩下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他的目标是——〈管理协会〉总部。 * 「公会成员核对?好的,可以办理。请在那边办理手续」 「……好的……」 〈管理协会〉负责〈升降者〉认证工作,掌握着所有公会的档案。 因此,经认证的〈升降者〉一定会登记在册。〈同温圈〉除了尚未取得资质的葵菈之外,应该有五个人正式注册。天赐的曙光就在那里。 他办理好手续,最后提交自己的〈升降者〉证明证。 「〈同温圈〉的成员……目前有五名登记在册」 「我就知道……!」 果然是葵菈和希娅的记忆出了问题。拿〈烧刻〉给她们看也完全认不出不见踪影的其他三个人,但〈烧刻〉已经算是证据了,现在更是档案确凿。所以说,他们绝非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么就把三名人员的注册信息删除掉了。谢谢您专程提示」 「…………。啥?」 「咦?」 前台的发言令天赐惊讶得大叫起来。对方也同样惊呼出来。 「请问,您过来不是为了在档案上更新公会状态吗?」 「为什么啊……需要那么做吗」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三名男性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从事过〈升降者〉活动吧?出具证明证之后,以〈同温圈〉名义从事活动的就只有〈构术师〉和您。根据〈管理协会〉规定,有义务将未经申请中止活动达一定时间的升降者从公会名单中剔除……」 还以为您过来办理核对就是为了这个——前台人员似是被天赐的气势所吓到,用很小声音说明了原委。 只要从事〈升降者〉活动,你不愿意拿出证明证都难,而信息会几经辗转传到〈管理协会〉。他们甚至会直接去公会之家搞突击检查,〈升降者〉是否健在立见分晓。 也就是说——阿布拉杰他们三个人从这一刻开始,作为〈升降者〉已经死亡。 * 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天赐默默离开〈管理协会〉总部,回到公会之家,没有理会二人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直接往床上一倒。 (是梦。这一定是梦) 阿布拉杰、贝特还有艾尔就好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没有人认识到他们的存在。就算找到了他们实际存在过的痕迹,也完全没有意义。 记得他们长相、声音还有举止的人,只有天赐一个。 (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疯掉的人是我吗……迄今为止度过的日子难道全部都……) 这不可能……但天赐已经不敢这么断定了。 自己正不正常不由自己来确定,取决于别人。 由此可以说,经过今天这一天,天赐毫无疑问被打上了怪人的烙印。他有着从小就和谁都不认识的三个男人一起度过的记忆,成了一个怪异的凡庸〈升降者〉。 而且又没有任何人肯定他的记忆,这给他带去难以名状的不安。 他劝说自己,这是一场噩梦。他只有去相信日子会回到自己记忆中的那样,相信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自己被葵菈叫醒,到餐厅后六个人一起吃完早饭,一起登〈塔〉探索……为了不让自己崩溃,这是他唯一所能做的。 【——很美妙的一天√8】 「…………!?」 房间里门窗紧闭。天赐以为有什么人潜入了房间,猛地从床上跳了下去张望四周,但没有人的踪迹。 但那个声音很清楚,跟葵菈和希娅的完全不一样,又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 【第一天不论如何都会疲惫讷。这边就把你的记忆抽掉一点玩了玩,让你自己发挥试了10。疲惫也恢复不少了,差不多可以讲正事了8——作为棋子和棋手的身′讷】 「什么……!?喂,你是什么人!?你在哪!?」 【好乐,还给你8。把你的回忆,以及那甜美的死亡记1——】 噗通,天赐的心脏格外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随后是一阵就像颅骨被紧紧勒住的剧烈头痛,令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这一刻,一些片段在他眼前浮现。他们四个人入〈塔〉确认阿布拉杰的安危,然后希娅在一阶层最终楼层被困,一行人遭遇那个『蛋』,救出了阿布拉杰,也救出了希娅,然后——天赐遭『茎』偷袭身受重伤,不久便昏迷过去……都是昨天的情景。 「啊……啊啊……!」 为什么会忘记。不,忘记就算了,现在这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 天赐——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他绝对已经为了。 可是今天,他今天不是作为死人,而是作为活人度过了一天。 没法解释。一切都没法解释。 【首先自我介绍8。这边叫耶利哥……随你怎么叫都※】 「我、我……我……到底是怎么搞的……!?」 【哎,包括这些问题在那,现在就给你解10。首先,你被选为棋子乐。被选中之后,会给与相应的『力量』。赐予你的是〈础〉之力。简单地说,只要有你还有这个力量,在那该死的打下的橛子……啊,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塔〉。你只要在〈塔〉里,就不会4。不过当然,有相应的触发条舰】 「……础……」 天赐还在混乱当中,察觉到自称耶利哥的存在的声音是直接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的。天赐听说过有〈技能〉能把自己声音传递给相隔开来的同伴,大概是类似的东西。 【〈础〉的触发条件大概有三ge。一、棋子有正式队油。二、和队友们在〈塔〉里沔。三、你在那个〈里面〉死叼。只要符合这些条件,你不管死多少次都能跨过去,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再去挑战〈塔〉乐!】 「…………」 耶利哥讲得非常开心,而在听的天赐却像事不关己一样。 她的理解完全跟不上,开始怀疑噩梦还没有结束,自己还在噩梦之中。随着他渐渐恢复冷静,说不出地陷进一种像在做梦的感觉。 【不过只是这样而已的话,那就太普通乐。这边可是想让棋子抢在所有人前面到达那个〈塔〉的尽头。所以每次复活还有附赠效帼】 ——没错。这个耶利哥是非常开心的态度。 这也就表示,他肯定完全料到自己说的这些话会让天赐这枚『棋子』做出何种反应。 【每当你使用〈础〉之力跨越死亡——和你一起挑战〈塔〉的同伴们,全部都会连同存在本身彻底消失,所以谁都记不起他门】 「……!?」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天赐用充血的眼睛再次找起这个不露面的声音的主人。 【这边就在棋子身边,但是又不灾。找也没蛹。这边就继续讲解了——并不是给你找碴,有好好给你准备特典嚄。说出来吓你一跳,你会继承消失同伴们的所有〈技能〉,重获新生后再去对〈塔〉发起挑绽!】 「你在……说什么……?」 【于是这次补充准确性,对你的〈理外之力〉——〈础〉的力量再来描述一遍8!棋子啊,你尽管去死!然后尽情把你队友连同存在全部啃食掉8!最后你会变的比任何人都要强,第一个达到〈塔〉的尽骰!就是这漾!】 耶利哥讲的东西荒唐透顶。〈理外之力〉……〈础〉之力之类的东西,天赐根本不记得自己接受过,也从不记得使用过。再说那种来路不明的力量,他根本就不想要。所以,这不过是个恶劣的玩笑。 「想起来了……!你刚才说的很奇怪……!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希娅应该会消失才对……!!但希娅她……!!」 【啊,你说那个吖。大概是力量没有正常触发8?给了你力量之后,这边也累了,挺常见的稀罕情矿】 「……什么鬼啊,那东西……!!」 【你还不愿意理解抹?那你好好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对乐】 这个声音肯定早已看穿了天赐的内心。 不可能,不可能……天赐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强烈地去否认——就像水在布上一点点晕染开来,论述现状的逻辑渐渐衔接贯通。 本来应该死了的天赐现在活着,本来应该活着的阿布拉杰他们却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如果这一切全都是〈础〉之力所造就的,确实说得通了。 「啊……啊啊啊…………!我、我……是我害了……大家……?」 【这边时刻都在看着拟。明天起你就作为这边的棋子,好好加油8】 脑袋里响起噗呲一声,就像线断掉的声音。那大概是耶利哥『离开』天赐的声音。不过对于现在的天赐来说,那个声音根本无所谓了。 有一股感情在天赐心中疯狂肆虐——那是无与伦比的罪恶感。 他没有完全相信耶利哥所说,他仍不愿抛弃明天一觉醒来后一切恢复原状的可能。 但是,要是到了明天,葵菈和希娅还是想不起他们三个人的话——那么情况就和耶利哥说的高度一致。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板上钉钉就是天赐牺牲同伴自己偷生。 在当时那个情况,死的人应该是天赐。他救出了希娅,守护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儿时伙伴,他的一声应该已经简简单单落下了帷幕才对。他并非想在那里死掉,但他对死在那里没有后悔或是不满。 那个应该已经落下的死亡帷幕……竟被耶利哥又强行拉了起来。然后耶利哥还恬不知耻地把天赐放回到生的舞台上,让天赐演了一天的小丑。 他让本来应该活着,应该活下去才对的恩师和两名伙伴代替了自己,连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都抛到脑后,蠢得无可救药。 「……呜咕,呕呕」 天赐忍受不住,直接吐了一床。整个胃就像被里外全被翻了过来,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他又是疯狂呕吐又是泪水滂沱,吐完之后发出怪异的喘鸣,身体在恶寒之下剧烈颤抖。 阿布拉杰引导他们,犹如父亲一般。天赐把他杀了。 贝特跟自己意气相投,可谓狐朋狗友。天赐把他杀了。 艾尔总是对自己很亲,就像弟弟一样。天赐把他杀了。 ——没错,都害死了。就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 自己断送掉的岂止是他们的未来,就连迄今为止共同经历的过去以及他们的尊严都啃噬殆尽了。不用想都知道,这罪孽到底有深。天赐认为,自己应该立刻受到审判。 但是,他们就连存在本身都已经不复存在,又有谁能裁决天赐呢? 既然这样,自己的罪孽——就得自己偿。 床边放着装有〈镖〉的腰包。天赐随手抽出一根,压在喉咙上。 「……呜、呜呜…………」 嘴里发出的只有呜咽,说不出话。 明明很想说上一声「对不起」,但就连道歉都已经做不到了。 但天赐毅然用右手奋力一抹—— 「不可以!!」 ——房门突然打开,不知什么人闯进来紧紧抱住天赐的身体。 不,天赐当然知道那是谁。她是葵菈。她紧紧抱住天赐那彻底冰冷,颤抖不止的身体。她的拥抱是那么温暖。这样的温暖,天赐实在受不起。 「天赐……」 抓在手里的〈镖〉被一下子收走了。 天赐转动眼睛,看到希娅紧紧咬着嘴唇,目光在抢走的〈镖〉与天赐之间往返。 「葵菈……希娅……为什么拦我……?」 「天赐,你今天一直都不对劲!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人家和希娅一直都在担心你!然后就在刚才,我们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想在睡觉前一起来看看你……结果就看到你这样……!」 「没收。这间屋里的所有利器……能用来自杀的东西,全部没收」 「啊……啊……」 希娅把〈镖〉连包一起收走,天赐竟恋恋不舍地呻吟出来。 ——你们这么做,我不就没法惩罚自己了吗…… 「怎么会这样……!抖得这么厉害,身体冷透了,吐得到处都是!还哭着寻死腻活……太奇怪了啊!天赐,你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很奇怪啊!」 「……我……」 「讲出来啊!拜托了……!你一定很难过,很伤心对不对?而且,人家还一丁点都不能理解你的感受……!所以讲出来吧……求你了……」 她金色的眼眸湿润了,那对湿润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天赐,目光不肯移开丝毫。 天赐在哭,所以葵菈也哭了。葵菈就是那种性格。 有人开心她会一起开心,还更加开心。有人笑,她会笑得更大声。葵菈对他人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所以遇到有人悲伤时也是一样。她肯定丝毫不懂天赐受的是什么苦,而且她本人也诚实地承认了。但是天赐在哭,这足够让葵菈伤心,而且比受苦是她自己时更加伤心。 这是无偿的温柔。可对于现在的天赐来说,这温柔无异于最大最大的痛楚。 「……贝特……从前就很笨。上课完全不行……大家都觉得他认证测试的笔试肯定会挂……但我们拼命教他,结果他就低空过线了……他实技成绩非常优秀,进了顶尖梯队……于是就当上了〈升降者〉……」 「嗯……」 但是——即便是承受痛楚,天赐还是想要委身于这份温柔。 「艾尔他……从小就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其他家伙一直都笑话他像个女生……。但艾尔从来不想要伤害任何人……。最开始面对魔物,他都不希望对方受伤……太温柔了……。我觉得他很厉害……他很擅长思索避免受伤的办法……」 「嗯……」 这已然是忏悔。他声音、身体都在颤抖,回忆着在自己手中抹消掉的重要之人们的过去,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葵菈依旧温柔地紧紧抱着他,附和着他所讲的每一桩每一件。 「要是没有杰叔……我和贝特根本就当不上〈升降者〉……。以前有次……我、贝特还有艾尔三个人半夜里偷偷溜进了〈塔〉……。我们很想成为〈升降者〉,很向往……然后一下子就没忍住……。但是我们搞砸了,被魔物盯上了……当时我们就想,这样下去所有人都死定了……。但就在这一刻,一个人把魔物统统砍飞了……他就是阿布拉杰大叔……。他很照顾我们……一直罩着我们直到独当一面……」 「嗯……」 「…………」 不知什么时候,希娅也把椅子拖到天赐身旁坐了下来,握住了天赐的手。 二人的温暖将天赐几近冻结的心灵缓缓溶化。 天赐的忏悔一直持续了下去,直到天空开始亮起来。二人从未表现出一丝不开心,一直陪他到天亮。 * 「……冷静下来了?」 「……」 葵菈以温和的微笑这么一问,天赐点头回应。 实话说,天赐自己都还没整理好思绪……不对,根本就不可能整理好。刚才讲的那些,葵菈和希娅恐怕一点都没听懂吧。天赐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又怎么可能让她们明白。 就算这样,天赐的心也算活了过来。他至少明白,只要有这两个人在,自己就不能一死了之。 「哎~,床单都脏成这样了!你以为是谁来洗?」 葵菈大概认为已经没事了,缓缓松开天赐的身体,看到脏兮兮的床单后眉头一纵。天赐对她的离开萌生一抹惋惜。 「……我自己洗」 「不行!天赐,你虽然冷静下来了,必须好好休息!行了,人家现在就拿干净床单来给你换上,这个就拿走了!你等一会儿!」 葵菈从床上掀走各种东西,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天赐呆呆地看着她离开——这时发觉仍在握着自己手的希娅。 「……希娅,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已经……没事了」 「知道。自杀企图,不过问了。但没收的事,不接受抗议。〈镖〉不还你,除非我和葵菈同意」 「……这没关系。啊,你不用再抓着我的手了……」 「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是吗……」 有什么理由让她这样握住自己的手吗?天赐想不明白。希娅和其他三个人不一样,从来都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但是,她绝非冷血无情。 那个时候——天赐快死的时候,希娅前所未有地大哭了起来。 所以天赐明白,希娅也是个善良的女孩。这就足够了吧。 「谢谢你……希娅。对不起……」 「…………找错人了。这些话,该对葵菈说。我,不算」 「才没那种事吧。我……」 「确认指尖也已经暖和了。保温充分,走了」 希娅一眨眼便松开了天赐的手。经她这么一说,天赐发现就连之前好像冻僵了一样冰冷的指尖都已经暖和了。 希娅两手抱着装〈标〉的腰包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现在的天赐,需要休息和安睡。好好休息,打起精神」 「这样啊……那就算了。不好意思,我实在……不敢向你保证」 不知道她的那句「打起精神」含义多深。天赐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只是浑浑度日的话估计还勉强撑得下去,但至少作为〈升降者〉的自己可以说已经死了。 因此,他对希娅那番话只能给出消极的答复。 希娅没有回头,就那么背对着离开,但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阿布拉杰,贝特,艾尔。你讲的这三个人,哪怕全世界都没人认识他们了——至少他们还会一直活在你心里。哪怕他们再也不在了,也会一直存在在你的回忆里……只要你还活着」 「希娅……?」 「所以天赐,你要活下去,不要死。这是我们的心愿。……晚安」 希娅不等天赐回答便离开了房间。她背对天赐,天赐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几秒钟后,葵菈和希娅擦身而过进了房间。她抱着干净床单,神情诧异。 「天赐……?希娅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 「咦?啊,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行了,让开让开!」 葵菈把天赐从床上赶下去,麻利地帮他铺床。她有话想说,但面对此刻脆弱无比的天赐,她终究不忍心去追问。 「那孩子……哭了」 而葵菈的这声呢喃,也没能传到天赐的耳朵里—— * ——喂,天赐!咱们来比比谁吃得快! ——这倒是无所谓……不过要是狼吞虎咽不品尝味道,待会儿葵菈会很可怕的。 ——天赐君……。好棒的身体……好想吃掉……。 ——别冷不丁地上来乱摸……。我又不能吃……。 ——喂,小弟,饭要好好吃,没胃口也要吃。只要你还想继续活下去。 ——都说了,大叔你点的菜太多了……。剩下的谁来吃啊……。 ——天赐~!我烤了新式饼干!来尝尝来尝尝! ——好吧。难吃死啦!!这什么味儿!?下不了口啊! ——天赐。今天晚饭我来做。点单火热接受中。 ——希娅来做饭吗……。好吧……只要能吃随便什么吧……。 吃吧。吃。吃不?吃得下。想吃。吃呀。吃下去。吃。 全 都  给   你     吃      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赐惨叫着坐了起来,向周围张望。什么都没变,就是自己的房间。 没错,什么都没变。阿布拉杰、贝特、艾尔……那么多次醒来,他们三个依然没有回来。天赐不明白都不行,耶利哥说的就是真的。明白过来后——『吃了』他们的罪恶感让天赐饱受折磨,而那股罪恶感化作噩梦继续袭扰,让天赐迎来糟糕透顶的梦醒。 「天赐!?你要不要紧!?」 门外面传来葵菈担心的声音。 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天赐的选择便是拒绝她们。 不,拒绝这说法估计有些不对。天赐对葵菈应了声「我没事」。他绝没有讨厌她们,反而对她们感激不尽,感觉领受到莫大的恩情。 但就算这样,天赐还是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他不准备再自杀了,何况可以拿来自杀的道具真的都被希娅没收了。现在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一张床,一张书桌。 「……那饭菜就放门口了,有什么事就马上叫人家喔?」 「……谢了」 天赐知道,本来就不该让葵菈像这样伺候自己。他理性上尽管很清楚,但一看到她们的脸,罪恶感立刻便膨胀起来,把他压垮。 葵菈和希娅过去同样非常非常喜欢阿布拉杰、贝特还有艾尔。然而,天赐却夺走了她们最最喜欢的人。虽然她们说想不起来,但天赐不能把这当做借口替自己开脱。夺走了就是夺走了,这是绝对抹不掉的事实。『吃掉』的那三个人绝不会原谅他带着那样的罪还心安理得地跟她们一起生活。 因此,拒绝其实是天赐对自己的惩罚,也是逃避。 「…………」 天赐日复一日地在床上度过,变得像个伤病员一样。可他知道自己就是个罪人,像这样休息都让他痛得心如针扎。 可就算这样,天赐依然极力拒绝外界的世界。尽管他不再求死,但觉得照这个样子下去,自己也能自然而然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半认真地怀着这种幻想,就像小孩子怀着虚无缥缈的梦想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他打开房门。走廊上放着托盘,葵菈做的饭菜冷冷清清地摆在上面。天赐动作缓慢地把托盘端进房间,一点不剩全部吃光。他知道不吃饭就对不起给自己做饭的葵菈,最关键的是,不这么做会让葵菈不必要地替自己担心。天赐并不希望那样。 「…………」 太阳升起,西斜,然后落下。这是一天里天经地义的过程,谁都不能唱反调。不管是对好人坏人,时间这东西只会平等向前。 会被抛下的人只有死者,只有死掉的人会从这个世界中脱落。依耶利哥所说,似乎天赐满足条件能够避免『脱落』。 只不过——要以珍爱之物做交换。 这个力量何等卑鄙,何等践踏他人尊严。 他管那个叫〈理外之力〉……叫〈础〉之力。 (我……不会再去〈塔〉了。不,我是不能去) 天赐如果当真获得了那个〈理外之力〉,他就绝对不该再去〈塔〉了。只要他去,说不定力量就会发动。 因此,天赐现在这样也是在抵抗……以自己的方式抵抗那个自称耶利哥的,莫名其妙的玩意。他不知道这样抵抗到底有没有意义,但他至少还没丧心病狂,不会因为得到这种诡异力量就傻傻对〈塔〉发起挑战。 另外天赐也想过,那个耶利哥可能只是自己为了让自己接受这一切,在脑子里凭空幻想出来的东西。而且事实上,耶利哥在那天之后就从来没再对天赐说过话。 这恰恰证明,耶利哥其实根本不存在不是吗? (哈哈哈……。这倒也正好。反正他们三个也回不来了,耶利哥存不存在又有什么两样。我,只是在害怕……比死还害怕重要的人因我而死罢了) 【——被你否定之后,这边反倒想露个面乐】 正当天赐想要相信耶利哥不存在的时候,耶利哥突然就在天赐『心中』出现了。 「…………」 【哎呀?你不吃惊疒。可能这边搞错出场时机乐】 「……反正没意义」 【你指什庅?】 「……说的就是你存在本身。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说的事情我半点都听不懂。不过我隐约知道,你让我去登〈塔〉。但这是白费心机。我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不管有没有你给的什么力量都绝对不去了」 【所以你说没意义,是ma?哈ha,就像小婴儿的抵抗,太可爱乐。其实吧,那种一得到力量第二天就开开心心勇敢登〈塔〉的笨笨家伙才更适合当做棋子吶。看来你不是那种人吖。因为性格谨肾?】 「随你怎么说。如果去了〈塔〉就会触发力量的话,那就不能去。那是什么力量啊,太假了。如果你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那去了也没有意义。赶紧消失吧」 身为〈升降者〉的天赐,在保护同伴们被『茎』袭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此时此地的他简单说就是一具空壳,只是带着自我意识面前在活动罢了。为了不让自己珍爱的人们伤心,所以他才拼命装成自己还活着的模样,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贡献也没有价值,也不会害人的东西。 耶利哥听懂了天赐的意思,接着——哄笑起来。 【呼、呼呼、哈啊~哈哈哈哈虾!哎,小小棋子还挺费市!真是蠢透乐!不过,这边不讨厌你那愚蠢!好吧,这边就等折!等多久都※!】 「……随你便」 【不懂锕!真是不懂乐!以为那该死的造那玩意是帮你们人泪!?会错意也不要这么离谱8!从被那玩意迷住的那一刻开尸,你们人类直到绝灭都别想桃!拿到〈理外之力〉的人就更别说乐!】 「…………」 【这边就等哲!这边还敢打堵!你这棋子一定会去那个〈塔〉!最后一定会蛆!到时候,这边在好好疼爱泥!】 不晓得什么东西至于让耶利哥那么开心,总之天赐对他毫无兴趣。不过耶利哥自顾自就恼怒起来,天赐觉得妄想出来的家伙最好能消停一点。 【只要还活着,世界就不会放过活着的人——躺在床上是不会明白的8?算了,这边deng时机到了再来好乐。拜拜裸~】 噗呲一声,天赐脑中又冒出那个某种连接断掉的声音。 「……该死的是你这家伙才对吧」 不知耶利哥到底听没听到这声呢喃。 但摇摇头甩掉无谓的思绪,在床上躺了下去—— * 后来又过了几天。天赐依旧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葵菈和希娅知道天赐不想让人来管,也就尽量忍着没有干涉天赐。以葵菈的性格肯定恨不得立刻把天赐从屋里拽出来,以转换心情为名拖着他去买东西或者到处逛逛。然后肯定还会不知道是当真还是开玩笑地对天赐说:「不晒太阳会烂掉的!」 天赐对儿时玩伴的想法知根知底,幻想着那样的情景,自嘲地失笑起来。 「……其实我就是想被拖出去吧。真矫情啊……」 伙伴们本来就一直住在一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在天赐心里,早已把葵菈和希娅当做家人。就算被再深的罪恶感折磨,就算待在一起会感到痛苦,几天不见还是会眷恋她们。总之,天赐就是矫情,而且还纯粹的任性。 天赐对自己的丑陋心知肚明,床上一躺眼睛一闭。 时间感已经变得模糊,早上中午还有晚上都没区别。只要不做噩梦,睡觉绝对是天赐唯一敢于坦然接受的安宁—— 「天赐!天赐!!你醒着对吧!?」 ——葵菈在喊我。 只是浅浅小睡的天赐立刻被那声音唤醒。她的声音中掺杂着焦躁与不安。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我现在这个样子,没事的话葵菈根本不可能来喊我。 天赐立刻作出回应 「我没事,什么事?」 「拜托了,帮人家一把!希娅她……」 听到这里,天赐已经解开了门锁把门打开。 「希娅她怎么了?」 「希娅……受伤了。所以,和人家一起把希娅搬去救护室吧。对不起……」 葵菈过意不去地说道,移开了目光。 你不需要道歉——话到嘴边,天赐却根本没脸说出口,便钳口不语。都怪自己这个鬼样子,葵菈才这么提心吊胆。 「……希娅人在哪儿?」 「还在,玄关……」 「知道了。那我来搬希娅,你去救护室做准备」 说罢,葵菈的眼睛稍稍张大,定睛看了看天赐的表情后,坚定地点头。天赐也立刻奔向玄关。 (希娅受伤了……是出了什么事?) 希娅素来精明能干,除了不会做菜,基本方方面面都很拿手。 当然,她学习也很好,动作也出奇敏捷,危机管理能力强。贝特爱搞危险活动,然后天赐和艾尔作陪,而希娅总能在被卷入麻烦之前巧妙脱身,然后待在安全地带观望他们。 所以在天赐的意识里,希娅应该是和受伤无缘的人,也绝不会去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才对。 「……!希娅!」 希娅瘫倒在玄关口,身子靠在墙上,重重地垂着头。她头部应该在流血,天蓝色的头发染成了鲜血的红色,手和脚也在流血。毋宁说,真亏她能以这幅模样一个人回到这里。换作普通人,恐怕早就痛苦得不能动弹。 「……我没事。轻伤……没有,问题」 「那么为了证明你没有问题,我搬你去急救室检查检查」 看来希娅还勉强保留着意识,对天赐逞强。 天赐简单地绕过她倔强的说辞,立刻将她抱起来搬到急救室。 希娅身上血沾到天赐的衣服上,但天赐完全不在意。 「把希娅放在这里躺下吧,待会儿人家来做应急处理」 「不叫医生没关系吗?我还是马上去……」 「……不需要。只是出血部位,多了些。每处伤得,都不重。止血就……够了」 「就算这样吧,你到底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天赐,谢谢你帮忙把希娅搬过来,但人家得帮希娅脱衣服了!所以男生禁止进入!需不需要待会儿会告诉你!」 葵菈把天赐推着赶出急救室。葵菈在五个人当中最擅长应急包扎。艾尔晕血,贝特又太马虎根本做不来,天赐的话技术一般般。所以这种时候,葵菈说的就该照做。 ——最终伤情并没有严重到需要叫医生。确实就像本人所说,每一处都伤得不深,头部受了点伤,流血很多,所以只是看上去像是重伤。 听完报告后,天赐松了口气,但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替她安心的资格,后来便决定默默回房间了。 * 希娅受伤后又过了两天,天赐已经完全习惯把自己当关在房间里了。 如今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升降者〉仿佛是遥远的往事。 叩叩叩……早晨,房间门被敲响。大概是葵菈拿早餐过来了。 不久前已经醒来的天赐简单应了一声「放下吧」,但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还是叩叩叩叩……门敲个不停。天赐本以为不理会对方就会罢手,然而门敲得越来越猛,后来直接变成像是用脚踢的声音。天赐预感到门外的人搞不好马上会袭击过来。 「听……听见啦!我开还不行吗!」 「……待客态度真差劲」 「准备踹门的你有脸说我?」 听到敲门敲那么久,天赐就已经察觉到来的人不是葵菈。葵菈不会那么做,她想要天赐出来的话会在门前大喊。 既然如此,诉诸这种小混混一般骚扰行为的当然就是希娅了。 开门一看,希娅端着托盘,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天赐,在外面等待。 「早饭,拿来了,让我进去」 「……我就在这儿接。谢谢你专程跑一趟」 「打扰了」 「哎,正常无视是吧」 小个子的希娅一下子溜进了门缝。天赐没资格强行把人赶出去,挂着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回到床前坐了下去。 希娅就像拿剑去刺似的把手里的托盘猛地递给天赐。 「我做的,吃吧」 「……。…………。葵菈呢?」 「葵菈一大早就不在,预计傍晚回来。所以,我负责投喂」 「咦?你们管给我送饭菜叫投喂?要不要这么过分?」 「少废话,吃」 「吃是吃,可是你得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关乎我们今后的关系」 「就这么叫的」 「别这么干脆好不好」 天赐恨不得哭着钻进被窝。他现在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饭桶,恐怕连宠物都不如。尽管被那么喊也无可奈何,但难以掩饰心中的悲伤。 希娅好像稍稍爽快了一些,哼了一声后说道 「开玩笑的」 「骗我的吧……根本不是开玩笑吧……」 天赐开始疑神疑鬼,但他更加顾忌的还是希娅做的早饭。 怎么说呢,整体呈褐色。既不是面包也不是色拉,褐色的两盘玩意在托盘上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虽然应该不至于不能吃,但吃了之后肯定会后悔。 「姑且问一下……这是什么?」 「早饭」 「不是问物种名称——」 「超早饭」 「增加厉害程度有意义吗?算了,我吃吧。谢你了」 「不用谢」 (这家伙真的不是在故意惹我讨厌吗……?) 希娅从来就只有做饭不擅长,而且是一丁点天赋都没有,做任何菜的烹饪细胞都没有。她还在烤鱼上面涂果酱,说是好吃的东西x2美味变成4倍。当然那不是开玩笑,是当真的。 然后贝特和天赐如果老老实实地说难吃,希娅就会几天闹别扭不理他们。 但凡在料理方面,希娅就会表现出她超麻烦的脾性。天赐深知这一点,于是极力抹消掉自己的味觉,绷紧面部肌肉,尽最大努力不去品尝囫囵下肚。 「好吃吗?」 「口恩」 「放心了。深感自己的成长」 (要结婚还是选葵菈吧……。虽然不会那么做……) 故意找碴……应该不是……应该不是。 希娅不论做什么都是认真的。 天赐深感自己的成熟,并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性质上算是进食的活动结束,希娅收走餐具。她浑身上下重新打上的绷带十分显眼。天赐向本人不经意地问出自己在意的事。 「我说希娅,你怎么伤成了那样」 「…………。不告诉你」 「为什么啊」 「天赐不需要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老实答应吗?」 「不论怎么回答,都不会告诉你」 「……是在〈塔〉里受的伤吧」 天赐在这两天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想。想想就知道,希娅受伤的理由很有限。天赐不理解的,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做到那个份上。 「我这人又笨又没本事……但我知道,你几乎不可能伤得那么重。所以反过来,你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 「希娅,你——是不是一个人去探索了?」 「…………」 希娅什么都没回答,但天赐的眼睛不放过她的任何细微举止。希娅是〈构术师〉,在登〈塔〉探索中基本作为后卫战斗。构术发动很耗时间,这段时间里毫无防备。有前卫挡在前面吸引敌人,争取充分的时间,〈构术师〉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作用。〈构术师〉独自探索,无异于故意把自己暴露在魔物的威胁之下。通常这是根本不会去考虑的愚蠢行为。 「你很优秀,向人手不足的其他公会提出共同探索肯定没问题吧。为什么要刻意以身犯险?哪怕走错一步,你就——」 「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 天赐说到一半又说不出来了。不可能没关系……这种话他凭什么对希娅说出口? 天赐没资格对希娅发牢骚。现在的他就跟只会偷东西的〈爬子〉没两样,对登〈塔〉的希娅只能去仰望。 「——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告辞了」 「…………嗯。对不起,是我太唠叨了」 二人就讲到了这里。天赐往床上一躺,然后眼睛一闭。他觉得现在自己一动那个念头,脑子里就会响起耶利哥哄笑的声音—— * 第二天。葵菈为天赐准备好了早餐。但天赐隔着门模模糊糊地听到葵菈说,从今天开始早饭和午饭会在早上做好一起端过来。天赐不太明白个中缘由,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他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只只懂饭来张口的雏鸟,而且比雏鸟丑陋多了,没任何资格对葵菈和希娅提意见。 明明睡得很足,却还是怎么睡都睡不够。人竟是如此愚蠢的构造,堕落是如此轻而易举,根本无法抗拒。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生物——为什么还活着呢。 「……哎……」 最近就连那种念头都变得模糊了。那天一边大哭一边毅然选择死亡的自己,感觉就像是完全不相干的别人。不,没准现在的状况恰恰就是天赐想要的。 现在的天赐对葵菈还有希娅比小婴儿还会撒娇。葵菈和希娅希望天赐活下去,天赐便仗着这个理由极尽堕落之能事。 可长此以往,她们势必会对天赐心灰意冷。 到时候,天赐便在真正意义上得到了死的权力。天赐就是一只无药可救的寄生虫,狡猾地翘首期盼着那一刻到来。 (没错——我就是个本来就毫无价值的玩意) 天赐希望葵菈和希娅获得幸福,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期盼。但妨碍她们幸福的,又毫无疑问就是天赐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只会把她们拖得越来越疲惫。 葵菈每天伺候天赐,希娅莫名其妙一个人去登〈塔〉探索。尤其是希娅那样很危险,必须设法让她加入其他公会才行。 嗯,到时候也让葵菈一起调过去,到时候自己就有权利去死了。 当又一个获得权利的如意算盘在脑海中浮现之时,天赐的肚子叫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完全下山,夜幕降临。他懒得去看时钟,不知道准确时刻,但葵菈应该早就把晚饭放在了门口。 天赐开门看了看走廊,那里没有晚饭。 ……不对,公会之家连灯都没亮。也就是说,现在一个人都不在。 (她们都出门了?希娅……应该是去探索了。葵菈,去买东西了……?) 她出门买东西,有过晚上这么晚都不回家的情况吗? 天赐感到怀疑,回房间看了看钟,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喂……零点都快过了啊。这不可能,实在太晚了……!) 天赐不假思索地离开房间,呼喊二人的名字。他的声音在房子里空虚地回荡开来。 他心脏猛烈一跳。当他有不好的预感时,心脏就会立刻做出反应,同时思维变得异常清晰。天赐急忙闯进葵菈的卧室。 他又一次擅闯其他同伴房间,但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去在意那种琐事。她书掌上放着一张手写的行程表,天赐恨不得盯出窟窿似的盯着看。 (啊……就猜到是这样……!) 照理说,天赐肯定也知道葵菈为什么一大早就不在。他只是在自甘堕落的日子里,蠢兮兮地忘掉了这件事。 (原来昨天是认证测试吗……!) 那是为获取〈升降者〉身份的认证测试。公会里就只差葵菈还没合格。 昨天葵菈参加了测试——终于合格了。 所以她今天一早就和希娅结伴出门探索了。不只希娅,连葵菈也这么晚都不回家,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理由。天赐的推测恐怕没有错。 (她们白痴吗……!她们可都是后卫啊……!) 这都算有问题的话,她们就凭自己两个人去探索更是个根本错误。 伤还没好希娅的状态并不好,而葵菈又没有任何探索经验。然后偏偏她们两个有都是后卫,本应该守护她们的前卫——已经被自己吃掉了。 希娅不可能在初次探索中带着葵菈彻夜不归,她们还没回来恰恰证明她们陷入了回不来的困境。 坦白说——很可能已经晚了。 「白痴吗……!白痴吗……我是白痴吗!!」 天赐奋力大喊,狠狠揍了下自己的脸。血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口腔,但他把血连唾液一起猛地咽了下去。然后,他立刻换上了探索装备。 「什么死的权利!!什么没价值!!我早就知道自己没价值了!!想死的话那时候就该自己去死!!可这根本就……!!」 天赐气愤不已地自言自语,不知是对自己发火还是在对其他人发火。 他换好装备后不经同意便打开希娅的房间,大步踏了进去。为了防止他自杀,希娅没收了他的武器〈镖〉腰包。 「她们要是死在我前面,那就真的全完了啊……!!」 天赐已经意识到,自己目前正被那玩意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那种事都已经无所谓了。既然自己没价值,至少这条命在就该拿去继续保护比自己更有价值的东西。 被价值的自己,已经背上了这个简单的使命。只是自己太晚才开窍。 有的珍视之人已经没了,但有的珍视之人还健在。 该做的选择是此刻触手可及的后者。葵菈和希娅还活着。 (等着我,我马上就去。一定要没事啊。遇到魔物就赶紧逃,我这就过来宰了它们,我一定会保护你们。都是我不好,我道歉,所以千万别死啊……!) 他在希娅房间里找到了随便扔下的〈镖〉腰包,立刻将它装备上,接着忽然发觉一件事。 (贝特的双剑,大叔的断剑,艾尔的背包……) 那些是曾与他们形影不离的道具。不会开口的它们已经悉心擦拭,被挂在希娅房间的墙壁上,静静地证明它们主人的存在。 天赐现在没空去思考三人的武器和道具为何会在希娅的房间,决定把这个问题放到后面。 ——有好好给你准备特典喔。说出来吓你一跳,你会继承消失同伴们的所有〈技能〉,重获新生后再去对〈塔〉发起挑战! 只不过,此刻耶利哥说过的话在天赐脑海中闪过。 天赐随手抓起贝特的双剑,强行插在腰间装备上。 他感觉,从冰冷的武器之中不可思议地感受到了温暖。 (匕首还是带上为好——) 这样劝说自己之后,本来已经死掉的〈升降者〉在深夜的〈塔下镇〉中飞奔起来。 他的眼睛里充满无穷的,生者的光辉。 * 「对、对不起,希娅……。要是人家不说继续多加把劲,明明就不会演变成这样了……」 气喘吁吁的葵菈向希娅道歉。 她从刚才起便动不动就向希娅道歉。 「与你无关。责任,不在任何人。最近,〈塔〉的内部构造发生异常——我们只是,碰巧被卷进异常罢了。应该解释过很多次了」 「但是……早点回门户大堂就不会遇到那种事了……」 这次是葵菈的首次探索,当然是在注重安全的情况下开展的。她们只打算在一阶层楼层1较浅部分到处看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一阶层最终楼层发生异变,其余波已开始波及最下层的楼层1。 一阶层本应是石制构造,如今所有楼层都被绿色所覆盖。而且她们在探索过程中偶然遭遇〈塔〉内部构造变化,这个现象本来只会在日期更迭时才会发生。 二人被牵连其中,结果迷失在了楼层1的深处。 对于缺少〈塔导师〉的她们来说,要返回门户大堂只能碰运气。 「总之现在,只能谨慎前进,找到其他公会,一起行动。胡思乱想,不需要」 因此要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走出迷宫,就只能去借助有地图的人了。 听取希娅的行动方针与蹩脚的鼓励后,葵菈无奈地微微一笑 「嗯……谢谢你,希娅。好咧,得打起精神才行!这是〈升降者〉的准则呢!」 「要是疲惫了,就立刻报告。我来负责警戒,葵菈先休息」 「没事的啦,人家还能走!反倒是希娅你累了一定要说喔?人家会加油监视的!」 「……鲁莽。但是,好开心」 常言道,〈塔〉的探索在内心屈服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除了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等内心的力量一定不能丧失。 当内心屈服,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塔〉便会动用一切要素对〈升降者〉露出獠牙。 因此,希娅哪怕手脚全都断掉也绝不会在葵菈面前说丧气话。 葵菈容易产生共鸣,希娅振奋精神葵菈也会神采奕奕,希娅沮丧葵菈就跟着气馁。所以可想而知,希娅的心要是先屈服了,用不了多久葵菈也会屈服。所以,希娅在葵菈勉强一直表现着老手〈升降者〉的风貌。尽管这只是虚张声势,但目前效果不错。 「话又说回来,一阶层的楼层1都这么大这么复杂啊。不知道有咱们公会之家多少倍呢……」 「异常。本来应该小一些,简单一些,也没有藤蔓,最轻松的楼层」 「果然〈塔〉也会生气,也会伤心吧?所以才有异常呢」 「…………。葵菈的发言意图,无法解读」 「咦?这个〈塔〉不是活着的吗?」 「………………。新学说?」 「与其说是学说,其实是人家的直觉?要解释的话……说不清!」 「葵菈有时很敏锐。这个观点,应该是对的」 〈塔〉终归只是一个建筑,没有道理被分类为生物。 但葵菈那么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希娅不曾把分析现状的脑力分出多少去思考那方面的问题。不过既然能够闲聊,就表示二人都还有余力。 「下面调查这个未探索房间,严禁大意」 「希娅,你路记得真清楚啊……你是不是还能当〈塔导师〉……?」 「办不到。放火一通烧最有意思」 「有意思!?」 希娅不经意流露了心声,但被葵菈听到应该没事。说完,希娅把手放在门上,稍稍把门打开。里面似乎没有魔物把守。 对内部情况简单观察后,她立刻把门全部打开,一个人戒备着先走了进去。 「葵菈,房间内危险度低,进来吧」 「收到!」 就在断定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从中央附近走过去的时候,喀嚓……希娅脚下地面的一小部分稍稍陷了下去。 「什、什么情况!?这声音好讨厌!!」 「……回答正确。对不起,葵菈,我踩到陷阱了」 通常〈构术师〉在探索中不会走在最前头。希娅虽然对气息很敏感,但在探知陷阱方面几乎没有经验。说个题外话,身为前卫的贝特出乎意料地擅长这些事。 再说,就算让葵菈走前面恐怕一样会趟陷阱。 「感觉到,有、有魔物啊!」 「召唤魔物的陷阱。当下最不想踩到的陷阱。嘁……」 希娅咋舌,但魔物不可能好心离开。 魔物钻破长草的地板继而连三地冒出,将二人包围。 那些魔物总共有十多只,是长有鲜艳花瓣的花型魔物,一看就有毒。然后与茎相连的根露出地面,似乎能像节足一样自主行走。尽管没有对应眼睛和嘴巴的器官,但每一片花瓣都如同刀刃一样锋利。 「这个魔物是……?希娅,你见过吗?」 「从未。很可能是本来一阶层不存在的物种」 「只、只能战斗了……是吧?而且被包围了……」 「葵菈,你别动,千万别动。等我全部烧掉」 「知、知道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手全是植物型,希娅的火焰有很强克制性。 而不幸的是葵菈不具备战斗〈技能〉,她们没有这个花型魔物的任何情报,而且敌人数量之多难以一个人应付,希娅手套手套上的宝石也就快到极限了。 历经长时间的探索,希娅施展攻击构术的剩余次数已所剩无几。 但希娅绝不说丧气话。既然攻击次数优先,那么一次攻击把几只同时烧光就行了。绝不能保留实力,挺不过这一关就没有未来可谈。 「化为灰烬吧……!」 希娅完全没有充足时间让她在定为精准地释放威力恰到好处的构术。魔物一旦接近便无计可施,因此希娅以注重速度进行构筑,随便释放出范围攻击。只要不波及到葵菈就行了。第一招就吞没了五只魔物,将它们化为灰烬。接着希娅转向后方,看都不看便以构术攻击。 既然已经被包围,结果瞄准哪里都一样,不需要逐一对准。 「希娅!侧、侧面来了!」 「没问题……!」 第三发。希娅以靠近者死的架势,将偷偷接近的一只消灭掉。 ——啪唧。手套上的红宝石裂开了。不,那黯淡无光的东西哪里还称得上宝石,简直跟路边的破石头没什么两样。 「还没完……!再撑、两下……!」 「……!希娅!那边的花,变、变大啦!」 「……!?」 正如希娅所说,与她们保持距离的一只魔物膨胀了起来。魔物膨胀起来肯定不会毫无意义。当它们采取某种行为,最后肯定是对〈升降者〉发起攻击。 希娅毫不犹豫地将第四击的目标锁定那只膨胀起来的个体。 她判断迅速,攻击也抢先命中。然而——最关键的火力却不够。 「啊————」 那只膨胀起来的个体没能毙命,以表面烧焦的状态向希娅喷射出某种东西。 那是花粉压缩成的硬块,就像炮弹一样。花粉炮弹命中希娅右肩并爆开。希娅在冲击之下被打飞出去,在地面上滚了两三圈。 花粉如爆炸的气浪一般扩散开来,落到倒下的希娅身上。 (……右肩报废了……但是……!) 右肩因中弹的冲击力而脱臼,但脚应该还能动。既然如此就还能战斗。心绝没有屈服。 (!?……动……不了……!?) 可是希娅身体转瞬间被麻痹所支配,不接受任何行动指令。 花粉炮弹似乎有附加效果。那是麻痹对象肉体的,最糟糕的效果。 「希娅!!」 葵菈急忙冲向希娅,把希娅护在自己身下。葵菈没有战斗经验,在这种紧要光头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保护希娅。 她哪怕牺牲自己也要让希娅活下去,就是那样的舍身行为。 (错、了……。葵菈……。你把我、扔在这……自己逃啊……) 但葵菈这么做能改变的只有死亡顺序而已。她先死,希娅随后也得被杀,根本没用。希娅想让她快逃,可恨发不出声音。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人家一定会保护你……!」 葵菈在发抖。这还用说吗?面对那么多魔物聚在一起一点一点逼近却无计可施,眼看就要任凭对方宰割。要不是身体被麻痹,希娅肯定也已经瑟瑟发抖了。 (不行……。我不能屈服……不行……。我,要是屈服了……) 但是要怎么办呢?构术已无法施展,最关键身体还完全不能动弹。 希娅本来唯一的希望就是让这位总角之交逃掉,可她却在保护自己。希娅不奢望有人来救,也看不到其他〈升降者〉者的踪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保持内心坚强。 心不是快要屈服——是早已屈服。 魔物们锋利的花瓣咻咻咻地旋转起来,看来是要用那个把对象撕碎。 死亡逼近面前,乞求饶命毫无意义,两个少女只是束手无策地等待命运。 在这生命最后一刻,她们偶然间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男性的名字。 (天赐……) 「天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势把喉咙喊破的吼叫,一对白刃闪耀光芒,把花瓣一刀两断。 猿啸。以叫喊激发出裂帛的气势砍向对方,是一种剑术。 擅闯者并非有意使出这一招,他没有挥舞手中双剑的经验。只是他看到未曾见过的魔物有好几只,而两个儿时玩伴负伤,面临绝境,便不由自主地一边呐喊一边冲去,放纵杀意挥砍罢了。 ——如同回应葵菈与希娅的念想一般,天赐来了。 他想要营救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塔〉里横冲直撞,现在他终于赶上了。 尽管这一路上不顾一切,但到达这里靠的却不是什么运气或者直觉。 (我……!明明不能用〈塔导师〉的〈技能〉才对……!) 并没有谁引导天赐,是他自己引导自己找到葵菈与希娅。那是〈塔导师〉才有的技术。 可是现在,他确确实实到达了二人身边。他真切地感受到,艾尔〈塔导师〉的力量还活着,而且就在自己身上。 (双剑我也根本用不来……!我本来不可能做出那家伙一样的动作……!) 魔物们的注意力同时转向了天赐。魔物没那么友善,不会因为盯上无力抵抗的猎物就任凭外敌宰割。 但天赐用双剑将魔物的攻击尽数招架,转身砍上去并接着奋力斩飞出去。这种吸引敌人、化解攻击并正面斩杀的前卫式战法,〈射手〉绝对干不来。 「碍事!!」 他用右手的剑牵制对方动作,然后用左手的剑一刀两断。 一只,又一只,花型魔物在剑下花瓣凋零,接连丧命。 天赐做着过去做不出来的动作,使着没用过的武器,施展着本来没有的〈技能〉。天赐过去自我评价很低,他很清楚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这个效果来自耶利哥所说的〈理外之力〉,是通过〈础〉之力吃掉〈技能〉拥有者获得的。 「天……天赐!另一边!」 「……!」 葵菈完全没弄明白什么状况,但她知道眼前正在战斗的人绝不是什么幻影,就是这些天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天赐本人。所以,当她看到射击希娅的那个个体再次膨胀起来时,她向天赐喊了过去。 (为了保护她们,我借用了你们的力量……!原谅我……!!) 贝特和艾尔的身影在天赐脑海中闪过。他忍受着快让他吐出来的罪恶感,把面前的一只收拾掉。还剩后方那个膨胀起来瞄准自己的个体——那是最后一只。 如果就这么朝敌人跑过去,恐怕在接近之前敌人的攻击就已经过来了。天赐只把左手中的细剑收回鞘中,然后就地实实地踏出一步,将右手的剑高高举起。 天赐不知道膨胀起来的个体要做什么,但想要趁它出手之前把它干掉。天赐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剑奋力掷去。 「剑士撒开手中的剑,只会在拥抱女人还有死的时候」——忽然想起,贝特总是不可一世地讲这种话。当然,这些全都是向阿布拉杰现学现卖。 那种剑士的尊严,天赐可一点都没有。在他脑子里扎根的只有〈射手〉的思维和臭毛病。 也就是说,此乃〈双剑士〉x〈射手〉的组合技。 天赐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的剑,出其不意漂亮地贯穿了那最后一只魔物。 魔物被这一击所扰乱,射出的花粉炮弹彻底偏离准心。 天赐间不容发又掷出数支〈镖〉完成补刀。 「哈啊……、哈啊……!」 目测所有魔物化作雾状散去后,天赐喘着粗气把贝特的剑捡了起来。〈镖〉基本用过一次就不能用了,他便放弃回收。 他没有理会之后冒出来的〈恩惠〉,走到葵菈和希娅身旁。 「……已经,没有敌人了吧……。好……这样暂且,没问题了……」 「天赐……为什么?」 葵菈瘫坐在地紧紧抱着希娅,她抬起头,注视天赐。 「我,很担心你们。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先麻烦你照顾希娅」 「啊——嗯,说的也对。对不起希娅,人家这就帮你治疗」 葵菈慢慢把希娅放在地上躺下,然后站了起来,抽出插在腰间的一把杖。那是一支用鲜活水嫩的树枝削成的木杖,只有展开的手臂那么长。它太短,无法用来辅助行走,而且太细,当做打击武器又不靠谱。 葵菈闭上眼睛,将杖向上高举。 这一瞬间,光的雪花凭空出现,轻柔地落在希娅周围。 雪花一碰到希娅的身体立刻变成粒子,消散在虚空中。 在一旁观察的天赐,情不自禁地感慨……这情景还是那么美丽啊。 〈职·星光雪华〉——构术中专精治愈领域,拥有通过操控光的雪花施展构术的〈技能〉。 治愈系〈技能〉能以掌握,而且很大程度上还得看本人的才能和资质,纵然在探索中需求很大,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施展。甚至有言道,一流的〈升降者〉稀缺性还不如三流的治愈〈技能〉持有者。 就算如果葵菈没有加入公会,她〈星光雪华〉的〈职业〉一发布,各路公会肯定会相互争抢。 「真厉害。说真的,你之前到底为什么通不过测试啊」 「哎呀,被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心里一下子就没底了。啊,已经好了。希娅,还有没有哪里疼?不够的话我接着帮你治疗」 「没有问题。麻痹和外伤全都好了。葵菈的力量,靠谱」 希娅右肩的伤和全身的麻痹都已基本消除。 与此同时,葵菈的杖一部分发生了变化,变得像枯木一样——枯死了。 「那咱们就回去吧。马上日期就要更迭了,内部构造也会变动——」 「…………」 「…………」 天赐以为可以顺水推舟一笔带过,不过还是想得太美了。 葵菈和希娅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赐,恨不得要把身上盯出窟窿。 天赐警惕周围,简单地确认没有魔物气息后,突然向二人低头。 「——对不起!!那个,我给你们添了天大的麻烦。我就是个饭桶,就只会睡觉,还每天让你们把饭送到嘴边……。不,还不光这样……」 天赐词穷。想要道歉的心情已经抢跑,但天赐嘴笨,没法好好表达出来。 这种时候,如果对方是贝特或者阿布拉杰,大概只要让对方狠狠揍自己一下就够了。他感慨自己竟等到了被揍反而舒坦的一天。但是,她们二人没有那么暴力,不能指望那种方式来解决。 葵菈和希娅相互看了看之后,点了下头。 「呃,天赐,把头抬起来吧。那个……你来〈塔〉里没问题吗?迄今为止别说是〈塔〉了……你连外面都没去过吧」 「啊,是的。我没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会以〈升降者〉的身份加入你们一起探索,所以以后也不需要喂我了。每天一起吃饭吧」 「你那决心要是属于自暴自弃的话,我们不需要你」 「我认为,我不是自暴自弃……,因为,我绝对不想死」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唔~……还是算了吧」 葵菈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之前死皮赖脸地把自己关在房里,让她们照顾,突然一下说复归就要复归,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对不起」天赐不由自主地再次道歉。 「啊,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和希娅已经决定,今后我们要一起照顾你一辈子。所以呢,必须得好好挣钱才行,所以咱们就这样两个人出来探索了……。但既然天赐也愿意一起来,那咱们的誓言就作废算了吧」 「和其他公会共同探索,分成减少,效率低下。我一个人探索,是注重实际收入。我知道很鲁莽」 「……如今我痛彻地感受到所谓男人的尊严。这么一说,我简直就是小白脸中的小白脸……」 「没什么错。最近的天赐,就是我和葵菈包养的小白脸——小白脸小白脸」 「……我知错了……」 「不过,这样子挺可爱的。而且比平时诚实!」 就算他试图把自己关进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其他人也会有所思考,有所行动,继续生活下去。 葵菈和希娅看来是打算照顾天赐一辈子。 天赐好歹也是男人,好歹也有尊严,知道为此羞愧。 「话说,你们也太温柔了吧……。对我这种人不值得啊……」 「停!臭毛病又犯了!和人家在一起的时候别说那种话!」 「同意。我们是一家人,照顾家人,天经地义。天赐,我们比你想象中,更加珍视你。记住」 (……快哭了……) 二人是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天赐鼻尖酸了起来,但勉强忍住没哭出来。他不愿在二人面前暴露继续暴露丑态,而且最关键的时候,自己要是哭了,二人怕是又要娇惯自己了。天赐清了清嗓子,振作起精神说 「总、总之我一定会保护你们。那个,刚才没机会说——其实我现在同时还能担当〈塔导师〉和〈双剑士〉,所以探知和前卫的活儿我包了。啊……我跑到最见面不是为了寻死。等你们长长久久享受一生幸福死去之后,我再随你们去死」 「天、天赐想得好长久……!」 「晚年无忧」 「不过这都是我内心所想……不行吗?」 「不会不行啊!从今以后大家一起加油吧!好期待!」 「稳当。实不相瞒,天赐愿意挡在前面,心情上……很开心。等你好久了」 「葵菈,希娅……谢谢你们」 天赐知道自己背负着难以洗刷的罪孽。但他仍希望用自己的余命继续守护留下来的她们两个。 他觉得,这是机缘之下幸存下来的自己所应尽的职责。惩罚就等到履行完这个使命后,下了地狱再接受吧。到时候不管受怎样的惩罚都心甘情愿。这样一来,另外三个人的在天之灵也一定愿意原谅自己吧。 天赐的一番话营造出令人感动的氛围。这时葵菈似是突然想起来,从怀中取出某样东西,直直地伸出来向天赐展示。 「瞧,快看快看!这是人家的〈升降者〉证明证!怎么样!?」 证明证上附有证明本人身份的小型头胸〈烧刻〉。证明证上的葵菈挂着灿烂的笑容,就像马上要开生日派对一样。 「……笑得真好看。对不起,没来得及说。葵菈——恭喜你合格」 天赐直率地这样说道,结果葵菈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但马上又笑逐颜开……笑得竟然就跟证明证上的〈烧刻〉一样,像花儿一样灿烂。 「那么明天就为人家合格庆祝一下吧!宴会办起来办起来!呀嚯~!」 「想下馆子。不再吃白食的天赐请客」 「你、你这家伙……。算了,我心悦诚服……」 「太好啦!去吃什么好呢~?」 相互宽恕,彼此接纳,三人又回到了从前的关系。 尽管失去了许多重要之物,但〈同温圈〉又再一次从这里出发。 天赐怀着决心,在手掌上制造出箭头。 「那我们就回去吧——回我们的家」 * 二人回到公会之家后,饭也没吃就东倒西歪地各回各屋。 想必她们已经相当疲惫。尽管她们返程的一路上同样一直绷紧着神经,但现在已经不需要那样了。 天赐希望她们好好休养身体,目视着她们背影离去。 【——哎i,真不戳a。至于要问是指什么,这边就不好说了ne】 「…………。我就猜到你会来」 【那当然辣a,因为你去了〈塔〉,还做了那么可爱的一番宣言钠。首先,这边要说声谢蟹。棋子a,今后继续为这边拼死干活8】 耶利哥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他的声音应该相当大,但葵菈和希娅都听不到。天赐一边回自己的房间,一边不经意地思考起这种事。 他发现跟之前与耶利哥对话时的相比,自己这次相当冷静。 「才不是为你,我是为葵菈和希娅,你别搞错了」 【啊,是妈。无所谓就是乐。只不过,你这是准备死活都不去使用〈础〉之力的意思裸?这边有点伤脑经锕】 「既然是和她们一起登〈塔〉,她们肯定一直会处在那个力量的范围里。但我要是继续逃避,她们也会继续登〈塔〉探索,我就不能保护她们。既然这样,我绝对不能在〈塔〉里死掉。我能做的就只有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护她们」 【……衡。丑话说在前骰,凭你本来的才能要抢在所有ren前面最快登顶绝对没戏。你自己心里清÷8?】 那还用说。哪怕现在,天赐依然渴望登顶。可是『想』和『能』是两码事。天赐没能力登顶。因为凭他的才能,那恐怕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才说,我去那里不是为了你。我不去顶点也无所谓,而且我压根也没想过登上顶点」 用不着登上顶点,能在三阶层探索就足够赚到下半辈子不愁的钱了。梦想放在心里就好,用不着非要去实现。 反观现实,天赐计划在赚到足够的钱之后就解散公会,然后让葵菈和希娅去追求她们各自的平稳幸福。 这是天赐的心愿——是天赐唯一的心愿。 【得到〈理外之力〉却很消极的棋紫,也不是完全没有疒。你很没种锕】 「随你怎么说」 【就因为这样,这边需要好好疼爱一下棋子乐。这边现在发誓,如果你第一个到达终点——就让你『吃掉』的人全部复活】 「…………什么…………?」 天赐花了整整十秒钟才想明白耶利哥这话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太美好了,所以是在骗你?那你就把这当做是一种报酬8。如果棋子尽到自己的本分,工作非常出色,这边给与奖励理所当髯。另外,你对已经失去的那些人一直念念不忘疒。这个提议对你应该没坏÷】 「等等……你为什么那么做……!」 天赐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然而如果那三个人真的可以回来,真的一切恢复原样的话—— 【最大的理由就10——你知道可以会有这个报酬,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尽情去吃l乐。你说对不√?因为〈础〉之力给你的罪恶感,最后可以抵消辣!】 「别说了!!我都想了些什么……!?」 【登〈塔〉的意义又多了一个√8?她们的能力感觉很方便?~】 「闭、嘴……!」 【e恩,今天进好就收8。拜拜摞~】 噗呲……耶利哥离开天赐。与此同时,天赐往床上一倒,双手使劲地胡乱抓扯头发。 (他骗我……!那家伙肯定是在骗我……!不能被迷惑……!我该最优先考虑的只有葵菈和希娅……!) 天赐一遍又一遍这样劝说自己。耶利哥那是欺骗,他只想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根本不能保证会把人复活,想也是白想。 就算这样——天赐这天晚上还是一宿都没睡着。 第三章 一镖定生死 ——事情发生在家里蹲的天赐复出后,第二天的探索当中。 「噢,发现一朵可爱的花!快看看快看看,人家能不能把它采回去卖掉?」 路旁开着一朵颜色很有毒的花。葵菈天真无邪地向那花靠近。 三人现在的队列是天赐走在最前面,希娅和葵菈跟在后面。但葵菈才刚刚成为〈升降者〉,想必〈塔〉里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万分新鲜。所以,葵菈常常像这样脱离队列—— 「喂!那摆明是陷阱啊!!」 「欸?」 ——然后就闯祸。 天赐连忙抓起葵菈的后颈往怀里一拉,向后跳开。顷刻间,那花的花芯喷出紫色的烟雾。如果不是天赐行动起来,葵菈便被那花直接命中,恐怕这时已经陷入某种异常状态了。之后,希娅精准地把花烧掉了。 「葵菈……片刻都不消停。不要像野兔子,到处乱窜」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人家下次会小心的,原谅人家吧!」 「这话今天都听了十遍了。你是不是走三步就全忘了?」 「可是,谁知道三个人一起这样探索这么开心嘛!」 「已经忘了」 「死丫头……!」 天赐对葵菈那句「三个人」感到心如针扎,但那笑容确实发自真心。成为〈升降者〉,正式展开登〈塔〉探索,最重要的是和天赐还有希娅一起行动,这一切都让葵菈开心不已。 见到她无忧无虑笑逐颜开,天赐涌上心头的怒吼都被冲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这么做的人不是葵菈而是天赐,希娅肯定二话不说就烧过来了。 「喂,希娅!你来教训一下这个笨蛋,我已经没辙了」 「人家才不是笨蛋!人家课程的分数和你没什么差别!」 「……一阶层的话,没有致命陷阱。应该趁现在,满足葵菈的好奇心」 可正因为闯祸的人是葵菈,希娅也不愿太强势。 「不要娇惯她啊!」 「才没有娇惯,要说娇惯,反倒对昨天为止的你才叫娇惯。每天吃的送到嘴边,哭了就去安慰,还忍受那么冷淡的反应,简直像对小宝宝一样娇惯」 「痛痛痛痛痛」 「希娅好温柔~」 事已至此,天赐已然威严扫地。他嘴上争不过希娅,只能疯狂抓挠自己的头发。正好有其他公会从旁边路过,看到天赐他们这样一通窃笑。 「……总、总之不要擅自行动,不要突然打乱队形。明白了吗?」 「明白~!」 不过能这样平安无事的话,全部一笑带过倒也无妨,但—— 「希娅!塔鼠和哥布林去你那边了!能同时应付吗!?」 「……构筑赶不上」 「哇!哇!」 ——在战斗中就笑不出来了。 天赐砍向面前的哥布林,其他哥布林和塔鼠从天赐两侧钻了过去。魔物的注意力没有完全集中到天赐身上,已经朝后卫扑去。 尽管天赐连忙向希娅下达指示,但希娅勉强躲开哥布林的刀,难以释放构术。而另一边,塔鼠正撵着葵菈到处跑。 (虽然也怪我经验不够……!但绝对是分身乏术……!!) 天赐身体会选起来,立刻砍下眼前敌人的脑袋,并利用回旋的势头向逼近葵菈的塔鼠掷出一把剑。剑漂亮地贯穿塔鼠身体,天赐有紧接着掏出〈镖〉补刀。 与此同时,希娅也将盯上自己的哥布林杀死。 「结、结束了……吗。你们、有没有受伤?」 「没事,擦伤」 「人家还好——啊,天赐和希娅都受伤了!马上治疗!」 虽然只有轻伤,葵菈还是急忙治好二人的伤。 感受着淡淡光辉的雪花落在身上,天赐心想。 (现在三个人还勉强撑得住,但后面恐怕就难了……) 过去有贝特挡在前面,天赐和希娅从后方即兴援护,而且紧要关头还有阿布拉杰出手相助。天赐的〈镖〉欠缺威力但能够立刻释放,希娅的构术威力巨大但无法连续施展,相互间取长补短堪称完美。 (艾尔的背包由葵菈继承。道具管理和治愈都由葵菈负责,但她跟艾尔不一样,并不能跟我相互配合。再说,我在最前面几乎无法发挥〈射手〉的作用……) 「这样就行了!两位没有哪里痛了吧?」 「嗯,谢谢。不过今天的探索就到此为止吧。疲劳是无法治愈的,而且时间也快到傍晚了」 「赞成。勉强是大忌」 为了保护她们,要想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 天赐一边在脑海中逐一思索,一边提议返回—— * 〈塔下镇〉的餐饮店以晚归的〈升降者〉为服务对象,营业时间从傍晚到早晨主。因此,这条在酒馆林立的路上,晚上比白天显得还要热闹。天赐他们三人正走在这条路上。 他们探索结束返程后稍做休息,便按照昨天约好的由天赐请客庆祝葵菈测试通过。现在他们正在寻找店铺。 「哎呀,所谓探索结束后的一杯,人话太期待了!昨天一回去就睡着了呢!」 「通常探索结束后,整个人应该精疲力尽才对。毕竟太累了……」 「葵菈今天,一直精神满满。体力惊人」 新手在尚未适应探索,过程中会格外绷紧神经,往往在返程后会累倒不起,就连那个贝特最开始也累得够呛。但是,葵菈依旧留有惊人的活力,一点要累倒的迹象都没有。天赐心想,说不定某种意义上她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贝特、吗) 耶利哥的那番话忽然他在脑海中闪过。尽管不知是真是假,但对天赐来说是一缕曙光,是甜美的诱惑。 不过天赐一看到葵菈和希娅的脸,他便再次坚定了决心。 (转换心情吧。忘记耶利哥,现在只看着她们两个) 「天赐天赐!这家店怎么样!?好像是最近才开张的!」 「根据我的情报网,那是一家高档店。以天赐的支付能力,存疑」 「这样啊……也对呢。毕竟天赐出钱呢……」 「不,你不用介意。仅限今天,任你们挥霍不用客气」 〈镖〉是消耗品,因此〈射手〉在探索中是个成本很高的〈职业〉。这也是〈射手〉不受青睐的原因之一。但相对的,天赐时刻注重节约,存下的积蓄并不少。 「不是的。在那种高档店里,我们也会节制,最终,天赐的钱包就保住了。所以我的目标是,找家差不多的店,暴饮暴食,吃空天赐的钱包」 「你是魔鬼吗?」 「那么,那边的店怎么样?瞧,上面写着所有餐品的价格!这样的话就按希娅说的,把天赐吃得一个子都不剩吧!」 「合格——正是想要的店铺」 「我绝对要把你们喂到要么哭出来要么吐出来……」 先不提葵菈,希娅饭量很小,亏她夸下海口要把天赐钱包吃空。不过现在的天赐觉得这根本不要紧,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为,他今天为此专程带来了全部财产。 「……话说到处走也走累了,就那家店吧」 * 「——那么就庆祝人家〈升降者〉出道,干杯~!」 「怎么自己庆祝起来了……干杯!」 「干杯」 店内正好有个四人座,三人被领到那里落座。然后葵菈和希娅按刚才宣称的,把菜单上看中的全点了。 最开始端上来的是饮品,于是葵菈自己带头干杯。 三人的玻璃酒杯相互碰撞——唯独葵菈一饮而尽。 「噗哗!哎呀,探索后的苹果汁棒极啦!」 「刚才还说探索后的一杯,你们倒是喝酒啊。也就今天了」 「酒类影响第二天探索。修整日前才能喝酒」 「没错没错!天赐,明天就算你宿醉了动不了,咱们也要把你硬拖过去!不懂自我管理的人不配当〈升降者〉!」 (那时杰叔的口头禅啊……估计她也没意识到) 进一步说,嘴上说着那种话却像用酒洗澡一样猛灌的人就是阿布拉杰自己。 ——看来人消失掉了,影响却像残渣一样留了下来。 (希娅保存着他们三个人的武器和道具,也是出于那个影响吧……) 就算人不在了,他们存在过的事实不会变。这勾起天赐一抹怀念,悲从中来。 但他绝不愿让悲伤表现在脸上,便借手里的麦酒将那股感情一股脑冲了下去。 「不过,人家可放心了!当初还不知道今后该怎样和希娅两个人去活动呢!因为,〈同温圈〉是属于咱们三个人的小小公会呢~」 「葵菈打算,如果没有成为〈升降者〉,就白天出去工作」 「……为了养我?」 天赐一说,希娅便静静点头,嘟哝了句「吃白食的」。 然后葵菈装作哭的样子,嘤嘤嘤地说 「当初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天赐现在已经顶天立地了,妈妈我太开心了……」 「无私的哺育得到回报,身为第二妈妈的我也很开心。养孩子,拿手」 「无言以对,不甘心……」 结果她们两个都是妈妈……不过从希娅身上感觉不到所谓的母性。这话要说出口,招来的将是果汁糊脸的结局,天赐便憋着没说。 点的东西显然太多了,餐品纷纷端上桌。二人说「吃不完打包带回家」,这倒也还好。 不浪费食物是〈同温圈〉的规则之一。 「……话说回来,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关于今后探索的事」 「什么什么?啊,是要同款装备吗?大公会有卖那种周边喔!」 「财政管理的话,我和葵菈负责。天赐无权插嘴。吃白食的」 「别总最后加一句伤我啊!」 「呼呼呜?唔哼虎唔?唔,呼呼呼!」 葵菈鸡肉塞了一嘴,幸福地眯着眼睛。 天赐并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搬出太严肃的话题,但他还是讲了出来 「我就直说吧,是人员问题。葵菈刚才也说了,我们——……只有三个人,是个弱小公会。然后,经过今天的探索也很明显了,我是前卫,你们两个是后卫,对吧?」 「——人手不足。包括探索,和战斗方面」 一根一根地吃着面的希娅领会了天赐的意思,补充道。天赐很想提醒她吃东西应该好好吃,但他还是想把严肃的话题接着讲下去,便没做声,点了点头。 「欸~!昨天不是发过誓,要咱们三个一起努力的吗!」 「……我又何尝不希望那样,但问题就摆在面前,光凭我们三个很困难。葵菈,这方面你在课上也都学过了吧」 「探索最好以五、六个人组队进行,是吗?那咱们弄更多更多的人就行啦。交一百个朋友,大家一起去探索!感觉可行!」 「不行。会被升降机弹开」 队伍人数少,每人分担的负担就会增加。 但按葵菈的说法,组成人海式的队伍会怎样呢? 答案正如希娅所说,会被升降机弹开。 大批人短时间内连续使用升降机时,传送到下一楼层的时候每人会被随机弹飞到楼层的不同地方。这样一来就必须耗费时间来汇合,而且汇合过程中必然会有人遭遇危险。从结果来说,探索根本无法正常进行。因此,大规模队伍并不现实。 公会在一次探索中最多派出六个人,这是〈升降者〉的铁则。 可是以〈同温圈〉的现状,就连这个铁则的基准线都满足不了。 「至少再补充一个人,尤其是想要前卫。当然并不是立刻就得这么做,我们暂时还是三个人探索。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就好」 「唔……那么共同探索怎样?要是能缔结盟友公会,感觉挺棒的!」 「坚决拒绝。各种方面效率低下,只会埋下纷争的诱因。应付新人也好麻烦」 「绝对最后那句才是你的心里话吧?」 「瞎猜」 天赐感觉发现了希娅坚持独自探索的真正理由。 可是天赐在心情上希望尽快增加一名可靠的前卫。 两名前卫的机制能进一步降低魔物扑向后卫的风险,她们的安全更能得到保障。天赐尽管嘴上说着慢慢来,其实恨不得立刻就补充到人手。 天赐一边拈起烤坚果,一边审视他们的未来。〈升降者〉数量众多,但几乎没有不加入公会自由独行的人。毕竟单刷一阶层之上的地方需要相当于〈准先驱者〉的实力。 那样的奇才或早或晚或都会被公会请走。 「只能等下次认证测验结束后去物色新人了啊……」 『喔?小哥是准备在那之前先三个人凑合吗?看你的脸色,是迫切希望立刻增加一名前卫呦』 「哎,想是想,可愿意加入我们这种弱小公会的家伙,除了新人也就只有怪人了……」 『那正好,咱就认识一个那样的怪人』 「不,我又不想要什么怪人」 「天、天赐……」 「没意识到?」 「干嘛啊,你们脸色很怪啊」 肉丸子从葵菈手里掉了下去。她们就像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难道自己脸上沾了酱汁?——天赐想到这里,看到希娅默默地指着桌子,便转动眼睛看了过去。在那里—— 『咱被这坚果的芬芳所俘获过来一瞧,还真是不错。美味美味』 ——在桌子,有一只生物嘴里塞满了天赐点的坚果。 它体毛为白色与黄褐色斑纹,圆圆的眼睛长长的门牙,体形浑圆,大约只有能放在手心上的大小。乍看上去很可爱,但却是餐饮店内不容出现的东西。 「老……老鼠!?」 『小哥,误会啦。拿咱跟耗子混为一谈就伤脑经了啦』 「天赐,你这才注意到?你刚才一直在和那只老鼠先生说话……」 「捧腹大笑」 「不不不,那里好笑了!和老鼠说话,我自己都吓傻了!」 从希娅和葵菈角度看,天赐的说话方式和声音确实很奇怪。他沉浸在思考中,没能够立刻发觉。因为那老鼠的声音,不晓得为什么像是大叔的声音。 不,音色糟不糟糕不重要,老鼠本来就不会说话。所以肯定是自己喝醉了,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于是,天赐没多想准备去喊店员。 「我去要点水,顺带投诉和要求除鼠……」 「欸,为什么啊?他那么可爱啊。来,吃个坚果吧~」 「还有蔬菜。吃吧」 『噢噢、噢噢。这里莫非是天堂?竟然有这么可爱的两个小妹妹喂咱吃东西,跟大哥一起旅行的这一路上根本不敢想唷……』 「话说,这老鼠的声音……你们也能听到?」 「嗯,清清楚楚!」 「和外表不符,中年男性声音」 「欸……」 天赐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醉了,但葵菈和希娅恐怕醉得更厉害。尽管她们滴酒未沾,但天赐就是那么觉得。照理说,跟老鼠输说话(在塔里也就罢了)根本是不可能。 天赐瞥了眼跟老鼠有说有笑的二人,向店员招手—— 「——慢着,会引起骚动,别这样」 「咦……?」 ——不知不觉,天赐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天赐没察觉桌上有老鼠,但那是因为老鼠个头太小。但这一次,对方分明是个成年男人,他在被抓住之前却丝毫没有发觉。而且男人的握力非常大,天赐直觉意识到甩不开。 然而与焦急的天赐形成鲜明对比,老鼠在桌上猛地跳了起来。 『噢噢,大哥!这里有座位空着呢!今晚就和两位可爱的小妹妹一起享受晚餐吧!另外,还有一桩好事!』 男人的态度与老鼠那兴奋的口吻截然相反,表情暗淡。可能是睡眠不足,他眼睛下面还有黑眼圈。 他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全身裹在黑色风衣里,半张脸藏在围巾下面,似是〈升降者〉的行头。然而,天赐从这个男人身上实在感受不到同行的气味。 男人松开天赐,用同一只手顺势把老鼠抓了起来。他这一行动太过迅速,天赐起初还以为他要消灭老鼠。 「不要抛下我擅自行动,不要擅自进到店里,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你明不明白?」 『呀啊啊啊啊,大哥,大哥!咱用力咱就变成……火腿寿司啦……』 (你又不是火腿……)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恨不得把老鼠捏扁一般教训起来。 见状,葵菈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喂!不应该欺负老鼠先生!多可怜啊!」 「…………」 天赐万分紧张,万一这个男人气昏头朝葵菈扑过去,自己就不得不拿出时刻不离身的那支〈镖〉攻击这个男人。 此时。男人松开了握紧老鼠的手,没想到他这么老实。 『噗哈!得救了……这位粉发小妹妹,难道你是天使吗……?』 「人家叫葵菈!请多关照,老鼠先生!」 『噢噢,名字听上去真可爱。还有这位天蓝色头发的小妹妹呢?』 「我是希娅。请多关照」 (怎么就开始自我介绍了啊) 不知她们是缺乏警惕心还是太喜欢这只老鼠,正儿八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老鼠似是行礼一般弯下它短小的前足,也做了自我介绍 『咱叫白原!如你们所见,白白的肚子!瞧啊大哥,咱用啮齿界最强话术打开了两位美少女的心扉!这时候就应该别讲什么客气,在空座位坐下才对啦!』 「我应该总在说,我对白户以外的女人没兴趣」 『又是这种处男发言,你这超处男!』 「……当心我杀了你……」 男人放出杀气。看来是被老鼠说中了。 尽管这不是什么值得动容的事情,但天赐还是匆忙地帮男人拖出椅子腾出座位。 他觉得,直接赶他们走会惹葵菈和希娅不开心。 天赐一边悄悄用另一只手摸向〈镖〉,一边请对方坐落。 「相遇就是缘,就一起坐吧。而且正好这些家伙点的东西也吃不完,能帮我们消灭一些吗?」 「这倒无妨——另外,那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朝我扔过来」 「…………!」 「咦?天赐,你在干什么?这可不行啊!会惹不认识的人生气的!」 「料想是握紧了〈镖〉。出于担心」 『小哥,劝你最好别拿武器对着大哥。因为……会感染处男的!』 「我可不想那样……说真的……」 「……。看来这只臭老鼠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对不住」 「啊,没事,该说对不起应该是我。那个,我实在不太放心」 天赐和男人同时低头致歉。男子尽管一副令人难以接近的形象,说话方式也很生硬,但并非不讲常识,反倒又懂规矩又讲道理。 「不——你的判断没有错。保护女人是男人的使命,但你不该放出杀气,毕竟我生来对杀气敏感。所以说,和我这种人对峙的时候,你只能保证随时能施展武器,你一碰就会被对方觉」 「好、好的。我努力精进」 「天赐和那个人在聊什么?」 「不清楚,男生特有」 男人亲自传授杀死自己的诀窍,感到困惑的天赐含混地道了声谢。 这个男人虽然有讲常识的一面,但还是有些脱节的地方。 不过,这个男人似乎对天赐十分中意。 「你为了保护女人而行动起来的,我不讨厌。能让我同席吗?」 『大哥啊,这就太见外了啦!小哥都说可以坐了,你还客气干嘛!一上酒桌就缩手缩脚,所以才说处噫!』 (真是只不长记性的老鼠……) 男人又把自称白原的老书紧紧抓住,但他观察三人的态度后就把白原放了,静静地做了自我介绍。 「……不好意思现在才说。我名叫黑谷,是你们常说的〈升降者〉——」 * 『——事情就是这样,咱和大哥本来是四处漂泊的旅行者,来到〈塔下镇〉时日尚浅。虽然已经成为了〈升降者〉,但不是很了解这个小镇,也没有认识的人。你们也看到大哥性格这个鬼样子,就麻烦你们好好相处啦』 「……不要多嘴」 「友好相处当然没问题啦!白原先生还有黑谷先生!」 葵菈爽快答应,希娅姑且点了点头。黑谷看上去就像一棵枯树,但现在仍不吭声地吃着饭菜,看来胃容量大过天赐。 「黑谷先生为什么当〈升降者〉?」 「喊我可以随便点。你叫天赐对吧,你是你们公会的头目没错吧。那你面对来路不明我就不需要那么恭敬」 刚才天赐在自我介绍中告诉黑谷和白原,他们所属公会〈同温圈〉,也是〈升降者〉。〈同温圈〉本来的头目是阿布拉杰,但他现在已经消失,于是出于方便对外宣称头目是天赐。 「……那么黑谷,你为什么登〈塔〉?没关系的话就讲讲吧」 〈升降者〉之间在闲谈时往往会首先搬出这个话题。天赐也随大流地对黑谷这样问道。 「我听说那个〈塔〉里可以采到能治百病的药的素材。我想要那东西」 「那种东西我听说过……不过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或许不可信喔?」 「是真是假,不亲眼见证就不知道」 「也对。但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吧?比如说挣钱」 「…………」 黑谷未对天赐的提问作任何回答,仿佛在示意该说的都说完了。葵菈不解,问 「……咦?就这样吗?」 「财富和名声,都无所谓?」 「我不关心那种东西。我准备一拿到那东西就离开这里」 〈升降者〉的登〈塔〉目的多种多样,看来黑谷是不为名不为利,认准唯一目标的那种人。像这样动机单纯,某种意义上来说挺少见的。 『喂喂喂,大哥。重要的部分被你省略了啦』 「…………」 『那么就让咱来代讲吧。准确说其实是这样的。大哥的伴儿患了重病,大哥用尽了一切办法还是没找到治疗的办法,最后就找到了这座〈塔〉。不过,那个似乎是市场上没得卖的稀有素材,必须靠自己去上层采集。目标虽然简单,但咱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那、那个!这难道表示……!」 「期待」 「干、干嘛啊你们,两眼放光」 葵菈和希娅出乎意料的起劲。天赐不明白白原刚才的补充有什么煽情的部分。白原露出门牙,笑道 『不愧是青春期的小妹妹们,直觉就是敏锐。没错!大哥正在为心爱的女人行动啦!』 「果然是这样!黑谷先生为了心爱的人,不顾自己受伤也要攀登那座〈塔〉呢!那样的情景太唯美了……真就是爱的奴隶!」 「像故事里一样。过去经常读那种书。是女孩子的向往」 「葵菈和希娅是吧。天赐,你的女人好像很爱幻想啊」 「是啊……喂,她们不是我的女人。另外,这也没什么不好吧?我也觉得那种人挺帅的」 「……。我不那么认为。我只想救活那家伙,别人怎么看我不管」 可能是害羞了,黑谷生硬地这样说道。 黑谷珍视的女性身患重病,他来到〈塔下镇〉只为救她。既然理由是深深的爱,那么动机单纯便也合情合理。在这个男人心里真正重要的只有那个人,估计他对其他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大概是看到时机已经成熟了吧,白原啃着坚果再次跳了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大哥,接下来要讲至关重要的事情啦!这位小哥似乎想要可靠的前卫!既然这样,大哥不正是理想中的人选吗?』 「老鼠……你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这件事对吧。我应该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咱最开始只是想吃坚果罢了。哎,总之大哥也别继续单干了,招点协助的人吧!眼看都撑不下去了啦!』 「黑谷,难道迄今为止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探索?」 「……嗯。我一直独来独往,到了这座小镇也是一样。不算这只老鼠」 「原来是这样啊。刚才白原先生也说,你在这座小镇没有认识的人呢」 「经验之谈。独行探索很危险,精神要一直绷紧」 实际上,希娅出于人际关系与实际收入考虑,不顾危险选择了单干。 黑谷不肯组队看来属于人际关系问题,对收入方面倒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白原之前所说的怪人,看来就是黑谷了。虽不清楚他的能力,但至少气息感知与握力方面异于常人。 天赐想要争取一下,但黑谷已经摇头拒绝。 「不好意思,已经晚了。在老鼠擅自到处溜达的时候,我已经提出申请创建了公会,公会成员就我和老鼠两个。事情就是这样,以后不要再向其他公会推销我」 『大哥!你怎么又自作主张……』 「话说,白原是〈升降者〉……!?」 「〈管理协会〉还真是来者不拒呢~」 「通人话的老鼠,闻所未闻。珍兽·〈升降鼠〉」 只要通过认证测试,〈升降者〉的身份就会得到承认。本来就存在〈职业〉拥有驱使动物的〈技能〉,不一定只有人类才能成为〈升降者〉。 不过老鼠获得认证怕从未有过先例。 黑谷余光看了眼吵闹起来的三人,从风衣里取出一张委托书。 「我实在没时间。虽然那家伙的病情暂时还稳定,但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必须尽快向上攀登。……看看这个」 「这是——」 那份委托书由〈管理协会〉直接发布。所写内容为……『已发现一阶层异变的元凶。以疑似该元凶的魔物为目标提出讨伐委托』。 天赐回想起那个荆棘构成的『蛋』。 「目前一阶层最终楼层被〈管理协会〉限制探索,不解决那个什么异变就不能前进。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去打倒那个异变元凶了。所以——我没有时间和其他家伙保持步调」 『大哥,这太乱来啦!你是很强,但还是有很多事办不到!你真想一个人把那什么元凶揍飞?都说白痴爱说傻话,结果你是真白痴!』 「白原说的,不无道理。目前,一阶层状态异常,应该等情况稳定」 「再等一会儿,应该有大型公会会去解决……」 「谁知道呢。大型公会几乎不用去一阶层,恐怕根本不在乎吧」 只要愿意等,现在的异变迟早会有人去解决。 可是对于黑谷来说,等下去就等于让他想救的人受更多的苦。这个男人恐怕没办法老老实实地等下去。既然他想继续向上攀登,那他肯定认为选择观望的多数派〈升降者〉不值得合作。 「只有加入公会的人才能接这个委托,所以我创建了公会。我不会把它让给其他公会」 「喂喂喂……你真打算一个人干?虽然不知道你多强,但这太乱来了」 那个『蛋』仅凭一般的实力无法战胜,至少凭天赐战胜不了。天赐认为〈同温圈〉根本奈何不了那个异变。尽管委托书上写的报酬很有魅力,但绝不可能光为了报酬就让葵菈和希娅暴露在危险之下。 天赐了解那个『蛋』,所以如此判断。不如先在浅层探索,过阵子会有其他公会去解决吧——天赐就属于观望派。 「鲁莽也好,乱来也罢,我不能停下脚步。或许老鼠是想推销我,但我是真的很赶时间。你们并不是吧」 「……嗯。以我们的实力,要接这个委托还太早了」 黑谷似乎看出来,天赐同样心里只有葵菈和希娅。他把委托书收进风衣,慢慢站了起来。 「虽然相处不久,但聊得很愉快。我要走了,钱我放这里了——」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请、请等一下」 黑谷强行抓起白原,准备留下钱就走。这时葵菈也站了起来,叫住了他。天赐和希娅惊讶地看向葵菈。 「咱们〈同温圈〉帮助黑谷先生!!」 「喂,葵菈,你干嘛自作主张……」 「独断。这个时候,就该默默送别黑谷」 「可是一个人探索太危险了!而且黑谷先生和咱们这些普通的〈升降者〉不一样,有着重要的目标……黑谷先生想救恋人,人家也想帮他一把。听完背后的故事,还怎么能忍心不管不顾啊!」 『噢噢、噢噢,葵菈姑娘真的是天使变的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不是不理解葵菈的感受,但这个时候就该收手,一定要收手——) 正当天赐正要再次直直葵菈的瞬间——他全身突然僵硬,完全动弹不得。不,岂止是这样,整个视野都变成了灰色。然后此前店内不绝于耳的喧嚣以及同伴们说话的声音,全都没了。 【——口海,不好意4。打扰你们欢乐的吃饭时间辣】 「你是……!耶利哥……!」 【这边有些话想说,就把除你以外的时间停住辣】 无声的世界中响起耶利哥的声音。制造出这个情况的元凶果然就是他。他说停住了时间应该不假,葵菈、希娅、白原全都静止住,一动不动。 也就是说,这里现在只有天赐和耶利哥。 天赐用唯一能动得嘴,忿恨地说道 「你这混账……!有什么目的……?」 【直说爸,就是想让你帮一下这个风衣♂。不过妈,目标不是那个男的,是他那个委托书里的东西。先声明,〈塔〉里发生的异变大致上就是该死的一时兴起加上的活冻,想尽量让各自的棋子跨越过蛆】 「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非得协助你……!」 【又来了又来乐。不过,能首先通关活动也对这边有梨。跟你无关就是乐。啊,报酬这边给你单独准悲。如果你能第一个攻略这个异变,这边就仅限对你同办,把被你『吃掉』的人们的记忆还回去一部坟】 「…………!?」 【终归只是一部坟,重现的只有回1。总之——你就能和同伴再次畅聊和死掉家伙们一起时的回忆乐8?就这么回事】 即便得到二人莫大的安慰,天赐心中依旧怀着抹不掉的孤独。 要是能够她们在共享已经没人知道的那三个人,共享他们之间的回忆—— 「你、你这家伙……!你不可能信守约定!你在骗我……!!」 【那就眼见为实8~】 轰,天赐差点原地垮下去。 完全僵直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与此同时,世界恢复了色彩和喧嚣。 「天赐!天赐!你有在听人家说吗?」 「咦?啊,不好意思,大概……没听」 现在还维持在葵菈喊住黑谷的一幕。可是葵菈好像对天赐说了什么。天赐不记得了,便含混地向葵菈道歉。 「真是的!大叔不是说过吗!其他公会有难,应该尽量帮助卖个人情!虽然大叔已经不在了,但留下来的咱们三个要继续遵循他的教诲啦!咱们得帮助正在发愁的黑谷先生,现在正是卖人情的时候!」 「什……!?你刚才,说什么……」 「贝特和艾尔君都不在了,你是公会唯一的男子汉,人家也知道你很担心。但是——」 「葵菈————」 【好,结~】 世界再次失去颜色,身体也被冻结。 但天赐脑子里,只有葵菈的回答在乱反射。 大叔、贝特、艾尔君——她用到了那三个人的称呼。 【刚才是所谓的试用妻。行了妈?这下不用怀疑了爸?】 「……、…………、……………………!!」 【哎i,和你之间的所有许诺,这边当然都会绝对遵寿。因为这也是规啧疒】 想聊。想和葵菈还有咿呀一起,再聊聊阿布拉杰,再聊聊贝特,再聊聊艾尔。 然后还想让二人知道,自己把他们『吃掉』的罪孽。 如果痛斥自己,审判自己的人是她们,天赐求之不得。 天赐被那样的欲望所支配,世界再次恢复色彩—— * 「那么,明天开始请多关照!黑谷先生,白原先生!」 『哎呀,该请多多关照的是咱们才对呢!〈同温圈〉的三位!』 「向黑谷再度确认。那个条件,真的接受吗?」 「是指达成委托的报酬全给你们吗?嗯,没有任何问题」 「……明白了。那么从明天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请多关照」 结果来说,〈同温圈〉与黑谷和白原的公会〈无名〉决定联合讨伐疑似一阶层异变元凶的魔物。黑谷直到最后都不太愿意,葵菈公布自己是〈星光雪华〉成了关键,黑谷最终同意协作。 黑谷想尽快完成委托,但彼此之间需要加深磨合,决定先拿出一段时间作为准备期共同探索。明天便是相互协作的第一天。黑谷尽管不太情愿,但敌不过能言善辩的葵菈和白原,被拉了进来。 白原在黑谷头上向三人挥舞短短的前足。葵菈和希娅招手回应,不久一人加一只消失在来往人群中。 另外,〈无名〉没有租赁公会之家,在便宜的旅店里留宿。 「——没想到天赐爽快地同意了,真是帮大忙啦。人家还以为绝对不会同意呢!」 「我也反对。只不过,那个报酬金额太吸引人。另外,黑谷恐怕很强,而且,对金钱毫无贪念。建立协作关系,对今后也有利。利用价值很大」 「…………」 三人一起走在回公会之家的路上,葵菈一路上有说有笑,非常开心。她被黑谷的故事深深打动,很开心能为他出一份力。希娅也是,不时暴露出她的小算盘。天赐保持一步的距离跟在后面,看着她们两个。 当时他突然改变主意,对她们煽风点火,卖力地撮合双方之间协作。没什么可说的,天赐就是败给了诱惑。而现在,他对此追悔莫及。 (太轻率了。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太危险了……果然应该马上反悔……) 遏制住自己的欲望,强行封杀葵菈的主张,当场与黑谷好聚好散,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到底有什么必要非得伸头往异变里钻。那么做分明就是把她们往危险里送。 「天赐!天赐!」 「咦……」 「公会之家到了啦,快开锁!」 天赐一路一直在埋头思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会之家门口。 天赐老老实实打开门锁,正当他准备回自己房间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向二人转过身去。 「……葵菈,希娅。对不起,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知道。你担心希娅和人家,所以还是不想去帮忙,是吧?」 「啊……原来你,知道?」 「脸色。天赐,和黑谷他们说话的时候,突然变得奇怪。就和上次一样。不是身体,是内心非常脆弱时的神色」 天赐知道自己一直在沉思,但没想到会表现在脸上。另外,二人看上去聊得那么开心,但其实也在认真关注天赐。 天赐知道连自己的想法都被看穿,却将错就错,用更强烈的口气说 「那就好说了。就是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不能帮黑谷他们,太危险了」 「……为什么?你那时不也很积极吗?」 「我那是……一时鬼迷心窍」 「那现在这样就脑子正常了?你现在的脸色很糟糕,但你当时答应帮助黑谷先生的时候,表情看上去非常开心啊。就像发现宝物的时候……」 葵菈说的没错,那就是发现了宝物。名为回忆的宝物能再次回到二人身上,这对天赐来说就是难以取代的甜美诱惑。 「……最开始我可能是很开心吧,但是,那终归是我独断专行……」 「不论怎么选都是你独断专行。让我们远离危险也是你独断专行,去协助也是你独断专行,都一样」 「既然这样,那我就要让你们更安全,让你们不用遭遇危险。明天我去向黑谷和白原道歉……」 「……受不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希娅!把天赐的脚抬起来!执行那个作战!」 「完全同意」 「啥!?喂,搞什么!?住手啊!」 葵菈就像要把什么东西炸掉一样大声一喊,紧接着绕到天赐背后,在希娅的协助下一鼓作气把天赐抬了起来,搬走了。葵菈的力气比想象中还大,大概是每天做家务锻炼出来的。 天赐不知道自己要被搬到哪里,结果葵菈闯进他的房间,一声吆喝把天赐往床上一扔。 「哇啊!搞什……噗呼!?」 天赐刚摔在床上,葵菈马上扑了过来,把天赐紧紧抱住,脸被紧紧摁在她柔软的胸口上。天赐闻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香味。那是他早已熟悉的,葵菈的味道。 话虽如此,天赐一丝一毫也没想打算突然和葵菈在床上缠绵在一起。 正当天赐准备跟她拉开距离的时候,背后也传来某种温暖的触感。不用说,那当然是希娅。希娅不知何时绕到了天赐背后,和天赐紧紧贴在一起。天赐感到莫名其妙,他只知道自己被两个青梅竹马夹在中间。 「天赐!你对人家和希娅喜欢过头了!」 「痛感爱的沉重」 「……噗哈!为、为什么搞成这个鬼样子,还说得莫名其妙……!?」 葵菈稍稍放松了力量,天赐从她胸口离开,至少能说话了。 可就算这样,他只要一动就会碰到任何一方的身体。 「那里莫名其妙了。你不喜欢人家和希娅吗?」 「…………。虽然没你说的那么过分,但肯定喜欢啊。所以,我……」 「太远的思考,会变成辛苦的根源」 「人家和希娅已经决定好了。要是天赐又感到难过的话——就发动陪睡作战,一整晚来安慰天赐!」 「保障成功的秘策。休想逃走」 「……搞什么啊……」 二人总是背着天赐秘密决定很多事情。现在这个情况听来也是她们制定的战术,天赐便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她们的温柔正是天赐继续撒娇的原因。 天赐本想说些什么的,但葵菈抢在前面,一点一点地讲起来 「人家和希娅至少都至少知道,〈升降者〉是个危险的行当。毕竟在养成所都听到耳朵起茧了。但是,咱们明知是这样,却还是认定它为目标。因为……那是梦想呢,是从小一直怀揣的梦想。天赐,你不愿让人家和希娅遇到危险,于是就永永远远片刻不离地盯着咱们吗?」 「……没错。这就是我的……」 「谢谢你,天赐。人家超开心啊。不过这份心情,人家也是一样的啦。不哦,其实希娅也一样。大家都一样,都记挂着彼此」 「天赐,你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安。其实我也一样。我,不希望你和葵菈受伤,想让你们永远活下去。这个想法,发自内心」 「既然这样——就更没必要『大家一起』去冒险了吧」 「有必要哦。天赐,你想登上顶端对吧」 葵菈斩钉截铁地说道。她的梦想就是实现大家的梦想。然后,天赐的梦想是—— 「那终归只是目标,梦想都是遥不可及……」 「那么,那是骗人吗?你骗了希娅和人家吗?」 「……没有骗。我想去,想登上顶端,想亲眼看看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和大家一起』——天赐本想这样补充,但坚持没说出口。 「没错没错,对梦想就得诚实才行!所以人家作为〈星光雪华〉一定会好好努力,绝对不让大家死掉,实现你的梦想。不论多重的伤,出〈塔〉之前人家都会治好!」 「我也是,我会把一切魔物全部烧光。烧不掉的魔物也烧个精光」 「所以天赐,你变得更强吧,强大到绝对能够保护人家和希娅。既然大家都时时刻刻记挂着彼此,那马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感到害怕,也没有危险喔。上次天赐你来救人家的时候,人家就是这么想的」 保护她们,真的就是一直让她们远离危险吗? 听到葵菈的一番话之后,天赐怀疑自己在笃定这个想法时有一处错误。 任凭天赐怎么说,她们两个肯定还是会擅自继续前进。既然如此,天赐真正该做的,就应该是在那个时候用『力量』将扑向她们的危机一扫而光。 当她们要撤退的时候自己就来殿后。当她们想要前进的时候自己就去打头阵。相对的,自己受了伤就让葵菈治好,自己干不掉的敌人就让希娅去烧光。 像这样相互弥补不足之处才能真正保护她们。 「……葵菈,希娅,对不起。你们也不喜欢试都不试就逃避吧。虽然我好像是在为你们着想,但我恐怕根本就没动脑子」 「就是说啊。但是人家原谅你!今天就大家一起睡,感受大家的温暖吧!然后,咱们就能再加把劲了!」 「我不懂你这套原理……不过也好。万一我感到危险了,我就抓着你们直接逃走。我看黑谷和白原也应该不会有意见」 「无妨。天赐有领导才能,我们遵从你的判断和指示」 「明天还要忙,今天得好好睡觉!晚安!」 「不,我还想洗个澡」 「晨浴。另外,以前大家经常挤在一起睡。怀念」 「是啊……以前确实是这样。不过你们贴得也太紧了吧……」 ——不用这么娇惯我,我已经没问题啦。——这话没能说出口。 自己大概是把勇气和鲁莽,以及慎重和胆小的概念混淆了。不算多的鲁莽可以算作勇气,过度的谨慎无异就是胆小的。 不勉强不乱来,但要勇敢——此时想起阿布拉杰的教诲。 天赐闭上眼睛。现在的希娅一定不知道吧,过去经常是五个人一起睡觉。现在只有三个人了,但天赐不愿忘却这份温暖,将它铭记在心。 天赐要保护她们两个,自己也不能死,同时还要继续前行。为了一点一点接近梦想,要变得更强。尽管终有一日要停下脚步,但那时肯定要有她们两个陪在身边。 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在眼前。 (……大叔。我下次估计需要借用你的力量了……) 就这样,夜色渐渐变深。相依相偎的三人,绝不失去他们的火热。 另外,身后是将自己紧紧锁住已然僵直的希娅,身前是睡相糟糕时不时一拳上来的葵菈,到头来天赐几乎一宿都没睡着——。 * 「那么,〈同温圈〉和〈无名〉的首次探索开始!加油上咯!」 「噢~」 「噢、噢噢……」 「…………」 『哈哈,要不是有葵菈姑娘,这队伍肯定是一番严冬般的气氛唷』 白原在黑谷头上气定神闲地点评道。葵菈没有在意,脸上笑眯眯。 然后再说说天赐。他掩饰不住睡眠不足,一边大大地打着哈欠一边登上门户大堂的大台阶。今天的探索旨在促进两公会相互了解,他不认为睡眠不足有什么问题。反观葵菈和希娅却都睡得很好,这反倒让天赐难以接受。 就这样,四人加一只在开始的一阶层楼层1的探索中确认了一些简单情报。 「你们的〈职业〉和〈技能〉大致情况事之前已经讲过了。今天轮到我们来展示了」 『之前提过,天赐小哥是多面手,葵菈姑娘是〈星光雪华〉,希娅姑娘是〈构术师〉对吧。这么看,大哥加入正可谓人尽其才』 「黑谷先生是前卫对吧?可是,呃……会不会显得太轻便了?」 「不带武器,而且徒手」 「是不是全部忘在旅店房间了?」 〈升降者〉往往轻装行动,但至少会装备最基本的防具。另外还必须携带各〈技能〉相关联的武器。可是黑谷那身风衣之下没有装备任何防具,而且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应该是前卫,他这样去打头阵岂不是把自己送到魔物嘴边?天赐诧异地向看向黑谷。 「并不是。还是亲眼一见更方便理解。等魔物出现,你们三个都别出手」 「喂,你认真的?再怎么说这也太——」 『大哥!咱的膝盖抖起来了!魔物要来啦!』 「我知道」 被绿色所覆盖的地板下面和墙壁后面冒出哥布林和花瓣形魔物群。这个规模,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抵挡。天赐没有理会黑谷说的话,两手放在双剑上。 但还不等天赐拔剑,黑谷已如猛兽一般电光火石地冲向哥布林。 「咦、咦咦咦咦咦咦!?黑谷先生是空手吧!?」 「……冲击」 「喂……从正面勒住哥布林脖子啊。难以置信……」 黑谷仅凭臂力巴哥布林的脑袋折了个一百八十度,接着拳头一挥把剩下的哥布林面门砸陷下去,然后那些花瓣直接被徒手撕碎。 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压倒性的速度和臂力绝非寻常本事。 『怎么样,很利落吧?那就是大哥的战斗方式,野蛮到不能更野蛮』 「啊,白原先生!」 白原神不知鬼不觉地挪了地方,现在正躺在葵菈脑袋上。看来没开打他就知道那些魔物对黑谷来说不足挂齿。 本来〈升降者〉只能利用武器或术式进行战斗,但最近〈管理协会〉正式认可了唯一徒手战斗的存在。不戴手甲、手套等任何装备,仅以自己的肉体和拳头消灭面前的魔物。 该〈职业〉的〈技能〉被命名为〈职·无谋之拳〉,目前〈塔下镇〉仅黑谷一人拥有,是特例中的特例——如假包换的异能。 『三位,有没有觉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怪人啊?』 「与其说怪人……也不带那样不讲常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豪力、俊敏、精准——所有方面高水准。果然相当强」 「他当初敢说要单枪匹马去干,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过——很可靠对吧?这是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误算啊,队长小哥?』 白原抓着葵菈几根粉色的头发摆来摆去地玩,但口吻中充满对他主人黑谷的信任。而且天赐只通过这一次战斗便明白过来,黑谷作为前卫远比自己要强。 十几秒后,黑谷歼灭了所有现身的魔物,气也不喘地回来了。 「都收拾了。我不需要什么〈恩惠〉,你们带走吧」 「可、可以吗?这些全都是黑谷先生的努力成果啊……」 「慷慨是游刃有余的表现。葵菈你都拿走,不用讲客气」 「我只需要最基本的盘缠,其余的你们随便分。以前就说过,药之外的素材我一概不需要。但相对的,我不希望留下会影响今后的伤。所以按照约定条件,我受伤就请你帮我恢复,葵菈」 「尽管包在人家身上!」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怪物,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哪个公会挖走……?」 『那还用说吗。在拥有啮齿界最强话术的咱看来,大哥的话术属于人类最底层。那自然是不想和别人说话,不想和别人扯上关系啦。实话说,咱也是做梦都没想到三位能跟大哥相处顺利,太震惊了啦』 「不许胡说,老鼠」 黑谷粗暴地撂下话说来。可这哪里是胡说,就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黑谷轻而易举地击退那么多魔物,气息却没有一丝紊乱,说他拥有相当于〈准先驱者〉的实力都不为过。天赐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光明。 「人家有个单纯的疑问,徒手揍魔物不疼吗?」 「如果遇到坚硬,或者浑身是刺的魔物怎么办?要逃走吗?」 「我绝不背对敌人。对方如果很硬,就用冲击贯通,如果有刺那就不碰,隔空干掉。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啊……」 「但确实是这样呢!敌人飞起来就揍到地上,钻进地里就扯出来!」 真能轻松做到这些就不必费劲了。但这个无谋的男人竟然对葵菈这番话点头了。 不过希娅似乎对跟随这个超格男人的老鼠更感兴趣。 「……白原也是〈升降鼠〉,应该拥有和黑谷不一样的〈技能〉」 『噢?是在说咱吗?很遗憾,人家就是这么一副可爱的身体,不擅长战斗哟。可以说咱专门给大哥当辅助了啦』 「辅助……人家知道了!也就是说,专门治愈黑谷先生的心灵对吧!用那可爱的身体!」 「我从未被这只老鼠治愈过」 「一口否决」 「那你们为什么组队……」 通人语的动物很多,可是能说人话的动物就非常少了。 光看这点,白原就有一定的价值,但黑谷并不认可那个价值。大概说话的动物也只有葵菈那种性格的人会喜欢。 白原从葵菈头上跳回到主人头上,膝盖瑟瑟发抖。 『大哥。升降机多半在那个方向。另外,又有魔物的出现了。三位也准备应对袭击』 「类似于〈塔导师〉。探知升降机和敌人」 「和天赐的有点点不一样呢~」 「艾尔……不,我的〈技能〉无法探知敌人,只能凭感觉预测是不是有魔物过来。所以白原的能力好像比我的感觉更敏锐」 天赐一边拔出双剑,一边分析白原。 白原大概通过动物特有的直觉,能够探知各种各样的东西。黑谷之所以可以单独登〈塔〉探索,正因为白原担当了〈塔导师〉的角色。 不用担心在〈塔〉内迷路,能够预测魔物袭击也提升了安全性。 「现在是盯着老鼠看的时候吗?魔物出现了——我上前面了,天赐」 「嗯,知道了,我也上。既然没了后顾之忧,那我就尽情胡闹了」 说完,黑谷点了下头,再次以野兽般的速度扑向敌人。天赐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出现的敌人是塔鼠和『茎』组成的魔物群。天赐与黑谷一齐上前,岂有败下阵来的道理。 『呵……别以为咱是普普通通的探知动物。葵菈姑娘!之前捡到过种子和果实对吧?能把那些拿给咱看看呗?』 「人家负责管理道具,能捡的〈恩惠〉都会捡……白原先生,难道你饿了?」 白原再次移动到葵菈头上,轻轻拍打葵菈的脑袋。 葵菈从背包中取出路上捡到的种子和果实,逐个放到自己头上。 『这是〈眩晕种子〉,这是〈火辣果实〉,这是〈虚痛之壳〉,然后这是〈愈油种子〉。真亏你一边和咱聊天一边还眼疾手快地收集到这么多东西啊!真想让大哥好好学学唷!』 「诶嘿嘿。但能吃的只有〈愈油种子〉,其他应该都不能吃吧」 『哈哈,咱以啮齿界最强肠胃著称,不成问题。这就来个〈眩晕种子〉!』 「白原,葵菈,战斗中,禁止开小差」 希娅正在构筑构术,一边紧盯敌人一边来到葵菈身旁。前方,天赐和黑谷正在同群集的塔鼠和『茎』奋战。尽管敌人的注意力完全被二人吸引,但不排除对后方突然袭击。希娅眉头微颦。 「对、对不起,希娅。但是白原先生说他肚子饿了」 「提议,战斗后再休息。先忍耐」 『好啦好啦,希娅姑娘别那么生气啦。接下来咱要使出看家本事啦,姑娘们就……啊、要来了要来了,快射了快射了……啾啾啾啾啾啾!!』 白原咽下〈眩晕种自〉之后,在葵菈头上剧烈颤抖,而且流着口水翻着白眼发出怪叫,完全陷入嗑药后的恍惚状态。不知在搞什么鬼。 「狂兽」 「白、白原先生!?你怎么啦!?怎么发出小孩子听了会哭的叫声!」 『唔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霸武霸武闪光波嗷嗷嗷嗷嗷嗷!!』 白原一边大叫,一边如拉满的箭从葵菈头上一跃而起,在敌阵正上方全身释放剧烈的光线。只有黑谷一人当即用手臂捂住了眼睛。 「狗眼……我的狗眼啊啊啊啊啊!!狗眼啊啊啊啊啊!!」 天赐在白原突然而然的利敌行为之下,被闪光正面击中。 不,倒也不至于称作利敌行为。这是因为——魔物也全部陷入了眩晕状态。不清楚什么原理,白原发出的光线就连对本来没有眼睛的『茎』都有效。 「天、天赐!看上去好痛的样子!」 「……构筑完毕。要烧了」 「连老鼠一起烧了」 「收到」 黑谷扛起不能动弹的天赐迅速撤离。希娅施展的爆炎将魔物连同一脸恍惚落到地上的白原一起烧了个精光。火焰过后留下的,只有〈恩惠〉与一只焦黑的老鼠。 「白原先生也算在老鼠里!?指的不是塔鼠吗!?」 「替天赐报仇」 『不,咱没死啦……。就是眼睛花了啦……』 ——〈黄金霸武星〉。此乃白原的种族名,绝不是〈职业〉。估计是和老鼠似是而非的东西。要说与老鼠之间有什么明确的不同点……大概也就尾巴长度了吧。白原的尾巴又圆又短。 他能像动物一样……更正,他就是动物,能通过膝盖发抖或嗅觉探知魔物、升降机等。 另外,他能根据一部分吃下的东西让整个身体发生特殊反应,从而实现各种各样的效果。 而且,能说人话也是个谜。普通的〈黄金霸武星〉似乎不会说话。 当在葵菈对天赐与白原进行治疗时,黑谷作出了上述讲解。 「今后你要是再敢在我战斗的时候瞎搞,我就把你烤了吃。听见了没,你这应急食品」 『是,非常抱歉大哥,还有天赐小哥』 「幸好有葵菈,我现在才没事。要是在紧要关头中了那个,真的就完蛋了知道吗!?」 「唔……可是白原先生看起来不好吃啊。毕竟那么小只!」 「一餐都不够。骨头多,肉又糙」 『姑娘们,求你们别拿那种目光看咱……』 探索在不时的闲聊中进展顺利。 因为实质上有两名〈塔导师〉,即便队伍里带着一个经验尚浅的葵菈,依旧转眼之间便到达了楼层4。以初次共同探索而言,就算说进度过分超前也不为过。毕竟直至昨天,光凭三个人根本到达不了这里。 (准确说……黑谷完全无可挑剔。虽然战斗方式过于极端,但能配合希娅的构术迅速跳开,而且还懂得观察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同伴,也会正常遵循我的指示,最关要的是他很强。实话说,就像是贝特的最终目标状态。我们之间不可能不合适) 以队伍构成来说天衣无缝,黑谷完全填补了天赐他们三人的不足之处。而且白原不只是活跃气氛的角色,还能够减少天赐担当〈塔导师〉的负担。 「这就到达楼层4了啊。咱们和黑谷先生白源先生配合超好?」 「深感珠联璧合,一切顺利」 「是啊。这全是黑谷的功劳」 「我所做的和平时没两样。你们觉得配合默契,纯粹归功于你们强大的应对能力吧。但实话说,我的疲劳比平时要轻」 『怎么样啊大哥!这就是所谓的团队协作!还不赖吧?』 「老鼠别说话,协调被搅乱了」 『能被小小畜生一句话就脚乱的和平,索性一开始全毁掉才好』 「别突然讲得那么可怕啊……」 「唔……〈恩惠〉也快满了,从探索开始也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要不要休息一下就返程?」 葵菈一边确认背包一边向天赐提议。所有人的精力体能都还有富余,但第一次探索应该不需要勉强。天赐坦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太好啦!那么人家来给大伙泡茶!希娅,准备生火!」 「收到。便携食品也我来准备」 在楼层之中的一个小房间里,葵菈取出锅和杯子。 探索往往是持久战,携带最基本的烹调器具和寝具是一般基准。食品和水自不待言。〈塔〉内有可能找到水源,拾取可食用的〈恩惠〉,但那终究只是有可能,在探索中指望碰运气等于是不计后果。 希娅用构术生火。葵菈往锅里倒水,从小瓶里倒出茶叶。 天赐和黑谷余光看着她们做准备,戒备着魔物——这个时候,黑谷忽然嘀咕起来。 「今天还是我头一次近距离见到……构术这东西真方便啊」 『轻松生火一直是旅行者所垂涎的。真令人羡慕唷,要是大哥也能用构术就好了啦』 「你们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吗?」 「我当〈升降者〉只为了实现目的,对〈塔〉和相关现象不感兴趣」 『〈塔〉的基础知识倒是知道,但构术这类专业的部分就完全不懂了啦』 「那么还是记一记比较好。毕竟在这里,构术的基础部分相当于常识」 「你们两个也过来吧!别傻站在那里了,过来坐吧!」 天赐和黑谷其实是在戒备,确保当发生状况时能够立刻行动,并不是傻站着。但葵菈对此并不在意。天赐和黑谷被她拉着衣裾,围坐在了火堆旁。黑谷也说「现在没问题」,于是天赐也决定稍作休息。 葵菈泡的是香草茶。她将褐色的茶水倒入每个人的杯子里。 「这个有恢复疲劳的效果喔!另外它很苦,怕苦建议多多加入蜂蜜!希娅就要这么多对吧?」 「适量。谢谢,葵菈」 「干粮大概就剩饼干和奶酪了吧。好,感觉全吃光也没问题」 『天赐小哥!坚果有吗?总不会没有坚果吧?』 「别闹,你啃石头去」 葵菈此时泡的香草茶和在公会之家里喝到的味道并不相同。 茶叶还是同样的茶叶,泡茶的人也还是葵菈,不知是不是环境变了,味道也就跟着变了。 身体自内而外暖和起来,疲劳感也随之消散。 「对了。你俩就给黑谷他们讲讲构术的事情吧?」 「无妨。但使用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相应锻炼」 「人家也学得好辛苦啊~。要是构术简简单单就能用出来,大家就都轻松了」 「也并不是想要施展,但最好还是作为知识储备比较好」 『说到底,那么方便的构术,在〈塔〉外面也能尽情使用吗?』 构术能凭空制造出火焰,举手就能治疗伤势消除异常,除此之外还有缤纷多彩的类型,称之为魔法也不为过。而这样的构术,能够在普通生活中使用吗? 白原的疑问可谓理所当然,但希娅立刻摇了摇头。 「使用本身,可以。但,使用意义,完全没有」 「……此话怎讲」 「怎么说呢,构术本来就只有在〈塔〉中才能发挥出强力效果!」 「以扭曲的奇迹引发神秘力量的技术,即是构术。外面不存在扭曲的奇迹,所以基本上没有意义。我在外面使用构术,也只能让人身体暖和起来而已,葵菈的治疗也治不好伤,只能将伤势恶化并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有在脱离常识的〈塔〉内才能够发挥出同样超乎常识的力量,构术就是这样的技术。譬如天赐和黑谷,他们的力量源于日积月累培养练就的技艺,在外界使用没有什么问题,但葵菈和希娅在〈塔〉外就无异于普通女孩了。 『你们说的那个扭曲的奇迹到底指什么?其他地方听不到这说法唷』 「奇迹还分种类吗?」 「这个嘛……怎么说呢。那个,下面由希娅来系统讲解!敬请放心!」 「这不是只会扔给希娅吗……」 「奇迹即偶然,是无偿唤起的超常现象。以这个角度,必然且有偿诱发的超常现象就被称作扭曲的奇迹。总之就是,通过支付代价引发特殊的力量。构术就是,对想要引发的神秘力量逆推出所消耗对应代价的流程,然后正式将其系统化。所以,我的构术能够自主操纵火焰,葵菈的构术能够治愈伤病。不过作为代价,〈构术师〉要消耗宝石的价值」 「〈星光雪华〉消耗的是杖的寿命!瞧,人家的杖一半已经干巴巴的了!」 「原来如此——所以那手套上的宝石才渐渐变得浑浊,嫩木杖也变成了枯树枝」 并不是只要进入〈塔〉中就能使用构术。希娅和葵菈每次施展构术,都要根据术的内容、威力、范围支付必要的代价。 而代价就是宝石渐渐变成普通石头,水嫩的木杖变得干枯腐朽。 通常没有代价可以支付时,构术便随之无法使用。为确保安全返回,队长必须时刻关注构术使用者的『余量』。 『哎呀,这术式的原理真有意思,就像是在跟看不见的商贩做交易。扭曲的奇迹这一概念……就先记下来吧,大哥』 「我本来很疑惑,既然有治愈的力量,〈塔下镇〉怎么还需要医师?可是在外面无法使用力量,外面存在医师也就合情合理了」 「没想到你视角挺尖锐啊……。啊,顺带有件事要注意一下。虽说只要不死,在〈塔〉中受的伤葵菈基本能够治好,但到了门户大堂就不能治疗了」 「探索中受的伤只能在探索中治好!这是治愈〈技能〉的原则。所以在进门户大堂之前,受了伤一定要告诉人家喔!」 「我还期待能不能连我的旧伤也一起治好,看来没那种好事啊。明白了,我会注意」 拥有强力效果的构术往往制约也很多。最关键的是,宝石和杖是高价消耗品,在探索中肆意挥霍将导致入不敷出。对于只能在低阶层探索的弱小公会来说,懂得节制也很重要。 「毕竟这座〈塔〉在种种方面都脱离常识呢。现在已经知道升降机的原理也是源自扭曲的奇迹,但完全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所以,方便的力量能用就尽管用吧!这么想就对了!」 「刚才也说了,我并不是想要使用构术」 『反倒更让咱在意的是,两位小姑娘除了火焰和治愈好像没用过其他功能呢』 白原这么一问,葵菈和希娅同时移开了目光。 「这个嘛,人家完全不懂治愈之外的术……」 「我只会烧,其他不行」 「涵盖面还真小啊……构术」 「不,还是有人能够使用更多种类。她们之所以应用面还不大,只因为她们还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就算这样,希娅和葵菈依旧前途不可限量。至少比自己强多了——天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决定先不提这种话。 当希娅和葵菈能够使用其他构术的时候,自己也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行。 他暗自坚定这个决心,同时将香草茶一口喝完,结果不小心烫伤了嘴。他实在不好意思,没让葵菈帮他治疗。 * ——就这样,他们的初次共同探索顺利结束,没有遇到大的问题。 返回门户大堂后,葵菈重重地吸了口气,有吐了出来。大概这一刻,她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了。希娅也不自主地放下心来,天赐也尽情地伸了个懒腰。 唯独黑谷没有显露一丝疲态。他回顾这场探索,说 「……这场探索并没有值得一提的问题。不论是我还是你们」 「我也这么觉得。于是,你们两位准备怎么办?离睡觉时间应该还早吧」 『大哥,你觉得呢?总不能又窝在房间里吧?』 「既然这样,就来咱们公会之家一起吃饭吧!人家来做饭!啊,这就去给白原先生买好吃的坚果!」 『噢噢、噢噢……天使降临啦大哥。天使就在这里!angel!』 「……没关系吗?」 「不要紧。我们分得〈恩惠〉的量和黑谷你的贡献度相比较,已经极端不平等了」 「那么在回公会之家公会前先去趟市场吧」 「为了纪念第一次共同探索顺利结束,就让人家铆足全力露一手吧!」 接下来要把今天探索获得的〈恩惠〉拿去市场卖掉,接着葵菈去采购晚餐的素材。天赐则要帮忙搬东西。 方针既已确定,四人加一只来到门户大堂,准备向大道迈出脚步—— 「……等等。我感觉到了歹意。所有人不要动」 「欸?」 ——黑谷突然说出这种话,以至于葵菈不禁愣愣地惊呼出来。 「在那里吗」 当呢喃的瞬间,黑谷冲进人群,重重一拳砸进一名男子的腹部。 只闻「咕呕」的一声苦闷惨叫,似是握在男子手中的大匕首落在路面上。天赐等三人面对这突发状况完全愣住,动弹不得。 「盯上的不是我们啊。也罢……给我消失」 黑谷低吼般撂下话,抬起的脚奋力落下,踩断了掉落在地的匕首。男子被黑谷的迫力所震慑,拖着惨叫落荒而逃。 黑谷见状,认为危险已经过去,又面无表情回到一行人身边。 天赐总算搞清楚了情况,愣愣地嘀咕起来 「爬……〈爬子〉……」 「你说什么」 「恶棍、强盗、该被唾弃的家伙」 『欸!对于这种货色,大哥要比咱这动物还要敏锐呢。那家伙真不走运』 「人家完全看不出来……」 「正常讲没人能发现啦……。你真的像个怪物一样啊……」 「我生来如此。很早以前就发现这个镇上很多那种货色了,不过真正出手这还是头一次。毕竟有你们在,为了保险起见」 「非、非常感谢……?」 「和黑谷组队的价值越来越高了,〈返程卫〉都不需要了」 (……〈返程卫〉吗——) 天赐此刻才意识到,随着阿布拉杰的存在消失,〈同温圈〉雇佣的〈返程卫〉也不再继续履约了。 天赐心想,他们现在只是一个弱小公会,用不着雇佣〈返程卫〉,也没有能力去雇佣。这件事可以不用去管。 (而且……就像希娅说的,有黑谷在估计没问题吧……) 天赐反倒对黑谷那异于常人的感觉萌生出强烈的兴趣。 黑谷的强大果真超乎寻常。他年纪也只比天赐大上一些,如此惊为天人的强大究竟是如何练就的呢。 「……我说黑谷」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等吃完晚饭……」 正因如此,天赐头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 「——看来不是为了密谈啊」 「哎,不好意思特意让你来一趟。我想你一看就明白了」 〈同温圈〉的公会之家有多出来的房间,黑谷和白原吃完饭后决定在这里留宿。 但黑谷应天赐事先的请求,独自来到外面的空地上。 相比口头一句一句去解释,直接行动更容易让黑谷理解。于是天赐便缓缓地举起了剑。 ——那不是贝特的双剑,而是阿布拉杰用过的断剑。 「断剑?这是你嗜好?我不认为给人看有什么意思」 「这不是嗜好。葵菈和希娅也都还不知道,其实这是……我压箱底的模仿技」 那种东西乍看上去派不上任何用场,事实上黑谷也没能看出天赐的意图。但是,天赐让断剑的剑身之上显现出淡淡发光的幻刃。 黑谷一见此景便发出感慨。 「喔?这是操控气的技术吧。我不认为你能使用」 「原来你知道?这个叫做〈刃辉煌圣〉」 「名字不知道,但知道这是武艺的极致之一……有意思」 黑谷重心落在一只脚上,另一只脚大幅上收,腰盘下沉。他拳头简单一握,双眸中的锋锐变得更加强劲。果然无需讲得一清二楚,他便领会到了意图。 天赐心存感激,握紧手中的幻刃。 「可以随便点,但觉得有问题的地方要全部告诉我」 「随便?少说胡话,带着杀我的气势上吧——否则你会没命」 「欸……」 大概是点燃了某种多余的东西,黑谷浑浊的眼眸深处闪动起斗志的火光。 当见到黑谷徒手战斗的时候,天赐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或许黑谷是那种能在战斗本身之中发现价值、收获喜悦的倾向。 天赐完全不是那种人,但不准备留一手。 二人同时迈出一大步—— 「……、哈啊……!哈啊……!等、等一下……!让、让我休息一下……!」 ——说说切磋的结果,天赐败得五体投地。他认为这是修行,本就不存在所谓胜负。但他气息紊乱,挨了黑谷(相当认真的)一拳又一拳,最后跌坐在地恳求休息。这狼狈的模样不算落败者又能算什么呢? 黑谷却与交手之前并无二致,与惨兮兮的天赐形成鲜明对比。他寻思着—— 「我就直话直说了。你这模仿很不成熟,肯定还不足以在实战中拿出手」 并直言不讳地做出结论。 「我也……觉得……。而且我……都累趴了……」 「我有个疑惑。你这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掌握,本来应该经历漫长的修炼与钻研才能练就,是剑士的绝技。虽然我剑术上是个门外汉,但至少知道是这样。再说,那个斗气之刃并不是任谁都能模仿的技术吧」 「说的没错……」 「我感觉,你的那个力量与其说是模仿——更像是借来的。而且明明是和你交手,却仿佛在你背后看到了其他人的幻影」 「真敏锐啊……哎,总之一言难尽……。你如果想听,我可以知无不言……」 果真在擅长战斗的人面前,一下就会被识破。天赐的内心泄了气。 这应该是〈础〉之力的明确弱点。虽说只要条件满足,任何〈技能〉都能获取,然而使用者仅限天赐本人。 也就是说,天赐虽然知道〈技能〉和用法,却没有在实战中使用的经验。另外,天赐不同于拥有强韧肉体的阿布拉杰,身体尚未发育成熟。 贝特和艾尔的〈技能〉仅凭基础能力总归能够施展,但阿布拉杰的却不一样,以天赐那点实力果然还不能够驾驭。 天赐已经隐隐约约预见到了这个弱点,经黑谷一说后有了更深的体会。 「我并不打算深究,你的的确确使得出那个技术。但只是使得出却不能熟练驾驭还是没有意义」 「……谢谢指教,选你当对手真是太对了……。今后还要继续劳烦你了……」 「嗯,不过我毕竟不是这一行,给不了你什么指导」 「没关系……我就想有个对手……让我能最起码地运用就行了……」 使用后体力一下就被抽走,还谈何运用自如。但既然要讨伐一阶层的那个『蛋』,〈刃辉煌圣〉的力量一定必不可少。天赐知道仅靠短短几天的锻炼无法应用到得心应手,但还是应该尽人事才行。 「我知道了,那就陪你练到满意吧。站起来」 「咦?还来吗?你、你也太严格了吧……。好歹让我多休息一下……」 「你要是觉得魔物能照顾你情绪,那你就休息好了。我现在就化身魔物」 (这个人好像比大叔还严格啊……) 就这样,尽管距离决战只有短暂的时光,天赐还是尽心尽力投入到与黑谷的修行之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伐掉异变的元凶——那个『蛋』;为了四人加一只一起登上更高的地方。 * 「——这些就是我收集到的情报。疑似元凶的魔物是个荆棘团子,通称『荆棘蛋』」 自〈同温圈〉与〈无名〉开始共同探索已过去数日。 不知幸还是不幸,其间虽然有过遇害报告,但没有接到异变元凶被讨伐的报告。 每个公会可能都在静观其变,又或者因为太不清楚对手底细而犹豫不决,更有可能根本就对一阶层不感兴趣。 天赐盼着自己正在做准备的这段时间里能有其他人将元凶讨伐,但还是想的太美了。既然没人愿意动手,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他更正观念,将自己所拥有的,又或是迄今为止所调查到的情报告诉给全体成员。 『荆棘块盘踞在房间,是吧。光这么看也没觉得多厉害啊』 「但至今仍未被讨伐就代表当中一定有蹊跷。不能大意,老鼠」 「另外……还有件事想确认。希娅,你对『荆棘蛋』有什么了解吗?」 「不知道,头一次听说」 现在这一行人中,曾与那个『蛋』接触并最终存活下来的人只有天赐和希娅,然而希娅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似乎完全不记得了。 「为什么问希娅?咱们谁都还没去过最终楼层,不是吗?」 「哎,你说得对。抱歉,是我搞错了」 既然如此,就该以希娅毫不知情为前提制定作战了。 「提问提问!要是那个荆棘的蛋孵出可爱的魔物该怎么办!?」 「『蛋』这个表述不过是比喻吧」 「不怎么办,只能把它打倒。要说相近的魔物,姑且就是刺藤了,似乎在二阶层出没。然而刺藤是小形魔物,而疑似异变元凶的那个『蛋』是大型魔物。一概而论会很危险,最好别去类比」 「相似却又不同的种族。只不过,弱点相同」 『噢噢,弱火焰与斩击对吧?看来论不到大哥出场啦!』 「那种事我才不管。没有什么是揍不动的」 「『蛋』的特征正像刚才说的,会捕获〈升降者〉加以利用,会把荆条缠在一起像甩巨大的鞭子一样进行攻击。『蛋』本身不移动,另外解决鞭子恐怕不会对本体造成任何损伤。因此我们一开始就要直攻本体,也就是那个『蛋』本身」 天赐并没有见证一切,但能回忆起阿布拉杰和贝特牵制那个『蛋』时的情景。天赐一想到又要和那玩意战斗便心生惧怕。且不论一无所知的情况,但眼下能够整合情报,做好准备,应该可以一战。 正歪着脑袋记忆情报的葵菈这时举手了。 「唔~,那么这样好不好!咱们一进房间,就让希娅用火把它烧干净!」 「如果可行,那固然最好……希娅,能办到吗?」 「只要以基本提前构筑完毕的状态闯进去,完全可以」 「一上去就以最大火力歼灭对手,是吗。对方不能动,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战术,但是——」 『真能一帆风顺吗?咱刚才也说那玩意好像不怎么厉害,但一路听下来总觉得,那么简单就能搞定的话就谈不上异变了吧』 「我也不认为这样就能取胜。对方似乎会利用捕获的〈升降者〉进行回复或强化。估计希娅来上一击,对方应该能够回复过来」 「太过分了。被抓的人们好可怜!」 「是吗。那么就让葵菈和白原单独行动吧」 「咦?人家和白原先生?」 「……是要营救那些逮到的那些蠢货吗」 黑谷脸色难看起来,向天赐一瞪。天赐没理会,点点头。 「并不是去救人。既然会被对方利用,那么一开始就让对方利用不了」 「危险。据说被捕获的人数很大,来不及」 光靠葵菈和白原,花再多时间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可天赐这回摇了摇头。看来他已经把希娅的考虑算进去了。 「谁都没说一次就把『蛋』干掉吧?我们就一遍遍重复,把它耗光」 首先天赐、希娅、黑谷三人吸引『蛋』的注意。趁此机会,利用白原『种子』和葵菈治愈的力量解救被困的〈升降者〉,接着直接逃离房间。 等逃离一定距离之后,全体人员暂时撤退,在安全的地方修整好,然后再去房间。之后如此重复循环,将『猎物存量』清空后便发起决战。 这就是天赐想到的策略。这个策略巧妙利用了对方不能追赶逃跑者的弱点。剩下的三人加一只听完策略后都点头表示同意。 「顺带一提,最终楼层应该有〈管理协会〉的人在待机,我们救出来的那些家伙就让他们去照顾」 『把那家伙的手牌一张张磨光是吧。这计策相当不错唷』 「耗光了手牌,后面就是纯粹的火力对决。得试试我的拳头到底能多奏效」 「持久战必然。预先准备,必须充分」 「啊,所以今天早上不能去探索呢!」 「没错。我们之间的配合已经相当默契了。决战就定在明天。所以决定今天进行休养,各自筹备好所需物资,为明天做好准备。黑谷,你们今晚继续住我们这里吧」 没有任何人反对。黑谷自然不愿推延决战,而且一阶层的魔物已经完全不是天赐等人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强敌当前的目标意识推动着天赐一行人,让他们的熟练度与日俱增。这对〈同温圈〉而言是个意外的收获吧。 * 到了晚上,大家都已经做好准备。天赐这时躺在自己的卧室里,陷入深思。 (不知道能不能赢,对对方的能力也并非了若指掌,万万不能大意,时刻都要考虑最糟糕的情况。我不能让任何人死掉,包括我自己。绝不能错失撤退的底线。脱逃不可耻,就算明天不行还有后天。不要急,冷静下来——) 天赐睡觉前结束了同黑谷最后的锻炼,可天赐的体能依旧不足以支撑〈刃辉煌圣〉常态化持续使用。但最近的训练并不是竹篮打水,他能够像阿布拉杰那样控制刀刃长短与威力大小,后面就看如何去运用。天赐闷闷地在头脑中反复演练着使用幻刃的假想战斗。 「呀嚯~!我来玩啦,天赐!」 「哇啊!?」 但这时房门被突然打开,天赐大惊之下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去。 现身的人是满面笑容的葵菈。而且她准备周到,一只手抱着自己的枕头。 「干、干嘛啊……。明天还得早起,快去睡啦」 「就听你哒~」 说罢,葵菈把枕头放到天赐的床上,就这么躺了下去。 「天赐,你也别躺地板上了,要到床上睡才行啊!明天还得早起呢!」 葵菈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来的地方。天赐对她愁苦地一笑。 「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一起睡啊……」 「要不是人家过来打岔,你又要沉思一整晚了对不对?明天是最重大的大决战!要是因为睡眠不足输掉了,那就连笑话都算不上啦唷!」 「别学白原那腔调!再说了,我上次睡眠不足全赖你那糟糕的睡相」 「…………。你瞧,今天的星星好灿烂啊」 葵菈露骨地岔开了话题。天赐叹着气在她身旁躺下。 显然让她回房间她也不会老实照做,为这种事耗费体力也挺傻的。而且天赐不认为葵菈会莫名其妙跑到自己身边来。 「……要是有什么事,我睡着前可以听你讲讲」 「啊,你看出来了?真不愧是的队长!」 「你只是来戏弄我的话,我就先睡了」 「抱歉抱歉。呃,怎么说好呢。人家睡不着觉呢。啊,也不是不想睡,应该说没有睡觉的心情吧?所以就,想找你说说话」 「——在害怕吗?」 「……嗯。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葵菈的音调微微沉下去,以她的个性,这倒很少见。 天赐转头看向天花板,窗外洒来的依稀月光将早已熟悉的木眼纹呈现在眼前。 「但是,也不是只有害怕。其实人家现在挺激动的,没开玩笑」 「为啥啊?」 「人家迄今为止都只能目送你们离开,然后整天盼着你们平安回来。但现在不一样了,能大家一起加油,相互帮助了。人家好开心」 「…………」 「然后,明天一定会是一场恶战对吧?正常来说,应该害怕啦不安啦才正常,可是人家也说不出为什么,心潮澎湃的感觉就是更加强烈啊。大家正要齐心协力跨过一堵巨大的墙,为此将要拼尽全力。虽然还不知道在后面能得到什么……但人家就是想要看看,想看的不得了。这和梦想的情怀又不一样呢」 那大概是成就感、满足感之类的感情吧,总之都跟现在的天赐八竿子打不着。 天赐心里明明有眉目,却故意选择不明说。他心里只盼着能够一边保护葵菈和希娅,一边平平安安往前走就够了。 但葵菈似乎并没有那么安分,认为大伙一块一边跨越困难一边前行更有某种意义。真正骨子里适合当〈升降者〉的人并不是天赐,而是她。 「唔~,人家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啦!还是睡吧!对不起啦!」 葵菈掩饰一般这样说道。天赐摸索着够到她的手,然后握住。 「上次打我的就是这只手,这样你总打不了了吧」 「这、这样啊。哎呀,天赐你可真是个谋士」 「另外……既然你还有些害怕,但愿这样能好一些。害怕消失了,就只剩下心潮澎湃的感觉了吧。这样才是葵菈你本来的风格」 「——嗯。谢谢你,天赐」 葵菈轻声细语的感谢,却让天赐感到扎心窝的痛。 (虽然逞了下威风,但其实最害怕的人就是我。我哪有脸说什么大话) 「啊,不过天赐你也很害怕对吧?那咱们就这样一直到天亮吧!」 「……被发现了啊」 「咦?你以为瞒得住吗?」 葵菈愣愣地看着天赐。天赐开始害臊,逞强地想要继续盯着天花板。他认识到,自己在葵菈还有希娅面前根本藏不住内心的感情,是一个特别好懂的男人。结果天赐的烦恼又多了一个。 不过就算这样——唯独与她牵在一起的手,直到天亮起床绝不松开。 * 「今天终于到决战时刻了——结果你」 「别说啦天赐,靠过来靠过来!希娅,你也要好好笑一个才行!」 「我会妥善处理」 「怎么一大早拍起〈烧刻〉来了……」 出发前,葵菈突然把所有人叫住,紧接着一位似乎事先已经做好准备的〈烧刻〉摄像师举着盒子一样的道具出现了。经过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决定四人加一只一起在公会之家门口拍摄。满嘴牢骚的天赐被葵菈一句「钱都付啦!」怼得无话可说。他内心还是觉得太浪费了。 『大哥大哥,你这可不行啊,板着个脸跟背景里的树都没啥两样。来学学咱的啮齿界最强笑容吧』 「黑谷先生也笑起来笑起来!来,请笑一个!」 「……这样吗」 黑谷逼着自己笑起来。大概因为不习惯,露出露出牙齿的表情。 「恐怖」 「你没一点表情细胞啊……。难道是面瘫……?」 『大哥,是咱错了,别摆那种让人做噩梦的凶相了』 「自、自然最好!」 「那就拍啦」 最终结论,所有人保持原有风格最好。拍摄的〈烧刻〉似乎一下子就出来了,葵菈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展示。 在〈烧刻〉里,葵菈笑逐颜开,搂住站在她两旁的天赐和希娅胳膊拉到自己跟前。天赐依旧面带苦笑,希娅少有地稍稍扬起了嘴角,露出微笑。然后在他们旁边,黑谷像棵枯树一样直立不动,恶狠狠地等着镜头,白原在他头上动感十足地晒着大门牙。 「……想象不到接下来就要迎战大敌。葵菈的精神真强韧啊」 「天真烂漫。葵菈的朝气是我们的光芒」 「就原来她吧。别看她那样,其实考虑了很多」 『喔?小哥,你这话说得有味道唷。是不是跟葵菈姑娘之间发生什么好事啦?』 「没、没什么。你这老鼠别说怪话」 虽然并没有发生老鼠所说的好事,更没做什么亏心的事,但天赐毕竟昨晚和葵菈睡在一起,听到了她内心。所以,他条件反射地掩饰起来。 但希娅冷冰冰的声音还是扎了过来。 「不过天赐,你今天早上和葵菈睡在一起。不告诉我,也不带我」 「别……别多嘴啊!什么叫不带你啊!」 「疏离感。你们要做那种事,我也想加入」 「不不不,你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哎~,嘁嘁嘁嘁嘁嘁嘁~!』 「呵……」 一人加一只看到他们两个的对话,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你们也跟着闹什么闹!!气死我啦!!有话想说就给我讲清楚!!」 「久等啦~!好了,大家出发吧……咦,两位怎么啦?吵架了?」 「没有。刚才和天赐约好,今晚三个人一起睡」 「噢,真不错~」 「你们爱怎样怎样吧……」 就这样,〈同温圈〉与〈无名〉在散漫不已的气氛中向〈塔〉出发。 比起莫名其妙地紧张,反倒这样的气氛更好。 天赐一边劝说自己,一边用手触碰身上携带的装备。〈镖〉的腰包,贝特的双剑,阿布拉杰的断剑。 一个人装备这些是有点多,但他们是天赐目前拥有的全部手牌。 不知他们面对那个『蛋』能斗到何种程度,不过此时天赐难以言喻地有种,不会输的预感——。 * 「我去跟那边的人讲讲,大伙在这等我」 「嗯!那就先休息一会儿!」 到了一阶层最终楼层,依旧有人看守,也还是上次那个人。 天赐走近看守的代表,把黑谷拿到的委托书向他展示。 「不好意思,我们接到委托就过来了,麻烦放行……」 「……?你是那时候的——」 一上去搭腔,男子看到天赐的长相,眼睛瞪的滚圆。 「嗯?」 「啊,没什么,大概是我搞错了,你别在意。让我瞧瞧……」 (他记得我……?) 天赐对男子的记忆感到在意,但眼下没工夫深究。男子确认过委托书之后继续讲 「放行没问题……不过说真的,你们的实力如果只能在一阶层混迹的话,恐怕就难了。在〈管理协会〉动真格直接雇佣高位公会之前,我原本尽量不想放任何人过去呢。也罢,毕竟我也是〈升降者〉,又怎能阻拦〈升降者〉的自由呢」 「啊,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男人依旧透出他老好人的一面。 天赐顺着话向男子提出请求,当他们营救出被困的〈升降者〉之后帮忙照顾。男子说了声「你等一下」之后走开,去和他其他正在待命的同伴商量。过了一会儿,男子点着头回到天赐跟前。 「同意了,这件事没问题。但要是提出协助讨伐的话,我是坚决拒绝的。祈祷你们旗开得胜」 「非常感谢!」 如此一来,一件先决准备工作便落定了。天赐向男子道谢后便与葵菈他们汇合。 「天赐,欢迎回来!情况怎样?」 「没问题。那些人愿意保护营救出来的〈升降者〉」 『也就表示没了后顾之忧,咱们可以放手营救啦』 「一定要救好多好多人!」 「救人终归是策略的一环,不要搞错目的」 「不打倒罪魁祸首就没有意义,不要松懈」 「黑谷和希娅照这状态应该没问题吧。那就前进吧」 天赐说罢,取出事先买好的柴刀。 「从这里到『蛋』的房间距离上比较短,但草很茂盛,很烦人。碍事的我先去割掉。不能还没打就把自己累坏……喂,你们怎么了?」 「……知道的真清楚啊」 「就像来过一样……」 『天赐小哥莫非是万事通?』 「以队长来说,优秀。以天赐来说,古怪」 天赐记得很清楚,上次来的时候光一路跋涉就积累了不少疲劳,所以做好了准备。天赐的准备如此周到,令众人十分诧异。 「都、都这个时候还说这么说!是我自己做的调查啦!」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人家想说的是,天赐变得可靠了!」 「同上」 『仅次于咱,又一个受姑娘深爱的男孩……咱一把年纪都嫉妒啦!』 「总之先走吧」 「喂,别急啊!都说我先用柴刀——」 「不需要。反正我腿比你长」 「我知道你能躲开,但我还是要揍你!!」 * 「这个房间有陷阱,希娅先用火焰把草和荆棘烧掉一些」 「明白」 一行人到达了上次艾尔中陷阱,希娅替他被抓走的那个房间。天赐之时希娅施展构术,随即房间中央升起火柱,一带范围化作焦土。 所有人在制作出来的空地上放下身上的背包,筑起简单的营地。 「撤退点就这里了。『蛋』的攻击基本够不到这里,顶多只能在这个房间里设下陷阱,只要留意这一点应该会很安全」 「那么食物、水、急救箱……毯子之类的就放这里了!」 「持久战的准备吗。虽然心里清楚,但真到这个时候挺麻烦啊」 『大哥,是你轻装过头啦。毕竟平时基本都赤手空拳去探索』 「备用的宝石和杖也都准备好了,因此财政目前极端亏损,必须击破敌人」 「每次撤退更换就好,备用品也放在这里,尽量轻装上阵。等打倒那个『蛋』,靠奖金就能扭亏为盈」 希娅点点头,准备把已经有些浑浊的红宝石换成新的。她把一个小小的皮袋放到地上,皮袋里装的全是宝石。照这样看确是亏损严重。 「人家也得好好准备!」 这时葵菈从艾尔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装备在身上。 小包里装满了一路见到的种子和果实。 然后天赐还把自己的柴刀交给葵菈。 「这不是拿来护身的。被抓走的〈升降者〉被困在墙上,你就用它来砍掉缠在他们身上的荆棘。如果敌人发动攻击,你只用考虑躲开。因为你要是倒下,伤没人能治」 「嗯!没问题,队长的指示要坚决服从,对吧!」 这又是向阿布拉杰现学现卖。天赐苦笑,简单应了一声「拜托了」。 『话又说回来,这个房间里丝毫感觉不到魔物的气息唷,简直就像在请咱们休息』 「让人毛骨悚然。明明那扇门背后散发这一样的气」 「但这也是决战前最后的休息机会了。尽管只能短暂休整,还是把握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黑谷,就算你体力见长,不累也是不可能的」 「说的没错」 黑谷整理风衣和围巾后,原地坐了下去,静静地闭上眼睛。这大概是〈无谋之拳〉独特的振奋精神方式。 白原也在黑谷脑袋上躺下,打起盹儿。他估计只是在偷懒。 天赐也确认〈镖〉腰包的情况后从背包进行补充,又用便携磨刀石打磨双剑,把饼干硬生生地塞嘴里用水送进肚里。 他很清楚,接下来是体力的较量。不论饿不饿,不想吃也得吃。 他瞟了一眼,之间下和葵菈正在开心地闲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露出笑容,他觉得葵菈真是个不得了的人。 (——我一定要保护她) 天赐偷偷再次坚定决心,静静地调整呼吸。 * 就这样各自准备完毕,一行人终于来到『蛋』所坐镇的房间跟前。 (过去的日子也不长,称不上久违吧……但莫名还是有股怀念的感觉) 作战按事先决定的执行。天赐缓缓将门打开,不经意地心想 (想来,我的命运就是从来到这里开始错乱的) 但现在后悔无济于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此刻就该这么去想。 天赐将门完全敞开——同时大喊。 「希娅!!上吧!!」 「——烧个精光吧……!!」 烈焰随术师一声低喃剧烈爆发。希娅的构术即刻释放出去,似是代表天赐的哀怨,赤红而激烈,疯狂肆虐。先发制人的一击当即将休眠状态的『蛋』打醒。地板上、天花板上纷纷冒出用以迎击的荆棘,逐渐汇集起来。 「葵菈、白原!快去营救吧!」 「包、包在人家身上!但你们受了伤要马上喊人家!」 『葵菈姑娘由咱来保护!』 「黑谷,我和你一起上前!希娅准备下一击!」 「嗯」 「构筑开始」 (好,接下来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你这绿玩意……!!) 『蛋』被希娅的火焰烧焦了一半。若能一鼓作气将它打倒固然最后,但事情哪能那么顺利。新生的荆棘迅速地将烧坏的部分重新包裹。估计是用捕获的〈升降者〉当祭品让自己再生。 天赐拔出阿布拉杰的爱剑,让断刃之上显现幻刃。逃离之后可以稍做休息,照这个打法,哪怕是消耗剧烈的〈刃辉煌圣〉应该也能够连续使用。天赐将逼近的荆棘束一剑斩落。 「砍得动……!勉强可以招架……!」 如果荆棘束只对天赐一个人集中攻击,恐怕中招在所难免。但黑谷一同上前分散了目标,现在的天赐也能充分应付发散式的攻击。 「不过,果然这玩意徒手不好对付啊……!!」 贸然触碰,皮肤会被荆棘上的刺轻易地撕破。天赐一边将扑向的荆棘尽数化解,一边用余光观察黑谷,准备去援护。 然而黑谷作出的行为却大大出乎天赐预料。黑谷将荆棘束的直线攻击引诱到与自己一纸之隔的距离闪躲开,接着竟直接跳上荆棘束,并飞快地在上面疾驰而去,纵身一跃—— 「喝啊啊啊啊啊啊!!」 ——保持弓弦拉满的势头,使出浑身力量对『蛋』本体一记飞踢。 『蛋』在强烈的冲击之下晃得变形。天赐惊呆了。 「太、太乱来了吧,喂……。我都白担心了……」 「下一击,可以发动。指定目标」 「本……本体!直接轰上去!」 希娅的构术再度召唤业火。『蛋』的大部分被吞噬,荆棘逐渐碳化。有了补给充分这个前提,希娅也不再瞻前顾后,把威力直接拉满。 常规探索中时刻谨记节制,基本没机会见到这样的火力。 「葵菈呢——」 『蛋』偏向再生后,荆棘束的攻击频率似乎下降了。于是天赐有余力去关注葵菈那边的情况? 『对了葵菈姑娘,给咱〈热辣果实〉』 「多的是呢,尽管吃吧!」 「不,一个就够了。人家这秒嘴只有在真正不妙的时候才会拿出真本事啦」 〈热辣果实〉多用作香辛料,是只有〈塔〉内能够获得的果实。这东西的味道偏好相当明显,直接吃甚至能辣到喷火,通常要先干燥再碾碎才拿来用。另外,其强烈刺激性也能用于部分药物和辅助道具的材料。 白原将那东西含在嘴里,接着吞了下去。然后—— 『唔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霸武霸武火焰波嗷嗷嗷嗷嗷嗷!!』 ——从葵菈头上一跃而起,竟向墙壁喷出火焰。 虽然全然不及希娅的构术,但从他那么小只的身体来看,火力已算相当猛烈,至少能把缠在墙壁上的荆棘充分点燃。 然后,白原轻盈地再次落到葵菈头上。 『葵菈姑娘!赶紧救援吧!』 「虽然不明白,但白原先生真是一只神奇的动物呢~。好,马上就用柴刀把烧焦的部分砍掉,救出被困的人们……」 葵菈将几名〈升降者〉从墙壁里拽了出来,确认他们还有一息尚存后立刻举杖施展治愈。 随后被解救的〈升降者〉苏醒过来,葵菈交代他们赶紧逃离。他们也不傻,很快掌握了身处的状况,拖着虚弱的身体离开战场。 然后,这样的步骤重复执行下去—— 「天赐,燃料快耗尽了,提议暂时撤退」 ——希娅这样说着,把手套上已然黯淡的宝石就地一扔。看那样子已几乎无法使用了。 「也对。葵菈那边也很顺利,暂且撤退吧。希娅,你和葵菈一起先离开房间!我和黑谷拖住那个『蛋』!」 「明白。和葵菈汇合」 「天赐,不要勉强,疲态都写在你的脸上了。我一个人拖住这玩意」 「不,我还行。谢你关心」 使用〈刃辉煌圣〉对肉体的副作用已逐渐显现。天赐并未全力奔跑,却已经满身大汗喘起了气。不过这点小事与之前他和黑谷做的修炼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他一边确认希娅、葵菈还有白原离开房间,一边一点点往后退。 对方似乎对黑谷感到最有威胁,攻击基本全朝着黑谷过去。天赐斩断袭向黑谷的荆棘束,向黑谷使了个眼色。 「好,逃吧!」 「嗯」 第一次交战可谓天赐一行的压倒性胜利。他们不但化解掉了所有攻击,葵菈和白原的救援工作也进展顺利。所有一切都符合预期。 (但愿就照这样,一切顺利就好……) 然而一股莫名的不安袭上天赐心头。 天赐生性就还操心,太过一帆风顺反倒令他生疑。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抛开了的疑惑,和黑谷一同返回营地,只见葵菈和希娅已经开始休息。 「天赐!黑谷先生!给,水!」 「天赐出汗明显,需要立刻稍作休息」 「不好意思,谢了。大家好像都没什么消耗啊」 「人家和希娅完全没问题!」 『大哥你……倒不如说和临敌没啥两样啊』 「把对手的攻击全部闪过就不会有问题」 「真可靠啊……。不过目前还算顺利,稍稍休息一下就继续挑战吧」 「……但是,天赐你累坏了啊。刚才看了一眼,那个朦朦胧胧的剑对身体的负担会不会太大了?」 「宝石和杖可以换新的,但肉体的疲劳就不行了。恢复需要时间」 他们说的没错,一行人中消耗最大的显然就是天赐。 但天赐明确地摇摇头拒绝 「凭我双剑的本事根本处理不了那玩意的攻击,所以现在哪怕硬着头皮也得用这招。不用担心我,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打算等把被抓的家伙全救出来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 「那就好……千万不可以勉强!乱来的时候最重要是适可而止!」 『咱们虽然很急,但也不是去送死。咱对天赐小哥的判断没意见,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大不了慢慢来』 「同意白原。天赐消耗太剧烈的话,我就不去那个房间了」 「那人家也不去了!好,这样就放心啦!」 这个情况下要是一下少了希娅和葵菈两个人,实在没法应付。天赐会照顾其他三人加一只的感受,而其他人也非常关注天赐。天赐老老实实点点头答应。 「好吧,那就采取折衷方案。今天的目标就不定为讨伐,先专注营救所有〈升降者〉。若有机会再将那个『蛋』讨伐掉」 所有人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面对天赐这个注重安全的方针,同伴们一致同意。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他们再次闯进『蛋』的房间—— 「希娅!」 「要是能一下烧掉就好了……!」 ——和第一次一样,希娅对『蛋』本体实施先制攻击。敌人暂时收起了武器,火焰再次直击本体。看样子房间里没有任何人的情况下,荆棘束会缩回去。 葵菈和白原抓紧时间前往救援。为避免她们成为目标,天赐与黑谷一边前进一边针对『蛋』的本体。 「没什么花样的攻击,早看穿了」 尤其是黑谷的应对能力相当惊人,荆棘束的攻击已完全不在话下。 天赐的眼睛也逐渐适应对手的动作,以最小限度的幻刃将对手的一击化解。这时希娅构术构筑完毕,直接对『蛋』施以攻击。 一切都很顺利。都说魔物智商不高,虽然都会针对〈升降者〉去加害,但那也不过是出于本能,并非抱着某种意图做出的智能行为。 『……!葵菈姑娘!转头好好看着敌人!赶紧!』 「咦……!?」 正因如此——『蛋』的行动推翻了天赐的思维。 迄今为止所有触手全都被引向了天赐和黑谷,然而其中一只目标却锁定了正在执行营救作业的葵菈。 白原提前感知到敌意,大声提醒。葵菈做好准备,好歹成功避开了。 「葵菈!!」 天赐全力斩断了将瞄准葵菈的那一只荆棘束,并挡在前面保护葵菈。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没事。多亏白原先生,成功躲过去了……」 『小哥,咱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感知到攻击扑过来,你就放宽心吧』 「白原,你帮大忙了。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天赐再次朝着『蛋』飞奔过去。然而此时,他脑海中卷起了怀疑的漩涡。 (那一只难道是我和黑谷遗漏掉,然后碰巧盯上了葵菈吗?又或是——一开始目标就是葵菈?) 它没有理会照理说最具威胁的黑谷和天赐,又逃过了希娅,竟专门盯上葵菈。说不定这个情况大有蹊跷。 但是——此后葵菈没有再受到攻击,天赐抱着几分怀疑与不安,提早下达了第二轮的撤退指示。 * 「救出来的差不多有一半了吧?是不是啊,白原先生?」 『一面墙上的家伙基本救出来了』 「顺利。而且我方损耗轻微」 「照现在这个情况,再交战两次就能结束解救工作了。然后第五次要不要和那玩意决战,就看天赐的判断了」 「………………」 「……?怎么啦天赐?人家没问题喔。啊,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弄点喝的?」 天赐一边休息,一边满脑子思考那个『蛋』的情况。 天赐认为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疏忽,然而有股难以名状的不安在他心里扩散开来,挥之不去。 魔物就是魔物。不管阶层看守还是异变,应该都不会脱离魔物的本质。 天赐沉浸在思考之中——葵菈却揪住他的脸。 「回~答~!」 「疼疼疼疼疼!你干嘛!?」 「见你埋着头想事情,所以把你弄醒!瞧,黑谷先生都生气了!」 「啊,抱歉黑谷」 「…………」 『大哥其实并没有生气,不过觉得这么解释也挺麻烦唷』 「天赐,你如果有不放心的地方就该告诉大家,不要掖着藏着」 「说的也对。那我就说了,其实我怀疑——」 天赐向同伴们讲出自己的推测。他并不确定,但希娅、葵菈还是决定不把备用的宝石和杖留在营地,而是从下次开始直接全部随身携带。怀疑是否应验,下次交战应该就能见分晓。 总而言之,他们要做的事情没有改变。虽然他们不变—— 「希娅!攻击!」 「……!被防下来了……!?」 ——然而对方就不见得了。 到了第三次,『蛋』用触手环绕在自身周围,完全防住了希娅的先制攻击。这一刻大伙都很确定,天赐的怀疑是对的。 「说来也对啊……!同样的招式谁会傻傻地连挨三次……!」 「对手正在慢慢学习——看来天赐的推测没有错」 『这种预测反倒没猜中才好唷』 那个『蛋』渐渐预读了一行人的招数,俨然是在学习。 对对方来说,真正的威胁不是天赐、黑谷或是希娅,恰恰是试图切断生命线的葵菈。天赐怀疑对方之前切换攻击目标,可能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结果这个预测真的应验了。 希娅一进房间发动的先制攻击也可能在第三次无法奏效。这个预测也同样应验了。由于天赐事提前告知了这个猜测,同伴们因此并未受到太大震撼,但弄清楚了敌人并非懵懂无知的存在。 「怎、怎么办啊,天赐!人家和白原先生这次还是去进行救援吗?」 「危险。意图被识破了」 「是啊,估计从这次开始,攻击会集中在葵菈身上。还是重新制定策略为好」 「区区植物这么嚣张」 『暂且撤退吧!让那家伙学得更机灵就麻烦啦!』 「白原说得对。大家感激你返回营地!」 第三次交战只能选择脱离战斗了。要么下次根据对方情况灵活变换模式,最不济今天直接撤退也无妨。幸好这个敌人允许撤退。 可是当天次转过头去的时候,本来敞开的入口大门却—— 「……什么……!?」 ——被荆棘一层层颤了起来,完全封堵住了。天赐不禁惊呼出来。 「被、被关在里面了!?怎么办!?」 「不清楚,但绝不可掉以轻心」 「那个绿玩意到底有什么企图!?」 「……!看啊。荆棘团——枯萎了」 『怎、怎么回事啊!?难道是咱给了它致命一击!?』 黑谷瞠目结舌。被阿布拉杰、贝特还有天赐叫做『绿玩意』的那个『蛋』竟然一下子枯死了。绿油油的荆条几乎变成褐色,枯萎殆尽,散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遍布墙壁、天花板及地面上的荆棘也一样跟着枯萎。只剩天赐他们逃脱所必经的入口还保持着绿色,其他一切俨然死绝了一般褪了色。 「异常事态,赶紧撬开入口」 不清楚发生了怎样的状况,但完全不觉得他们已经打倒了『蛋』。 希娅最先行动起来,试图用火焰把入口轰开——然而没能成功。 荆棘一层层厚实地缠在一起,火焰只烧掉了表面,结果又立刻噪声。简易咏唱的构术施展不出威力。希娅连忙以最大火力重新构筑。 「看、看啊!那团东西里……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又怎么了?还没弄清情况的天赐顺着葵菈所指的方向看去。 ——有一个像是鲜红小石头的东西从死绝了的『蛋』的残骸中掉出来。小石头发出一瞬强烈的红色光芒,晃住了天赐等人的眼睛。 天赐在瞬间用手臂遮住了脸,同时耳朵捕捉到一阵风呼啸的声音。 「欸——」 在天赐身边的本来是黑谷,至少几秒钟前还是这样。 但现在不是了。一个像人一样的东西正站在天赐身旁。 那东西有脑袋,有躯干,有四肢,可是完全找不到眼睛鼻子等感受器官。 最关键的是——那东西全身由大大小小各种荆棘交缠在一起形成。 深绿色的荆棘汇集在一起,形成人的形态。 然后,那个人一样的荆棘迅速而且威猛地一击将黑谷打飞。黑谷倒地不起。 「这……是,什么鬼……!?」 「天赐!!」 那魔物明明没有眼睛,脑袋却咕噜一转朝向天赐,随即手臂收起蓄势。 天赐惊得愣住,没能选择回避或防御。然而这时希娅间不容发的一声大喊,加上同时构术在这紧要关头轰向了入口,似是让对方产生了一丝动摇,天赐趁机立刻蹲了下去。 嗡的……似是飞虫振翅的声音过去,魔物粗壮的手臂扫过天赐刚才脑袋所在的地方。如果中招,恐怕已经当场死亡。 「黑谷先生!现在就来救你!!」 『姑娘危险!!别管大哥了,千万不能靠近那家伙!!』 在这刹那之间,天赐脑海中思考了很多。 这第三次交战开始时,那个『蛋』预测到了他们的策略,事先采取防备。 没能营救的〈升降者〉们也和那些枯萎的荆棘一样彻底干涸,显然已经丧命。那个『蛋』将他们的生命力吸收殆尽,然后变成了人型的某种东西。一言以蔽之,这是孵化。也就表示,它赶在猎物被天赐等人夺走之前,自己抢先全部夺走了。 而且,它将天赐等人视为明确的异物,为求彻底消灭而做了布局,切断了退路。 它能够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外敌的行为。这个敌人拥有如此高等的智能。 (不可能……。这怪物怎么回事……!?) 而且,常规魔物的理论在这个敌人身上统统不适用。 葵菈跑向倒地的黑谷身边准备治疗,而敌人同时朝葵菈扑了过去。 这表示敌人知道施展治愈力量的〈星光雪华〉在四人加一只中最最棘手,将她视为自己最大的威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哪还顾得上震惊,危机已经逼近葵菈。 天赐当即让断剑出鞘,显现幻刃。 他与敌人相距遥远,但没有问题。他能以自己的意志让这幻刃伸长。 魔物此刻背对天赐。天赐用深长的幻刃水平一扫,势将那背影一刀两断。魔物看都不看一眼——压低姿势将这一击躲了过去。 「啊————」 以葵菈的力量无法正面招架这个魔物的攻击,她既挡不住也躲不开。而且对方的攻击力恐怕能轻松碾碎人类的血肉之躯。 葵菈瞪圆了眼睛。蓄势拉满的荆棘如人体肌肉一般运作,攥紧了拳头。 无计可施。连身后偷袭都不管用。天赐现在无力保护葵菈。 照这样下去的话—— 『唔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霸武霸武火焰波嗷嗷嗷嗷嗷嗷!!』 ——葵菈头上的白原以现有最大威力喷出火来。 连构术都效果不彰,白原的攻击对对手来说恐怕不过是小火苗。 但大概对方本能上讨厌火,动作静止了一瞬。 『大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白原大喊。不,在他大喊之前,黑谷已经行动起来。 「——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喷着血向魔物近身,一拳砸进对手侧腹。尽管黑谷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却一拳让魔物的庞大身躯浮空,重重地打飞出去翻仰倒地。 「黑、黑谷先生……!」 (机会只有现在……!赶紧打开逃跑的路……!) 对手出现破绽,绝不能放走这个机会。天赐转身准备朝门那边冲去。他一心想把门撬开确保退路。 「不要背对敌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下定决心吧!!」 但黑谷却向天赐放声怒吼。天赐立刻察觉,此时逃跑其实是最糟糕的选择。门被堵得严严实实,剥开那些缠在门上的荆棘恐怕需要几分钟时间。 然而他背对敌人的时候,谁来争取那几分钟时间呢? 会被一直晾在危险之下的人,又究是谁呢? ……根本用不着想,绝对是天赐之外的其他同伴们。 「啊……。我、我……」 「冷静下来,天赐……。事已至此,只能背水一战……」 「黑谷先生,你先别乱动!人家马上帮你治好!」 葵菈急忙为头上流着血的黑谷进行治疗。 希娅也好不容易来到呆呆杵在原地的天赐身边,努力保持冷静地问他 「……指示。天赐,你的任务。要逃走就说,我来争取时间」 『属于魔物的荆棘,化成人型袭击人,一言蔽之就是荆棘魔人呢。总之就对他用这个称呼好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横竖都只能把命拼上啦』 「……大家对不起。一下次发生太多事,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不过……对方恐怕不会天真到这种关头放我们逃跑。我们只有一战,做好觉悟吧」 天赐把手上的汗在衣服下摆上擦掉,再次握紧阿布拉杰的断剑。所有预料已成枉然,之后一切全都超出想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唯独一件事明摆着——在这紧要关头,所有人都要拼上性命,而稍有不慎定会有人丧命。 「没、没问题!登〈塔〉探索本来就时刻伴随着危险!这是常有的事啦!」 「这就有点难办了啊……。葵菈,对手多半已经盯上你了,你专心和对手拉开距离。希娅,你用最大火力瞄准那家伙,半吊子的火力进行援护对那家伙不奏效。白原,麻烦你继续协助葵菈。黑谷和我一起——拖住那个荆棘魔人」 「希娅的构术就是生命线吗」 「没错。你刚才揍了一下那家伙,姑且问一下手感怎么样?」 「……。魔人肉体由高密度的荆棘构成,等于一团肌纤维。说来不甘心,我的攻击恐怕没什么作用,但火焰和斩击应该仍然有效」 「明白了,不过能跟那家伙正面对抗的只有黑谷你,你尽量别被打倒」 「你的指示不赖,但我要原话奉还。头目要是被打垮了,整个团队就都垮了」 「……魔人又站起来了。要来了」 魔人缓缓站了起来,看不出黑谷那一击造成了多大影响。 天赐和黑谷争相奔去。他们必须把对手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毕竟希娅和葵菈一旦被接近便无计可施。 (集中精神……!对手是人型,而且是徒手攻击……!) 黑谷的战斗方式与魔人类似,而天赐近来日以继夜努力与黑谷为对手进行过修炼。他瞬间回想起修炼时的情景,势要将一切能用的经验全拿出来。 首先被盯上的是天赐。魔人侧拳横扫而来,天赐屈身躲过。对手这一击的确又快又狠,但意图明显,并不是绝对躲不了。 (看我直接把你劈开……!!) 大幅度的扫拳产生了破绽,天赐准备以幻刃顺势水平斩向魔人腹部—— 「踢的来了!!」 「什……!!」 ——魔人接扫拳的惯性扭转腰部,顺势施展回旋踢。 天赐放弃攻击,当即双臂交叉扭动腰部。魔人的一踢精准砸中天赐交叉的手臂。天赐的身体顿时浮空,似是树枝折断的恶心声音从身体内侧传到脑门,而且有一只手折向了诡异的方向。魔人向脚下进一步运力,准备把天赐踢飞出去。但在这时,黑谷飞踢直击魔人侧脑,魔人架势被打乱,剧烈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天赐原地摔了下去,但他单手紧握着幻刃立刻又站起来。 结果来说,天赐捡回了一条命。如果没来得及防御,他此时身体已经被砸烂。若不是黑谷的飞踢强行拦住了对方,天赐就像一块垃圾被踢飞出去。 只牺牲掉一只手算是侥幸。黑谷来到天赐身旁。 「没事吧」 「你都……看到了。但好在有你——」 「道谢就不必要了,快退下让葵菈治疗。可恨那家伙拥有武术心得,不能预判两三招的话,下次就不是报废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单手不是不能施展幻刃,但原本就无法驾驭纯属的武器变得更加难以使用,就拼这半吊子状态要战胜魔人绝不可能。天赐认为自己应该暂且交给黑谷处理,赶紧让葵菈把治疗胳膊到能动起来。 天赐目光紧盯着魔人,准备后退——结果接着把黑谷撞飞出去。 「!?喂、天赐你——」 魔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仅仅把双臂伸向前方。 然而那双臂突然伸长,目标正是黑谷和天赐二人。只有天赐一个人事先察觉到了魔人的举动,结果二选一的抉择便摆在他的面前——要么自己躲开,要么把黑谷撞开。 天赐当然选择保护黑谷。 被撞开的黑谷避开了伸来的手臂,天赐脸被抓住甩了出去,被硬生生摁在墙上。 他就像一只被压扁的虫子,脸夹在荆棘的手与墙壁之间。 对方不仅采取直接攻击,竟还能使出这种限制性手段。 天赐在朦胧的意识中,莫名其妙地做着这种无用的分析。 (要……死了……) 他迟了片刻才总算发觉自己已身处险境。集中力中断,幻刃已无法显现,因此也无法砍掉这只荆棘手臂。而且黑谷大概也无法解开这个束缚。 也就是说,能救天赐的人—— 「……再构筑重启。葵菈,治疗天赐」 「知道了!天赐,挺住啊!」 「……唔、咳。得、救了……」 ——就只有准备好构术的希娅了。 希娅为救天赐当即烧掉了魔人的手臂,随后再次从零开始构筑。与此同时,葵菈奔向被撒开后瘫软在地的天赐,在他身上降下光的雪花。天赐在这一击之下鼻骨破碎,鼻血不止。坏掉的一只手也变得像断了线的木偶。 『一旦靠近就用怪物级的臂力揍过来,拉开距离就用伸缩自如的手臂攻击。而且速度快到二人只能勉强应付。小哥,别怪咱说话不中听,应该让大哥一个人顶在前面,你撤下去远程援护!』 「〈镖〉我用了几发,但根本不管用……只有幻刃能砍得动……」 「对不起,天赐。完全治好需要时间」 手臂好歹复原了,鼻血也止住了,但剧痛丝毫没减轻。虽然葵菈表现得过意不去,但实话说,战斗中这么重的伤根本就不可能立刻治好。 「不,没关系,我只要能动就够了……」 全身好像一动就会散架,到处都是钝痛。刚才被摁到墙上的那一下怕是让全身骨头都裂开了,然而葵菈能够马上治好的只有看得见的伤势。 天赐东倒西歪地再次冲向魔人——此乃虚晃一枪。 「——黑谷,右跳!!」 「……!」 天赐朝着面对魔人,背对自己的黑谷大喊。 黑谷毫不怀疑,遵照队长指示跳向右侧。 幻刃没有固定形态,之所以化作剑的形状是因为那样最好使。这也就表示,刀身伸缩自如的幻刃其实与魔人的手臂异曲同工。然而伸长幻刃的攻击无法触及那个魔人,毕竟那么做的话动作幅度又大意图又明显,看都不看就能躲开。 天赐当即挥下幻刃。那剑刃完全触及不到对方。 然而这一刻,相隔遥远的魔人右肩以下的部分竟忽然被斩落。 「用〈刃辉煌圣〉,让幻刃飞离……!不过得累死人呐……!」 〈刃辉煌圣〉虽是在敌人面前挥剑的前卫,但同时具备远程攻击手段。那就是天赐刚才所使用的,将斗气之刃发射出去的招式。看来这一击同样出乎魔人意料,魔人没能躲开遭受直击,后退了一大步。 而此时有一个男人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他已逼近魔人眼前。 「既然用揍的没有效果——那就揍到有效果为止」 黑谷的右拳从魔人下颚正下方刺出,接着当即弯折上挥的手肘上前一步,在踏定的同时对准心窝狠狠一肘。 这一刻,魔人身体颤抖起来,构成其全身的荆棘冒出更长的尖刺。 黑谷只要命中就会同时刺伤自己的拳头,而尖刺变得更长后,后果恐怕不止是疼痛。换做常人,面对魔人那个形态定然会有所迟疑,但黑谷毫不理会继续猛揍上去。 挥出的拳头撒着血沫,划出鲜红的轨迹。没有血液的魔人身体被黑谷的血染红。此时,〈构术师〉上前一跃。 「黑谷,退下……!」 希娅向对手把手高高举起。红色宝石激烈闪烁,旁人都能看出她已将力量积累到极限。黑谷最后将魔人猛地踢飞,顺势后撤数步拉开距离。 ——轰鸣响彻整个房间。魔人胸部以上的部分被爆炎炸飞。 希娅没有大范围一烧了之,反而刻意缩小了范围,但相应将威力提升到了极致。不管对手的肉体是不是高密度的荆棘,在希娅这一招面前都会被轻易烧掉——不,准确说是灰飞烟灭。 不过代价则是这仅仅一击就让宝石变成了烂石头。 (大概刚才的配合……已经是我们各自的最大火力了) 掉了一只手,全身遭大量打击,胸部之上还被轰了个精光。 换作普通魔物,这显然是即死的攻击。事实上荆棘魔人也确实缓缓向后倒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成、成功了……吗?」 『挨了那么多下,肯定死透了吧……』 葵菈和白原提心吊胆地观察敌人。天赐——冲了出去。 「只要尸体没消失就没死!!不要大意!!」 天赐过去曾被『茎』杀死,这是他绝对的经验准则。 黑谷拳头负伤,葵菈现在正为他治疗。希娅也正在更换备用宝石。 没有任何人掉以轻心,可当下能补刀的只有天赐。 天赐准备将幻刃伸长,直接把魔人切碎。如果这样还不消失,就让希娅再用火把它烧光。总而言之,必须把魔人杀到彻底死透才行。 事实证明,天赐的判断是对的。 要说唯一的错误就是——对手的再生速度彻彻底底超乎所有人的设想。 「……!」 当倒下的魔人又站起来的同时,所剩的独臂已经对准了天赐等人。 魔人跟之前一样伸长了手臂,但这次手指像树枝一样分岔,细长的荆棘像撒网一样呈放射状射出。 这一击并非瞄准特定的某个人,而是瞄准了在场所有人。 那每一根荆棘的威力并不大,但无法全部招架或闪躲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赐不顾一切地挥舞幻刃。他全然不管射向自己的荆棘,手和脚被好几条刺穿,但他连疼都没感觉到。 但是,他必须瞄准希娅和葵菈的攻击全部斩落。 可是——他没办到。之前战斗的疲劳加上负伤的消耗已让他难连维持幻刃都很困难。他感觉到浑身力气从脚底泄到了地上。 这次肩膀又被刺穿,天赐被弹飞出去倒在地上。 「葵菈……!希娅……!」 天赐勉强站了起来,但手中的剑上幻刃已经消失。他瞬间把剑收回鞘中,拔出贝特的双剑把插在自己身上的荆棘全部砍断。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向周围张望寻找二人。 「……啊」 希娅靠在墙上晕了过去。幸好她身上的伤不深,但装着备用宝石的皮袋被一根荆棘击碎,而且荆棘从希娅的手掌刺穿手背,连带手套上的宝石也破坏掉了。 魔人认准希娅的构术对自己是一大威胁,将其消灭。魔人说不定具备扭曲的奇迹与构术相关的知识。 不过希娅还活着,这就够了。宝石什么的随它去了。 天赐哑然失语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希娅的样子。 「葵菈……?」 葵菈无力地倒在地上,看上去也一样失去了意识。 然而,一根荆棘深深扎进她的腹部,衣服被染得鲜红。 那慢慢扩散开来的红色令天赐恐惧不已。他不知道葵菈还有没有气,但必须跑过去赶紧为她包扎。 可万一葵菈受的是致命伤怎么办?有能力治疗的人偏偏只有葵菈自己。她一只脚踩进鬼门关,不可能有效施展构术。 想到这里,天赐禁不住浑身颤抖。 他着实感受到最糟糕的情况已经来临,他的精神被推落万丈深渊。 「啊……啊啊……」 「敌人面前、不要、站着不动……!!」 黑谷侧身一跃的同时将呆立不动的天赐抱了起来。随即魔人的拳头在天赐刚才所在的地方挥了下去。 如果不是黑谷出手,天赐此时已经脑袋被砸碎而死。 可是黑谷自己也是身上到处被刺穿,浑身是血伤势严重。换做是天赐,以那样的身体恐怕早就不能动弹。 然而,他们所面对的魔人已经再生完毕。灰飞烟灭的胸部以上部分已经复原,被天赐斩下的手臂也长了出来。魔人另一只伸出的手滋溜溜地缩小,变回成粗壮的手臂。 天赐迷蒙中想到一词——怪物。 赢不了那种东西,不可能打赢那种东西,之前造成的那些伤也全都是白费力气。 「喂,窝囊废」 「噶……、……!?」 黑谷朝着几乎丧失战意的天赐不留情面地揍了上去,把天赐打飞出去。天赐受到与魔人攻击相当的重击,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 「没有取胜的意识就呆在那儿别动,碍事」 「可、可是……黑谷,你听说我啊。葵菈她……」 「死没死还不知道吧。要确认同伴生死也得宰了这玩意之后。分不清轻重缓急你就先去死好了,反正我们都会随后跟上」 魔人慢慢走近黑谷。它的脚步坦坦荡荡,散发着从容意识。 魔物会按威胁高低开始排除。已无法战斗的希娅和葵菈不再是重点,还活着而且还能动的黑谷是它眼下最大的威胁。 黑谷自己也已满身疮痍,左臂无力地耷拉着。虽然不清楚那只手的伤怎么回事,但显然已经不能拿来战斗了。凭独臂应战,被干掉是再明显不过的结果。 然而就算这样,黑谷仍旧没有丧失战意。他一边注视魔人,一边训斥天赐。那句「你先去死」在天赐心中激烈地震响。 (我要是死了……〈础〉之力就……) 「能战斗的只剩我和你。我可不会为了去喊已经倒下的家伙而背对敌人。站起来战斗,我一个人收拾不了这玩意,我需要你的力量」 「可是……我们所有招都已经用上去了……可它还是没死啊。要怎么才能打倒那种怪物。而且希娅也不能战斗了」 「关于这点,我有个猜测。当我对它心窝肘击的时候,它改变形态做出了过剩防御。任何生物都不愿暴露自己的弱点,会采取保护。那家伙的弱点肯定就在心窝——我这就去验证」 「验证是——」 「后面的判断就交给你了。你当后卫来掩护我,就这么定了」 要讲的话大概全都讲完了。黑谷头也不回冲上去。 挡在那个魔人正面等于置自己于死地,凭濒临极限的身体根本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是,黑谷他有活下去继续向上攀登的理由。 所以他不放弃。直至真正的最后一刻,直到自己死掉,他会一直战斗下去。他有那个觉悟。 「……!!」 天赐咬牙切齿。现在不管黑谷跑向葵菈确认她安危也很容易……尽管容易,但天赐抽出〈镖〉掷了出去。 「我……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我得赶紧把你宰了去救葵菈,你这狗屎绿玩意!!」 天赐大叫之下释放的〈镖〉甚至没能刺进魔人的身体。〈镖〉的攻击力完全不够,这样的反击连儿戏都不如。 但要表示自己的心尚未屈服,这样就足够了。 「就是这个气势。行了——我们得赶紧把你宰了」 荆棘魔人以蓄满的一击直拳还击,正中黑谷面门。 换做常人,这一击已经将头颅打碎当场毙命。但是,黑谷却正面承受住了这一击。这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殊死绝技。 (下盘稳稳扎地,让气游经全身,让肉体华为钢铁——……!!) 可现实中肉体又岂能变成钢铁,终究只是用『气』进行硬化。 而且这一招仍有承受极限。黑谷鼻骨破碎,鼻子里喷出血来,右眼在冲击之下凹陷,眼珠陷入眼底,而且两耳也流出粘稠的液体,显然遭受到了致命打击。 然而,黑谷却咬着牙嘴角上扬。 ——真亏他这个情况还在笑。 他能动的只有右手。他之所以放弃回避,正是为了让右手准确无误地刺中魔人的心窝。半吊子的威力无法贯穿错综复杂层层交缠的荆棘纤维。但是,他身后拥有值得托付的同伴,所以他舍身让的这招贯手变得比长枪更加尖锐,化不可能为可能。 「——唔、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撕破喉咙的大喊,黑谷的贯手深深扎进魔人的心窝。 接着黑谷用刺进去的手把魔人的身体掰开,仅凭握力把构成身体的荆棘扯断,强行把胸膛之下暴露出来。 魔人先是一愣,然后不厌其烦连续重击黑谷面门。黑谷全然不理会攻击,毫不畏惧地继续撕开魔人的胸膛。最后在那胸膛之中——露出某种鲜红的发光物体。 「……!!」 天赐瞬间拔出双剑。那东西正是刚才从枯萎的『蛋』里掉落出来的,像是红色小石子的东西。那应该就是荆棘魔人的本体,又或是等同于心脏的器官。 黑谷预判正确,可是黑谷没有余力把那东西破坏掉。 他一旦放松力量,打开的胸膛恐怕一下就会闭合。没时间给天赐跑过去再拿剑去刺。 这种时候要将其击破,后方守候的〈射手〉自然当仁不让。 「给我中啊啊啊啊啊啊!!」 首先,天赐掷出左手的剑。魔人用右手继续殴打黑谷,用空出来的左手把剑挡住。双剑之中的一把扎进魔人的手臂。但这其实是虚晃一枪。 天赐已一跃而起,又把右手的剑也掷了出去。如果天赐此时是万全状态,这两掷足以命中目标。然而他现在受了伤,体力也已经见底,投掷的威力与速度完全不及平时。魔人拿左手当盾牌伸了出去,抵挡了攻击。 「还没完——……!!」 天赐已无余力,全凭不顾一切的精神力。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掉敌人。他间不容发从腰包中抽出〈镖〉,有一下算一下地掷过去。 只要命中就赢了,只用把石头击碎就行了,自己不可能办不到。 然而敌人或用胳膊挡住直击,或用手把〈镖〉挥开。〈镖〉原本就缺乏威力,果真连魔人的手臂都扎不进去。 这武器跟毫无潜能又脆弱无力的天赐实在太相配了。它不该用在这种最重大的场面,没人对它抱有希望或是期待。 即便如此,天赐依然将〈镖〉倾囊掷尽,坚信至少会有一击命中。 但是,一击都没能打中,全都被防下来了。那武器对魔人不疼不痒,毫无意义。 黑谷的力量也到极限——不,他还有没有意识都难说。然而他凭着气力与意志继续把魔人的弱点暴露在外。 天赐想回报他的付出,然而弹药耗尽的〈射手〉就是废物。 「还没完……!!我——————……还有!!」 天赐没有放弃。之前这些情况他全都已经料到。他的心还没有屈服。 要问为什么——因为天赐还有能够掷出的〈镖〉。 他怀中时刻藏着一支〈镖〉用来护身。他毫不犹豫地将它拔出来,脚踏上前奋力一挥,投掷出去。 不——更准确说应该是发射才对。 最后一〈镖〉划破空气,呼啸着直袭魔人的弱点。 这一掷中倾尽了天赐所剩的一切————…… 被魔人轻轻松松用手臂挡下来,然后总算是扎了进去。 「………………」 这正是——此战尘埃落定的瞬间。 黑谷全身松弛,哼都没哼一声垮了下去。以他的状况,若不立刻急救恐怕马上会死。 天赐气喘吁吁,嘀咕了一声。 「…………〈刃辉煌圣〉」 倒下去的……不只有黑谷。荆棘魔人也跪了下去。 赤红的根源仍在它的胸膛中——而那上面扎着〈镖〉,〈镖〉上伸出细而尖锐的幻刃。 「对不住贝特啊……双剑都扔出去了。还有杰叔……。……不用你的剑就显现不出幻刃……但也、不尽然啊……」 天赐嘀咕着,分不清是在对魔人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刃辉煌圣〉——剑的极致之一。 他们使用倾注自身意念的刀剑,以斗气创造出幻刃。 天赐继承了阿布拉杰的力量,以阿布拉杰的断剑创造出幻刃。 但是,那终归只是身为〈刃辉煌圣〉的阿布拉杰过去所拥有的力量。成为了〈刃辉煌圣〉的天赐却不太一样。 对天赐来说,时刻陪在身边的武器只有那寒碜又不可靠的〈镖〉。他非常喜欢这个弱小的搭档,寸步不离。正因如此,他才能使出这个技艺。 「就算用〈镖〉——我也能贯穿你的手臂……!」 也就是说,此乃〈刃辉煌圣〉x〈射手〉的组合技。是只有获得〈础〉之力的天赐才能使用的,独一无二的王牌。 (哎,但也是情急之下灵机一动……腰包的〈镖〉全用完了才拼死一试,能在最后一击成功真是万幸……) 魔人在痛苦挣扎,看上去就像心脏被直接毁掉一样。天赐盼着魔人赶紧死透,然而魔人却用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奔向天赐。 「……啊……」 最后还是大意了,局面竟和上次被『茎』杀死时出奇的相似。 天赐已无力躲开。对方既然有智能,恐怕会拉天赐垫背。知道自己要死已是定局,至少要杀掉可恨的天赐陪葬。 荆棘魔人的人形态逐渐崩溃,这是它的最后一击。 但是—— 魔人却被烈焰所吞噬,化为灰烬消散殆尽。 「……休想……再次得逞……!」 她紧握着滴血的手,定格在打出拳头的动作,紧盯着熊熊燃烧的敌人。 最后将魔人葬送掉的,是从晕厥中苏醒的希娅。 「希娅!原来你没事啊!咦,可你的宝石全都被绿玩意给——」 「再利用……。勉强,还能用……。太好了……赶上了」 希娅手中是刚刚彻底变成烂石头的宝石残骸。那是在初次交战中用完后就地扔在这个房间里的,唯一未被魔人击碎的宝石。 刚才醒过来的希娅好不容易把它找了出来,构筑起这一记至关重要的构术。 「但是,现在,我怎样都不要紧。得去看看……大家的情况」 「……!葵菈!黑谷!」 「我……没事……,去看……葵菈……」 「……知道了,你等一会儿」 黑谷对呼喊做出回应,他脸有一半已经碎得血肉模糊,部分颅骨都陷了进去。魔人的攻击那么猛烈,他竟硬生生地扛下来了。这岂止是耐久力超乎常人,还活着就已堪称奇迹。而能把他伤势治好的人只有葵菈。 希娅正拼命晃着葵菈。天赐也赶了过去。 「葵菈……!葵菈!!醒过来了,求你了……!」 「……葵菈,你还有心思悠闲睡觉。黑谷快死了,去救救他,好不好啊……」 二人呼喊葵菈,但葵菈没反应。 天赐仰起头,泪水—— 「唔~……让人家再……睡一小会儿……」 「你还有空说那种话。快起来啊,为黑谷治伤啊」 「唔唔……欸!?什么情况!?人家怎么睡着了!?」 「…………这不活得好好的啊……」 葵菈活力四射。天赐快要流出的泪水瞬间蒸发了。 「一碰身体就知道脉搏有无。天赐不对葵菈触诊,理由不明」 「不不不,那么做不太好吧……还有你也是,别说得让人误会啊!」 希娅之时在叫醒昏厥后睡过去的葵菈。 而天赐因为生来的悲观性格,曲解了希娅的意思。 「喂,我看你肚子被刺穿了啊。真的没事吗?」 「人家肚子?……哇!怎么全是血!?」 『——这些不是葵菈姑娘的血了啦』 葵菈染血的腹部蠕动起来,从下摆下面冒出一团红色的东西。天赐还以为是血块在动,但仔细一看发现是只血糊糊的老鼠。 「白、白原!你还活着吗!?另外,你怎么在那里!?」 「不是葵菈的血……这表示,你替葵菈挡了?」 『就是这么回事啦。关键时刻,咱钻进了葵菈姑娘衣服里,代替她被绿玩意刺中啦!本来没想能活命,但千钧一发之际啖了〈愈油种子〉,提升了回复力。这才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唷』 「谢谢你,白原先生!回家以后开坚果派对吧!」 「不,先等一下」 「就算是关键时刻,也没理由藏进衣服里」 『其、其实是这样的。〈黄金霸武星〉天性会想选择自己死去的地方……啊,喂喂喂!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啦!大哥都成瘪南瓜啦!!』 毕竟结果上白原的行动还是救了葵菈一命。因此,葵菈只是被撞飞后碰巧撞到脑袋晕过去了而已。 然后白原似乎这时才终于发觉自己的主人已在死亡深渊的边缘,顿时慌张起来。 『脸都成烂西瓜啦!你这个鬼样子怎么还活着!?』 「……宰了你……」 「黑谷先生!人家马上给你治疗!请保持清醒!」 「我看他挺清醒的……」 「半生半死,但半生成分更多」 葵菈十万火急为黑谷落下光的雪花。 黑谷尽管没有痊愈,但勉强保住了性命。葵菈接着又为天赐、希娅还有白原也治了伤。葵菈自己基本没有受伤,大概没问题。 所有人治愈完毕——葵菈竟原地瘫软下去。 「怎么了葵菈!?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没、没有啦,只是绷紧的弦一下子松了……。不过,人家最后基本睡过去了,也知道是天赐你们在努力……。但是大家都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真的觉得太好了……」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受损失」 「……死伤者甚多」 『被抓的家伙一半成了荆棘魔人的养分。一想到再努把力兴许能救他们,心里就不是滋味啦』 「——不,咱们已经做到了最好……从结果来说」 葵菈说的没错,四人加一只能像现在这样顺利存活下来,并且还击破了荆棘魔人,这本身就是一个不能再好的结果。 再说,〈升降者〉面对〈塔〉中发生的一切情况,都要自己去负责。天赐一行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 「喂~!你们没事吧~!?」 原本在最终楼层入口处待机的男子打开房间门,跑向天赐等人身边。在他身后还有他的一些同伴。 「啊,谢谢关心,我们还好」 「那就太好了!你们不知道,刚才一阶层的草一下子齐刷刷地开始枯萎了,就过来一看究竟……原来你们真的成功啦!」 「没错!是天赐、黑谷先生、希娅和白原先生联手干掉的!」 「还有你,葵菈。多亏有你我们最后才能平安无事」 「稳定度不一样。有葵菈在真的太好了」 『大哥这个鬼样子都还能动,也都是葵菈姑娘的功劳唷?』 「…………」 黑谷虽然伤势得到恢复,但体力已经告罄,现在近似于靠毅力站着,对白原的戏谑也只是狠狠一瞪而已。 男子看到天赐一行这个样子,哈哈哈地笑着向同伴们打了个手势。 「真是一群不得了的人啊。不过你们肯定已经累坏了吧?我们来做护送你们到门户大堂吧。送完你们我们还要回这里善后和调查」 「非常感谢。我们完全没剩力气了,正发愁该怎么回去呢」 「嗯,包在我们身上。啊,对了,你们救下的〈升降者〉们现在也都在夸你们,说是这世道里还有好人呢」 营救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削减荆棘魔人的手牌,但这对于被救的人来说大概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种感觉着实不赖。 ——就这样,〈同温圈〉和〈无名〉的共同探索,暨一阶层变异元凶的讨伐任务,顺利完成。 名不见经传的两个弱小公会竟解决了这场变异,恐怕连发布委托的〈管理协会〉都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不过,天赐他们本人却对自己存活下去的事实感受太过强烈,完全不是已经解决掉异变的心情。 就算这样,随着一层一层下去,像是成就感的感情逐渐变得强烈。 所以现在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他们今天的晚饭必然丰盛无比—— * 「回来啦~!」 「莫名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啊……门户大堂」 「放心了。没有魔物再出来了」 有人护送,返程就只需要走路。一行人到达门户大堂后,一股被难以言喻的释放感缭绕全身。 这一次与此前的探索截然不同,有种成就了一桩大事的实感。 这可能正是支撑〈升降者〉一门心思向上攀登的,源自本性的感情吧。 「人家今天要卯足力气做顿晚饭!啊,黑谷先生和白原先生也请过来吧!」 葵菈的话音中前所未有地充满活力。但黑谷和白原就不尽然了。 『唔,实在抱歉,大哥已经破破烂烂了,咱们今天就休息了,明天再奉陪可以吗?』 「…………不好意思」 「不,不怪你们。能够成功也正因为有你们。哎……怎么说呢,我个人也受了黑谷不少照顾。如果方便,以后要不要继续以共同探索的形式和我们一起登〈塔〉?啊,你们想想,有葵菈在的话,黑谷多少就能乱来了!这主意应该完全不吃亏吧!?」 「劝诱好烂,毁灭性的」 「必须更加突出咱们的魅力才行吧!」 话说得结结巴巴,但天赐真心想要拉拢黑谷和白原。黑谷的实力自不用说,精神上的强韧也是天赐认为自己今后所必须学习的东西。只合作一次就这么散了,未免太可惜了。 坐在黑谷头上的白原问『要怎么办?』,黑谷立刻回答 「……我无所谓,那么今后继续多关照吧」 「咦?这么简单……真的没问题吗?」 『大哥累了,所以变得特别坦率啦……。明天会下雨吧』 「我也是……这次这件事让我学到了很多,也明白和你们一起行动能更好达成我的目的。不过今天……我得先告辞」 「那么今晚就开个小型派对吧……。为了明天先凑合忍一忍!」 「结果还是开派对啊」 「反正明天定为修整日,没关系吧」 实在不觉得休息一晚就能消除今天的疲惫,还得谈一谈今后的安排。 二阶层的探索即将开始,天赐还想趁白天收集情报。荆棘魔人的〈恩惠〉恐怕是珍奇东西,收购之前必须和希娅一起好好审定。 天赐和大家一起来到〈塔〉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脑海中源源不绝地冒出来。 今天跨越了一道考验,但总有一天还会迎来下一场考验吧。 在考验来临前,天赐必须变得更强才行。 而到时候,若能再次以这四人加一只的阵容闯过考验……应该总有一天能登上高处。 (哎,也仅仅是感觉罢了) 他不认为真的能走到那一步,他只求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天赐怀着这样的思绪,不经意地看向身旁的葵菈。 葵菈也看向了他,两人四目相交。葵菈应该会对他灿烂一笑吧。天赐想向她提个小小心愿——今天想吃鱼。 天赐想到这里张开嘴,可就在同时,葵菈眼睛顿时睁大。 「——天赐,危险!!」 「…………欸?」 葵菈用手奋力把天赐推了出去。天赐丝毫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么做,结果一屁股跌坐在地。 不过就在跌坐下去前……他听到一个粗涩的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他开始思考,想着想着,葵菈的身体就垮了下去,倒在地上。天赐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也想不明白。准确说,他连自己要去思考什么都不清楚。 莫名其妙……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葵菈——葵菈!!振作起来啊!!」 「…………?喂,这……什么情况?」 希娅拼了命地摇晃葵菈的身体,那态度跟她刚才喊醒葵菈的时候截然不同。 以倒下的葵菈为中心,一滩红色的液体逐渐扩散开来。天赐总算认识到,在她心脏附近插着一支自己格外熟悉的武器。 「为什么……为什么〈镖〉会扎在葵菈身上啊……」 「嘿,俺们这儿都传遍了,说是那啥一阶层异变给你小子们解决啦?也就是看守啥的吧?那东西的〈恩惠〉在你们身上对吧?」 「想活命就赶紧交出来,否则下场就像这女的一样」 几个全身武装面貌卑鄙的男人将天赐一行围住。 是〈爬子〉。他们显然把天赐一行当做了猎物。 就是这帮〈爬子〉干的。原来如此,真是帮堪称典范的下三滥。天赐事不关己一般产生这样的感想。 刹那间,只见翻飞的黑色风衣,一头野兽从天赐等人身旁窜了出去。 啊,是黑谷。那表情真可怕,如烈火一般愤怒,疲劳大概已经吹到了九霄云外。他朝一个〈爬子〉扑了过去,转眼之间砸碎对方面门。 「我来收拾这帮混账……!!你们先走……!!」 『赶快——赶快带葵菈姑娘找医生!抓紧时间!!』 「这个〈升降者〉怎么回事!?根本不是人类的动作啊!?」 「是我的疏忽……!!都怪我晕过了头……!!」 这不怪黑谷,是一连串的不走运叠加的结果……天赐脑子里冷静的部分作出分析。 他们这次把异变决掉,结果惹来不怀好意的惦记。营救出来的那些〈升降者〉无意中早已将他们的事迹传开。然而他们没有留意这件事,就和往常一样准备回家。而黑谷又偏偏状态不佳,丧失了平时的敏锐,以至于没能预见〈爬子〉的袭击。然后天赐被盯上,葵菈为了保护天赐而中了对方的〈镖〉,倒了下去。 一切都那么不走运。那么,天赐是否有哪里疏忽呢? (〈返程卫〉……杰叔雇他们就是防范这种情况……) 他太乐观了,笃定他们自己一定不会被〈爬子〉之类的盯上,也没想通阿布拉杰为什么要给〈同温圈〉配〈返程卫〉。 阿布拉杰没有亲口告诉天赐为什么那么做。但现在,天赐明白了。 ——因为万一被盯上,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葵菈……!天赐,葵菈她……!迅速、衰弱……心脏上……」 「啊……啊啊。这样啊……。那必须治疗啊……。构术就是在这个时候……」 「天赐!!」 希娅泪水滂沱,脸拧得一团糟。天赐心想,我见过这个表情。 他迈着东倒西歪的脚步靠近倒下的葵菈,抓起葵菈的手……凉得像冰一样。 「……天……赐?你……没……受伤吧?」 「嗯……我没事,完全没受伤。所以你也站起来吧……好吗?」 「太好……了……」 「哪里好了……?你都已经……流了那么多血……心脏被……〈镖〉刺中……。这个样子……」 ——就算去找医生也不可能有救。 天赐逐渐认清现实。葵菈手的冰冷把他从朦朦胧胧的感觉里强行拽了回来。 葵菈总是靠她生来的好运闯过难关。玩『升降者双六』的时候也是,和希娅二人探索被魔物包围陷入危机时也是,与那个一阶层变异元凶的荆棘魔人战斗时也是,差点被魔人的攻击刺穿腹部同样也是。 她挺了了所有难关,然后对天赐和同伴们露出了笑容。 然而——离开〈塔〉还没过多久,却被那些……除了掠夺什么都不会,没有任何生存价值如同垃圾的玩意给…… ——简简单单就,害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葵菈!!振作起来啊,葵菈!?告诉我你是在骗我!!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就像平时那样,灿烂地,笑一个啊……」 天赐已经方寸大乱。 葵菈喃喃自语般念着「太好了」,真心为天赐的平安感到庆幸。 「怎么……办啊……。喂,希娅……。这样下去,葵菈她就危险了啊……。我该怎么办……?对不起……你看,我紧急包扎的成绩挺微妙的……」 「………………」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希娅垂着头流着泪,脸也不抬摇摇头。天赐知道这么问很无耻,但还是觉得希娅应该有办法。不,他只是想指望其他的人。 只要能帮忙,只要能设法救活葵菈,他觉得求谁都无所谓。 葵菈的呼吸由紊乱逐渐变得平静,然而这仅仅意味着她连呼吸的体力都快要耗尽。天赐茫然地扫视周围。 几乎没有哪个好事的公会愿意救助遭〈爬子〉袭击的公会。 所有人看都不看一眼,事不关己地匆匆离去。 这在〈塔下镇〉是天赐他们从小司空见惯的一幕。 「……天赐」 希娅双手紧紧握住葵菈的手,嘴里发出声音。天赐什么无法好好回答,朝希娅看过去。他期待希娅会想到什么好主意。 「……你去吧……」 「……去?……去哪里?立刻让医生诊断吗……?」 「……不。你应该知道的……。趁葵菈还活着……抓紧时间……」 希娅用颤抖的声音和指尖,指向一处。 转头一看,那直贯苍穹的威仪身影映入眼中。 天赐对希娅说的话感到疑惑,但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只是理性在抗拒,本能却理解自己该做什么。 他把血泊里的葵菈温柔地慢慢抱起来。 「天……赐……?」 「嗯……不好意思,可能有点晃。你……忍一下吧」 一步,一步,就像被吸过去一样,去往那个张大着嘴的地方。 葵菈竟能这么轻,这么冷,这么僵硬吗?她应该更加温暖,更加柔软,散发出包容一切的温柔才对。 「……慢着、天赐。你打算……上哪儿去……?」 黑谷说到做到,亲手干掉了所有〈爬子〉,浑身被回溅到的血染得通红。 而天赐也被葵菈身上不断流失的血染得越来越红。 天赐用空洞的目光看了眼黑谷,什么话都没讲。 『天赐小哥!你在想什么啊!?那边是〈塔〉啊!』 「你冷静下来再行动。必须赶紧带她去看医生——」 「别拦他……拜托了……」 黑谷和白原打算拉住天赐,但被希娅挡住。 天赐对他们后面的交谈已经丝毫不感兴趣。 「天……赐……」 「嗯?怎么了?啊,是觉得冷吗?不好意思,我没带毯子」 「没能够……六个人一起……拍张〈烧刻〉呢……」 「————」 葵菈细若蚊蚋地念着,听上去很不甘心。天赐脑子里冒出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 ——哎,和你之间的所有许诺,这边当然都会绝对遵守。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啊……。为什么……」 「人家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大叔……贝特……艾尔君……。咱们珍视的、家人们……为什么……就…………忘记了呢……」 「你没忘,你一直都记得。我也记得……所以……」 「但是……能和黑谷先生……白……原先生……处得这么好……人家…………挺开心的……。这……不是……梦……吧……」 「不是梦,都不是梦,全都是真的。杰叔、贝特、艾尔、黑谷、白原、希娅还有我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但是……我却!!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了大家……!!」 真是荒唐。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忏悔? 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 「……没有……错……。天……赐……不怪……你」 ——绝对的,葵菈一定会安慰他。哪怕都到了这种时候,葵菈依旧宠着他。 因为我一无所知,就连自己珍视的东西被夺走都没发现,在这弥留之际才回想起来……可葵菈,依旧愿意宠着天赐。天赐觉得自己就是丑陋的代名词,恨不得要吐出来,紧要的牙齿都把嘴唇咬掉一块。 「你再等一会……再一会儿就能轻松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登〈塔〉吧。少了你……我就不行啊」 「……就算……没……家……也…………顶……」 「别胡说八道,没你就是不行。我什么都肯做,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肯做。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登上这个混账〈塔〉的顶端,呀吼大喊吗?肯定超开心。让〈塔下镇〉的蠢货们都听到我们的声音。到时候,大家一起欣赏天空吧……」 「………………」 「没事的,没事的葵菈。再坚持一小会儿」 门户大堂后面的大台阶竟感觉无比漫长。 周围的目光扎人,但丝毫不值得介意。天赐紧紧抱住生命正一点点流失的葵菈,就好像不这么做她立刻就会消失一样。 「……饭也全都我来做。扫地洗衣服你也不用再做了,不用再陪我一起睡,也用不着再训斥我了。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 「瞧……快到了。困了吗?还差一点了,坚持一下。没事的」 台阶登完,〈塔〉探索开始。 一个是脸被眼泪和鼻糊得不堪入目,只会向青梅竹马撒娇的窝囊废,才能不值一提的区区〈射手〉;另一个是照耀他人的光芒,能力已可圈可点的〈星光雪华〉。 这是二人单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探索。 开始的瞬间便会结束,如同雪花消融的一步。 「……天……赐……」 「怎么了葵菈?」 天赐一只手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回应道。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之前交给她的柴刀,锯开自己脖子。 「……最喜欢……你了……」 「——————嗯,我也是……」 滚烫的感觉在握柴刀的手中聚集。他一心想要更快一些,必须赶在她前面先死。 强行砍断自己血管的感觉就像斩断那个荆棘一样。人的肉身没想到这么紧致,堆满了肉。他想着这种事,脸上仍旧挂着温柔的微笑,眼睛只盯着就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的葵菈。 二人的血混合在一起,扩散开。 他锯开的脖子喷出的血量还不够,又扔掉柴刀把手指往伤口里插,又抠又挖。 当他手动作总算停下来的时候——理外之力终于触发了。 */分页/* 「哇!天赐,脏成这样是怎么搞的?」 天赐一回到孤儿院,葵菈头一个做出反应。 他确实浑身是泥脏得不行,但最糟糕的还是他那张哭肿的脸吧。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天赐不禁垂下眼睛,小声回答。 不过他这样子完全不像跑完腿后回家的状态,伙伴们纷纷聚集过来。 「天赐,你肯定在骗人!讲清楚啦~」 「膝盖,受伤了」 「真、真的啊……!天赐君,到底是谁干的……?饶不了他……!」 贝特、希娅、艾尔围着天赐质问。尤其是艾尔,少见地表露出明确的愤怒。 照这个样子,肯定后面一个星期都会被一直追问,隐瞒到底没什么意义了吧。天赐用阴沉沉的语调,开始一点一点讲述发生的事。 「…………。我撞到了一个,〈升降者〉。结果他骂我,你没长眼睛吗,然后就……」 「原来是这样。被那个人说了很过分的话呢。没事啦没事啦」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升降者〉。〈升降者〉明明,更加温柔,帅气才对……」 来到这所孤儿院的大人们告诉他们,〈升降者〉日以继夜对位置的〈塔〉发起挑战,然后把多姿多彩的宝物带回来,类似于探险家或冒险家。而且,他们品行端正,心地善良,锄强扶弱。 当然,那种人仅仅出现在童话之中,现实则完全不一样,不过用来讲给小孩子听却正好合适吧。天赐对那种事彻彻底底信以为真,因此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谓打碎了他的理想,所带来的冲击令他无比失落。 「就是说啊!撞了人还那样!那家伙怎么搞的!?」 「报复准备」 「天赐君的泪水好美……不过那真是个不像样的大人……」 三个人怒不可遏。孤儿院里除了他们虽然还有很多其他小孩子,但他们五个已经完全打成一片,经常一起行动。 他们各个兴趣爱好都不相同,却说不出地意气相投。 「好了啦好了啦!大家都冷静下来!首先要给天赐洗个澡,然后要包扎伤口,然后要多多的安慰天赐,其他事情之后再想啦!」 不论现在还是过去,五个人的中心一直是葵菈。 她待人亲切,好奇心旺盛,不论对谁都非常温柔,是大人和小孩都喜欢的孩子。就连时刻留意着尽量平等对待每一个孩子的孤儿院长都忍不住对葵菈多几分溺爱。 而在葵菈在朋友们当中对天赐特别好。以她的说法是「天赐最让人操心」。在天赐心里,她就像姐姐值得依靠,像妹妹爱为自己操心,又像母亲愿意包容自己。 「……对不起,葵菈」 天赐下意识道了歉。让葵菈担心,他心里过意不去。 可是葵菈眨了眨眼,立刻灿烂地笑了起来。 「别在意别在意!」 如今想来——天赐过去就爱着葵菈吧。 在往后共同度过日子里,那份感情渐渐加深,从家人间的亲情渐渐变成恋情……这一刻,他看到她的笑容后确实脸红了。 「……谢谢……」 然后,他嘴里念了句谢谢的话。他那时面对葵菈还不敢坦坦荡荡地说话。 「喔,突然间是怎么啦?那么天赐,你晚饭就把菜给我一份吧!」 「又不是对贝特你说的」 「那我也要一份」 「我、我也要!」 「那人家也要!」 (我、我没得吃了……!!) 不过后来,其实大伙各自都把自己菜分给了天赐一份——那也是他们安慰的人的方式吧。 后来回首,那番稀松平常的互动中呈现出一个明确的事实。 从那个时候开始,天赐他就一直活在幸福之中了。 终章 罪恶的魔塔 「啊…………」 眼睛睁开,苏醒过来。手朝天伸着,追寻着刚刚做的梦。 那梦见的是小时候平淡无奇的一幕。现在,他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天赐撞到那个〈升降者〉,被那人粗言相向,哭着跑回去得到了大家的安慰。后面才搞清楚那人似乎是〈先驱者〉之一,让童稚的心灵意识到,人格与才能完全无关这个道理。 不过后来据说那个〈先驱者〉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天赐接着又昏昏沉沉地回忆起『不久前』的情景,缓缓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啊……哈……哈哈哈……」 确实感觉得到。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就在自己身体里。 是〈星光雪华〉的力量。就在刚刚『吃到』的——葵菈的……力量。 「……你坚持住了啊……葵菈。撑到了,我死……」 天赐嘟哝着坐了起来。时间是早晨,地点是自己房间的床上。不知什么原理,在〈塔〉内死掉,理外之力触发后就会直接跳到第二天,并回到自己的房间。 想来这方面的具体情况还从未研究过……天赐自言自语。 「行了……你可以进来了,希娅——」 他感觉到门外有人。都现在了,根本不用猜门外是谁。毕竟这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回应他的呼喊,门打开了。希娅低着头走了进来。 「…………你身体,没问题吧?」 「嗯,非常健康,没有受伤也没有疲劳,马上就能登〈塔〉」 「……天赐,那个」 「——你全记得对不对」 天赐直冲冲地说道,接着朝希娅瞪过去。希娅表现得非常害怕,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本来个子就小的她看上去变得更小了。 「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了。你……一开始就不对劲」 「…………」 「逐一枚举就没完没了了。首先是艾尔,不认识他的人看到〈烧刻〉也绝对不会想到他是男的。但你说的却是三名男性,清清楚楚。那正好是我死后刚刚复活的那天,我当时如果像现在这样镇定,就能发觉你不对劲了吧」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天赐。那是……我——」 「耶利哥,你肯定在的吧。滚出来」 【那是自冉。观察棋子就是这边的任5】 「希娅,这声音你听得见吗」 「…………」 希娅缓缓点头。这一刻,天赐忍不住笑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很那啥吧,这家伙那狗屎一样的声音」 【哎i,先做个订症。她并不是这边的棋孜。所以说,她不是能听奸,是这边让她听煎。不过之前心血来潮,有时让她听见有时也不让她听见就是乐。好了,其他人的棋子小妹没,你心情怎样鸭?初次见面8?】 「喂,耶利哥,你回答我的问题。当时我问你为什么我没吃掉希娅,你对我的回答是『力量没有正常触发』。但这不合逻辑。没吃到也就算了,可希娅记得所有事情,这一点要怎么解释?」 再说,当初〈础〉之力触发的时间点上,希娅就应该已经消失了。 参照触发条件,阿布拉杰、贝特和艾尔消失是合理的,可是同一个队伍里唯独希娅安然无恙地留了下来,这就很奇怪了。天赐当初最先问耶利哥就是这个问题,虽然消除记忆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但希娅留有消失者的记忆却和葵菈的情况截然不同。 天赐现在对耶利哥再再次提问,结果耶利哥用乐得让人发火的口吻回避了。 【本人就在面钱,问本人就好腊】 「……他都这么说了。回答吧,希娅。你为什么……留有记忆」 「……拥有理外之力的人,基本不受其他人理外之力的影响。我……曾听〈俯瞰者〉这么讲过。所以,我……不会变成那样。你的力量一开始就准确无误地发动了,只不过我没受那个影响……所以我没被吃掉,记忆也没有失去。只是……这样而已」 希娅并不是普通的〈升降者〉。 她和天赐一样,从她所谓的〈俯瞰者〉那里得到了理外之力。 「原来你也是啊,那你和我的是同一种力量吗?」 「……应该,不是。至少我办不到的事情,你能办到」 「那你的力量是?」 「当我在〈塔〉内死掉时……我会回到当次探索出发前的早晨。只不过,我只能知道力量触发过,不能察觉当天探索中会发生什么,为什么死。真的只能知道,回到了过去」 【哎,超持久性很强疒。虽然只能知道自己那天死乐,让人害怕而咦,但她只要有那力量总有一天能够抵达终颠讷。因为可以无限重来辣】 耶利哥咯咯笑着,开心地分析希娅的力量。 看来耶利哥和希娅真的没有交集。天赐一只手捂住脸。他根本不愿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那你既然有那样的力量,不就能救葵菈了吗?不是我去,你自己去〈塔〉里死掉不就好了。那就能回到前一天早上吧?为什么……没那么做?」 「发动条件——不一样。我的力量,在自发性……自杀之类的时候不会发动。带着葵菈在〈塔〉里自杀,没有意义,只会我们一起死……。只要我想死,这个力量……就会背叛我」 「原来是这样,那太可惜了。那你——这些事之前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我拥有理外之力的事……不能被其他任何人知道。一旦被知道,力量……〈回〉就消失了。这是另一个、触发条件。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哎呀鸭轧,真是太浪费蜡。你刚刚一番解释让你失去了重要的能力哒!真是对不住辣~】 「所以心疼力量就一直没说吗。哎……也不怪你,毕竟你的跟我的不一样,挺方便的。耶利哥,不能把我的力量改成希娅的〈回〉吗?」 【不回答愚蠢的问踢~。明摆着蜡~】 「……是吗,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算了,希娅肯定也有不少难言之隐,跟我差不多吧。所以我也不恨你,对这个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 「等等,天赐。听我从头讲……!」 「听了又怎样,葵菈能活过来吗?贝特他们能回来吗?」 「…………你这么说,太狡猾了……」 「我知道才说的,我就是这种人。啊,再重申一次,我真的不恨你。你有你的苦衷,你也在苦恼,但还是陪在我身旁,笨拙地安慰了我。这件事我真的很感激。……希娅,我喜欢你」 「…………天赐」 「——所以不许再靠近我」 「……欸……」 下了床整理行装的天赐这时突然撂下这句话,希娅听了明显动摇了。她就像死死依赖母亲的幼犬,面色铁青地向天赐伸出手。 「别碰我」 「……」 天赐看也不看挥开了她的手。 「够了,别这样了」 「我……不要。天赐,我向你道歉……以前的,一切,我都向你道歉……。我全告诉你,一五一十告诉你……所以,别那么说……和我在一起……」 「我都叫你别这样了!!」 「啊……」 他带上阿布拉杰的剑、贝特的双剑以及自己的腰包,立刻就能向〈塔〉出发探索。再和希娅说下去,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必须逃离这里,找个地方冷却自己的头脑。 但是,希娅说的话最终还是点着了天赐最后的良心。 「我已经受不了了啊!!杰叔、贝特、艾尔、葵菈,都为了我活下去让我吃掉了啊!!这罪有多深,有多混账,你懂吗!?什么都不说就可以的你能懂吗!!」 「……我,不懂。但是,葵菈……不一样……!你那是救她——」 「哪里不一样了!!人都没了,还有什么不一样!!本来死的应该是我,活着的应该是他们,那才是真正的命运!!但时候已经死了的我,为什么现在和你在一起!?」 「那是——」 「……希娅,没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一样喜欢葵菈,喜欢贝特,喜欢杰叔。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连你都死了……我把你都『吃掉』了,我该怎么办」 「……为天赐你死,我不后悔」 「啊啊——我就知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就因为我和你都喜欢着彼此,就因为我们大伙都爱着彼此,所以才会去保护。就像你对艾尔做的!就像我对你们做的!就像葵菈对我做的!就因为我们珍爱着彼此,所以才会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去保护!就是这件事啊!我已经忍受不了了啊……!!要是连你都为我死的话……!!一想到这里,我就怕的要死啊……!!」 正因为在身边,所以挺身而出。 天赐本想保护珍爱的人,结果却是夺走了他们。又或者他被保护,结果还是要被夺走。 不论保护还是被保护,到头来都注定会失去那个人。 希娅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缕牵绊,他不论如何都不忍失去希娅。 为了不失去希娅——他只能拒绝希娅。 「——我,要退出〈同温圈〉。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啊,钱你不用担心,我会托人给你送来,所以你不用再去登什么〈塔〉了。你就住在这里,或者找个其他地方,总之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等等,天赐!等等我!!」 天赐不理会希娅,离开房间。 他本打算直接出门,但一度停下来进了葵菈的房间。 因为,这里有他要带走的东西。 「……葵菈,杖我借走了,不过大概不会还了」 那就是留在房间里的,葵菈的杖。诠释『吃掉了』之人存在的东西,看来也一起留了下来。 天赐目光不经意移向葵菈的书桌。在那里,是他和葵菈他们一起拍摄的〈烧刻〉。 他用颤抖的手把它回收,决定永远携带绝不离身。 与此同时——有个东西闯入视野。一看到那东西,天赐脑子里就像有什么啪地一声爆开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被狂乱抖动的扭曲线条连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啊!!想想发现,其实太简单啦!!就是这么回事对吧——耶利哥!!」 【来~啦来辣。叫这么凶干孖,你很闲孖?】 「不,我就想对你宣布」 【宣布?也就是——】 「没错,我会比所有人都快地去登〈塔〉,比所有人都快地到达顶点。到时候你绝对会信守你我的承诺。这话没骗人对吧」 【当然辣。只要你第一个抵达终颠——这边就给你复惑。把你『吃掉』的人全部复灬】 「我猜也是」 【……】 虽然看不见耶利哥的身影,但他此时肯定正纳闷地歪着脑袋。这反应真罕见。 天赐觉得自己实在太滑稽,感到无聊透顶,但还是抱起了那东西。 「我对你那边的破事没有一丁点兴趣,但我现在总算弄明白你在干什么了。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天赐将手里的东西双手高举。 ——『升降者双六』。 「对你来说,我是棋子——就是一颗双六棋盘上的棋子。你们在拿我们人类当棋子玩游戏,看谁第一个到达〈塔〉的顶点,所以要遵守规则。因为不遵守规则,双六就玩不下去呢。但是,你们虽然关注棋子的行动,却毫不在乎棋子脑子里想什么。我也一样,我玩双六的时候也对自己的棋子在想什么没有一点兴趣」 【喔?讲得妙锕。看开了之后,智商提升了骂?】 「不过你就放心好了,耶利哥。虽然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我保证一定会赢下这局『双六』。你就是为了让我赢,才给我那狗屎力量的吧」 【噢噢,真可靠锕。你说的没x,这边很看好你yo~】 天赐自嘲地笑起来,把手中的双六狠狠砸在地上,抬脚用力碾碎。 然后他便走向公会之家的玄关。 半路他看到希娅哭着看着自己。 天赐没有理她,也不可能对她说哪怕一句话。 因为他知道,一旦去关心,一旦被依赖,该死的自己一定会紧紧把她抱住。 这是公会之家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头上载着老鼠,形如枯树一样的男人出现。黑谷和白原诧异地看着天赐。 『喂喂喂,天赐小哥,现在出发还太早啦吧?虽然今后开始一起行动,大哥也一样兴高采烈就是啦——』 「老鼠,别信口开河。喂,天赐,上次委托的报酬就交给你了。就照之前说的,钱全归你们——」 「喂,这张〈照片〉上正中间的女孩认识吗?笑得很可爱的这个」 天赐若无其事地把随身携带的〈照片〉拿给一人加一只看。 他早就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只是觉得,他得这么逼自己一把。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的〈烧刻〉上面?」 『咱绝不会忘记可爱妹子的长相和名字……哎唷,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她是天赐小哥的这个嘛?话说,为啥跟咱们在同一张〈烧刻〉上啊……』 「——我就知道。啊,对不住了黑谷,虽然约好了今后一起探索,但还是算了吧。我已经退出〈同温圈〉了。再见」 『小、小哥!?』 「喂——天赐!等一下!」 天赐把该说的话说完,当着一人加一只的面扬长而去。 黑谷云里雾里,准备追上去,但一只颤抖的手把他拉住。 「不要拦……让他走」 「……希娅。出什么事了?我完全想不通」 『后院起火之类的?年轻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公会里出那档事可不妙唷。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给咱们讲讲,给你出出主意唷?咱啮齿界最强的推理能告诉咱,你俩的裂痕就是那张〈烧刻〉里的神秘少女!』 「不是……不是的。就是那么做才把天赐的心逼到了绝境……。我……明明是唯一理解天赐孤独的人……。我却没有去理解……。都怪我最想保护的是命,而不是心……。所以……这是对我的,惩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希娅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希娅素来冷静,表情没有变化,白原本以为她和自己的主人是同类,但结果他错了。 希娅只是单纯不会说话,不擅长和其他人交流,所以才戴上了冷静寡言的假面具。她与身心强韧的黑谷截然不同。 面具撕下来后的下面,希娅就是一个脆弱无助的稚嫩少女。 「喂、这……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从没见过希娅姑娘这个样子。那么,到底该怎么安慰她呢……』 黑谷和白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希娅对自己从一开始就铸成的大错后悔不已,一边流下滂沱的泪水,一边祈祷那位自己珍爱的,孑然步上修罗之路的青梅竹马能够平安。 */分页/* 塔鼠出现。他拔出双剑,瞬间将其切碎。 ——本大爷!!要成为最强〈升降者〉!!就这么简单!!—— (贝特,我懂。不变强是不行的。不能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就根本守护不了任何重要的东西。你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我早就应该尝试去理解你才对。尽管骂我蠢吧,贝特) 接着斩断哥布林的四肢。就算打着哈欠都能躲开对方的攻击。 他不久将敌人消灭,在手心制造出指示升降机位置的箭头,迈出脚步。 ——我、我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帮上大家的忙……—— (艾尔阿,我认为能不能帮上谁的忙没多重要。你总在为大家着想。就凭这一点,就凭你的温柔,其实就足够了。可你硬要说那就是你的梦想,那么你的力量现在已经在帮助我了。谢谢你,艾尔) 一阶层的魔物已根本不是对手。但他还是举起断剑。 新出现的魔物群在一扫之下尽数消灭。 ——小弟你能退一步纵览战局,是团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就劳你照这样继续支援大伙吧—— (杰叔,你揍我吧,骂我吧。你说的支援就是让我把包括你在内的同伴们牺牲掉,恬不知耻地把力量抢过来用吗?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多厉害,过去付出过多大的努力。说我纵览全局,根本是在笑话我吧。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哪儿算得上尽力了。临死前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受不起……但我还是很开心啊,大叔) 通道中有台阶。他走得魂不守舍,不小心绊在上面,猛地摔倒在地。 额头和连被狠狠擦破,随着刺痛流出温热的血。 他拿着嫩木杖,落下的光雪花看上去比她的笑容黯淡。 ——也就是说,大家的梦想全都实现就是人家的梦想!—— (葵菈,我好想见你。你的笑容,你不懂底线的玩笑,你做的饭菜,你的温柔你的温暖,你整个人本身,都是将我拯救的光。你不在了,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事实。葵菈啊,如果你真的已经不在了,我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见到将来的我,你一定会痛骂,一定会讨厌吧。但你要听我解释一句。我们两个人再次一起登上这狗屎一样塔就是我现在的梦想。我知道这个梦想无聊得要死——你还愿意为我加油吗,葵菈) 掷出的〈镖〉深深扎在漏掉的魔物身上。 他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决不止步,决不回头。 他没有迷茫,只有后悔。但他仍要前行。 身上伤痕累累,内心破碎不堪,可这不是倒下的理由。 让他留在世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比任何人更快登上这座〈塔〉。 只为这唯一目的而生的怪物,今天诞生了。 ——罪孽傍身,踽踽独行。 〈完〉 后记 幸会,我叫有象利路。这次有幸让您笑览拙著,我表示诚挚感激。感谢从头读到这里的朋友,也希望从这里开始的朋友能够尽兴。 本作是我个人通算下来的第四册作品,第三个系列,是和出道作与地而坐风格迥异的黑暗系。我想恐怕很多朋友是通过《贤勇者》系列认识我的,本会让您大吃一惊也说不定。不过,我过去本来就光创作这种黑暗的东西,这才是我的真实一面……。 好了,本作最大限度忠实于我的爱好,并定格在小说的形式制作而成。玩赏过各种著名rpg啦漫画啦电影之类的各位对这种事也应该非常清楚了,我谨希望各位能以「啊,这货受了●●的影响啦」这种宽容心来笑览本作。若能给您带来快乐,那我幸甚至哉。 我不想对正篇剧透,就不多讲了,所以来讲讲创作本作的理由吧。各种rpg常常发端于『保护』指令。本作的设定之类的便是由此创造出,所以它就是所谓的主题之一。先读后记派的朋友不妨留意这一点去看正篇。 最后致上谢辞。 我要借此机会对敲定出版的责任编辑阿南先生与土屋先生(几经波折啊),以及为许许多多的角色注入生命的叶世老师(我要求太多,对不住……)致以感谢。 另外还要感谢奉陪试读本作的细野、冈本与六位学弟。更感谢肯奉陪到最后的各位读者,请容我再次致以最高的感激与谢意。 这部作品以我而言特别难得地再次得到了续写的机会。通知(写这篇后记的阶段还不清楚)会不会在下一页呢。 话虽如此,当初创作时秉持的是就算只有一册也能尽情享受的理念。因此,如若承蒙不弃,还请您继续拿起续作。 总而言之,这方面的通知已经写在推特上了,方便的话还请点关注(常规的再宣传)。 那么,衷心感谢您能读到这里。若有机会还请务必再次赏光。 有象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