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枕》 第一章 赶在天黑时分,煜礼骑着快马进了湖西镇。 湖西镇是个小镇,镇倚湖而立,当地人多以打鱼为生,是以一进入镇里,便闻迎面吹来的风里夹带着阵阵腥臭味,呛得煜礼皱起鼻子,而身后跟着的几十位侍从则干脆用衣袖掩鼻。 “董昌,你确定那贾实真住在这儿?”侧过头,煜礼对着身旁的门人董昌问道。 董昌是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相貌端正,一身蓝袍,看上去颇有几分江湖气概。 董昌点头,“没错,根据奴才得到的消息显示,那贾实确实住在这儿。只是这湖西镇不满百人,才申时未,路上就已经这么冷清,连只狗儿都找不到,要上哪儿找贾实呢?”董昌环视周遭说道。 “无妨,既然镇小人少,要找人应该不难,就怕贾实隐姓埋名,那我们……”煜礼突然顿了顿,像是发现什么,指着前面一大片绵延了近一里的高墙说:“董昌,你瞧瞧那宅子。” 其实不用煜礼说,董昌也看见了那片长到有些夸张的墙。以范围而论,那墙简直比贝勒府的墙还大,不仅如此,墙上还挂满各式灯笼,微风吹过,灯笼摇摆,灯笼上的“贾府”二字清晰可见。 主仆互相对望一眼,煜礼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样子咱们找到正主儿了。” “十二爷,我先去看看,您在外面等着。” 煜礼忙摆手,“等等,别打草惊蛇。” 董昌会过意,放眼瞧去,几丈外正巧有座竹林,忙掉转马头叫后面的随从躲入竹林里等候信号,这才跟着煜礼上前敲门。 一名家丁前来应门,“做什么?” 董昌打了个揖,“小哥,我们主仆二人错过了市集,镇上又找不着客栈投宿,可否向您家主人借住一宿?” 那名家丁以着极端鄙夷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董昌一眼,似乎对一身俭朴的董昌颇瞧不起,然而当他瞧见站在董昌几步外,锦衣华服、气宇轩昂的煜礼时,不觉一愣。“你等等,我进去问看看。” 主仆二人交换一个了然的眼光,站在门外等着。 不一会儿,那名家丁去而复返,“两位请进,我们家大爷有请!” 董昌一拱手,“叨扰了!” 正当二人绕过门口的假山,循曲廊跨小桥,绕过荷花池,经过一处阁楼前时,阁楼上窗户咿呀一声被人打开,一盆水对着煜礼当头淋下。 煜礼一愕,下意识地往后一跳,可哪来得及?早被淋得一头一脸湿,连身上一件上好的蓝绒绣袍也泡了汤,心头一口气正要往上冲,猛一抬头,赫然听到一道轻柔、婉转,犹如黄莺出谷的好听声音。 “糟糕,翠儿,你泼到人了!” 这声音让煜礼愣在当场,这声音是…… 一个扎着双环的丫环端着脸盆探出头,身旁站了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湿淋淋的长发披在肩上,许是她才刚洗头,而那盆洗头水,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全倒在煜礼身上。 煜礼抬起头,定定瞅着那年轻女子,眼中有怀疑、有惊讶,还有一抹不敢置信。 那女子隔着阁楼高声叫道:“真对不住,把你都弄湿了,一会儿我让翠儿帮你换衣裳可好?” 煜礼没有回答,只是瞪着她瞧。他又抬起头看着那女子,但见那女子穿了件月白坎肩,两只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濡湿的长发披散在身上,水痕濡湿了衣衫,映出她窈窕诱人的姣好身躯,那容颜……好生熟悉。 女子见到煜礼,也是一愣,身子忙缩入阁楼里,用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对丫环说道:“翠儿,赶紧去大爷那儿拿件衣裳给这位公子换上,记得要亲自向人家陪不是,知道吗?” 董昌忙上前,拿出帕子帮煜礼擦着脸,“十二爷,不要紧吧?要不要先换过衣裳?” 煜礼摇头,接过帕子随意扶了两下,竟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打紧,又不是姑娘家,碰点水不会有事的!” 他转向那名家丁,“刚才那位是谁?你们小姐吗?” 家丁脸上露出暖昧的一笑,“不,那是我们大爷的小妾,只差没正式过门。爷这边请,我们家大爷正等着呢!” 小妾?那就不是她了。以她的容貌、才华与家世,是不可能为人小妾的,况且她早死了,不是吗? 可煜礼依旧忍不住斜瞟了阁楼一眼,这才跟着家丁往内走。 须臾,家丁将两人带人大厅,入厅前,煜礼抬头看了眼上头偌大的匾额,上面写着“三十六鸳鸯馆”。鸳鸯馆?真是好别致的名字,想不到贾实竟也会附庸风雅? 看见煜礼进来,大厅中一位年约五十左右的男人立即迎上前,长袍一撩,跪落在地。“贾实见过十二爷,向十二爷请安!” 煜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奇怪!自己这趟到安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何贾实竟然会晓得?看样子他得通知五哥小心了。 既然贾实都已经认出煜礼的身份,是以煜礼也不再客气,一挥手示意贾实起来,自己则往太师椅上落座,贾实忙叫人送茶、送果子、送点心。 煜礼喝了口茶便说:“贾实,你怎么知道我到安徽来?” 贾实陪着笑,“是七爷通知小的,要小的在十二爷到访时,好生款待。” 煜奎?原来是他?他早该想到的。这老七和老六、老九素来交好,老六、老九相继被关入宗人府,自己又奉命到安徽查他的底细,以老七的滑溜个性,怎么可能不想些方法自保呢? 煜礼冷冷一哼,“哦?是老七告诉你的?那老七有没有告诉你我来安徽做什么?” 贾实还是陪着笑,但那小小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猾,“没说,只说十二爷是来查案的,就不知是查什么案?查得如何了?” 煜礼瞟了他一跟,不答反问:“京里出了大事,你知道吗?” 贾实摇头,谨慎回道:“奴才住在穷乡僻壤,实不知京里如何,还望十二爷告知!” “两个月前五哥家里失窃,隔没多久那些赃物在元禄当铺找着,还找着一本书,那本书上写什么我不清楚,反正已经交给皇阿玛处置,而皇阿玛交代我到安徽来,为的就是查那本书的书录者,把他带回京里交给皇阿玛,皇阿玛要亲自问问他,书里面所写是真是假。” “敢问十二爷,那本书叫什么?” 煜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正待要开口时,一个小丫环拎着一件衣裳,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瞅着煜礼瞧。 那领着煜礼进门的家丁忙上前,低声在贾实耳边说了几句,贾实脸色一变,沉声对小丫环道:“翠儿,你刚刚真冒犯了十二爷?” 翠儿吓得脸色发白,忙跪了下去,“翠儿不是故意的,翠儿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经过,所以……” 贾实一喝:“少替自己辩解,去把人给我找来,我要她亲自向十二爷陪罪!” 翠儿回道:“是,翠儿这就去!” *************** 不久,一条窈窕秀丽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煜礼浑身一震,几乎站了起来,是她?!不会的,她死了,这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她? 但是那发、那身材、那轻灵的步履,在在显示着,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可她……她看起来瘦多了、苍白多了,那慌张的神色中有一抹抑郁,那又不像她,她是温柔的,却也是爱笑的,她脸上不会有这种抑郁之色。 女子来到煜礼面前,低头跪下,“刚才冒犯了十二爷,请十二爷原谅!” 煜礼细细一听,方才隔着阁楼遥遥听来,觉得声音很像,现在细听下才发现口音不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他摆手想叫她起来,打算瞧瞧她的样子,但贾实却抢在他之前开口。 “黛岫,你知不知道十二爷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冒犯他?我今天非得好好罚你一顿不可!来人,取家法来!” “黛岫”两个字,听得煜礼眼睛瞪得老大,黛岫?她叫黛岫?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叫黛岫,那是他已经死去的情人朱黛岫,但这女子为何也叫黛岫?难道世界上真有如此相像,连名字也相似之人吗? 这个叫黛岫的女子身子一颤,低着头,半句话也没吭,静静跪着不动。 就在煜礼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时,一名家仆已然取来一根又细又长的藤鞭交到贾实手上,贾实接过鞭子,想都不想便往黛岫身上抽。 黛岫闷哼一声,娇弱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却仍旧紧咬着唇,任由藤鞭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 冷汗从她额头滴在身上,丝丝血迹从她紧咬的唇渗出,透露出她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煜礼有几次都忍不住想叫贾实住手,可一想到这个叫黛岫的女子是贾实的妾,这是贾实的家务事,自己根本没有立场管别人的家务事,再想到自己这趟到安徽的目的,他硬生生地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想看贾实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旁的翠儿看得胆战心惊,虽然小姐不是第一次受罚,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当着众人面前被毒打,这实在太…… 翠儿的视线瞧向煜礼,问题就出在这个长得斯文好看的十二爷身上,如果他肯说句话的话,那么小姐就不必受皮肉之苦了,毕竟小姐是因为自己才受罚的,所以她也得帮帮小姐才是。 想着,她也顾不得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径自冲上前跪在煜礼面前。“十二爷,求求您救救小姐吧!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小姐会没命的,求求您,翠儿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求求您!” 黛岫咬着牙颤声道,“翠儿,不必求他,我宁可被活活打死,也不要……啊!” 只闻一声惨叫,黛岫身子往前一仆,原来那贾实举脚往她胸口踹去,几乎将她当场踹晕。 “你这贱婢,我待你母女素来不薄,你不思图报也就罢了,竟然冒犯十二爷在先,如今又出言不逊在后,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吗?”说着,作势想打死黛岫。 煜礼眼睛一眯,站了起来,“住手,贾实!你不欢迎我来就明说一声,何必在我面前教训小妾给我看?董昌,咱们走,记得回去向七哥说说他调教出来的好门人啊!” 贾实慌地丢下藤鞭,“十二爷恕罪!十二爷肯光临寒舍,小的求都求不来,怎么敢再惹十二爷生气?只是这贱妮子太不懂事,所以小的才略施薄惩。如果十二爷不喜欢,那小的以后再也不打她了!请十二爷不要告诉七爷。” 他对坐在地上,兀自揉着胸口,脸色惨白的黛岫说道:“黛岫,还不谢谢十二爷恩典!” 黛岫静静地坐着,动也不动。 “黛岫?叫你谢谢十二爷恩典,你没听见吗?” 她勉强点点头,向煜礼一磕头表示谢意。 贾实随即又说:“十二爷,让黛岫伺候十二爷更衣吧?十二爷金枝玉叶,若是受了风寒露水的,奴才承担不起。” 他拍拍手,立刻有几名丫环捧着崭新的衣物、袜子、靴子走了进来。 “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请十二爷笑纳。”他板起脸对黛岫说:“黛岫,伺候十二爷更衣。” 黛岫浑身颤抖,艰困地爬起身,一语不发地低头对着煜礼福了福,然后径自往前走去,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煜礼一眼。 当她经过煜礼身旁时,煜礼闻到她身上所散发出的一股香气,那香味是他所熟悉,所魂萦梦系的,他的视线禁不住随着她移动,心中顿生疑云。 贾实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切,他不动声色地上前,“十二爷,请!” “嗯!”煜礼低低一哼,也往前走去。 *************** 原来这鸳鸯馆分南北两厅,北为三十六鸳鸯馆,是贾实用来招待客人用的;至于南馆叫十八曼陀罗花馆,馆依山势而建,山上满是曼陀罗花,在四隅各有雅房一间,是贾实用来招呼客人起居的,而黛岫就站在靠北的一个房间中等着。 一见煜礼进来,她闷声不响地低头上前,伸手就要替煜礼脱衣服;煜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叫黛岫?” 她点头,身子微微一抖,使劲想挣脱他的手。“请十二爷放手。” “姓什么?” 她喘息着,小手努力想摆脱他,“请十二爷放手,这样我没有办法帮你更衣。” “你先告诉我你姓什么?” 她还是没有回答,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静得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煜礼试探性地说道:“你不说我一样知道,你姓朱,对不对?” 她缓缓抬起头,美得惊人的小脸上满是抑郁与无奈,一对水灵灵的美目中净是凄楚。 乍见她的容貌,煜礼一愕,像被雷击到似的,猛地松开手。 是耶?非耶?真耶?梦耶?他真的又看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连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容颜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抚她柔美依旧的小脸,指尖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一路滑到她微启的小嘴上,终于忍不住将她搂人怀中,镶烫的唇猛然堵住她的,重重地吸吮着、回味着。 是她,果然是她!这香气、这甜得醉人的红唇,这他吻过无数次的小嘴,这无法替代的熟悉感觉证明了一件事,他的黛岫没有死,他的黛岫还好好的活着。 煜礼吻得更深了,他撬开她的唇瓣,舌尖探入她嘴里和她纠缠着,搜寻着记忆中她的柔美和羞涩。 那霸道又深情的吻,让朱黛岫差点昏厥过去。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抱着自己、吻着自己,这不是在做梦,不是在胡思乱想,而是真真实实的他! 她抱紧他,想在他怀中狠狠哭上一场,好好诉说分离这段日子以来的相思和挂念,可贾实那张肥胖、猥琐的脸却突然闪入脑海,使得朱黛岫心头一惊,当下用力推开煜礼。“十二爷,不要这样,不要!” 对朱黛岫的拒绝,煜礼毫不在意。他怜惜地捧起她的脸细细看着,无法置信地说道:“青儿,果真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明明亲眼看见你被火烧死,为什么你……”青儿是朱黛岫的小名,那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因为所谓的“黛岫”就是“青山”,所以煜礼就叫她青儿。 朱黛岫凄苦地摇摇头,再次推开煜礼,“十二爷,先不要问那么多,让我替你更衣,好吗?” 现在的煜礼哪里会在乎衣服的问题?他只想弄清楚为什么她没有死? “不,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死?”他以为她死在那场火里面了,为她伤痛欲绝,为她形销骨毁,还差点想自我了断随她而去,想不到她竟然没有死?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替你换衣服,不然你会着凉的。”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死?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 朱黛岫神色一暗,“十二爷,不管我有没有死,那都是过去了!当年你所认识的朱黛岫已经死了,现在的朱黛岫是贾实的妾,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话如同一桶冷水浇在煜礼头上,让他满腔的兴奋欣喜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是啊!他几乎忘了,她是贾实的妾,不管他们过去如何,她现在是贾实的妾,是贾实的女人,所以贾实可以任意对她打骂,任意对她践踏,更可以命令她来为自己更衣。 想到这儿,煜礼神情一冷,“不敢!你现在是贾大爷的爱妾,理当避讳瓜田李下,怎么可以让你替我更衣?”说罢,转身就想离开。 朱黛岫急忙拉住他,“十二爷,求你让我替你更衣,不然大爷又会找理由责罚我。我受罚不要紧,可我怕连翠儿都要受累,求求你,好不好?” 煜礼瞅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于是朱黛岫伸手解开煜礼身上的长排扣,从下至上,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碰触到煜礼的身子。可偏偏从煜礼身上不住传来阵阵浓烈的男子气息,扰得她心神烦乱,指尖颤抖,一不小心,竟扯下一颗扣子。 朱黛岫一愣,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帮你缝好。” 可煜礼根本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手臂上,他留意到那本该白晳无瑕的手臂,竟满累累鞭痕,有新也有旧。 他剑眉一蹙,“这是怎么回事?贾实常打你吗?” 她摇摇头,继续为他褪去长衫,换上贾实为他准备的新衣裳。 煜礼再次扣住她的手,“我刚刚问你话你没听见吗?贾实是不是常打你?不然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她还是摇头,晶莹的泪珠却一颗颗滑落,“爷,你如果真疼惜黛岫,就求你什么事都别问,好吗?” 煜礼眉头蹙得更紧了,“你很怕他?” 她仍旧摇头,已经帮煜礼穿好衣裳,又顺便替他梳了梳头,重新结过辫子。 一切打理妥当,朱黛岫后退一步恭敬地道:“爷,请这边走,大爷正等着。” 煜礼动都没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管你为什么没有死,不管我们过去关系如何!我都要告诉你,我是来查案的。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全说出来,否则真查抄起来,连鸡猫鱼狗都不会放过,你——朱黛岫自然也不例外!” 煜礼一甩袖子,飘然离开花房,留下呆若木鸡的朱黛岫一个人怔怔地站着。 *************** 天老爷啊,为什么会是他?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了,想不到竟会在如此狼狈的状况下和他相遇? 其实朱黛岫并不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再见到煜礼,打从贾实将她从火堆中救出来时,她就已经知道这点。毕竟贾实是七贝勒煜奎的人,让煜奎的门人买下自己,不就代表着自己终有再见到煜礼的一天?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无法预期,且这么狼狈。 是的,狼狈!长这么大以来,她从未如此狼狈过,被人责打也就罢了,竟还是当着煜礼的面?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一幕?他又会怎么想自己、看待自己?想当初她是怎么用计离开他的,而今让他知道自己没死不打紧,还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难堪的样子,老天爷为何如此捉弄人? 朱黛岫想着,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溢满眼眶。 她转出房门,正想回到阁楼时,贾实那壮硕的身影赫然堵住她的去路。“你想去哪里?” 朱黛岫紧张地连连后退,不知为何,她就是很怕他,不是因为他常责打自己,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怕。 她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我想回房。” “回房?十二爷还等着你去伺候呢,这时候就想回房?” 朱黛岫瞪大眼睛,连连摇头,“伺候?大爷,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别让我去伺候十二爷。” 贾实冷冷一哼,“不肯?黛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朱黛岫脸色顿时刷白,“我没有忘……” “当你爹被害死,你和你娘又差点被活活烧死时,是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你们母女,给你们现在这种安稳舒适的生活?”贾实一步步逼近。 “是大爷。”朱黛岫一步步后退。 “你曾经说过你会报答我的,你难道忘了吗?”贾实将朱黛岫逼到死角,让她无处可逃。 “我没忘。”朱黛岫双手挡在胸前,下意识地想保护自己。 贾实伸手用力捏住朱黛岫的下巴,将那我见犹怜的美丽小脸转向自己。“那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朱黛岫闭起眼睛,“大爷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吗?”贾实手一扯,一把扯开朱黛岫的衣衫,露出那鞭痕累累,却依旧完美无瑕的美丽身躯。 贾实推开她胸前的红色肚兜,毫不客气地揉捏着她柔嫩圆润的胸脯。“你本来是我的,若不是为了将来,为了七爷着想,我不会这样暴珍天物,把你搁在阁楼上碰都不碰。我这么说,你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朱黛岫浑身一颤,她当然懂得贾实的意思,若不是为了今天,她早像娘一样被实实糟蹋了,哪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贾实依依不舍地抚弄着那芳香诱人的双峰,伸嘴在她脖子上一吻。“好好伺候十二爷,如果他说要带你走,你就跟他走,知道吗?” 朱黛岫猛抬起头,“可是娘……” 贾实沉沉一笑,“你娘是我的女人,虽然未明媒正娶,但在贾府上下,谁不喊她一声夫人?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伺候十二爷,她就会乎。安无事。去洗洗脸,让翠儿替你打扮打扮,今晚去陪十二爷,他从京城到安徽,旅途劳顿,就看你如何伺候他了,嗯?” 第二章 二更时分,朱黛岫穿着一件杏黄坎肩,一条荷绿色羽纱裙,梳着如意髻来到煜礼所住的霁青轩。 她伸手敲了敲门,埋头传来煜礼那富有磁性的好听声音—— “进来!” 朱黛岫深吸口气,推门跨了进去。 屋子里灯火有些昏暗,但煜礼那斜躺在床上,只穿着中衣的修长身形还是看得很清楚。 乍见朱黛岫,煜礼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头枕着双手,略略偏头打量着朱黛岫那清丽如仙的娇怯模样。 “贾实要你来的?” 朱黛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站着,两手紧张地级着手绢。 煜礼冷冷一笑,直截了当地问:“用自己的妻子、小妾来伺候客人,贾资待人一直都这么‘礼数周到’吗?” “礼数周到”四个宇让朱黛岫难堪的低下头。 见她无言,不知所措的模样,煜礼不禁有些心软,“你想怎么伺候我?” “水……已经烧好了,请十二爷劳驾。”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回避煜礼的凝视。 煜礼一撇嘴,翻身坐了起来,二话不说地跟着朱黛岫来到后面的房间。 只见一个大木桶摆在房间正中央,水气腾腾而上,朱黛岫走上前,替煜礼解去中衣。 煜礼一把抓住她的手,“你都这么主动帮男人脱衣服吗?还是你已经让贾实调教成一接近男人,就得帮他脱衣服?” 这羞辱人的话,听得朱黛岫浑身发抖,却依旧咬着唇,勉强说道:“请十二爷沐浴。” 煜礼眼睛一眯,让她褪去长裤,跨入木桶里坐下,朱黛岫随即拿起一旁的毛巾,在后面替煜礼擦洗背部。 朱黛岫极温柔、轻巧地替煜礼擦洗着,细心地替他盘好辫子,再从他的颈子,一路往下,滑过宽阔的背,来到结实瘦削的腰间,慢慢地以水搓洗着,心中爱意横生。 她想过好多次像现在这样帮他洗背,就像个小妻子一样,可是以前他总是不准,说她不是丫环,不需要做这种事。现在她终于如愿了,但一切却是人事已非,她不仅是丫环,甚至比丫环还不如。因为丫环至少还不必忍受贾实的侮辱责打,而她却不行,若不是他们别有目的,只怕她朱黛岫早成了千人骑的娼妓了! 想到这儿,朱黛岫眼泪不住地滴落在热水里,她怕煜礼发现,急忙站起身。“十二爷,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吩咐一声,黛岫在前面候着。”说罢转身想退出去。 煜礼却开口道:“等等,把事情做完再走!” 朱黛岫愣然地站在原地,不知他为何如此说。 煜礼转过头,目光森冷地瞪着她,“贾实深夜让你来,总不会只叫你帮我洗一半的澡吧?过来!要不就把事情做完,要不干脆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只做一半。” 朱黛岫一咬唇,又跪了下来,重新帮煜礼洗背。 *************** “青儿,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煜礼又提到他心底最在意的问题。 朱黛岫手上的毛巾猛地落在热水里,“十二爷……” “我以为你死了,每天魂不守舍。白天想的是你,晚上想的是你,睡觉时想的还是你,想你为了我触犯族规,想你为了我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的惨状,想你的痛,想你的苦,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都快变活僵尸了。若不是五哥和四哥看得紧,只怕我早跟你去了,因为我只要想到你的死,我就自责、懊悔不已,想不到你……你居然没有死,还变成了贾实的小妾?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到最后,煜礼几乎是咬牙切齿,双手在水上一拍,激得水花四溅。 “十二爷。”朱黛岫柔弱的身子不住颤抖着,呼吸也变得又短又急,显露出她心中的凄楚和悲苦。“你……你是皇阿哥,不会了解我们这些平凡人的痛苦的。” “我说过我根本不在意什么皇阿哥的身份,那不是我想要,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况且早在我们认识之初我就说过,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不,你不了解的,这不是你想放弃就可以放弃,也不是我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这还牵涉到我的爹娘。” “你的爹娘?” “你也知道我祖父是前朝遗臣,受前朝皇帝赐姓,所以祖父在世时就一再交代过,不许朱家子孙入仕,不许朱家子孙与满人通婚。后来爹爹乃至于我的叔叔、伯伯都是这么认定,因此当他们知道你是皇阿哥时就逼着我离开你,否则……” “否则就要烧死你?” 她摇头,“不,是烧死我爹娘,因为他们教女不严,理当受此处罚。我不想爹娘受我牵累,所以只好用计买了一个刚病死的女人身体装作是我绑在木桩上烧了,好让你死心。” “那贾实……” “大爷有恩于我,他在我和爹娘最困苦的时候伸手帮助我们,所以爹将我许给了他,做他的妾。”说到这儿,朱黛岫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胸口疼得让她几乎说不上话。 听到这儿,煜礼有些明白了,他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么说来你是心甘情愿跟他了?” 她痛苦地点头承认,“是!” 煜礼语调轻扬,似乎有些不相信,“他打你、骂你,你都甘之如饴?” 她避重就轻地道:“他不会随便打骂我的。” 煜礼嘴巴一张,差点说不出话,“那他叫你伺候其他人,你也愿思?” “大爷是我的恩人,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朱黛岫一闭眼睛,眼珠滑落脸庞。 煜礼胸口一闷,一口气堵在喉头咽不下去也上不来。 久久,他重新开口,声音已不复原有的温和低沉,而是一种朱黛岫没听过的冷漠和疏远。“既然如此,你想怎么做?” 朱黛岫没有回答,眼睛直视着水气氤氲的木桶。 煜礼再度开口,语气中带有讥讽:“你总不会只帮人洗洗澡就算了吧?贾实既然会叫你来伺候我,就代表你做得很好,做得得心应手,做得让他很放心,否则他怎么会放心叫你来?” 朱黛岫一咬牙,起身走到煜礼面前站定,慢慢地解去自己身上的衣衫,露出那伤痕累累、淤青处处,却依旧无与伦比的美丽身躯。 她跨入木桶里,坐在煜礼怀中,修长的腿环住他的腰,一手抓过毛巾,为煜礼擦洗身体。 “该死的你,你……” 朱黛岫勉强一笑,手脚像蛇一样缠住煜礼,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搁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已经快溃决的泪水与羞愧。 “十二爷,你不喜欢吗?那我……” 煜礼狠狠地点着头,咬牙道:“喜欢,我当然喜欢,有这么一个淫娃荡妇陪着我度过漫漫长夜,消磨旅途的无聊寂寞,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喜欢得紧,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 煜礼说不下去了!他转身将朱黛岫抵在墙上,直接占据她。 骤然的充实,让朱黛岫几乎承受不住,可她一句呻吟、一句挣扎、一句抗辩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接纳煜礼,静静地承受他的怒气。 这是她自找的,她能怪谁呢?可不这样做,他会对自己死心吗?他一日不对自己死心,她就有可能害了他,而她爱他,不要他因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她宁可让他恨她,把她当成人尽可夫的女子,这样应该会比较好吧! *************** 第二天一早,煜礼很早就醒了。 事实上,他几乎整夜没睡,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折磨朱黛岫,一回回地要她、爱她,将她逼到近乎疯狂崩溃的边缘,听着她在自己怀中哭泣、颤抖,看着她无法自已地呻吟、娇喘,乃至失神、昏厥,直到天色渐亮,才倦极睡去。 她是睡着了,可他却睡不着,尤其搂着娇美如仙的她,更让他睡不着。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可以再见到她,还可以抱着她彻夜缠绵、同床共枕,所以他一夜不敢合眼,一夜不敢放开她,只怕天一亮,她会像那朝露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今天亮了,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屋内,照得屋内一片明亮,也可以让他将朱黛岫看得更清楚、更仔细。 她真美,即使经过彻夜的折磨,她还是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即使她身上伤痕累累,她仍旧美得令人不敢置信。 他轻抚着她的脸,爱怜地瞅着她沉睡的模样。 但见她两弯柳烟眉低蹙,似乎有着无限心事;一双欲语还休,深情灵动的含情美自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显露出睡梦中的她依旧紧张不安。 她的鼻子小巧挺直,那红艳的小嘴略微肿胀,却娇艳欲滴,即使经过无数次的亲吻缠绵,他最爱的还是她的嘴,最忘不了的,还是她嘴里的芳香甜美,仿佛只要一亲若泽,便可以忘却天下烦忧。 煜礼的手往下滑到她的身子,温柔地抚触着。 她四肢修长,身材匀衬,一身肌肤赛冰雪,吹弹可破,香气袭人,纵使现在全身伤痕累累,仍旧可以想见当她完好如初时,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看见她身上的伤,煜礼心中怒气再起。该死的贾实,竟然敢这样对她,想当初他是何等宠她、怜她,连眼泪都舍不得让她掉一滴,更何况是打她?而贾实竟然在众人的面前把她当畜生一样打骂,可以想见在闺房里,贾实是如何凌虐她的, 想到贾实压着她、强要她的模样,再想到昨夜她挑逗自己的放浪,煜礼已经平息的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他伸手将她摇醒,“起床,我知道你醒了!” 朱黛岫还是闭着眼睛,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赤裸的身躯。 煜礼一把扯过被子,将被子丢得老远,“不必了,你应该很习惯在不同男人的床上醒来,又何必装作是未出阁的闺女假害脸呢?” 朱黛岫仍然没有说话,一颗晶莹的泪珠却治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枕头上。 见她不动,煜礼索性自己下床,“你是要自己下床帮我穿衣服,还是要我叫其他人进来,让他们看看你昨夜放荡的模样?” 朱黛岫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目光回避着他,“十二爷,你有什么吩咐?” 煜礼指着不远处椅子上的衣服说:“去把衣服拿来,一会儿用过膳,我想到处走走,查查案子。” 朱黛岫点头,胡乱穿好衣服后,便取过椅子上的衣衫帮煜礼穿上。 先是长裤、中衣,然后再为他穿上一件酱色江绸棉袍,外罩小羊皮褂,束上黄色软带,最后她跪在地上为他套上属皮靴。 她跪着后退一步,卑微地说道:“好了,爷。” 煜礼不禁有些火大。该死的她,她非得表现得这么卑躬屈膝吗?难道她不知道他根本不要她的服侍,他只要她…… 一咬牙,煜礼粗声粗气地开口:“过来替我梳头。” 她柔顺地站起来,取过梳子,细心地替他梳开长发。他的头发又黑又多又浓又密,比起一些姑娘的头发更美,从前她最爱的就是帮他梳头结辫,现在还是,可不知道她还有机会帮他梳头结办吗? 想着,她眼泪又不自主地滑了下来,滴在煜礼脖子上。 煜礼微微一愕,伸手抹去脖子上的泪珠,她哭了? “青儿,你……”他站起身,想问她为什么哭,但未黛岫并不给他机会。 她低着头走到门口,恭身福了福,“大爷应该已经在易牙居等候十二爷了,十二爷请!” 煜礼脸色一沉,到口的怜惜爱意又吞了回去。他一撩袍子,头也不回地离开霁青轩前往易牙居。 *************** 易牙居里,贾实果然早早便让人设下早膳等候着。 “十二爷,请。” 煜礼寒着脸往上位一坐,端起碗猛喝粥,连喝三大碗粥,煜礼将碗往桌上一扔,就要起身离开。 眼看煜礼似乎有些不高兴,贾实还真有些不敢开口,可他又不能不问。“十二爷,您去哪儿?” “随便走走!” “那……我让黛岫带一些点心跟着爷去,沿途伺候爷,可好?” 提起朱黛岫,煜礼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黛岫?” “是!”贾实脸上堆满笑容,可那笑容里却隐含着一丝丝的淫秽与试探。“不知十二爷满意那丫头吗?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什么都不懂,可是不这样又不够资格伺候爷。如果爷肯赏脸,奴才想把黛岫送给爷,不知爷意下如何?” 煜礼眼睛霍地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黄花闺女?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你想把黛岫怎样?” 贾实一惊,笑意顿时全僵在脸上,“奴才……奴才想把黛岫送给十二爷,好一路上伺候十二爷,就怕十二爷嫌弃。” 煜礼脸上泛起一抹阴森森的笑,“哦?她不是你的妾吗?你舍得送我?” 贾实忙一拱手,“奴才已经收这丫头的娘做偏房,论理论辈分,她是奴才的女儿,奴才纵使有意,也无胆做出这等逆伦的事情来。如果十二爷不嫌弃,觉得这丫头还勤快的话,奴不可以将她送给十二爷,就当作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煜礼一哼,正想说些什么时,朱黛岫那微带着颤抖的语音却突地在身后响起——“大爷,求你不要把我送给十二爷,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六章 乾清宫里,七阿哥煜奎正跪在地上,痛陈湖西镇竟在一夜之间为人纵火灭镇的惨案。 “皇上,湖西镇虽只是个小镇,微不足道,但镇上的百姓向来安居乐业,敬天知命,实不该遭此大祸,而今横遭灭镇,天理何在?公道何存?再想想,在我大清朝天子的圣明统治下,竟有人胆敢如此藐视王法,草菅人命,又是看我大清朝天子于何处,置我大清朝律今于何地?皇上,臣斗胆请皇上重惩凶手!” 乾隆早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吹胡子瞪眼睛,颤抖着手指着煜奎,“煜奎,你说这凶手到底是谁?是谁敢这么大胆在我脚底下杀人?” 煜奎头往地上一碰,“儿臣不敢说!” 乾隆一拍龙椅跳了起来,“你放屁!你在我面前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话,不就是要我知道湖西镇是毁在谁的手里吗?怎么真问你,你却说不知道?” “皇阿玛请息怒,儿臣不说是有原因的。” 乾隆冷笑着坐回龙椅上,极目看了一眼站在左边的一群儿子,最后目光落在煜礼身上,“煜礼,你是最后到湖西镇的人,你说说,那个胆大妄为,杀人放火的到底是谁?” 煜礼出班,甩了甩马蹄袖,跪在地上回道:“儿臣不知。” 乾隆目光一冷,“不知?七阿哥在京城,什么都知道,天天都来报告,却在最后关头推说不知;你人在湖西镇,应该是最清楚情况的,却也说不知道!朕养你们这群饭桶真不知做什么用!” 煜礼忙往地上一磕头,“皇阿玛请息怒,儿臣是真的不知道。当日儿臣一大早就出门查案,傍晚回来时整个湖西镇已经陷入大火中,仓促中逃命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详细追究原因?” 一旁的煜奎冷冷讽刺道:“没时间详细追究原因?你又何须追究,因为这件事根本是你亲自下的令。” 煜礼眼睛一翻,“七哥,我敬你是兄长才对你礼让三分,如果你再继续这么疯言疯语下去,当心我……” 乾隆一喝:“住口,煜礼,你这是什么态度?竟然敢在朕的面前恐吓兄长?你想造反是不是?” “皇阿玛!” “住口!朕不想再听你讲话,煜奎,你继续说。” 煜奎得意的瞪了煜礼一眼,“如果儿臣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是十二弟自己下的令,而原因就是为了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朱黛岫。” “朱黛岫?” “对,朱黛岫就是百乘录书录者朱伦的女儿,朱伦是前朝遗臣,朱黛岫是什么身份就不必多说了。皇阿玛也知道十二弟一直很有女人缘,可是 这么有女人缘的十二弟,偏偏喜欢朱黛岫这个前朝遗孽,甚至为了她杀了整个湖西镇的人,而动手之人就是十二弟的门人董昌。” 乾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瞪着煜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煜礼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没想到煜奎竟如此狡猾,竟把这一切全赖在朱黛岫身上,这岂不是摆明要她死,要他煜礼亡吗? “煜、煜礼,你说,有没有这回事?你是不是真的……” 煜礼摇头道:“皇阿玛,儿臣是您自幼看着长大的,儿臣的心性如何,皇阿玛应该最清楚。皇阿玛您想想,儿臣会是那种为了女人而毁了一个镇的暴烈之人吗?” 乾隆自然知道煜礼的心性脾气,他脸色稍缓,才想说什么,煜奎立时又补上话:“可朱黛岫在你府里,这总是真的吧?” 煜礼一哼别过头,根本懒得理他。 乾隆问道:“煜礼,那朱黛岫真的在你府里?” 煜礼张着眼,怔怔看着地面,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不说话就代表承认了?”乾隆气得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煜礼硬着声音回道:“一年多前。” “那时候你就知道她是前明遗孽吗?” “青儿不是遗孽,青儿是……” “住口!朕只问你,知不知道她是前朝遗攀?”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嗯!” “那你也知道她父亲写了百乘录?” “那是因为……” “不用解释,朕只问你知不知道?” 煜礼抬起头,满含怨恨地瞪了煜奎一眼,“知道!” 乾隆霍地一转身,指着煜礼骂道:“你可真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啊!竟把考功司的秘密档案交给前朝遗臣,让他编写成百乘录,好讥讽我大清王朝,甚至还为了个贱女人杀人放火、胡作非为,宫廷恐吓兄长,煜礼啊煜礼,我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其他的阿哥们见状,纷纷跪了下来,“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 煜祺急忙上前跪陈:“皇阿玛,十二弟只是一时糊涂,请皇阿玛给十二弟一点时间,儿臣相信……” 乾隆一摆手,打断煜祺的话:“不必说了,煜祺,你不要再帮这个不肖子说话了,朕决心已定。来人,取尚方宝剑。” 在场所有的文武大臣以及阿哥们无不吓了一大跳,尚方宝剑?难不成皇上要亲自…… 一名太监捧着尚方宝剑上前,“皇上,尚方宝剑取到。” 乾隆接过尚方宝剑扔在煜礼面前,“用这把剑去把那个姓朱的妖女杀了,朕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如果不肯,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他又转向煜祺,“煜祺。” “儿臣在。” “你跟着他去,要亲眼看着他杀了妖女才准回来,否则,就当朕没有这个儿子。” “儿臣遵命。” “还有,前朝遗孽现下还有多少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儿臣不清楚,儿臣会即刻派人去调查。” “好,查清楚,查清楚后全部给我杀了,一个也不留!” *************** 煜奎得意洋洋地搭着轿子回到府中,满脸净是笑意。因方他轻轻松松,不费一兵一卒,只消说出“朱黛岫”三个字,就去除、个眼中钉十二阿哥,拿掉阻碍他前途的大石头,怎能让他不愉快、不高兴呢?接下来,只要想办法骗骗皇阿玛,把老六、老九放出来就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儿,他高兴得哼起曲儿。 这时,一名丫环走了出来,“七阿哥,有个姑娘在里头等着您呢!” 煜奎一愣,“等我?” “是啊!那姑娘好早就来了,连午膳也没用,坐在茶间里一直等着爷。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煜奎浓眉一蹙,“那姑娘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姓什么叫什么?” 丫环摇头,“她没说,只说叫青儿,可是爷,不是小春夸人,那青儿姑娘其是漂亮,打从小春出娘胎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青儿?印象中自己并没有认识叫青儿的女人。这名字听起来像丫环的名字,莫非是哪个兄弟让她来传消息的? 煜奎挥挥手,“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罢,煜奎随即朝茶间走去,才刚走到门口,一阵香风远远飘来,熏得煜奎浑身一酥,再定睛看去,一条千娇百媚的窈窕身影背对着他而坐,长发随意挽了个髻,削肩细腰,那模样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煜奎放慢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那女子身上。好美的女人,光看背影,就觉得她很美,不知她到底长得如何? 煜奎还没到茶间,可朱黛岫已然察觉到煜奎那两道贪婪似虎的目光,她微微一震,咬着牙,硬逼自己露出笑容,等着煜奎上钩。 煜奎果然一进茶间,就顺手把门反锁上,同时拉下窗子,一个侧身跨步,一手扣住她的手,另一手则托起她的下巴,想看清楚她的容颜。 本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煜奎几乎失声叫嚷出来:“你、你是……” 朱黛岫立即站起身,借势化去煜奎的手劲,同时身子福了福,“青儿见过七阿哥!” 煜奎像见鬼似的,连退好几步,“你不是在煜礼那儿吗?怎么会……” 朱黛岫走近煜奎,伸手为他拨去肩膀上所沾染到的灰尘,“十二阿哥不要我了,我无路可去,所以来投靠七阿哥,七阿哥你……” 煜奎一把揪住朱黛岫的手,恶狠狠说道:“煜礼不要你?你以为我瞎了还是聋了?看不见他是如何拼了命的爱你?还是你以为我像老九一样色迷心窍,女人随随便便说个几句话,魂就被钩走了?” 朱黛岫盈盈一笑,柳眉微蹙,玉手按住煜奎的手,温柔说道:“七阿哥,你弄得人家好疼,求你松松手可好?” 煜奎将她推了开去,“说,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是不是煜礼让你来的,好嫁祸给我?” 朱黛岫揉着手腕,看着眼前怒目横眉的煜奎,“我说过十二阿哥不要我了,如果七阿哥不相信,那青儿也没有办法。既然七阿哥不肯收留青儿,那青儿只好另找栖身之处,请爷保重。” 煜奎横在门口,挡住朱黛岫的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先告诉我,你到底来做什么?是不是煜礼叫你来拿考功司秘密档案?” 朱黛岫心头一惊,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一定说道:“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了,就算拿到了也没什么用。其实我来,只是想问七阿哥,是不是你派人灭了贾府,烧了湖西镇?” “你问这做什么?” “七阿哥曾经答应过要照顾我们母女的,可是娘却被大火给烧死。七阿哥,请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派人……” 煜奎哈哈一笑,“没错,是我让董昌杀了贾实,顺便连湖西镇一起烧了,谁让煜礼鼻子那么灵敏,竟然嗅到了一些味道?所以真要怪,你怪他好了!谁让他没事杳什么案呢?” “可是我娘是无辜的,她……” 煜奎目光一冷,“你知道你娘临死前正在做什么吗?她正被贾实和几个家丁伺候着,弄得泪眼汪汪,惨叫连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让董昌放火杀人,其实还算救了她!” 朱黛岫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坐在地,“他怎么可以这样?他答应我不欺负娘的,他答应我不欺负娘的,只要我……” “哼!贾实那个人说的话能信吗?如果他的话能信,那我又何必杀他?” “那董昌……” “董昌本来就是我安插在老五身边的人,想不到老五棋高一着,居然把董昌送给了煜礼。不过也多亏他这一送,否则我还真想不出怎么扳倒煜礼那个铁面阿哥呢!”煜奎蹲下身子,托起朱黛岫美丽绝尘的小脸,“现在轮到你了,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贾实难道没吩咐你,无论如何,一定得守着十二阿哥吗?” “我说过十二阿哥不要我了,因为五阿哥昨儿个就说得很清楚,皇上非杀我不可,所以十二阿哥留着我,就是留着一个麻烦。” “老五?你说是老五把你赶出来的?” 她凄楚地点头,“嗯!五阿哥命人把我赶出来的,说不能让十二阿哥回家时还看见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好来找七阿哥。七阿哥,你要我吗?你可不可以……” 煜奎想都不想便摇头,“免谈!老五不想煜礼接你这烫手山芋,我可不是笨蛋,我也不想要,况且皇阿玛已经下令要煜礼杀你了,如果我再收留你,岂不违反圣旨?” 朱黛岫脸色一白,“你说什么?皇上要杀我?” “没错!皇阿玛给了煜礼一把尚方宝剑,要他把你斩了,如果不肯,就自己提头去见,所以我能收留你吗?”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绝容丽色的朱黛岫,“不过,在送走你以前,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让煜礼和贾实调教成什么样子,尤其是煜礼,为什么会那样对你死心蹋地,连命都不要了保护你。” 他动手扯开朱黛岫的衣衫,露出她美好无瑕的玲珑身躯。 *************** 乍见朱黛岫赤裸的身子,煜奎诧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天老爷,她好美,美得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将朱黛岫抱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像看见什么神圣的物品般细看着。 朱黛岫没有挣扎,她静静躺着,双手垂在身侧,微微屈着腿,护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煜奎和煜禄、煜和不一样,非好色之人,可眼前这活色生香,任他摆的赤裸胴体,仍旧让他看傻了眼。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无数的吻,落在朱黛岫眉上、眼上、鼻子上,然后他重重堵住那香甜的小嘴,贪婪地亲吻吸吮着。 好香、好甜,想不到一个女人的嘴竟可以如此让他满足,仿佛吻了她,什么事都可以抛下,什么事都可以忘记,只想记着她、吻她、爱她、要她。 煜奎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朱黛岫嫣红的小嘴,弄得朱黛岫浑身发颤,几次都忍不住想将他推落地,可不行,现在还不行,她得等到十二爷来才行。 没错!她在等煜礼。 她知道煜礼此番上朝凶多吉少,皇上极可能不是逼着他死,就是逼着他杀她,依照煜礼的脾气,他宁可带着自己一起死,也不可能杀她,而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见煜礼因自己牺牲受累的。 反正都要死,那么她就位着煜奎这个罪魁祸首一起上黄泉路,而这,才是她来找煜奎的最主要目的。 想到这儿,朱黛岫硬生生地忍下煜奎加诸在她身上的凌虐,任他继续在自己身上游走、亲吻、爱抚着,甚至分开她的双腿…… 朱黛岫几乎快吐了!却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认命地接受自己所选择的路。 但是突然,一阵急过一阵的敲门声自门外响起—— “七阿哥,不好了,七阿哥!” 煜奎整个人忽地从欲海中醒过来,“什么事?” “十二阿哥和五阿哥带着大批人马朝咱们这儿来了,尤其十二阿哥还带着皇上赐的尚方宝剑。” 一听到尚方宝剑,煜奎脑海里仅存的一丝欲望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头面色狰狞地瞪着朱黛岫,猛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等他们来杀我,嗯?果真是最毒妇人心,我无心杀你,你却要我死?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煜奎手上用力一理,朱黛岫顿时脸色涨红,双腿乱踢,“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你去死吧!朱黛岫,你永远都别想害到我!” “放开我,放……”朱黛岫的脸由红翻紫,再翻黑,最后一口气喘不过来,随即眼前一黑,即时不省人事。 煜奎以为朱黛岫已死,气呼呼地将她推下桌子,这才起身穿衣服。“小春,小春!” 小春慌张地跑进来,看到地上躺着全身赤裸的朱黛岫顿时一惊。“七阿哥,这是……” “她死了!先把她拖出去,再找口棺材把她殓了,送到左家庄化人场烧掉,记得越快越好,别让人瞧见,知道吗?” “是,七阿哥。” *************** 煜礼又惊又急又怒,提着宝剑直往煜奎府里来。他知道,朱黛岫必定是因为不愿连累自己,又不想父母亲平白无辜枉死,所以才会一个人来找煜奎。 可她知道煜奎是个怎么样的人吗?煜奎不是老九,他不好色,美色对他而言起不了什么作用,加上有丁夕颜的事作为前车之鉴,他哪敢再接近女色?煜奎也不是老六,会使那什么蠢计划,制造什么兄妹乱伦的丑闻,弄了老半天反而使得自己被关进宗人府。 煜奎就是煜奎,他英俊、聪明、机警,像条金光闪闪的蛇,狡猾又多变,不到最后关头,没有人如道煜奎到底在想什么。 认真说来,众多兄弟中,也只有煜奎算得上是煜祺的对手,否则哪能将一个煜礼逼得无路可走,连机智多谋的煜祺也苦无办法可解?这样一个煜奎,又岂是朱黛岫一介弱女子所能对付、欺骗的? 想到朱黛岫留在床上的鸳鸯枕,想到她忍痛剪下的一束头发,再想到她正惨遭煜奎蹂躏、折磨,甚至可能已经被杀时,煜礼便浑身冒冷汗。 “十二弟,你还好吧?” 煜礼摇摇头,“不碍事,我只是担心青儿……” 煜祺眼睛一眯,透出一丝不寻常的冷酷光芒,“别担心,不论她是生是死,我都不会让她的苦心白费,我会整得煜奎从此再也不敢想什么坏主意来害人。” “五哥,你不想杀青儿了?” “我有说要杀她吗?她是你的情人,真要杀了她,怕你从此刻起,再也不肯喊我一声五哥了。” 煜礼脸上一红,“五哥,我……” 煜祺一摆手,“当初我只想到朱黛岫留在你身边会替你带来麻烦,却没想到如果让她到别人身边,也一样会替那个人带来麻烦,不过危机正是转机,现在风头已经转向老七身上去,咱们兄弟此时不干,更待何时?走吧!一会儿听你号令便是。” 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七阿哥的府邸,煜礼一声令下:“来人,将七阿哥的府邸围起来。” 话声刚落,便听到煜奎大声喝道:“谁敢动,我就先宰了谁!” 煜礼微微挺直身子,瞪视着煜奎潇洒晃出来的身影,“七哥,对不住了,皇阿玛命我来围你的府,兄弟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围府?有没有搞错?皇阿玛明明叫你回家去斩了朱黛岫那个小妖精,何时叫你来围我的房子?怎么?舍不得杀你心头上的一块肉,干脆造起反了,是不是?” 煜礼眼神一冷,“我今天就是来杀前明朝遗孽朱黛岫!有人亲眼看见朱黛岫进了七哥府邸,所以兄弟只好得罪了,来人,给我进去搜!” “喳!”一排排亲兵立时冲入了七阿哥府邸,大肆搜索起来。 煜奎一阵心慌意乱,急忙想阻止。“你说有人看到朱黛岫在我这儿,是谁?让他出来对质!我根本不认识朱黛岫,就算她来过,也早就走了。” 煜礼一哼,“七哥承认她来过了?那更好。来人,再派人进去搜,看看朱黛岫有没有将考功司秘密档案留在这儿。” 煜奎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该死,怎么会说溜嘴?万一让他搜到考功司那些秘密档案,岂不是证明百乘录一案是他做的? 但煜奎果也是个人物,他的惊慌仅止于一瞬间,没多久,一抹冷静又重新浮现在他脸上。 无所谓,就算考功司的秘密档案被搜到又如何?那只能证明东西是他叫人仿制抄写的,百乘录是他叫人做的,可这些都不能证明湖西镇是他毁的。 反正朱黛岫已死,董昌又下落不明,参与当日屠杀的人也早被董昌灭了口,还有谁可以举证他就是暮后凶手? 想到这儿,煜奎使哈哈大笑了起来。 煜礼见状眉头一皱,这个老七,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难不成自己猜错了?考功司秘密档案不在他这儿? 这时,两名亲兵抬着一口箱子跑了出来,“启禀五阿哥、十二阿哥,到处都找不到朱黛岫,可是找着了这玩意儿,请两位阿哥过目。” 煜棋和煜礼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已然有数。 煜礼开口道:“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 “喳!” 两名亲兵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开那口箱子,里头赫然正是交部考功司秘密档案。 煜礼脸色一沉,“来人,将四周团团围住,不管任何人一概都不准进出。” 接着他看向煜奎,冷然地道:“七哥,请你跟我们走吧!” 第七章 不住的摇摆和晃动,让晕厥良久的朱黛岫清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和无尽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黑、这么暗?为什么…… 朱黛岫伸手往前模去,却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了墙,而且这堵墙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不,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把墙盖成这个样子,一定是自己弄错了! 她慌张地伸手在左右一阵乱摸,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摸,所碰到的都是墙,这墙似乎是沿着自己周遭盖起来的一样,将她密密实实地困住,难道这是…… 她张嘴想呼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嘴里竟被塞了一块玉佩? 天老爷!只有死人嘴里才会含玉佩,做什么在她嘴里塞玉佩?她又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塞上玉佩? 一种可怕的想法猛地闪入朱黛岫脑子里,她该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棺材”两个字,顿时让朱黛岫全身发冷,血液逆流,所有的思绪都在一瞬间停止。 她只呆呆地想到,她死了,她终究死了,否则怎么会被装入棺材里?继而又想到,不,死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在棺材里的,可是她却知道,可见她没有死。 那么是…… 她猛然想起自己到煜奎府里,本来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可煜奎却赶在煜礼抵达前先下手为强,勒死了她。 看样子自己会在棺材里,也是煜奎下的令,因为他们阿哥素来不收理死人的,只装在棺材里直接送往左家庄化人场烧了。 烧了?想不到她朱黛岫最后仍难逃火劫,注定要被火烧死。 一年前,煜奎和贾实设下圈套,以烧死她来强迫父亲为虎作伥;一年后,她在湖西镇逃过屠杀,却累得母亲死在大火里;而现在,她没被煜奎勒死,却要活生生被送入化人场烧死,她这辈子难道注定得让火烧吗? 罢了!她这一身,早已是残花败柳,似乎不用这种方式,无法洗净这一身的污秽、淫荡。 愿老天爷在用火烧去她的污秽淫荡后,能让她下辈子再和煜礼相逢,再让她做他的妻子、他的情人,到时候她会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朱黛岫死心了,也绝望了! 她静静躺在棺材里,任由抬棺人将她抬往化人场,准备接受上天所给她的命运。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喝喊:“什么人?” 一句话没问完,便听到几声惨叫响起,随即朱黛岫只觉得自己被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叫都叫不出来。 在朱黛岫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时,棺木已然被打开,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朱姑娘,你果然没死!真是太好了。” 骤然洒入的光线,让朱黛岫的眼睛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你是谁?” “先不要问这个,来,我抱你出来!” 那人弯腰抱出朱黛岫,紧张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瞧见后,立即纵身上了屋顶飞跃而去。 *************** “朱姑娘,吃点东西,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将热腾腾的包子递给朱黛岫,董昌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大口大口啃起包子。 朱黛岫接过包子,带着三分怀疑看着董昌,“你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七阿哥的手下吗?” 董昌瞟了一眼朱黛岫,三两口吃下包子,拿起腰上的酒葫芦,仰头咕噜狂饮着。“没错,我确实是七阿哥的人,不过后来被送给了五阿哥,五阿哥又把我送给十二阿哥,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跟着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他待你不薄吧?” 董昌一愕,却不得不点头,“比起五阿哥和七阿哥,十二爷确实待我不薄。他没有五阿哥的严厉,也没有七阿哥的刻薄,他比他的兄弟们都来得宽厚温和。” “既然如此,你搞什么背叛十二阿哥?为什么要陷害他?” 董昌闻言脸色随即一沉,“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至少我还知道身为一个人,如果不能知恩图报,那简直比禽兽、畜生还不如,更何况是以杀人放火这种方式来陷害主人?” 董昌眼睛一瞪,猛地揪住朱黛岫的长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这臭娘儿们,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那种被人卖来卖去,像狗一样,毫无自尊、毫无自主能力的痛苦?你知不知道那种低声下气,动不动就叫自己奴才的悲哀?你不会懂的!像你这种女人,不管卖给谁,不管跟了哪个男人,只要往床上一躺,双腿一张,哪个爷不是被你伺候得服服帖帖、对你百依百顺的?又哪里会懂得我们这些人的痛苦?” 朱黛岫冷冷一笑,“我是低贱淫荡,只懂得迎合男人,奉承男人,但至少我不会陷害十二爷,但是你呢?你杀光贾府上下好几百条的人命,甚至连无辜的湖西镜都整个赔进去,断送在熊熊大火中,全镇无一幸免,最后还嫁祸给十二阿哥,让十二阿哥在皇上面前百口莫辩,你这也算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应该做的事吗?” 董昌哼哼笑个不停,“贾实那人心肠歹毒,奸淫掳掠,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所养出来的一批走狗,也跟他一样狗仗人势、鱼肉乡民,那种人杀了有什么不好?不杀了他,反而有违天理。” “那我娘呢?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为什么你也要杀她?连贾实府里一千大小丫环也全都不放过?” 董昌轻蔑地看了朱黛岫一眼,“靠着出卖美色和身体而活下去的女人,和娼妓根本没两样,那种女人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朱黛岫柳眉一挑,“这么说来,你也想杀我?” 董昌转而勒住朱黛岫的脖子,“你的确该死!陪贾实睡倒也罢了,竟还自己愿意去伺候满人阿哥,任他们玩弄奸淫,你这种女人死有余辜!”说着,他力道慢慢放轻,“不过你还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那我找谁来救我呢?” 他往前一推,将朱黛岫推倒在地上。 朱黛岫顿时如释重负,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董昌蹲下身子,凑近朱黛岫,“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朱黛岫惊恐地瞪着眼前宛如魔鬼一般的董昌,这人杀人不眨眼,连自己的主人都可以陷害,而他竟然会冒险来救自己,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犯下湖西镇的案子,不论是十二阿哥、五阿哥,甚至是七阿哥都不会放过我的。” “五阿哥和十二阿哥是不必提了,但是七阿哥?七阿哥为什么不放过你?” “因为留着我,对他不但碍手碍脚,又得担心哪一天东窗事发,到时岂不是毁了一切?所以他处心积虑想办法要除掉我,幸好我够机伶,躲过他的追杀,否则哪有机会反过来将他一军?”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丝毫没离开过朱黛岫身上。 朱黛岫是何等聪明的女子,怎会不了解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你想用我去威胁七阿哥?” 董昌摇头,“用你去向皇上证实,所有的事都是七阿哥做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之人。” “不可能!皇上见了我只会想杀我,他根本不会相信我所讲的话。” “那十二阿哥和五阿哥呢?他们两个总该会相信你讲的话吧?” 朱黛岫一惊,“你!” 董昌一把扣住朱黛岫的皓腕,将她硬拖到自己身前,“五阿哥我不清楚,但十二阿哥对你可是情深意重,宁可自己死了,也要保全你这贱人的安全。所以只要有你,我就像有了一张护身符,远可以向皇上邀功请罪,近可以和十二阿哥谈条件,因此你说说,你是不是得我救?” “你!”朱黛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昌托起朱黛岫那苍白、毫无血色,却秀丽绝伦的脸庞,“你这娘儿们具的很美,打从我出娘胎自今,玩过那么多女人以来,还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反正……” 朱黛岫往后一绝,“你想做什么?” 董昌用力抓住朱黛岫,不由分说地扯光了她身上的衣衫,将她按在身下动弹不得。“反正你也不是清白闺女,又让那么多男人玩过,不如也陪陪爷吧?我想这方面满人、汉人应该差不多的。” 朱黛岫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董昌脸上。“你也配称爷?你根本是禽兽、畜生,你不配做人,你……啊!” 朱黛岫一声惨叫,整个人晕了过去。 原来董昌禁不起朱黛岫的嘲笑怒骂,竟一拳打在朱黛岫肚子上,疼得她当场昏倒,不省人事。 董昌起身边骂边解裤子,“该死的臭婊子,竟敢骂我?连那些阿哥们都不敢骂我,你这婊子竟敢骂我?” 他拉开朱黛岫的腿,想强行占有她,狠狠地发泄一番。 突然,一把长剑,冷冰冰地抵着他赤裸裸的下身,一个冷得跟什么似的声音恨恨地传来—— “董昌,如果你敢妄动,我马上让你董家从此绝子绝孙。” 董昌顿时魂飞天外,“十……十二阿哥?” 煜礼哼了一声,手腕一动,瞬间只听到董昌杀猪似的惨叫声,只见董昌捂着下身,血流如注,痛不欲生。 煜礼连瞧都懒得瞧他一眼,上前抱起朱黛岫,急忙脱下外衫包住她,然后抱着她,走出这间位在北京城外的农户。 门口,煜祺关心地围上来,“如何?她没事吧?” 煜礼摇头,却满脸心疼地看着她饱受凌辱的娇躯,以及颈子上那触目惊心的勒痕。 煜祺终于放心地点点头,“里头是怎么回事?杀猪吗?” 煜礼嘴角泛出一丝多日不见的笑意,“我用尚方宝剑阉了董昌。” 煜祺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答案,“你什么?十二弟,再说一次。” 煜礼一本正经地道:“我用皇阿玛给的尚方宝剑阉了董昌。” 无法遏止的笑声,从煜祺嘴里不断地逸出,他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指着煜礼。“你、你……” 煜礼忍不住也哈哈笑了起来,“如果皇阿玛知道他的尚方宝剑竟是用在这上头,怕他不气坏了才怪,说不定还要赏我板子呢!” 煜祺笑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岂止赏板子?可能命你去养蜂夹道闭门思过一个月!” 煜礼不在意地耸耸肩,“无所谓,只要有了董昌,就可以证实我和青儿是无辜的,所以要我去养蜂夹道闭门一年都可以。” 煜祺点点头,又回复他原本从容、镇静、潇洒的模样,“来人,进去为董昌疗伤止血,等天一亮,我和十二阿哥要带董昌去见皇上。” “喳!” *************** “水,我要水!”朱黛岫躺在床上轻声呓语着。 一旁疲惫地用手支着睡的煜礼听到声音,猛跳起来,忙倒了杯水,冲到朱黛岫床前,“青儿,水来了。” 看到床上的伊人仍旧昏睡不醒,煜礼不禁觉得好笑。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她仍睡得很香呢!又不会不见了。 煜礼在床沿坐下,举杯喝了口水,凑过身子,堵上那微敢的樱桃小嘴,将水缓缓地送人朱黛岫嘴里。 半睡半醒中的朱黛岫,本能地接受煜礼送过来的水,同时张开小嘴,回应着他的亲吻。 煜礼呻吟一声,索性将茶杯放下,半个身子压着她,尽情地吸吮起那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小嘴。 他吻得那么深情、那么专心,吻得如此温柔、如此小心,仿佛怕稍一用力,眼前这熟睡的仙子就会不见,怕一吹气,身下这一朵艳丽海棠就会被揉碎似的。 煜礼不知道自己究竟亲了朱黛岫多久,只知道自己舍不得移开唇,可他再不抬起头换口气的话,他就要当场窒息死了。 他略略移开唇,喘口气,准备再次覆上她的唇,这时,朱黛岫却醒了。 她娇声呼唤:“爷!是你吗?” 煜礼微微一笑,由上往下瞅着她看,“是我。” “那刚刚是你亲我的嘴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 喜悦的泪水溢出朱黛岫灵秀的眼中,她伸出白玉般的手臂环住煜礼,主动送上红唇。“爷,求你,求你再亲亲我、抱抱我,好不好?让青儿记得你的味道,记得你的感觉,求求你,求求你。” 煜礼一愣,却无从拒绝,只能迎上她的嘴,再一次亲吻着她。 久久,朱黛岫像只猫咪,心满意足地窝在煜礼怀中叹气。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推开煜礼,急急解开衣衫,“爷,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煜礼又是一愕,弄不清楚今天朱黛岫到底是怎么了。“青儿,你到底……” 朱黛岫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又是羞又是愧又是难过又是泪,吞吞吐吐地道:“七阿哥,七阿哥……“ 煜礼眉头一蹙,“老七怎么啦?” 朱黛岫泪眼汪汪地看着煜礼,“他剥光我的衣服亲我、抱我,甚至还想要杀了我……我……哇——” 在煜奎府里所发生的恐怖经历,瞬间又全部回到朱黛岫眼前。她想起煜奎的吻、煜奎的眼神,还有煜奎怎么想勒死她,怎么将她活生生塞入棺木里打算烧死她的情意。 煜礼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小傻瓜,我不在意的,以前我或许很在意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在意你是不是让其他男人碰过。但现在我知道,爱一个人,光占有她的身体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乃至她的灵魂。我爱的是完完整整的你,从里到外,分毫不保留,善良、温柔又勇敢的你,而不是只有你的人。” “可是我在意啊!爷,我真的真的好在意!当他亲我、抱我时,我恨不得一头撞死,我……” “嘘……我知道了!”煜礼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她唇上,“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么爷亲亲抱抱就好了,嗯?告诉爷,他亲你哪儿?这儿吗?” 他吻住她的小嘴,密密地覆盖她的唇,将她的惊恐慌乱全部赶走。 “青儿,还有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要爷帮你亲亲抱抱的,嗯?”他沙哑地问道。 朱黛岫羞红脸摇头,“没有了。其实……其实他只是亲我、抱我,他没有、没有……” 聪明如煜礼,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他蓦地拉起朱黛岫,让她面对自己,“青儿,如果没事了,现在换爷问你话,你要实问实答,不准有半句虚言,知道吗?” 朱黛岫迷迷糊糊地点头,虽然她刚刚达到极致,可她还是认为不够。那被煜礼所挑起的欲望,非煜礼本人无法纡解。所以她现在仍觉得全身发热、发胀,脑子里只想要他,要他为自己洗去惊恐,洗去爱心,要他以实实在在的充满,来解除她的噩梦,让她确确实实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可他为什么…… *************** “我问你,你为什么去找老七?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一去无疑是自寻死路吗?”煜礼问着,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不但可能被他凌辱、蹂躏,甚至会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煜礼不禁想起自己和五哥翻遍老七整座宅邸,却怎样也找不着她时的慌张,再想到自己往化人场路上所看到的空棺和死尸,那份忧虑心急,更是让他几几乎乎喘不过气,到现在连呼吸都会痛!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竟然可以那样陷害你,可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去杀害无辜百姓。所以当你带我回到京城时我就发誓,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拖他下水。”说到这儿,朱黛岫泪水一颗颗掉在手背上。 见她又为自己伤心掉泪,煜礼心一软,随即将她楼进怀中。“傻瓜!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你死了,我还能活吗?” 朱黛岫身子一僵,“爷,你……” “皇阿玛给了我一口尚方宝剑,要我斩了你这前朝遗孽,如果不做,就自己看着办。”他冲着她一笑,“青儿,你知道什么叫自己看着办吗?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不肯杀你,那我就得自尽。可是我怎舍得杀你?所以我带着这口尚方宝剑回来,打算先杀了自己,因为我知道你一看到我死,你也会跟着来,是不是?” 朱黛岫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伏在煜礼怀中哭得抽抽嘻嘻地,哽咽难当。“爷,你好傻,青儿不值得你这样做,不值得啊!天底下比青儿好的女人多的是,你又何苦如此?” 煜礼摇头,“我问你,如果天下女人多的是,那么天下男人不也多的是?但你为什么死心蹋地,只认定我一个?甚至甘愿为我冒险吃苦,几次身陷险地,都差点送了命?” 朱黛岫也是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爱你,就是要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我也一样,即使天底下女人这么多,即使我是个阿哥,我还是只要你,只想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所以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将朱黛岫放倒在床上,温柔地褪去彼此的衣衫,“告诉爷,还疼不疼?你刚刚一定很难过吧,嗯?” 这么直接露骨的问话,羞得朱黛岫不知从何回答起,只好闭上眼睛弓起身子作为回答。 煜礼压住她,低声说道:“青儿,听我说。明儿个咱们一起去见我皇阿玛,向皇阿玛说明整个百乘录和湖西镇案的经过,我会求皇阿玛恩准我们的婚事,让我正大光明地娶你进门,给你一个名分。但是皇阿玛对你成见很深,我担心案子虽然了结,他老人家仍不肯善罢甘休,所以……” 朱黛岫缓缓睁开眼睛,“我不在乎,皇上要我死我就死,赐我生我就生,反正爷你不会让我孤单一人的,对不对?” 煜礼眼眶一红,用手拍了拍枕在朱黛岫脑袋瓜底下的鸳鸯枕,“没错,就像这鸳鸯枕,永远都是一对,即使只有一只枕头,上面还是有一对鸳鸯。” 第八章 第二天,乾清宫。 乾隆一脸凝重,看着跪满地的儿子,最后目光落在煜奎身上。“煜奎,你说说,你为什么把考功司的秘密档案拿给前明朝遗孽看?你是存心想让这些人笑我大清无君,所用非人吗?” 煜奎趴在地上,一对眼睛贼溜溜地东转西转,思索着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的责罚减到最轻,“儿臣、儿臣……” “你什么?快说!”乾隆一喝,显得有些不耐烦。 “儿臣只是……” 跪在后头的十四阿哥煜忍不住插嘴:“七哥,你为什么不宜接说,你之所以把考功司的秘密档案抄出去,书录成册,目的只是为了嫁祸给十二哥呢?” “你胡说!我好好皇阿哥不当,做什么去陷害自己的兄弟?” 跪在煜身旁的十三阿哥煜颢也开口道:“岂止如此?为了怕十二哥吃的罪不够深,他还利用人性的弱点,威逼董昌替他干下杀人放火的勾当,再让十二哥去背黑锅,好让十二哥百口莫辩。” 煜奎闻言哈哈大笑,“好,真是好啊!一个说考功司的档案是我偷的,一个说百乘录是我找人写的,还有一个说湖西镇是我派人烧了的,既然你们都说是我做的,那我请问你们,证据呢?总不能凭你们一句话,就把一切的罪过都往我身上推吧?”煜奎转向乾隆,“皇阿玛,您也相信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乾隆眼睛一眯,“可煜礼在你府里搜出考功司秘密档案的抄录,这又该怎么解释?” “儿臣管吏部在前,之后才交由十二弟接手,所以儿臣手中有考功司的秘密档案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怎能据此就断定是我叫人写成书的呢?” 站着的煜祺冷冷一哼,“是吗?那我问你,考功司的秘密档案素来不得圣命,不准任何人碰触,更别提阅读,而你身为吏部主事,为什么却明知故犯,甚至抄录下来,作为私藏?” “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煜奎恶狠狠地抬起头,“好吧!就算我私自抄录者功司档案不对,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叫人写成百乘录?我可不是十二弟,随随便便就可以结识一群前朝遗孽。” 煜祺一哼,“你要证人是吗?那我就带证人给你看。”他上前一拱手,“皇阿玛,请准儿臣传证人。” 乾隆这下倒是好奇了,“好!就听你的。” 煜祺大声一喊:“十二弟,进来吧!” 话声刚落,只见十二阿哥煜礼带着一名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儿臣煜礼,叩见皇阿玛,愿皇阿玛万岁、万万岁。” “民女朱黛岫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在场众人皆大惊,尤其是煜奎和乾隆,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乾隆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畜生!你居然敢抗旨?” 煜礼握着朱黛岫的手一同往地上磕头,“儿臣不敢!” “既然不敢,为什么这妖妇还活着?朕不是让你斩了她吗?” 煜礼大声道:“皇阿玛,儿臣是您生的,您要斩儿臣,儿臣不敢有怨言,但是要斩青儿,儿臣可就无法同意。因为青儿根本是无辜的,她不是妖孽,更没有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皇阿玛不能杀她!” 乾隆怒极而笑,站了起来,“不能杀她?既然你说你死而无憾,可见你是愿意代她死了?” “是!儿臣愿意代她死,只求皇阿玛归了青儿一命,给青儿一次说清事实真相的机会。” “放屁!你是我生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乾隆拿过太监手上捧的尚方宝剑,抽出剑身,就要往煜礼身上砍落。 一时间只听得朝堂上一声声要皇上息怒的声音。 忽然,朱黛岫挺身挡在煜礼身前,“一切罪过恩怨皆由民女所引起,如果皇上要杀,就杀民女吧!” 乾隆微微一愣,定睛看去,眼前顿觉一亮。 只见那朱黛岫曲眉丰颊,双瞳翦水,鬓发如云,灵动秀丽中,恍若含有千思万愁,让人恨不得搂上一搂,抱上一抱,甚至亲上一亲,好为她消去无尽烦忧。 乾隆再往下看,但见她一身柔弱,泪光滢滢,娇喘微微,静如姣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比西施更俏三分,比昭君更让人惊艳、怜惜。 乾隆的气不觉消了三分,心里想着,世界上竟有如此美丽、如此令人想据为已有的女子?别说煜礼,连他见了,都忍不住一颗心怦怦跳,难怪煜礼这小兔惠子宁可抗旨,也不肯杀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朱黛岫,目光中有赞美、有惊讶、有惋惜,更有一丝嫉妒。“你叫朱黛岫?” “是。” “你愿意代煜礼受刑?” “青儿愿意为十二阿哥做任何事。” “包括为他去死?” 朱黛岫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青儿愿意为他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如果十二阿哥本不当死,却是因为皇上一时糊涂才让十二阿哥蒙冤,那青儿就算死了,也不会甘愿的!” 乾隆眼睛一瞪,“你在指桑骂槐?” “青儿不敢,青儿只是觉得奇怪,明明事实证据俱在,为什么皇上就是不肯相信这一切都是出自七阿哥的安排?” “你说这一切都是煜奎安排的?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皇上请听青儿说就知道了。” 于是未黛岫将煜奎怎么威胁父亲写百乘录,事成后,又如何偷天换日、杀人灭口,如何将自己卖给贾实,贾实又如何威逼自己去伺候煜礼、陷害煜礼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当说到煜奎为了怕煜礼查到真相,坏了众位皇子的塞官之路,竟要董昌杀人放火,湮灭证据,好嫁祸给煜礼,并欲逼奸、谋害她,甚而在她还没断气前,就命人将她装在棺木里送进化人场准备活活烧死时,乾隆已然坐不住地站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逃过此劫的?” “董昌因为怕七阿哥再杀他灭口,所以一回京城后就躲了起来,暗中想找机会替自己开罪。他见七阿哥命人将青儿装入棺木送往化人场,于是大胆地在路上拦截,幸好有他这意外的举动,否则此刻青儿早已成为一堆骨灰,无法向万岁爷说明真相了。” “董昌救你,应该不是出于好心吧?” “当然不是。他只是想用青儿作为自己的筹码,如果七阿哥赢了,他可以用我威胁七阿哥,毕竟我知道太多真相,所以他深信七阿哥一定会买这笔账;如果十二阿哥赢了就更好,因为他知道十二阿哥……十二阿哥……” 煜礼伸手握住她的手,接口道:“他知道我爱青儿,这辈子非她莫娶。” 乾隆轻轻应了一声,“你刚刚所说,可有证据?” 朱黛岫点头,“有,我爹在被逼着写百乘录时就知道,这本书终将为自己及家人,乃至为更多的无辜百姓带来灾害,所以他早就拟妥一封遗书奏陈皇上,请皇上过目。” “遗书?呈上来。” 朱黛岫侧过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了上去。 *************** 乾隆打开信,仔仔细细读了又读,甚至要太监拿来百乘录核对笔迹,以确定这写信之人与那写书之人是同一个。 信中大概提到写书的原因、经过,甚至提到“书中所言,皆概抄录而来,不敢增减添加,殊无错误,伏望圣主断明功过,明定是非,以正朝纲”。 至此,乾隆终于明白,那朱伦虽被逼着写书,但其心倒不是完全不可取,和当年的文字狱风波,不能相提并论。而且能生出朱黛岫这冰雪聪明的女儿,想那朱伦应该不是什么逆民乱贼吧? +他想起煜祺曾私下对他说,这整件事原本就是一个大冤案,起因在于煜礼为人刚直,不肯徇情枉法,断了不少皇子提拔门人、收钱卖官的机会,所以煜奎才会想办法要整倒煜礼。 因此这件案子倘若办对了,可正朝纲,可挽朝政,更救了无数百姓的命,免去另一场文字狱风波;倘若办错了,父子、兄弟相残,萧墙祸起,国危家亡,真是好险啊! 乾隆背靠着龙椅,目光如炬地瞪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儿子,久久,才开口说道:“煜奎,你做了什么事,朕不想问,你认不认错,朕也不想知道。这把剑你自己带回去,你看着办吧!” 煜奎脸色一白,“皇阿玛……” 乾隆板起脸,“拖下去,朕从此不想再看到他!” 两名内侍上前架起煜奎,煜奎兀自挣扎着,“皇阿玛,皇阿玛!” “拖下去!” 眼看无人相救,内侍只得将煜奎拖下去。 “煜!” 十四阿哥煜忙出班,“儿臣在!” “董昌现在监禁在刑部大牢吧?” “是的,皇阿玛。” “命你即刻将董昌提出午门斩首示众,其妻子儿女一并流放,不得朕令,终生不得回朝。” “遵旨!” “煜礼!” “儿臣在!” “这件事对你来说虽是无妄之灾,但你管教门人不严,让他闯下大祸,此罪不可不算。第二,你抗旨不从,更不可不罚。朕现在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这一个月多读点书,好好收敛一下脾气。一个月后,朕将可情格格许你为妻。” 煜礼顿时愣在当场,“可情格格?” “没错,端王府的可情格格。怎么?有意见?” 煜礼紧紧握着朱黛岫已然冰冷的小手,高声说道:“儿臣已有青儿,这辈子非青儿不娶,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乾隆一拍桌案,“胡闹!你是堂堂皇阿哥,怎能娶一个前明朝遗孽为妻?我不许!” “皇阿玛如果不许,儿臣宁可终生不娶!” 乾隆咆哮地吼道:“你说什么?” 煜礼毫不畏惧地仰起头。“皇阿玛如果不准儿臣娶青儿为妻,儿臣宁可终生不娶。” 乾隆冷笑着看向煜礼,“终生不娶?我倒要看你怎么终生不娶!来人,将朱黛岫拖出午门,即刻斩首。” 煜礼大惊失色,忙上前护着朱黛岫,“皇阿玛,你如果要杀青儿,就连儿臣一起杀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来人,将这两个狗男女一起拖出去斩了!” 其他阿哥见状,忙又跪了下来,“皇阿玛请息怒!” 煜祺也上前栏着,频频摇头,“皇阿玛!” 可乾隆依旧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所有的儿子里,就煜礼敢这样顶嘴,还三番两次拒绝赐婚,一点面子都不给,真是气死人了!难怪煜奎会想出那样恶毒的计谋来整他,真是不知变通! 朱黛岫浑身颤抖,泪眼滢滢地看着乾隆,“皇上,敢问皇上为何要杀青儿?” 乾隆一怔,一肚子气竟然又在瞬间消失无踪。奇怪,这女人就是有办法让他气不起来,实在太危险了! “朕……”乾隆一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杀她不可。 “因为青儿是前朝遗孽,所以非死不可?” 乾隆一昂首,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没错。” “既然如此,请皇上下令,除满人以外,所有汉人不论百姓官员一律就他斩首。” 乾隆一惊,“你说什么?” “除了满人以外,所有的汉人莫不是前朝遗孽,既是前朝遗孽,就是该死,甚至这皇城也是前朝所留下来的,如果皇上真如此在意前朝,那就放火烧了皇城,以免对大清王朝造成危害!” 乾隆顿时冷汗涔涔,看着朱黛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女人太聪明了,留不得,留不得啊! 朱黛岫往地上一磕头,“青儿自知配不上十二阿哥,青儿只求皇上从此不再苛责十二阿哥,不再怪罪十二阿哥,那样青儿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乾隆不住点头,“朕不怪他就是,但是你们的婚事朕还是不准,因为可情格格和他的婚事,是早就说定的,不能变动。” 朱黛岫没有说话,显然已经接受了她无法嫁给煜礼为妻的命运。 “这么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朕饶恕了你父亲私自著功司秘密档案的罪,百乘录一事也不再追究,至于你的族人,朕也赐他们无罪,不再殃及无辜。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知道吗?” 朱黛岫头往地上一磕,“但凭皇上发落!” “好!朱黛岫即刻送到皇姑屯削发出家,不论何人,一概不得探视,煜礼从现在起闭门一个月,一个月后,迎娶可情格格,任何人皆不得说情!” *************** 十二阿哥府邸 煜礼发了疯似的砸府里的东西出气,从古董、花瓶,一路砸到桌椅、家具,甚至连花园里摆饰的一些物品也被砸得稀烂,惟一安好无恙的,是朱黛岫住过的房间,是朱黛岫为他绣的那对鸳鸯枕。 可看到鸳鸯枕,煜礼顿时狂气又起,厉声吼着:“来人,快来人!” 几名丫环抖着身子跑进来,“十二阿哥……” 煜礼睁着一对着火般的眼睛怒声说道:“拿酒来!” “是!” 丫环飞也似的跑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三壶酒和几碟小菜。“爷,酒菜来了!” 不等丫环摆好,煜礼便抄起酒壶,直接以嘴对嘴的方式,一口气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再拿酒来!” “是!” 情形依旧相同,煜礼还是一次喝光一壶酒,几次下来,煜礼只觉怒气更盛,举起酒壶就往丫环身上砸。“养了一群饭桶!一次就拿这么一点?喂猫啊?拿整瓮来!” 丫环疼得泪眼汪汪,却没有人敢吭气,几个人连忙前往地窖,抬出一瓮酒来。 见到那一大瓮的酒,煜礼嘴边泛起一丝狰狞、自残的笑,他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抱起那瓮酒,咕噜地就往嘴里倒,也不管这样子喝酒有多伤身。 煜礼喝了一大半,脑子里已有几分醉意,可他存心想找死,所以毫不在意酒早流湿了他全身上下,仰头又喝。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从他手上抢过酒瓮。“住手,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你会喝死的!” 煜礼怒眉一扬,“少哕嗦!把酒给我,否则爷就把你斩成两段,拿去喂狗!” 煜祺摇摇头,将酒瓮提到桌子上放下,自己则坐了下来,“跟五哥也发那么大的脾气?煜礼,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煜礼一愣,显然到现在才发现来者是煜祺,“五哥,是你?” 煜祺微微一笑,拿起一只小酒杯,从酒瓮里掏了一杯,“别一个人喝闷酒,五哥陪你!” “好!”煜礼豪气地坐了下来,大刺刺地举起酒瓮直接往嘴里送。 煜祺看了不住摇头,“十二弟,你这样子喝,青儿看了会有多伤心?” 提起朱黛岫,煜礼的豪气、狂气全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心的伤痛和绝望。“我从不在她面前喝酒的,她怕酒,甚至一闻到酒味就会醉倒在我怀里,为了她,我几乎都不喝酒了。” 煜祺伸手按住他的手,“既然如此,就别让她伤心。” “伤心?她会伤心吗?不,她不会伤心,她会寒心,对我堂堂一个皇阿哥,居然差点保不住她的命而感到寒心,更对我无法实现诺言而感到寒心。” “十二弟,你在说你自己吗?” 煜礼一愕,剑眉破了起来。 “真正寒心的,是你自己吧?你从来不是这种自暴自弃的人,即便一年前你以为青儿死了,你也没有完全放弃过,为什么现在却……”煜祺顿了顿,“是不是因为皇阿玛?” 煜礼眼底映出一抹悲痛,“五哥,你看不出来吗?皇阿玛他喜欢上青儿了!” 对这样的答案,煜祺并没有太惊讶,事实上,他也瞧出皇阿玛神色上的不对劲,只是不愿意提起。 “皇阿玛他喜欢青儿,他是以一个男人的眼神来看青儿的,而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也看太多了!” “十二弟……” “今天有好几次我都发现,皇阿玛原本是很生气的,可他只要一看到青儿,就立刻没了怒气。所以我想,他把青儿送往皇姑屯出家,根本不是要阻隔我和青儿,而是要阻隔他自己,免得他一时冲动,做出和前人一样丢脸的事情来!” 所谓的前人,当然就是指强占子媳为妃的唐玄宗。 煜祺低声说:“你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自暴自弃?” “不然我能如何?抗命?抗命不正给了皇阿玛一个杀了青儿的借口?他正愁找不到理由杀了青儿这个红颜祸水呢!” “可是你甘心让她就这样一辈子孤伶幸地在皇姑屯长伴青灯古佛?”’ “我当然不愿意,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出得去吗?皇阿玛派人在这里看守,为的就是不让我出门,否则我早……” 煜祺起身,拍了拍煜礼的肩膀,“你去吧!” 煜礼一愣,“五哥?” “我知道没了她,十二阿哥只是半个人,算不得完整,既然你们相知相爱如此之深,到最后又何必为这一点点阻碍而放弃?去吧!一切有五哥顶着。” “可是……” 煜祺浓眉一抬,“她为了你命都不要了,宁可选择一辈子孤苦孤独地过日子,难道你就不能为她舍却一些东西?” 煜礼渐渐明白了,一抹真心的笑浮现在他脸上,“如果我不是皇阿哥,那么今天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没错,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左右自己的人生。” “我懂了,五哥,谢谢你!但是……” “你担心可情格格的事?” “皇阿玛赐婚的圣旨已颁下,到时候……” 煜祺露出一抹苦笑,“到时候真没办法,只有我娶了,总不能叫十四弟牺牲他的颜儿、十三弟抛弃他的嫣儿,还是你要叫老四丢了他的小光姑娘去娶可情?” “可是碧环……” 说到碧环,煜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红晕,“那丫头自有她的自处之道,你不必替她担心。时间不早,你快快出发,免得青儿真做了尼姑就来不及了!门口那些侍卫,四哥、十三弟和十四弟会替你打发的!” “谢谢五哥!” 第九章 香烟缭绕,宝相庄严的佛殿里,朱黛岫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她的一头长发,如瀑布般直泻到地,乌黑柔亮,她的面容平和安详,美丽脱俗,恍如一尊玉雕的人像,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尼姑,领着几名二十多岁的尼姑来到朱黛岫面前。 “朱黛岫,你可愿意从此皈依我佛,丢弃凡间一切?” 朱黛岫闭着眼睛说道:“愿意。” “一入此门,所有爱怨情痴、风月情仇皆得放下,你放得下吗?” 朱黛岫脑海里闪过煜礼那俊美的容貌,深情的凝视与拥吻,以及他狂烈的占有和爱宠。放得下吗?她真放得下吗?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端庄的佛像,又闭上眼睛,“放得下。” “一落此发,你将不再是朱黛岫,而是一名清清静静的出家尼众,得受佛门五百成的约束,你甘愿吗?” 这时朱黛岫忽地又睁开眼睛,仿佛听到庵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仔细一听,那声音又没了。 眼看朱黛岫没有回答,那老尼姑再问了一次。 朱黛岫点头,“朱黛岫心甘情愿接受佛门戒律约束。” “好,贫尼现在给你一个法号!叫妙因,从现在起,你就是妙因,不再是朱黛岫。来人,落发典礼开始!” 话声刚落,一时间钟罄齐鸣,一声声,一下下,仿佛敲在朱黛岫心上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终究没有来!她一直以为煜礼会来的,她以为他会排除万难来救自己,然后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日子。可如今看来,煜礼是不会来了! 在乾清宫里,乾隆是那样决绝地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所以他在这间尼姑庵内外下重兵,为的就是不想让煜礼再有接近自己的机会。而乾隆会对一座尼姑庵如此,对煜礼难道就不能吗? 她可以想象得出煜礼被困在府邸,又急又气又愁又伤心的模样,但能如何呢?她能奢望煜礼会冒着父子决裂的危险来救自己吗? 不,不行!她生来就是个不祥的女人,她不能再连累煜礼了!她害死爹爹,害死娘,还几次害得煜礼身陷险境,若不是德亲王煜祺、四阿哥煜帮着,只怕煜礼也像爹娘一样被害死了!所以她能再害他吗? 她爱他,当然不能再害他!她宁可自己一辈子孤独一人,一辈子在佛前求佛保佑他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样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儿,朱黛岫嘴角泛出一朵平静的笑。她感觉到那老师父正抓起自己一撮长发准备剪下,突然,庵外那喧嚣的声音又传来,只是这回声音更清晰了—— “十二阿哥,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入,请十二阿哥原谅!” 煜礼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宇不差地传入朱黛岫耳中,“闪开,别逼爷伤人!” 朱黛岫既惊且喜,慌地站了起来,想冲出去。“十二爷,十二爷……” 岂料几名尼姑却从身后押住朱黛岫,“朱黛岫,你想去哪儿?你是奉旨削发出家,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 “可是十二爷……” 老尼姑沉声道:“我们这儿不管什么十二爷、十三爷,我们只认圣旨。既然皇上下旨要你在这儿出家,就没有你抗拒逃脱的余地!况且刚刚你自己也亲口允诺,丢弃凡间的痴爱情仇,既已丢弃,又何须管他什么爷来呢?那都和你没有关系!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朱黛岫一颗心早飞到庵外煜礼身上,“可是刚刚十二爷没来,现在他已经来了,他要来带我离开……” 老尼姑脸色一饮,“我说过我们这儿只认圣旨,十二阿哥如果不认圣旨就是抗旨,你知道抗旨是何种罪名吗?” 朱黛岫小脸一白,“我……” “你害死你父母亲,害得整个湖西镇的人为你受累,现在又害得十二阿哥凄凄惨惨,你还想继续害他吗?皇上要你出家,正是本着一片仁慈之心,希望你将功折罪,为自己以往所做的过错忏悔,没想到你却不思改过,枉费皇上一片好意。” 朱黛岫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是啊!她已经害死父母亲,害得湖西缜的人惨死,害得煜礼父子失和,让煜礼差点连命都丢了,她能继续害他吗?她能吗? 那老尼姑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她见朱黛岫精神陷入一片旁徨混乱中,而门外的煜礼一时间似乎也冲不破防线,所以她连忙举起剪刀,往朱黛岫头发剪去。 瞬间,朱黛岫一头长发,竟被她剪落不少,她索性用手一揪,打算来个一刀两断,永绝后患时,一柄长剑远远地从门口方向飞来,分毫不差地没入供桌,削去了那老尼姑抓着朱黛岫头发的五根指头,疼得她哭爹喊娘,倒地哀号不已。 *************** 朱黛岫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傻了,竟呆呆地跪着,没想要逃跑,直到一条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嘴里不住喊着:“青儿,我的宝贝青儿!” 朱黛岫几乎无法资信,那个……满身是血,那个步履蹒跚、走路跌跌撞撞的人是她的十二爷?她站起身,泪眼蒙胧,“十二爷,真是你?” 煜礼喘息着,经过一场激战,他几乎筋疲力竭,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对着朱黛岫伸出双手,“青儿,过来让我抱抱,过来!” 朱黛岫忍不住想冲过去,但一想到自己如果一过去,岂不是抗旨?这一抗旨,是不是又会牵累到他?不行,她不能再牵累他了!她害他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他增加一项抗旨的罪名。 她勉力让自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说道:“十二阿哥,你请回吧!青儿既身入空门,就是佛道中人,请十二阿哥不要再来打扰青儿清修的日子了。” 煜礼摇摇头,根本不将朱黛岫的话放在心上,“青儿,别说气话,快过来,我带你离开这儿。” “不,我不走,我已经落发,虽然仪式还没完成,但已形同出家,已经出家的人,又哪能跟着你走?” “青儿,你是不是气我太晚来救你?你也看到了,皇阿玛派很多人守在外面,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 “十二阿哥请回吧!一朝身入空门,就已将凡间的爱欲情仇全丢弃一旁,请十二阿哥莫再提起,回去吧!” “凡间的爱欲情仇全丢弃不要了?” 朱黛岫闭起眼睛,“是!” “那你连我也不要了?” “男女间的情感本就是镜花水月,又何必执着?十二阿哥,你是金校王叶之身,小庵不敢留你,你请回吧!” 煜礼不禁为之气结,他远从京城赶赴皇姑屯救她,想不到竟得到这样的回应?难道只因为自己晚来,让她已经彻底转性,不要自己了? 想到这儿,煜礼从背后抽出两个早被鲜血所沾满的枕头丢在朱黛岫面前,“这两个枕头你认得吗?你说不论生死,我们都要像枕头上的鸳鸯一样永远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 “我……”看着那对鸳鸯枕,朱黛岫本就脆弱的心,不禁开始动摇,脚下开始摇晃站不住。 眼看她仍旧无动于衷,煜礼失望了。他以为她正等着自己来救她,等着自己来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只属于两人的生活,可看样子是他会错意了。她是宁可遁人空门,也不要再跟着自己了! 也罢!经过这一场大闹,他这皇阿哥还能当下去吗?没了皇阿哥的头衔,他拿什么养活她?还不如让她在这儿吃饱穿暖,平平静静过一生,省得跟着自己,老是得担惊受怕,更不知道哪一天兄弟的斗争又要落到自己身上,到时候他能再像这次这般幸运地全身而退吗? 煜礼长叹口气,“青儿,既然这是你做的决定,我尊重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要你记住,我永远爱你,永远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好、最动人的,我的宝贝青儿!” 他转身想离去,奈何长途跋涉,又经过一场激战,早耗去了煜礼全身的力气,加上精神上的绝望,使得他走不了几步,便昏倒在地。 朱黛岫见状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衣着单薄,赤着脚扑上前将煜礼搂在怀中。 “十二爷,十二爷,你醒醒,你醒醒!” 煜礼无力地睁开眼睛,颤抖着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你……” 朱黛岫又是急又是泪,小脸贴在煜礼满是血迹的脸上,“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要跟你走,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煜礼一喜,伸手想抱她,怎奈地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晕了过去。 朱黛岫急得满脸都是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带着煜礼进尼姑庵?不,谁知道那庵里的尼姑会对煜礼做出什么事情来,刚刚煜礼还伤了庵主哪!再说,乾隆会这样善罢甘休吗?煜礼现在做的,可是抗旨的大逆不道之事,他会放过煜礼吗?惟今之计,只有先带着他离开了! 她胡乱找了双鞋穿,转身拿起那两个鸳鸯枕塞在身上,然后使尽吃奶力气搀着煜礼,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尼姑庵。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真情感动了人,尼姑庵外仍有不少土兵,却没有人阻止他们的离去,只是静静站在大雪中,看着朱黛岫和煜礼离开了皇姑屯。 *************** 在一间破旧的农舍里,朱黛岫头绑着短巾,身穿粗布衣衫,在厨房里忙着。 天气冷,她特别到镇上买了一只鸡,为煜礼煮了锅热腾腾的鸡汤,想为煜礼补补身子。 “爷,汤来了,你喝喝看!” 煜礼躺在炕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已经好很多了,身上受伤的地方也都包扎过,幸好都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朱黛岫爬上炕,拿了个枕头塞在煜礼脖子底下,想扶他起来,却被煜礼一手拍掉。 “别碰我!” 朱黛岫一愣,“爷?” 煜礼睁开眼睛,眼中带有几分怒气,“你不是要忘却一切爱欲情仇,不要我了吗?既然如此,何必碰我?” “爷,我是……” “你是什么?你知道我在家里有多着急、多伤心、多绝望吗?我不断地想着你一个人孤伶伟地在皇姑屯,不知会有多害怕、多寂寞、多难过,终日想的就是怎么脱离皇阿玛的包围来救你,没想到你却……” 朱黛岫眼眶一红,泪水险险掉了出来,“爷,我当然知道你会着急、会难过,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但是我怎么能再害你?我害了我的爹娘,害了湖西镇的百姓,也害得你差点没命,教我怎么能再害你?再说,要我出家是皇上的意思,如果违抗了旨命,就是和皇上作对,我爱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又……” “傻瓜!谁说湖西镇的人是你害的?那是老七和董昌为了杀人灭口才做下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做什么揽在自己身上?即使真是你引起的,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在乎的,不是吗?为了我,你家没了、爹娘死了,连自己清白的身子都险些失去,真要算起来,一切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又怎能说是你呢?” “可是我们这样一走,不就违抗皇上的圣旨……”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抗旨,抗旨的次数也多得数不完,为你多抗个一次又如何?”他对着她伸出手,“把衣服脱了,过来让我抱抱!” 朱黛岫脸上蓦地一红,“不成,你受伤了,不好做这种事。” “那种皮肉伤不会死人的,况且我如果不现在马上要你,我会没有安全感,因为你这小妖精,刚刚竟然说要忘了一切爱欲情仇,还连我都不要了?我如果不好好惩罚你,我就不叫煜礼!” 朱黛岫不再说话,柔顺地解下这身借来的衣衫,露出她完美无瑕的美丽胴体。 “过来!” 她走近煜礼,还没到他身边,就让他一把扣住皓腕,跟着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让朱黛岫来不及反应,当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煜礼已经紧紧地与她结合在一起,让她连逃脱、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只能迎向他,让他占有得更深,更彻底。 两人就这么没天没地,没日没夜地缠绵,一次次,一回回,除了窗外下雪的声音外,就是那声声销魂蚀骨的呻吟与喘息,句句教人脸红心跳的呢喃爱语和调笑,直到日沉西方,天都黑了,雪也停了,彼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的身体。 借着月光反射在雪地上的光芒,煜礼推开被褥,就着那银白的光芒,审视朱黛岫赤裸、娇嫩,全身散发着一圈薄薄光雾的美丽胴体。 他禁不住伸手抚摸着,上上下下地爱抚着。“好美,青儿,我说过你很美吗?” 朱黛岫脸微微羞红,“爷也很美啊!” 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再将她压在身下,取笑地咬了口她圆润的肩膀,作势要将她吞下肚。“没有人会说男人美,只有女人,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句话。告诉我,累不累?” 朱黛岫摇头,窝在他怀中,一副心满意足的诱人模样。 煜礼双手圈住朱黛岫,将她紧紧圈在怀中,“青儿,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什么皇阿哥,没了头衔及官位,也没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朱黛岫低声说道:“爷,记得你第一次要青儿的时候吗?” 煜礼一笑,想起一年多前那个也是下着雪的夜晚,那天他借口让朱黛岫为自己擦背,就在浴池里,半强迫半诱拐地破了她的处女之身,还引得小东西哭了好一阵子。“当然记得,你哭了,不是吗?还花了我好多工夫哄你。” 朱黛岫脸上不自觉地又涨红,“我哭不是因为爷弄疼我,而是爷终于肯收我为妻了。” 煜礼一愕,“你是说……”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爷的身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渴望着能做你的妻子,现在也是一样。” 煜礼顿时眼眶有些湿润,“即使我已经不是皇阿哥,你还愿意嫁我为妻?” 她点头,把小脸窝在煜礼胸前,“我永远是爷的妻子,只要爷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青儿,你……”煜礼抱着她,泪水滴落在枕上。他爱辛觉罗煜礼这辈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拉着朱黛岫爬了起来,“青儿,我们现在就来拜堂,好不好?” 朱黛岫不解,“拜堂?” “对啊!”煜礼指着满地的银白月光,和天上皎洁的明月。“这明月和满地银白就是我们的媒人,来!” 他随手盛了两碗鸡汤放在桌上,拉朱黛岫跪在地上,“我爱辛觉罗煜礼愿娶朱黛岫为妻,终生无怨无悔,不论贫病富贵、欢喜悲伤都不离弃我妻朱黛岫。” 朱黛岫忍着满眶喜悦的泪水,也跟着说道:“我朱黛岫愿嫁爱辛觉罗煜礼为妻,终生无怨无悔,不论贫病富贵、欢喜悲伤都不离弃我夫爱辛觉罗煜礼。” 说罢,两人对天磕了四个头,又互磕四个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二天一早,煜礼将农舍的门锁好,牵着妻子的手打算离开这两人共度一夜并结为夫妻的地方。 朱黛岫问道:“爷,我们要去哪儿?” “当然是离京城越远越好。这样吧!我们去江南,听说那儿气候宜人、风景如画,我们去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嗯?” 朱黛岫点头,“都依你,你说好就好!” 煜礼将朱黛岫抱上马,自己跟着跃上马背,搂着朱黛岫就要出发。 这时,朱黛岫拉着煜礼的手说:“别骑太快,你身上还有伤,到了小镇,还得去找大夫瞧瞧。” “记得了,我的老婆大人。” “还有,你这身衣服太碍眼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趁着找大夫时,一起换了吧!” “好,管家婆。” “还有……” 煜礼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别再有下去了,否则皇阿玛的追兵都追到了,咱们走吧!” 朱黛岫红着脸一笑,任由他策马将自己带离农舍,朝着未知的天地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没多久,煜祺和煜带着一批属下骑马赶到。 煜祺进入农舍转了一圈又出来,煜问道:“如何?” “来过,看样子刚走。从马蹄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朝南,四哥,我们走吧……” 煜点头,率先骑在前面,不多久,已然追上在前方慢慢策马相偎而行的两人。 煜正想开口叫人,煜祺却摇头。 “四哥,慢点吧!” “为什么?皇阿玛都不怪十二弟了,还准了他和青儿的婚事,我们怎么能不快点把这好消息告诉十二弟?” 原来煜礼一场大闹,早惊动整个京城大内,连乾隆都不得不对这个儿子感到头痛。 最后在煜、煜祺几个阿哥,还有皇太后的说情下,乾隆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让煜礼娶朱黛岫为妻,并赦免朱黛岫和朱家所有的罪。 正因如此,煜和煜祺才会连夜从京城出发,想赶来告诉煜礼这个好消息,可当煜祺瞧见他们两人那恩爱的模样,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瞧瞧他们两人甜蜜的样子,根本不需要皇阿玛的命令。咱们先跟着,晚些再告诉他们。” 兄弟两人相顾点头,悄悄骑着马,跟在那一对相依偎的鸳鸯身后。 昨天雪下得很深,随着马匹走过,雪地上陷着深深的马蹄痕,就好像煜礼和朱黛岫的爱情一样,又深又浓,深得教人感动,浓得教人嫉妒呢! 至于煜祺是否真娶了可情格格?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