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之主 卷三》 v第01章[03.19] 【正文开始】 林紫苏和萧祁亲自送了这三人出城,回程路上萧祁迟疑了几次,欲言又止。 「萧大人这是怎么了?」第三次见萧祁露出迟疑的神色,林紫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情为难?」 萧祁略微停了下脚步,然后又继续朝前走,示意林紫苏不要停,低声道:「先皇在时,我在外时曾经有一次遇上靖王,救过他。」 「这事儿我知道,后来靖王被送回立安城中,还是我父亲帮他医好了腿。」林紫苏不解,这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萧祁苦笑了下,「这事儿你知道,皇上也知道。我之所以会前往蕲州,紧邻边城之地,就是皇上心中芥蒂。蕲州这里,萧家没有多少根底,也算是把我放逐了。」 林紫苏点点头,这些事情她之前也有所猜测,只是不好直接问萧祁。如今听他说起来,倒是也不惊讶。萧祁见状毫不意外,继续往下说。 「皇上之所以没有下诏直接招你入京,而是南下来到颍州,还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给他诊脉,心中自然是顾忌你父亲和你三叔之事。」他声音低沉,「如今,若是他知道我与你关系匪浅,只怕心中的猜疑会更重。今上……」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今上多疑,我们自当小心才是。」 林紫苏了然,「既然我已经在明处了,那么你最好在暗处。」 「正是如此。你……你切记小心谨慎。」心中翻来覆去无数的话,最终只化作一声嘱咐,萧祁看着林紫苏点头应下,听着她道:「这关乎我性命,关乎我母、我弟,我族人,我自然会万分小心的。」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抬头,脸上是安宁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小心,萧祁。」 萧祁。 萧祁的心一瞬间雀跃起来,从来没有觉得有那个人能够把他的名字叫得这般好听。 「再叫一声。」他下意识说,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身边的人叫了一声。 「萧祁。」 既然定下了一明一暗,萧祁自然不会跟林紫苏一同回驿馆之内,两人到了岔路分开,萧祁去了颍州府衙寻林知府说话,而林紫苏则平平静静地沿路挑选了几样点心,这才回驿馆。 驿馆早已经被闹腾得人仰马翻。 皇上微服出巡,行踪自然不会轻易暴露,然而同行的却是刘多渠这个太医院的院判。如今颍州驿馆之中住的皆是医考的考生,再自傲的人对旁人嗤之以鼻,对刘多渠却是恭敬有礼的。 院判大人啊!定然是医术高明,他们这次还真的幸运,竟然得到院判大人的指点。 一圈人在驿馆最大的院子中聚集着,听着刘多渠讲解药理,各个听得如痴如醉。林紫苏回来就见到这般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四下一扫不见面具男就悄然过去站在了张喆的身边。 「林姑娘去了何处,刘院判早早来了,之前还解答了好几个问题呢,讲得医理深入浅出,你未曾听到实在是可惜了。」张喆压低了声音道,替林紫苏惋惜。 林紫苏笑了笑,道:「家中有事,一早就送了兄长们回蕲州。」 「原来如此。」张喆不多言,抬头认真听刘多渠讲解药理。刘多渠本来一直提着的心,在见到林紫苏出现之后这才缓缓落了回去。他虽然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林紫苏定然不会逃走,今日到了驿馆见她不在心中也是猛然紧了一下。 待听到驿馆的人说,今日一早就走了不少人时,他心中就更是不安了。 林紫苏这一走,怕是林家就真的大难临头了。 还好,她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聪慧却不自作聪明,送走了家人,自己却回来了。只要她回来,林家总归不会被迁怒的。 刘多渠心中大定,等药理讲解的告一段落,抬头看了下天,「时候不早了,别让我耽误了大家用午饭才是。」 众人自然是依依不舍,不管是真的听得如痴如醉,还是想要拍马屁攀关系,总之是又留着刘多渠说了一会儿话,见刘多渠露出疲惫之色,这才散去了。 林紫苏自然是随着人群散了去,原先他们人多,租下了一整个院子,如今林域三人带着人走了,这院子就剩下林紫苏和玉尧,倒是显得空落落的。不过她是女子,自然也不好与旁人同住一院,再说她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招待客人,主仆两人住倒也算是清净。 不过客人心急,竟然是没等午饭之后就寻到了他的院子。 林紫苏这才换了衣衫,听到外面敲门声就示意玉尧去看看。片刻之后玉尧回来,低声道:「是之前讲课的刘院判,此时正在客厅里等着呢。」 v第02章[03.19] 「你去厨房点菜,让人送过来,给这位刘院判也要一份。」林紫苏支开了玉尧,这才起身去客厅。 「林姑娘。」刘多渠见她进来,就点了下头,「坐吧。」 林紫苏上前行礼,这才坐下道:「昨日不知道院判身份,倒是冒昧了。」 「无妨,不知者不怪。」刘多渠笑着说,看着林紫苏道:「听闻林姑娘一早就送了家中兄长回蕲州?」 「家中有些事情,就让他们先行了。」林紫苏笑了笑,刘多渠不急她自然也不急。 刘多渠笑了笑,道:「林姑娘是个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昨日林姑娘诊脉的那位病人,并非这次考试的病人。想来,林姑娘已经猜测到了吧?说不得,林姑娘对他的身份也有所猜测,这才烧了那两张答卷,送走了家人,不是吗?」 林紫苏见他说破也不害怕,只笑着道:「还要多谢刘院判对我宽容。」这就是说昨日放她离去的事情了。 刘多渠见她这般,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只是,林姑娘也当知道,这人的病无论如何,你都当开出一个方子来才行。」 林紫苏看着刘多渠神色间偶尔闪过的无奈,心中一动,这才缓缓点头道:「是。」 # 净手,擦手,诊脉。都是做惯了的一套动作,而这一次林紫苏做得格外缓慢,等到诊脉结束,已经过了足足两刻钟。她收手,看着眼前依然带了半张面具,挡住上半张脸的人,低声道:「脉象与之前一样,既然阁下诚心求医,病症我就多问一点。最近半年,床笫之欢时,是否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低头,微微抿唇,连着透着粉嫩的颜色,一派害羞的模样。 「嗯。」面具后的皇上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然而自古讳疾忌医的例子有多少,再者这里又没有外人,自然不必隐瞒。 林紫苏低声道:「我知道了。」说罢竟然就不再说话。皇上瞥了一眼刘多渠,他这才上前一步问道:「林姑娘,可能治。」 「刘院判乃是太医院的院判,医学之道,我不敢在刘院判跟前造次。」她说着抿唇,「想来,刘院判之前也曾与病人开过药方,不知道我可否一睹?」 刘多渠微微看了一眼皇上,见他点头这才道:「林姑娘稍等。」 片刻,他就把药方写了出来,推给林紫苏看。药方上共计十六味药材,林紫苏低头看了片刻,才道:「若是让我来开,应当会加重这两味的分量。一味加重两钱,一味加重一钱。」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刘多渠,「这药方比我所想的要周全,然而用量是否太过于保守了?」 「是药三分毒。」刘多渠话一出口就愣住了,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方,片刻之后才道:「我再开一方,姑娘看看可好。」 林紫苏点头,站在一侧。刘多渠斟酌再三,开方之前却又看了一眼皇上,拱手道:「我先与老爷诊脉。」 他说着上前,倒是让皇上愣了愣,这才伸手过去。 刘多渠低头诊脉,许久才道:「我心中有一药方,只是我一人不敢轻易下定论。还要请赵、于两位同僚前来,一起商议药方才好。」 皇上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有劳刘院判了。」 刘多渠立刻出去嘱咐了人去请赵、于两位同僚,转身又看向林紫苏道:「林姑娘可否一起开方,到时候我们也好一一辩证药理?你放心,既然是我们一起讨论,自然不会轻易以某人药方为准,自然不会误了病人的。」 已经见过御医们开出的药方是什么样的,林紫苏自然不会推辞,此时点头道:「那我就班门弄斧了,若有错失之处,还请刘院判多多指点才是。」 两人分站书桌两侧,低头写下药方。 刘多渠心中早有结论,此时虽然写了片刻就停下沉思,却还算顺畅。而林紫苏那边就是涂涂改改,最后竟然又换了一张纸重新开方。刘多渠也不多言,开了药方之后只安静等在一旁,就连两位同僚过来也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最终,林紫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笔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抬头见刘多渠等在一旁连忙道:「是我慢了,劳刘院判等待。」 「我看看你的药方。」刘多渠却是有些心急,见林紫苏停笔连忙过去低头看桌面上墨迹还未曾干掉的药方。 药方中有十二位药材,刘多渠一一看下去,心中默算着这些药材的剂量在一起会有什么药效,半响才有些失望的叹息了一声。林紫苏在旁紧张地等待着,听到他叹息才紧张地问:「可是不妥?」 v第03章[03.19] 这药方,中规中矩,还比刘多渠之前的那个药方差点。所以,刘多渠才会叹息。 失望,又有点放心。 一个才及笄的丫头,医术再高明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这些行医半辈子的人呢! 他拿起两份药方,这才看向一旁的赵御医和于御医,道:「我这里有两个药方,老爷先看看。」说着就直接拿过去,也不说哪个是自己开的就直接递了过去。 皇上接了药方,低头看了许久,半响才道:「你们也看看吧。」 赵御医和于御医这才连忙过去,接过了药方一人分了一张低头看了起来。 「这这这……」赵御医拿着的是刘多渠的药方,只看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转头瞪向林紫苏道:「这是你开的药方?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这么重剂量的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要命的,这样的方子怎么敢给……给老爷吃!」 林紫苏惊讶地看过去,那上面的字迹分明不是自己的。 她微微后退了两步,露出害怕的样子,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这张药方,也未免太过于……」于御医则抬头看向了刘多渠,手中拿的是林紫苏的药方,「刘院判,这药方……也太……」平庸了吧。这样的药方,还不如之前给皇上所用的药方呢。 刘院判摆摆手,道:「你们别急,别急,先探讨一番再说。」他说着看向激动的赵御医,道:「就先讨论这个。」 「这药方,不行!太过于激进了!是药都有三分毒,这般的剂量危险。」 「这剂量也只超过了一点而已。」刘院判皱眉,「要我说,重病下重药,倒是可以试一试?」 「试?刘院判,这药是给谁吃的,你敢用试这个字?不说旁的,只说这继莲根,正常药方里面,再大胆的大夫一副药也只敢用一钱,这药方里足足用了一钱半,还说只超过一点儿?」 「两钱的继莲根就能让人彻底晕厥了,一钱半,若是底子差些,那也会晕上一天的。敢用上三钱,一不小心要了命也是有的。这药,一日两副,就是三钱的继莲根了!刘院判,你这是准备要人命吗?」 「赵御医,你先别急。这里虽然继莲根用了一钱半,可是你看看,可是还有苏木呢!」刘多渠点了点上面另外一味药,「苏木可解继莲根之毒,又留其药性!」 「说到这苏木,我也是不懂。」于御医语气好些,却也对药方很有顾虑,「苏木虽然能够解继莲根的毒性,本身虽然也无毒,却不能于杜仲同用,你这药方之中偏偏还有杜仲。苏木与杜仲同用,对胃有伤,会让病人食欲不振,若是剂量过了甚至会反胃呕吐。」 「还有这一味厹季!」 「还有这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这药方之中的药的用量都批判了一通,说到最后见刘多渠和林紫苏都不说话这才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才一起看向了坐在哪里没动的皇上。 「黄……」赵御医拱手,一开口就察觉不对,连忙道:「老爷,您怎么看?」 「照着你们的说法,这药方哪里是治病的,明明是要命的才对?」皇上冷哼了一声,看向刘多渠,「这就是你开出的新方?」 「这药方绝对不会要命,里面的各种药材……我思量许久,相生相克,剂量都是刚刚好的。而且是在老爷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时时看着,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这可是拿老爷的身体当赌注,万万不行!」于御医连忙道,一旁刚刚激烈反对的赵御医反而迟疑了一下,拿起药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们都是行医多年的老手,只仔仔细细品味一下药方,就知道这里面每一味药的用处。 于御医见他这般,心中冷笑,只觉得他还是在拍刘多渠这个院判的马屁。 不过皇上不说话,想要在皇上面前表中心的他自然也是老老实实站在了一侧,不会多言语免得惹人生厌。 赵御医看了半响,最终还是在刘多渠的注视下摇摇头,「还是太危险了。」 刘多渠没有多言,把林紫苏开的药方拿出来:「咱们再讨论一下这一张药方吧。」 「这张药方,」于御医看了过去,下意识就摇头,「这药方跟最初开出来的药方差不多,虽然有些药材不太同,效果却差不多。」 v第04章[03.19] 「没错,我的看法也一致。」赵御医点了下头,「这张药方没有什么稀奇的,对老爷的病起的效果也有效,还不如如今所用的药方好。」 说到这里,这两人也隐隐意识到了,之前那份看着让人心惊的药方,怕才是刘多渠开出来的。而这一份四平八稳的药方,才是林紫苏开出来的。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隐约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 若是说,那激进的药方是林紫苏开的,他们还有些理解。毕竟没有在太医院的经验,不懂得药剂轻重的关键,开出这样一份危险的药方,正是那些宫外医馆里大夫们所擅长的。 重病用重药,很是正常。 可是刘多渠,入太医院近二十年,一路坐到了院判的位置上,如何不懂得宫廷之中开方,药材剂量的重药性呢?他怎么会开出这样的药方?反而是林紫苏,这四平八稳的药方,虽然还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却像是个老手一般,这里面药量的斟酌实在是精准。 果然是林沉璞用心教导出来的女儿。 刘多渠上前,指着药方上两味从未用过的药材道:「其他也就算了,这两味却是让我有所得的。」他说着转头看向一旁一直安静不说话的林紫苏,问道:「林姑娘,这两味药,你是如何想到要用这两味药的?」 林紫苏这才缓步上前,看着自己开出来的药方,笑着道:「这位黄……老爷的病症之中,夜不安寝才会造成精力不济。这一味涵蓄草有安眠的作用,另外与曲棘相配,还有调理肾脏的功能。」 大家都是通晓药理之人,言尽于此也就足够了。她话微微一顿,对于开始那句「黄……老爷」的称呼,众人默契地装作没有听到了。 两份药方,三个御医争论的格外热闹。皇上坐在一旁认真听着这些人辩论药理、病症,见林紫苏几乎不插话,偶尔闻起来也是有一说一,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想法,这言谈之间,足可以看出她的本事,也可以看出她的局限。 也许真的是坊间传说,把她的医术给夸大了。 虽然她医术不错,比之太医院的御医也没有相差多少,可毕竟年纪小,跟太医院的御医们比起来,还是不够的。他这般想着,心中松了一口气,只听着三个御医讨论许久,又各自开了一方对在一起讨论,竟然是忘了时间。 等到林紫苏从那院子被送出来,已经是天色擦黑了,宅门之外人烟稀少,她抬头看了看已经出现月牙的天空,信步闲庭一般朝着驿馆的方向走去。 「林姑娘。」等走入前方热闹的街道,林紫苏身边自然多了些行人。这是有个脸生的人在她挡在她身前行礼叫了一声,抬头道:「林姑娘,我乃陈大人随行所带护院,大人见你至今未曾回去放心不下,让我前来接你。」 陈苏的人? 林紫苏微微扬眉,道:「不过是有些许事情耽搁了,倒是让陈大人担心。」 「我来时,我家大人正与萧大人喝茶聊天,说等林姑娘回去,一起吃晚饭。」那人笑了下,「林姑娘这边请,我先行一步,马车还在前面,玉尧姑娘同行。」 林紫苏大约明白了,为了防止被人多想,萧祁与她要装作陌路。可是,过了晚膳的点儿她还未曾回去,心中又有所担心,这才去寻了陈苏喝茶吧? 立安城时,林父曾经给陈苏调养多年的身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陈苏身子差,又知道她继承了林父的全部医术,对她多有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多谢陈大人了。」林紫苏倒了声谢,声音中透着嘶哑,那人不在多话,不一会儿迎上马车,玉尧扶着林紫苏上了马车,端了茶水给她润了润喉咙这才对外面道:「走吧。」 她这些日子跟在林紫苏的身边,自然长进了不少。跟最初被挑选出来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如今收好了茶杯,又端出了准备好的点心,低声道:「姑娘先吃些点心吧。午饭用了就被那位刘院判带去了给人看诊,这么久才出来,怕是饿坏了吧?」 林紫苏一日三餐皆是吃个六七分饱,上午和下午都会有加一顿加餐,水果、点心或者是汤羹不限,这一次被刘多渠匆匆拉了出去,一直过了平日晚饭的点儿,如果让玉尧不担心。 她这边带了点心出来,看着林紫苏吃了两块就放下,不由道:「姑娘再吃些吧。」 「不了,这会儿吃得多了,晚上睡觉时难免胃里难受。」马车缓行,玉尧就又给林紫苏倒了半杯水。 而那皇上暂住的别院之中,三位御医早已经停下了争执,此时又拿起了林紫苏开的方子。 「如何?」皇上缓缓问道,刘多渠没有说话,示意赵御医和于御医两人先讲。 「看方子,也算是对症,只是这位林姑娘毕竟经验不足,虽然医术高明却还是差了些火候。」赵御医点头道,看了一眼旁边的于御医,「你说呢?」 「皇上,假以时日,这位林姑娘定然会成为闻名蕲州的名医的。」于御医缓缓道:「只是如今嘛,比之太医院的御医们还是差了些,纵然是有些天赋,也还需要慢慢雕琢才是。」 皇上听着放下了茶杯,道:「这么说起来,她还真是个人才?」 v第05章[03.19] 是人才就好,若真是天才,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思及此处,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光滑的外壁,半响才道:「这么说,她是没有藏拙了?」 今上多疑,刘多渠三人都是明白的。闻言,三人低头连交换眼神都不敢,只依次由刘多渠率先开口回答。 「臣曾经问过林姑娘,为何昨日医考只写了脉案和病症辩证,林姑娘道无十分把握不敢轻易开方,如今看了她开出的药方,倒觉得那话不是谦虚而是实话。」他说着顿了一下,头又低了三分:「再者,她怕是对皇上您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之前赵御医错口了一声,虽然没有叫出「皇上」的称呼,林紫苏却是有样学样叫了一声「黄……老爷」,若不是心中有所猜测,她又怎么会如此呢? 赵御医连忙跪下道:「是臣失言……」 「罢了,不过是小事。你就直说林紫苏医术如何?」皇上摆手,带着些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一手落在了膝盖上,显然是腿疼又发作了。 他未叫,赵御医也不敢起身,跪着答道:「依着臣看,这林姑娘的医术不要说是在同龄人之中绝佳,与她比起来,大部分人算是徒增了年龄罢了。不过若说她藏拙,那就不大可能了。毕竟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纵然她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至今也不过十五年的经验,如此的医术依然让人惊讶了。」 于御医在旁点头,也是不信林紫苏医术会比她表现出来的更为高明。 三人众口一词,之前的药方也是讨论得清清楚楚,皇上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微微扬眉,道:「林紫苏的医术如何,今日也算是见到了,一个才及笄的姑娘,能有这般医术也算是不易了。」 三人连忙拱手行礼,皇上略微沉吟片刻才道:「这一次的医考,把写的最好的那一份脉案给她参考,补上一份答卷,免得说出去让人以为是朕故意为难她一样。」 「皇上圣明。」三人齐道,皇上摆手道:「至于你们三人,明天就给朕拿出一张可行的药方来!」 「是!」三人应道,这才散去。 等到出了院子,刘多渠这才挺直了一直微微含着的脊背,看了下四周道:「这一下午想来两位也是累了,咱们各自回去,洗漱一下,吃了晚饭再聚,如何?」 三个人争议了一下午,这会儿早就口干舌燥了,他这般说其余两人自然毫无异议,就此分开。等到回到自己房中,刘多渠关上门就靠在门板之上,回忆着一下午发生的事情,许久才回过神来吐了一口气,露出了然的神色。 林兄,你这位女儿可不简单,比你出息啊! 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回身拉开门嘱咐人准备热水吃食,回头换了衣衫,一身清爽地到了偏厅。 既然她这般聪慧,又愿意送这个功劳给他们,他就帮她一把又如何?! 不过,若非他心中顾念着与林沉璞的那点儿交情,又没有抢占功劳的意思,怕是也不易察觉林紫苏的那点小心思吧。一整个下午,她的话并不算多,然而每一句如今再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别有意味的。 这丫头倒是胆大,若非是她看出,换做是赵御医或者是于御医……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愣,心中对林紫苏评价更是高了三分。 纵然是赵御医或者是于御医看了出来,依着他们争功抢利的性子,怕也不会说出真相来吧? # 「可是累了?」萧祁看着林紫苏落座,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眉眼,低声问道。 林紫苏闻言笑了下,低声道:「熬过了这一关,也就无碍了。」她说着看了一眼陈苏,「倒是要多谢陈大人记挂,派人送了玉尧去接我。我以茶代酒,敬陈大人一杯。」 「林姑娘客气了,不过是……」陈苏说着看了一眼萧祁,「朋友之谊,理应如此。再者,林姑娘若是一举腾飞入云霄,说起来我也算是故人,不是吗?」 「陈大人客气了。」林紫苏神色不变,萧祁能得到的消息,陈苏纵然是反应慢些,此时也应当知道了。因此,听他这般说,她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笑了句道:「我一个乡野小丫头,连着医考过没过还不知道呢,说腾飞入云霄未免太过于吓人了。」 陈苏微微一愣,目光从林紫苏和萧祁身上来回徘徊了几次,这才露出笑容道:「人各有志,是陈某拘泥了。」 「陈大人也是好意。」萧祁开口,「只是,耽搁了这么久,我可是饿了,不如让他们摆饭,咱们边吃边说。」 一席饭罢,林紫苏起身告辞,萧祁来寻陈苏本就是为了林紫苏,此时自然也不会多留。两人出了陈苏的院子,一路前行,身边人都远远跟着,萧祁这才低声问道:「可还顺利?」 第06章[03.25] 「还算好。」林紫苏把过程略微说了下,「只看陛下信是不信了。」 「依着陛下多疑的性子,」萧祁道:「定然是会信的。纵然有睿王推荐,有病例在前,然而你毕竟才及笄,给那些人治病之时甚至还未曾及笄,只这一点儿就足以让他怀疑了。你这般的表现,反而符合了他心中的猜测,让他先入为主信了三分。」 这般揣摩圣意的话,萧祁说得自自然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话若是传入皇上耳中又会是什么反应一般。林紫苏也听得认真,不见丝毫惊异,听完点头道:「我也是这般猜想的。特别是今日见了那位之后,他可真是……」 自作聪明! 这般藏头露尾的行径,身边却还大大咧咧地跟着三个太医院的御医,其中一个更是院判。这三人还口称老爷,纵然没有赵御医的那一次口误,只怕略微用点儿心的人都能猜测到他的身份了吧? 她微微抿了下唇,把不敬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笑着道:「这样也好,他不摆明了身份,我只装傻装作不知道,偶尔露出一些怀疑的端倪,反而让他更是相信我一些。」 「他是聪明人,自然觉得旁人皆痴傻,这样才好脱身,不是吗?」 萧祁微微摇头,提醒道:「纵然如此,你也当明白,他的身份放在那里,敢于这般做的人不多。更何况,怕是会选择这样做的人,也没几个。」这才是林紫苏占了上风的原由,身在暗处,又不贪恋权势富贵,只想着脱身为上。 若换了另外一个人,不见得会有这般的决绝和大气。 林紫苏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欣赏,只抿唇笑了笑,停在自己院子门口,对着萧祁屈膝行礼。 「此事,还是劳烦萧大人了。」 月色下,萧祁低头看去,只见林紫苏颔首露出白洁的脖颈,发乌黑入云层层叠叠,肤色如玉盈盈有光,一时有些晃神。等看到林紫苏起身这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道:「你且安心,医考之事,还有其他琐碎的事情,我自然会帮你处理妥当的。」 林紫苏的医考被误,若是错过了今年,就又要在蹉跎一年。虽然以她的医术不必再拿这一次小小的医考当做行医的凭证,然而之前毕竟拿医考当了多次借口。这医考,此次能过的话,最好不要再等下一年。 只这一点还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林紫苏虽然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可究竟之后会不会再让人起疑也是说不定的,这后续的事情,她无能为力,自然也是要托付萧祁了。 如此安安稳稳过了一夜,第二日无事,林紫苏吃不过这驿馆厨娘做的点心,就拉着玉尧一起花了些银子窝在厨房里面做点心。她与玉尧正忙碌着,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张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姑娘,林姑娘,你可在里面,刘院判来寻你……」 门应声而开,张喆抬头。本以为应当是林紫苏听闻了刘多渠的名头立刻开了门,然而一眼看过去却是那个叫做玉尧的丫头。 他心中有些失望,又连忙低头道:「林姑娘可在,刘院判来寻林姑娘,说是有些事情要与林姑娘说……」他说着说着就消声了,呆呆地看着玉尧身后的人影。 平日里面端庄秀丽,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林姑娘,如今头发略微凌乱,发间和额头上都略微沾染了一些面粉,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他问道:「刘院判来了,他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声音清脆,入耳如同溪流一般。张喆猛然回神,低头再不敢多看一眼,心中默念了几次非礼勿视,这才道:「刘院判并未说是何事,我看他倒像是私下过来的,并为惊动任何人。」 若不是他住的院子与林紫苏相邻,又没有随其他人一样去颍州城内走动,只怕也不会遇见刘多渠的。 林紫苏哦了一声,笑着道:「多谢张师兄提醒了。我略微收拾下,这就过去。」 张喆连连摆手,说不过是顺路,却站在原地片刻才又匆匆离去。 「真是个怪人。」玉尧摇头,直接在厨房打了温水给林紫苏收拾了一番,又小心翼翼擦拭了她身上沾染面粉的地方,才低声道:「姑娘,我送去……」 「这驿馆住了好几日,我早已经熟悉了,你就在这里安心看着咱们的点心,回头做坏了我可要罚你的!」林紫苏摇头,「再说了,刘院判一人私下过来,自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 刘多渠此次来,十有八、九是为了皇上的病,让一个丫头在旁伺候实在不好说话。林紫苏这般想着,也没有料错。院中没有旁人,刘多渠开门见山说了来意,把给皇上定下的药方拿出来给林紫苏看。 林紫苏客气了两声,接过药方低头一看,跟她预定的药方不一样,心中一盘算就装作敏而好学的样子,指着几种药材问了问,发挥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让刘多渠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跑。 两人说了不短的时候,玉尧那边点心都出路了,紫薯山药桂花糕、红豆蝴蝶酥、豆沙酥,几样点心送上来,又换了热茶,玉尧这才低声道:「姑娘午饭想要吃些什么,我还留了两个灶,姑娘也可以吃些可口的。」 林家在蕲州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户,以前林家兄弟在太医院时还有些风光的话,后来他们问罪砍头,林家就真的没什么威风了。也只有林大伯这一脉在他们夫妇的看护之下还算是富户,若真论起来,其他家还真不大看得上林家。 刘多渠与林沉璞相交,对于他家乡的事情也是知道的。然而,如今看林紫苏这点心的架势,颇有种惊异的感觉。这三样点心不算多,只是做工精巧,只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第07章[03.25] 他捏了一个小小的蝴蝶酥放入口中,层层酥脆,内里红豆颗颗分明却又软糯、入口即化。这般的手艺,只怕宫中的御厨也不过如此了吧? 林紫苏不知道刘多渠的误会,对于她来说,吃香用细是一种本能的追求,此时正低声吩咐玉尧菜色。如今春日,各色青菜、果蔬都有,她就有些想吃炸春卷了。 「五色春卷,你拿绿豆芽、韭菜、黄瓜、红萝卜煎好的鸡蛋皮切丝,若是有新鲜的虾仁就更好了,这些调好味道当馅料,另外做皮的时候掺进去一些糯米粉。」她细细跟玉尧说了配料,见她明白了就笑着道:「另外再做一道蒜蓉青菜心,做一道春笋肉片,一道凉拌的配菜,一份汤就好了,汤要清淡些。」 玉尧认真记下,重复了一遍见没有差错这才退了出去。 一旁刘多渠对于这些菜色倒是没有多少惊奇,都是春日里面常吃的东西,不过这几样菜搭配的倒是不错,他称赞了一声,林紫苏就笑着道:「都是父亲教的,我也不过是学个皮毛。」 这位刘院判是个聪明人,之前的一番对话,加上他直接拿出了给皇上开的药方,林紫苏大约就猜测出来他是对自己起疑了。不过这人来寻她,却没有在皇上面前揭穿她,想来是跟林父有些交情的。 因此,她就把话题往林沉璞的身上引去。 果然,刘多渠闻言颇有些感慨,不由提起了林沉璞的一些旧事。 「我原先在家中专心学医,倒是不知道这些。」林紫苏微微笑着,「听刘院判这般说,才知道父亲的一些往事。」神色之间带着一些怀念和好奇,「没有想到,刘院判与父亲还是好友,之前是我失礼了。」 她说着站起来,屈膝行礼,道:「还请刘院判不要怪罪我这个小辈,再者,也多谢刘院判之前为我周全。」 「你知道就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林紫苏聪慧过人,刘多渠也就没有绕弯子,直接应下了她含糊的道谢,转而道:「还有一事,与你半个时辰,把这份试卷写好。」 他说着把誊写好的脉案递过去,「这是病人的脉案。」 林紫苏有些惊讶,接过了脉案和试卷,半响才道:「有劳刘院判了,还请刘院判吃些点心,我尽快把这份试卷写好。」 对于林紫苏来说,这样一个普通的脉案病症,实在不是难题。刘多渠给了她半个时辰,虽然比医考时时间短了些,却也是绰绰有余的。她在一旁案桌之前准备笔墨纸砚,只略微思考片刻就提笔答卷,倒是一旁看着的刘多渠暗暗点头。 林紫苏之前的考卷他也是看了的,基本功很是扎实,对于药性、药理的分辨比得上常年在药铺之中与药材为伍的人了。如今看她对着脉案写病症,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知道她纵然没有多少行医的经验,怕是看过的病例也不少。 更何况,刚刚那丫头送来的点心味道也不错,这会儿吃着点心,偶尔喝口茶解腻,倒是十分合口。 萧祁来一趟颍州,自然不光是为了护送这几个医考的人,这一次来顺带要办的事情才是最为要紧的。他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今日一早就早早出门,待办完了事情,就趁着说的熟络,略微提了提这次医考的事情。 那人与宁安侯府有些关联,也不为难他,只低声道:「今年的医考怕是与往年不同,萧大人应当知道的,刘院判都来了,医考当天还特意去看了看,听说,到如今这考生的答卷都还在他手里,几位考官都无缘一见呢。」 这样吗? 萧祁心中略微一紧,只对着那人点头谢过,道:「若是可行,还请帮忙催催。我蕲州那边还有些事情,不好久留。不过,这里毕竟是颍州,我也不好太过于催促。」 那人笑着硬撑了下来,送萧祁出了衙门,目送他离去这才微微摇头,「宁安侯府的少爷,竟然跑到了蕲州,真是……立安城内居之不易啊。」 走远的萧祁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容,此时眉头微微皱起,猜测着刘多渠不放手中的试卷究竟是何意思。这是还对林紫苏不放心,想要以此来试探什么,还是说有别的意思? 宁安侯府在立安城中很少掺和到争权夺利之中,这些年来算得上是韬光养晦,特别是今上登基这两年,更是默默无闻。然而,就算是这样也被惦记上了,萧祁被「发配」到了蕲州。由此可见今上的多疑猜忌到了什么成都,而换句话说,若不是宁安侯府这些年一直老实,只怕萧祁就不是到蕲州,而是去边城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宁安侯府对于皇宫内廷的事情就毫不知情了。更何况,刘多渠与林沉璞私交颇好的事情并未四处宣扬,就连皇上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了。 他这般满腹心事想着刘多渠扣下考卷的意思,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林紫苏的院子,院中碰到玉尧问了一句林紫苏在何处,就径直去了偏厅。 结果,一进门就见刘多渠坐在椅子上,品茶吃点心,好不惬意。 他脚步一顿,到了嘴边的叫声也给忍了下去。 「刘院判?」他微微扬眉,带着几分惊讶,「刘院判怎么在此处?」 「……」刘多渠也不知道萧祁与林紫苏的关系,此时他的举动更像是帮林紫苏作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看了萧祁一眼,问道:「我与萧大人有一年未见了吧,如今萧大人倒是更精神了。」 他说着招手道:「来来来,这里点心不错,萧大人尝尝。」绝口不提,他来给林紫苏补考的事情。 第08章[03.25] 「……」萧祁目光一转,就看到了一旁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林紫苏,见她写着什么,心中一动,再转头看向刘多渠,就笑着道:「这位林姑娘,医术很是不错。在蕲州之时,几户人家都寻她看诊,然而她医考未过,就一直拖着。此次来颍州,正巧遇到了陈苏陈大人,他对林姑娘也颇有信心,说这次考试对于林姑娘来说,应当是十拿九稳之事。」 刘多渠心中一动,想起林沉璞在世时曾经给陈苏调养身体,就微微点头道:「毕竟是家学渊源。」 「也是圣上宽厚仁慈,虽然降罪与林御医兄弟,却没有牵连家人。」萧祁淡淡,没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毕竟是公开了的事情,他若装得太过火了,反而让人察觉不对劲。「陛下还是惜才啊。」 他说着看向刘多渠,也不稳林紫苏此时在作什么,只对刘多渠道:「早就耳闻刘院判在颍州,只是我身上还有公务,未曾来得及拜访。」他说着一笑,道:「只是不知道,刘院判此次南下来颍州,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能帮得上忙,萧某定然会出这一份气力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来颍州并未声张,刘多渠虽然怀疑萧祁已经猜测到了,却也不点名,只道:「皇上年后去麟州出巡,我随行左右,途中因为一些事情就请了假来颍州拜访故友。再过三五日,也就要走了。」 这么说,皇上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要离开颍州了?想起如今圣驾还未曾到麟州,就知道那边怕是故意放慢了行程,而皇上偷偷隐瞒了身份离开了车队。此时在颍州耽搁了数日,怕也是在圣驾抵达麟州之前回去。 他心中有数,大约也猜测出来了皇上已经放下了对林紫苏的疑惑,心中大定,笑着道:「原来是如此,我还当今年颍州、衢州、蕲州三地的医考有什么不妥当,这才引来了刘院判。」 私下,萧祁为了林紫苏几次三番跟睿王折腾的事情,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这都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自然是闹不到明年上。至于萧祁与林紫苏之间的关系,皇上根本就没往这边想,让人调查的都是林紫苏给人看病救命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刘多渠自然也不清楚明白。此时听到萧祁这般说,想了想道:「萧大人多想了,不过是顺路经过就留意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又道:「不过说起来,除了林姑娘这位故人之后外,倒是还又发现一名颇有天分的小学徒,看他医考的卷子,基本功很是扎实,前日我来驿馆之中讲解一些药理病理,他也格外用心,倒是一个好苗子。」 正说话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道:「林姑娘,林姑娘,你家中送来了信!」说着,张喆也寻到了偏厅来,见里面刘多渠、萧祁坐在一处吃点心喝茶,当下愣住。 要说张喆也是无辜,从蕲州来的一路,心中偶像天天拿着面纱蒙面,身边跟着丫鬟不说,还有三个哥哥一众仆从,摆足了架子,让人心生不满。明明是去考试,偏偏做出这番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姐春日出游呢。 他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在医馆当学徒时就没少得罪人。然而这张嘴如今却是惹了大火,明里暗里没少说难听话给林紫苏听。 结果呢?考试一开始,讨人厌的富家小姐变成了曾经不嫌脏臭,努力救人的偶像,神医林姑娘,他顿时就懵住了。这这这……想起一路上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扇一扇自己这张臭嘴。 怎么就管不住呢?林姑娘是一个姑娘家,出门讲究一些,家人多看顾一些也是正常的,哪里像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野生野长也无所谓。再说了,林姑娘一路也没有挑三拣四,衣食住行与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抱怨,没有吵闹,他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一直觉得人不好呢? 特别是第一天考完,林紫苏出来还客气地叫了他一声张师兄。 张喆当时就觉得无地自容,之后更是愧疚不已。躲得远远的,还又想多看她一眼。 结果,他就看到了那一日刘多渠带人拦住林紫苏的事情。当时他都想叫人了,谁知道林紫苏下车说了几句话,刘多渠就走了。他见无事,就想着这两人是不是认识。 第二日,刘多渠来驿馆,讲解了不少东西。林紫苏不在他还暗暗为她可惜,谁知道林紫苏回来就恰好站在了他身侧,他为了表达歉意,不由多说了两句,见林紫苏态度恬淡自然,一颗紧绷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林姑娘果然如同他所知道的那般,真诚、善良。 结果,他这才放下心,又一心想着在林姑娘面前露露脸,先是帮她传信说是刘院判来了,如今又过了这许久,见有林紫苏的信又巴巴送来。 他是好意,然而这一头闯进来,却也察觉了自己似乎不该来。 此时抬头看着上座的两人,他有些紧张,再看林紫苏就在一旁案桌前坐着写东西,就更是有些无措了。 「我是来送信的。」张喆说,「林姑娘,你的信。」他说着快步过去,刘多渠和萧祁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直接过去把信往案桌上一放,「林姑娘,这是你家中送来的信,我想你离家多日,定然思念家人,这才匆匆送来的……」 他说着眼神乱瞟,就是不敢去看这屋中的三人,结果一眼扫过去就愣住了。 「这脉案!这不是我写的脉案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惹祸了,连忙捂住了嘴,然后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朝着林紫苏写的东西上瞟。 这正是那日医考的东西,怎么……怎么林姑娘此时才写?拿得还是他的脉案对照的? 脉案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书写时的习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张喆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所写的脉案,这并不稀奇,然而却是让刘多渠和林紫苏一个头两个大了。 而萧祁则微微皱眉,明白了刘多渠此次来是何意思。 竟然真的是让林紫苏补上这么一份考卷,看起来,皇上那边应当是猜疑尽释了。他手微微握了握,跟刘多渠和林紫苏所思虑的相反,反而不觉得张喆是什么大麻烦。 第09章[03.25] 张喆恨不得自己消失,再不济也要把之前说的那句话给吞回去。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此时反而是林紫苏停笔,笑着拿起了那封信,道:「多谢张师兄帮我把信送来。」 张喆不知所措,点了下头,然后又连忙道:「不、不必客气。」 见张喆这样,林紫苏忍不住笑了笑,抬头道:「原本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免得误会的。只是如今既然张师兄看到了,我也就直说吧。这确实是张师兄所写的脉案。」 看着张喆一脸的惊讶,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她笑着道:「我的那份答卷,之前出了意外,被烧毁了。刘院判心中惋惜,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又怕过了几日我记不大清楚当日考试时那位病人的脉象,这才誊写了张师兄的脉案带来,由他亲自监考,让我再另外一写一份答卷。」 「原来是这样。」张喆瞬间相信了林紫苏所说的话,松了一口气,重复道:「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多想了。林姑娘医术高明,又怎么会……」他说着摇头,「是我多想了,还请林姑娘见谅。」 林紫苏微微笑着,「那还请张师兄稍等,我就快写完了。等写完之后,张师兄一起用午饭吧。」 张喆自然无异议,更何况,就算是他想要走刘多渠也不会这般轻易放他离开。三人就坐在一旁,张喆正襟危坐,刘多渠不时看上林紫苏一眼,只有萧祁最为自在,此时竟然主动挑起话头。 「刚刚刘院判说,这一次的考生,除了林姑娘之外还有一人入了你的眼,不知道是谁?」 张喆闻言立刻竖起了耳朵,刘多渠看了一眼萧祁,又看了一眼张喆,道:「还能有谁,我不小心毁了林姑娘的卷子,自然是要拿写的最好的那一份脉案过来,这样才对得起林姑娘那份答卷不是?」 张喆闻言猛然抬头,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刘多渠。就连萧祁都有些惊讶,这一批医考的考生之中,除却林紫苏,就数张喆年轻了,倒是没有想到刘多渠看中的竟然是他。 刘多渠想了想,直接起身走到张喆跟前。 张喆见状连忙起身,恭敬地低头不敢多言。 刘多渠道:「老夫想收一弟子,你可愿意?」 张喆大喜,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用力点头。刘多渠问道:「若你是答应,就当跟着我回立安城,你可想好了。」 张喆摇头,「我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声音还带着抖音,可见有多紧张。「只、只是,林姑娘医术比我更加高明,若、若是刘院判想要收徒,也当是收她才对。我与林姑娘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林姑娘有她自己的缘法,她医术是很好,然而医术已成熟,跟着我只怕进益也不多。」刘多渠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丝毫不为身后的事情所动,心中更是赞叹。他如何不想收林紫苏为徒,只是,纵然他愿意,怕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教林紫苏了。 再看看脸已经涨红一片,紧张急促的张喆,他语重心长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好。若有名师教导,假以时日,想来会更上一层楼的。」 张喆用力点头,「我会用功的!」 萧祁在一旁笑着道:「刘院判收了徒弟,这可是好事,自然有酒庆祝才是。我这就让人送了酒菜过来,咱们同饮三百杯才是!」 「我可没这么好的酒量,再者回去还有事情。林姑娘的试卷依然让我毁了一次,喝酒误事,若是再毁一次,我可就真的无脸见人了。」刘多渠笑了笑,拒绝了萧祁的邀请,「咱们以茶代酒,庆祝一番就好了。」 萧祁双眼含笑,听懂了刘多渠的暗示,点头道:「那就让人去陈苏那边取了好茶叶过来,他此次可是带着上好的春茶,刘院判尝尝看可有你平日喝的好!」 刘多渠这才没有拒绝,林紫苏这时候也把考卷写完,吹干了交由刘多渠道:「有劳刘院判特意跑了这一趟。」 「本就是我的失误,林姑娘不怪罪我就好。」刘多渠笑着说,把考卷封好装起来,不多时陈苏就亲自带着茶叶过来,见张喆在这边还有些惊讶,一听闻这是刘多渠手下的徒弟,也跟着道贺。 众人热闹了一番,这才散去。 张喆这个新鲜出炉的徒弟自然是药送师父回去的,至于拜师茶还是要等到到了立安城才敬。堂堂御医院的院判大人收徒,也不能太过于随意了。总归,还是要让立安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才好。 等到他们两人走了,玉尧收拾残局退了出去,萧祁这才道:「皇上再过三五日就要走了,如今刘多渠特意让你重新答了一份试卷,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还要多谢萧大人费心。」林紫苏笑了笑,却见萧祁摇头。她眉毛微微一样,「怎么?」 「这可不是我费心了。毕竟事关皇上,我纵然想要帮忙也不会这么快。」他说着看向林紫苏,「这一切,怕是刘多渠的功劳。只是,他这般……」 「他与我父亲,原就有些交情。」林紫苏低声道,看了一眼一旁的陈苏,「想来也就是这点情分,所以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免得我误了这次医考。」 第10章[03.25] 陈苏听着这两人说话,明知道两人说得不只是医考的事情,就抿唇笑了笑,淡淡道:「你们也不必如此,难不成我还是个傻子不成。皇上突然来了这颍州城,若说是无意,只怕没有人信。」毕竟是离开了銮驾,又特意赶路过来,身边还带着刘多渠,这话说出去还真没人信他是来颍州游山玩水的。 「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引得皇上亲来一次颍州,可是看刘院判的所作所为,大约也就明白了。」陈苏看了一眼林紫苏,「锋芒毕露,不全然是好事。」 林紫苏抿唇笑了下,就听到他道:「然而锥在囊,迟早也是要展露头角的。」 陈苏是个聪明人,点名了自己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事情,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起身拱手道:「日后我性命与林姑娘息息相关,若林姑娘有什么托付的,我定然不会推辞。」 林紫苏笑着道了谢,看着他离开这才转头看向萧祁。 「此事,就这般过去了?」 「你有些本事,又不是太有本事,才符合皇上的猜想。」萧祁道:「他既然觉得一切都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自然不会在此地久留。」 林紫苏抿了下唇,想到皇上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也没有多少的同情。 当大夫的,看得最多的也就是生老病死了。不管多么位高权重,位极人臣,哪怕是九五之尊,都有死的那一天。而且,不见得会比寻常人死的更体面。 她看了一眼萧祁,点头道:「想来皇上走之前,医考的结果也就出来了。」刘多渠还要带着张喆离开,自然不能耽搁太多。不过也说不定,万一皇上觉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走了留下刘多渠处理余下的事情,收拾乱摊子,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想着,林紫苏只觉得头疼不止。皇帝不走,她总有种放心不下的感觉。可皇帝转眼要走,她又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似乎这事儿结束的太过于轻而易举了。 林紫苏不相信纯粹的第六感,凡是有所感觉,事前必定有所预兆。她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之前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只是这几日里面琐碎的事情太多,她的全部精力又都留在了如何糊弄皇上,诱导那些御医之上,此时回忆起来就觉得记忆模糊,脑门生疼了。 萧祁在一旁看她眉头紧皱,原本想要起身告辞让她好好休息的话就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可是你那封家书之中,有什么让人为难之事?」 林紫苏闻言眉头微微一跳,转而道:「并未有什么烦难之事,不过是家中琐碎小事,不用担心。」她说得是实话,如今林家也算是安稳了。之前一手救下死了的林壑,又与六房决裂,如今本来就凌乱的林氏一族,就再也没有敢轻易找他们一家麻烦的人了。 她心中的疑惑不好说出口,如今欲言又止,看着萧祁片刻心中猛然一动,竟然没忍住直接起身问道:「萧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对我说?」 萧祁一愣,看着林紫苏上前一步又问他。 「可是有什么事情,萧大人未曾对我说?」 他心中犹豫片刻,见林紫苏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就知道这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让她确信了那一瞬的怀疑。他示意林紫苏坐下,想了片刻才又道:「是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 承认了这点,他又顿了一下。林紫苏缓缓吐了一口气,坐回去看着萧祁也不催促,只耐心等着他说话。 「你第二天考试的早上,我得了信儿知道皇上秘密来了颍州,并且住进了安排医考的院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妥,虽然未曾听闻皇上病重的消息,却也猜测得出来他若无事定然不会千里迢迢来颍州看一次普普通通的医考。我猜测他是为了你而来,当时本想拦下你,谁知道却晚了一步。」 晚的那一步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被人拦住了。 拦下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靖王。 靖王大婚,带着新婚妻子出游,此时应当是前往越州的途中才对,新娘家毕竟出自越州,这也是常理。然而,靖王人此时却在颍州。当时就让萧祁心中不定,虽然挂心林紫苏却也不得不去见一见靖王。 所幸靖王就在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临窗而坐,一大清早独品一壶清酒。看到萧祁上来,他未曾起身,只道:「坐下陪我喝杯酒。」 「殿下怎么会在此处?」萧祁未曾坐下,反而站在桌前看向靖王,直接问道:「殿下来此地,所为何事?」 「你以为呢?」靖王这才缓缓放下酒杯,转头看向萧祁,「你以为本来来此是为了什么。」 「殿下此行贸然,」萧祁这才坐下,「太过于贸然。且,无论殿下此行目的是何,她在这里,宁国公府就不会当成巧合。殿下这般,会招惹来麻烦的。」 「为我,还是为她?」靖王笑了笑,「招惹祸事,也药宁国公府敢才行。」 「宁国公府自然不敢为难殿下,可是她呢?」萧祁皱眉,「她虽然远离京城,却依然成为众矢之的……」 「说起来这个,」靖王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外面街景,打断了萧祁的话,「我以前倒是从来不知道她医术如此高明,若不是得知了小六偷偷给皇兄举荐了她,只怕如今还被瞒在鼓中吧?」 第11章[03.31] 他回头,死死盯着萧祁。 「我以为,你是帮我照看她的!」 萧祁神色不变,只道:「她过得还算好,暗中的一些麻烦我也都处理了。这样的照看,殿下还不满意?」 自然不满意,若是萧祁真的做得足够好,他就不应当是最后一个知道林紫苏一身医术的人。靖王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他缓了缓语气,才道:「既然来了,她也在,那就见上一面吧。当初在立安城中,她身陷囹圄,我也处境艰难,只能托付你来照应。萧祁,你我兄弟一场,当年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你,我自然是信任的。」 「殿下。」萧祁低头,听到靖王又道:「我此来颍州,行事隐秘。之所以大胆见了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可以信任,定然不会出卖我。只是,我与紫苏之间的许多事,实在不足以为旁人道。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如今既然有缘同在颍州,我想托你安排,与她私下见上一面。」 萧祁说的缓慢,一边说一边露出回忆的神色,明显是一字一句重复了当初靖王所言。 林紫苏垂下眼帘,轻轻玩着自己的手指,半响不见萧祁继续往下说,这才道:「他想要见我?」她说着头也不抬,又想了片刻才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你……你要去见他?」萧祁心中一紧,看着那纤瘦的侧影,沉声道:「靖王留不了多久,你若是不愿意见她,我自然能帮你拖下去。如今皇上还在颍州,他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的。」 「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有什么难的?他有话要说,觉得自己委屈,如若不让他说,岂不是让他一直委屈吗?」林紫苏微微勾了下唇角,神色嘲讽,「还不如让他说了痛快,也省得日后麻烦。」 她语调随意,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萧祁,脸上才浮现真正的笑容。 「多谢萧大人帮我拦着。」 「我只是不想你……难受。」见林紫苏张口欲言,萧祁连忙道:「我知道你依然放下,然而毕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难免心中芥蒂。我更不愿意让你觉得,我听从靖王指派,对你……」他顿了一下,此时直直看着林紫苏,认真道:「我不愿意你误会了我的心意。也不愿意你为了我而去见靖王,又或者为难。」 林紫苏微微咬着下唇,只觉得被萧祁盯着竟然从心底升起紧张的感觉,呼吸渐渐急促,紧随而来的就是心跳加快,脸颊微红。她强自镇定,道:「我见他。」 萧祁见她回避,只缓缓吐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林紫苏此时反而看向他,直接道:「接下来呢?」 萧祁抬头,见她双眼含笑,明显在说不要骗我,我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他心中一紧,这才道:「我自然不能再三推辞,阻拦靖王见你,只说你在医考,怕是这两天来没有机会。靖王明白这里的轻重,怕是也知道皇上的情况,知道我说的是事情,倒也没有说什么。」 「靖王冒险去见你,自然不单纯是为了见我一面。」林紫苏淡淡道,萧祁点头,「他说,他得了消息,边城那边今年或者会有危险,让我在蕲州准备好,一旦有事好支援边城。」 林紫苏大惊,一瞬间先是以为靖王勾结外贼,转而一想也就明白是不可能的了。边城之外,乃是琉国。她这些日子来也长了不少的见识,知道琉国素来野心勃勃,觊觎着景朝边城乃至南方九州多年。靖王会有这点儿消息也不算是怪事,说不得早些年他就已经往琉国那边安插了人手了。 她神色略微缓了缓,忍住没有说话,继续听萧祁往下说。 「这几日里面,我都在忙这件事情。无论是否牵扯到立安城里面的争权夺利,边城的事情都不容小看。靖王也是知道这点,然而他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靖王何止是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他在朝堂之中,特别是在军方,根本就没有人手。 只萧祁一人,还是早些年先皇在时的交情,并不代表宁安侯府。至于定国公府,军力不在边境,到时候真的事发,只怕远水解不了近火。 靖王说的清楚,也很是诚恳。事关边境百姓安危,萧祁自然不会疏忽,这件事情算是直接应下了。林紫苏微微点头,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多。她不是抓住一点儿不放的人,眼光比起一般人来说也开阔许多。知道这件事情,萧祁会答应不关乎立安城内的夺嫡,不关乎升官发财。 君子有所为,理当如是。 萧祁见她明白,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道:「还有一事,边城若真起战事,你可愿意随军同行?」 随军同行?当军医? 林紫苏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会牵扯到自己,低头认真思考了片刻才承诺道:「可以。」 话一出口,她就察觉萧祁偷偷松了一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她微微侧目,道:「此事,事关紧要?」不然萧祁为何如此反应? 萧祁微微摇头道:「对于我来说,是。」 林紫苏微微抿了下唇,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细细想了之前的话,半响才低声道:「你为我这般筹谋,实在是……」她略微一顿,抬头看向萧祁,「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 「你自当你就是了,我做这些,并非是让你为难的。」萧祁笑了笑,道:「我只凭着本心做事,你能接受我的好意,对我来说已经足了。」最起码,两个人能够想到一处,林紫苏又能明白他提议的好处并接受,就很好了。 第12章[03.31] 总比着一番好意送上去,却被当做恶意,或者无法理解,不接受的好。 林紫苏只双唇微微抿着,片刻之后,才抬头看向萧祁,「靖王定然还说了旁的话。」 萧祁心中苦笑,对她的敏锐和聪慧更是无奈。靖王是还说了旁的话,只是他却不愿意转达。 「那些话,还是让靖王亲自对你说吧。若是由我来说,怕是让你误解。」他笑了笑,起身对这林紫苏道:「原就不是什么大事,你既然同意了要见靖王,他自然会亲自对你说。」 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会让萧祁屡屡避开不谈? 林紫苏原本想要追问,然而见萧祁匆匆拱手离去,却还是坐了回去。 靖王与林紫苏这笔烂账,是该好好算算了。这一次说个分明,日后也就少了烦恼。她这边下定决心,这才又拿出家中来信,低头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林城所写,确实如同林紫苏之前所言,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只是如今看着到是觉得格外温馨。 离家数日,加上与皇上暗里交手了几次,如今虽然不算全身而退,却也没有造成打错,林紫苏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之前萧祁的话,更是让她心中不安尽数散去,想来那忐忑不安的感觉,就是源自于萧祁有事隐瞒。她虽然未真正看出,却也有所感觉吧。 玉尧帮着她铺好了床铺,见林紫苏毫无睡意在看家信,就把暗了的烛台挑亮了一些。林紫苏又没有旁的吩咐,她就跑了一趟厨房,端回来一小碗的紫米醪糟圆子给林紫苏当宵夜。 一碗宵夜下肚,林紫苏这边收了家书写回信,等到回信写好收起,依然是月挂中天,院子外面月光如水一般。想起明日要见靖王,她反而没了睡意,不是紧张而是担忧。 她毕竟不是靖王所熟悉的林紫苏,若真被看出了端倪,不知道这位靖王又会是何种手段呢。 想来想去,她到了后半夜才睡下,第二天难得睡了个懒觉,等到日上三竿才悠然醒来。 玉尧听到屋内动静,连忙端着热水进去伺候林紫苏洗漱、更衣,出来是早已经摆好的早饭。她用过早饭,让玉尧托人把回信送出去,就见一个脸生的小厮站在门外问道:「可是林姑娘在此暂住?」 玉尧拿着信应了一声,快步过去问道:「你是何人?」 「我家十三爷病了,听萧大人说姑娘医术高明,特让我来请林姑娘与我家十三爷看诊。」 靖王是先皇幼子,排行十三。 林紫苏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叫住了玉尧,把人请了进来。玉尧心中不安,然而林紫苏定下的事情又岂是她能够改变的,这会儿目送林紫苏跟着那小厮上了马车,转身就朝着萧祁的住处跑去,想要问个清楚。 萧祁推荐来的这位十三爷究竟是什么人。 而林紫苏上了马车,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反而渐渐平稳了下来。马车一路缓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停了下来。她掀开车帘下来,就见依然是身处颍州城某一个园子中了。 一旁小厮恭敬道:「林姑娘请随我来。」 林紫苏也不多看,只低头随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被带到了一个院子前,小厮停下脚步,道:「我家十三爷就在内里,姑娘请吧。」 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迟疑抬脚进了院子。 这院子春意盎然,花草繁盛又被人用心修剪过。林紫苏进去不多时就看到一人正在一盆花前拿着剪刀细细修剪。她停下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看着,那人也不急,细细修剪了许久这才停下手来。 他抬头,朝着林紫苏看了过去。 林紫苏见皇上时,每次他都带着面具,并不知道这位靖王殿下是否与皇上有相似之处。然而,此时只看着靖王,她大约就明白为何先皇独爱幼子,又为何原先的林紫苏对靖王情有独钟了。 简单而言,就是一张脸就足够了。 靖王生得很是美丽,那种柔和了男女之美的感觉,让人初见都忍不住愣神。林紫苏就愣怔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她站在原地不动,也不随意称呼,只默默看着靖王,等他先开口。 万一靖王心中怀疑她有假,特别寻了个人来试探她,她贸然开口岂不是露出了破绽。 不过,这样的猜忌并没有发生。那人缓步上前,来到林紫苏跟前才停下了脚步,低声道:「紫苏。」 第13章[03.31] 单单一个名字,就被靖王叫得柔情似水一般。林紫苏心中微微颤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女子闺名其实随意可叫的,你应当知道,我姓林。」 「紫苏!」这一声中,带着心痛和深情。林紫苏嘴唇抿了下,不再开口言语转身就要离去。 她实在是没空在这里看靖王演绎,真爱无敌,情深似海。特别是,这位靖王殿下已然大婚,此时算起来应当是跟新婚妻子度蜜月呢。 再好看的容貌也抵不过渣男两个字,特别是这渣男还摆出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林紫苏觉得再看下去她就要吐了。而对于靖王的表现,她只有一个评价。 演技浮夸,差评! 靖王却以为她只是闹小性子,伸手就抓住了林紫苏的胳膊。 「紫苏,我知道你恼我,怨我,恨我。然而,你当比任何人都知我、懂我的,我实在是被逼无奈。」靖王拉着林紫苏回身,低头看着面前纵然不施米分黛,也依然容貌清丽的女子,低声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你当明白的。」 「我既然知你,懂你,又怎么能够恼你,怨你,恨你呢?」林紫苏微微扬眉,抬头看着靖王。趁着他神色略微放软,伸手抓住靖王的胳膊抽出了自己胳膊。「你是否这般想?」 靖王摇头,「我不敢如此奢求,我知道是我无用,害得林御医身首异处,我为了在皇兄手下活命,甚至不敢多言语一声。我是懦夫,我不配你对我的情谊。」 「你被这般说。」林紫苏微微摇头,后退了两步认真看着靖王,「虽然这是实话。」 「不!我所说的皆是我心中所想……」靖王猛然一顿,这才意识到了林紫苏之前的话有些不对。他面带迟疑,看向林紫苏,「紫苏,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刚刚说你配不上林紫苏的情谊,这是实话。然而实话总归是难听的,也让人难以接受的,你还是别这般说的好。」林紫苏微微笑了下,眼中带着无限的嘲讽。 靖王殿下琼瑶奶奶附身,然而她并没有。 她看着靖王,认真道:「既然你心中也明白,那今日我也就直言了。你我过去种种当做浮云,烟消云散才对。还望你不要再惦记前尘往事,反而辜负了宁国公府的姑娘一片痴情。」 靖王如遭雷劈,半响才脸色发白,痛惜地看着林紫苏道:「你知道了。」 「这般大事,我又非聋子、瞎子,如何不知道。」 「你怨我是对的,是我……是我为了自保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恨我都是对的,是我辜负了你。可是,紫苏,我心中真的只有你一人……」 「这话,你敢说,我可不敢再听。」林紫苏撇了下唇角,对于靖王实在不耐烦起来,冷着一张脸道:「我今日来,就是准备把话说清楚。当初种种早已经烟消云散,我早已经不记得了,也请你不要再惦记,好好过日子才是。」 靖王看着林紫苏,半响脸上的柔情渐渐褪去,只带着一丝叹息。 「紫苏,原来你竟然不信我。」他还是有些伤感,叹息了一声,道:「我原本想着,纵然我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然而侧妃之位也定然给你留着,等你出孝就迎你入门,比正妻也不会让你落了半分下风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想我。你以为我在骗你?你竟然从未想过我的难处吗?」 林紫苏微微抿唇,觉得这样的靖王才算正常。 她不言语,靖王却不会就此作罢。略微停顿了片刻,他才又道:「靖王府中,我特意留下了一处院子,里面种满了你喜欢的兰草,一应东西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摆设,我平日里面无事就喜欢在那院子里面待着,看着那些你喜欢的东西,惯用的物件,常用的熏香点起来,就觉得你仿佛在我身边陪伴一样。」 林紫苏冷笑了两声,打断了靖王的自我感动。 「你这般说着,我倒有种自己已经死了,被活人记挂的感觉呢。」她说着对靖王展颜一笑,「说起来,当初的林紫苏确实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早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痴傻的林紫苏了。王爷的厚爱,我铭感于心,然而却不能接受。侧妃之位纵然让世间多数女子心动,却不包括我在内。」 「王爷,这位置,还是留给想要的人吧。」 靖王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那熟悉的面容格外的陌生。而那陌生之中偏偏带了一种更让他心动的东西在里面,他气恼,却又忍不住想要挽留。 「你还是恼我吧。」 这靖王,是听不懂人话吧。 林紫苏彻底没了耐心,直接道:「我话已至此,还有一样东西,听闻是王爷所赠,今日还回,免得日后再生出无端的误会。」她说着把特意随身带来的玉佩往前一送,见靖王不接就放在了一旁花盆之中,道:「话已说明,民女告退。」 她转身离去,这一次靖王没有伸手拉住她,只喊了一声。 第14章[03.31] 「紫苏。」 林紫苏脚步不停,他想起之前的话,改口道:「林姑娘。」眼前佳人这才顿住脚步,靖王这才明白,之前林紫苏的话并非生气耍性子,而是带着几分真意的。 他不信有女人能够抵得住这般诱惑,此时开口道:「你可知道,若是事成之日,侧妃,也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之人的。」 他自幼受先皇宠爱,又聪慧过人。加上长相加成,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早已经养出了勃勃野心。如今对林紫苏讲明,自然是想要林紫苏明白他不同于世间旁的男儿,能给林紫苏带去最无上的荣耀。 林紫苏缓缓回身,看着靖王。 靖王心中一喜,只当她回心转意。继而又有些失落,觉得林紫苏是为权势所动。他来不及细想,上前两步正想抓住林紫苏,就被她避开了。 双手落空让他一愣,继而听到林紫苏道:「我不过是一个学医的医女而已,当不得母仪天下的职责。」 靖王一愣,几乎忍不住要问林紫苏,你究竟懂不懂我话中的意思! 林紫苏继续道:「我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王爷胸怀大志,我实在不敢高攀。」 母仪天下的皇后是那般好当的,只想想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足以让人想死了。 她说罢屈膝行礼,抬头看着靖王道:「祝君心想事成。」说罢转身离去,这才再没有做任何停留,出门上了马车回到驿馆,就见萧祁在等着。 见了萧祁紧张地起身迎上来,她微微一笑,道:「我无事。」 萧祁细细看了她,许久才道:「我知道,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心。」 林紫苏就又笑了笑,只觉得满心的疲惫都因为这话而散去了大半。萧祁的担心毫不掩饰,却也毫不做作,她看得分明清楚,此时略微低头,道:「如今见到我,可好了些?」 「还是担心。」萧祁下意识说,继而一愣看了看林紫苏,带着莫名的惊喜,笑着道:「如今,倒是好了些。」 这两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林紫苏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萧祁道:「想来你也累了,只是,你回来如此匆匆,怕是还未用午饭,李知府说这颍州城内最出名的菜色当属白羽楼的熏鹅,我让厨房热着,如今让人送来,你吃些东西再休息。」 林紫苏却是还饿着,之前被靖王拿着真爱恶心了个透,如今得萧祁提醒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她也不客气,让萧祁在偏厅稍作,回去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得精神了许多。 两人一起用了午饭,史军这边送了消息过来,萧祁这才匆匆离去。他公务繁忙,今天一上午都在林紫苏这边等待,顺带处理了一些杂务,如今见惦念的人无碍,这才又匆匆离去。 只是,临走之时他还是未曾问出那句心中藏了许久的话。 靖王说会纳林紫苏为妾,绝不辜负两人当初的情谊,这话,究竟对林紫苏说了没有? 只是这话他不好问出口,最后忍了忍还是没有提及。也罢,依着林紫苏的性子,不管提还是没有提,只怕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的。 不要说是王府一个妾室的位置了,林紫苏只要对靖王一刀两断,哪怕靖王拿着皇后之位,她也不会心动的。 # 又在颍州过了两日,刘多渠似乎不见了踪影。他不出现,就万事皆安。林紫苏留在驿馆之内看书,练字。原本是想着考试之后在颍州转一转,也算看看颍州的风土人情。然而,颍州此时有恶客,还不止一个,她自然是懒得出门,免得凭空惹来了什么祸事。 隔壁的张喆,自从被刘多渠名言收为徒弟之后,明显就忙碌了起来。每日早出晚归,皆是跟在刘多渠身边听他教诲。这一日下午两人在驿馆碰上,林紫苏还有些惊奇。 倒是张喆此时落落大方跟她行了礼,称呼了一声林师妹,这才道:「老师让我回来一趟,收拾东西。说是明日一早等府衙发了文书就即刻起身。」 刘多渠要走了! 林紫苏心中一喜,刘多渠走了,那就证明皇上也要走了。而那时候府衙发了文书,她也就可以收拾东西起身回蕲州了。 张喆又道:「老师让我转交一物给林师妹。」他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过去道:「老师说,里面东西师妹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林紫苏接过了盒子,笑着对张喆道了谢,正要离去就听到张喆道:「林师妹可怨恨我?」 第15章[03.31] 「我为何要怨恨你?」林紫苏不解,见张喆一脸正色,道:「并无怨恨。」 张喆道:「那日若不是我出现,想来拜在老师明显的弟子,应当是师妹才对。是我占了师妹的机缘,那日点破了师妹的考卷……」 林紫苏示意他停下,笑着道:「张师兄多想了,我只与张师兄说一件事情,你定当会明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拜在刘院判名下为徒的。」她说着略微一顿,笑着道:「张师兄也来自蕲州,难道不知道林家的事情?我父亲乃太医院出身,获罪于今上。今上放了我与母亲、弟弟回乡,未曾定下我们为罪奴,已然是仁慈了。」 所以,刘多渠又怎么可能收她当徒弟呢?皇上纵然仁慈,可也不是没有脾性,若真跟他对着干,除非是那人不想活了。 张喆转瞬就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半响才拱手深深鞠躬道:「是我错了,提及林师妹的伤心事。」 「张师兄不必多礼。」张喆对林紫苏的态度虽说有些前倨后恭的意思,然而不过是些许小小的误会,并非什么势力之人。林紫苏与他又没有深仇大恨,自然是客气三分。 张喆却并不起身,只低头道:「还要谢过林师妹,若无林师妹我又如何机缘巧合入了老师的眼呢!」他说着又是深深一躬,林紫苏受了他的礼,这才道:「原也是张师兄有天赋,才被刘院判看重的。」 她笑着点了下头,借口还有事情不打扰张喆收拾行礼,这才匆匆回了院落。 第二天一早,果然府衙早早贴出了医考的成绩,这一次考过的人过了半数。除却林紫苏和张喆之外,衢州也过了两人,一个叫做刘群,一个叫做单礼,颍州这边却是过了三人。 过的人皆大欢喜,未曾过的人自然是垂头丧气。不过也不影响众人心情,比起三年一次的秋闱来说,医考一年一次,也不算太过于蹉跎时光。 张喆这边领了文书就跟着刘院判匆匆离去,林紫苏是女子不便跟众人一起欢聚,剩余五人就在白羽楼定了一桌酒席。毕竟算是同一场的师兄妹,林紫苏虽然未曾参加,却是也付了这一份的份子钱。几人见她年纪轻轻,医术好,人也识趣,自然都是口称小师妹,对她也是客气三分。 等到这一群人欢快地离去,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外面陈苏身边那位陈管事的声音响起。 「林姑娘,林姑娘你在不在?」陈管事声音焦急,转眼就进了院子,见林紫苏在立刻松了一口气,道:「我家大人病了,还请林姑娘过去看看吧!」 林紫苏一愣,道:「我去取了药箱。」接着问道:「你家大人怎么会突然病了?」 像陈苏这样天生底子弱的人,平日里面就是病怏怏的,精神、气血不足。可若是精心调养,很少会大病的。只一点,一不小心大病一场,那就能去半条命。 陈苏是惜命之人,向来小心谨慎,之前也未曾听闻有什么不妥,怎么就突然病倒了,让陈管事急得一路跑来,额头上都是汗水? 陈管事道:「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带了一封手书给我家大人,大人看了之后匆匆出门,连着我都没有带。这一去,到了后半夜才回来,当时脸色就不大好。我看着他疲惫,就只伺候他洗漱休息了。今日一早又无其他事情,少爷未起身我就没有叫。一直到刚刚,衢州医考过了的那两个人过来给大人请安,我去叫人这才发现他病了!」 他缓了缓,看着林紫苏检查药箱之中的东西,接着道:「我不敢惊动旁人,打发了那两个考生,这才匆匆来见林姑娘。林姑娘,这边走!」 他伸手接过林紫苏的药箱,前面快步带路。 林紫苏也不多言,脚下生风一般跟着陈管事去了陈苏所住的院子,一路到了他屋中,就见陈苏一脸苍白,面色发青,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她来不及净手,上前先是翻开口眼检查了一下,又摊手感觉了一下陈苏的体温,这才道:「我先给陈大人行针,准备水我净手。」 陈管事立刻让人送了热水进来,林紫苏洗干净了手打开针囊放在床侧,示意陈管事帮忙把陈苏脱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这才一手轻轻在他胸口触摸确认穴位,一手抽出银针飞快落下。 她动作毫不迟疑,一旁陈管事也不敢多言语,只看着林紫苏手起针落,带着丝丝银光,脸色却是十分沉稳,让人心中多了一份安定。片刻之后,林紫苏才舒了一口气,道:「好了,拿腕枕,我与陈大人诊脉。」 陈管事一愣,这才想起来,林紫苏匆匆进来,下针之前竟然都没有给陈苏诊脉。这……还未诊脉就下针,林姑娘到底是鲁莽,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他心中如此猜测,动作却不迟疑,拿了腕枕,又把他家大人的手从被子下拉出来放上去。 林紫苏这才落指诊脉。 陈苏病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像是在火烤,一会儿又觉得寒冷逼人,正是难受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脸上,略微摩挲片刻又落在了他的胸口。 那手柔弱无骨一般,纵然跟着衣衫也暖暖的让人舒服,却不会滚烫得难受。他只觉得越来越舒服时,那手却突然离开了。是在做梦吗?他有些迷茫,却也渐渐恢复了神智,隐约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按方子抓药,若是陈大人喝不下去药,就想办法灌进去。另外……」那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陈苏眉头微皱,几乎下意识的想要问另外什么。然后,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声音一出口,他人就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说话的人。 是她……陈苏微微眨了下眼,看着床边那人的侧影,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林紫苏看过去,才道:「又劳烦林姑娘了。」 第16章[04.08] 林紫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陈大人既然醒了,想来喝药是无碍了。」她笑着点头,「既然这样,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这药先吃上三天……」 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又停了下来。 陈苏不解,看过去,「我这病,可是有旁的需要避忌的?」 林紫苏缓缓摇头,道:「无事,是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些琐碎要处理,既然陈大人醒了,我这边就可以起针了。」她原本是准备今天下午就离开的,若是给陈苏看病,少不得又要耽搁几日。出了陈苏暂住的院子,林紫苏缓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低头思索半响,突然叫了一声玉尧。 「姑娘?」玉尧上前两步,紧紧跟在林紫苏的身侧。 她这才低声道:「你跟驿馆的人打听一下,陈大人昨日出去,随同的是什么人?又是何时回来的,身边可有人陪同?」 玉尧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姑娘竟然是这般吩咐。不过她也不过是愣神了片刻,就立刻低声道:「知道了,姑娘午饭想吃些什么,我顺路去趟厨房嘱咐他们做了。」 「随意做些青菜就是,若是有新鲜的豆腐,就让人煎了再入肉汤里面炖着吃,里面再配些常吃的东西,做一个炖锅来好了。」林紫苏想了想嘱咐道。玉尧笑着应了,送林紫苏回院子拿了银钱转身就出去。 林紫苏回去看了收拾一般的东西,就放在原处没有再动。 依着她看,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果然,不到中午萧祁就也回来,说是一些与颍州有关的事物还未结束,怕是不能启程。 「不然,我让史军带人护送你回去。」萧祁眉头紧皱,原本事情都处理妥当,谁曾想颍州这边一些对接的文书突然出了问题,一时半刻还补不上。他纵然再着急也只能耐心等着,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紫苏一直提着的心就慢慢放下,把陈苏急病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看着倒是凶险,实际上则是夜间着凉,加上心中有事,郁结不化,这才病倒的。」她淡淡说到,此时目光落在萧祁身上,「陈大人素来注意调养,我原本就有些怀疑,如今听你说原本顺利的公务起了周折,心中更是笃定了三分。」 「有人不想你走。」萧祁沉声道,他也有这般猜测,这才想着安排史军先行护送林紫苏离开。如今听闻连陈苏都牵扯其中,眉头越发紧皱起来。 这颍州城内,能够使唤得动陈苏,让他不顾体弱用重病留下林紫苏的人,只怕只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 「总不能,刘院判走了,皇上还留在此处吧?」他心中有些不信,今上多疑,且是惜命之人,不然也不会对林紫苏几次三番的试探。若不是他用了这样的手段试探,直接下诏让林紫苏进京给他看诊,说不得林紫苏还真的没办法脱身呢。 「除了今上,那就是睿王了。」林紫苏心中也不过两个怀疑对象,至于靖王,虽然她也起了一时的疑心,却觉得可能性不大。萧祁和她都知道靖王在颍州,他用不着这样转弯抹角留下林紫苏。 萧祁缓缓点头,他也确信不会是靖王做的这件事情。更何况,陈苏正好是睿王的人,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了。可越是这般顺其自然,他心中就越是怀疑。 「应当不是睿王。」陈苏说是睿王一派,实际上与睿王的关系并不紧密,从年前到如今,他留意过这些细节,相信陈苏并未真正效力与睿王。怕是睿王心中也有所疑虑,之前才派了夏知旗去了陈苏的身边。 夏知旗的身份原本与睿王关系并不明显,只可惜当初为了堵塞林紫苏,偏偏露出了端倪。让陈苏察觉,直接警告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林紫苏才百般忌惮,几次为难。 可也正是他,让人看出了睿王与陈苏之间并非全然信任。 「还是皇上。」林紫苏道,两人思路一致,此时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才叹息道:「早听人说,今上多疑,我今日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多疑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人都走了,为何要留她在颍州呢?而且这一留,最少也要三四天,究竟是打算做什么?继续试探她的医术,还是别有用心? 只是,她不过一个医女,除了一身的医术之外,还会让人这般用心图谋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道:「靖王!」 林紫苏默然,靖王还真是阴魂不散呢。纵然她那日与他说得清楚明白,撇清了两人关系,然而旁人不愿意相信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这一次,靖王自以为他一举一动都隐蔽,无人知晓,谁知道皇上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临走了竟然还留下她作伐,对付靖王。 思及此处,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萧祁。 「靖王行迹暴露,定然会怀疑你的。」她沉声说:「你心中可有对策?」 萧祁摇头,「他不会怀疑我。」 第17章[04.08] 靖王对萧祁竟然这般信任?林紫苏一愣,却又听到萧祁道:「他身边的人,从今上登基之后就撤换了不少,死的、失踪的,他自然知道他身边什么人不可信,纵然对我心有疑虑,最后也会想明白的。」 林紫苏大约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纵然靖王怀疑萧祁,萧祁的可疑度也是拍在最末尾的几个人的。靖王身边的人,更值得怀疑。 她忍不住想要吐槽,明知道自己干的是砍头的事情,行事之前能不能安排妥当一些!莫名的,她心中有几分烦躁。萧祁看了出来,低声道:「此事既然你我已察觉,就不算糟糕。如今,最起码你我还能想一想应对之策,总比事到临头才察觉要好得多。」 林紫苏闻言苦笑了下,道:「只是几次三番因为靖王被牵扯其中,我实在是有些浮躁。」靖王虽然人长得漂亮,然而那一口的琼瑶腔调,外加渣男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欣赏不起来。若那不是靖王,说不得她还有些闲情逸致图着那张脸跟对方套个交情。偏偏那是靖王,本来的加分项立刻就变成了缺点,让林紫苏越发对他敬而远之了。 只可惜,她一人敬而远之还是不够的。 这不,麻烦又上门了。 「那就留下来吧,若真是强行离开了,情理上说不通,更让人生疑。」最后,林紫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萧祁道:「是我拖累了萧大人。」不然他的那点公务自然早就处理妥当了。 萧祁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林紫苏按耐不住先开了口。「你说,皇上这般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拿我拿捏靖王,实在不算是好计谋。」靖王口口声声对林紫苏是真爱,然而眼睁睁看着林父因为他的牵连下狱砍头,又看着林紫苏一家孤寡黯然回乡。虽然派了个萧祁一路护送,然而转头就又另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让人看得清楚,萧祁不止是被派来保护她的,也有看管她不要闹事的意思。 至于所谓的日后母仪天下之位,好听话谁不会说。在林紫苏看来,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而做的这些事造成的效果又如何,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如萧祁,纵然是因为靖王才保护她的,然而这一路走来,他的真心实意林紫苏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会放在心中。至于靖王,林紫苏心中只送了他两个字,呵呵!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连忙伸手揉了一把脸,回过头来继续想,今上到底想要利用她拿捏靖王什么? 鉴于对靖王所谓「真爱」的深刻了解,两人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皇上的目的,只得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结论。午饭后,林紫苏又去了一趟陈苏处,见他依然脸色苍白,不过喝了药略微精神了些,就笑着问他午饭吃了些什么,嘱咐多吃些好消化的东西,就道:「既然陈大人病着,我也就不急着回家报喜讯了。再多留几日,等到陈大人身子好了再启程也不迟。」 陈苏靠在床头,拱手歉意道:「是陈某身子不争气,拖累了林姑娘。」 林紫苏见他这幅病态,抿唇笑了笑道:「陈大人病来得突然,病得厉害,这些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还是安心养病才好。不然,纵然我开了神仙方,也救不回必死的命。」 陈苏笑了笑,又谢过,让陈管事送了林紫苏出去这才靠在床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管事把林紫苏送出门,转身回来看着陈苏一脸病态的虚弱,忍不住道:「大人何必如此为难自己,那林姑娘也不见得领情。虽然只是耽搁了她几天的行程,然而我看着她心中还是有气的。」不然,话怎么说得那么刻薄。 陈苏摇头,失笑道:「那是你笨拙了,她心中哪里是对我有气?」他说着示意陈管事端了温茶过来,就着陈管事的手喝了两口茶,这才重新靠回去道:「林姑娘聪慧过人,早已经看出了端倪。不然,上半晌才诊的脉,如今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她又何必特意跑上一趟呢?」 陈管事不是很懂,陈苏上午睡了许久,这会儿刚吃过午饭不饿,也就顺道给他讲了个清楚。 「我虽然是装病,可也货真价实病了。她本就医术高明不输给太医院的御医,如何看不出我病的轻重。」陈苏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神色,「虽然特意让人在我未醒之前就请了她过来看诊,装作是昏迷不醒,如今想来却也难以瞒过她。」 「那,林姑娘她……」陈管事有些不懂,陈苏就笑着道:「她看破了,却没有说破,还直言我病得厉害,要静养,这是在装拙笨呢。她特意多来了这一趟,就是告诉我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那话看似说给我听,实际上却是让别人听的。」 「大人,你这般,究竟是为了……」陈管事忍不住多嘴,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苏眼神阴冷地一瞥。他硬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道:「我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大人喝了再多休息会儿吧。」 陈苏点头,「是该休息了,晚上还得出门呢。」 陈管事想劝阻,然而想想刚刚陈苏的眼神只得把话给咽了回去。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 # 既然走不了,又深知这是对方故意设计的,林紫苏纠结了半日也就放下了此事,下半晌醒过来就叫上玉尧,带着钱袋子准备去颍州各处转一转,给林青衣和林城,连带着大伯一家兄弟姐妹买些小玩意,也算是心意。 萧祁上午匆匆回来一趟,原本是想要送她离去的,如今定下不走,他自然是要继续跟颍州这边的官员打太极,又怕林紫苏身边无人会有危险,就依照前几日那般,安排了几个人暗中看护。 他忙了大半天,日落时分才归就得信儿林紫苏下午出去逛街了。 果真是个胆大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逛街。萧祁摇摇头,让人吩咐厨房做些小菜,连同粥点送去书房一边吃一边看公文,就见史军匆匆进来,「少爷,林姑娘回来朝着这边来了。」 第18章[04.08] 萧祁皱眉,问道:「可是她下午出去遇上了什么事情?」 史军摇头,「没听说有什么事情,林姑娘逛了半下午,累了就在银杏街的百叶居里面吃了晚饭,没有见跟人起什么冲突。」 萧祁摇头,定然不会是起了冲突这样的琐碎事情。林紫苏的脾性他自认还是了解的,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她听到了什么事关紧要的风声,不然不会径直来寻她。 林紫苏外柔内刚,早已经习惯了做事只凭自己,不依靠旁人。 话说见,外面就响起了通报声,萧祁示意史军撤了尚未吃完的晚饭,顺便带林紫苏进来。 房中虽然门窗皆开,然而林紫苏进来的时候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菜味,上前行礼,这才道:「萧大人还未曾用饭?」 「已经用过了。」萧祁看着她,见她脸色还算好,心中更是奇怪,请了林紫苏坐下,见她微微扬眉这才又道:「确实用过了,不过是有些公文未看完,是在书房中用的晚饭。」 林紫苏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了笑容,道:「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萧大人。」 萧祁直接道:「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客气话,你一回来未曾洗漱就匆匆来我这里,定然是有事情要说。」他看向林紫苏,「究竟是出了何事?」 林紫苏微微抿唇,回来时只想着此时要与萧祁商量,如今坐在了他跟前,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反而有些说不出口来。 她迟疑了片刻,才道:「我遇到了驿馆中的几位师兄。」 说是师兄,不过是同科过了的那几个大夫而已。见林紫苏无故提起这几人,萧祁有些惊讶,怎么也想不出这几个人有谁能够让林紫苏为难的。 「不过,他们倒是没注意到一旁的我,只顾着吃酒说笑。」林紫苏淡淡道:「说笑间还提起了我,我也没认出是哪个起的头儿,却说我与陈苏有私情,陈大人这才对我处处照顾,今日陈大人病了,我这才推辞了同聚,留在驿馆里面照顾陈大人。」 她说着平静无波,然而听到萧祁耳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萧祁猛然站了起来,看着林紫苏半响才道:「竟有此事!」 林紫苏缓缓点头,「无风不起浪,最为重要的是,明明他们离开医馆之后陈大人身边的管事才请了我去看诊,怎么早早离开的他们会知道?」她看向萧祁,「而且,几人同庆,应当意气风发,说些往后的打算、说些自己的雄心壮志才是,如何偏巧提到了我?」 「这话,只怕不是说给你听的。」萧祁皱眉,林紫苏点了点头,「我想通了这点,就匆匆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萧祁,双眼明亮动人。 「萧大人,此事怕是说给靖王听的。」 靖王虽然另娶,然而他如何忍得青梅竹马的林紫苏与旁人暗生情愫呢?想也知道他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何种反应。原来,皇上临走之前还送了她这份大礼。 萧祁沉吟片刻,才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如何办?」 「这倒是一个跟靖王彻底分说清楚的好机会。」林紫苏微微皱眉,自然知道自己这说法是轻松的了。然而皇上随手布下了这局,她若不趁机跟靖王决裂,只怕那九五之尊心中还是会有忌讳。 当初林父为此丧命,她实在不想再搅进这一滩浑水之中了。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祁,「这样,皇上也放心。」 萧祁却是神色不渝,半响才道:「此事毕竟对你名声有碍,且与陈苏搅合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陈苏无论如何,也是站在睿王那边的。不要从靖王这边脱身,又入了睿王的圈套。 林紫苏抿了下唇,一手支在书桌之上托腮细细想了许久,才缓声道:「你说,我要不要就此送一份大礼给靖王?」 「大礼?」萧祁不解,一眼看过去只见林紫苏那双黝黑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危险的神采,「你是想……你不会是想……你可要想清楚!」他语气一连变了三次,最终死死盯着林紫苏,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可知道,你这般做简直就是在玩火。」 「可是,靖王不会出卖我。」林紫苏幽幽开口,「而且,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所对他说的话。」 萧祁被她绵软的话一堵,半响说不出话来,最终不得不同意林紫苏所说确实如此。今上最多活不过三年这样的消息,不管靖王信还是不信,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第19章[04.08] 「只这样,你如何与他断得开关系?」他担忧地看着林紫苏,「只怕靖王对你会更势在必得。」 「他不会。」林紫苏微微笑着,「让他害怕,他就不会了。」 一个大夫,有的是让人死的毫无声息的办法,也有得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这样的人,靖王又怎么敢留在身边呢?等他真的坐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更惜命了。 若她不愿意,他如何敢强逼她入宫? 萧祁皱眉,依然反对。 「你就不怕……你就不怕他忌惮之下对你下杀手吗?!」 「有萧大人那么妥帖的安排,我觉得靖王若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对我下杀手。」林紫苏微微笑着,就听见萧祁道:「我做了什么安排,如今他是靖王,我尚能保全你。若有朝一日……」 「萧大人,你让我随军当做军医,忘记了吗?」她笑着打断了萧祁的话,「你当时做出这番安排,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了事情,能够让我在九五之尊的手中,保住性命吗?」 她不过是个医女,纵然医术高明,但是声明不显。若真今年或者来年琉国与景朝起了战事,她一介女医入军营为医,自然多的是手段救治伤员。 是战场就有死伤,下至死囚、兵卒,上至王公贵族,谁都逃不掉受伤的可能性。她自信自己一手医术能够妙手回春,在战场上救下不少人。到时候,名望有了,人情也有了。一个不入仕途的女医,对旁人也不会有利害关系,关键时候,那些人为了自己性命着想,总归是会为她说上几句好话的。 若再暗中造势,她在民间有了声望,有了民心,就更是多了一层保护了。 之前萧祁从靖王那边得了这个消息,就为她考量做出了这般邀请。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一两年后今上察觉了颍州城内,林紫苏对他的糊弄,给她当做保命手段的。如今听到林紫苏重新提及这件事情,他先是一愣,继而露出苦笑。 「这样的安排,也不是万无一失。」 「这世间怎么会有十拿九稳的事情。」林紫苏反而比他看得更开一些,笑着道:「我来也就是与你商量一下。」 「商量一下吗?」萧祁苦笑,「我看你都下定决心了,只是来告知我一下。」 林紫苏难得有些羞愧,避开萧祁的眼神低声道:「我原来只是有些想法,真是见了你之后才有了后续的计划的。」她说着又回头看向萧祁,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萧大人,」她说着隔着书桌微微上前凑了些,抬头盯着萧祁,认真道:「我很是在意你的想法,你若真不赞同,我定然不会乱来。」 「你也知道是乱来。」萧祁强自镇定,紧紧绷着瞪了林紫苏一眼。林紫苏在他跟前才从未这般小儿女的模样,被她这般盯着,虽然眼神纯粹,没有什么妩媚或者是什么诱惑,偏偏就让萧祁觉得,眼前这个聪明通透的姑娘,这是在对他用美人计呢。 他绷着脸,不赞同地瞪了林紫苏。林紫苏也不恼,只安静地等着。然而,萧祁想了半天,也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按说既然识破了这点破事,林紫苏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局可是今上布下的,不是说你识破了一走了之就没事了。要是让皇上的局因为你一个小小的女医给玩坏了,你说皇上收拾不了靖王,会收拾谁? 走也不能走,而且还必须按照皇上给的剧本演下去。不按照剧本演也可以,最起码也要让皇上看到他想要的后果,不是吗? 若真完全按照皇上给的剧本演,靖王事后遭殃,只怕林紫苏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事情闹大了,宁国公府没脸面,与靖王这个女婿生了嫌隙,然而他们家的姑娘总归是嫁了,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纵然和不了,只怕也会更怨恨挑拨起此事的林紫苏才是。 靖王这边正觉得被林紫苏带了一顶绿帽子,回头宁国公府那边只怕也不会拘束着。说不定他还想着让林紫苏吃吃宁国公府的亏,回头知道他这个王爷的好,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呢。 除却这些,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睿王,说不定在哪儿猫着准备冒坏水呢! 短短时间里面,萧祁就把这些事情想得清楚透彻。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竟然真的是跟靖王做一场戏,让皇上心满意足,靖王还能回家压制住宁国公府——皇上对宁国公府收拾不收拾林紫苏根本就不在意,反过来说,靖王若是压着宁国公府,保护林紫苏的话,他反而更乐见其成。 事情不闹得太大,然而明面上的后果却是持续性的,这真是一件喜闻乐见、皆大欢喜的事情。 他纵然是想要拿其他事情跟靖王交换,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更比得上林紫苏手中的筹码更让靖王心动的了。 「如何?」林紫苏笑着,看萧祁神色渐渐松弛了下来,这才红唇微动,问道。 萧祁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与陈苏不行。」 这话没头没尾,林紫苏却也明白。此时掩唇轻笑,半响她才道:「自然与陈苏无关,我与陈苏不过数面之缘,靖王纵然一时生气,怕事后也会想明白,知道这是我顺手推舟。」 第20章[04.08] 萧祁心中微动,此时不由开口。 「我与你倒是相识半年多,一路同行,又同在蕲州……」 「让靖王嫉恨你,也不是我所想要的。」林紫苏微微皱眉,否决了这个提议。她看萧祁欲言又止,就直接道:「我让他知难而退,岂不是更好。何必寻一个人来当挡箭牌,为我招惹这样的是非呢。」 萧祁深吸了一口气,「你当知道,我愿意给你当这个挡箭牌。」这话就有些孟浪了,他语毕就有些后悔,担心让林紫苏为难。谁知道林紫苏竟然笑了笑,直接道:「正是因此,我才更不愿意让你背负这样的名声。」 萧祁一愣,就听到林紫苏缓缓道:「你我如何相识?乃是靖王信重你,暗中托付你照应我与母亲、弟弟一路安然前去蕲州。你们两人曾经有过命的交情,你也曾经拿他当兄弟来看。我与靖王之间的事情,虽然不好明说,却也会让人觉得是你行为不端。」 她说着深深看了萧祁一眼,「朋友妻,不可戏。你受靖王之拖护送我回乡,如今却因你而让我跟靖王决裂。这样的事情闹出去,与你不好。」 何止「不好」两个字那么简单,若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萧祁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完了。旁人皆会当他是背信弃义之徒,不可深交。仕途更是会为名声所累,说不定还会遭御史台参奏,告他一个人品不佳,德行有亏。 这些事情,萧祁想得比林紫苏更为清楚透彻。然而,他若真的在意这些,就不会开口提出药与林紫苏当这个挡箭牌,哪怕只是挡箭牌他也是乐意的。 如今见林紫苏点名此处,他心中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失望,半响才听到林紫苏轻笑着道:「这么说来,今上对睿王怕也是不喜呢!」 陈苏是睿王的人,皇上安排陈苏当这个造成靖王与林紫苏决裂的端口,自然是没有顾忌陈苏的未来。甚至于,陈苏的父亲,东山刺史陈凛玄说不得也让皇上有所不满,这才选中了陈苏。 萧祁略微回神,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只看着林紫苏道:「可是,你总归需要一个理由。若不能信服与人,只怕也就前功尽弃了。」 林紫苏见他不被扯开话题,就叹息了一声,道:「其实,这话我那日见靖王也隐隐提了一句。如今不过是再说明白一些罢了,我林紫苏,此生绝对不会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绝对不会嫁给已有家室、姬妾、通房的男人,更不会与人做小、做妾。婚后,若对方纳妾,就和离。若是不愿意和离,那我自请一封休书下堂去!」 这话她说得决绝而有力,萧祁先是一愣,半响才道:「你……」 「这是实话。」林紫苏微微笑了下,「所以,我宁死也不会嫁与靖王的!」 靖王纵然对她是真爱,只怕也不会如此纵容她,为着王爷的颜面也好,男人的尊严也罢,两人一番争吵落得就此断绝,也是说得通的。林紫苏想着,最好到时候她抽出一柄匕首,说若靖王逼迫她,她就自尽。 不!不不不!自尽不好,同归于尽才更显决绝! 萧祁缓缓点头,低声道:「我懂了。」说着看了林紫苏一眼,「就这样吧,我会让人安排好的。」 林紫苏微微一愣,只觉得那句「我懂了」似乎别有深意,她有些懵懂,想问一句——萧大人,你究竟懂了什么? # 事情一如林紫苏所了,萧祁替她传了话。靖王与她做了戏,两人在别院之中大肆争吵了一番,林紫苏冷心冷情,靖王深情款款不愿放手,最后她抽出袖中匕首,横在脖颈之间道:「若是靖王殿下逼迫与我,那也就只能得到我一具死尸了。」 院子外面守着的人见都拔刀子了,就连忙冲进来,混乱之中林紫苏还给了靖王一刀。 那一刀倒也没有多危险,就是给靖王的手心留了一刀,只是血一出来众人皆吓了一跳,混乱之中靖王伤心欲绝,最终痛斥林紫苏心狠手辣,再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紫苏妹妹了。 两人就此决裂,林紫苏走的时候连个送的人都没有,裙摆上还沾染着靖王的血,看着饶是吓人。 还好她早有准备,玉尧就在巷子口等着,此时见她身上带血,吓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几乎要叫起来。 「闭嘴!」林紫苏呵斥了她,压低的声音中都透着嘶哑——刚刚跟靖王大吵了一架,这可也是体力活。「我无碍,这是旁人的血。」她说着掀开车帘准备上车,就见内里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抬头,见萧祁在里面端坐,此时正担忧地看着她。 「我累了,等到了驿馆再叫我吧。」她把玉尧留在了外面,这才上车进去。一进去,萧祁就一把把她拉入了怀中。 林紫苏一愣,身子僵硬了片刻就缓缓放松下来。萧祁把她搂得格外紧,有种想要把她揉入怀中的感觉。她老老实实依靠在他胸口,隐约间似乎听到了萧祁的心跳声。经过之前一番似真似假的撕闹,此时只觉得格外安宁。 萧祁把林紫苏紧紧搂在怀中,半响听到车外人声喧闹这才回过神来。他自知自己此举不对,然而却舍不得松手,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这般低头问怀中的人。 「你可还好?」 「我无碍的。」林紫苏低声道,却是挣扎了下从萧祁怀中坐了起来。两人分坐马车两侧,她这才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入手滚烫,这才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本就是说好了的演戏而已,靖王倒是……」 第21章[04.15] 想到最后靖王送上来的那只手,林紫苏微微叹息。 由此可以看出,靖王是个狠人,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那一刀划在手心上,虽然不深,却也皮肉都翻了起来。林紫苏本就是大夫,如何不知道那疼痛入心的感觉。她还未曾告诉靖王那有关今上来颍州所谓何事呢,他就这般下了本钱,可见是真的对皇位势在必得了。 萧祁在林紫苏跟前向来自控能力惊人,纵然几次明里暗里表白,却从未有关逾越的举动。那一次为了安抚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纠结许久。这一次若非在外等待,担忧不已,乱了心神又如何会那般孟浪直接把林紫苏搂入怀中? 如今见林紫苏神色安然,心中一紧,却又忍下了心中的疑惑。 他只开口安危道:「靖王是信守承诺之人,他既然同意了这般安排,只要这消息不让他失望,他定然不会再纠缠你。你与他断了联系,其他人自然也就会把你淡忘了。」 林紫苏点头,抬头对着萧祁笑了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疲倦之色。 「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对靖王无情,然而却被牵连多次,如今事情终于了结了,这才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萧祁低声道:「你且撑一会儿,等回了驿馆好好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回蕲州。」 「你公务都处理完了?」林紫苏问道,萧祁道:「剩下一些琐碎的事情,今日下午就去处置了,定然不耽误明日启程。」 林紫苏这才露出了笑容,道:「自来颍州之后,这算是我听过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她说着精神好了些,又想到初来颍州之时见过李知府,还说等过了医考给他开方呢,结果之后一直忙碌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回去之后我开一药方,你记得帮我送去给李知府,就说我身子不适,就不登门拜访了。」 「你若疲累……」 「不过是些许小事,开一张调养的方子罢了,无碍的。」林紫苏笑了笑,「只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回家,我心中就松快许多。」 萧祁这才点头应了,一路回去医馆,林紫苏和玉尧下了马车,萧祁让车夫又转到了隔壁街上,这才下马车步行回去。 林紫苏早已经开好了给李知府调养的药方,让玉尧交给了萧祁,她自己换下衣衫泡了一个药浴,出来之后也顾不上吃饭只让玉尧帮着她烘干头发,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下。 这一睡就睡到了夕阳余晖之时,起身之时她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脊背酸疼。站在床边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外间的玉尧听到动静就连忙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又报了晚饭的菜色,低声道:「萧大人知道姑娘一直睡着,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些清爽的菜,只怕姑娘醒过来没什么胃口,饿过头吃不下东西呢。」 林紫苏是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就着小菜吃了小半碗的紫米红薯粥,等到玉尧收拾碗筷之时,她才道:「你陪我去陈大人那边一趟。」 去见陈大人? 玉尧一愣,总觉得此时纵然要见也是见萧大人才对吧?不过姑娘既然发话了,她自然是听从,手脚利索收拾了东西,这就背上一旁放着的药箱陪着林紫苏去了陈苏的院子。 原来是与陈大人看病呢。 屋内,陈苏依然脸色苍白,不过比之之前苍白中透着青色已经好了许多,林紫苏过去与他诊脉,又问了陈管事他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这才道:「我原本是想着等陈大人身子大好之后才启程离开的,只是,今日发生了些许事情,我实在无心在颍州久留……」 虽然睡了一下午,然而她神色间还是带着倦怠之意,此时说话又心事重重,陈苏见状心中一紧,问道:「林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若是陈某能够尽绵薄之力,还请姑娘不要客气才好。」 林紫苏闻言笑了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陈年往事罢了。」她说着示意陈苏伸手放在腕枕之上,落指与他诊脉,片刻之后才道:「陈大人这几日修养的很好,我再开一副药方,陈大人吃着看看。」 她说着收手,一边开药方一边轻声道:「大人来颍州也许久了呢,衢州哪里,大人毕竟是父母官,长久不在怕是不好吧?」 「我这病躯拖累,不然早两天也该回去了。」陈苏叹息,「林姑娘看,如今我可长途跋涉?」 「大人是坐马车,又不是徒步千里,慢慢走,总归不会累着的。」林紫苏淡淡道,陈苏闻言点头,「有着林姑娘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 林紫苏见他烛光之下,透着温润如玉一般的气质,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此番大人受累,回去后当好好修养才是,我再开一副调养的方子,大人吃吃看。」 陈苏笑着谢了,道:「林姑娘是妥帖之人,劳你记得此事了。」 这本是两人之间的默契,陈苏虽然不知道林紫苏被留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见她神色恹恹,眼中带着心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然而,纵使这样林紫苏也未忘记与他的约定,自然是让他感动。 第22章[04.15] 原以为,林紫苏纵然明白了他的暗示,留在了颍州,心中对他也有着几分恼怒的。如今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说破更深一些的事情,此时也懒得要这份人情,只给陈苏开了方子,嘱咐了他需要注意、忌口的地方,这就示意玉尧收拾东西离去。 等她人走了,陈苏这才靠在床头想了许久,然后叫了陈管事进来,嘱咐道:「让人打听一下,今日林姑娘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陈管事应了,又道:「大人,林姑娘这都要走了,可也没开口说诊费的事情,你看……」看病收钱,天经地义,他们总不能赖着诊费不给吧? 陈苏神色一动,继而道:「不用给了,这份人情何必拿银子去衡量呢。」 陈管事心中一紧,低声应了,转头去办陈苏嘱咐的事情,心中则嘀咕着是不是该给东山的老爷写一封信,把少爷的事情说说清楚呢? # 归心似箭,回程竟然比来时更快了一天,林紫苏到家之时依然是黄昏,萧祁亲自送了她回家,见她被家人簇拥着去了后院休息,这才与过来帮忙的林域微微拱手,准备离去。 「萧大人,我送萧大人。」林域跟上,一边引了萧祁出去,一边思虑着话该如何说才好。事关林紫苏,他这个当兄长的不敢掉以轻心。 他沉吟片刻,萧祁倒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道:「颍州之事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担忧。」 林域微微一愣,转而才道:「妹妹的本事就注定了她与一般人不一样,我自知无能,帮不上她什么忙,还要多谢萧大人维护舍妹之事。只萧大人可否透露一二,颍州之事究竟所谓何事?」 「不过是有一贵人秘密看诊,不愿意惊动旁人。林姑娘怕牵连到家人,这才让你们匆匆回来。」萧祁自然不会隐瞒林紫苏的好意,点名了她维护家人的意思,看着林域直接道:「林姑娘视你们为亲人,自然是处处维护的。」 林域点头,道:「是我这个兄长无用,反而让妹妹保护。」 「以你如今的本事,自然是保护不了她的,说是无用也不为过。」萧祁直白道:「然而,你总归是有这份心,不是吗?」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份心了!」林域摇头,「有心无力,才是最让人觉得不堪的!」 萧祁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淡淡道:「你若是有心做些什么,我倒是可以帮你。」一人强不算强,若是身后的家族强势起来,才会让人真正重视起来。 林域闻言双眼一亮,抬头看着萧祁朝他点头,这才深吸一口气道:「萧大人是想让我进军部?」 「正是。」萧祁道:「我计划军部过些日子要征召一些人入伍,你若有意可以与家中商量一下。」 林域郑重拱手道:「多谢萧大人提点,此时我会好好与家人商量的。」 萧祁这才离去,而林紫苏被苏氏、林青衣和林城簇拥着进了后院,一家人坐在一起,苏氏这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比预计的晚了几日回来不说,还让你三位堂兄都提前回来了?」 「我也是担心家中有事,所以医考结束就让他们先回来照应一二。」林紫苏自然是不会把颍州发生的事情说给家人听,只说是担心简家寻事。 「你若是说这个,倒是真让你说着了。」苏氏果然不疑有它,此时叹息了一声,说起了这些日子的事情,「简家早些时候抢了柳家一桩生意,两家闹了一通,说是柳家小子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引着去了赌场,前前后后三五天的功夫就输了八九千两的银子,赌场拿着柳家小子签得欠单去要账,被柳家人给打了出来。」 赌场背后往往都是有靠山的,柳家在蕲州也是颇有名头的,赌场既然敢跟人合伙给柳家小子下套,自然是不惧怕柳家的。林紫苏想了想就知道柳家最后定然是赔了这银子的。她笑着道:「柳家赔了银子,只怕简家也不会就此作罢吧?」 「姐姐说对了,简家儿子没了一条腿,如何会轻易绕过柳家这个始作俑者。再说了,他们愿意放过,柳家却也不愿意就这么被人坑了八九两千的银子呢!」林青衣笑着说,「柳家过了好几天才赔了银子,这当口赌场的人截了柳家另外几个人,打了一顿,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却也手下不留情。」 林城认真道:「书院里面,也是到柳家几个儿子再没去上学,才知道了消息。」 林紫苏缓缓点头,苏氏才笑着道:「柳家和简家闹了好几场,原本咱们也是跟着看笑话,却没有想到竟然牵扯到了林壑。」 「咱们不是跟六房断了关系,就算牵扯到林壑,只要不牵扯到咱们家和大伯家就足够了。」林紫苏冷淡地说,对于六房早已经没了半分好感了。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事到临头,若真是不管难免让人看低了,觉得咱们林家好欺负。」苏氏虽然心软,说的却是实情。林紫苏知道,此时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半响才道:「可是牵扯到了医馆?」 苏氏点头,「柳家和简家都送了人去医馆,若不似乎齐大人和苏大人护着,怕是医馆也不好开下去了。」 「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母亲放心。」林紫苏点头记下,转而才道:「家中没有因此受到什么骚扰吧?」 第23章[04.15] 「有黎志带人守着,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苏氏笑着点头,「你就放心吧,我让人烧了热水,也备下了热饭热菜,你看是先吃后洗漱休息,还是洗漱之后吃了饭再休息?」 话说到这里也就尽了,林紫苏对于蕲州这些日子有关自家的事情听了个清楚明白也就足够了。知道皇上没有派人来寻林家的麻烦,她就松了一口气。至于柳家或者是简家,有苏素节制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先洗漱一番吧。」她笑着起身,这边苏氏也带着林青衣和林城离开,说是等她洗漱之后就开饭。 水烧得热热的,用的汤药配方是林紫苏亲自配得放松解乏的草药,氤氲之中透着蒙蒙的香味。她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之中,缓缓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一日从靖王暂住的宅子中出来,她被情绪隐约失控的萧祁给搂入了怀中,这事儿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提过。 甚至于,因为这份为了避免尴尬而默契地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那日在院中她与靖王之间的事情。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当时争吵之中,她全然是做假,一步步逼着靖王发火。而靖王却是半真半假,偶尔隐忍不住可以说是真情流露了。 她给了靖王一刀,之后靖王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虽然这也在他们的计划范围之内,却还是让林紫苏有种异样的感觉。 也许,是她太过于偏激了。 靖王,或许真的喜欢过林紫苏。 # 萧祁回到都尉府,府中自然也有仆从准备好热水、热饭,比之林紫苏他自然是更加忙碌,不过是简单洗漱了一下,一边吃饭就要一边听着身边的人报告这些日子蕲州成内的大小事务了。 对于他来说,简、柳两家的恩怨自然是要往后排,所听的都是与军中事物有关,再之后才是蕲州城内的政务,最后简、柳两家的恩怨才被略微提了一句。 「简家、柳家?」他扬眉,看了一眼汇报的董居,「可有牵扯到林家的人?苏知府可有出面解决?」 「大人料得真准,最后确实是苏知府出面控制了局面,林家新开的医馆这才保住。之前秦鸣还跑来府上求助,咱们兄弟也帮忙去控制了一下局面,没有让那两家在医馆里闹起来。」董居嘿嘿笑了下,继而又赞叹道:「林姑娘的医术真是了得,想想半年前那秦鸣还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呢,如今虽然还拄着拐杖却是腿脚利索的很。」 听董居提到苏林,萧祁的动作略微一顿,半响才道:「让李科过来一趟,让他帮我送一份信回京。」 她们兄弟之中,李科最为擅长骑射,让他单独送信回京,要的就是一个速度。 董居立刻正色应了,然后才低声问道:「可是在颍州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想起自己失控把林紫苏搂入了怀中,那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萧祁就觉得心脏一阵不受控制的跳动,半响才沉沉嗯了一声,「是大事。」 这些日子他一直隐忍不提,就是想着先把家中给理顺妥当了,无后顾之忧这才郑重对林家对林紫苏提及婚事。 林紫苏要守孝,他原本想着滴水穿石慢慢透给家里人知道,可那日抱了林紫苏一把,这一路她都没有反应,若再拖延下去,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轻浮。 写给家里人的信是在途中完成的,他修改再三,只想着把林紫苏的好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才深深后悔年幼时候在书院没有认真学习,那些华丽而美丽的辞藻到用的时候一个都想不起来,写出来又觉得不够准备,更是觉得虚浮。 这般一路纠结了多次,烧了写、写了烧,废了数不清的上好宣纸,最后才写了一封薄薄两张信纸,语言平实无奇,却是道尽了他心中所想。 李科拿着封了火漆的信匆匆离开蕲州,他日夜赶路,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一路换马快行,最多不过半个月就能抵达立安城,一个月就能是一个来回了。 办完了这件挂在心中许久的事情,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处理正事。 军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也出了不少的事情,处理完他分内的事情,已经是三四天之后了。萧祁这才开始提议增加今年的征兵,彻查军营之中吃空饷的现象,检查军营里各项设施,兵器等东西的质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般一番提议自然是让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位来了蕲州半年有余,突然展露爪牙的京城少爷突然烧起三把火,都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些提议倒是好……」已经六七十的魏爵亭如同老狐狸一般摸着胡须,「只是若要贯彻下去,怕是不容易。萧都尉可说说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吗?军营之中的种种问题并非今年才有的,虽然一直在遏制,可也……」 成效不大。 所以萧祁突然这般提议,不止是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而且还让大部分人都摸不着头脑。他是一时兴起,还是暗中观察了半年多,十拿九稳了才准备动手的? 第24章[04.15]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这样的忐忑,反对者心中猜疑,想要支持的人心中也忐忑着,不敢轻易开口表态。 「我来蕲州已久,这些天来在军中看得也足够多了。蕲州军部的问题并不算是严重,不过是些许小问题而已。在我看来,这些事情执行下去并非多难,只要诸位鼎力支持,三个月内蕲州军部必然焕然一新。」 萧祁说的信心满满,屋内其余众人偷偷交换眼神,半响还是之前开口的魏爵亭又缓缓开口:「这般,倒是好事。」 见这个老狐狸这次竟然主动表态,屋中余下人心中皆是一紧。这老狐狸在蕲州多年,为人处事向来圆润,其在墙头看情势,从来不会这般明确表态的。 如今他竟然一反常态,难道是得了什么内部消息? 屋中一片寂静,萧祁倒是不急,只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等待着众人表态。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这军部之中,总归是心中暗中支持他想法的人多些,比魏爵亭这般一带动,加上心中的猜想就开始大胆表决了。 而被触犯了利益的人,官职纵然高些,在这种情况下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反对。这些人只是不断地交换着目光,隐藏着彼此的心事。 萧祁见情况差不多,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茶杯开口:「这次去颍州,遇到了立安城中的几位贵人,得了些散碎的消息。」 「这……」一直沉默不语的副手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这话是何意思?咱们蕲州军部虽然有些不干净的地方,可也不至于引起京城那些人的注意吧?」 萧祁抬眼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轻哼了一声才道:「诸位怕是忘记了吧,这蕲州可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挨着边城,而边城之外就是琉国。」 众人皆是心中一震,齐齐看向萧祁。只听到萧祁沉声道:「而蕲州往里,就是四通八达,商道枢纽的衢州,以及鱼米之乡颍州、岷州……」他说着起身指向身后的舆图,把几点略微一指,回头看着众人道:「琉国可是安静了近五年之久了,这五年里面琉国休养生息,暗暗在他们的边城琉球里面增兵了三万,这点怕是你们都不知道吧?」 「琉国在琉球增兵三万?」有人猛然站了起来,盯着萧祁身后的舆图,半响才到:「琉球一地原就有五万驻兵,边城与琉球相仿,也是五万……」 说着,这人就顿了下来。既然蕲州都有吃空饷的情况,边城又如何不会有呢?说是五万的驻兵,实际上能有四万就算是边城政策廉明了。若是严重,说不得连四万都不到。而琉球那边驻军八万,此消彼长之下,加之琉国偷偷增加驻兵的举动,若说他们没有狼子野心,谁会相信? 「这消息,准吗?」 「立安城所得,虽未传得天下皆知,只怕也是可靠的。」 「边城那边……」 「纵然五万驻军是满的,怕也抵不住琉国八万大军。」萧祁神色凝重,众人皆知为何。若是破了边城,他们长驱直入之下,连着粮饷都不用担忧。蕲州、衢州、颍州和岷州这四州,往日为边城提供着后援支持,一旦边城被攻破,琉国自然会把这四洲边城他们的粮仓。 所有人神色凝重,半响副手才代表着反对一派开口。 「大人有何事情,单凭吩咐!」 武将与文臣不同,文臣要排资论辈,往上爬就要熬资历,一步一步来。武将想要往上爬,看的就是机遇了。若遇到战时,一场军功下来,可就是发家致富的好机会了。 与未来的官途比起来,吃空饷这点小利益他们自然愿意放得下。 萧祁早已经料准了这点儿,回蕲州之后这几日也没有闲着,忙碌之后还安排了这次会议,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看了一眼魏爵亭,他微微抿了下唇,要说服这只老狐狸,可真是不容易。最后,还是祭出了靖王,才让他鼎力相助。 不过回蕲州半个月的功夫,军部的征兵公告就贴了出来。除了正常的征兵之外,还要收一些低级军官,要求最少有童生的功名。 林域回去之后与林大伯和大伯娘仔细商量了一番,他觉得入伍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有机遇,倒是比读书更快入仕途。 林大伯倒是不反对,大伯娘却很是担心。她毕竟是在立安城内长大的,耳濡目染也知道武将想要升官发财,是要在战场上厮杀来的。刀剑无眼,她如何放心? 而等到征兵的官榜贴了出来,她更是不放心,拉着要去报名的林域去二房寻了林紫苏说话。 「紫姐儿,你倒是劝劝你大哥吧,我是说不过他,这上战场是说着玩的事情吗?刀剑无眼,哪里比得上当大夫安稳?」大伯娘说着瞪了林域一眼,「你爹娘还在呢,你去当兵,对得起我与你父亲这些年为你做出的筹谋吗?」 「娘,自古富贵险中求,想想早些日子咱们被简家、柳家为难的时候,你不也想着家中有在朝为官的人吗?何况我有秀才的功名,去了也当是文职,不用上前线厮杀的。」林域很是无奈,本来是思虑再三得出的结论,原本想着父母纵然不会支持,却也应当不阻拦才是。 第25章[04.15] 如今征兵的官榜都已经贴了三天了,他却还被拦在家中,不许报名。若是晚了,怕是要被萧祁瞧不上了。 他纵然不能为林家光耀门楣,却也不想萧祁为此看不上林家。 林家,总归是林紫苏的依靠。而不能只依靠林紫苏来躲避麻烦…… 他想着看向林紫苏,低声道:「妹妹不用拦着我,我意已决。」 林紫苏笑着看了林域一眼,飞快冲他眨了一下眼,这才笑着转头对大伯娘章氏道:「大伯娘也别心急,不过是应征入伍罢了,咱们这里又不是边城,难道大伯娘还怕大哥去打仗吗?」 章氏闻言一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域倒是恍然大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说什么升官发财,光耀门楣的话啊!越是这样,母亲才越是不会同意。 因此,他连忙顺着林紫苏的话往下讲,「妹妹说的是,更何况萧大人如今在军中,说话很是有几分分量,我若应招入伍,当算是他的自己人,他自然是会照应我几分的……」 这话一出,章氏神色更是松了三分,看向林紫苏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笑意。萧祁家世过高这点,章氏和苏氏暗中也讨论过无数次,然而萧祁之前的种种表现却也让她们慢慢放下芥蒂。 女人生活在深宅大院,自然是要应对公婆,小姑,妯娌的,不管是不是门当户对,若是遇上那些苛刻些的婆婆,不懂事的小姑,甚至是斤斤计较的妯娌,都不会好过。若是身边男人体贴些,知道事事关心妻子,倒是要好上不少。 在苏氏和章氏看来,萧祁对林紫苏好歹算得上是知冷知热,体贴入微。加之萧祁如今在蕲州军部,武官不比文臣,三五年之内一般不会被调动。这样算起来的话,林紫苏跟在萧祁身边,连后院的那些应对都没了,自己当家做主,倒是日子逍遥自在。 林紫苏自然不知道苏氏和章氏这两个女人的想法,她与萧祁如今正处于尴尬阶段,虽然尴尬是萧祁单方面的,却也让她隐隐有种少男少女谈恋爱的感觉,见到萧祁尴尬紧张,她有时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这种微妙的感觉,倒是让林紫苏有种不一样的体验,偶尔闲暇之时想起萧祁的一言一行也忍不住暗暗骂自己一声幼稚,继而忍不住觉得好笑。 所以,章氏这一眼没让她觉得反感,反而微微笑了下,忍着脸红的感觉笑着道:「大哥这话不错,若真是大哥入伍,萧大人定然会照看他一二的。」 让林域入伍这事儿萧祁之前并未与林紫苏说过,然而细细想起来,林紫苏也明白这是萧祁的好意。林域年纪不算大,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又是他们这一支,她这一辈最大的兄长,自然是最为合适了。 当然,若是细究起来,三房、七房肯定有更为合适的人,只是毕竟隔着一房。萧祁这番举动,想来就是为了林家能够真正在蕲州立起来。 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好时机。 一旦琉国按耐不住发兵,早有准备的蕲州大军立刻开拨前往边城,杀琉国一个措手不及,又守护了边城,又立下不可磨灭的军功,可谓是一举两得。 萧祁在立安城有宁安侯府,而林域有萧祁看护,谁都不可能抢占他们的功劳。如何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呢?若是错过了,林家说不得还要多少年才能到此地步。 兄妹两人一同游说,本来不同意的章氏也渐渐动摇起来,两人又留在这边吃了午饭,苏氏闻言也觉得这是好事,自然是大大赞同了,转而还道:「域哥儿还懂医术,在军中自然受欢迎的。」 章氏这才松了口,林域不愿意在多等一晚上,当天下午就赶去军部赶在当天结束之前报了名,回去的时候又买了几样有名的点心送去给林紫苏和林青衣,当做是谢礼。 林紫苏收下了点心,看着林域掩饰不住的兴奋,郑重道:「大哥,入伍之后虽然有萧大人照应,然而你也当努力才是。每日操练不可轻忽,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保命的基础。今日我在大伯娘面前帮你说话……」 「我懂的,我自然不会让萧大人难做。」林域认真点头,「我既然下定了入伍的心,也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不止是这样,」林紫苏皱眉,「这里毕竟临近边城,琉国可是安生了好多年了。这次征兵定然是……」 「妹妹的意思是,真的要起战事?!」 林紫苏抬眼看着林域,露出笑容问道:「大哥怕吗?」 林域皱眉认真想了半天,这才抬头看向林紫苏,笑着道:「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可是,就如同我所说的那样,富贵险中求,既然想要富贵,想要让旁人不敢再轻易欺凌我们林家,就算是怕,我也要上!」 这话林域说得铿锵有力,就连一旁的林青衣都停下了动作,抬头看过去认真地道:「大哥,姐姐,真的会打仗吗?」 「只是猜测而已。」林紫苏笑了笑,「我也就是顺口说说,毕竟大哥是要去从军,不是旁的事情。当兵的打仗最为寻常,早早做了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林青衣怀疑地看了看她,转而又看向林域,迟疑了一下才道:「姐姐说的是真的?」 第26章[04.22] 林域苦笑,林紫苏聪慧过人,能想人所不能想。林青衣跟在她身边,平日里面耳濡目染也不算差,如何是好骗的。林青衣对林紫苏这个姐姐敬佩孺慕,心中就算不信也不会失礼追问,不过他这个大哥就没有这般好待遇了。 如今被林青衣盯着,林域不由苦笑,想了下才道:「你当我与你紫苏姐姐是神仙吗?掐指一算,就知道要起战事?」 林青衣被这般一反问,微微一愣倒是有些反应过来了。打仗这样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许是她多心了? 她想了想,最终却没有再追问,只低声道:「那妹妹收了大哥送的点心,就先祝大哥武运昌隆了。」 林域笑了起来,指着她道:「难不成,没有点心,你连句好话都不舍得说给大哥听?」 # 「妹妹里面进,秦大夫刚刚进去休息了。」医馆里面,今天当值的是林墟。此时午后人正少,见林紫苏来了他立刻就露出笑容,一边吩咐前面小药童看着门,送着林紫苏往里走,笑着道:「妹妹可是要给我加些月俸才好,如今生意越发的好了,每日里面忙的团团转,我到如今还没吃上饭呢。」 「家里还未送来饭?」林紫苏微微皱眉,原本定得是林墟和林垐两人谁在医馆当值,谁家送来饭菜的,如今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林墟竟然还饿着肚子? 「原是送来的,只是之前店里人多,一不小心被人撞撒了,刚刚才收拾好。」林墟叹了口气,「我让人去附近买,不过还没回来。」 原来是意外,林紫苏松了口气,微微皱眉道:「不然,还是招两个丫鬟过来,帮着做饭、洗衣,处理一些杂物,也方便一些。」 秦鸣衣食自然有家人照料,林墟和林垐两人却是来当学徒的,自然不好意思让秦鸣的家人照应,饮食方面自然是诸多不便。林墟这些日子在医馆帮忙,虽然听从家人的说教老实了些,这公子哥儿的性子却是一时难以更改的,忙些也就算了,每日中、晚两餐不济,实在是让他觉得难熬。 如今听林紫苏说招两个丫鬟过来帮忙,立刻大喜,林墟笑着道:「也不用妹妹烦恼丫鬟的人选,我与林垐,一人从家里挑一个丫鬟过来帮忙就是了。」 林紫苏见他惊喜的样子,摇头笑了笑,道:「你们看着办就是了。不过是些许小事,我相信煦堂兄和垐堂兄心中定然有数,不会闹出什么问题的。」 林墟欢快地应了,只看着林紫苏的笑容心中微微有些发虚,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再过十日就是域堂兄大婚了,我和林垐两个人想着私下送份贺礼过去,就不跟家中人走了,也算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情分。」 这就是刻意示好了,林垐和林墟两人与林域的关系向来一般,纵然是同行两次三人关系也只能说是比原先好了些,私下送贺礼这样的选择虽然有兄弟之情在里,然而此时特意说给林紫苏来听,自然是示好了。 「我家尚在孝中,怕是不能去大哥的喜宴了,然而贺礼总归是要送的。」林紫苏笑了笑,算是接了林墟的好意,「既然墟堂兄和垐堂兄要私下与大哥送礼,也帮我的一起送去好了。」 林墟得了这个请托,自然是得意无比,等到林紫苏离去了之后就立刻让人去给林垐报信,下午见抓药的病人少了些,他跟秦鸣请了假,跟着林垐两人一起去挑贺礼。 这份礼不能太轻了,不然还不如不送。然而重的话他们自己也会心疼,最好还要显得有心意。两人沿街转了许久,都没有挑到合适的礼物,反而遇上了齐豫勤。齐豫勤之前被打得昏迷不醒,幸而被林紫苏救治,如今见了这两人倒是热情,非要拉着他们一同去喝酒。 酒过半巡,这位齐公子就慢慢透出了自己的小心思,问起了那日给他医治的姑娘林紫苏。 林墟和林垐一开始还不设防,加之有心与齐豫勤交好,有问必答。渐渐的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两人借着喝酒的功夫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这位齐公子,怕是对他们那位堂妹动了心思了。 也是,林紫苏长相不差,虽然性子让他们两人有种敬而远之的冲动,却不能掩盖了她的好相貌。再加上那一手的好医术,按照家中长辈所言,这样的女子正是适合做当家主妇,齐豫勤动了这般心思,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两人既然看出了齐豫勤这点心思,自然不会像之前那般利索了,几杯酒下肚,就装着喝多了,起身就要回家。 「明日还要去医馆做事,若是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林垐笑着与齐豫勤拜别,拖着林墟离开,等出了一条街外,林墟才一把一甩开了林垐,道:「你看出来了吧?」 林垐点了点头,林墟就道:「既然看出来了,你这么拦着我干什么?那齐豫勤可是齐大人的独子……」 「你这是觉得他不错,家世也好,想给咱们堂妹牵红线?」林垐斜眼看林墟一眼,撇着唇角道:「你想找死可别拖上我,咱们堂妹的主,只怕咱们那位婶娘都说了不算,你去当家做主,想想当初朱阙的事情,六房如今如何了?」 林墟这才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直接道:「那齐豫勤的长相、家世都不错,咱们堂妹又救过他的命,他肯定是会对堂妹千依百顺的,堂妹难道还会看不上他?」 「长相、家世都不错?」林垐又不屑地瞥了一眼林墟,「跟萧大人相比呢?」 「那自然是比都不用比的!萧大人的家世……」林墟下意识开口,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垐,干巴巴道:「你是说……萧大人他……他……他对咱们堂妹……」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这般照顾婶娘她们一家上下?」林垐很是无奈,径直往前走,林墟想了下跟上,「不是说,当初二叔父对萧大人有恩,他这才……」 第27章[04.22] 「多大的恩情,让人能够事无巨细,天天记挂着?」林垐越发的不屑,几乎懒得跟林墟说话了。然而想想,两个人此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忍着解释道:「萧大人至今未婚呢!如今堂妹家中的护院,有一半都是都尉府里面出来的,你说萧大人是不是对咱们堂妹有心?」 「要是这么说……」林墟一脸做梦的表情,「萧大人可是太有心了!只是,咱们堂妹是什么意思呢?那萧大人,可是比她大太多了,未免显得老了些吧?」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意思。 反正林紫苏的婚事他们说了也不算,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 立安城,宁安侯府。 李科抵达京城已经有两天了,被安置在外院休息,一应吃喝用度都有人照应,然而他依然有些坐立不安。 当初离开蕲州的时候,少爷可是交代了要尽快带回信回去的。这信送上去两天了,竟然至今回信都没有音信,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只萧祁的信上究竟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更不敢随意让人透信儿去催促回信,此时在院中打了一趟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回走,就发现一只眼熟的鸽子在屋里桌子上来回走动,顺便喝上两口晾了半响的茶水。 见他进来,鸽子也不怕反而冲着他咕咕叫了两声,高傲地抬起脚给李科。 李科顾不上这许多,连忙过去解下了鸽子腿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 信是蕲州来的,字条上的字迹上少爷的,从上面的话来看,他走了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少爷就送出了这只信鸽。 少爷这是算着日子催着他赶紧带了回信回蕲州呢!李科深深吸了一口气,去院中打了水,洗了个冷水澡,确定身上没有一丝汗臭味这才收拾利索,托了照顾他日常的丫鬟往后院传话。 而此时,后院之中看过萧祁那封信的侯爷和侯夫人也是满腹的心事。愣是两天了,也没有下一个决断。 此时又得了丫鬟传来的信儿,说是李科想要求见,夫妻两人自然是知道这是来催回信了。家里一个护卫定然不会这般大胆,才不过两日就来催促,怕只怕是儿子的意思。 「这林御医,当初在京城之时,我也只听闻他医术高明,偶尔见到也不过是客气一声……」萧侯爷很是无奈,再者,这林沉璞牵扯到宫闱和夺嫡之中而死,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他的女儿,究竟是何模样,性情如何,我却是不知的。」 侯夫人张氏也眉头紧皱,又看了看手中那封情真意切的信,倒是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然而一言一语之中都透着儿子对那位林姑娘的喜爱。 「如今林家可还在孝中呢,儿子这般……」她心中略微不喜,然而想想儿子平日里面对女色那副冷漠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左了,改口道:「他如今年纪大了,咱们也不求未来儿媳门楣多高,府上纵然如今不得今上重用,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些年来,与他说了多少次亲事,他不是再三推阻,就是浑不在意躲了出去。」 如今竟然有意中人,愿意成亲,也算是好事。 只是,等心中所提的这位林姑娘出孝,再谈婚论嫁,等媳妇娶进门来只怕还有三年的功夫。她如何等得了呢? 萧侯爷叹息了一声,「祁儿的眼光,我倒是信,他既然相中了这林姑娘,说起来这林姑娘定然不会是差的。」他对于儿子了解更甚,不然当初也不会放心萧祁去往蕲州任职。如今儿子的信他也是看过的,自然不像妻子那般犹疑。 「只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他想了又想才道:「既然儿子有意,这两天你略微收拾一下行囊,亲自去蕲州看看这林姑娘究竟如何。」 「我亲自去?」张氏愕然,萧侯爷点头道:「让我身边的萧闵带人跟着,一路有他照应,定然无碍。若是那林姑娘真是个好的,就交换了信物,与她家中商定等她出孝就提亲。」 张氏半响才反应过来,「这……这也未免……」太草率了!虽然说不指望未来的儿媳门楣多高,可是萧祁毕竟不是长子,未来继承不了侯爷的位置,只怕是要独自打拼的。未来的儿媳若是家世好些,自然是有所益助的。 不要说林沉璞如今是定了罪名砍头的御医了,哪怕他如今还在太医院中任职,这门楣也未免太低了些…… 「这样的婚事,未来祁儿难免辛苦……」张氏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反而是萧侯爷看得通透,直接道:「祁儿是个有主心骨的人,比他大哥性子还要强硬些。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定然想得清楚明白。再者,他于钺儿乃是同胞一母,将来真是我们不在了,难不成钺儿继承了我的位置,会不照顾祁儿吗?」 这般说着,张氏心中才好受了些,转而又忍不住低声道:「钺儿才比祁儿大上两岁,如今嫡长子都五岁了,若定下这位林姑娘,怕是等到祁儿有儿子……」 「这都是儿女缘分罢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萧侯爷有些不耐烦,这门婚事不是他们夫妇二人看来得,心中自然是有着诸多不满的。一开始接到这信,他也曾勃然大怒一番。只后来细细想了儿子的性情,知道他素来办事沉稳,这次又是让李科亲自送了信回来,心中一言一语皆诚恳,他这才渐渐回转过来,思虑这门亲事。 若论起来,他对心中所提那位林姑娘更是不喜。妻子不知,他这两天却是让人查了的。林沉璞只有一女一子,女儿名叫林紫苏,之前在立安城的时候倒是不显儿子所提得医术了得,想来是林沉璞为人谨慎的缘故。 如今她展露一手医术,怕也是为了维护家门。 第28章[04.22] 这些萧侯爷都觉得无碍,唯一让他心中芥蒂的是,这林紫苏曾经与靖王关系不错,隐隐约约透出的意思,竟然有私定终身之嫌。 猜测出底下这层意思的萧侯爷心中自然是不快的,然而想想这些年来儿子的婚事一直不顺,不管是他做严父一般打骂,还是妻子慈母一般苦口婆心,垂泪细说,都不曾动摇儿子半分心智,他就又是叹息。 靖王也不过是先皇幼子,如今被皇上猜忌,他倒是不忌讳对方。只是,这林紫苏的德行和性情,倒是要好好查看一番才是。 妻贤夫祸少,若是林紫苏表里不一,他破着与萧祁父子之间生了嫌隙,也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 所以,这一次让妻子过去亲自相看不说,还又另外派了萧闵同行。萧闵与他一同长大,深得他信任,又把萧钺和萧祁当做自家后辈一样疼爱,自然会查得清清楚楚。 夫妻两人定下了这事儿,张氏就让人开始准备行李,这边萧侯爷去前院书房,召见了李科。 李科不敢啰嗦,只把萧祁附上的一张纸片递了过去。那不过二指宽,一手长,打开之后就看到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是萧祁私下给父亲的信。 信中写到,他心知父亲收到信之后会查林紫苏过往,也不避讳她与靖王的事情,坦诚相告,又说了一些其他琐事,取信与萧侯爷。萧侯爷了解自家的儿子,萧祁又如何不了解父亲。短短一封信中并未一味说林紫苏有多好,只如实禀告,坦诚心意而已。 萧侯爷看完这信,许久才叹息了一声,道:「你且再等上两日,护送夫人去蕲州。」 李科一愣,这才应了一声,等出去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负责传信,并不知道信中内容,更不知道自家少爷这般大胆,与信中和父母讨论自己婚事。不过侯爷既然这般说了,他自然只能应了,只回头写了一封短信,等到那信鸽吃饱喝足了,立刻送它回蕲州。 # 蕲州如今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这一日是林域大婚,二房这边早早送了贺礼过去,因为有孝在身就没有留下吃酒宴,谁知道林大伯和大伯娘这边记挂着他们,竟然让人特意送来了一桌酒席,倒是让苏氏感念了许久。 林紫苏一家团团围坐,倒是难得热闹。一顿酒席足足吃了快一个时辰才让人撤下。她这边照顾了苏氏躺下休息,正准备回去睡个午觉,就见玉叶匆匆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姓乔,衢州来得?」她微微一愣,转而就想起了是谁,连忙道:「快请去前院客厅,让人好好招呼。」 说罢她回了自己院子洗漱更衣,想了想又让人叫上林城避嫌,姐弟两人这才一同去了前院客厅。 来人正是乔培,见林紫苏姐弟两人过去,他连忙起身行礼,林紫苏笑着回礼,请了他坐下,这才笑着道:「衢州一别,许久未见,乔先生倒是精神越发的好了。」 乔培笑了笑,客气了两句,这才转了话头道:「今年秋闱,乔某打算下场再试试。」 林紫苏闻言一愣,当初同船而行,因为救了乔培一双同胞小女儿的缘故,她知道乔培三年前秋闱落选,原本一家留在立安城等三年之后再试。谁知道他岳父家中出了意外,要回衢州。当时乔培妻子心中记挂,先行在前,谁知道回去之后病重,竟然是一病不起就没能救回来。 今年恰逢秋闱之年,纵然到了秋日,乔培之妻过世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年出头……不是要守孝三年吗? 这样的话她自然不会问出来,只暗暗隐下,笑着恭喜了乔培,又问一路路资可够。 乔培笑着道:「林姑娘这话说得,知林姑娘是好意,心善。然而我也不是上门来打秋风的,此时来蕲州,只为了谢当时林姑娘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另外把那一双女儿托福给蕲州的兄长,免得她们再受劳顿之苦。」 「乔先生兄长在蕲州?」林紫苏微微一愣,继而想起一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苏知府身边那位得用的师爷?」 苏素身边有位师爷,上一次林紫苏借着春宴的机会由齐太太带着去给苏素看诊,就曾经见过这位乔师爷,当时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没有多想。如今仔细回想一番,竟然是五官与乔培有些相似的。 那位乔师爷很是得苏素信重,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乔培的兄长。林紫苏略微愣了一下,这才道:「原来如此。」 乔培笑着说:「正是如此,我前两日到蕲州把两个孩子托福给了兄长、长嫂照料。见她们与堂兄、堂姐和睦,这才放下心来登门拜访。兄长为人机敏,苏大人对他颇为重用。我来蕲州虽然不过数日,却也听闻林姑娘处境复杂。特意与兄长说了当日的恩情,只盼着林姑娘不要见外,若有为难之事,我兄长也是能帮得上一些忙的。」 乔培这话说得诚恳至极,林紫苏本想客套两句,然而见他郑重,不由起身行礼认真谢了。乔培连忙起身,道:「不过是一番心意,难以回报当初林姑娘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重新坐下,林紫苏这才道:「不知道乔先生准备何时启程?从蕲州到立安城,纵然是慢慢走,也不过是月余的路程,此时才四月底……」 秋闱秋闱,自然是安排在中秋前后的,一般来说大多是在中秋前几日。就算乔培六月份才到立安城,也足足提前了两个月呢! 「国子监每逢秋闱之前两个月就会有公开讲课,是不容错过的盛世。」乔培笑着解释了一句,一旁林城听得认真,此时忍不住插嘴道:「我听过的!」 见林紫苏和乔培笑,他认真道:「父亲带着我去听过的。」 第29章[04.22] 林紫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近一年来,林城长高了不少,如今他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又在书院认真读书,相比之下倒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颇得书院教习的喜爱。 乔培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那位孙仲午的腿,可是你给医治好得?」 孙仲午的腿,林紫苏回来蕲州之后又去看了一次,因为年轻人的缘故,加上少了秦鸣的那一通断骨再续的折腾,竟然已经能够慢慢如常走路了。如今听乔培问起,她倒是没有藏私,直接承认了。 乔培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就说,这般医术应当是林姑娘才是。」他说着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乔培来做客的事情林紫苏并未放在心上太久,只是对这人重情义的一面又多了些认识。转眼几天过去,林域的新媳妇回三之后特意由大伯娘章氏带着来了一趟二房她们家中,女眷们见了面,大堂嫂容貌端庄秀丽,为人和气大方,送了林紫苏和林青衣、林城三人见面礼,女眷们就围坐一起说话。 林紫苏见林域不时偷偷回头看过来,就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错,更是难掩笑容忍不住打趣了大堂嫂几句。 眼见大堂嫂红了脸颊,却没有太过于羞涩,行事也大方,林紫苏和林青衣就更喜欢了,得了邀请承诺有空定然时常去走动,陪着她说话。 毕竟,林域如今在军部之中,每旬休息一日,过了这几日假期他们夫妻就算同在蕲州也不易见面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对此大堂嫂倒是没有任何的怨言,说起来也是神色自如。林紫苏心中更是为林域觉得开心,娶妻娶贤,大堂嫂这边清楚明白,自然是好事。 四月底下了几场大雨,转眼进了五月份蕲州就热了起来。不用林紫苏说,秦鸣就经验丰富的上了消暑的药丸,林紫苏一一看了,又给配了人丹、清凉油之类的东西,销量一时大好,倒是让林垐和林墟目瞪口呆。 「这些日常用的东西,我们平日里面何曾放在心上过。这几日看着,倒是占了店里流水的三成!」林垐感慨道,伸手接过了玉尧手中提着的粽子,「还是妹妹惦记着咱们,这粽子倒是比家里送来的还早。」 「说得好像今早出门,婶娘没给你准备粽子一般。」林紫苏笑了笑,另外一份直接送去了后院给秦鸣一家。虽然端午节时,家家户户都会做些粽子,糖蒜连带茶叶蛋,不过送一些过来,总归是心意。 秦鸣就高兴得不能行,笑着让你林紫苏坐下喝茶,转口就道:「咱们这医馆,只有我一个坐堂大夫可不行,你既然已经考过了医考,也当管起事情来才行,哪怕隔一日来一日也是好的。」 林紫苏笑着应了,一旁秦琪红着脸递过去一个驱虫的五毒香囊,道:「这是我做的,林姐姐看看可喜欢?」 接了那香囊,林紫苏仔仔细细看了,认真道:「这可是让人喜欢到心底去了,这上面蝎子活灵活现的。这般的手艺,我可是没有的!」 她说着笑了起来,道:「我这手,也就捏个银针扎人可以,捏个绣花针怕是要扎自己了。」 秦琪被她都得笑了起来,道:「捏银针怕是要比绣花针还要难些,我每次见到爷爷捏着银针都能晃得眼花。」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阵,秦鸣在一旁看着好笑,吃了两个粽子,这还没有消停呢,就听到外面又热闹起来,片刻之后萧祁就迈步进来,手中提着的正是上好的酒。 「想着今天是端午,我一个人在都尉府也是一人独酌,倒不如带了好酒来秦大夫这里凑过热闹。」萧祁笑着说,看到林紫苏在就当做不知道一般惊讶道:「秦大夫这里果然是热闹,林姑娘也在。」 林紫苏起身行了个礼,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是不知道萧大人与秦大夫关系这般好了。」 「秦大夫毕竟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日的,」萧祁把酒给了秦琪,笑着坐下看着林紫苏道:「总归是有些情分的。更何况,我在蕲州孤身一人。」 林紫苏神色淡了些,半响才低声道:「是我言语有失,萧大人见谅。」一句话就把萧祁给堵了回去,从送林紫苏回去之后,两个人快一个月没见面了。他这边猜测着林紫苏端午怎么说也要来一趟医馆,这才早早让人留意,得了信儿怕见面她尴尬,这才拎着壶好酒过来。 谁知道两句话两个人就尴尬起来。 萧祁心中偷偷叹息了一声,很是无奈,林紫苏见他神色微变,也恨不得把之前的话给吞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猪油蒙了心,明明没见的时候她偶尔还会想起萧祁,想起那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偏偏见了面不知道怎么的有种口是心非的感觉。 她默默走着,拎起茶壶倒了杯茶给萧祁推了过去,缓缓心情低声道:「今日端午,原本想着下午去都尉府呢。」 两家总算是有些来往,逢年过节总该要礼尚往来一番的。 萧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林紫苏一双眼睛灵动地四处乱飘就是不看她,这就明白了对方心中定然是不自在的。他不由心情好转,轻轻握拳挡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选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口。 「林域这些日子在军部,表现很是好。平日里面操练从不偷懒,不用我特意帮忙就让人注意到了。不过是一旬,就得了两次表彰了。」 林域是报了雄心壮志才入伍的,自然比那些为了糊口饭而入伍的闲汉强上不少。加上他还有这秀才的功名,先天就让人看重三分。 林紫苏闻言也忘记了心中那点别扭,笑着道:「昨日回去,我见着大哥黑了不少,大伯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反而大哥很是宽慰了她一番,说是身体强健了不少。」 第30章[04.22] 「他这般我倒是放心了,想来若是有机会,定然能够让林家在蕲州站稳脚跟的。」萧祁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样你也轻松一些。」 这话说得林紫苏一愣,只觉得萧祁话中有话,半响她才看过去,低声道:「大哥很是有担当。」 此时外面传来林垐的叫声,一直在旁装聋作哑的秦鸣连忙起身躲开,走之前还冲着萧祁挤了挤眼睛,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 萧祁知他的意思,此时略微沉吟了片刻,思及林紫苏的性子,咬牙直接开门见山道:「回蕲州的途中,我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家中。」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见林紫苏抬头看过来才又接着道:「我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原本以为端午之前能够收到家中回信,谁知道我母亲竟然收拾了行囊,要亲自来蕲州这边。」 「萧夫人要来蕲州?」林紫苏有些吃惊,原本还想问为什么话未出口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脸一热避开萧祁的目光,一瞬却又猛然回头瞪向萧祁,有些结巴一般开口:「这……这……这与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她说话顺当一些,还有些气势,如今这般带着些许心虚,面红耳赤的样子,反而让萧祁露出了笑容。 林紫苏暗骂自己不争气,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与萧大人装傻,萧大人应当明白,你我两家家世相差简直是天壤之别。更别提我与靖王之事,虽然未曾公开,若是有心人调查定然也是能够查出来的。」 她想让萧祁知难而退,偏偏她越说萧祁脸上的笑容越是明显,最终她咬了咬牙顿下。 萧祁这才缓缓开口,低声道:「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是高兴。」 这话他说得声音极低,偏偏却还是让林紫苏听了个清楚。她自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若是她真的对萧祁无意,又何必去想这些呢?心中心事被挑明让她有些羞恼,忍不住横了萧祁一眼,正色道:「我又不是傻的,难不成这点小事还想不清楚吗?」 「那你难道没有想明白,我既然有此心思,岂会不妥善安排?」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我原本想等着家中给了准信再与你说的,结果母亲亲来,倒是打乱了我的安排。我婚事拖到如今的年纪,家中人自然是焦急的,如今又是我主动提及,我怕家中人一时失了分寸,让你为难。」 林紫苏垂下眼帘,不得不说萧祁这般安排让她心中有所感触,一开始听闻萧夫人要来蕲州时,她也有些紧张的。如今见萧祁似乎比她更在意三分,她反而放松了下来,低声道:「我平日里面与人看病,大多遇上的都是非富即贵,可以说治好了不算有功,若是没治好,那就是过错。」 萧祁愣怔了一下,半响才明白了林紫苏话中拐弯抹角的意思,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笑声似乎是从胸膛发出的一般,低沉而迷人,林紫苏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肆意,一时错愕,半响才咳嗽了两声道:「看起来,还是应当请秦大夫给你开副药才好,只是不知道这傻笑的病症,他可会看?」 「我这病症,只怕秦大夫治不了。」萧祁忍住了笑意,如今看着林紫苏横眉冷对的样子,不由觉得怎么看都是可爱的。他清了清嗓子,正色认真道:「你这般就很好,我相信母亲会喜欢你的。」 林紫苏很想硬气地说我为什么要让萧夫人喜欢,然而这话在唇边转了几圈还是在萧祁殷殷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她目光流转,狠狠瞪了一下萧祁,看似凶悍,然而却不再如同以前一般一味的拒绝了。 萧祁心中大喜,只觉得这一步还是走得对的,若是一直由着林紫苏推脱,两人的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呢!如今林紫苏虽然未曾证明表态,可是默认的样子也足以让他心中喜悦无限了。 不过,既然上午有了这么一番暧昧十足的谈话,下午去都尉府的任务就交给了林城。 萧祁原本一直满心满意等着林紫苏到来的,让人做了好几样她喜欢的点心,书房里面也准备了几本游记,谁知道来得竟然是林城,他当时眼中的失望连林城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萧大人,姐姐说了她如今不便往大人府上来,特意让我来聊表谢意。」林城人小鬼大,萧祁是知道的,此时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推了一盘点心过去,问道:「你姐姐还说了什么?」 「姐姐说,当初去颍州的时候,大人曾经说过等姐姐医考之后要帮你的一位故人看诊的,然而当时意外丛生,只来得及给李知府看诊,不知道李知府可是萧大人说的故人?」林城咬字清楚,把林紫苏的话转达的清清楚楚。 当初去颍州之前,萧祁曾经与林紫苏打赌,让她帮忙给一位故人看诊,还拿了几本游记当做赌注。只是当时事情频频,先是皇上微服私访,搅了林紫苏的医考,之后靖王也偷偷出现……这件事情萧祁就没有再提起过,如今林紫苏特意让林城来说此事,自然不是那般简单。 林城见萧祁不说话,又道:「姐姐说人重信诺,她认赌服输,只是那几本游记也不能少了才是。唯一不足的是,如今怕是要让萧大人的故人,来蕲州看诊了。」 萧祁早已经猜测到了林紫苏让林城转达这话的含义,如今见林城又说要借故人前来蕲州,唇边的笑容更是掩饰不住了。 林城见他不说话只傻笑,心中暗暗焦急,半响才道:「萧大人可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明白,你回去转告你姐姐,就说她有心了,我那位故人算是长辈,我这就让人去颍州亲接了她过来看诊。」萧祁说,林城更是不满,你明白了我还没明白呢,姐姐这般劳神动力的让他跑一趟传这么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不会是家里没钱了,急着赚钱的吧?听林垐堂哥说,医馆的生意很是不错,供着一家吃喝用度应当足够了才是! 萧祁不知道林城心中所想,陪着林城说了会儿话有人进来禀事,就让人把点心都打包了说让林城带回去吃。 第31章[04.26] 林城腹诽,他根本就不喜欢吃点心,不过这几样倒是姐姐平日里喜欢吃的,也就不客气的拎着回去了。 几个粽子换了几盒点心,这笔账倒是合算。林城这边巴巴回了家,一溜烟就钻进了林紫苏的院子,把点心往桌子上一放,道:「萧大人给姐姐吃的!」然后就气鼓鼓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道:「姐姐,你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萧大人听了还问我是否家中银钱不够,这才让他推荐病人呢!」 「怎么可能是银钱不够,我是想着若他提过的那位故人与……」林紫苏话到一半猛然顿住,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已经露出了心虚笑容的弟弟,起身过去捏住了他的鼻头,「你这小子,如今是越发狡猾了,竟然还敢诈你姐姐我!」 林城憋了一会儿气,见林紫苏还不松手就张开嘴巴呼吸,一边讨饶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等林紫苏松手,这次捂住鼻子笑着道:「姐姐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转达那样的话的?家中又不缺银钱,干嘛要劳神费心给远在颍州的人看病?」 「不过是答应了萧大人的,怎么可能言而无信呢。」林紫苏笑了笑,问道:「萧大人究竟说了什么,你还不老实说来?」 林城见没诈出林紫苏的实话,如今她又摆明了不说,只能老老实实转达了萧祁的话,见林紫苏闻言双眼一亮,心中越发的好奇起来。 「姐姐,那人究竟是什么人,让姐姐和萧大人都这般在意?」 那人,那人与萧家有旧,等到萧夫人来了,怎么也能缓和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个长辈在其中周全,总比她单枪匹马应对萧夫人来得好啊。 林紫苏想着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口是心非,转头看着林城点了点他额头道:「你管得那么多干什么,老实读书就是了。今年秋闱之后就又是三年,再三年就是六年后了,到时候你也不小了,可敢下场试试?」 听到林紫苏说起学业,林城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县试年年都有,我原想着再过两年出了孝就下场试试的,姐姐这般推到六年之后,可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读书懒惰了?」 林紫苏不过是不想让林城追问,如今见他说得认真,不由正色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般雄心壮志,只是这下场不下场的,还是要先生提点了才好。」 「这是自然。」林城认真点头,脸上带着自得的神色,道:「先生原是想着我明年就下场试试的,不过因为在孝中才推到了后年。」 「这般说,你学业倒是努力。」林紫苏平日里面鲜少关心林城学习,只觉得以林城的年龄不过是个小学生而已,还是以玩乐为主。按照她所想,等到十二三岁考试县试,之后三年过府试,再三年能过秋试,就算是一路畅通了。 换算到后世,就是十二三岁考了初中,三年后初中考高中,再三年高中考大学。而且,秋闱可不是高考那么简单,这才真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林城能够考个两三回,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金榜题名就算很了不得了。 这事儿她曾经略微跟林域提过,结果遭到林域这个大哥第一次毫不客气的嘲笑,直言道一般学子能够在十五六的时候过个县试就算不错了。十一二岁能过得县试的一般都是诗书传家的世家,又或者天生聪慧。 当时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道:「不过若说城哥儿的话,倒也说不定呢,我听闻书院的先生很是看好他的,入学这段时间功课倒是得了几次夸赞。」 这话林紫苏当时只当做是林域客气,如今听林城说起来,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听到书院的教习让林城两年后出了孝就下场试试,她笑着鼓励了林城一番,等到弟弟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端午节之后又是几场大雨,之后天气晴了起来就越发的闷热起来,转眼就有种酷暑难耐的感觉,林紫苏这几日更是难受得紧,一日三餐吃得都少了,等着萧祁送了那位故人去林家看诊的时候,她足足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得红润的脸连下巴都尖尖,萧祁见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就问道:「你……林姑娘可是病了?」 林紫苏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扯动了下,低声道:「只是有些苦夏,蕲州天气与立安城大不相同,冬日还好些,夏日就……」她略微笑了笑,转而看向萧祁身后面纱遮脸的女子。 那人见她看过去,笑着上前一步,道:「这就是近些日子来,名满三洲的林神医了?我姓谭,你叫我谭夫人就是了。」 姓谭,称呼为谭夫人?这若是一般人家,女子出嫁随夫姓,应该是某夫人谭氏才对吧?这自称是谭夫人,林紫苏自然知道所谓的同姓不通婚是指同一地的同姓而言,何况谭并非大姓,她觉得不会这般巧,谭夫人与其夫君都姓谭。而且,夫人这个称呼可是有品级的。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她笑着行晚辈礼,口称谭夫人并不多言,连着神色都没有多少变化。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林紫苏并非好奇的人,此时请了人落座,又让了茶,她这才捧着凉气蒸腾的酸梅汤也不喝,只当做降温用。 「这南边的天气,素来是这样的,蕲州虽然与颍州不大相同,愈加闷热了一些,不过想来今晚一阵大雨下来,就凉爽了。」谭夫人取下了面纱,看容貌似乎连三十都都没有的模样,只一双眼睛看透世情,很是通透。她见林紫苏这般,就笑着宽慰。 林紫苏无奈笑了笑,道:「家中大伯娘在蕲州多年,说略微过了这些时日,习惯了就好。我自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这些寒凉的东西不可多吃,因此大多是捧在手里凉快些。」 「林姑娘倒是自律。」谭夫人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若是如同你一般性情,怕如今也就不必吃这般苦头了。」 说起这些,林紫苏就不再躲闪,抬眼认真看了看谭夫人的面色,这才抿唇微微笑着道:「夫人真是客气了,依着夫人的容貌来看,说是双十年华也是可以的。」 萧祁在一旁听着,不时偷偷看林紫苏一眼,第一次见她说话这般甜美。谭夫人明显是被取悦了,此时笑着道:「我哪里还有年轻时的风华,林姑娘真是客气了。今日前来,是劳烦林姑娘给我诊诊脉,看我这副病躯可还有值得调养的地方?」 林紫苏闻言示意玉尧把药箱拿过来,净手过去拿出腕枕放在小机智商,示意谭夫人放手上去,然后丝毫不托大,食中无名三指落上去。 她手指还透着冰凉,落下之后谭夫人手腕微微动了一下,这才安静下来。 第32章[04.26] 指下脉搏跳动,林紫苏本来还带着一丝笑容的脸渐渐紧绷了起来。谭夫人倒是神色不变,反而是萧祁心中有些后悔。 谭夫人的病是年轻时候留下来的旧疾,多少御医看了都没有办法的,他实在不该这般贸然让林紫苏出面的。应当先送了脉案给她看看,若她心中有数才请谭夫人过来才是。 见林紫苏收手,萧祁立刻问道:「林姑娘,如何?」 林紫苏垂下眼帘想了想,抬头看向萧祁道:「还是请萧大人去外间喝杯茶吧,有关谭夫人的事情,我们还是私下说说就好了。」 萧祁一愣,从最初认识林紫苏开始,几乎她每次看病他都在场的,这一次为何她突然让他避开?他看向林紫苏,眼神示意。 林紫苏双眼微微左右看了下,这才笑着道:「前些日子,齐大人处送来了一些龙井,我不懂茶,喝了倒是浪费,不如萧大人尝尝看,味道如何?」 「去吧去吧,林姑娘我一见就喜欢,我们女人家私下说些话,你在外面等着我就是了。」谭夫人见萧祁还不懂,笑着摆手又多说了一句。 萧祁这才连忙起身,等出去了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看样子这病林紫苏倒是有些把握的。 他身后屋内,林紫苏笑着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没那么凉的酸梅汤,这才缓缓开口:「谭夫人的病,大约是十五到二十年前留下的,这些年来也曾经细心调养,却是不得法,好了这点,又忽略了那点,可以说是拆东墙补西墙,这般折腾了几年,夫人的身子就越发不好了。依着脉象来看,大约三年前左右,夫人曾经有一次性命攸关的危难……」 说到这里,林紫苏略微顿了一下,避开了一些话题,低声道:「这之后,夫人又没有好好休养,若不是颍州气候好些,没有北方那边苦寒,怕是……」 她抿了下唇,只低声问道:「近两年来,夫人应当是每个月都腹痛不止,月事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血迹发黑,另外体虚无力,走上几步路就体力不支?」 「是。」谭夫人应道,知道林紫苏定然是从脉象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体贴的没有多少说什么而已。她笑了笑道:「我也不避讳你旁的什么,三年前我调养多年,好不容易再次有孕,谁知道又身边又生了一些事端,虽然保住了孩子却也伤了根本。加之如同你所说,之前也没有真正调养好……如今,我这身子就如同一个四处透风的破屋子一般,再好的补药灌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说着看向林紫苏,「如今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我且问你一句,我这身子可还有救?」 林紫苏沉吟片刻,然后道:「若说能够根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若说是调养得好一些,我却有些手段。」她说得都是大实话,谭夫人闻言神色不变,只意外地看了林紫苏一眼,才问道:「若是交由你来调养,我还有多少寿数?」 「看着你孩子成亲总归是可以的。」这个时代奉行早婚,一般男女若是没有意外十五岁到十六岁之间都会成亲,纵然晚些,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八岁。林紫苏看着谭夫人补充了一句,「自然了,也要你配合调养才是。若是再有什么意外,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谭夫人笑了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紫苏道:「你可知道,年前立安城有位御医到了颍州,与我把脉,坦言我最多只有五年的寿数了!」 「所以,萧大人才推荐了民女,不是吗?」林紫苏不以为意,从容地收起腕枕,只低声道:「此乃性命攸关的大事,谭夫人不信也是常理。只是,夫人这身子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若是再晚个半年,纵然我是大罗神仙也难保妇人能够活过三年。」 「三年?」谭夫人扬眉,怀疑地看着林紫苏,「纵然你医术高明,能够保我多活十年,然而立安城中的御医可是说,我还有五年的寿数,怎么到你口中只有三年了?」 林紫苏合上药箱,认真地看着谭夫人道:「看在夫人是萧大人介绍来的,我就仔细说了吧。夫人这病,源自于中毒。中毒之时,夫人临盆在即,为了保住孩子,这毒未来得及及时清理。后来,又因为毒发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这样几番折腾下来,毒虽然清了,身子却也毁了。」 看着谭夫人惊讶的模样,林紫苏也不过是略微扯动了下唇角,就继续往下说下去。 「夫人的身子这些年一直未曾调养好,本不该有孕的。这一次受孕,耗尽了夫人的气血,又是在生产之时遇上了意外,这般折腾下来,夫人的身子早已经被掏空了。我敢说,这三年的寿数还是那御医拼尽了全力去救才可能有的。」 她所说的经历,虽不是全中,但是也相差不大。谭夫人错愕地看了林紫苏许久,这才低声问道:「是萧祁告诉你的?」说罢不等林紫苏回答,她自己就微微摇头,「不,这些事情,萧祁都不知道的。你——」她双眼灼灼地看向林紫苏,「真是诊脉诊出来的?」 林紫苏不言语,谭夫人笑了笑,道:「是我问得冒昧了,林姑娘还请见谅。」 说实话,谭夫人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一个人。虽然她对林紫苏的医术有所疑虑,然而态度一直很好,说话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绵软和气,此时笑着道歉更是温和。 因此林紫苏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这才道:「夫人好好想想吧,若是信得过我再来也是可以的。又或者,我家在长椿街开了一家医馆,夫人去那边寻我也是可以的。」 「看起来,林姑娘是笃定了我会寻你看病了。」谭夫人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折腾了,今日就请姑娘开方吧。」 她这话说得果断,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意外。略微一愣,她才道:「谭夫人稍等片刻。」重新打开药箱,拿出里面的笔墨纸砚细细想了片刻,这才落笔开了药方。 药方上不过六味药材,皆是常用的,谭夫人接过去一看大约就知道这副药的功效如何了。她倒是没有急着发问,只安静等待着林紫苏解说。 林紫苏却是转身又提笔继续写下去,片刻之后第二张纸递了过去,与第一张相比这一张上密密麻麻都是小字,谭夫人错愕了片刻这才接过细细看了。 第33章[04.26] 「这是……?」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林紫苏直接道:「这些是配合药方所要吃的食物,以及所要避讳的食物。另外,最后面我附上一份泡澡所用的汤药,谭夫人每隔一日泡上半个时辰,用上十天我再与夫人诊脉,看看效果如何。」 「这药材和食物,都是寻常所见的,林姑娘……」谭夫人心有疑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林紫苏见她这般反而笑了起来,道:「还有,在吃这药之前,夫人当停下如今的药五日,免得药性相冲。」 「药性相冲我是懂的,只是如今林姑娘给的药方和食材,都乃常用之物,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东西怕是寻常人家也吃得起,并非上好的鱼翅燕窝,更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仅凭这些姑娘确信我吃了会好转?」谭夫人态度温和,林紫苏闻言抿唇笑了笑,道:「夫人如今的身子情形,想来自己也是清楚的。再好的药材、珍馐又能如何?不过是穿肠而过罢了。」 谭夫人闻言心中一紧,这话立安城中来的御医也曾经说过,说是她吃下的那些药材,所能起到的作用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夫人既然明白,那自然是先把肠胃调养好了,这才好调养其余各处。」林紫苏看着她手中的药方,道:「此药方乃是我给人调养肠胃的一个诀窍,配合下一方中的食物,注意避忌,十日之内定然会有所成效的。」 她看着眼前脸色白到病态的谭夫人,低声道:「谭夫人脾胃有伤,平日里面吃得不多。大夫定然劝过夫人多吃一些,然而强迫自己硬吃些东西,却难免又是呕吐伤胃。这单方上的食物,夫人慢慢吃,若是实在吃不下就不必勉强。只一点,少食多餐,不要总等到饿了才去吃饭就好。」 实际上,这些事情第二张食疗的方子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此时再说一遍也是林紫苏怕这位夫人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由她看来,谭夫人虽然从颍州过来求医,也果断听信了她的话,却不见得有绝对的求生意志。 谭夫人此行,与其说是求医,倒不如说是尽人事听天命,能活下去自然很好,若是活不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而且她肠胃伤得厉害,平日里面几乎就不会又饥饿的感觉。若如同常人那般饿了才吃东西,只怕她一天也吃不了几口饭菜,倒不如定时定量,少食多餐的好。 谭夫人见她言语真诚,笑着倒了谢,两人撇开看病的事情又说了一会儿,见谭夫人随行的丫鬟进来说是时候不早,快到了她吃药的时候这才笑着起身。 「今日听林姑娘一席话,倒是让我受益颇深。」她笑着起身,「今日多有打扰,改日自当另外登门拜谢才是。」 「谭夫人客气了。」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送她出了客厅,就见外面萧祁目光灼灼看了过来。她抿唇点了下头,示意无碍,萧祁这才笑着上前道:「我送谭姨母回去。」继而对林紫苏点头道:「今日劳烦林姑娘了。」 「萧大人客气。」林紫苏应了一声,和萧祁一起送了谭夫人出去,等这两人离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一路都有些忐忑不安的玉尧,道:「你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摆给谁看的?说罢,是惹了什么祸事?」 「不是!」玉尧皱眉,「姑娘就爱乱开玩笑,奴婢又不是三四岁的小丫头,怎么能总是惹祸!」她说,看了看左右有上前一步道:「是那位谭夫人给的诊金,足足百两的金子呢!」 金银的兑率一直不定,然而大约都在十上下。这才是初诊,谭夫人就给了百两的金子,林紫苏听到玉尧这么说也忍不住一愣,皱眉道:「你竟然收下了?」 「我推脱了三次,对方硬是不肯收回去!」因为密度的原因,百两的金子倒是不多,只是分量不轻。玉尧带着林紫苏去看了暂放在偏厅里面的小小的金锭子,低声道:「姑娘,你看这谭夫人出手如此大方……」 这诊金是谭夫人身边的丫鬟给的,定然是来此之前谭夫人就交代好了的。林紫苏低头看着托盘之中的金锭子,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就收下入帐吧。」 不管谭夫人是何意思,这诊金既然已经收了,她尽心给谭夫人调养就是了。 「是。」玉尧低声应了,过去重新把那百两的金子盖起来。林紫苏想了想才又道:「我去一趟长椿街的医馆,今日就不在家中用饭了。」 「奴婢这就让黎大哥准备马车。」玉尧道,手脚利索收拾了东西就陪着林紫苏一道出门。等到林紫苏到医馆的时候,医馆正是热闹,抓药、看诊忙碌不停。秦鸣见她来,二话不说就抓了她一起看诊,只是她面嫩,倒是让那些看病的人迟疑不定。 等候看诊的人确实不少,林紫苏被抓了壮丁倒也不推脱,看着病人迟疑也不生气,只略微扬声问身边的玉尧道:「前两日让你去看一看当初吞药自尽的那位大嫂,她如今可好了?」 「姑娘出手医治的,怎么会不好呢,奴婢去看了,那大嫂如今下地种田,很是利索呢。」这倒是真事,玉尧笑着道:「今日吃的香油拌的野菜,就是那大嫂子送的。」 「姑娘说的吞药自尽的大嫂,可是上一年秋初的时候,因为人言可畏自尽的那位……」有人从人堆之中站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林紫苏片刻,立刻上前道:「哎呀,原来是神医!当初神医救那大嫂子命的时候,我就在林家的药铺呢!」他说着就伸手过去,「神医快给我瞧瞧吧,我这都头晕好几天,也不是中暑,也不是发热的就是提不起力气……」 林紫苏笑着搭手过去,认认真真给人看诊,一旁不知道详情的人则低声议论起来,不一会儿秦鸣这边的人就有大半跑去了林紫苏那边。好在一般来医馆看病的病人虽然都拖延了许久,却也不是什么疑难杂志,林紫苏手脚利索,倒是不必秦鸣慢多少。 等到这一波病人离去了,她才看到萧祁就在一旁坐着。此时见她看过来,萧祁这才起身过去,挽袖伸手到林紫苏跟前,笑着道:「林神医,也给我把把脉吧?」 林神医笑着伸手,圆润的指尖落在了萧祁的手腕之上,一双眸子则上下扫视着萧祁,片刻之后才道:「如今天气炎热,一味吃生冷的东西伤身,燥热郁积体内不得发散,加之蕲州天气湿闷燥热……还好,大人早早来看诊,如今我与大人开一味下火的药茶,大人替代了平日里面喝的茶水,也就足够了。」 她说着松手,拿起一旁的笔就要开药方。 萧祁原本是与她玩笑,此时见她提笔落字,竟然没有丝毫犹疑,不由开口道:「真要吃药?」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吃药倒是不用了,但是这药茶是不能免的。萧大人习惯了立安城的气候,蕲州夏日猛然燥热,空气湿闷,大人平日里面多吃些凉的也不算大事。只是,这体内的燥火发散不出去,怕是如今已经牙龈肿胀,食之无味了吧?」 第34章[04.26] 萧祁笑了笑,「这牙龈肿胀出血,都能够诊脉诊出来?」 林紫苏放下笔,轻轻吹干了药茶的方子递过去,目光落在萧祁的右侧脸颊。 「诊脉倒是诊不出来,不过……能看得出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学医的人,眼力总归是好些的。「大人还是注意些身体吧,有些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倒不如坦然些,尽力而为就好。」 萧祁心知自己瞒不过林紫苏,此时闻言也只笑了笑,正色道:「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尽力就会觉得无憾的。此时关乎我一生,我怎么敢放松片刻呢?」 「……」林紫苏为之语塞,萧祁对于萧夫人即将到来蕲州之事的紧张和在意,让她不好再说话,此时迟疑了片刻也正色道:「有件事情,我想要问问萧大人。」她说着起身,示意萧祁去后院。 两人身影消失在了帘后,一旁一直假装自己不在的林墟就连忙蹿了出来,凑到秦鸣跟前道:「秦师父,我家堂妹和萧大人……」他眼珠子乱转,想起刚刚见到林紫苏他就偷偷让人去透了消息给齐豫勤,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若真比较起来,齐豫勤这个官二代自然无法跟已经是四品轻车都尉的萧祁比了。 秦鸣瞥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这才道:「你家堂妹可是心中有数的人,她的事情,咱们这些旁人最好还是少掺和的好。不然,惹怒了她,有你好果子吃!」 林墟摸了摸鼻子,「那可是我堂妹,我当哥哥的关心她还错了不成?」 秦鸣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林紫苏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平日里面懒得与人计较也就罢了,真要触及她的底线,惹恼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插手她的婚事这种行为,绝对会让林紫苏恼火的。 医馆后院之中翻晒着不少的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林紫苏引着萧祁坐下,开门见山问道:「那位谭夫人,究竟是何来历?」 而萧祁也同时开口问道:「谭夫人的病,你可能治?」 萧祁的关切之色丝毫不做掩饰,林紫苏见他如此关心,略微一愣才问道:「你与这位谭夫人有亲?」 谭夫人,实际上夫家不姓谭,就连她自己都不姓谭,而是她外祖家姓谭。 之所以不用夫姓、连自家的姓氏都不用,自然是因为她未婚生子,怕给家里丢了脸面。独自一人居住在颍州,更是因为她被家族所不容。 萧祁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些,看向林紫苏道:「她,是我母亲的姐姐。当初在立安城中惹下祸事,假死脱身。自此改姓谭,人称谭夫人。这个夫人是真正有诰命在身的,是母亲当初为她求来的。」 这……这都可以? 林紫苏有些无语,看了萧祁一眼,把秦琪送过来的茶水倒了一杯递过去,这才问道:「萧大人怕是有些事情没说吧?」宁安侯府夫人的姐姐,只怕这位谭夫人的身份没这么简单。 萧祁笑了笑,「再多,就事关谭夫人不愿意对人言明的私事了,知道太多了对你也不好。」 林紫苏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道:「也是,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病人而已。只是病症复杂,需要费些心力。」说起病症,萧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她认真问道:「谭夫人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若是好好调养,总归是能再活个十五年左右。只是,看她愿意不愿意了。」林紫苏叹息了一声,对于谭夫人的身体很是惋惜,谭夫人今年最多不过四十,容貌更是保养的很好,然而身体却是从内里掏空了的,实在是让人惋惜。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萧祁这才道:「我会帮忙劝说的,等到母亲到了之后,想来也会劝说她珍重的。」说罢,他话头一转,道:「我准备过两日,就把林域提上去做小旗长。」 十二人为一队,三队为一旗,这点基础的东西还是林域入伍之后林紫苏才知道的。此时听萧祁这般说,不由眉头一皱道:「大哥入营才多久,此时就提为小旗长,怕是旁人心中不服吧?」 「他本就有功名在身,入营就应当是小旗长才对。」萧祁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你这位堂兄,很是有些本事,不过才这么些日子,已经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了。」 实际上,这也不算难。入伍当做兵丁的大部分都是穷光蛋,林大伯一家虽然算不上蕲州的富豪,然而银钱却是充足的。林域入伍也并非为了那点饷银,平日里面自然是出手大方。加上他为人不骄不躁,从来不摆架子,与众人一般训练、吃苦,训练之中也长长名列前茅,大家自然是愿意围在他身边。 「如今他在军营之中已经小有名声了,大家都说他为人豪气,仗义疏财。」萧祁看着林紫苏,「这小旗长升得还慢了些呢。」 「原来如此。」林紫苏了然,「这些军营之事,我一概不懂,还要劳烦萧大人费心才是。」 两人正说话,就见林垐满头大汗从外面冲了进来,「妹妹!」他大叫一声,身后听到林墟道:「你慢点儿,萧大人也在呢!」堂兄弟两人冲撞在一起,有些尴尬地行礼,萧祁点头示意不用多礼,一旁林紫苏这才问道:「垐堂兄这般匆匆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咱们……咱们家的药材,被人半路劫走了!」林垐飞快地看了萧祁一眼,稳住心神道:「刚得的消息,咱们医馆的药材是托付了城里张记镖局运送的,两天前在路过城外鸡鸣山的时候,遇到了一股劫匪,这伙人突如其来,镖局的人措手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不止咱们的药材,就连其他几家的货物也被劫走了。」 第35章[04.26] 「鸡鸣山?」萧祁皱眉,「你们的药材走陆路,不是从衢州方向过来的?」 林紫苏摇头,「大部分药材都是从衢州那边走水路过来,只是有些药材衢州那边质量一般,得秦大夫推荐就从珉州那边订了货,没有想到竟然……」她眉头微皱,「鸡鸣山那边,素来都有山匪作乱吗?」 「我查过府志,并没有剿匪的记录,只是从前年开始模糊不清的记载几次商人被劫。估计是因为数量不大,所以蕲州府衙的人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报道军部来。」萧祁说,「只是,张记镖局在蕲州也有些年头了,这般被劫了押送的货物,怕是这伙山匪并不简单。」 他说着起身,「我去一趟府衙,此事你们不必急。」 「不过是些许药材而已,关系不大。」林紫苏跟着起身,看向萧祁道:「萧大人去府衙,是想要与苏大人商议,出兵剿匪不成?」 萧祁沉吟片刻,才道:「我找苏知府看看府衙的府志,若只是流窜的山匪怕是不好剿灭。可若是盘踞在鸡鸣山多年的山匪,那就必须出兵剿匪了。」 林紫苏上前一步,「萧大人,此行定然要小心才是。」她目光灼灼,只一眼看过去萧祁就明白他想要隐瞒的事情怕是不成了,他点头道:「我心中有数,会小心的。」 林紫苏这才不多言语,送了他出去回去就见林墟和林垐两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见她看过去,林垐嘿嘿笑着道:「堂妹真是面子大,咱们不过是被抢了一批药材而已,竟然劳动萧大人发兵剿匪。」林墟在旁点头,并未说话,不过看神色也是与林垐一般的想法。 她无奈地摇头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两个人啊……」她看了看左右,道:「还是留下来给秦大夫帮忙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萧祁说要剿匪,并非是为了医馆的药材被抢,而是这一股子的山匪冒出来的有些奇怪。一群山匪想要活下去并不容易,所谓占山为王听着潇洒,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鸡鸣山并不算大,这伙人若真是山匪怕只府志上记录的那么几笔,根本就不可能养活他们自己。而且从上一年他们来蕲州到如今为之,似乎也没有听闻过鸡鸣山发生什么劫案。 若真有,只怕张记镖局也不会毫无防备的从那边过。 这么细想下来,劫了张记镖局的这伙人来历就有些奇怪了。 萧祁说要去看府衙的府志,自然是想着对照一番,每次鸡鸣山附近发生劫案的时机,来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而林紫苏对此也有些想法,若不是萧祁匆匆离去,怕她也不会往那方面联想。前些时候,靖王才暗中透信儿给萧祁,说是琉国今年之内可能会对边城动手。不过月余的时间,蕲州边缘就出现了山匪打劫行商,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那些山匪,怕是与琉国有关吧? 林紫苏想着倒是没有对林垐、林墟两人多言,只笑了笑道:「我先回去了,这批药材既然损了,就要另外再订才是。既然鸡鸣山如今不太平,就从颍州那边走吧。」 她说着出了医馆,正等马车过来接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走了过来。 她略微扫了一眼,见对方直直朝着医馆,就略微往边侧了一些,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朝着她过去。 「林姑娘,之前我病了,还未曾谢过林姑娘救命之恩呢。」齐豫勤匆匆过来,就见林紫苏站在医馆前面,顾盼之间眉目动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林紫苏微微扬眉,想了片刻才道:「原来是齐公子,齐公子客气了。当日齐公子因为我家中幼弟被牵扯其中,若不是齐公子仗义,怕是城哥儿就不止手臂骨头裂了那般简单。」 「依林姑娘的医术,纵然是断了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齐豫勤笑着说,继而意识到这话不对,连忙改口道:「自然了,能不受伤最是好。」 林紫苏笑了笑,看了眼齐豫勤又看了看身后的医馆,「齐公子是来抓药,我就不耽搁齐公子了。」说着她下了台阶,扶着玉尧的手上了马车。回头时,她见齐豫勤还朝着自己这边看,就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坐了进去。玉尧跟着进去,拉上了车帘,这才低声道:「姑娘,那是……」 「齐大人家的公子,当初城哥儿在书院打架牵扯进来的那一位。」林紫苏淡淡说,并没有把齐豫勤放在心上,「回去吧,我累了。」 先是给谭夫人看诊,又听萧祁讲了谭夫人的来历,接着是医馆的药材被劫,几件事情下来她只觉得筋疲力尽,此时靠在玉尧的肩膀就眯上了眼睛。 又是几日过去,萧祁让人传来了消息,鸡鸣山那边又有行商被劫了货物和钱财。山匪倒是没有伤及人性命,只是所有货物被洗劫一空。紧接着第二天,又有人被劫。 短短半个月内,太平了快一年的鸡鸣山竟然发生了六起劫案,若不是萧祁一直派人留意,其中四起小劫案就被人给无视了。 「这四起劫案之中,被劫的皆是买了油盐的山民。」萧祁皱眉道,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自己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才道:「看起来,这群山匪并非山民所化。」 「这些人抢劫山民,怕就是为了盐。」林紫苏低声道,此时抬头看了一眼萧祁,「我也是随意猜测,只是这些人六起抢劫之中,有四起都是抢劫山民,怕是因为山民常年居住山中,自给自足,每逢下山十有八、九都是要购买盐的缘故。」 第36章[05.03] 萧祁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苏素此人,向来看不上山民,对于那四起劫案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四起劫案,总共被抢走的东西都不过两三两银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被人当回事。 「明日就又是我入府衙后院给苏大人诊脉的日子,」林紫苏看过去,「可需要我在边上说些什么吗?」 「这倒不用,只那两起劫案,就足以让苏素下定决心了。」萧祁摇头,「我这边不用他出军资,还承诺收拾了这群山匪,一半归还苦主,另外一半则我们两人对半分。这般安排,他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林紫苏笑了笑,也没有多言。官场之中,剿匪这样的事情素来是有旧历的。一般山匪都是盘踞多年,攒下了大笔家业的匪类。除了近期的苦主之外,大部分的财物都会成为无主之物。这些缴获的银钱,大部分都是用于当地。不是做修路建桥这样的事情,就是投入军中。 「那……」林紫苏抬眼看过去,「萧大人准备何时动身剿匪?」 「后日出发。」萧祁说罢看了林紫苏一眼,欲言又止。林紫苏心中一动,猛然瞪大双眼道:「你要带大哥去?」 「此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且我已经推测出这批人的人数,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萧祁连忙解释,林紫苏缓缓摇头,道:「军务之事,大人不必与我解释。」她说着又给萧祁续了茶水,低声道:「只是,怕是大伯和大伯娘会惦记大哥。」 「你放心,我定然会照顾他的。」萧祁保证,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萧大人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 两日后,萧祁带上两百人马以军演的借口去了鸡鸣山,以四倍对方的兵力发兵,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而林紫苏这边,每隔一日去一趟医馆,萧祁走路的第三天,谭夫人就上门第二次复诊,而这一次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看着年纪与她相仿的夫人。 见这两人进了医馆,林紫苏心中猛然一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此时医馆不忙,她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道:「谭夫人来了,还是里面隔间请吧。」 谭夫人笑着应了,见林紫苏对她身边的人没有多言一句,心中自然是满意的。她照例留下了丫鬟在医馆外面,这才与萧夫人一同进了隔间。 林紫苏净手诊脉,「看来,第二份药方,谭夫人吃了效果很不错,如今想来,夜里浅眠的状态改善了不少吧?」 「这几日算是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日子了。」谭夫人笑着说:「林姑娘的药方,看似平平无奇,倒是效果很好,我自己都觉得身子有了些气力,平日里面也在院子里面走动,透透气,精神好了不少呢。」 「我根据夫人的脉象,再添改些药材,夫人回去换了再喝上十日。」林紫苏伸手研磨,写了药方吹干,递给谭夫人嘱咐道:「夫人还要按照上次方子第二份单子里的要求控制饮食,不能胡乱吃些东西,更不能贪凉吃些生冷的东西。」 「林姑娘费心了,我定然按照方子认真吃药。」谭夫人笑着应了,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夫人,见她冲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笑着道:「这是我的一位故友,知道我在蕲州看病,特意过来探望我的。她这舟车劳顿的,也不大适应蕲州的气候,这两日食不下咽,还请林姑娘给把把脉?」 「那,这位太太请坐吧。」林紫苏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重新净手坐了过去,迎上对方打量的眼神不惊不惧,任由对方看着落指在了对方腕间。 「林姑娘,看你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医术。你是与谁学医的,多大开始学的?」萧夫人安静地开口问道,林紫苏闻言笑了笑:「是跟着父亲学的,至于多大开始学的……」她略微顿了一下,才道:「一般人家孩子认字都是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的,我家都是背的汤头歌,所以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算是自幼吧。」 「林姑娘倒是家学渊源。」萧夫人笑着道,林紫苏应了一声,这才道:「这也不是什么秘辛的事情,谭夫人想来也是知道的。我父亲生前乃宫中御医,后因为一些事情……」她顿了一下,低声道:「我的医术还请您放心,若是我治不了绝对不会逞强胡乱开口的。」 她说着收了手,对着萧夫人微微一笑。 「您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我开一剂开胃的汤药,合上两次就好了。」她说着提笔开了药方递过去,萧夫人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看了,才道:「林姑娘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自幼练的,让您见笑了。」林紫苏笑了笑,重新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一边研磨一边低声道:「蕲州气候与北方不同,您初来蕲州,怕也不适应这边闷热,我再给你开一份消暑的汤药,您每日里当做茶水来喝,会觉得舒服些。」 萧夫人微微扬眉,笑着道:「林姑娘倒是心细,我先谢过林姑娘了。」 「您客气了,我是大夫,收诊费与人看诊,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她把药方递过去,笑着道:「更何况,这多了一副药,我们也多赚一份药钱不是?」 萧夫人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跟一旁的谭夫人道:「这林姑娘,倒是喜欢说笑。」她说着看了一眼药方,重新递回去道:「就这样吧,依着林姑娘的意思,药就在店中抓,让林姑娘多赚一份药钱。」 林紫苏笑了笑,招呼两人坐下说说话,这就拿着两人的药方出去亲自抓了药送回来。临近隔间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就把脚步略微放重了些,这才掀开帘子进去,把药放在桌上,笑着道:「药已经抓好了,我亲自抓的。」 「林姑娘做事,我是放心的。」谭夫人笑着道,转而又对萧夫人道:「咱们也出来有一阵子了,不如我带你去这城中的镜湖去看看,那边临湖有一个酒楼,里面的旁的也就算了,那桂花糯米藕却是美味极了,甜而不腻,定然是合你胃口。」 「那就有劳姐姐了。」萧夫人笑着应了,转头对着林紫苏轻轻点头,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林紫苏送了这两人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紫苏堂妹,」林垐凑了过去,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才问道:「这两位都谁啊,这架势看着,倒是比齐太太架子都大。」他跟在林紫苏身后团团转,「堂妹,这两人也是来看病的,竟然让你亲自抓药,我来你都不放心!」 林紫苏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道:「这药柜里面上百种药材,垐堂兄都认得了?」 「那是自然,都在医馆这么多天了,这药再不认得我还学什么医啊!」林垐嘿嘿笑着,「别说这些常用的了,后面那一柜子不常用的百十种药材,我也都能辨认清楚了。」 第37章[05.03] 「那汤头歌,都背得如何了?」 「那点儿东西,不比书本好背?堂妹也太小瞧我了,如今我都在看病例和药方了!」林垐嘿嘿笑着,「怎么,堂妹准备教我点儿什么了?」 「先把秦大夫那些学会了,再说吧!」林紫苏笑了笑,正待说话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人。 「林姑娘,我去了你家中,你家人说你在长椿街的医馆里,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还以为又要扑空呢!」那人一见面就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林紫苏略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周老板,这可真是有些时候没有见面了。周老板如今哪里发财啊,怎么跑来蕲州了?」 「这段日子随着我姐夫四处走动,跟李老爷合作了几样小生意,想着衢州离蕲州近,我这才特意来看看的。」周禹东笑着过去,看了下四周才道:「林姑娘这医馆的生意不错呢。」 「跟周老板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糊口而已。」林紫苏笑了笑,目光扫过周禹东,道:「倒是看周老板的脸色,怕是这些日子睡不大好吧,我这边新推出了一种安眠香,周老板试试看?」 她说着示意林垐去拿,又请了周禹东坐下。 周禹东见四下无人,这才笑着道:「林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还是想要请林姑娘出诊的。」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可还记得当初给我开了一张调养身子的方子,如今吃那方子的人,来蕲州亲自求医了。」 周禹东说的隐晦,林紫苏还是想了下这才想起当初周禹东是给他的一个不孕不育的姐姐求的药方。看起来,人吃了那调养的药方好了不少,这才寻了借口来到蕲州求医了。 「这样啊,」她沉吟了片刻,笑着道:「我这医馆就在这里开了,病人若是想要看诊,直接上门来就是了。」 「这……」周禹东露出为难的神色,「林姑娘,你看这病人是女眷,又是一些不好出口的病症,这医馆里面人来人往的……」他看了看四周,「还是劳烦林姑娘走一趟吧,这诊金,自然不会少的!」 林紫苏略微想了下,这才道:「那周老板留个地址,明日我一早过去,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了!」周禹东立刻露出了笑容,伸手取了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林紫苏倒也不客气,伸手略微一捏就明白里面放的怕是银票,笑着起身送了周禹东出去,回头见秦鸣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阴沉。 「周禹东这样的人,林姑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他冷着一张脸,「他这个人,你于他而言有用的时候,他自然是百般款待,一旦没用,被弃置一旁已经算是好的结果了。」 「秦大夫,」林紫苏笑了笑,「不过是去给看个病而已,您不必这般担忧。」她说着把荷包塞了过去,笑着道:「正巧咱们医馆损了一皮药材,这点钱补上刚刚好。」 秦鸣接过荷包打开一看,老脸就笑了起来,「不光是能补上亏空,还能有余呢!」他乐呵呵把这笔钱入账,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又嘱咐道:「我听闻你家护院很是不简单,明日去看诊的时候,带上三两个才好。省得有人有眼不识泰山,觉得你柔善可欺才好。」 他哼了两声,「周禹东也不过是仗着他那位姐夫罢了,秦家也不过是个皇商。」他说着转头看向林紫苏,若有所指道:「跟真正的豪门比起来不算什么,更别说是侯门了。」 「多谢秦大夫提醒了。」林紫苏笑了笑,「今日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只是,这几日周禹东在蕲州,你自己还是小心些吧。实在不成,医馆就歇业两天。」 秦鸣当初虽然是得罪了李老爷,却是被周禹东带人打断了腿脚的。当初林紫苏使计让他出了衢州,连李老爷都瞒着万一现在被周禹东给识破了,说不得又是一场麻烦。 秦鸣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就歇息两天算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道:「忙了这么些天,也该歇息几天了。不过倒是不用关了医馆,病人来抓药还有林墟和林垐两个人顶上呢,如今这两人也算是磨练出来了,抓药不会有错。」 一旁林垐听到就笑了笑,道:「没问题。明天我叫了林墟一起过来,两个人照应,肯定没问题的。」 「你们看着安排就好。」林紫苏笑了笑,起身离开。 第二日一早,苏林带着黎志以及另外三个护卫出门,身边随行的是玉尧。 秦家暂住的是城外的一个院子,收拾得倒是干干净净,黎志上前报了周禹东的名字,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迎了出来。 「是林大夫吧?」出来的是一个嬷嬷,一身衣服倒是体面,只是表情有些倨傲,看了一眼林紫苏道:「跟我进来吧。」 林紫苏不以为意,看了一眼黎志示意他提上药箱跟着一起进去。玉尧跟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林紫苏跟着进去之后,看了眼四周,这才低声问前面的嬷嬷,「周老板今日不在?」 「周老板是何等人物,难不成还要亲自来接一个大夫吗?」那嬷嬷撇了下唇角,等到了前后院分开的院门口这才顿住脚步,回头看这黎志道:「再往后就是内院了,这位好汉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黎志不言语,只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点头这才退到了一旁。 「林大夫里面请吧。」那嬷嬷这才敲开了门,带着林紫苏和玉尧进去。一路沿着回廊走过去,林紫苏本来轻松的神色渐渐不见了,她眉头微皱虽然没有多打量四周却也觉得不对了。 第38章[05.03] 这去的方位,怎么感觉不像是一个妾室住的地方,反而像是女主人的院落?她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阳,再次确认了方位就停下了脚步。 前面引路的嬷嬷回头看了一眼,「林大夫快些走吧,若是耽搁了给我家太太看诊,你担当得起吗?」 「你家太太?」林紫苏扬眉,微微笑着道:「据周老板所言,我今日来是给他一位堂姐看诊的,那位堂姐应当是秦家的姨娘才对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嬷嬷,「嬷嬷是不是认错了人,又或者是带错了路?」 那嬷嬷闻言一愣,认真看了林紫苏片刻,才笑着道:「林大夫也未免太过于小心了,你来我们家中给姨娘看诊,虽然是姨娘家人推荐来的,然而太太总该见见你才好,总不能随随便便推荐一个大夫来,就能给人看诊不是?」 这话说得格外不客气,一旁玉尧都觉得不能忍,上前一步道:「这位嬷嬷说话毫不客气,既然你们家中规矩这般大,那这病我们不看了还不成?你们另请高明就是了,反正这蕲州城内大夫多的是,纵然不是各个都如同我们家姑娘这般妙手回春,也应当有那么几个能用的才是!」 说罢她回身对着林紫苏行礼,道:「姑娘,咱们回去吧。出门的时候玉叶说厨房昨日就准备了一只老鸭,说是慢慢熬了十二个时辰,中午喝老鸭汤下火呢。再在里面放些豆腐和新鲜的青菜、粉丝和鸭血,想来姑娘会喜欢的。」 「那要让厨房再准备些面条才是,老鸭汤面条,味道很是不错呢。」林紫苏笑了笑,主仆两人说走就走,竟然是不给秦家丝毫的面子。那嬷嬷见状立刻一声呵斥,让人拦在了前面。 「林大夫这是当我家好欺负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过去,示意丫鬟去抓林紫苏,「这里可是……」话未说完,就见林紫苏出手如同闪电一般,直接把上前抓她胳膊的丫鬟的胳膊一拉一推,那胳膊就脱臼了。 「啊——!」丫鬟吃痛惨叫,林紫苏却是神色不变,若不是有点自保的手段,她又怎么会只带玉尧一个丫鬟进来。转头看了一眼引路的嬷嬷,她才扬眉道:「怎么,秦家在京城缩着尾巴做人,没有想到跑到蕲州来,竟然耀武扬威起来。区区一个皇商而已,竟然如此摆谱,这样的架势,我在苏知府家也未曾见过呢!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苏知府?后面观察情形的人一愣,连忙上前来笑着道:「刘嬷嬷,太太让人请周爷推荐的林大夫进来,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衫的丫鬟从花墙之后走了出来,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眼下的情形,「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回头就怒视刘嬷嬷,冷声道:「刘嬷嬷,太太让人请林大夫,你竟然敢怠慢了客人?!」 刘嬷嬷张口欲辩解,她就又道:「好了,你也不用与我说些什么,这事情我自会禀告了太太,由太太发落你的!」说罢,这丫鬟上前一步,到林紫苏跟前才屈膝行礼,道:「奴婢姚黄,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这位就是周爷推荐的林大夫吧?」 林紫苏神色略微缓和,点了下头。 姚黄笑着道:「太太等了林大夫许久了,周姨娘也在太太处呢,林大夫……」她说了一眼瘫坐在一旁痛到不断落泪的小丫鬟,低声道:「这都是一场误会,是家里奴才不会做事,林大夫,你看这小丫头也是……她的胳膊?」 既然已经强硬对抗了秦家的下马威,林紫苏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过去蹲下伸,伸手过去。 小丫鬟吓得连连往后退,却没有想到林紫苏动作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推一送,她连疼痛都没感觉到,脱臼的胳膊就又回去了。 「林大夫这一手,就足以称之为名医了,难怪周爷举荐了林姑娘给我们周姨娘调理身子呢。」姚黄在一旁赞叹,恭恭敬敬迎了林紫苏进了正院,让人通传之后这才入了正厅里面。 姚黄上前回话,一旁自有丫鬟请了她坐下,又端上了茶水点心,这才退到一边。林紫苏倒是泰然自若,丝毫不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横眉冷对,此时看姚黄回了话,上首处的女子看过来,这才笑着起身道:「秦太太好。」 「林大夫坐,我也是好奇这才让丫鬟拦了林大夫过来我这边坐坐。」秦太太笑着示意林紫苏不用多礼,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另外一边一个青绿色衣衫的女子身上,道:「妹妹的兄弟们倒是费心了,这些年来往府里送吃喝补品不说,这到了蕲州也不忘记延请名医,真真是对妹妹用尽了心思。」 「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不然怎么会让家中弟兄们费心呢。」那女子正是周禹东的姐姐,秦家二房里的周姨娘。此时她嫣然一笑,更是带着几分风情,让同样为女子的林紫苏都多看了一眼,这才道:「承蒙周老板看得起罢了。既然周姨娘也在此处,不如我此时就与周姨娘诊脉开方?晚些时候,我还要在去一趟府衙后宅,与苏知府家中病人复诊呢。」 她丝毫不觉得扯着苏素的大旗来当挡箭牌有什么不对,用得正是顺手。 果然,上座的秦太太闻言神色略微一变,这才笑着道:「姚黄,那你带林大夫和周姨娘去隔壁花厅里面诊脉,顺便让人准备马车,等林大夫看诊完毕,亲自送她去府衙后宅,不要误了时辰才是。」 「那就有劳秦太太了。」林紫苏笑了笑,并没有拒绝。姚黄这才带着周姨娘和她去了隔壁花厅,这两人一走,秦太太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踪影,对着一旁的紫衫丫鬟招手,问道:「你看,这位年纪轻轻的林大夫,可能看出……」 她说着目光一转,阴暗吓人。 紫衫丫鬟略微上前一点,把之前在回廊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低声道:「太太,这位林大夫看着年纪不大,怕是……」她之前与姚黄一起出去看情况的,两人一人过去和稀泥,一人回来回话。秦太太听了林紫苏利索卸人手臂的情形,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隐隐作痛,半响才道:「看出来也不要紧,反正也只差这么一层面子没有撕破了,这一次撕破了也好。」 「可是,若是老爷知道了……」紫衫丫鬟低声道:「太太,不然奴婢试试看?这位林大夫虽然性子傲了些,然而毕竟是刘嬷嬷挑衅在先的,若是奴婢软语相劝,再拿收买她一二,想来……」 「你当那周禹东还是当年那个没钱的穷光蛋吗?这些年来,老爷处处提拔他……」秦太太冷哼了一声,「老爷至今没有嫡子,周禹东怕是用尽了手中的钱财,也会想着让姓周的那个贱、人给老爷生下个儿子!想要用钱财收买他特意请来的大夫,怕是不容易。」 「那也不能就这般任由……」紫衫丫鬟话到一半看着秦太太的脸色又顿住,只听得秦太太道:「紫玉,你去把我妆匣中那块上好的羊脂玉的贵妃镯拿来。」 「太太,那可是……」紫玉一惊,却见秦太太摆手道:「那是大哥特意寻来送我的,羊脂玉入手温润,色泽通透,之前阿瑶与我讨要我都没舍得给。」她说着看向紫玉,「你是想要说这些?难道我就不知道那羊脂玉的好,正是因为好,一般人见了都会心动,所以才会拿出来给她。」 秦太太说着叹息了一声,嘱咐道:「去拿吧,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有什么舍不得了。也就是这东西好看,若是论起来价值的话,也不过是千百两的银子而已。难不成周禹东给不起这些银子,说不得,还没周禹东给的银子多呢。我只是看着那林大夫还是个姑娘家,定然是爱这些珠宝首饰的。」 第39章[05.03] 她说着笑了下,「周禹东毕竟是个男人,只怕是不会想到这点的。」 紫玉低声应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个匣子过来,送到秦太太面前打开。秦太太验了一眼点头道:「收起来吧,找机会送出去。」 紫玉点头,那边姚黄已经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林姑娘,我家周姨娘身子如何,怎么不见你给开药方啊?」说着,一行三人从偏厅回来,林紫苏正笑着道:「周姨娘的身子很是好,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不要开药剂,只要让人去我家医馆拿上两副药茶喝就好了。」 她说着略微顿了一下,「自然了,若是你们不放心的话,也有些土法子,用这里的水煮茶,刮一些墙上的观音土放进去,喝上一壶茶也就好了。」 「林大夫说的是哪里话,既然劳你跑动一趟,自然是信得过林大夫的医术的。」秦太太笑着看了一眼林紫苏,继而道:「我就说周姨娘身子素来好的,怎么这两天就胃口不好了,原来是水土不服。也是我疏忽了,毕竟是从立安城过来,北方气候与南方还是不同的,周姨娘较弱了些,水土不服也是常理。」 周姨娘上前行礼,「多谢太太关心,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还以为这些年调理得差不多了呢,谁知道不过来了趟蕲州,就水土不服。」 「说了让你在家好好修养,你不听……」 「也是老爷厚爱,让妾跟着。妾怎么好意思留在家中享福呢,毕竟侍奉老爷和太太,才是妾的本分。」周姨娘笑着应了,回头对着林紫苏点头道:「多谢林大夫了,有你今日前来给我诊脉,我这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秦太太扫了一眼周姨娘,略微整了整神色,这才笑着对林紫苏道:「劳烦林大夫跑了这一趟了,既然来了,不如与我也诊诊脉吧。」她说着伸出手来,竟然是不给林紫苏拒绝的机会。 一旁丫鬟也利索端上了铜盆给林紫苏净手,林紫苏抬眼看了一眼暗中波涛涌动的两个女人,垂下眼帘净手,然后上前与秦太太诊脉。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收人钱财与人看病而已,与谁看病不是看呢? 指尖落在秦太太的手腕之上,片刻之后她突然抬眼看了秦太太一眼,倒是让一直注意着她的秦太太愣了一下,连忙道:「可是我的身子有什么不适?」想起自己可以在家中姨娘的饮食中动手脚,让她们不易有孕,容易滑胎,说不得姨娘也会费尽心思这般做,她心中就一阵的紧张。 林紫苏闻言笑了笑,道:「太太不必担忧,是好消息呢。」 「好消息?」秦太太一愣,想起自己的月事已经晚了二十多天,原以为是路途劳顿这才月事紊乱的。此时听到林紫苏这般说,她先是怔了怔,然后一股喜意才涌上心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林大夫的意思是……?」 「太太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林紫苏笑着收手,「这难道不是好消息?」 「什么?!」 秦太太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周姨娘就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太太。这老女人、这老女人……她比自己还大上五六岁呢,竟然还能生?! 一瞬间,周姨娘生吃了秦太太的心都有了。然而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惊叫出声之后就立刻起身,笑着道:「这可真是好消息啊!应当速速禀告了老爷,让他也跟着开心才是!」 秦太太笑了下,道:「不急,毕竟才两个月,也有不准的。」林紫苏毕竟是周禹东请来的大夫,她纵然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却也不会就这般贸然报给秦老爷的意思。万一这是对方的计谋,她这般冒失岂不是正好掉入对方的陷阱? 林紫苏不以为意,笑了笑道:「秦太太身子很好,虽然舟车劳顿显得疲乏了些,然而细细调养一些时日也就无妨了。」她说着示意一旁玉尧收起药箱,道:「既然已经诊完脉了,我就不多留了。」 秦太太笑着应了,扬声道:「紫玉,把取来的诊金给林大夫奉上,送林大夫去府衙后宅。」 「是。」紫玉笑着应道,虚引了一下道:「林大夫这边请,马车已经备好了。」 等人出去了,周姨娘这才起身道:「妾看着太太也有些乏了,也就此告辞,不敢打扰太太。」说罢行礼,也退了出去。等到四下再无外人,秦太太才道:「姚黄,你出去寻一位大夫来。」她想了想嘱咐道:「不要在附近请,走远一些,随意挑上一家请来就好。」 「太太是担心……」姚黄双眼一转就明白了过来,立刻道:「奴婢这就去办。」 秦太太由小丫鬟扶着回了屋,斜靠在软榻上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手交错着落在了还平坦的小腹上,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真的有了身孕了? 周姨娘回去,恼怒地直接把一桌的茶盏给摔了下去,看着一地的碎瓷却还是不解恨,抓起一旁的花瓶就要往下砸。 「姨娘、姨娘,你消消火!」一旁丫鬟连忙上前阻拦,「这可是周爷送您的生辰贺礼呢,一对的,摔了就不好了。」 周姨娘看了看手中的花瓶,心中跟更是气恼,一把摔了下去这才恨声道:「他这是找来的什么大夫!那老女人有了身孕她为什么要讲明,私下透了信儿给我不好吗?难不成我还会委屈了她不成?金银珠宝,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 她越说越恨,「那老女人都这把年纪了,我若是提前知道了,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她没了孩子,如今怕是难了!」 「姨娘慎言!」丫鬟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身到门口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关上了门,回去道:「姨娘莫急,那林大夫也就是医术高明罢了,怕是不懂这内宅的门道。然而,就算是这样,难不成太太的孩子就能保住?」 第40章[05.03]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扶着周姨娘坐下,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可不是立安城。」 周姨娘闻言,心中一动慢慢神色恢复了平静,最终露出一丝笑容。 「确实,这里可不是立安城,不然堂弟又何必非让我跑这么一趟呢?就是想着这里太太的手不好伸过来,让我好生调养呢。」她说着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冰冷恶毒的笑容,「有孕又如何,难不成我没有孕过吗?生不下来,一切都是白搭。」 # 「这秦家真是……」玉尧轻轻给林紫苏揉着手臂,「姑娘何必受这番委屈呢,我看那秦太太可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不信姑娘的医术!」 林紫苏笑了笑,神色之间全然是不屑。 那秦太太当然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秦老爷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一个儿子活下来?更别说周姨娘的脉搏之间所透露的信息了,那是常年吃下一些不该吃的药物才有的迹象,试问秦家后院之中,又有谁能有这般本事,常年无声息的给一个得宠的妾室吃下这些东西呢? 「周禹东此人,心狠手辣。」她缓声道:「然而,当初在衢州,他毕竟给过我一分面子。」虽然这面子不是她想要的,不过既然当时承了情,如今也不好巨人千里之外。「再说了,开门做生意,我又不是什么隐士高人,自然是不能对病人挑挑拣拣的。」 她说着微微笑了下,「不过也无妨,有苏大人在,秦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再说,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而已,他们又何必为难我呢?」 这话她说的时候信心满满,然而当天下午,周禹东就上门为难她了。 「周老板请回吧,这样有伤人和的药,我是不会开的。」林紫苏看着眼前的人,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厌恶,低声道:「另姐的药方我已经开好,余下就不是我所能做的了。」 周禹东皱眉,上前一步道:「林姑娘,若是价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再商量,我信任林姑娘,这才想要一剂不留痕迹的药……」 「周老板,」林紫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过去,「若是我真因为银钱给你开了这样的药方,你还敢信任我吗?」她说着深深看了周禹东一眼,这才道:「家父教我学医之时就曾经教导过我,医者应当本着父母之心,慈悲怜悯,不可因为钱财生出恶意来。」 「医者本职就是治病救人解病痛,我自开始与人治病之后,就不敢违逆半分。所以,周老板所求,我不敢应下,也不能应下。」林紫苏说着端起了茶杯,送客。 周禹东见状也不好久留,只得起身告辞。等他走了,林紫苏这才吐了一口气,嫌恶地撇了下唇角,嘱咐一旁小丫鬟道:「把客厅里面收拾一下,告诉门房那边,若是这位周老板再上门,就说我不在家中。」 「是。」小丫鬟应了,回头才对一旁一起收拾的玉尧道:「不知道那位周老板如何得罪了咱们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厌烦一个人呢。」 玉尧瞥她一眼,淡淡道:「姑娘的事情哪里容得下我们多嘴!」她跟在林紫苏身边大半年了,如今越发的有大丫鬟的架势,此时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道:「你是年后才入了咱们家中的,平日里面年纪小姐妹们都纵着你们,可也要记得,家中大小的事务皆不可对外人说。姑娘性子虽好,一般的小错不会计较,纵然偶尔摔了碗盘茶盏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贪了旁人给的好处,把家中的事情往外说……」她略微顿了一下,「姑娘定然不会留情的。」 小丫鬟吐了下舌头,笑着道:「姑娘那般好的性子,难不成还会打我们板子不成?」 「打板子?」玉尧唇角带着冷笑,「这都是轻的,要我说发卖出去才是正理。」她说着看了那小丫鬟一眼,「这般犯了错被赶出家门的丫鬟,又怎么可能会再被卖到好去处?」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这才勉强笑着道:「玉尧姐姐别吓唬我了,这样的事情可算是背主了,谁敢去做呀。」 「是啊。」玉尧意味深长地道:「也不知道谁那般胆子大,去试探下姑娘的脾性呢!」说罢把手中的东西往小丫头手中一塞道:「这些你忙吧,姑娘交代厨房做了红豆冻奶羹,我去看看如何了。」 「玉尧姐姐慢走。」小丫鬟笑着应了,等到人出去了这才偷偷吐了一口气。总觉得,玉尧之前那番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她想着不由捏了捏荷包里面的碎银子,足足三两呢,够得上他们一家老小三四个月的吃喝了。若是花得省些,用上半年也是足够的。 可是想想因为入了院中伺候的缘故,她早就签了卖身契,若是真如玉尧所说的那样,姑娘察觉了之后就把她给发卖了……到时候,她会是如何的下场? 小丫鬟犹豫再三,回到屋中捏着那荷包中的银子看了许久,最后一咬牙朝着林紫苏的院中去了。 她想起当初从庄子里面被挑出来,进林家宅院伺候时爹娘所说的话——钱财虽然重要,然而主家肯定更是看重忠心。如今大姑娘的院子里只有玉尧和玉叶两位姐姐得用,若是她借机表了忠心,未来说不定也会有个好前程。 想想玉尧、玉叶两人,原先她们不过是一样的人,如今她们在大姑娘身边多么的体面,倒不像是丫鬟,反而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过得都好,岂是这三两碎银子能比得上的? 而林紫苏屋中,此时玉尧给她添了下火的凉茶,这才低声道:「幸好姑娘发现的早,不然这家中的消息让人透出去了也不知道呢。若真是让人把姑娘的事情透了出去……」她说着越发的恼火,神色之间带上了在乡间的那份野性,「也是欺负姑娘性子好,若是我,早就让那些吃里扒外的人给打了出去了。」 她说着端了一碟子水果过去,又道:「哪里还会好声好气地劝说一番。」 林紫苏听着她愤愤不平的絮叨,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道:「不过是一时糊涂贪些银钱而已,既然你已经点明了这点,她若是个聪明的自然会过来坦诚。若是个蠢笨的,就送回她家中,一家人都赶出去不就得了。」背主的庄户,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庄子里了。 第41章[05.08] 玉尧还有些不满,一旁玉叶笑着过去拦下,道:「玉尧姐姐是个直肠子,最是嫉恶如仇,然而这家中总归是要用人的。用一点就透、心中存有敬畏之心的,总比用那些蠢笨、不知道轻重的好。再说了,这些小丫头调教也有些时日了,若真的这般赶了出去,不还是要费心调教?」 她笑着塞了一杯茶到玉尧的手中,「你也喝茶下下火,要知道这些小丫头才勉强能用,咱们才松快些呢!」 「你就知道偷懒。」玉尧横了玉叶一眼,讪讪喝了口茶不再言语。 林紫苏笑着摇了摇头,捏了颗井水冰过的葡萄塞进口中,就听到外面小丫鬟的声音。 「大姑娘,前院的小枝过来,说是有事禀告。」 房中三人闻言动作皆是一顿,林紫苏笑道:「看起来,倒是个聪明人呢。」说着示意了下,玉尧这才匆匆出去带了小枝进来。小枝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面,额头贴着青石的地面不敢抬起片刻,只道:「奴婢做了错事,请大姑娘责罚。」 说着她双手拖着荷包举了起来,颤声道:「奴婢一时起了贪心,收了周老板的银子,他让奴婢把大姑娘事无巨细告诉他……奴婢收了银子后觉得不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说着带上了哭声,「求姑娘看在奴婢初犯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你可有对周老板说过什么?」林紫苏瞥了一眼一旁的玉尧和玉叶,示意她们不要多言,温声问道:「周老板上次来家中寻我,我不在家之时就寻上了你,那时你除了告诉我在长椿街医馆之外,还有说过什么吗?」 「奴婢……奴婢当时猪油蒙了心,不曾多想,说过一些姑娘给人看诊的事情……」小枝说着抬头,巴巴看着林紫苏,「姑娘明鉴,奴婢不敢出卖主子,说的都是蕲州城里略微一打听就知道的事情。都是姑娘与人看诊的事情,家中的私事半句都没有提及!」 「你倒是个机灵的。」林紫苏淡淡道:「难怪周老板这般看中你,寻了你留意我在家中一举一动。」 「姑娘明鉴,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随便跟人说姑娘的私事。奴婢确确实实没有说出半句姑娘私事的话……」小枝一颗心如同被泡在了冰水中一样,只觉得浑身遍体生寒。三天前周禹东第一次来林家,就塞给了她一块差不多一两的碎银子,打听大姑娘的事情。当时她就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了不少的事情。 只因为她在前院伺候,有关大姑娘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平日里面也没有刻意留意,并未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的话,怕早就没有她讨饶的机会了。 三天前的事情,大姑娘可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她知道的不多,没告诉周禹东要紧的事情这才留着她在这里等着呢! 思及此处,小枝又连连磕头,不过三四下额头就破了。林紫苏不愿看这般的情形,示意玉尧叫停。小枝却是不敢就这般停了,直到玉尧声音带着怒意,斥责她听话就是,这才停下了怯怯地抬头看了过去。 「大姑娘,奴婢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做活儿,一家上下对林家、对大姑娘都是忠心耿耿的。此次是奴婢一时不查,被人拿银钱引诱动了心思,还请大姑娘看在奴婢警醒,及时察觉不妥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次,不要牵连奴婢家人吧!」 这话说的很是有技巧,林紫苏倒是听出了几层意思。这小枝倒是不否认财帛动心,又表明他们一家上下都攥在林家人手中,实际上是忠心耿耿的,只是一时不查而已才被人利用。接着还透出了自己警醒,虽然对银钱动了心,最终却还是来认了罪,没有再对周禹东说出什么有关林紫苏的私事。 这个小丫头,就这些心思而言,倒是机灵。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直接点出:「你今日来,一是请罪,二是毛遂自荐吧?」 小枝愣了一下,显然不懂毛遂自荐的意思,然而却也看得出林紫苏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连忙叩首道:「奴婢记下了这次教训,日后定然忠心耿耿,大姑娘让奴婢去东,奴婢绝对不向西。大姑娘让奴婢赶羊,奴婢绝对不撵猪!定然听话懂事,忠心护主……」 「好了好了,嘴巴这么灵巧,说得好听,至于做得怎么样,还是看看以后吧。」玉尧冷笑了下,林紫苏一个眼神过来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道:「那周老板赏你的银子,你就收下吧。」 「奴婢万万不敢……」小枝说着抬头,见林紫苏似笑非笑,猛然明白过来道:「大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原就是大姑娘的奴婢,用不得这些赏赐的。」 「我这里可没这样的规矩。」林紫苏笑了笑,「白白使唤人不是我的风格,玉尧,带她下去吧。」 玉尧应了,过去一把拉起小枝,「走吧,算你运气好,姑娘用得着你。」 小枝老老实实跟在玉尧身后出去,这才低声道:「多谢姐姐提点,这银子我实在是不敢收,还是孝敬了姐姐吧。」 玉尧瞥了她一眼,道:「你少在我跟前耍这些小心思,姑娘既然说了给你,你收着就是,旁人绝对不会再就这件事情说什么的。」小枝连连应是,下定了决心这银子回头买些吃食来与玉尧、玉叶分了,绝对不能留下。 屋内,玉叶又给林紫苏续了茶水,这才低声道:「姑娘,小枝这丫头真能把事情做好?」 「你看她机灵的样子,玉尧不过是提点了两句,就想得明明白白。这本是要命的错处,她承认了不说,竟然还想借着机会往我院中来。让她做戏骗一骗周禹东,想来问题不大。」她说着微微抿唇笑了下,「这不管是秦家的太太、姨娘,还是周禹东,都是喜欢拿银钱开路的人物,小枝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他又花了银子如何会戒备呢?」 林紫苏说着示意玉叶坐下,又道:「还是多亏了护卫那边心细,早早发现了端倪报给我。你那些银子去厨房,让她们每日给那两队护卫都加些酒菜,也要让人知道只要做事稳妥,我林家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的。」 玉叶低声应了,然后才道:「姑娘,齐太太那边邀你过府说话,今日一大早周老板堵住了门,这会儿是准备出门去齐府,还是让人去说一声有事就不过去了?」 「齐太太帮过我的忙,她此番寻我过去怕是另外有事,马车都是备好的,出门吧。」林紫苏示意玉叶帮自己略微整了下头发,这才匆匆出门。 第42章[05.08] 而蕲州一处环境清幽的别院之中,谭夫人正与人一同坐在湖边树荫之下赏早开的一池荷花。 「这几天你调查也调查了,相看也相看了,觉得如何?」谭夫人幽幽开口,「我说阿祁怎么非要我来蕲州看病,说是这大夫医术高明,非宫中御医可比。又说这是一个姑娘家,他不好让人远走他地,理由前前后后寻了一大堆,只请我来蕲州。」 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萧夫人,道:「原来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那位林姑娘。」 萧夫人抿了一口凉茶放下,这才道:「这几日里,我让人调查的消息你也都看了,你说说看,这位林姑娘如何?」她说着叹息,眉宇之间带着些愁绪,显然是有些不满的。 谭夫人笑了笑,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道:「你只说,若你那宝贝儿子一口咬定要娶这位林姑娘,你同意吗?」 「他都这般年纪了,难得主动说要成亲,我如何能真正反对?」萧夫人叹息了一声,「若我真反对,就怕他错过了此次姻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阿祁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他十二之后,每年我都让他走一趟颍州,你这个做姨妈的也与他不生疏。他性子执拗起来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若他真的看中了林姑娘,非卿不娶的话,不要说我只怕侯爷也拿他没有办法。」萧夫人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看他为了这位林姑娘费尽了心思,我倒是觉得这门婚事兴许也不错。」 「你倒是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他是我儿子,迟早是别人的夫婿。」萧夫人说着露出一丝惆怅,「若是放在五六年前,他要是待自己的意中人这般用心,我说不得心中真有些不适。只是这些年他婚事不顺,我被磋磨得早就没了这般心思,只盼着他早日想明白,娶妻生子,我也就放下心事了。」 谭夫人笑了笑,道:「无价宝易得,有情人难寻。我与林姑娘多来往几次,依着我来看,这林姑娘倒不是那种小家小户的脾性,行事颇有风度、规章。若这门婚事成了,她也定然是个贤内助。婚后,小两口也定然是举案齐眉,说不得三年抱俩,你到时候岂不是乐开花?」 「这林姑娘德行倒是没问题,虽然身边牵扯的人太过于复杂,然而她却是一举一动皆有章程,是个心中有谱,且心性坚定的人。」萧夫人闻言也是缓缓点头,「再者,她身边那些大的小的麻烦,不要说她如今应对得来了,纵然应对不来,对于我们侯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那你还纠结什么?」 「若是阿祁与她订婚,成婚可就要差不多到三年后了!」这才是萧夫人最为介意的一点,她直起身连声音都提高了点:「如今阿祁都已经二十出头了,若是再等三年,那都快要二十五了!」 她说着瞪向谭夫人,「我原本想着,不管他看中的是谁,家世如何,只要德行好,侯府就速速下定,今年年底之前就能成亲,明年年底我就能抱上孙子了!如今这位林姑娘要为父守孝……」 「守孝三年,然而实际只需二十七个月就可以出孝了,到六月底就满一年了,仔细论起来明年九、十月份就能开始请了媒人说亲、交换庚帖了。」谭夫人缓缓道:「不管是阿祁,还是林姑娘,年纪都大了,这般安排也不会落人诟病。到时候再让人传出去说是侯府着急,也就圆了过去了。」 「就算这般,成亲怕也是要等到后年出了正月了。」萧夫人依然有些不满,盘算着抱孙子要再等一年,就更是无奈了。 谭夫人见她这般,忍不住瞥了一眼道:「你就矫情吧。你家老大家的孙子,难不成不让你抱?特意在我这个孤寡人跟前做出这幅模样,是要惹我不快吗?」 「姐姐,我并非这个意思。」萧夫人连忙道歉,「是我……」 谭夫人摆摆手,「罢了,当初这样的决定是我自己做出的,你帮了我许多,我又如何不知道?路是我自己选的,又怎么会怨旁人呢?」她说着笑了笑,半响才又道:「既然你也觉得这林姑娘好,那可想好了等到阿祁回来该如何做?」 「自然是要为难他一番的!」萧夫人见状也乐意转开话题,笑着道:「若不是想着夫妻之间情投意合,日后日子才能过得好,我与侯爷如何会这般好说话。侯爷这次让我来蕲州,说是相看这位林姑娘,实际上的意思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我还不懂?」 她说着那做工精巧的银叉扎了一块蜜瓜送入口中,咽下之后才道:「侯爷怕也是想着,只要这位林姑娘不是德行有亏之人,就定下这门婚事。若是旁人说亲,我与侯爷定然不会如此好说话,然而这婚事是阿祁自己提的,且他明知道林姑娘尚在孝中,就急巴巴派了身边心腹送信回去,自然是对这位林姑娘喜爱到了心坎里……」 「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就别在纠结了。等到阿祁回来,为难他一下就好了,可别做过了。」谭夫人自然是疼爱萧祁这个外甥的,此时淡淡提了两句,正想再说下去就见一旁有丫鬟匆匆过来,屈膝行礼道:「夫人,少爷醒了。」 「得了得了,你虽然抱不得孙子,然而这小儿子却是可以抱一抱的!」萧夫人说着起身,「我与你一同去看看勤哥儿吧!」 # 「姨娘,」一个丫鬟匆匆放下伞进门,双眼闪动着又喜又惊的神采,顾不上脚上沾染了泥水,快步进了屋子,「姨娘。」 周姨娘抬眼看过去,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可成了?」 「成了!」那丫鬟是周姨娘的心腹,此时在屋内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成了!奴婢听到那院子中热闹起来,这才匆匆回来报信的!」 「哼!我生不下儿子,你也别想生!」周姨娘恨恨道,两只手紧紧握着,「我此生都不会忘记我那两个成型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她说着两行清泪落下,「孩儿,娘为你们报仇了!」 「姨娘,一切都过去了。有那位林姑娘给姨娘调养身子,姨娘定然会一举得男的。」丫鬟过去轻轻安抚周姨娘,正巧这时候有丫鬟送了汤药过来,她接过去送到周姨娘跟前,「姨娘趁热喝吧,等凉了怕是又酸苦难以入口了,药性也不好。」 周姨娘点头,松开了满是指甲痕迹的手心过去端碗一口饮下半碗,待换气之时突然觉得不对,一把丢开了药碗,掐着喉咙就往外吐去。 第43章[05.08] 「姨娘,姨娘这是怎么了?」丫鬟被泼了一身的汤药,却顾不上自己连忙去扶着低头掐着喉咙干呕的周姨娘。周姨娘见掐着喉咙不见效,心下一狠伸手入口抠喉咙,这才干呕一声吐出了两口汤药和之前吃下未消化的点心。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端起茶杯漱口,然后才哑着喉咙道:「这药有问题!」 林紫苏给开的药她已经吃了几天了,味道苦涩发酸,然而刚刚那药入口,滚烫之时还未察觉,后味却是发甜的。她一察觉不对就立刻把药给吐了出来,然而此时却依然觉得药没有吐静。 「你——!」周姨娘一把抓住了丫鬟的手,死死盯着她道:「去寻我堂弟过来,就说我吃了药不舒服……」 丫鬟用力点头,一脸的慌乱,道:「姨娘不舒服,我去寻周爷过来,让周爷给姨娘请大夫……姨娘,」她吞了一口口水,「还请林大夫来吗? 「她……?」周姨娘一脸的慌乱,半响才道:「就请她来!」林紫苏重金之下都不肯给周禹东堕胎药,自然也不可能被秦太太收买。她虽然慌乱,然而这一瞬间却是定住了神,无论如何这药她喝下去的不多,又吐出来那么多,应该没事才是。 周姨娘双手捂住肚子看着丫鬟匆匆出去,想着如今秦太太小产,只怕院中上下都一片慌乱,怕是不会注意到她这边,可是,事后呢? 她双眼不停在屋中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那还有一个底的药碗之上。褐色的汤药在里面微微晃动,她就死死盯着那汤药,半响都不动一下。守在外间的丫鬟见里面半响没有动静,这才低声叫了一下掀开帘子进来。 「这……」虽然早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可是看到里面的清醒丫鬟还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姨娘,奴婢先把屋子收拾了吧,味道难闻……」 「不!不许动!」周姨娘立刻大叫了一声,吓得那进来的丫鬟差点跪下去。她脸色铁青,重复了一遍:「这屋里的东西都不许动,出去!」 「是……是……」丫鬟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 「这两盒疏络膏,午后你送去齐府。」林紫苏嘱咐着玉尧,「另外这一盒子的药丸,则送去府衙后院给苏大人。再跑一趟谭夫人暂居的宅子,把这一份单子送给她,另外送上两盒消暑解闷的药茶。」 这几日天气愈发热了起来,林紫苏却又格外的忙碌。如今她人正在医馆之中,身边跟着的除了玉叶和玉尧两个帮手之外,还有刚刚入了她院子的玉枝,也就是前些天被周禹东收买过的那个小枝。她见玉枝机灵,也知道轻重,就放在身边用用看。这丫头嘴甜,纵然玉尧之前对她有着很深的偏见,如今态度都也缓和了不少。 玉尧认真听着林紫苏的吩咐,把要去的几家都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点头应了,看着打包好的药品,看了一眼一旁的玉枝道:「东西太多,你跟我走一趟吧。」 玉枝连忙甜甜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水这就起身跟着过去了。 一旁帮忙炮制药材的林垐笑着道:「秦大夫也真会偷懒,这几日正是忙着呢,竟然去城外寺里避暑去了!」林墟也被抓了壮丁,此时正和玉叶一同翻晒药材。蕲州夏日湿热,这些药材要时时翻晒才行,不然受潮不止会影响药性,有些药材还会有毒。 他一边翻着药材,一边接了一句。 「我看秦大夫走得匆忙,家里除了给我们留下使唤的人之外,竟然都去了……」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试探着道:「怎么觉得,他像是拖家带口去躲祸一样?」 林紫苏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准备药材,半响在林墟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才回了一句:「他从衢州来蕲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躲祸?!」林墟立刻丢下了手里的药材,回头看着配成常用药包打包的林紫苏,「紫苏堂妹,你跟我和林垐说说呗,秦大夫究竟是得罪了谁,竟然被人打断了四肢?当时他那个惨样,我以为这辈子他都要在床上过了呢!」 「是呢,是呢!」林垐也凑了过来,「还是堂妹本事高,这样的人竟然能都治好。」 林紫苏心中笑了笑,暗道那是秦鸣运气好。要是当初周禹东的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的话,隔了那么长时间,她也没有办法了。她瞥了这两人一眼,沉下脸色道:「别偷懒,赶紧打包药材,我已经给张记镖局的人说了,今天午后就来取药材,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就能够送去鸡鸣山了。」 昨天夜里鸡鸣山那边史军传回来消息,鸡鸣山的「山匪」比预计的还要多些,因为鸡鸣山一边连着蕲州,另外一边就是边城的一侧,而山的另外一侧数十里荒无人烟的深谷外又连着另外一座盘踞在景朝和琉国之间的大山。只是因为这其中的深谷里常年有烟瘴之气,根本就无法同行,这才让人忽略了此处。 然而,鸡鸣山的「山匪」竟然已经有三四百人,萧祁也不过是带了两百兵丁过去,这下啃上了硬骨头。若不是鸡鸣山附近因为山民被劫聚集了上百名骁勇善山林作战的山民的话,怕是要吃大亏了。 史军拿着萧祁军令匆匆回来,就是搬救兵的。另外就是让人准备药材,治疗伤员。 林紫苏之所以让玉尧去送那几家的药材,就是为了腾出时间来,护送药材跟着一起过去鸡鸣山那边。 林域和萧祁都在鸡鸣山,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不过准备去鸡鸣山的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说了肯定是被阻拦的。一群人忙碌翻晒、配药、打包,许久林垐才又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紫苏堂妹?」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干什么?」 林垐又看了看左右,凑近了一点道:「你要去鸡鸣山吧?带上我,不然我就让你去不成!」 第44章[05.08] 林紫苏当场就愣住了,林垐见状嘿嘿低声笑了两下,这才道:「怎么样,我肯定不会拖后腿的。秦大夫不在,只是抓药的话,林墟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听到了!」林墟的声音突然在林垐身后响起,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你说你也要去鸡鸣山的时候。」林墟沉着一张脸,「我把你当亲兄弟一样,你就这么对待我?抛下我一个人看着医馆,你跟着堂妹去鸡鸣山长见识?」他说着咬牙,「不行!我去,你留下!」 「你想得美,明明是我先说要去的!」 「别吵!」林紫苏呵斥了一声,「谁告诉你们我要去鸡鸣山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半响林垐才开口:「秦大夫告诉我的,他临走之前跟我说如果鸡鸣山那边出了意外的话,你肯定会带了药材过去的。」 「我这边也是秦大夫说的……秦大夫还说,战场素来多伤病,我要是能跟着过去,给你打下手一来可以帮忙,二来自己也会大有长进的!」 秦鸣! 林紫苏暗暗咬牙,看着两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堂兄,恨声道:「带你们去容易,回来怎么说?」 「回来?」林垐嘿嘿直笑,「回来咱们立了功劳,官府定然是有嘉奖的,说不定还会有个一官半职,到时候还用说什么?我们光宗耀祖,堂妹还一路照顾我们,难道还有人敢来为难堂妹?放心,到时候我家中定然会送上一份贺礼的!」 林墟在一旁用力点头,道:「肯定会的!」 林紫苏只想扶额,看了看这两人,无力道:「干活去!」 林墟和林垐两人兴奋地对视了一眼,大声应了下来立刻回去重新忙碌起来。这些药材可是他们去鸡鸣山那边大展拳脚的工具,定然不能疏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玉叶过去开了后院的门,不一会儿带着黎志进来。 「姑娘,周禹东派人四处找你呢。」黎志说了一声,「他先去了家里,我让人拦了,抄小道过来。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人就该到这里了。」 林紫苏闻言眉头一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好像是秦家的后院出了事儿。」黎志摇头,「余下的就不知道了。兄弟们都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姑娘……」 「那就不用管周禹东的事情了。」林紫苏皱眉,秦家的后院无非就是妻妾争风吃醋,周禹东想帮着周姨娘把秦太太的儿子弄没了,这些年来秦太太也没少给周姨娘的饮食之中下药,让她不易受孕,就算受孕也不容易保住孩子。这样阴毒的内宅事情,她实在不愿意插手。「人若是来了,你打发了就是。就说我昨天得了消息,就已经随着护卫出城去鸡鸣山了。」 黎志点头应了,见林紫苏这边还在忙碌,也就顺手过去帮忙。林紫苏原本还怕他添乱,留神了下发现黎志竟然认得这些药材,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药材都是军中常用的,他认识也不奇怪。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原本该到医馆的周禹东却一直没有踪影,反而是去送药的玉尧和玉枝两人回来,顺带带回来了几人的午饭。 林紫苏看了看打包好的药包,这才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困的四肢,道:「先吃饭,吃了饭之后再忙其余的。」 玉叶和玉枝两人搬了桌子出来,把饭菜摆好,一旁玉尧正低声在林紫苏身边说话。玉叶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们出去,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玉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边手脚利索地摆饭,一边低声道:「好像是秦家死人了。」 「秦家?」玉叶不懂,就见玉枝神色略微不自然了一下,这才道:「就是那位周老板的堂姐给人做妾的秦家!」 确实是秦家死了人了,而且还一死死了两个。秦家太太小产之后大出血,而周姨娘却是被毒死的。林紫苏这边听玉尧说了事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糟糕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玉尧一愣,低声道:「这事儿又与姑娘无关,都是秦家后院的女人自己作死……」 「那周姨娘可是在吃我开的药方呢。」林紫苏说着看了玉尧一眼,「秦太太还好说,是小产之后大出血而死。周姨娘却是被毒死的,你说一个人的饮食之中什么地方最容易下毒?」 「这……喝的汤药里面?」 无色无味的毒并非没有,林紫苏若是想要自己就能够提炼出来。然而一般人却也不是那么好买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毒药还是下在药中才最为简单,而周姨娘的药,是林紫苏私下开给周禹东的。两个人都是小心谨慎的人,自然留有存根,如今仔细想了想,她神色反而又轻松起来。 「还好,药方是私下开的,药也不是在我们店里抓的。」她想了想,就摇头道:「吃饭吧,都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了。」 第45章[05.08] 这边林紫苏放下了秦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吃晚点了的午饭,而还有人此时正皱着眉头听人说秦家后院的事情呢。 「这么说,如今秦家两个人女人都死了?」谭夫人刚刚吃过午饭,此时正喝着林紫苏推荐的消食茶听萧闵说起秦家的情形。一旁萧夫人倒是比她更关心一些,沉声问道:「这事儿,可有牵扯到林姑娘?」 「目前来看,应当是无碍的。虽然林姑娘去秦家看诊过,也诊出了秦太太有孕,私下还给周禹东的那位堂姐开了调养的方子,然而这两人所喝的药皆与她无关,应当不会牵扯其中。」萧闵答道,转而又道:「今天一早,林姑娘联系了张记镖局,雇佣了他们一队镖师配合军部这两日调集的两千人马前往鸡鸣山押送药物。」 「哦?」谭夫人双眼微微一眯,看了一眼一旁的妹妹,低声道:「难怪上午的时候,她让人送来了那些东西,原来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妹妹,如今你可还觉得这事儿是阿祁一头热?」 「是我错了,还是姐姐识人分明,林姑娘确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萧夫人笑着认错,心情却是格外的好,此时端着茶抿了一口,道:「这位林姑娘,还真是聪慧又机敏,如今看来胸中自有沟壑,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这算是婆婆看儿媳,越看越满意?」谭夫人抿唇笑了下,指着萧夫人的鼻尖道:「你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些。」 知道一个姑娘家,因为记挂儿子而不顾自己安危前往前线送药,她还能说什么?最重要的是,那一日林紫苏在秦家院子里动手卸了一个丫鬟胳膊的事情,谭夫人和萧夫人也都是知道的。 当时谭夫人就赞叹林紫苏霸气,倒是萧夫人当时还觉得她太冲动了些,却也不觉得她这般做真的有什么不对。大门大户,最忌讳的就是低门娶进了儿媳,撑不起该有的气势。 这林紫苏倒是气势很足,嗯,身手也不错。 所以,此时意识到她种种安排是想要去鸡鸣山,加上她的身手和一身不俗的医术,不论是谭夫人还是萧夫人都不会觉得她去是拖后腿的。 「这样的贤内助儿媳,若是我早早就给定下来,省得被人抢走了。」谭夫人笑着说,萧夫人想了想,道:「好了好了,等这次阿祁剿匪回来,我就带着他去林家登门拜访,先把林姑娘给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她说着白了自家姐姐一眼,「也不知道阿祁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操心!」 「阿祁?」谭夫人微微笑着,看着那边在奶娘看护下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儿子,笑着道:「他们两个人,最起码多给了我十年的寿命呢!」 此话一出,本来还有些笑闹心情的萧夫人也收敛了笑容,看看过来的勤哥儿道:「这些年来,你看着过得松散随意,实际上那份心结一直不肯放下,也不知道那位林姑娘究竟与你说了什么,竟然让人如今精神了不少。」 「也没有什么不同,」谭夫人回想起第一次见林紫苏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笑,「那些话旁人也有对我说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我每每会想起她说的话,加之按照她的方子调理身子,竟然觉得浑身的药味淡了不少,人也轻松了许多,没了往日里面暮霭沉沉的感觉……」 萧夫人认真看着自己的姐姐,虽然依然脸色苍白,然而双眼却是明亮了许多,神采奕奕。她笑着道:「可见林姑娘是个好大夫。」不光能够治病,还能够医心。 「萧闵。」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萧闵,吩咐道:「你就再辛苦一趟,拿着侯府的名帖去拜访一下苏大人和齐大人,若是秦家的事情与林姑娘有所牵连的话,让他们看着点儿办。」 林姑娘押送药物去鸡鸣山,儿子见了定然心中欢喜,绝对不能因为秦家的事情耽搁了林姑娘的行程才是。 萧闵沉声应了,利索转身办事去。 而此时,周禹东却并不在秦家院中,堂姐周姨娘的死让他震惊,却没有多少伤心。不过是一个堂姐而已,活着的时候能借助她巴结上秦家。如今人死了,还没有弄清楚秦太太的死跟她是不是有关系,那他又何必急着赶上去哭丧呢? 倒不如先查查看周姨娘是怎么死的,如果查出来跟秦太太有关,到时候证据确凿上门,也好有个说辞。 周禹东想得清楚明白,然而却被身边吴管事的一个消息给打乱了阵脚。 「你说什么,看到秦鸣,在城外寒月寺中?」周禹东猛然起身看着吴管事,「你可看得清楚了?我还当他早就死在衢州城了,当初打成那个样子……」 「老爷,我看得清清楚楚,见有人与他打招呼,还特意花了钱打探了一番。那人说,这就是秦鸣秦大夫,如今在长椿街医馆里面给人看病呢!」 「一个残废……」 「老爷,他如今手脚俱好,一点看不出曾经被人打断胳膊腿的样子。」吴管事说着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当初是小的亲自带人打断他四肢的,可以肯定绝对没有手下留情,之后他在衢州的样子老爷也是见了的……」 周禹东缓缓坐了回去,半响才突然开口打断了吴管事的话,沉声问道:「你说他在长椿街的医馆当坐堂大夫?」他慢慢眯起了眼睛,「长椿街有几家医馆?」 「这,小的不知道,这就让人去查!」吴管事连忙道,周禹东却一摆手:「不,不用查了,不管长椿街有几家医馆关系都不大。一个明明残废了的人,如今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想?」 他说着看了过去,吴管事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道:「定然是有人医术高明,救了他……」 「那救他的人,会是谁呢?」周禹东眯起了一双眼睛,透出阴冷之意。 吴管事猛然瞪大了眼睛,明白了自家老爷的意思。 第46章 「是林紫苏?是她救了秦鸣,秦鸣如今在她的医馆里做事?」 「不然同在一条街,我不信她不知道秦鸣如今在蕲州!听说她家医馆这几天都没有大夫坐诊,而秦鸣正是在长椿街的医馆坐诊,你说事情会这么巧吗?」 「可是,当初老爷让人打断秦鸣四肢可是为了给她出气,她也未免太不知道好歹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她这般做简直是陷老爷于不义啊!」吴管事跟在周禹东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的说话了。 周禹东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半响才缓缓道:「周姨娘的药方,可是林紫苏开的,如今病人死了,开药方的大夫——」 「自然是要将她告上衙门的!」 「林姑娘做事真是妥帖呢。」谭夫人听了萧闵回来所说话的,忍不住赞叹又羡慕地看了萧夫人一眼,笑着道:「原本还想着她年纪轻,怕是这次要吃亏了。没有想到,连送人情都不是这么容易送的。」 她悠然捧着一盘子的点心,一边拿着逗勤哥儿,一边笑着道:「她是去秦家给人诊脉了,也给秦家那位周姨娘开了方子,然而,方子有备份,没有丝毫问题,药不是在她的医馆里抓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这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呢,做事就这般妥帖,我像她这般年纪,可是做不到。」 萧夫人点了点头,半响才道:「阿祁的眼光不错。」 「他们父子的眼光都不错。」谭夫人笑了笑,「当初萧铭钺也是一眼就看中了你,费尽心机求娶你的。我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 「姐姐!」萧夫人打断了谭夫人的话,过去接过点心盘子放在一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姐姐,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又何必……特意提起来伤心呢?」 「不过是想到了往事而已,哪里就连提都不能提了。」谭夫人笑了下,抽出手轻轻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低声道:「都过去了,如今都过去了,有林姑娘帮我调理身子,我还能看着勤哥儿成家呢,说不得运气好了还能抱一抱这个儿子给我添的孙子,想想也是不错了。」 萧夫人沉默了许久,半响才道:「萧闵,你和李科一同去鸡鸣山,一路上记得保护林姑娘。」 「那蕲州城内……」萧闵有些迟疑,就听到谭夫人道:「让你去就去吧,林姑娘可是你们未来的二少奶奶呢!妹妹在我这里,难不成还会没人保护?」 萧夫人点头道:「去吧,看顾好林姑娘,见到了二少爷就告诉他,我很是喜欢林姑娘。」 「你不准备为难阿祁了?」谭夫人笑着说。 萧夫人笑了笑,看着勤哥儿牙牙学语,吐字不清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有李科在呢,我还能为难住他?倒不如大方些,说不得他回来还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再者,不是还有你呢!」 谭夫人笑了笑,看着勤哥儿累了就示意一旁奶娘把孩子抱回去睡觉,这才笑着回头看向萧夫人道:「别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了,你我当都懂得,家世算什么?人好,才是最要的。」 「姐姐说的是。」萧夫人笑了下,「只是这话我就不懂了,难不成姐姐当我势利之人吗,只懂得看家世?」 「你自然不是了。」谭夫人笑了下,搂着萧夫人低声道:「你应当知道的,这些年来,阿祁陪在我身边的时候也不短,我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家儿子一般看待了。只想着他能够心想事成,至于侯府未来的荣耀和地位,不是还有他兄长的吗?」 她说着目光微微闪动,半响才道:「再说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立安城中十几年前就乱,更别说是如今了。今上的身子,当年亏损了不少,怕是寿数不长。他膝下的几个孩子,可都是颇有野心的。宁安侯府不显也有不显的好处,免得被拉入了浑水之中……」 萧夫人此时缓缓点头,低声道:「姐姐说的是,姐姐都离京十多年了,纵然是这样……」她又摇头,笑着道:「不说这些了,侯府在立安城中不显,却还是有些实力的。只是这秦家,如今是越发不争气了,一个后宅妻妾相争竟然能够闹到这个地步……」 她说着摇头,看了一眼谭夫人,「虽然说这次想药牵连到林姑娘不大可能,可也不能就这般便宜了他们不是?不然,一个小小的皇商,还真当安宁侯府没人不成!」 「哟,这就可是护短了?」谭夫人笑了笑,「我身边的人手,妹妹放心去用就是了。」 「那我就不与姐姐客气了,先写一封信回京,至于秦家先让人敲打敲打,若是他们连个姻亲都不是的东西都管不住的话,我不介意找人帮他们管教管教!」 萧夫人说着,眉宇之间带上了凌冽之意,一旁谭夫人看着不过是笑笑。区区秦家,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更别提依附于秦家的周禹东了。 # 林紫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早已经下马跟他一起窝在药材车上的林墟和林垐,道:「早说了不让你们逞强,急行军与平日里面骑马怎么会是一样的。」她说着扫过了两人的大腿,在一些散装的药材里面翻捡了片刻抱出两小包的药丢过去,「等休息的时候拿热水煎了,涂在伤处。」 两人脸色尴尬,想到那骑马伤到的地方实在是难以启齿,最终没有拒绝林紫苏的好意,讪讪道了谢,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还在马上受折磨。 罢了,这是急行军,面子算什么,只要不拖后退就好了。两个人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闭眼养神。如今已经是半夜了,队伍却丝毫不见减速,快步疾行的先行军早已经离去,如今他们这一队也有三百多人,重在押送药材外加粮草。 林紫苏倒是丝毫不担心家中的情况,别说她走之前特意让玉尧去齐府和府衙送了药膏,只凭着如今苏素在后宅之中重振雄风的势态越发好,就足以让他护着林家不被秦家一个区区皇商给欺负了。 第47章 此时她闭目养神,虽然不用下车走路,却也觉得闷热难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云层,低声道:「明日怕是有雨。」 「我听带队的刘参军也是这般说的,所以这才一路没有歇息连夜赶路。毕竟咱们这一队押送的可是粮草、药材,万一落了雨就糟糕了。」林垐闻言应了一声,此时看着林紫苏眉头紧皱,低声道:「你可是不舒服?」 林紫苏摇头,「就是热得难受,垐堂兄不用担心。」她想了想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看着行进中的队伍,低声道:「这样闷热的天气,山林之中怕是更难受。若是下雨,怕是作战都难一些。」 「这些事情,就不必咱们操心了吧?」林墟摇头,「先行的军队已经过去了……」 林紫苏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们能看得出明日必然下雨,只怕山林之中也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山林雨中作战不便,加上山中地势复杂,我军不适应,想来萧大人不会愿意雨中作战的。」 若是不想雨中作战,就要奇兵突袭才是。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原本想着等到了驻地定然还有时间给我们整理药材,如今想来怕是没这个时间了。」她曾经跟随军队做个军医,知道作战之后最急需的药品都是哪些。此时略微沉吟片刻就看向林垐道:「垐堂兄劳烦你跑一趟,请刘参军过来,就说我有急事。」 刘参军是蕲州军中旧人,并非萧祁带来的属下,对于林紫苏三人的印象也不过是捐赠了大量的药材,懂医术,自愿去前线帮忙。此时见林垐说他家堂妹要见他,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早先他就说过,行军辛苦,她一个女子定然吃不得这苦头的。如今叫苦,他哪里还顾得上她?看这傍晚才突变的天下,他心中只觉得焦急,想要今早敢去鸡鸣山。若是林紫苏开口说她撑不住要休息…… 想到此处刘参军脸色就更难看了三分,直接道:「如今正忙着赶路,我哪里有功夫听她一个小姑娘说些什么。」 「我堂妹可是大夫,她说……」 「军中自有军医!」刘参军冷声道:「若是林大夫你们三位撑不住的话,我只能留下你们,可不能半路停下。如今鸡鸣山什么状况都不知道呢,耽搁片刻说不定都是要命的事情!」 林垐闻言立刻就知道这刘参军误会了,他脾性不好,当初还想对着萧祁动手脚呢,若不是武力值相差太大,也不会如今对萧祁从心底沉浮。如今见刘参军一副看不上他们的样子,林垐却是又忍了忍,才道:「刘参军,舍妹并非叫苦,实在是有事情与刘参军说……」 「既然不是叫苦要休息,那就没必要再说了。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赶路要紧!」刘参军说得斩钉截铁,不远处的一个人此时却是眉头微皱,策马跟了上来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儿,不知道林姑娘有什么事情,不妨你先说说?」 「萧大人!」刘参军回头怒视萧闵,「虽然你官职与我同品级,可这里是蕲州,你可还记得随行时说的话。」 「刘参军放心,我定然不会误了行军的。」萧闵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林垐,「小哥儿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若是不影响行军,林姑娘这般的义士自当多些照顾才是。」 「萧大人?」林垐多看了萧闵一眼,这才笑着道:「萧大人明鉴,我家堂妹虽然是女子,却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看得出明日怕是有雨,知道咱们这队伍押送着粮草、药材,最怕就是遇上行军漏雨。」 林垐说着看了一眼刘参军,见他脸色臭臭,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道:「舍妹说了,既然天气不好,怕是鸡鸣山那边也会提前行动,出奇兵攻打山匪。」 听他这般说,刘参军微微一愣,多看了林垐一眼神色倒是好了些。 这位林姑娘,还真有些见识。他也正是因为有着这般的考量,这才越发的焦急。 鸡鸣山的情况,与十多年前那一战的情况很是相似,临走之前苏素再三交代,让他这个老人警醒一些,到时候多提醒萧祁,别让他年少轻狂,为了军功冒进。 十多年前那一次「剿匪」,苏素立下功劳,然而却也抱憾了十多年,听说如今好了不少,刘参军却是不大信。毕竟,苏素都「病」了十多年了。更何况,当年「剿匪」的惨状他记忆幽深,深怕如今遇上暴雨耽误行程,这才心中焦躁的。 如今听林垐说得头头是道,他这才松了口,沉声问道:「既然林姑娘都知道这些,还有什么可说?行军速度不能再慢,若不是为了照顾你们,还当再快些才是。」 林垐此时哼哼了两声,才道:「刘参军既然有听下去的意愿了,那可否随我走一趟?」 刘参军心中又是一阵火,然而萧闵却在此时道:「林姑娘如此机敏,看得清行事怕是有些想法,刘参军,不如我们去听听也好。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若是林姑娘真有什么有助益的想法,岂不是好事?」 一个姑娘家,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只不过说了几句通情理的话,能有什么见解?刘参军心中不屑,却也不好再明说,只嗯了一声,三人就等在路边,不一会儿就见押送药材的车过来。 几人过去,随在车边,刘参军看了一眼那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的女子,第一次见到这位林姑娘。 竟然是一个面目清秀动人的小姑娘?刘参军一愣,这才道:「林姑娘有话要说?」 林紫苏看了看刘参军和林垐的脸色,大约猜测到了什么,此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刘参军此时急着赶路,怕就是想到了鸡鸣山怕是会在后半夜,凌晨之前发动战事。」 这话一出,刘参军神色就变了。 第48章 这战事发动的时机,林紫苏挑选的很是恰当。那个时候,正是突袭的好机会。正巧赶在雨前,又是人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 他在马背上略微挺直了下身子,正想说话就听到林紫苏又道:「我问了押送药材的张记镖局的镖师,就算是按照这个速度一直不停,咱们到时怕也已经天色大亮了。到时候战事正酣,怕已经有不少的伤员。我想着刘参军能够派几个人到车上来,同我一起做些止血的药粉。我家医馆也是从昨天开始收购药材,今天一早准备,金疮药的药粉本就储备不足,我怕到时候到了鸡鸣山,空有药材却无法给伤员及时医治。」 这……刘参军一时愣住,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紫苏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而一旁萧闵对林紫苏更是高看三分,暗暗把这事情给记在了心中,给了眼前面带浅笑的姑娘一个临危不乱的评语。 只看天气就能够想到战事,继而意识到药材不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刘参军沉吟了片刻就问道:「林大夫需要多少人手?」 「不多,只是要空出一车才行。我在医馆准备药材的时候,已经配出了上百份的金疮药的药方,只要让他们一路研碎做成药粉就好。」林紫苏笑了笑,「另外我还要一辆车,配一些旁的药材。」 打仗就会有死伤,除了金疮药之外,战场之上最常用的应当是麻醉剂才是。麻醉剂这个时代没有,然而麻沸散的方子,林紫苏还是知道的。这方子也是当初几经验证的,也许与古时的麻沸散的方子不同,然而效果却是上佳的。这方子,如今已经失传,她虽然不是敝帚自珍之人,却也不想就此让这药方流传开来。 刘参军闻言皱眉,「还要配什么药?」 「这就是我们家的秘方了。」林墟此时开口,瞥了一眼刘参军,「战场上要用的药,不就是那些吗?这位大人只说行不行就是了,咱们这里做好了该做的准备,到时候才能救下更多伤员不是?」 刘参军被顶了一句,却难得没有发火,只看了林紫苏一眼,道:「我这就让人安排。」 队伍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刘参军这边带人拦了几辆押送粮草的车停下,粮草几次调换最终还真的给林紫苏空出了两辆粮车,另外又给她派了三个略微懂些药材的士兵帮忙。 林紫苏这边留下了打包好的药材,这会儿让林垐和林墟带人搬上了其中一辆车,这才把剩下的药材放在另外一辆车上,她翻身上了车这才对刘参军道:「多谢刘大人。」 刘参军紧绷着一张脸,沉声道:「我只希望你说到做到,能够多救些人的性命!」 打仗四人并不可怕,可怕是战争结束了,那些兵丁却因为没有及时救治死亡。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所以才明白后勤保障的重要性。此时深深看了林紫苏一眼,这才道:「可还有旁的事情?」 林紫苏摇头,他这才拉了拉马缰,语气略微好了些。 「若是有事,就还让你兄弟去前面寻我。」 他说着策马往队伍前头走去,而萧闵则又多跟着走了片刻,看着林紫苏动作熟练的挑选药材,根本就不避讳他,这才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那一双纤细的手动作利索地打包好了一包药材放在一旁。 「林姑娘,你不用秤,就不怕这药材分量不对?」他虽然不是大夫,也不大懂医术,却也知道有时候一剂药里面,药材分量细微的差距都能够让良药变成毒药。 林紫苏正忙碌着闻言头也不抬,道:「我这一双手,比秤都准。」她说着手轻轻一捻就把药材放入纸包之中,然后去抓下一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说话间就在药包之中加入了三四样的药材。 萧闵扬眉,跟随在侧仔细看她的动作。林紫苏包了五包配料之后,他才肯定,以他的眼力来看,林紫苏每次抓的药材确实是差不多的。至于到底是不是分量一致,凭借眼力他还真是看不出来。 「林姑娘,」他没忍住,又好奇地开口:「这,究竟是什么药?竟然用了二十多种药材?」 林紫苏把一包药打包放好,这才抬头看向萧闵。 「这位大人……」 「我姓萧。」萧闵道,林紫苏闻言怔了下,然后才笑着道:「萧大人?」她目光流转,只略微一想就道:「这几日有人在城中打听我,想来与萧大人有关了?」 「林姑娘聪慧。」萧闵笑了笑,没有否认。林紫苏微微抿了下唇,就在萧闵以为她会就此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道:「这是麻沸散。」 「哦,麻沸……散?」最后一个字,被萧闵念得九转十八弯,听得林紫苏忍不住掩唇无声得笑弯了腰。片刻之后,她才抬头眼中都带着笑出来的泪花,点头道:「是的,麻沸散。」 「麻沸散的配方已经失传了上百年,林姑娘可不要与我说笑。」萧闵立刻正了神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紫苏,认真道:「这事关紧要,林姑娘……」 「萧大人调查过我,难道觉得我是喜欢说虚妄之言的人?我既然说这是麻沸散,它自然是麻沸散。」林紫苏笑着拿了一包药丢了过去,萧闵下意识伸手接住,有些惊讶地看着林紫苏,「这一包给萧大人用,四碗水煎成两碗水,直接喝下。或者是四碗水煎成一碗水,然后泡了帕子在里面吸足药水,继续熬煮。用的时候直接堵住人的口鼻。一般人,大约十息左右就会被晕过去。」 「这药如此霸道?」萧闵越发的惊讶,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只笑着道:「萧大人若是不信,试试看就知道了。」 萧闵看了看手中的药包,又丢了回去,道:「既然如此重要,还是林姑娘好好收着吧。如今药方,万一泄露了出去,林姑娘可就亏大了。」 第49章 「不过是一剂麻沸散的药方而已,若不是前人敝帚自珍又如何会失传呢?」林紫苏笑了笑,重新把药包丢了回去,道:「只要用在该用之处,与我就是好消息了。萧大人不收,我也是要把它给萧大人的。」 她口中两个萧大人自然不是指同一个人。萧闵心领神会,此时点头道:「林姑娘有心了。」他略微顿了一下,才道:「我家夫人……」 「萧大人,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就好,我送你药包,可不是为了让你为难的。」林紫苏笑了笑,摆手道:「我还要多配些药包,一旦打起仗来,这麻沸散可是救人的良方,这几包根本就不够用。」 萧闵点头,自然知道林紫苏话中的意思。不过正是这样,他才对林紫苏更加好奇。 从侯府查来的资料看,林紫苏自幼在京城长大,此后就是家中巨变,一路由二少爷保护着回了蕲州。她此生应当从未参加过战事,为何对战场后面后勤之事如此了解?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所以林紫苏这般年纪,就医术高明。所以她才能够做事周全到让人叹服,所以她才熟知战事后勤事宜,对战争一副熟悉明白的样子?所以,她才能够断骨再续,她才会有麻沸散的方子? 若真是这样,那二少爷能够娶林紫苏进门,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一夜赶路,而车上几人则是一夜赶工。林紫苏早早调配了上百包的麻沸散,最后困得倒在药材堆里睡着了。越到鸡鸣山附近,路就越是崎岖不平,一个踉跄,她在药材堆里晃荡了一下只觉得鼻尖一股刺鼻的味道,这才醒了过来。 天色蒙蒙发亮,她略微舒展了下四肢,看着又压低了的云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和唇角的口水,这才算是真正醒了过来。 「醒了?」见她坐直了身子,另外一边并排而行的车上林垐嘿嘿笑着,顶着黑眼圈看过来,把手里一个饭团递了过去,「吃吧,我偷偷带的。就是放了一夜,这会儿有点味道了,不新鲜。」 林紫苏接过来闻了闻,笑着道:「这里面加了青梅?」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错。」 「嘿嘿。」林垐笑了下,又递过去一个水壶,低声说:「这里面是青梅酒,你喝上两口,提提神。」 林紫苏看了一眼林垐,接过去喝了两口又递回去,道:「垐堂兄带的东西真不少。」 「嘿嘿。」林垐小时候跟着出去过,山路也走过,虽然没吃过什么苦头却也见识了不少,有点外出行走的经验。「山里湿气重,喝点酒好能祛湿毒。」 「看来垐堂兄这些日子来是有好好看医术了呢。」林紫苏三两口把饭团吃了,如今这天气,饭团放了一夜却是不新鲜了,不过里面加了梅子倒是还算爽口。 吃了饭团,林紫苏喝了几口水,看了看左右才道:「离鸡鸣山还有多远?」 「这就快到山脚下了。」林墟说,然后指了一下山上的东西,「堂妹看,咱们一夜没休息,那些药材全部被磨成了药粉,足够用了吧?」 林紫苏这才注意到那边药包几乎少了一半,如今看来是都碾成粉末了。 她点了点头,「应当够用了。辛苦两位堂兄了,忙了这一夜。只是……」她说着朝着车队前行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鸡鸣山上突升浓烟,眉头皱起道:「怕是到了山上咱们也不能歇着。来之前我与你们说的外伤治疗的手法,你们可都还记得?」说罢她担忧地看了看自己这边抓好的百十份麻沸散,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记得。」林垐和林墟两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多了一丝兴奋。男子汉大丈夫,在世短短数十载,为的不就是建功立业吗?林域去得,他们兄弟如何去不得? 车队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林紫苏这边又把剩下的药材配了十多副的麻沸散,直到其中一味药没用了这才看到刘参军和萧闵又一同过来。 「林大夫。」刘参军拱手,客气道:「不知道林姑娘这边金疮药粉有多少,前方探子传来消息,鸡鸣山上一战灿烈,死伤不少的弟兄……」 林紫苏伸手一指,道:「应当够用吧?」 刘参军扭头一看,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喜色,连连道:「够了够了,应当是够了的!」他看了看林紫苏,又看了看一旁的林垐和林墟,再次拱手道:「刘某带这次受伤的兄弟们谢过林大夫兄妹了!」 林紫苏没有可以,看了看鸡鸣山那边飘起来的烟火,直接问道:「刘大人前方战事究竟如何?」 「还未结束。我已经让队伍提速前进了。」刘参军看了一眼林紫苏,这些本不该讲,不过如今也快到地方了,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林大夫和林公子两位若是可以的话,还请骑马前行,快些到山下营地,哪里已经有不少的伤员,只原先军中军医实在忙不过来。」 林紫苏闻言立刻点头,刘参军大喜,却还是忍不住跟林紫苏确认了一下。 「林大夫会骑马?若是不会,我调派人与你……」他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同乘一骑难免会有近距离接触,林紫苏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 「我会骑马,大人不用担心。」林紫苏笑着说,一旁林墟和林垐却是一脸苦相。两个人昨天偷偷在伤口抹了些金疮药粉,这才觉得略微好了些就又要骑马?早知道昨天就乖乖听林紫苏的话,坐马车了。 第50章 不管他们怎么想,三匹马还是很快被送来,刘参军还要主持大局,就托付萧闵带一队人护送他们先行。林紫苏翻身上马,挺直脊背拉住缰绳,看着英姿飒爽。萧闵再回头看林垐和林墟,见他们迟迟疑疑,坐在马上动作都不对,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两人怕是昨天骑马伤了大腿内侧。 此时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看着余下几位士兵把药材都装再马两侧,他这才轻喝一声带队出发。 林紫苏是会骑马的,却不是今生学的。她前世当过维、和部、队的军医,期间摸过枪,骑过马,骑术虽然不算好学的却是最为实用的骑术,并非什么花架子。 这一急行军,萧闵就立刻看出了不同。只是此时他也没有心思多说什么,只记挂着鸡鸣山的战事。鸡鸣山山脚下的驻军营地里早已经乱作一团,他们一行人疾驰半个多时辰这才抵达营地。萧闵出示令牌,几人很快就被带到了特意僻出来的伤员营。 萧闵一边走一边问道:「山中战事如何?」 「对方人数比预计还要多。听送来的伤病说,敌军大约在一千左右,兵器十足,粮草也因为之前几次抢夺的原因十分充足。」一个萧祁府中的护卫回答,林紫苏见过他几次,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人见林紫苏还飞快地笑了笑,这才又道:「前半夜援军一道,大人就决定今早雨前突袭敌军,谁知道敌军竟然也抱着一样的想法。」 这样的话,双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因为那群「山匪」常年在鸡鸣山活动,反而更占便宜。林紫苏这才明白为何人数明明占了上风,这一仗却还打折这般吃力。 说话间一行人带着药材到了伤员营地,这里血腥味十足,偶尔还会有惨叫声,却没有人唉声叹气。看得出来,萧祁把这些兵丁带的十分不错。林紫苏一眼扫过去,估算这伤病营之中大约的病号,而伤员营地的负责人也匆匆赶来。 「不用多礼,直接说如今的情况吧。」 那人看了一眼林紫苏,却没有多言,直接道:「下官刘驱如今重伤者四十七人,伤重不好医治的有三十九人,余下伤员一百七十三人,还在陆续往下运送伤兵。」他说着咬牙,「大人,此行只跟着两个军医,实在是……」 「还请这位大人带我们去看看伤兵,我这两位兄弟虽然还为医考,却也有些治疗外伤的经验。」林紫苏这时候开口,打断了刘驱的话,直接道:「带我去伤重不好医治的营地,我去看看。」她说着从林垐手中接过药箱,扭头对萧闵道:「萧大人,还请派人把那些药包送过去。」 刘驱见萧闵点头,这才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姓林,蕲州城的大夫。」林紫苏点了下头,这边清点了一些金疮药粉和麻沸散,另外又要了一些药材,这才看向萧闵。萧闵对她点了下头,这才对刘驱吩咐道:「林大夫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还要带人上山援助,自然不能在营地里面久留。 刘驱只得应下,让人抬着药材去了重伤区。那边几乎可以说是等死的区域了,战时医疗条件有现,这些伤重的兵丁根本就得不到最好的照顾,只能看谁运气好能抗下来了。 林紫苏这边带着药箱被人带了过去,一见营地里面的清醒就皱起了眉头,立刻吩咐道:「烧开水,准备纱布……准备包扎的布料,另外给我寻几个干净的刀拿酒擦了。」 这里不光是有今日凌晨时受伤的兵丁,还有早些时候萧祁第一次带人与对方接触时受伤的人。如今正值夏日,山林之中有湿气大,伤口容易化脓不说,也容易滋生各种感染病。林紫苏大约看了下,这里的伤员伤口只做了最简单的包扎,有些人的伤口已经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明显是腐烂了。 她不敢有多耽搁,也庆幸来之前做了完全的准备,一圈转下来,立刻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兵丁。「这些药拿去煮,水开之后煮上一刻钟就可以了。煮好就倒出来煮下一剂,这里有多少伤员就煮多少份,不要耽搁!」她说着打开药箱,里面倒是放着她早就准备好的几幅手套和刀子,还有一小瓶的烈酒。此时一眼扫过去,她先是拿出了针囊。 这里之前才送过来了一批重伤伤员,因为伤兵太多,军医忙不过过来。所以这些伤员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处理。此时,这些人躺在营地简陋的铺盖之上,看着林紫苏吩咐兵丁熬药,眼中这才露出了一丝希望。 「我先给你们止血,不要怕,你们会没事的。」林紫苏顾不上那么许多的讲究,略微安抚了一下那些伤员,出手如同闪电一般带着残影,用银针给他们止血。金疮药粉却不能这个时候用,这些人都是重伤,伤口若是不缝合就撒药粉日后会影响愈合。她这边先给伤病强行止血,转头又去看那几个老伤员,等麻沸散煮好之后就立刻让那些伤员喝下去。 她这边忙碌不停,那些老伤员的伤口倒是不流血了,然而全部都化脓、腐烂,她要先切除腐肉等到流出新鲜的血液才能够给他们重新缝合伤口。这一忙碌起来,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快了起来,一个营地里面三四十个伤员,说是重伤不治,然而林紫苏却没有遇到一个伤情复杂的。大多都是伤口太大,不易止血造成的。 而且这些伤口大多都是在腿上和后面,腹部受伤的只有一个,而且还没有伤及内脏。 她略微有些奇怪,若是这样的伤员都是伤重不好医治的话,那…… 「多谢林大夫救了我哥哥。」一个兵丁给林紫苏端上了热水,「不然哥哥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别这么说。」一旁的伤病说,看着被割除了腐肉又被缝合起来的伤口,「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我这样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是了,死在战场上!林紫苏喝了一口水,放下碗看着四周。 如今医疗水平有限,那些伤及内脏、或者是被砍断手脚的兵丁又怎么可能会在战事激烈的时候有机会被救治回来?她心中有些悲凉,却没有多做休息,只喝完了那一碗的水,就朝着另外一侧的营地过去。 数百伤员,都是砍伤。处理起来虽然血肉模糊,却是一个重复的机械性工作。有了林紫苏三人的加入,加上充足的药材,等到刘参军感到的时候,伤员营地中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到处都是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的药味。林紫苏寻到了林垐和林墟,见这两人的手套早已经满是鲜血,此时没有形象地倒在一旁休息,就知道这两人定然是累坏了。 「堂妹?」林垐感觉到有人过来,抬眼见是林紫苏这才又放松下来,低声道:「你还好吧?」 「比你们两人好些。」林紫苏素来信奉一个好大夫定然要有一个好体力的说法,若单纯抡起体力值的话,她却是比林垐和林墟这两个公子哥儿要好上一些。更何况,这两个人给轻伤兵丁治伤,拼的就是体力。 林墟勉强笑了下,道:「还是堂妹厉害。」 第51章 林紫苏看着这两人笑了笑,道:「你们两个人,洗一洗起来吃饭吧。刘参军赶来了,如今粮草得到了补充……」她说着摇头,也是跟营地帮忙的兵丁闲聊,她这才知道,因为粮草不够的原因,所有的粮草都是紧着重逢作战的兵丁用,他们来之前这些人都已经是靠着野菜充饥了。 她是当过战地医生的,然而现代化作战跟这种原始的拼杀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如今不要说是上战场,只在这后方营地之中,林紫苏都感觉到了战争的无情。 她抿了抿唇角,前所未有的担心还在前线的萧祁。 # 蕲州城内一片太平,除了苏素和齐项匀这些知道真相的官员之外,所有人都照常过日子。 最起码,对于消息实际上没有那么灵通的秦二爷来说,蕲州军部去剿个山匪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秦家做得是旁的生意,剿匪里面纵然是有利益他也沾不上手。 他如今烦恼的是一妻一妾的死。 妻子邹氏,他虽然不爱,却是另外一家皇商邹家的嫡女,这些年来夫妻之间纵然生出了无数的嫌隙,然而邹家对他的帮助却是不能忽视的。如今妻子死了,不要说邹家的帮助了,只怕邹家不为了这个嫡女的死而打压她就不错了。 嫡妻有孕在先,查出来不过三天的功夫,就被人下药害得小产。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若是不给邹家一个交代,怕真的是要亲家变仇家了。 可是周氏也是他的爱妾,所谓真爱。他妾室不少,然而周氏却是他当初真心喜爱的姑娘,若不是因为周家家世太差,不能给他助益,他又怎么愿意委屈她当一个妾室呢?这些年来一直提拔周禹东,为的就是给周姨娘底气罢了。如今,真爱死的更是莫名,他如何不恼火! 秦二爷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问一旁的管家,「周禹东呢?」 「说是又去长椿街了。」管家姓董,却是跟在秦二爷身边半辈子了,最是忠心耿耿。「老爷,这乔师爷可是特意来透过信儿,说是林家不好惹的。」 「林家自然是不好惹的。」秦二爷也是头疼,摆手道:「派人把他给我弄回来,若是他不听劝,就直接绑回来,不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给我惹事。」 后宅相斗,他素来知道的。然而一方面是邹家的帮助,一方面是真爱的女人,他无法两全,阻止不了邹氏,就只好越发的冲着周氏了。原本邹氏这次有孕他还是挺高兴的,想着若是邹氏这次生了个儿子,怕就不会再为难周氏了。 董管家吩咐了人去拦周禹东,回来就听到自家秦二爷问道:「你说,太太的死是不是跟周氏有关?」 董管家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老爷,这个小的可不敢随意说。周姨娘素来小心谨慎,当年因为被太太罚跪没了一个孩子都没有说太太半句坏话……」他收了周禹东不少的银子呢,如何会说周氏的坏话。 秦二爷闻言也是感叹,低声道:「周氏是个性子绵软的人,她不会害太太,可是……」邹氏有了孩子,如何容得下周氏呢?母凭子贵,她对周氏下手,怕就是算准了他为了邹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因为周氏的死而对她做什么。 秦二爷看得透发妻,却看不透真爱。实际上,不管邹氏的死与周氏有关,周氏的死,也是她自己作的。 那一日,她原本发现了邹氏给她的汤药之中下了药,甚至把喝下去的药都吐得差不多了。可是,为了给邹氏致命一击,她在大夫快来之前又把那碗底残留的一些药给一口喝下去了。 她以为邹氏最多也就是给她下一些有碍受孕的汤药,却没有想到这一次邹氏有孕让她生出了无限的底气,这一次,她不准备留手,准备直接斩草除根呢。 周氏把自己给作死了,死前也不愿意放过邹氏。她不知道邹氏大出血也是性命攸关之际,只抓着秦二爷的手恨声道:「是太太杀我,是太太杀我!」 秦二爷顾着真爱,就没来得及见嫡妻最后一眼,更何况先入为主的观念根深蒂固,自然不愿意相信是周氏害死了邹氏和他的孩子。然而,这两天下来,他早已经从悲痛之中清醒过来,渐渐明了。 如今不是在立安城的后宅之中,这院中除了邹氏就是周氏,邹氏有孕,又有谁会对她下手?只有周氏,而周氏对邹氏下手,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周禹东了。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董管家,「周禹东带回来之后,直接送我这里,我要见他!」 董管家应了一声,送秦二爷去屋中休息,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家中死了女主人,还死于妻妾之争,怕是不大好啊。 周禹东这几日只觉得事事不顺,从知道周氏死了之后,他就猜测出来定然是邹氏动的手,当时他原本是想要寻秦二爷告状,利用堂姐的死让秦二爷疼惜,进而对他更是扶住一二的。谁知道,转眼就得了消息,不光他堂姐周氏死了,秦二太太邹氏也死了。 周氏如何死的他这个堂弟不清楚,然而邹氏如何会死,他却是心知肚明的。 那虎狼之药,可是他帮忙送进去的! 一时之间,周禹东自然是不敢轻易在秦二爷跟前露面,只怕他想到这点。然而,他死了堂姐,若真的就此不动声色,怕是也会被怀疑,因此周禹东就天天去长椿街的药店去闹腾,并且把秦鸣也给扯了进来。 第52章 他此时不敢再攀咬邹氏害死了他堂姐,自然是要另外找个人来背黑锅的。想想,他堂姐死了他都不怀疑邹氏,秦二爷又如何会觉得是他堂姐害死了邹氏呢。 回头他再圆上几句,堂姐说秦二太太素来照顾她的话,这事儿只怕秦二爷的心中就又有揣测了。他自觉如此处理最是妥帖,为了不露出端倪,当初买药的那个小药铺里见过他的一对夫妻,他都派人给处理了。 绝对不能让秦二爷查出什么线索了,没有证据就死无对证,到时候就看一张嘴怎么说了。 周禹东想得清楚明白,这会儿被人带回来也不反抗。他正等着秦二爷主动见他呢! 见到董管家,他一个荷包塞过去,低声道:「姐夫如今心情如何?」 董管家捏了捏那荷包,眯着眼睛道:「老爷怕是有所疑虑了。另外,那林家可是有背景的,周老板还是不要再去的好,免得招惹来麻烦。」 林家的靠山,不就是萧祁吗?萧祁去剿匪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怕什么。秦二爷就是太过于胆小,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比不过秦家大爷呢? 周禹东心中有些不屑,脸上却并未显露出来,跟着进了屋就见秦二爷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姐夫……」周禹东一声哀嚎,过去就跪在了秦二爷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大哭,「姐夫,你可要为我姐姐报仇啊!那长椿街林家的医馆,林紫苏、秦鸣……就是他们合谋害死了姐姐啊!」 秦二爷倒是没有想到周禹东竟然会这般说,此时扬眉看过去,「哦,你认为是他们害了周氏?」竟然没有怀疑邹氏?秦二爷心中略微迟疑,正待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董管家去而复返,低声道:「老爷,府衙过来拿人,说是周爷……」他说着看向周禹东,「杀了人!」 杀人了? 秦二爷愣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董管家又上前一步,「乔师爷亲自带人过来的,捕头都来了三个,差役十几个,口口声声说周爷昨日杀了人,被人看到今日一早就到府衙投案了。如今,他们正在前面厅中等待,说是给老爷您一个薄面。」他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乔师爷说了,他们一路在长椿街跟着,亲眼看到周爷进了咱们院子没有离开……」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想要偷偷放周禹东从后门离开都不大可能了。 秦二爷脸色阴沉,这才看到早就在他脚下懵住了的周禹东。见这人浑身发抖,脸色发青的蠢样,他忍不住一脚朝着他的心窝踢了过去,恨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禹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否认。 「不不不!我没杀人,姐夫你是知道我的,我那么小的胆子,怎么敢杀人!」他顾不上心口疼,又重新爬了回去,一把抱住秦二爷的腿:「姐夫救我!这定然是有人见我姐姐死了,好欺负我呢!姐夫,我怎么敢杀人呢!你是最知道我的……」 秦二爷推开他,站起来道:「人呢,咱们去看看。秦家虽然只是商人,却也是皇商,怎么容得旁人这般欺负到头上。」他原本是有些怀疑的,然而听到周禹东提起周氏的死,心中却是猛然一软,再看周禹东哭得惨,就先是信了一半。 周禹东哪里去敢跟人对峙,他是没杀人,可是他派人是杀人了啊!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蕲州的捕快竟然这般有效率,这才第二天,就被发现了? 他心中倒是不信这般快就被人查了出来,但是难免觉得心虚,此时听秦二爷说让他过去与人对峙,自然是面露迟疑之色。秦二爷见状皱眉,怀疑道:「难不成,你还真的杀了人?」 「怎、怎么可能,我,我这就听姐夫的话与他们对峙去!」周禹东挣扎这站了起来,咬牙道:「我倒是要看看,谁这般无耻,竟然把杀人的名头往我身上栽赃,难不成真的觉得我堂姐没了,我就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了不成?」 秦二爷见状心中这才略微放心了些,个把人命在他眼中自然不算什么。只是这次他去衢州本就是谈生意的,之所以会来蕲州小住也是周禹东劝说的。若他真的是杀人了,那可就是蓄谋已久,利用他了。 这两人各怀心思到了客厅,就见一个一袭青衫的男子起身迎了上来,客气的拱手道:「秦老爷。」 秦二爷点了下头,这人他倒是见过一面,正是苏知府身边得用的师爷,姓乔。「乔师爷快做,我有些事情倒是让乔师爷久候了。」 「无妨,周禹东也算是秦老爷的亲戚,知道了,训斥他两句也是应当的。」乔师爷笑了笑,直接就给周禹东定了罪。秦二爷听在耳中自然觉得不对劲,皱眉直接问道:「说起这事儿,我还有些疑惑不解,要请教乔师爷。」 「秦老爷请讲。」 「我这内弟,旁的我不敢说,胆子却是不大,不知道府衙可是有什么真凭实据,竟然一口咬定他。」秦二爷认真问道,「可有苦主,可有证人,所买何人为凶,这些可都有了定论?」 他自幼在立安城中长大,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做生意,虽然比不上大哥却也没有出过多大的纰漏。除了在后宅的事情上有些把持不住之外,秦二爷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自然不会这般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乔师爷闻言却是叹息了一声,点头道:「一应人证物证俱全,不然看在立安城中秦家的面子上,我们也不敢如此上门抓拿犯人!」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周禹东,「周老板名下有一仆从,名叫李大强,可是?」 这话一出,周禹东就心中大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第53章 李大强,正是他派去处理那小药铺夫妻的人,难不成真的是这事儿露馅了?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快,是谁盯上了他不成? #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大胆。」谭夫人唇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的冰冷,「出了事情,回头就杀了卖药的那对夫妇,就是怕秦二把事情查到他的头上。」她说着叹息了一声,道:「我还是疏忽了,毕竟是两条人命啊!」 萧夫人微微抿了下唇,半响才低声道:「秦家这些年来,真是愈发的乱了。这样的东西,秦二竟然还真把他当亲戚处着,如今这事儿被一连串拎了出来,且看他如何吧!」 「这些不过都是小事儿,」她说着顿了一下,「我如今只担心鸡鸣山那边的情形。」 萧夫人来时,萧祁就已经带人去鸡鸣山剿匪了。这个儿子自幼走南闯北,萧夫人原还不在意,然而得知区区剿匪而已竟然还要增兵,她心中就犯了嘀咕,派了萧闵和李科带人过去之后,她还是觉得心中不安,这才又让人查了查鸡鸣山的事情。 一调查,她就完全静不下心来了。 鸡鸣山,十多年前苏素带兵剿匪,说是剿匪,可是这山匪却是琉国的兵丁沿着绵延百里的景朝和琉国之间的白山岭,过了那满是毒瘴的深谷,才来到鸡鸣山的。 苏素深知鸡鸣山的内情,这些年来也一直有派军中的兵丁轮流监察,三月一换,汇报鸡鸣山的情形。而上一次轮换正是在四月初的时候,轮换的人回来说并无发现异常。 若不是张记镖局押送的药材、粮食被劫,萧祁心中起了疑心,又多番调查问询,怕是苏素也不会轻易松口。鸡鸣山的情况乃是绝密。若是让蕲州的百姓知道琉国的军队能够悄无声息地就到了城外鸡鸣山中,只怕会引起慌乱。这蕲州的一派繁华也就不见了踪影,会动摇江南十六州的根本的。 所以一开始萧祁说要「剿匪」,苏素就没有小看此事。让他点起了人马,又让他拿着手令联系山民。四月初换的岗,也不过是月余的功夫,想来除却趟路的先头军之外,鸡鸣山中的「山匪」应当还不算多才是。谁知道萧祁运气不好,对方的人数不止比他多,更重要的是援军也来得快。 「也不知道如今鸡鸣山是怎么样的情形。」萧夫人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一旁神色自若的谭夫人,又笑了笑,「罢了,他自幼跟着侯爷习武,想来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再牵肠挂肚又如何,萧祁既然走了军部的路子,日后想要有出息,就只能靠着在战场上厮杀挣军功了。 谭夫人笑了笑,道:「既然明白,就不必再担心了,大不了我陪着你吃素,给阿祁祈福就是了。他跟着侯爷可不只是习武,军事、兵法也都是熟知的,咱们等着他得胜归来,与他庆贺就是了。」 武将家人素来心宽,拿得起放得下,谭夫人略微劝说了几句,萧夫人就笑着道:「别说得好听,我可是看了林姑娘与你开的方子,你本就该吃素才对!」 谭夫人笑道:「竟然被你看破了!」 「哈哈哈!」姐妹两人相视而笑,那点儿忧愁自然是不见了踪影。 而鸡鸣山那边,一直到天黑战事还未停。伤员营地里,不时会送来一些兵丁,也有一些轻伤的兵丁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吃了饱饭就又要上山厮杀的。 林紫苏在这里倒是没有见到林域,一时又是觉得庆幸,一时又觉得担忧,这般纠结着听着山上不时传来的厮杀之声,手下也是不停得为伤病包扎伤口,竟然也没有出错。 一直到傍晚十分,山上突然传来了嘹亮的声响。一开始还是隐隐约约,后来就越来越壮大,林紫苏侧耳听了片刻,然后露出了笑容。而这营地的负责人刘驱也猛然跳了起来,大声叫道:「赢了!赢了!赢了!!!」 是了,定然是赢了。 林紫苏侧耳听着那调子简单的歌声,笑着给了手下兴奋的兵丁一巴掌,呵斥了一声:「别乱动!」 那兵丁不以为意,笑着道:「林大夫,林大夫,咱们赢了呢!」 林紫苏笑了笑,「是啊,赢了,你可放心休息了。不要再逞强非要上山报仇了,你再折腾,这腿还要不要了?」这人腿上被砍下一大块,深可见骨。被送下来的时候脸色白到吓人,林紫苏来不及给他灌麻沸散只得用银针止血,顺带压制住了他这边的神经,强行止痛。 只是这止痛的办法却不能长时间用,若是用的时间久了,这腿上的神经说不得就真的没了知觉了。 「我这腿还有救?」兵丁嘿嘿傻笑了半响,「我被砍的时候还当死定了呢,林大夫你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林紫苏笑了笑,此时林垐端了一碗麻沸散过来,道:「我妹妹救人无数,记得她救命之恩的人多了。」说着直接把麻沸散塞进了他的手里,「把药喝了吧。」 那兵丁嘿嘿笑了下,「我知道,我们旗长说过,他堂妹是个了不起的人,治病救命,一身医术让人叹服。我当时本已经心灰意冷,然而听人叫她这么年轻姑娘林大夫,心中就陡然生出了希望,直觉就认为林大夫就是我们旗长口中的堂妹了。」 林紫苏一愣,连忙问道:「你说的旗长,可是林域?」 「正是。」兵丁笑了笑,见林紫苏一脸的担忧就道:「林大夫放心,旗长很是不错,我下来的时候他也就是受了点儿轻伤,破了皮。」说着他神色就有些萎顿,强睁着一双眼看着林紫苏道:「我徐誊这辈子没服过人,倒是服我们旗长,不论读书还是打仗,都服他!」 第54章 林紫苏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道:「你休息吧,一觉醒来就好了。」知道林域无事,她这才放下心来,在这儿看着这徐誊昏睡了过去,这才过去小心翼翼把他腿上的银针起了出来。 林垐在旁一一记着这些穴位,半响才道:「这几处,怎么医术上没有记载?」他略微一指,林紫苏就大约明白了。把银针泡入酒中,这才道:「回头我画一副穴位图,给垐堂兄看。」 当初遇上秦鸣时她就疑心过,此时穴位图并不完整,之后也认认真真比对过,此时的穴位图比后世少了一百零七个。 林垐闻言大喜,嘿嘿笑着道:「只给我一人,不给林墟?」 林紫苏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如今山上大捷的歌声越来越近,人都放松了下来,自然也就有心情说上两句闲话了。她看了看林垐身后的人,故意声音略微高了一些。 「垐堂兄说什么,这穴位图你竟然不想我给墟堂兄?」 「嘿嘿!」林垐笑了笑,正想说话就感觉脑袋猛然被人捶了一下,继而就被人给搂住了脖子,「好啊你小子,哥哥我忙得要死要活,你却在这里给我耍心眼?看我不收拾你!」 两人笑闹了一番,见林紫苏走远这才连忙跟了上去,林墟还笑着道:「堂妹别听林垐的话,这穴位图定然是给我不给他才对。」 林紫苏笑了笑,回到休息的营帐之中,立刻有兵丁送了热茶过来,满脸笑容道:「林大夫,晚饭过会儿就送过来,刘参军说了,今天大捷有肉吃。」 林紫苏笑着谢了,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休息的两位军医,这才过去道:「两位辛苦了,这一天的忙碌,可算是到头了。」 那两位军医笑了笑,其中一个年纪大些道:「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体力好。若不是林姑娘兄妹到来,怕是今天我们两个老骨头都撑不下去了。」 这两位军医,一个看着大约四十多,另外一个五十出头的模样,比起林紫苏三人的话,自然算是年纪大了。然而与中医这个行业来说,却是年纪越大越吃香的。 林紫苏笑了笑,另外一个军医道:「还有三位送来的药材,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大夫难道不是这样,纵然是有翻天的本事,没有药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叹息了一番,对林紫苏态度倒是不错。他们两人每人身边还带着两个学徒,此时正在四处看查营地中的伤员,回来见几人坐在一起休息心中就有些不忿。 林紫苏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重伤区那边忙碌,他们自然当林紫苏的水平跟林垐和林墟也相差不大,反而不如他们的师父心明眼亮。此时进来见林紫苏坐着喝茶就也一屁股坐了过去,道:「今天这一天可真是累死了。」 说着翻起一个茶杯递过去,「这位妹妹,帮忙倒杯茶吧?」 「谁是你妹妹!?」 「你让谁给你倒茶呢!」 林紫苏未说话,反而是林垐和林墟两个人不满起来,林垐过去直接把水壶放过去,「你没长手长脚吗?要喝水自己倒!」说罢转头看向林紫苏道:「堂妹,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我说你嘚瑟个什么劲儿,要不是看在你们送来的那些药材的份上,这营地岂是你们拿来练手的地方!」被训斥的学徒心中不忿,一旁他师父立刻皱眉道:「张海,给林姑娘道歉。」 「师父!」张海回头看过去,见他师兄在师父身后摇头,半响才憋闷着道:「林姑娘,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林紫苏淡淡道,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笑着道:「反正你这般,丢的也是你师父的脸,不是吗?」她说着放下茶杯起身,「我们再巡视一番营地,把药材也都统筹一遍。说是打了胜仗,怕是伤员也不少,等到他们回营地难免又是一阵忙碌。」 林垐和林墟见她这般说,就点头应了,临出去的时候林垐才回头冷笑着看了张海一眼,口吐四个字:「丢人现眼!」 张海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指着门口道:「师父你看……你看他那个样子!」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他师父张栋梁冷哼了一声,道:「你竟然让人家林姑娘给你倒茶,为师都没那个胆子呢!」他不比这些学徒没心机,林紫苏虽然大部分时间在重伤区帮忙,他却是偷偷去看过的。 这位林姑娘的医术,实在不是他所能及的。本还想着等到闲暇了好好与她讨教一番呢,毕竟学术不分年龄各凭本事而已。谁知道,这徒弟倒是有本事,进来一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真真是应了对方那句话,丢人现眼。 张栋梁一甩袖子,跟着就出了营帐。 「林姑娘,我那徒弟有眼不识泰山,我平日里面也疏于管教了,还请林姑娘见谅。」张栋梁匆匆追上了林紫苏三人,也顾不上脸面,直接开口诚恳地道歉,「还请林姑娘不要与他斤斤计较才是。他这个人,自幼在军中长大,性子鲁莽,然而心地不坏……」 「张大夫客气了。」林紫苏笑了笑,一边盘点药物一边低声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第55章 「那就好,那就好。」张栋梁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帮着林紫苏三人盘点药物,如同闲聊一般开口:「不知道,林姑娘师承何人,这一身治疗外伤的医术,实在是让人……」 他这边话才刚刚开口就听到营地门口一阵噪杂,然后有人一路喊叫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临近了他才挺清楚来的这队人叫的正是林大夫。 林紫苏早已经站起了身,等到这群人近了立刻大声问道:「可是有人重伤?」她说着定睛一看,领队的人竟然是史军,顿时心中一紧,厉声问道:「可是萧大人!」 「林姑娘,萧大人受伤,快!」史军四下一看,「你的药箱呢?」 林垐反应机敏,立刻道:「在帐篷之中,我去拿!」说罢拔腿就跑,林紫苏却是站在原地没动,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问道:「萧大人如何受伤,你说清楚,我好心中有数。」 「胸口受伤,被石块砸中。他用刀挡了一下……当场就吐血了……」 史军立刻道,林紫苏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吩咐林墟抓上需要的药材,「快带我去!」 林墟动作迅速,又有兵丁帮忙,立刻抓了药材跟上,一行人出了伤员营地就被史军带着去了营地前方的一个单独的帐中,林紫苏吩咐了人去烧开水,准备干净的布料,一旁史军道:「林姑娘莫急,我们先行就是为了让林姑娘先做准备,萧大人受伤不能快行,怕是还要一些时候才能被抬回来。」 林紫苏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无事,萧大人被石头砸中胸口,定然是肋骨断裂,外加内脏受到冲击才会当场吐血的。只要不是断裂的肋骨刺破内脏,一切就好说。」 不然就要开膛做手术,如今这般的条件,怕是……林紫苏想到四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道:「营地之中可有烈酒?」她随行只带了一小瓶在药箱之中,用做给刀和银针消毒的,若是到时候真的需要做开膛手术,这烈酒是必不可少的。 史军闻言一愣,还未曾答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他连忙掀开帘子出去,口中道:「定然是人送回来了。」 一旁林垐和林墟这才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林紫苏。 「堂妹,这个……这个……」 「你有把握吗?」林墟见林垐没问出口,咬牙直接打断了他直接问道。林紫苏闻言没有说话,一旁林垐却道:「连林壑那小子死了堂妹都能救回来,如今不过是被石头砸的吐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说着上前,认真看着林紫苏道:「堂妹,你可药稳住,别因为乱了心神而误了萧大人的性命才是啊。」 林紫苏闻言浑身问问一震,然而才抬头看着林垐,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多谢堂兄提点,这话我记在心中了。」关心则乱,若是个这样她如何能够救萧祁呢? 她闭眼深呼吸努力稳住心神,等睁开双眼眼底一片的清明。 「堂兄放心,这伤我能治。」她心神皆稳住,目光安然。而此时帐篷被人掀开,林紫苏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几人抬着伤患进来,林紫苏让开位置指挥他们把伤员平放在床上,留下林垐和林墟两人其余全部赶了出去。她一派镇定的模样,吩咐的声音简短而利索,却也不足以让那些兵丁听话。 正打开药箱拿那一小壶烈酒做杀菌的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随后跟进来的某个人听到她的话做出来的安排,她这边拿烈酒擦手,然后带上手套。「灌了麻沸散就把他的衣衫都剪开,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已经处理好了。」林垐说,「堂妹……」 「别多话,你们两个也拿烈酒擦手,然后带上手套。」林紫苏说着走过去,「若是需要开刀的话,你们也要帮忙……」她说着脚步猛然一顿,看着床上的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若是需要开刀的话,你们两个也要帮忙。我先检查他的伤势!」她说着上前,没有诊脉,只细细摸向对方的胸膛,感受着手下的触感,判断伤势的轻松。片刻之后,林紫苏松了一口气道:「伤势不算复杂,并未伤及内脏。」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要知道,肋骨断裂,很容易就会刺入心肺,运气不好的当场就会死亡。而如今,床上躺着的这位萧大人肋骨断了三根,另外还有两根也有裂纹,却没有伤及心肺一点,实在算是运气好到逆天了。 正骨是林紫苏的拿手好戏,当初凭借着一手卸骨的手段,让朱阙吃够了苦头。而医治秦鸣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一手断骨再续的手法,不用开刀,只凭着手感就能够把他的骨头对得严丝合缝,恢复如常,由此可见她的手感有多强。 这一手正骨的本事,不要说是如今了,就算是后世也无人能及。 此时确定了伤势,林紫苏这才脱下手套,抓住对方的手腕把脉。 「林墟抓药,听我念药方。」来不及开药方,林紫苏口说,林墟认真记下药材和分量,不敢耽误片刻。而林紫苏这边放下手腕叫了林垐一声,让他帮着自己控制住病人。 她只手碰触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下手快准且狠,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停顿。毕竟是肋骨受伤,不必腿上方便正骨,林紫苏下手虽然分寸很好,却也还是要反复验证骨头对的是否到位。 很快,林紫苏的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她示意林垐帮忙擦拭汗水,手下根本就不敢有片刻的停顿,三根肋骨想要完全对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等在外面的人纵然心焦,然而看看帐篷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56章 此时,帐篷的门帘猛然被人拉开,一道火光照了出来。门口那人连忙上前一步,问道:「如何?」 「送热水进来,还有烈酒,要给伤者清理伤口缝合。」林垐吩咐,这才看清楚问话的人是谁,连忙道:「萧大人放心,有堂妹出手,定然无碍。」 萧祁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正待再问就听到里面林紫苏的声音传来。 「林垐,进来帮忙。」 林垐笑了下,连忙放下帘子回去,就听到林紫苏一样样吩咐下去,他这边手忙脚乱地做一些辅助的细节,看着林紫苏如同缝衣服一般把萧闵身上的伤口给缝合上,不由在心中提了一口气。 怎么样也不能太差劲了,给林紫苏拖后腿才是。 烈酒和热水很快送来,林紫苏把后续的事情交给林垐和林墟,这才取下了手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查看一旁熬着的药。 药已经熬成了浓浆一样的状态,她把火调小,看着里面如同岩浆一样翻滚的药材,这才把砂锅端了下来,道:「清理好伤口之后,把这药涂抹在萧大人受伤的那几根肋骨之上,然后用绷带包扎好。」 「这药是干什么用的?」林墟忍不住问了一声,林紫苏这边收拾东西,淡淡道:「是用来辅助骨头愈合的。」她说着看了一眼床上躺着还昏迷不醒的萧闵,这时候才有心情暗暗嘲笑自己一时听闻是「萧大人」受伤,就乱了分寸。 只是…… 她伸手轻轻捂在心口上,那一瞬间的惊慌和不安实在是让她心有余悸。如今回想起来,她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萧闵身上的伤口并不算多,除了林紫苏缝合的那一条大约三四寸长的伤口之外,其他的都是小伤,林墟和林垐很快处理完。她这才又过去细细给萧闵把脉,萧闵的脉象虽然虚弱,然而也还算平和。片刻之后,林紫苏放下他的手腕,又开了一剂药,示意林垐和林墟照顾病人,这才出了帐篷。 「萧大人的……」她原本想叫人,却没有想到萧祁一个箭步上前,反倒是吓了她一跳。 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一双眼睛几乎无法从萧祁的身上挪开。他受伤了,脸色不大好,人似乎也瘦了点儿……一时间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然后才强行拉回注意力,问道:「萧闵大人身边是谁照顾的?」 「李科。」萧祁头也不回叫了一声,看着林紫苏把手中的药方递过去,又细细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他只看着她一举一动,注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萧闵大人无碍,萧大人放心吧。」 「啊?」萧祁回神,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这才点头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紫苏微微有些窘迫,避开萧祁的目光,半响才道:「我担心家中兄长。」说罢抬头看了萧祁一眼,才道:「萧大人身上有伤,我先帮大人处理伤口吧。」 萧祁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到了旁边帐篷之中,史军机灵地过去取了她的药箱送上,然后立刻就躲了出去。 林紫苏这才恢复了从容,过去示意萧祁脱了衣服,拿烈酒给他擦拭伤口,涂上药粉,这才低声问道:「如今,山上情形如何?」 反倒是萧祁,这般光裸着胸膛坐在林紫苏跟前浑身都有种不自在地感觉。此时他浑身上下都紧紧绷着,感受着林紫苏拿着棉签擦拭上伤口时微微刺痛的感觉,竟然不由呼吸都急促了些。 听到她问话,萧祁连忙道:「如今情势已经得到了控制,有几个逃窜出去的人也不成问题。这两天,我会派人分队不停在山中搜索,并且驻扎一营的兵守在鸡鸣山深谷的入口处。」 他略微顿了下,语气渐渐恢复如常。 「鸡鸣山再往南走就是边城,若不是这一次发兵及时,只怕琉国能够在我国境内悄无声息地聚集上万人。到时候战事一旦爆发,他们从边城后面突袭,里应外合之下边城定然失守。」 萧祁神色阴沉,林紫苏闻言这才道:「也就是说,琉国还会通过深谷这条路往咱们这边发兵?」她眉头微皱,「不是说深谷之中常年都氤氲着毒瘴吗?他们是如何通过的?」 「说是一种药丸,含在口中就能够不收毒瘴侵蚀。」萧祁说到这里猛然回头看先林紫苏,「你,你可能制出这样的药丸?」 「萧大人的意思是……」林紫苏目光闪动,略微沉吟了片刻道:「若是有药丸,我倒是有九成的把握。」说着,她抬头微微一笑,倒是让萧祁想起了当初林紫苏给李邵玘治病之时所说的话。 「九成,我从来不把话说太满。」 饶是如今战事将近,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来林姑娘是有种十足的信心呢。」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道:「医术之上,我还从未服过谁,更不曾输过。」她说着在萧祁肌理分明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萧大人还是穿上衣服吧,山中夜里湿气大,别着凉了才好!」 第57章 萧祁脸一红,手忙脚乱抓起一旁的衣服套上,才道:「你……你……」 他「你」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林紫苏戏弄自己的话,反而是林紫苏笑着收了药箱,这才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我见到萧夫人了。」 萧祁匆忙拉上中衣,闻声回头看过去,连忙问道:「母亲,可有……」 「萧夫人并未表明身份。」林紫苏托腮笑着看萧祁衣衫零落的样子,想起刚刚涂药时那入手紧致的手感,笑容更是明媚了一些,道:「她与谭夫人一同过去的,我看着她倒是有些水土不服的样子,就开了药茶给她喝。」 她的目光让萧祁浑身不自在,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努力理清楚思路,道:「母亲有小妹的时候,怀相不好,身子有亏。这些年来一直在调养。这一次父亲让她亲自来,想来是……」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脸上只微微发红,那一双耳朵却是红得格外明显。 「父亲让母亲亲自前来,想来是对我信中所提的事情并不反对。」他说着略微整了整衣衫过去,接过林紫苏递过来的茶,坐在她对面认真道:「我在信中与父亲说,我想娶你为妻。此时别无所求,只愿与你白头偕老。」 林紫苏本是含笑听着,渐渐脸上的笑容褪去,一双眼睛看向萧祁。 「一生何其长,你如何能够肯定……」她手微微颤抖,想要移开目光,却又觉得被萧祁看着几乎难以动弹,她咬牙,低声道:「你如何能够肯定,日后你不会再遇上更好的女子?也许,日后你会后悔也说不定……」 萧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缓缓说,「我说不出多么动听的情话,然而我的心意再真不过。」 他的手握得格外紧,林紫苏只觉得自己无法挣脱,只能听着萧祁说出心中的话。 「我不知道一生究竟会有多长,然而我想过我们的以后。甚至想过我们儿孙满堂时,我满脸皱纹,你白了头发……」他说着笑了下,「我想,我这辈子肯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子。然而哪怕再好的女子,都不是你。我只想陪着你,与你一同老去。」 林紫苏咬着下唇,听着萧祁说:「我想,错过了你,才是会让我后悔一生的事情。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我不想委屈你,也不想让你闺名有污,在颍州那一次……我就写好了信,只怕你误会我是轻浮之人。婚姻之事,自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今尚在孝中,我怕你难做,本只想跟家中要来信物……」 萧祁的掌心滚烫,林紫苏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只觉得那温度一直熨帖到了心底。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是没有一丝浪漫的气息,然而却是一个男人所能够给的最动听的承诺了。萧祁喜欢她这一点,她早就看得清楚明白。原本以为,萧祁所有的迟疑和退缩是因为靖王。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 思及此处,林紫苏手指微微动了动,低声道:「我懂。」 她看着萧祁,认真道:「我懂。」 萧祁这才觉得胸膛中那颗被抓在林紫苏手心中一样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半响他才猛然松开了林紫苏的手,有些尴尬道:「等回去之后,我就与母亲明说。」 林紫苏点头,想起苏氏对于萧祁的看法,此时忍不住笑着道:「萧夫人不反对是一回事,只怕我母亲会不乐意。」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一天的忙碌,如今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觉得格外疲惫。此时她一手支着脑袋,低声道:「母亲一直嫌弃你家门楣太高,我若是嫁过去了,定然会被欺负。到时候娘家无力为我撑腰,岂不是由得你欺负我吗?」 「我怎么会欺负你!」萧祁说,看着林紫苏似笑非笑的样子,气恼道:「你就故意逗我吧。」 「可是,你家门楣太高这也是事实,不是吗?」林紫苏懒洋洋地道,一口一口抿着水,只觉得眼皮都开始重了起来。萧祁闻言皱眉,道:「我也想过这件事情,这才让林域进了军部。你放心吧,这一次他表现可圈可点,想来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得一个校尉也不是难事。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剿匪。」 「……我都想清楚了,此次拦截了琉国潜入蕲州和边城之间的部队,林域得了足够的军功,到时候真与琉国开战,他手下有兵,只要没有大的失误,只怕封个六品的将军是没问题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能冲上五品。我自然会好好为他安排。」 林紫苏缓缓点头,心中一片熨帖,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所依靠。 萧祁认真道:「距离你出孝还有两年,这两年之中,若是运作的好,林域的官职自然还能够再提一提。这样你也不算娘家无所依靠,更何况,林城还在读书,到时候在这蕲州地界有着苏、齐两人招抚,加上他功课确实不错,自然也能够拿个秀才的功名。十一岁的秀才,说出去自然会让人看重三分。」 「而你若是愿意,与琉国一战自然是可随军同行,我听史军说了,只今日一日你就救下了不少人。到时候两军开展,军医乃是重中之重。依你的医术,自然能够闯下一个好名声。到时候,纵然今上对林家还有所芥蒂,却也不能一味打压。」萧祁说着转头看向林紫苏:「我若给你请功的话,你……」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萧祁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女子,一腔热血全部化作了柔情,半响这才过去低声叫了两声,见林紫苏还不起身这才拦腰抱起把她放在了床上,盖上铺盖。 若不是累极了,她如何会睡得这般沉? 萧祁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的睡颜,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偷偷握住那柔软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你门楣不高的。」 第58章 # 「夫人、夫人!好消息!」一个丫鬟笑着冲进了屋中,连声道:「好消息!」 萧夫人一边写信一边淡淡道:「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回头就让人把你送回立安城去,让曲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她如今正在写给萧侯爷的信,说说这蕲州的事情,顺带提一提林紫苏的事情,说这婚事她觉得尚可。 冲进来的丫鬟笑着过去,伸手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拿起墨轻轻研磨,笑着道:「夫人,真的是好消息!」她说着看了一眼萧夫人的脸色,道:「咱们二少爷打了胜仗呢!」 萧夫人闻言笔下一顿,一个字就彻底毁了。然而她却是不以为意,只看向磨墨的丫鬟,问道:「真是传来的大胜仗的消息?」 「是呢,还说再过两日二少爷就要回来了呢!」丫鬟笑着道:「夫人说这是不是好消息?奴婢为了得些赏钱,可是把腿都跑断了,这才赶在了翠玉她们几个前面回来。」 「是该赏,我记得我有一对早些年打的金镯子,就是莲花图案的那个,分量十足,一支赏给你,另外一支就赏给翠玉她们几个分,如何?」 「夫人真是好主意,看她们几个打起来。」丫鬟见萧夫人心情好,就故意讨趣。萧夫人笑了笑,看了一眼写坏了的信,一把团起丢在一旁,道:「这可真是好消息,我要写信告诉侯爷才是,快给我磨墨!」 「是。」 而林家,此时也得了消息,接连几日都在佛前跪经的苏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是拜谢了一番这才由林青衣扶着起身。 「伯娘如今可放心了。」林青衣笑着给她端了茶,然后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苏氏脚边帮她轻轻揉按着膝盖,低声道:「姐姐做事速来有分寸,当初瞒着伯娘,也是怕伯娘担心不是?如今萧大人打了胜仗回来,我还听人特意提及了姐姐呢,说姐姐乃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不说,还仁心仁术。」 「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倒是让他们夸得……只怕这次更是要蹦跶到天上了。」如今放下心来,苏氏心中自然涌起了一股恼意,「你说你姐姐,哪里来得那么大的胆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跟着去剿匪!那可都是男人的地界,若是传出去……」 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如何对得起她死去的父亲。」 「伯娘别怕,我看啊,如今姐姐名声好着呢。」林青衣笑着劝说,「如今满城上下,谁人不夸姐姐医术高明,心地善良?再者,我看这次之后,姐姐的婚事怕也就有着落了。」 苏氏闻言抓住了她的手,道:「这话怎么说?」 林青衣笑着道:「伯娘,这次剿匪,可是萧大人带兵。姐姐这般送去了药材不说,还救下了无数的将士……」她说着脸微微发红,然而却是真心实意为林紫苏高兴,「依着侄女看,萧大人可是个重情义的人……」 「萧祁……」苏氏闻言倒是没有林青衣想得那般高兴,只淡淡道:「他自然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萧家的门楣……」如今她不求繁花似锦,只求安稳度日。只想着女儿不受委屈,在婆娘能够站稳脚跟就好。 然而,女儿过几日就要回来总归是好事,此时她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在我这里为你姐姐说好话了,吩咐厨房做些好的,今日咱们怎么也要庆祝一番。总归那个孽障没事,等到她回来了,定然要罚她跪祠堂才是。」 萧祁带兵去鸡鸣山剿匪大胜而归,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愁了。 此时秦家暂住的院子中,秦二爷听了消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响才道:「去备礼,备厚礼,我亲自去林家致歉。」这几日里面,一妻一妾身亡,周禹东被抓,他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然而事情还未曾结束,若是他一个应对不当,只怕这多年的心血就真的要毁了。 董管事应了,然后才道:「老爷,周爷在牢房中,说是要见老爷呢?」 「他?不见!」秦二爷冷哼了一声,「还嫌给我秦家惹的祸事不够吗?见他,我不让人处理了他就是手下留情了!」 「你说秦二爷不愿意见我,不止这样,还给林家送去了厚礼?」牢房之中,周禹东早已经没了往日的体面,然而此时看着外面的吴管事,却是一脸的阴狠,「看起来,他这是准备牺牲掉我了。」 「老爷,萧大人剿匪打了胜仗,这两日蕲州城都热闹的跟什么似的……秦二爷如今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不然小的再帮忙传传话?」吴管事原本只是立安城中的一个混混,不知道怎么合了周禹东的脾性,这才收到身边的。周禹东不少私下的事情都是交给吴管事去办的。 此时听到吴管事的话,他却是缓缓摇头,半响才道:「你带着我的私章去衢州。」 「衢州?」吴管事一愣,却见周禹东点头,「对,去一趟衢州李家。」他说着嘿嘿冷笑了两声,「去李家,告诉李老爷就说秦鸣如今在林紫苏开的医馆里当坐堂大夫。」 「就这样?」吴管事不解地看着周禹东,「老爷,这样的话只怕说不动李老爷帮你吧?」 「我不用他帮我,我只要他对林紫苏下手就可以了。」周禹东笑了笑,看了吴管事一眼,道:「这件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等你从衢州回来,老爷我可还等着你给我端茶送饭呢。」 吴管事连连应了,等从牢房中出来还是一头的雾水。然而,他不必旁人只能依靠周禹东,因此回去之后他就找出周禹东的私章当做信物,当天就去码头寻了一艘去衢州的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秦二爷此时还在四处走动,就怕萧祁和林紫苏回来因为周禹东的事情怪罪到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想到周禹东这个疯子见求救无果,竟然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第59章 三日后,萧祁率一千兵卒,连带伤兵上百名回城。不过是剿匪而已,蕲州城内倒是热烈欢迎了一阵子,等到热闹的人群退去,这些人才顺利入了营地,养伤的养伤,趁着假期回家的回家。没有人知道,蕲州军部此时除了这些人已经空了大半,八成的兵力都已经放在鸡鸣山上,守着深谷的入口随时准备击杀琉国的后续部队。 萧祁安顿好军中各种事宜,这才让人准备好马车亲自送林紫苏回家。 「多谢萧大人了。」林紫苏笑着上了马车,自那一日累极了在萧祁营帐中睡了一晚之后,他们两个人这些天来并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纵然是回到了蕲州城,她更多的时间也是在照顾那些伤病。萧祁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仔细说起来,这可以算是他们这些天来第二次单独相处了。 萧祁上马,道:「你私下出城去鸡鸣山,林伯母心中定然记挂。」他说着扫了一眼林紫苏所在的马车,见她掀开车帘看着自己,不由抿了抿唇角,道:「这次我送你回去,也替你说些好话,免得林伯母一怒之下罚你跪祠堂才好。」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道:「母亲才不舍得呢。」她说着看向萧祁,「是不是萧大人幼时调皮,总是被萧夫人罚着跪祠堂,跪得有经验了?」 萧祁笑了下,点头道:「这么说,我倒真是时常跪祠堂。」小时候不听话要跪,偷懒要跪,上个学堂欺负了同窗要跪,最惨的是被同窗欺负了也要跪。 他这般一说,倒是逗得林紫苏忍不住在车内低声笑了许久,心中那近乡情怯的感觉这才消退了不少。 老实说,她还真的怕回去苏氏发火。毕竟这般偷偷跑出去不说,还拐带了林垐和林墟,不定给家中惹来了多大的祸事呢。只希望她在军营中拖延了这么久,林垐和林墟两人回家搞定了自家爹娘,如今去真去她家道谢了。 林紫苏所想倒是不错,等到萧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家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了,来得正是林垐一家和林墟一家。门外守着的林叔一见是萧祁送林紫苏回去,早就没了往日的沉稳,此时一路跑进去,大声叫着:「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 林紫苏看着他这般兵荒马乱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这才抬脚进了门。萧祁紧随气候,一路过去,才到廊檐之下就见苏氏匆匆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林青衣,然后是林墟和林垐。 「你……你……你还知道回来!」苏氏一肚子训女儿的话,然而看看四下的人都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过去一把拉住了林紫苏的双手就泪流满面,「你这个孩子,知道你顾念家人,担心你林域堂兄,知道你心善,顾念军中那些受伤的士兵,然而你总归是要想想我的,你这般去那危险之地,我在家中如何是好?」 林紫苏被苏氏紧紧抓着手,尴尬地对后面缓缓走过来的柳氏和高氏点了点头,这才低声道:「母亲,不是有林垐和林墟两位堂兄护着我的吗?您真不必担心……」 她说着就见苏氏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纵然是知道你身边有人护着,可这担心能少了吗?」 林紫苏连忙认错,苏氏脸色这才脸色好了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对萧祁道:「让萧大人见笑了,我这女儿就是心善……」 萧祁笑着点头,知道苏氏也是想这般就把林紫苏的行为给遮挡了过去,自然是从善如流。 「林姑娘和两位林公子大义,萧某自然记在心上。知道林伯母担忧女儿,我亲送了林姑娘回来,只盼着林伯母看在林姑娘此举救下军中上百兵丁的情分上,不要再责怪与她才是。」 苏氏这才松了口,嗔怪了林紫苏几句,开口请萧祁进屋喝茶。 萧祁拱手推辞道:「我军中还有些琐碎的事情,不变久留。改日,萧某自当陪同母亲亲自来拜访。」 林叔送了萧祁离去,一群人回到了客厅里面,苏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林紫苏的手,问道:「萧大人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怀疑地看着林紫苏,「你与他……」 「看嫂子这话说得。」柳氏笑着道:「连我都听出了这萧大人话中的意思了,嫂子还不明白吗?」她说着掩唇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高氏,「我看,这萧大人很是不错呢!」 高氏也跟着点头,对苏氏道:「弟妹,虽说如今尚在孝中,然而咱们也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等到紫姐儿出孝年纪可就不小了,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林紫苏坐在一旁也没有任何羞涩的样子,只笑着道:「青衣妹妹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她的婚事还要请伯娘和婶婶帮忙呢。」 林青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的头上,此时腾得起身瞪了一眼林紫苏道:「姐姐好生过分,明明是在说你的事情,怎么扯上我了!」她说罢跺跺脚转身就出去了。林紫苏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去陪妹妹说话。」就也跟着跑了。 三个女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柳氏笑着道:「看来,紫姐儿这是害羞了。」 下面老老实实窝在一旁的林垐和林墟对视了一眼,交换彼此的看法。 堂妹这是害羞了? 别傻了,萧大人害羞堂妹都不大可能害羞! # 「姨母可在家中,我出去这些日子她定然担心坏了。这次上鸡鸣山倒是得了几样野物,林姑娘还寻了些药材,让我一并送来……」萧祁边走边说,声音比平时还大上几分,听得屋内正说话的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谭夫人这才扬声道:「是阿祁回来了?快进来吧,就等你呢!」 第60章 萧祁应了一声,吩咐人把东西都收起来,这才笑着进屋,「姨母,我……」 他话到一半顿住,看着上首坐着的萧夫人露出错愕的神色,「母亲……母亲你来了怎么闵叔都没提上一句……」 萧夫人看着他惊讶的模样,笑了笑道:「装,接着装!」 「母亲,我是真不知道您来了蕲州啊!早知道您来了,我就不去鸡鸣山了。」萧祁笑着过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萧夫人猛然沉下了脸,呵斥:「跪下。」 萧祁闻声迟疑了一下,然后回去乖乖跪在了厅中。 见他还算听话,萧夫人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就算你闵叔没有告诉你,难不成李科也瞒着你不成?」她冷艳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人影,一把拍向桌子,震得桌上茶盏乱颤,这才道:「你跟我老实交代,鸡鸣山的事情,你是不是故意亲去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不止是山匪作乱了?!」 听到萧夫人问的是这个问题,萧祁先是一愣,然后才直起身道:「母亲,鸡鸣山里头的情形,我去之前确实不知。琉国往鸡鸣山这边潜入人手的事情,实在是机密。我也是通过几次被劫的商队和行人略有猜测。」 他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谭夫人,示意她帮忙说好话,这才又接着道:「一开始确实不知道鸡鸣山中竟然已经隐藏了那么多琉国部族,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只带两三百的人马就去冒险。此次围剿鸡鸣山,虽然是为了军功,可我也不是傻子,把自己往险地里面送不是?」 听他这般说,萧夫人的神色这才舒缓下来,低头看着跪在正厅的儿子,似乎比从立安城离开的时候消瘦了不少,人也黑了,胡子拉碴的没有修饰仪容不说,脸上还带着一些伤痕。她到底是慈母心肠,说话也就软和了不少。 「那军部里面整装待发的两千军卒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你故意以人少为劣势当做诱饵引诱琉国的那些人的!」她瞪着萧祁,「不要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都是你父亲玩剩下的了。」 「儿子如何跟父亲相比呢。」萧祁笑着道:「父亲神勇,儿子望尘莫及。儿子知道这般贸然行动让母亲担忧了,还请母亲责罚。」 谭夫人见状这才开口道:「好了好了,人不是平安无事回来了?他一去半个月,如今人都瘦了一圈,还带着伤,难不成你还要罚跪不成?人平安回来就好,再说了萧家的儿郎,哪个不是骁勇善战?若阿祁真是一个窝囊废,怕你才要生气吧?」 萧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才道:「既你姨母为你说情,还不起来?」 这就完了? 萧祁一愣,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起身。 萧夫人见状倒是也不催促,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这般模样,怕还有旁的事情吧?」 「母亲。」萧祁敛起了之前说笑的模样,认真道:「儿子有一事相求。儿子心仪一女子久矣,前些日子也曾写信送往立安城与父亲、母亲说明。母亲此次前来,想来也与此事有关。」 「砰!」萧夫人重重放下茶盏,一眼扫了过去。 萧祁毫不畏惧,腰背挺得更直了些,诚恳道:「儿子心知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不敢妄自定下终身,更不敢让林姑娘因此而名声受辱,这才斗胆请求父母,求取林姑娘为妻。」 说罢他叩首下去,额头抵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萧夫人眉头微皱,半响才道:「那位林姑娘,我倒是见过了。生得倒是端庄秀丽,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底气,倒是不让人厌恶。」 萧祁闻言抬头,萧夫人见他如此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然而你可知道,我们两家门楣相差甚远,你若是娶了她,对你日后前程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助益。反过来,林氏一族还要事事依靠你,成为你的累赘?」 「儿子明白,然而娶妻自当是娶我所心仪之人,儿子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凭借妻族谋取前程?」萧祁道:「守护妻族本就是男子当做之事,更何况林氏一族也并非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林姑娘可还有两年才能出孝,你如今已二十出头,你真要等她两年?」萧夫人再问。 萧祁道:「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如今儿子不过一小小都尉,两年的时间正好让儿子在这蕲州一展拳脚。」 萧夫人闻言许久没有说话,半响才叹息道:「既然你都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了,我又有什么好说呢?起来吧。」 萧祁抬头,「母亲这是同意了?」 萧夫人闻言又一眼扫过去,「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起来了?!」见她恼怒,萧祁这才连忙起来,凑到萧夫人跟前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怕母亲心中有气未消。若是气坏了母亲,回头怕是父亲也要责罚孩儿了。」 「油嘴滑舌!」萧夫人瞥了他一眼,道:「你也别以为我是被你这般作态给说动了,若不是林姑娘确实颇得我心意,纵然你跪倒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同意的。」 第61章 萧祁笑了笑,没有接话,倒是一旁谭夫人道:「你这般说,怕是他心中更是得意了。林姑娘,可不是他给自己选的媳妇?」 萧夫人闻言一愣,狠狠瞪了萧祁一眼,「都是被你给气糊涂了!」 萧祁只赔笑,终身大事被抓在手中,一点不敢多言。 见他这般,萧夫人也是没了脾气,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礼单了,你亲自看看是否还要添减什么。如今林姑娘尚在孝中,自然是不能按照议亲的章程来,免得坏了人家名声。只是这礼也不能太薄,免得让人觉得咱们家轻待了人家姑娘。」 萧祁道:「母亲说的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如今倒是会装乖巧了,刚刚是谁跪着不肯起的?」萧夫人拍了他一巴掌,道:「你这一身的味道,快去洗漱,别在这里惹人厌!」 萧祁这才起身,又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萧夫人叹息一声,道:「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竟然为着一个还未定亲的姑娘,跪在那里让我这个当娘的心疼。」说着倒是有几分心酸,一旁谭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若真是不愿意,难不成阿祁还会反了天不成。明明心中就很是乐意,偏偏装出这么一副样子给我看!这是让我心酸自己不能挑儿媳吧?」 「姐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了。不过我倒是看了,那姑娘长相不错。至于教养,宁国公家……」 「不说这些!」谭夫人打断了萧夫人的话,道:「那个儿子我当初就说了,只当没有,如今我只看着勤哥儿长大,等他娶妻生子就是了。」 萧夫人神色间有些讪讪的,半响才道:「姐姐,我不能在蕲州久留,到时候阿祁的婚事,怕是还要你来操持。」 「你且放心,定然不会耽误你娶媳妇,抱孙子就是了。」谭夫人笑了笑,起身道:「我去看看勤哥儿,这会儿功夫他也该醒了才是。」 等她走了,萧夫人这才回去重新坐下,端着茶杯想了许久,最终却是叹息了一声。当初她姐姐那一桩孽缘啊……若非她性子烈,如何会是现如今这般的情形呢? # 衢州,李家。 「你家老爷是这般说的?」李新磊眉头紧皱,看着站在厅中的吴管事。这人他倒是确定身份,正是周禹东身边的人。只是他所说的话,他却是有些怀疑的。 当初秦鸣可是被周禹东派人打断了手脚,如今按照这吴管事所说,秦鸣手脚完好无损,还在帮林紫苏做事。 林紫苏,若不是听这吴管事提起,他都快要忘记此人了。虽然她救下了自己的独子,然而那毕竟牵扯到家中的丑事,李新磊如何愿意回想起那些事情来。 「老爷是这般说的,且小的亲眼所见,秦鸣在与林家做事,所在的医馆正是林紫苏在长椿街开的医馆。」吴管事道:「我们老爷心中怀疑这其中有诈,这才让小的跑一趟衢州,与李老爷说明。」 「倒是劳你家老爷费心了,你回去之后就说他这份情我记下了。」李新磊淡淡道,这边略微示意,一旁李家管事就笑着送了吴管事出去,顺便封上了一个荷包当做酬谢。 「爹,那人的话,你信?」等人一走,后面的李邵玘就立刻绕了出来,看着沉思的李新磊道:「那周禹东为人如何,爹爹还不清楚?若是要我说,咱们当去打听一下蕲州的情形再做判断。」 「这话怎么说?」这半年多了,李邵玘帮着李新磊做事,如今在家中说话也越发的有分量了。听他这般说,李新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认真询问。 李邵玘坐在一旁,看着他道:「爹爹细想,那周禹东可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又可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自然不是!他这般巴巴让身边得用的管事跑这么一趟,定然是有所求的。然而那管事只说周禹东让他来提醒咱们一句,可是提醒的是什么?」 「自然是当初与你看病一事,怕是秦鸣和林紫苏两人做的一场戏。甚至,当初你病的内情,他们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李新磊神色阴郁,言语之间带上了丝丝恼意。 李邵玘见状道:「只怕周禹东也是想要咱们这般想的。若咱们真是这般认为,自然会对林姑娘心生芥蒂,继而说不定还会做些事情针对她。毕竟,林姑娘的药材都是由我家运送,若是咱们在药材上做些手脚,她在蕲州定然站不住脚,说不定还会惹上人命官司……」 「难道……」李新磊又岂是笨蛋一个,他能够做下这份家业,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若非因为当初那件事情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死结,又如何会这般容易被吴管事三言两语所挑动? 如今听儿子这般说,他心中顿时升起了警惕之意。 李邵玘认真道:「怕是这位周老板在蕲州吃了林姑娘的亏,这时候说不定自身难保,这才想着借咱们的手,对付林姑娘呢!爹爹,咱们不可贸然行事。不如先让人打听打听蕲州的情形,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家不少货船来往蕲州,想要打听些蕲州的消息简直再简单不过,不过一天的功夫,李家父子这边就把蕲州如今的情形打探得清清楚楚。 第62章 「真是好一个周禹东啊!」李新磊直接摔了手中的茶杯,来回在屋中走动了两趟这才压下心中的怒气,「他如今都在吃牢饭了,竟然还不安生一些!挑拨着我去对付林紫苏!没想想如今林紫苏是何等的风光,在蕲州名声又是如何的响亮!我若真是一时恼火,在给林家的药材中动了手脚,到时候只怕害不了林紫苏,反而把我李家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好名声都给毁了!」 他越说越恼火,回头一把把桌上的茶盏全部摔了,看着一地的碎瓷这才觉得略微发、泄了怒火,回头看着一旁端坐的李邵玘吩咐道:「那吴管事呢,找人寻出来好好帮周禹东教训教训他手下不会办事的人!」 「爹爹何必动怒,咱们这不是没有上当吗?」李邵玘倒是比其父沉稳,此时还笑了笑,道:「既然周禹东这般作死,咱们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林家的药材,咱们还是要动些手脚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在牢中还派人与我们通报消息的‘情义’呢!」 他重重咬在「情义」两个字上,冷冷道:「若不给他些颜色看看,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李家人人可欺?」 「还要在林家的药材上动手?」李新磊一愣,一时不太明白李邵玘话中的意思。「你是想……」 「爹,那报了信儿的人不是说,如今林家一部分药材都被收入了军部吗?咱们就在送往军部的那批药材上动手,到时候咱们这般……」李邵玘细细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抬头看向李新磊,「爹爹觉得这样可好?」 「好好好!咱们也送他一程,免得阎罗殿里面,阎罗王等他久了恼火!」李新磊大笑出声,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怒火,「他周禹东做初一,就别怪我李新磊做十五了!」 他冷笑了几声,这才大声叫道:「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进来收拾,上茶!」 而衢州府衙之中,陈苏喝了药正擦着额头上的汗,就听到陈管事提及这几日衢州的事情。 「你是说,李新磊这两日在打听蕲州的事情?」他略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这几日李家可是去过什么人?」 「大人还真说对了,两日前,去过一个人。属下已经让人打听清楚,那人乃是皇商秦家二爷小妾的堂弟身边的一个管事。」陈管事能够在陈苏身边多年,自然也是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肠,早已经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前因后果都一并说给了陈苏听。 陈苏手指在药碗之上轻轻摩挲,懒懒道:「这么说,周禹东这是身在牢房都不死心,一心只想着让林姑娘倒霉呢!」他说着笑了笑,道:「恰好再过几日你也该送我的脉案去蕲州了,就提前几天走,去蕲州看看。顺便帮我把新得的几本孤本的乐谱挑上一本给苏大人送去,苏大人速来喜好音律,想来会喜欢的。」 陈管事一愣,道:「这可都是大人费尽心思寻来的乐谱,就为了林姑娘的事情送人?」 「不过是一份乐谱罢了。」陈苏笑了笑,抬眼看向陈管事道:「萧祁毕竟是出身宁安侯府,如今时隔多年,怕是大家都不记得当初萧侯爷的爵位是如何得来的了吧?」 陈管事一愣,就听到陈苏慢慢道:「今上觉得把萧祁丢到蕲州就无碍了,却没有想过若是琉国来犯,蕲州紧挨着边城,到时候萧祁一呼百应,带人直接杀到边城,这军功可是谁都抢不走的。」 「边城会起战事?」陈管事一惊,「琉国可是多年未曾来犯……」 「仔细说来,应当是有二十五年未曾犯我边境了。」陈苏扬眉,「我年幼之时可是听父亲说起过当年萧侯爷的威风。彼时他大约也是萧祁这般年龄,正是风华正茂。堂堂骠骑将军的长子,在军中也有些声望偏偏被人诬陷,贬黜到了边城。结果那年冬天边城竟然连下几日大雪,琉国趁机出兵。边城将领屈黎已年近六十,无力作战,副将孙狄更是个窝囊废,竟然全赖萧侯爷一举抗敌,杀出边城外二十里,一举重创琉国军卒,这才换来了我朝边境二十五年的平静。」 「如今时隔多年,宁安侯府早些年就一味韬光养晦,怕是立安城中的那些人早已经忘记了这侯府是凭借什么立身京城的了。」陈苏说着目露怀念,「当年萧侯爷之名,在琉国可止小儿夜啼,被人当做夜煞修罗之辈,也不是没有原由的。」 陈管事年纪比陈苏还要大些,当初萧侯爷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还有些记忆,如今听陈苏提起也是一愣,继而心中一惊,变色道:「大人的意思是,边城怕是要起战事?」 「你以为鸡鸣山之事,真是几个山匪所为?」陈苏勾了勾唇角,「当初苏素去鸡鸣山剿匪,旁人不知道我父亲却是得了信儿的。鸡鸣山里,那里是山匪,根本就是琉国潜入进来的奸细。若非苏素当年警觉,说不得这一场战事还要提早十年。如今倒是便宜了萧祁,借着他父亲当年的名声,还有留下来的旧部,他若带兵,自然是一呼百应。」 「今上千万算计,如今看来倒是成全了萧祁。」陈苏说罢露出疲惫的神色,摆手道:「你去寻个乐谱送去就是,我累了,先歇息一番再说。」 陈管事扶着他起身过去一旁榻上躺下,又给他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这才出去。 边城战事将起,虽然这只是大人的猜测之词,却也不能小看。 # 衢州各方的动静林紫苏一概不知,此时她在长椿街上的医馆已经重新开张,秦鸣坐堂,她照旧隔一日过去帮忙。林垐和林墟两人如今也不轮替过来,每日倒是比旁人都要勤快三分,给人抓药、辨认药材,后院帮忙翻晒炮制药材,样样苦活儿都不做半分推辞,倒是让秦鸣摸着胡子直笑。 「出去一趟,两个哥儿倒是越发的能吃苦耐劳了。」他笑着对林紫苏道:「倒是没有白出去跑上一趟。」 林紫苏不客气地白了秦鸣一眼,道:「若不是秦大夫好心点拨,他们如何会有今日。」 鸡鸣山一战,林家三兄妹,出人出力出药材,事后论功行赏自然是各家都有。林垐和林墟两人都得了一个九品员外郎的虚职,做不了什么事情,然而免了一家上下的赋税却是足够了。 这两家各有一处不算小的庄子,只每年免了赋税就能够多得几百两的银子不说,还比旁人体面。特别是对比了六房,更是显得春风得意了。 第63章 得了如此好处,这两人干起活儿来如何不更加卖力? 林紫苏一家,因为林城还要考取功名,林紫苏女儿身,倒是不好奖赏,最后直接免除了十年的赋税,另外还给了她一个军医的虚职。不用她日日到军部报道,却空领着一份俸禄,看着不如两位堂兄,却更实惠一些。 如今诸事皆已经尘埃落定,这蕲州的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热,若非必要林紫苏只恨不得天天在身边摆上两个冰盆,再做些水果冰沙吃着降暑。 然而林域却更加忙碌起来。鸡鸣山一战他表现绝对出色,纵然没有萧祁的照顾也被不少人注意到了。会些医术,打起仗来又有些章法,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这般的人自然多的是伯乐愿意提拔。萧祁不过略微一提,自然有人愿意来捧场。 林域一跃三级,直接就挂了个七品的官衔,虽然说是暂代,然而只要这半年之内不出什么差错,这暂代两字定然能够在年前去掉的。他这一天倒是难得休假,一早出门到苏氏这边请安,听闻林紫苏去了医馆又一路赶来。 林域从后门入,满头都是汗水。林紫苏这边连忙叫了玉枝给他端水洗脸擦汗,又让玉尧端了冰镇的酸梅汤过去,给他消暑。等到林域长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时,她才问道:「什么事情竟然让大哥这般匆匆?」 林域闻言放下空碗看向林紫苏,沉声道:「周禹东的事情,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林紫苏冷不防他会提起周禹东,愣了一下才不解道:「周禹东?他有什么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秦家出了事情,他还真要攀咬到我身上不成?」 见她确实像是不知道的样子,林域这才道:「周禹东入狱了,你可知道?」 林紫苏摇头,「这我真不知道。」她回来之后也算是忙得脚不沾地,如何会想到去打听周禹东的事情。林域闻言瞪了她一眼,这才道:「周禹东被控告杀人,早在咱们回蕲州城前几天就被抓入了狱中了。」 他说着把事情捋顺了一遍,然后才道:「我也是在军中偶然听到苏知府身边的乔师爷跟人提起这件事情,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儿怕是与你有关。因为鸡鸣山的事情,周禹东被关入狱中之后一直没有被提审。他落得如今这个地步虽然是咎由自取,怕只怕到时候开堂会审他会胡乱攀咬。」 秦鸣在一旁听着,此时忍不住开口道:「他杀人的事情证据确凿,如何攀咬到林姑娘的头上?」 「我听人说,妹妹曾经给周禹东开过两份药方。」他说着看向林紫苏,「他杀的那一对夫妇正是开药铺的,抓的是堕胎的虎狼之药,若是他一口咬定这药方是妹妹开的,如何是好?」 林紫苏倒是没有想到周禹东竟然如此蠢笨,如今竟然落实了杀人的罪名被关入牢中。不过听到林域提起乔师爷倒是想起了之前乔培拜访之时说的话,此时只低头细想,一时倒是没有注意到林域所说的话。 周禹东为人睚眦必报,又过河拆桥,下手狠辣。她一早就防备着此人,倒是不怕他在大堂之上胡乱攀咬。玉枝机灵,当初早就骗了周禹东一番,她不怕被周禹东攀咬,手中还握有周禹东谋害秦家子嗣的证据。 只是此时,这人竟然落入牢中,这倒是林紫苏始料未及的。 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重新露出笑容,道:「大哥不用着急,此事怕是早已经有人替咱们考虑周全了。」周禹东入狱绝对不是巧合,只怕这背后不是谭夫人就是萧夫人出手了。而乔师爷顺势而为,把当时来医馆生事的周禹东给抓入了牢房。如今又开审在即,乔师爷虽然不知道她与周禹东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却也担心周禹东绝望之际胡乱攀咬,这才透过林域来提醒自己的吧? 林紫苏把整个事情理顺了一遍,心中大定,道:「这些明面的事情倒是不用着急,周禹东想要攀咬我,只怕秦二爷都不会同意。」想起之前苏氏提起有个姓秦的去家中拜访,送的礼厚重得让人咂舌,她心中大约就有了定数。 秦二爷既然会去她家走动,自然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牵连。而如今周禹东还在牢中,没听闻他为了周禹东奔走一二,就可以证明秦二爷怕示意已经放弃这个便宜的小舅子了。 怕只怕周禹东这人阴狠,心知无路可逃,最终下死手拼个鱼死网破。 林紫苏再三与林域保证不会有事,随后也没有了心思在医馆待着,当了个甩手掌柜离开之后却没有回家,反而让人去了一趟都尉府。她许久未去,门房见她倒是欢喜,连忙请她入内,由丫鬟引着去了花厅,等林紫苏茶都喝了半盏史军才匆匆赶来,道:「大人至今未归呢。」 「萧大人如今还在军部忙碌?」鸡鸣山对外宣称山匪已经尽数剿灭,知道内情的人却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蕲州这边已经送信去了边城,让边城加强防护。萧祁忙于军务,她倒是也能够理解。 谁知道史军闻言却摇头,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林姑娘就别问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少爷回来了。只是……」他猛然挺住话头,又连忙道:「厨房里新做了立安城的绣球酥,我让人给你送来一份,林姑娘尝尝看味道可还算地道。你们好好伺候林姑娘,不要怠慢了客人!」 后面一句他是一旁丫鬟说的,说完转身就逃一样匆匆离去,惹得林紫苏心中更是疑惑。 玉尧在一旁低声道:「姑娘,这史大人是怎么回事?」 「怕是自觉说错了话,担心我追问就跑了呗。」虽然心中有所担忧,林紫苏却还是抿了抿唇露出一丝笑意。史军说让人去请萧祁回来,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她耐心等待就是了。倒是史军离开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又摸了回来,笑着给林紫苏送上去两本书,道:「这是我家少爷寻来的,说有空送给林姑娘的。」 林紫苏接过去一看,一本是介绍景朝北边风土人情的,一本是北边十二州的游记。 「萧大人有心了。」她笑着说,史军这才又接过一旁丫鬟送上来的点心端上去,「林姑娘尝尝看?」 「史大人,我可当不起你这般招待。」林紫苏拦住了史军,笑着道:「不如史大人坐下一起喝喝茶,顺便聊一聊为了萧大人回来了,侯夫人却还没有搬来都尉府住?」 第64章 「原来林姑娘知道啊!」史军猛然松了一口气,这才坐在林紫苏对面,无奈地道:「侯夫人生气了呗。这几日我家少爷每天都要去请上一次,偏偏侯夫人非要说在谭夫人处住的很是舒心。这不是故意让少爷难做嘛,若是让侯爷知道了,只怕……」 史军见林紫苏早已经知道内情,这会儿也就不瞒着,一股脑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连萧祁进门都没有留意到,还在吐槽。 「……昨天我陪着少爷去的,萧大人足足在正厅跪了一刻钟,侯夫人都没出来呢!」 「咳咳!」林紫苏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史军却没领会她的意图,看过去道:「林姑娘也觉得我家少爷可怜,是不是?唉,没办法谁让少爷做错了事情呢……」 「我倒是不知道史军你也觉得我错了,昨日回来的时候不还说是母亲太过于不近人情了吗?」萧祁淡淡开口,看着史军僵硬地回头冲着他冷冷一笑,道:「你说你留下来处理一些杂务,我还当府中真的事情不少呢。既然你如此悠闲,就去鸡鸣山跑一趟吧。」 「少、少爷。」史军连忙起身,一脸讪笑,道:「这个时候去鸡鸣山,干什么?那里不都安排好了吗?」 「鸡鸣山蚊虫多,你给李科捎过去些驱赶蚊虫的药。」萧祁过去示意林紫苏坐下,这才回头看向史军。史军苦笑,「这,当时都留了足够的药粉了……」 「特效药,今日母亲才给的,李科在鸡鸣山受累,我想着给他送去一份。你们情同手足,不会是不愿意跑这一趟吧?」萧祁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史军,「这要是让李科知道了,该多伤心呢。」 「少爷,少爷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史军立刻讨饶,转而还偷偷冲着林紫苏眨眼,道:「林姑娘,你就帮我说说情吧。」 林紫苏无辜眨眼,道:「这关乎军务,我怎么好随意插嘴呢。想来萧大人这般安排,定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史军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紫苏竟会这般说,如遭雷劈一般半响说不出话来。萧祁笑着看了林紫苏一眼,这才正色道:「让你跑这一趟,自然还有别的事情,下去准备吧。」 等到史军离去,他这才看向林紫苏。 「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紫苏隐下问萧夫人为何为难萧祁的冲动,把周禹东的事情说了下,道:「我原没有留意此处,上公堂我倒是不怕,怕只怕他想药拼个鱼死网破,利用旁人对付我……」她说着皱眉,「来得路上我略微想了想,他若是想要挑拨旁人对付我的话,也只有衢州李家了。偏偏医馆的药材如今都是李家帮忙运送,若是他们动些手脚,就真的是防不胜防了。」 她看向萧祁,「如今医馆的药材大部分都是供给给军部的,所以我才特意跑来一趟……」 萧祁皱眉,半响才问道:「下一批药材,大约什么时候到?」 「如果没有错的话,大概明天午后就能送到了。」她说着看向萧祁,「这批药材在码头就会分好,送往军部。」 也就是说,就算心有疑虑,也无法一一检查之后再送往军部。而若是供给军部的药材有了差错的话……萧祁略微沉吟,直接道:「如今你有着军部军医的头衔,明日直接跟着药材一起去军部,到时候我挑选几个可信的人陪同你一起检验药材。」 他说着笑了下,「不用担心,既然药材没有经过你的手直接去了军部,这出了问题也是李家的事情。」 「李家若是反咬一口,说是我为了赚军部的钱,特意买的假药,以次充好呢?」生意场上的事情太杂乱,林紫苏还是想的更深远一些。「这样的官司纠缠下去,我、我家医馆在蕲州的名声就全毁了。」 再加上以次充好,卖给军部假药这样的罪名,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牵扯上林沉璞当初的旧案,林家就算是想要翻身也难了。 她素来喜欢做最坏的打算,此时眉头紧皱,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 萧祁却是一派军人作风,快刀斩乱麻,直接道:「那就先吃下这个哑巴亏,你另外出钱买了药材补上。这事儿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没有闹出来,难道李家还能特意从衢州跑来蕲州来说你故意买了假药卖给军部不成?」 他说着看过去,「若是你银钱不够,我这边……」 林紫苏连忙摇头,道:「这倒是一个解决的办法,我这一年来也赚了些前,这样一个亏空吃得下。」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当初救下的少年早已经识破了周禹东的挑拨,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随着这一次药材一同送来。 第二日午后,林紫苏带着秦鸣、林垐和林墟一同等在了码头,看着货船停下,她定的药材被一筐筐送下来,她这才上前一步,示意军部派过来的人一同过去盘点药材。 「杜仲、使君子、大黄……」一样样的药材被搬上板车,林紫苏看了一眼前来接货的张栋梁,两人倒算是有些交情,此时见面一笑,张栋梁道:「林姑娘还真是有心了,不过是一批药物而已,竟然亲自前来。」 「这毕竟是送往军部的药材,不能大意了。」林紫苏笑着应了一声,「更何况我如今还领着军部的俸禄,总不好白白拿钱不做事。」 第65章 「军部那点儿俸禄,林姑娘实在不必放在心上的。」张栋梁客气地笑了下,林紫苏摇头,道:「食君之禄,如何敢随意。」她说着看药材被一筐筐搬上车,道:「第一次这般送入军部,我还是跟去一起盘点吧。万一出了差错也好及时补漏。」 「林姑娘就是心细如发。」张栋梁也不阻拦,一行人拉了药材就直接去军营。等帮忙的兵丁离去,众人就一起过去开始盘点分门别类存放药材。 军中常用药材并不算多,大多是治疗外伤的。人多力量大,不过是半个时辰,这些药材就已经装好了大半。至今为止倒是没有发现什么有问题的药材,林紫苏不由松了口气,怀疑是不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垐的动作突然一顿,抬头看向林紫苏眼神示意。 「怎么了?」她心中一紧,连忙过去。林垐此时打开的是一筐白附子,而这白附子如今看起来倒是有些发乌。「这是……」她伸手抓起来一些捏开放在鼻前闻了闻,皱眉道:「潮了。」 白附子本身就有毒,用于解毒散结止痛,能够治疗偏头疼,破伤风,用于外伤,蛇虫叮咬也是常事。如今这么一筐的白附子都倒出来,竟然没有多少可用的,底下的甚至都往下滴水。 这……这…… 林紫苏看着这一筐子的白附子,有种无语的感觉。 这手法也未免太过于简单粗暴了吧? 「这真是暴殄天物,怎么能够这般……整整一筐的白附子啊!」张栋梁气恼,看着林紫苏发呆的样子也觉得情有可原。这样一筐的白附子,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了。就这般被人浇水给毁掉了,怎能不让人心疼呢? 林紫苏心中直呵呵,这样的情形,怕是她自己说她为了省钱故意买的便宜货,怕是也没人信了吧? 屋中一群人围着白附子讨论,连外面进来了人也不知道,直到萧祁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有一批药材入库吗?怎么都站在这里不干活儿?」 见是他,众人连忙行礼,然后不待林紫苏说话张栋梁就指着地上那倒出来的白附子道:「萧大人请看!」他说着捡起那能捏出来水的白附子送到萧祁跟前,「这药材,全部被毁了。实在是让人气恼,可恨啊,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实在是……」 他气恼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摇头。 萧祁飞快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才接过了那白附子,又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堆药材,问道:「翻晒一番,可还能用?」 「发现的及时,药材倒是没有变质。只是翻晒之后,怕是药性就没有之前好了。」林紫苏低声回答,双唇紧紧抿了下,又道:「大家快看看其他的药材可有被毁,诸位请放心,无论如何这损坏的药材都算在我家账上,定然不会让大家难做的。」 「怎么能够这样,林姑娘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无论如何应当问罪运送药材的船运才是!」张栋梁恼火,其他人纷纷应声,林紫苏和萧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透着一丝不解。 若真是李家所作所为,这样的举动也未免太过于儿戏了。若不是,这批药材又被人毁得太过于巧合了。 余下的药材之中又发现了两筐被浇了水的,幸运的是这些都是翻晒之后可以用的药材,损失倒是不算大。张栋梁等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林紫苏主动带着这些药材出去晾晒。萧祁又安抚了众人一番,这才跟了出去。 这日阳光正好,这药材有些需要暴晒,有些则需要阴凉之地慢慢阴干。此时林紫苏正在太阳之下,阳光照射着之下她额头上的汗水格外晶莹。萧祁过去帮手,低声道:「这事儿,有些奇怪。」 林紫苏点头,一边把药材都摊开来,一边低声道:「李老爷此人,你我皆有接触。若是他做事,定然不会这般草率才是。」 「若是他,定然会直接替换成劣质的药材,而不是破坏药材。这岂不是给他直接的名声上抹黑吗?」萧祁眉头微皱,「这事儿若不是李新磊所为,这就有趣了。」 他略微玩味了片刻,这才看向林紫苏道:「今日之所以比预计的来的晚,是有人来了蕲州了。」 林紫苏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过去,问道:「萧大人这般说,看来这人是我认识的了?」她头微微往右侧了一下,露出笑容道:「应当是陈大人派人来了吧?」 「是他身边的陈管事。」萧祁见林紫苏轻易猜出,倒是有些惊奇,「只是,你如何猜出来的?」 林紫苏笑了下,道:「我与陈大人说过,让他每隔三个月给我送一次脉案,我好给他调整方子。」她说着笑了笑,「如今已经快到六月下旬了,距离三月之期没有多久了,他派人前来也是理所应当。」 「那陈管事倒是还给苏知府送了一份乐谱,还说了好些话。」萧祁看着林紫苏,道:「听闻你去码头接了药材往军部送,他本要一起来的,被我拦住了。」 林紫苏看了萧祁一眼,道:「看起来,周禹东是真的往衢州派了人。竟然还惊动了陈大人,让他损失了一份乐谱在苏知府跟前帮我说好话,我倒是有些不安呢。」 「你怎么知道陈管事在苏知府跟前给你说好话了?」 第66章 「难不成他说了我的坏话?」林紫苏笑下,「别忘记了,他的命还在我手中呢!」 「那他帮你说好话岂不是理所应当,你又有什么不安呢?」萧祁说,就见林紫苏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我与他看病的事情,他已经付了酬劳了。若是总那这个恩情说话,我岂不是成了挟恩的小人?他如今这般帮我,我自然是要承情的。」 萧祁闻言有些意外,看着对面低头认真翻晒药材的林紫苏,半响才道:「是我错了。小看了你,还请林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林紫苏淡淡道:「我只凭本心做事而已,萧大人也不曾小看我,只是不愿意我与陈大人有所牵连罢了。」她说着抬头冲着萧祁笑了下,「我明白的。」 萧祁只觉得被林紫苏那一眼看得心中发慌,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半响,他才勉强自如地开口:「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萧大人今日出门怕是喝了一杯醋,如今这酸味都快要溢出来了!」林紫苏咬着下唇忍笑,丢了一块药材到萧祁身上,「真不知道萧大人是如何想的,竟然会吃这般摸不着头脑的醋!」 被点破心事的萧祁脸微微发烫,此时抓住被林紫苏丢过来的药材,半响才道:「那陈苏虽然是个病秧子,却生得很好!」 「萧大人也貌美如花。」林紫苏这会儿心情大好,把一箩筐摆好的药材往最高的那层放去。然而这军中素来都是男人,翻晒药材的架子也比寻常高些,她试了两次总是够不着。正想着去搬个凳子,就觉得箩筐被人接住然后从她手中脱离。 她抬头仰脸,就看到萧祁端着箩筐抬手微微往前倾身,轻轻松松就把箩筐给放了上去。 从下往上看,萧祁轮廓更是透出了一股凌厉的感觉,紧紧绷着的下巴,微微上下动了下的喉结,还有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林紫苏只觉得呼吸有些紧张,连忙低头蹲下去拿出另外一个箩筐来。 既然不看向萧祁,如今她也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刚刚她说的都是真心话,萧大人真的是……秀色可餐。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双颊发烫,不用找镜子也知道此时她定然是面红耳赤。略微稳了稳心神,她这才端着箩筐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说,这次药材如此,会不会是陈大人派人做了手脚?」 「他定然是察觉了李家的事情,这才派了陈管事提前过来的。若是再派人做些手脚,也是正常……」 「我看这药材之事倒不像是他的手笔,你先别急着下定论,万一谢错了人岂不是成了笑话?」萧祁打断了林紫苏的话,道:「说回李家,这毕竟是李家的货船。若真的要动手脚,自然是李家的人更是便捷。我倒是觉得,此事还是于李家有关。」 「若不是呢?」林紫苏看过去,「萧大人说话可不能随心而行。」 「我说话自然是有理有据的。」萧祁瞪了一眼林紫苏,道:「难不成我在林姑娘心中,竟是这般小人不成?我虽然不大看得上陈苏,却也不至于这般吧?」他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好笑地指出,「林姑娘这话,才是真正的有失公允,不是吗?」 林紫苏正想反驳,就见萧祁身边的一个护卫匆匆过来。 「营外有人求见,说是叫李邵玘,负责运送林姑娘药材的商家,说是有要事要与林姑娘说。」 萧祁点头,「请他进来。」说罢等人离开,这才回头看向林紫苏,扬眉道:「如何?」 「哼!」林紫苏狠狠往他身上丢了两块药材,露出了难得小儿女的姿态,惹得萧祁不由笑出了声。她半是羞恼半是开玩笑地瞪了过去,「萧大人明察秋毫,小女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祁又笑了笑,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道:「你自己都说李新磊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轻易上了周禹东的当呢。」 两人说话间,李邵玘就被带人带了过来,见他们正在翻晒药材,李邵玘立刻上前,道:「看来萧大人和林姑娘已经发现了,都是我家做事不妥当,这才让人污了林姑娘定的这批药材。」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一批药材所有的损失都由李家承担。」 「这……」林紫苏微微眯了下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周老板身边的吴管事去了一趟衢州,与我父亲说了一些事情。」李邵玘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人,坦言道:「他说当初差点害了我性命的秦鸣如今正在帮着林姑娘做事。当初我与父亲并未多想,只是谢过了他的提醒,安排他跟着货船一起回来。等到货船出发父亲才想起那船上正好押送的有林姑娘的货物,他不放心就派我跟在下一艘船上一起过来了。」 「我原本还以为是父亲想得太多了,没有想到……」李邵玘看着那些翻晒的药材摇头:「他竟然真的如此丧心病狂。」 林紫苏和萧祁交换了下眼神,对于这个说辞倒是没有完全信,却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林姑娘,你究竟与这周禹东有何仇怨,他竟然如此……」李邵玘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们李家是不会放过周禹东的。他与林姑娘之间的恩怨我们不管,然而这般破坏我家货船的名誉却是不能忍的。」 萧祁微微勾了下唇角,这才道:「那李少爷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要把他告上公堂了。」李邵玘沉声道:「虽然蕲州这边我李家不熟,可是此次证据确凿,想要告倒吴管事并非难事。他一个周禹东的管事,做这些事情自然不是他本人的意图。」 第67章 「你准备一同告了周禹东?」林紫苏这才开口,「不过是一些药材而已……」她都是不怀疑李邵玘所说的证据确凿的话,毕竟船是他家的船,船上的人自然是听他的话。就算没有认证,怕是也会安排出来几个认证。 偏偏这药材还是供军部所用的,定然会从严从重。 李家这般做,看起来倒像是……她微微抿了下唇看向萧祁,见萧祁双眼微微一眯缝,看向李邵玘的神色也有所不同了。 「两位,李家虽然只是商人,可也懂得什么叫做大义。」李邵玘认真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一次林姑娘药材的损失李家都如数赔偿,另外为了弥补军部的损失,李家也愿意以成本价的八成往军部送所需药材。」 他说着看向萧祁,「以一年为期。」 萧祁缓缓扬眉,「看起来,李公子这次来也不止是为了这些被损坏的药材。李家生意能做到这般大,也不是没有原由的。今日,萧某倒是见识了一番。」 李邵玘毕竟年幼,纵然聪慧过人却少了一张厚脸皮。听萧祁这般说,他神色微讪,顿了一下这才道:「周禹东想要利用李家,就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才是。」 他看向萧祁,「更何况,如今我也不过是代表李家表明态度而已。不管是秦鸣还是周禹东,对于李家来说都不重要。林姑娘救过我的命,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收了诊金的。」林紫苏淡淡道:「李家不欠我什么。」 「我自认,我的一条命还是比父亲所付给林姑娘的诊金好贵重一些。」李邵玘笑了笑,在面对林紫苏的时候明显更放松一些,「林姑娘不必如此介怀,李家这般做不止是为了林姑娘。毕竟周禹东想药利用李家的心思昭然若揭,若真是便宜了他,那李家以后还如何在衢州立足呢?」 他说着过去帮忙收拾那些药材,「林姑娘,无论如何,李家会永远是你的朋友。」 林紫苏真想回上一句「我只相信永远的利益,不相信永远的朋友」,她抿唇笑了笑,道:「谢谢。」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李少爷放心,我会让人去府衙状告李家的。」 # 「这几天,大人似乎格外忙碌。」乔师爷笑着给苏素端了一杯茶,这才问道:「周禹东的案子,大人还没想好如何处理?」 「怎么……」苏素看过去,「有人找你说情了,那位秦二爷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端过茶抿了一口,直接道:「周禹东这个案子里面,牵扯到的人复杂到超乎你的想象。我是说,我很庆幸当初那几个孩子在书院打闹的事情,我没有一时选择错。没有受齐家的诱导……」 「大人,实际上是你阻止了齐家的报复。」乔师爷帮着整理那些散落的册子,「而且,也是你给萧都尉提供了一些线索,后续支持等等。」他笑着把一摞册子放回去,这才道:「若真的起了战事,大人功不可没。」 「我倒是没有想着建功立业。」苏素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乔执,如今这蕲州知府的位置也不好坐了呢。」 「大人在蕲州这么些年,也是该动动了。」乔执过去把他写好的折子吹干收起来,「这一任满了,依着大人的资历就算想去立安城,应当也够了吧?」 「立安城……」苏素目露怀念,「一个小小的蕲州都让我头疼,立安城里面名门世家、显赫新贵……京城居之不易啊,乔执。」 「大人这可是过谦了。」乔执笑了笑,这才把话题转了回去,「周禹东这个案子,秦家那位二爷可真是无情到了极点。倒不是他寻了我,而是另外有人找来了。」 「哦?这蕲州城内,除了这么几个人之外,还会有旁人关注这案子?」 「不是蕲州城的人,大人。」乔执道:「是那位从衢州来的陈管事私下问了我这个案子,还有同样是衢州来的李家少爷。陈管事倒是只随口问了几句,提起了林姑娘曾经在颍州给陈苏知府看病的事情。倒是那位李家少爷,说了些有趣的事情。」 「李家少爷?」苏素皱眉,「你是说,衢州那个鼎鼎大名的李家,商船、商路不计其数的李家?他们家少爷怎么来蕲州了?」他猛然站了起来,「难不成也是因为周禹东?」 「大约是的。」乔执说,「李家的一批货物被周禹东手下一个叫做吴三狗的毁了……」 「老爷,外面有人递状子!」说话间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是长椿街林记医馆的坐堂大夫秦鸣,说是他们医馆委托李家送往蕲州的药材被人恶意毁坏,要状告李家商船!」 乔执立刻看向苏素:「大人,是林姑娘医馆的坐堂大夫,林姑娘定的药材有一大部分都被送到了军部!」 苏素立刻起身,乔执过去帮他拿了官帽,一边帮他整理衣衫。 「升堂!」 第68章 这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案子,各项证据确凿。药材下船就直接被送到了军部,继而发现部分药材被毁,中途有军部的人一直跟着,没有任何无诬陷的可能。秦鸣状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全,苏素立刻发令让人抓拿李邵玘。 「说来也巧,这位李家的少爷正巧就在蕲州。」苏素低声对一旁的乔执道:「这案子倒是好了解,问题是,李家为什么要毁了林家定的药材呢?」 「怕是他们不知道这药材是送往军部的吧?」乔执皱眉,「大人,我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家做商运这么多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衢州,可货物总归是运往各处的,李家从未闹出过这般的丑闻。更何况,之前那李少爷还说林姑娘救过他的命……」 苏素皱眉,「先等人拿来了再说。」 李邵玘很快就被带到了府衙,见这阵仗倒是丝毫不畏惧,听了秦鸣的控诉道:「还请大人明鉴,此事固然有我家人手看顾不周的缘故,我家也愿意对林记医馆此次的损失做出赔偿。然而故意毁坏药物,还是供给军部药物的罪名,我却是不敢承认的。」 「这药材好好上了你家的船,一路军部监送,中途绝对未曾经旁人手。」苏素看着下面的李邵玘,沉声道:「你说这不是你家故意毁坏供给军部的药材,那是何人所毁?」 「草民疑心是当时搭了我家顺路船来蕲州的吴三狗!」李邵玘沉声道:「吴三狗乃是周禹东家的一名管事,周禹东与我家有生意往来,让他乘船来蕲州不过是顺手人情。那一船上下只有他一个外人,且我得了这批药材出问题之后就盘查了船上船工,有人曾经见吴三狗偷偷往林氏也药材的那边去,鬼鬼祟祟被人识破就匆匆离去了。」 「周禹东身边的管事?」苏素皱眉,「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了周禹东?」 李邵玘上前一步,道:「草民请求招了船工与吴三狗对峙!」 公堂之上,纵然吴管事百般否认又如何敌得过秦鸣和李邵玘两方攻击,更是把秦鸣跟周禹东、林紫苏与周禹东、李家的那些事情跟扯了出来。吴管事是周禹东的手下,去衢州之前又曾经入牢房探过周禹东。周禹东有着十足的作案动机,一样人证物证俱全,加上萧祁带着军部负责查收药材的军医到场,一番应对下来,自然是铁证如山,容不得吴三狗与周禹东辩驳。 退堂之后萧祁并未立刻就走,反而去了后院宅中,与换下官府的苏素分主次坐下,这才开口道:「苏大人,此案你如何看?」 苏素叹息了一声,端着茶润了润喉咙才道:「此案可大可小,若往小了说,不过是毁人药材,赔钱就是了。只是这药材却是供给军部所用的,这究竟是私人恩怨,还是……」他略微一顿,看向萧祁,「萧大人,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无论如何这仗还没打起来,如何与他定罪?」 「他本就有命案在身,大人何必烦愁呢?」萧祁神色郑重,「我只担心,他在牢中都可以让人去毁了供给军部的药材,说不得还会有人帮他传递消息。」 苏素闻言眉头一皱,「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儿,看起来这周禹东是要严加看管了。纵然还要等刑部的回折才能定下他的罪名,这牢中也不能松散了。该用的刑法,也不能少了才是。免得他当蕲州府衙的牢房是客栈一般,住得太舒坦了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萧祁这才笑了笑,「入了牢房的人,不死也该脱层皮。若是能够问出他是否与琉国有联系,自然是更好了。」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叛国罪,只怕他是不肯承认的。」苏素却没抱多大的希望,「不过若真是边境起了战事,也就由不得他承认不承认了。」 说到边境战事,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萧祁这才道:「大人放心,自我到蕲州之后,军部就从未松懈过,一旦起了战事绝对是一支生力军。」 「如此就好。」苏素摸了摸胡子,半响才道:「若是能够安稳度日,我倒是宁愿安守蕲州,不图那些功劳。一旦边城起了战事,苦的还是百姓啊。」 萧祁闻言并未接话,只默默喝了半杯水,这才放下杯子道:「既然大人对于此案已经有了顶多,那我就不多言了。军中还有不少的事情……」 「我也要去牢房看看那周禹东,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心狠手辣的商人,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出了这般的事情。」苏素说着起身,「我与萧大人一同出去。」 # 「只可惜,竟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性命!」秦鸣自然是对这样的结果有些不忿的,他如今虽然手脚完好,然而每逢变天原来的伤处都会疼痛难忍。蕲州气候有湿气重,如今夏日还好些,若是等到了冬日,只怕更是要命。 这般的苦楚全是得周禹东所赐,他自觉不是心胸宽大,肚子里面能够撑船的宰相。无力之时也就罢了,如今周禹东成了落水狗,他如何肯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呢? 所以公堂之上秦鸣格外卖力,这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让他不满意的。 林紫苏见他这般懊恼,不由笑了笑,示意玉枝给他端了一碗绿豆百合粥。「秦大夫还是消消火吧,这样的案子,顶多就是赔钱了事,你还想如何呢?」 「怎么也得打他几十板子吧?这钱我来出,不用他赔!」秦鸣拿起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只觉得心中格外气恼,道:「这么折腾了一番,就是给他加了几个月的刑,实在是……」 「你以为那府衙的牢房是客栈不成,能天天让他舒舒服服在里面住着?」林紫苏见他絮絮叨叨,似是心中怒火不想办法消下去就不消停一般,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道:「这批药材,可不是给我用的。秦大夫,那可是军部要的东西,就算苏大人不追究下去,怕是军部的人也不乐意吧?」 秦鸣闻言双眼一亮,摸着胡子就道:「军部……军部……唉,这几日萧大人忙,好几天没来我这边喝茶了。我怎么说也得了他许多照应,改日当把调配好的药茶给他送去一些,跟他好好聊聊这军部药材的重要性!今天有人敢往里面倒水,明天说不得那人就敢往药材里面混毒药了!」 见他越说越兴奋,林紫苏也不过是笑了笑,回头看向林垐问道:「送往医馆的药材,可都有问题?」 第69章 「一点问题都没有,秦大夫带着我们仔细验看过,都是质量上好的药材。」林垐说,「之前我和林墟两人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你放心就是。」 林紫苏这才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前面医馆里林墟叫道:「林大夫,你的病人。」 一行人出去,林紫苏见是谭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才露出笑容道:「谭夫人怎么今日过来了?」她笑着道:「不是约了三日后才再诊脉吗?」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我怕林姑娘不得闲呢。」谭夫人笑着和林紫苏进了隔间,「恰好今日无事,我出来走动就顺道过来看看,想着若是林姑娘在医馆我倒是省了事了。」 她说着坐下,看着林紫苏背对着自己净手,这才挽起袖子放在一旁腕枕之上。 「听闻,林姑娘医馆中的秦大夫今日倒是跟人打了一场官司?」 林紫苏回头笑着过去坐下才道:「谭夫人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是些许药材上的小事而已,不值得谭夫人如此挂心。」她说着手指落在了谭夫人的腕间,这才又道:「前些日子我不在蕲州,还未曾谢过谭夫人对我这医馆的关照呢。」 「林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谭夫人倒是不否认,只笑了笑,好奇地看向林紫苏问道:「你怎么不问问为何我说你三日后不得闲?」 林紫苏迎上她略带戏谑的目光,微微抿了下唇,才低声道:「谭夫人,如今我正与你把脉呢,若是一时走了心思,怕这脉象就琢磨不透彻了……」 谭夫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道:「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人也聪慧,反应更是让人预料不到。真不知道阿祁上辈子做了多少的善事,这才遇到了你。」 她说着仔仔细细看着林紫苏,「若是你能做我儿媳,就好了。」 「谭夫人!」林紫苏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给调侃地面红耳赤,此时只略微叫了一声,手指微微动了下提醒谭夫人。谭夫人倒是识趣,抿唇笑着不再言语,等到林紫苏收了手这才连忙道:「我刚刚的话可是真心实意的!若是你做了我的儿媳,我定然疼爱的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看着林紫苏低头记录脉案的样子,道:「不过,你嫁给阿祁倒是也没差多少……林姑娘,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害羞一下吧?」 林紫苏这才抬头,看着比前两次见面时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的谭夫人,道:「看来这些日子,谭夫人身子调理的很是好,夜里多梦易惊醒的症状好了不少。」 「无趣!」谭夫人道:「林姑娘一身医术高明,我如今精神好,你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我也看得出来林姑娘心情好,看来我之前说的话,林姑娘也是在意的。」 林紫苏笑了笑,低声道:「看起来,萧大人与谭夫人果然是亲近。当初他费尽了心思想让我去颍州医考的时候与夫人诊脉,后来因为一些意外错过……」 「意外?」谭夫人闻言一愣,打断了林紫苏的话,「你是说,今年三月的医考吗?那时候,颍州城出了什么意外?」 「颍州城里……」林紫苏迟疑了一下,才笑着道:「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我的一些私事而已。当时匆忙也就没有提及谭夫人的事情,谁知道他竟然又请谭夫人从颍州赶来蕲州。」 她一路顺着说下去,谭夫人偶尔应上两声,笑着道:「阿祁与我亲近,有什么事情素来不瞒我。他这个孩子,心思浅,对于亲近的人速来是用了全副心思的。想来我的身份与那日和我同来的那位夫人的身份,他也都告诉你了。」 林紫苏点头,她这才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多言语两句。我那妹妹,盼着阿祁成亲多年了。好不容易阿祁开了这次口,她心中自然是乐意的。你也不必担忧侯府门槛高,高攀不起。要我说……」 她略微一顿,看了看林紫苏眉眼带笑的样子,忍不住掩唇再笑。 「要我说,真真是阿祁一副心肠都记挂着林姑娘,这才劳我多跑这一趟。」她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般宠辱不惊的性情,连我都看得明白,你定然不会畏惧侯府门楣的。偏偏他心中记挂,只怕三日后出了什么意外,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对鹦鹉哄我开心……倒是用尽了心思。」 林紫苏低头掩下眼中的笑意,低声道:「倒是劳烦谭夫人跑动这一趟了。我让人给谭夫人泡一杯花茶来,润润喉咙。」 「想要喝林姑娘你一杯茶,可真是不容易呢!」谭夫人笑着说,起身看着这隔间里面的摆设,「看来林姑娘倒是经常来,这……」她只觉得脚下猛然一晃,立刻扶住一旁的柜子,失笑道:「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头晕……」 回头却见林紫苏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快跑出去,是地震!」 林紫苏毕竟有防震的一些常识,说话间只觉得脚下晃动,不由分说拖着谭夫人冲了出去,大声喊道:「快跑!快跑到空旷的地方去!地震了!」 谭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地龙翻身了!快跑!」 还好此时医馆人少,除了几位前来抓药的病人之外,只有秦家一家上下还有林垐、林墟。一群人在天旋地转之中跑出了医馆,就看到一旁一个店铺门面塌了一半。林紫苏紧紧抓着谭夫人,看了一眼跑出来的林垐和林墟,大声道:「快把人都喊出去,跑到空旷的地方,以这样的……啊!」 又是一阵晃动,她只觉得脚下晃动若不是一旁玉尧和玉枝扶着她,就直接倒地了。 第70章 街道上惨叫声四起,林紫苏抬头看过去,见黎志带着两个护卫也在,立刻大声吩咐道:「快把屋中的人都叫出来!」 林垐和林墟、连同一旁的秦鸣等人也都明白过来,与那几个护卫一起沿着街道大叫。这几个人都算明智,倒是没有冲进去救人,只在外面大声喊叫。这种慌乱无措的情况下,有人指示该如何做,六神无主之下人们下意识就会照着去做。 街道上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喊声哭声交杂在一起,不时的余震还让人发出惊叫之声,林紫苏和谭夫人被玉尧、玉枝还有谭夫人带来的两个丫鬟护在人群之中,免去被人挤压的危险,此时一眼看过去,一条街毁了小半,怕是还有人被埋在倒下的房屋之中。 林垐和林墟等人返回,见林紫苏才道:「多亏了妹妹反应开,不然的话,怕是这一条街上伤亡的人数要不少。」 林垐缓了一口气,「我刚刚进医馆看了一眼,房屋倒还算是结实,没有大的倒塌,不过里面药柜、桌椅倒了不少,药材散落了一地,怕是要好生收拾一番。」 林紫苏闻言一眼瞪过去:「如今余震还没过去,你怎么敢进去!」 林垐摸了摸脑袋,「我看现在不好了不少,再说了开着大门若是碰上宵小之徒……」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晃,众人一个不防东倒西歪,若不是一旁黎志等人反应迅速,说不得还会因此跌倒造成踩上。 「姑娘,谭夫人小心!」黎志护着两人连同那些丫鬟,看了看混乱的街道,道:「此处人太多,若是乱起来怕是不好收拾!姑娘,属下先护送你和谭夫人一同去了空旷之地,可好?」 林紫苏也不逞强,听黎志这般安排立刻点头。街上纵然混乱,黎志等人却是仗着一副好伸手把众人安全地带了出来。出了长椿街,黎志带着众人几个转弯就到了空旷的地方,连秦鸣都不知道医馆附近竟然还有如此一个地方,足见黎志等人对此处的熟悉。 「咱们是逃了出来,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玉尧看着不远处那些倒塌的房屋,不由低声念叨。黎志闻言立刻道:「姑娘,此时不宜回去。」不说长椿街离林家有多远,这一路过去万一遇到躁动的人群可能有危险不说,万一若是再遇上强烈有些的余震,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怕是都会把命填进去。 林紫苏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因此听到黎志这般说只是略微摆摆手,道:「此时确实不能回去。回去只会白白添乱。只是你可能与他人联系上?」 说话间脚下地面还微微震动,林紫苏看着渐渐聚集过来的人群,倒是没有那么紧张,此处空旷,足以容下上千人。 黎志知道林紫苏担忧,一旁谭夫人虽然一直未曾说话,神色也是忧心不已。他想了想道:「可以用信号弹联系……」他说着跃到旁边一颗高树之上,回头道:「北苑和都尉府都无碍。」说着往腰间一抹,也放出了红色的信号弹。 「姑娘,家中也是无碍的。」黎志下来,「这都是咱们跟着少爷的时候,侯府所用的信号弹,定然不会有错。」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此时萧大人还在军部,你可看到那边有信号弹?」见黎志愣了一下,她连忙道:「军部那边地势开阔,营地之中又多是帐篷,应当不会有问题的。萧大人素来机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他也顾不上发信号弹。」 谭夫人点头,「如今城中只怕到处混乱,他要带人控制情势,自然是顾不上这许多。」她说着上前握住了林紫苏的手,「放心,阿祁会无事的。」 林紫苏点头,「他定然会无事。」说着手忍不住紧握了起来,一定要没事才好。 萧祁此时正如林紫苏和谭夫人所料,正分派人手控制整个蕲州城内的事态,城外各处县镇也当派人才是。只是如今军部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鸡鸣山,纵然之前征兵补充了部分兵力,却也有些人手不足。 他此时正带兵先控制住了府衙附近三条街,确定苏素这边无碍,只这几条街各家的护卫就足以应对情况,这才借调了府衙的衙役去往各处。 长椿街临近蕲州城内最为繁华的街道,当初林紫苏给医馆选址也是颇为耗费了些精力的。谭夫人别院之处毕竟清净,加上那院子护卫各个身手一流,萧祁虽然因为布置兵力没有注意到各处的信号弹,却也并没有十分担心。 反而是林紫苏,之前说过今日要去医馆,如今医馆生意好,万一人多被堵在屋中,又或者出来之后人流量大,万一冲撞起来……萧祁派了史军去别院方向,又让人带队去了林家那块区域,亲自带兵去了长椿街几道街区。 苏素听闻他是去那边,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有你,反应迅速。」地震这才多久,萧祁就就带足了人马过来,看来这蕲州城里里外外是乱不起来了。 看着萧祁带兵离开,苏素这才松了一口气。 地龙翻身自然不是小事,可若是处理得当,非但无过,还是大功一件呢!他扶着乔执的手,吩咐家中护院:「去把笔墨纸砚和书桌都给我搬出来,我要写请罪折子!」 中气十足,丝毫没有了之前被拉出来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 长椿街前面一条街大多是酒楼,此时临近饭点儿,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少人在酒楼之中被踩踏受伤,更有些来不及逃出来被砸压在里面的,萧祁带兵一到立刻和这几条街巡逻的差役一同控制情况,开始救人。他沿街查看一番,立刻带人到了后面长椿街。 「锁了门?」长椿街倒是好得多,萧祁略微松了一口气,等快步到了医馆之前看着被挂着锁的大门这才愣住了。转瞬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有功夫锁上门,看起来应当是无碍才是。 「大人,」萧祁的一个护卫跑了过来,「并未寻到人。」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附近可有什么空旷些的地方?」萧祁问道,那护卫立刻道:「有的,大人。听这附近的人说,当时正是林姑娘医馆中的几个人,还有黎志他们把这些人叫出来的。黎志他们还进去救了几个人出来……之后,有人看到他们去了月桂街的方向,那里正好有一片空地……」 「去看看!」萧祁回头吩咐道:「控制好这边的局面,既然做了好事,自然不怕人知道。」 那护卫跟在萧祁身边多年,虽然不如史军那边露脸却也是能干,此时听萧祁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道:「属下知道了,定然会帮着医馆好好扬名的。」 一场地震让蕲州乱作一团,一直到三五天后才算是安静了下来。匆忙逃出被人摸了空门的,或者是路上被人趁乱劫了全部家财的,又或者受伤的,苏素这一次做事格外利索,该镇压的镇压,该放粮的放粮,该减免田税的减免田税,短短十日就把情况完全控制了下去。 没有流民,没有暴徒,没有叛乱,甚至没有生出天罚这样流言,连大灾之后常有的瘟疫也因为林紫苏这边带着秦鸣、林垐、林墟、以及军中林域带领军医等人的帮忙而避免了。 总而言之,这一场地震反倒是让他显露出了自己的能力。苏素上书请罪的折子很快就被打了回来,今上对他倒是有所嘉奖,称赞他遇事果决,做事可靠,为百姓找想。 有了这样的评语,两年之后的考评对于苏素来说就小事一桩了。只要略微走动一番,想要入京也不算什么大事。 苏素志得意满,越发的有干劲。 萧祁此时却只觉得头疼,看着传来的信儿,半响才道:「蕲州不是主震区……」 萧闵点头,林紫苏给的药膏很是管用,如今他脸色苍白,却精神了不少,道:「这次来蕲州,侯爷交代让我送些东西去边城他的一些旧友那里,这几日刚好回来说是边城那边比蕲州还要厉害。说是有些久未修葺的城墙都出现了裂痕。」 「城墙都裂了?」萧祁猛然起身,「边城距离琉国边境可是没有多远,琉国那边如何?」 「也受了一些影响,不过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怕是还没有蕲州严重。」 「鸡鸣山那边呢?」 「鸡鸣山那边深谷边缘塌裂,之前大人送去的那一批药正好派上用场。李科让人下去探查了一番,发现深谷的小路塌陷了很长一段。因为地势的缘故,怕是三五个月都不能修好。」 萧祁闻言沉吟了片刻,道:「那倒是可以把鸡鸣山那边的人马撤了……」他说着看向萧闵,「闵叔,当初你随着父亲在边城追击琉国二十里,应当对琉国更为了解。这种时候……」 他话未说完,萧闵却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他伸手示意萧祁不要往下说下去,皱眉半响才道:「琉国这些年一直就野心勃勃,纵然没有这次地龙翻身的事情,只怕这场战事也不远了。如今纵然琉国也一样受到地震的波及,只怕一旦边城那边的消息传回去,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天赐的好机会的。」 「二少爷,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说着看向萧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是,你没有出兵的理由。最起码,在战事开始之前,你不能随意出兵。」 萧祁默然,兵贵神速,若是拖延到了边城战事起,那么他们就失去了先机了。 # 李邵玘在码头来回的走动着,不是拿出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焦躁之意。他在等李家的几艘货船,这次地震不止波及到边城和蕲州,衢州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虽然陈苏能力不俗,衢州没有大的动乱,然而货船的运送还是受到了影响。 原本预定几天前就该到达蕲州的货船,前天才发船离开衢州。 按照李邵玘的预算,这一批的货应该今天就能到达衢州了。 「少爷,先去一旁凉棚之下歇歇吧。」一旁李家一位姓张的管事低声劝道:「少爷,就算一路快船赶路、不停歇,那装满货物的船速度也要比平常慢些,午后能到已经算是快的了。少爷大病初愈,这码头脏乱且有风,太阳也大,您实在不适合这样在这儿干等着。」 「这批货物可是关乎着李家未来能不能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我如何能偶静下心在一旁坐着干等?!」李邵玘顿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码头远处缓缓入港的船只,转身又走了两步这才道:「长椿街那边,林家的医馆还在免费给人看诊吗?」 「不光义诊,连药都是免费的。」张管事道,跟在李邵玘的身后道:「少爷难道是想……」 「既然一时半会儿货船到不了,就先去一趟长椿街,我与林姑娘见见面。蕲州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够让她一人往里面贴钱。这药材,我李家供了。」李邵玘说着就朝着马车走去,张管事匆匆跟在身后,倒是没有阻拦,反而道:「少爷若是想要给李家增加声望,倒是不如再雇几个大夫,直接在蕲州各处看诊,这医药钱对旁人来说算是一大笔数目,然而对咱们李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邵玘被扶着上车,这才回头看过去道:「不必了,过犹不及。」他说着看向张管事,「林姑娘是没钱,然而你以为她身后的萧大人也没钱吗?我这边不过是卖她一个好,若是真在蕲州摆摊义诊,只怕就打了苏知府的脸了。如今蕲州医馆义诊的可是不少呢,咱们来自衢州,就不必跟他们抢这个风头了。」 张管事点头应下,他才道:「倒是衢州那边,倒是可以让爹爹与陈知府合作,出钱出人出力,咱们李家都能帮上忙。衢州,毕竟才是咱们李家的根本。早几日我已经让人快船回去送信,想来如今衢州那边应当也还好才是。」 「少爷放心,若不是衢州情势好,咱们的货船如何能这般快就从衢州出港呢?」张管事笑了笑,「要知道,那里面装得可是满满的……」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好了,你也知道这些货船重要,就留在此处守着。一旦货船到港就立刻让人去通知我。」李邵玘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吩咐道:「我也好通过林姑娘知会军部萧大人,来接手这些货物。只有把这些货物交到萧大人的手中,我才真正放下心来。」 「少爷放心,我知道轻重,定然会妥善安排的。」 # 「李公子请坐。」林紫苏招呼李邵玘坐下,示意玉尧上茶,这才道:「之前药材的事情,多谢李公子费心了。」 李邵玘笑了笑,「一段时日不见,林姑娘倒是愈发的客气了。当初在衢州之时,林姑娘为救我性命用尽心力,这般的恩情我又岂会忘了呢。那周禹东派了身边的吴三狗去我家挑拨,真是把我李家当做是忘恩负义之辈了。以为区区小事,我李家就会翻脸不认人!」 林紫苏听他这般说,就抿唇笑了笑,坐下道:「李少爷是个明白人,我之所以道谢,自然不止是为了李少爷担下了那些被毁药材的银钱。李少爷当知,周老板不知道是误会了我什么,之前屡屡寻我麻烦。与我而言,秦鸣当初所作所为虽然可恶,然而人非圣贤其能无过。当初他不过是听命于周禹东,周禹东也惩戒过他了。」 「周禹东之手段国语狠毒,只是当初的事情父亲毕竟不好多言……」李邵玘连忙道:「林姑娘能救下他,也是功德一件,我虽然心中怨怼他对我用了那般害人之药,却也分得清楚主次。如今细细想来,周禹东当初对秦鸣下了那般狠手,只怕是不好明着杀人,想要让他死在街头。」 他分析得透彻,林紫苏自然不会插嘴,只安静听着。 「原本这些都已经过去,生意场上与战场一样成王败寇。父亲也不愿意与他撕破脸,谁知道他见秦鸣活着竟然生出了利用我家对付林姑娘的心思。林姑娘是何人,我的救命恩人,当初识破他利用秦鸣害我性命之人,他竟然想利用一个秦鸣来挑拨我们李、林两家的关系。」李邵玘缓缓道:「这就过分了!」 「所以,李少爷让人给送往蕲州军部的药材挑了几样无关紧要的泼了水,直接扣在了周禹东的头上。」林紫苏缓缓开口,「李少爷是聪明人,李家的货船商道遍布江南十六州,稍微一打听只怕就知道了蕲州如今的情形。」 「李家既然知道了周禹东的心思,也知道他只怕对林姑娘动了杀心,自然会反击的。如今也不算冤枉他,那吴三狗只是不知道他所乘坐的船上放的是林家定的药材而已,若是他知道定然会有所行动的。」李邵玘露出笑容,「供给军部的药材被人动了手脚,这就不是私人恩怨了,不是吗?」 林紫苏想起萧祁所言,周禹东如今被苏素认定与琉国有关,她原本以为李家做此事只是偶然,想要反击一下周禹东的利用。如今看李邵玘这般说,怕也是故意的。 他早就料定了会有这般结局,难怪送往医馆的药材全然无恙,只有送往军部的药材被人动了手脚。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半响才道:「李公子费心了。」 「林姑娘为医,仁心仁术,怕是觉得李家如此行事太过于阴毒了吧?」李邵玘迎上林紫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李家在生意场上能够积攒下如今的家业,所靠的无非是知恩图报,以直报怨罢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李公子不必解释,我懂得这是李家的好意。」林紫苏微微抿唇,「若非为了与我的那点情谊,李家想要收拾一个周禹东又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呢?」 李家的所作所为她不予评价,然而李邵玘的态度已经表明无疑,她又何必把这一番好意往外推呢? 「林姑娘明白就好。」李邵玘笑着道:「既然已经猜测到了蕲州的一些情形,我来蕲州之前家中已经在做准备,若不是地震耽误了时日,只怕那东西早已经到了。」 见林紫苏识趣,并非古板迂腐之人,李邵玘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透出了更为重要的消息。 林紫苏见他说得郑重,不由微微扬眉问道:「李家,还准备了什么?」这般送了周禹东的把柄治他于死地已经是让她意外了。她自认还算看得清楚周禹东和李新磊的为人,周禹东定然不会只提了秦鸣的事情,肯定还要暗示她定然是知道了李家的那些阴私之事。而李新磊若是猜疑了她知道那些事情,只怕恨不得让她死了好干干脆脆的闭上嘴巴才是。 不管李新磊是真的看透了周禹东的阴谋,还是另有打算,她都以为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该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听李邵玘的意思,似乎还有惊喜等着她。 「这此送来的东西,是给萧大人的,原本只是一番心意,如今看来倒是能够解他的燃眉之急。」李邵玘看出林紫苏疑惑,倒也不准备卖关子,「我来蕲州之后就立刻给父亲写信,让他准备了……」 「李少爷,有位姓张的管事寻你,说是有要事!」 玉枝进来通传,李邵玘露出笑容,起身道:「定然是东西到了,林姑娘?」 「既然有要事,就请那位张管事进来吧。」林紫苏点头,玉枝连忙请了人进来。张管事一进来就行礼,然后抬头道:「少爷,咱们的货就要入港,只是东西太多,怕是咱们的人手不足。既然这东西是送往军部的,能不能让军部接手直接拉走?」 「究竟是什么东西?」林紫苏好奇,「这般着急,听着数量还不少,难道还是药材?」 「药材倒是不急,这次送来的是——」李邵玘笑着看向她:「林姑娘跟过去一起看看就知道了。」 # 「整整十艘货船的粮食?」萧祁猛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李邵玘,「你没开玩笑?!」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一旁林紫苏也很是惊讶,她不知道李邵玘所说的货船有多大,然而以给她送药材的货船来对比的话,十艘货船的粮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李邵玘点了点头,「萧大人,这些都是我们李家的一点心意。」 只是一点心思,李家究竟是想借着这次事情做些什么? 「李家想要什么?」萧祁直接问了出来。李邵玘道:「旁人不知道,然而大人消息灵通应当知晓地震之后边城的情形才是,李家此举不过是为了证明李家并非一味图谋利益的商人罢了。」 边城的情形? 林紫苏微微眯缝起双眼,看了看李邵玘又看向了萧祁。靖王三月间给萧祁消息说今年琉国欲对景朝发动战争,之前鸡鸣山潜入了琉国的兵丁萧祁出兵「剿匪」,加上早些时日地震之事,这李家或者说李邵玘究竟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说地震之后边城的情形,难道只是简单地猜测出了琉国可能会发动战争? 不容她细想,李邵玘就又开口道:「李家商队遍布各处,早几日传来消息得知边城地震比之蕲州更为凶险。边城乃是我朝防卫琉国的重中之重,我就写信与父亲,让他筹集这些年来商铺里的粮食用船送了过来。」 「为何不直接送去边城?」萧祁沉声问,倒是林紫苏在一旁抿唇笑了下,明白了李邵玘的心思。不过这毕竟算是军部的正事,她不好当面插嘴,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李邵玘拱手道:「还请萧大人见谅,虽然去往边城的商队李家也有,然而地震刚过,路上崎岖难走,这又是大批的粮食,只怕惹来旁人觊觎这一批粮食若要李家来送,怕是不到边城就被抢走了大半。当初萧大人来蕲州赴任之前也曾与李家有些往来,我这才大胆想着借萧大人在蕲州军部的影响,把这一批粮食送往边城,用在该用之地才是。」 「李少爷倒是有心了。」萧祁沉吟片刻,道:「既然李少爷一番为国为民之心,我自然不好推辞。船此时已经到了码头?」 「是,此时不宜耽搁,免得误了码头的船只往来。」李邵玘心中大喜,知道事情就此定下,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批粮食,还请萧大人带兵护送去边城才是。」 「自然。」萧祁应了,立刻让人传了林域过来,点足了人手车马前去码头。 李邵玘前面带路,萧祁与林紫苏倒是落在了后面。见四下并无外人,林紫苏这才道:「李家能够在江南十六州做出这么大的一份家业,果然是不简单。之前倒是我小瞧了李家,还以为他们会抓住周禹东给的机会对我出手,却没有想到他们所谋不小。」 这一批粮食是李家供给给边城的,一旦两国交战,这批粮食正好用在了刀刃之上。又因为之前李家出手对付周禹东给她和萧祁留下了人情,萧祁自然不会贪墨了这点儿功劳。 「还有,」萧祁淡淡道:「我之前正愁如今名正言顺往边城带兵,如今为了护送这一批粮食,自然是名正言顺。他可是又送了一份人情给我,不然等到边城战事起,再从蕲州发兵就晚了。」 「边城震后情势竟然如此紧迫?」林紫苏愕然,这些天来她一直忙碌着给那些震中受伤的人义诊,倒是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消息。「难不成,边城才是地震的中心地带?」 萧祁点了下头,看了下四周才道:「边城那边迟迟没有传来官方消息,怕是……」他冷笑了一声,「怕是有人怕担责任,把事情给瞒下了。」 边城素来是重中之重,这种事情竟然敢压下去不报? 林紫苏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惊讶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边城的人怕担责任,难道就不怕琉国出兵?」 「琉国安生了二十多年了,边城也歌舞升平了二十年。这么些年里面,边城官员、将领的更迭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萧祁淡淡道,之前与萧闵的商谈中早已经理清楚了如今边城的情势,「低阶官员将领纵然有些,怕是也无力。李家看似只是商人,然而商道遍布各地,商铺更是不计其数,消息灵通也是自然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前方去码头接应粮船的兵丁,缓缓道:「这个人情,不领也要领了。」 「李家还是有野心的,借力打力给周禹东冠上了通敌的罪名,他的堂姐又是秦二爷的小妾,这些年来深受宠爱,最为重要的是已经死无对证。通敌罪定然是要细查的,周禹东靠着秦家秦二爷上位,只要边城战事爆发,事后清算只怕秦家也不会落好。」林紫苏跟着道:「只怕,李家的眼光可不止局限在了江南十六州。」 她说着看向萧祁,「这一大批的粮草,外加那些药材,等到战事之后,秦家是有着通敌叛国可能的罪人,而李家却是义商,又给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到时候想要成为皇商之一,补上秦家的缺,只怕侯府也要出力吧?」 萧祁抿唇点头,「李家确实野心不小,这一连串的事情,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切入的正是时候。让我明知道他们这般卖好是有所图,却也不得不接受这别有心思的好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边城?」林紫苏扬眉,没有再啰嗦,「既然要押送粮草,那药材也一同送去好了。」她说着抿唇一笑,「我领着军部的俸禄,也一直没出什么力,这次萧大人可要带上我去才好。」 「边城混乱!」萧祁回头看了一眼,「蕲州这边……」 「蕲州这边已经稳下,再说了还有秦鸣坐镇,用不着我的。」林紫苏笑着道:「不要说边城危险,我不过是跟着在后面医疗营做事而已,会有多危险?」 她说着瞥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萧祁,「总比你带兵厮杀要安全得多吧?」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萧祁转头看着林紫苏,两人四目相视,林紫苏毫不退让,片刻之后萧祁才败下阵来。 「时间紧迫,这批粮草我不准备让它们在蕲州过夜。」 林紫苏点头,「那正好,军部的药材前段时间刚刚梳理好,一起押送。」 「不行!我不准!」苏氏气恼地猛然拍了一把桌子,震得掌心生疼却顾不上这些,只看着坐在下手处的林紫苏,「你在蕲州如何做我都不管,边城却是万万不准去的!」 「娘?」林紫苏道:「我此去不过是监护那些药材而已,走一趟,顶多十日就能够回来。」她自然不会告诉苏氏边城即将起了战事,因此半点口风不透:「之前送往军中的药材就出了差错,若是这次再不经心一些,万一再出了差错,纵然不怪罪下来,咱们家又如何自处?」 苏氏闻言皱眉,半响才道:「我之前就觉得这般不妥,只是……」她摇头,看着林紫苏半响才道:「只是跟随去一趟边城,速去速回?」 见她松口,林紫苏这才道:「母亲放心,我定然不会在路途中耽搁的。」说着她看向苏氏,「母亲放心,此行我会带着黎志等几位护卫随行的。再者,林垐和林墟两位堂兄也带人与我同行,林域大哥也会跟着萧大人一起,母亲实在不必担心。」 见她安排妥当,苏氏这才慢慢舒缓了紧皱的眉头,只是还是带着担忧。 「让林垐和林墟两人前去不就可以了,为何非要你一个姑娘家跟着过去……」 「娘,我毕竟是医馆的主人,两位堂兄如今虽然医术有了基础,可并未通过医考……」林紫苏解释,苏氏闻言就道:「那就让秦大夫去,不是一样的!」 「娘!」林紫苏摇头,「医馆还要让秦大夫坐镇呢,我还想着这些日子医馆人手不够,让青衣过去帮忙呢。」她说着看向林青衣,「你跟在我身边学医时候最久,也当去医馆练练手了。」 林青衣惊喜莫名,半响才道:「我?我可以吗?」 「不过是去帮忙抓抓药材,顺便熟悉一下秦大夫开的药方,积累一些经验而已,有什么不成的?」林紫苏笑了笑,鼓励林青衣,「如今各方面你都学得很好了,也该是找个机会上手试试了。」 林青衣这才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试试看?」 「尽管大胆去试,此事我早先已经跟秦大夫说过了,他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藏私的。」林紫苏点头,一旁苏氏见她们姐妹两人说话,不由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此去边城路途遥远,你身边带着护卫,又有林垐和林墟两人看护,我自然放心。只是身边的丫鬟也该带上两个才是。路途之中衣食住行好有照应,不然的话,也未免太过于辛苦了。」 林紫苏想了想道:「玉尧和玉叶如今得用,我院中大小事务都是她们两人一直在管。如今院中人手越来越多倒是不方便带了她们两个离开。倒是玉枝,人机灵,这些日子用着也颇为得手,就带她一起吧。」 「只一个小丫鬟,如何能行?」 「就是年纪小,这才方便。此行毕竟是随军而行,我与军医同行尚好,她一个丫鬟必定是要四下走动的,年纪小不懂事,自然也不会惹人议论。」林紫苏笑着解释,「更何况,玉枝年纪虽小,却也机灵聪明,我用着很是顺手。」 玉枝的聪慧与玉尧和玉叶都不同,这小丫头聪明得很,往往一句话才说了个开头,她就能明白过来,倒是让林紫苏用着省心。玉尧还曾经担心过玉枝的忠心问题,然而被林紫苏一语道破。 「她老子娘都在庄子中待着,一家的安稳日子都是我们林家给的,她如何不忠心耿耿?就是因为她聪明,所以才应当想得更明白,经了周禹东一事,反而让她做事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萧祁准备连夜赶路,却被苏素给拦了下来。总不能只押送李家送来的那些粮草,让李家一家得了好处。他让萧祁修整一切,正好也派人去鸡鸣山那边传讯,让鸡鸣山驻守的军卒半路随队一起过去,也不耽误行程。顺道,他开了蕲州的粮仓,虽然没有李家送赠一半粮草多,却也有三成靠上,一同送往边城。 第二日一早,林紫苏换上军医的衣衫,带着装扮成小童的玉枝出门。玉尧和玉叶两人早就帮她收拾好了行囊,此时一个一遍遍给她整理衣衫,一个拉着玉枝一遍遍交代路途之中该如何照顾姑娘。 玉枝认真听了记下,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不耐的神色,等玉叶说完了这才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照顾姑娘的。不能喝生水,不让姑娘吃凉物,常备着点心免得姑娘路中饿了。每日晚上定然要烧了热水,拿药包泡了给姑娘泡脚解乏。早晨姑娘习惯喝蜂蜜水,拿温水冲泡……」 她一样样重复,倒是听得一旁的林紫苏头大,道:「玉枝,你就笑话你玉叶姐姐吧。她就是嘴碎,你还学她一样样的重复,说这么多也不觉得口干舌燥!」 「这是玉叶姐姐关心姑娘呢。」玉枝笑着应了,接过玉叶递过来的行囊,道:「两位姐姐放心,我定然会代两位姐姐照顾姑娘周全的。」 「你踏踏实实做事,照顾好姑娘自然是再好不过!」玉尧点头,面对玉枝的时候还是很严厉,偏偏她这般玉枝反而与她亲近,此时笑着应了,这才跟着林紫苏一同出门上了马车。 因为押送粮草、药材的缘故,行军速度并不算太快。林紫苏一路跟在军中军医一行,此行张栋梁也带着徒弟张海一并同行,一路之上倒是与林紫苏讨论了不少外伤的治疗手段,收获不小。曾经看不上林氏兄妹的张海也跟着长了不少的见识,放下成见踏踏实实跟着林垐和林墟两人讨论一些基础的东西,连同另外陈忠直和李雀染两位军医的四名徒弟一起,这七人每日里倒是精神十足,路上讨论病症,晚上就来请教他们这些当师父的。 如今林垐和林墟两人越发的干练,身上那股子纨绔子弟的气息早已经褪去了不少。看着他们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讨论药理、医理,论证病情,丝毫不比旁人差,林紫苏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了一股吾家有徒初长成的自豪感。 行军才第四日,领头的部队就抓住了一队从边城方向出来的人。谨慎期间,萧祁立刻让人把这一队近百人控制了起来,审问之下这些人就交代清楚了边城的情形。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琉国发动战争,边城即将失守。 这些人是边城的富户,见势不妙这就想逃。 「城墙都塌了一段,如何能够守住!」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大声叫嚣了起来,「我们不过是去边城做生意,又不是边城的驻军,难不成还要留在那里等死不成?」 萧祁却没有那么好糊弄,立刻让人看押住这些人,立刻让人调集人马,每人带上三天的干粮急行军前往边城。 这次押送粮草,他从蕲州军部带走了三千余人,又把鸡鸣山三千人调集过来,此时直接调集了六千兵卒,只留下三百人押送粮草。 「我会骑马,可以随军同行。」林紫苏得了消息之后立刻寻到了萧祁,「此时边城竟然已经开始有人逃窜,可见情势危急,你这般匆匆带人赶去,虽然可以打琉国一个措手不及,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跟粮草慢行。此时距离边城也不过是两天的行程,你们那个时候到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萧祁看林紫苏还想说话就加重了语气,沉声道:「听我的!」 林紫苏紧紧抿着唇,半响才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萧祁笑了笑,「我是将领,身边还有史军他们自然不会有事。」他说着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沉声道:「我走之前曾经跟母亲说,让她去一趟林家。」 林紫苏愣住,片刻后才明白了萧祁的意思。她失笑,道:「萧夫人怕是对我颇为不满。」 「不,母亲知道你与我同行,反而很是高兴。」萧祁笑了笑,「怕是我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父亲在边城大杀四方,吓得琉国多年不敢轻易进犯我朝边城的时候,母亲就陪在父亲左右。」 林紫苏这才真正愣住,想起紧紧见过一次面的萧夫人。只觉得那是一个标准的贵妇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食人间疾苦。如今听萧祁这般说,萧夫人倒是不像看上去那般,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精致动人的妇人。 她掩下眼中的惊讶,笑了笑道:「萧夫人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母亲也是这般夸赞你的。」萧祁道:「说你看着文文弱弱,倒是女中豪杰。」他说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林紫苏动作迅速地卸下了朱阙身上大小数十处关节。纵然心知眼前的眉眼开朗的女子不是娇柔之辈,目光也不由更是柔和。 「林姑娘……」他低声叫着眼前的人,分别在即终于压抑不下心中的渴望,一把搂住了那个闻声抬头看过来的女子。 林紫苏猛然被搂,先是一愣,然后伸手回搂了过去,安静倚在萧祁的怀中感受着被他气息包围的安心感。 萧祁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做的永远比说得多。不见得懂得浪漫却贴心且细心,从不会因心生爱慕让她为难,也不会玩暧昧让她没着没落。 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一旦确定了自己懵懂的心意,一个心沉静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犹疑。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这一点林紫苏最为清楚。 被萧祁紧紧搂入怀中片刻,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才略微挣扎了一下。萧祁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立刻松了松,之后觉得不对这才连忙完全松开了林紫苏,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林紫苏因为气闷的缘故,此时脸颊微微发红,抬头看过去嫣然一笑,道:「萧大人,临别在即,我祝你旗开得胜,武运昌隆!」说着微微屈膝行礼,再抬头看过去见萧祁只盯着自己,这才又道:「我虽粮草后行,定然会照顾好自己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萧大人须得集中精力防备敌人,万万不可分心才是。」 萧祁这才道:「你安稳在后方就是,等我得胜归来。」语气中倒是带着寻常难得有的傲气,林紫苏侧目看过去,眉眼带笑。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家之主》卷一 作者:侬语 02、《医家之主》卷二 作者:侬语 03、《医家之主》卷三 作者:侬语 04、《医家之主》卷四 作者:侬语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