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之主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两人并未耽搁多久,萧祁毕竟是要急行军赶去边城救援,等到林紫苏回去后面药材的车队,就见前方已经点兵结束,浩浩荡荡六千人马离去,只带出来的烟尘都许久未曾散去。 他们车队停下,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又缓缓出行。林紫苏倒是神色安然,反而是同行的几位军医都带上了愁绪。她见状不由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张栋、陈、李三人之前是去过边城的,也知道一些边城的情况。 因为近二十年未起大的战事,与琉国最大的往来也不过是每年冬、夏一些小打小闹的抢劫,因此边城这边倒是也算得上繁荣。之前抓住的那一队人,也是边城里面出了名的富户。 「富贵人家,又是商人这些年在边城发了财,没见过大世面。」张栋梁看不上这些人,然而却忧心忡忡,「本来不必放在心上,然而这些年里他们在边城也是有些影响的。这些人一逃,怕是边城的百姓也要乱了。」 内忧外乱,最是伤及根本。 林紫苏听得明白,此时却也只能道:「战事起,这些事情都是难免的。只希望这些年来边城富足,一时之间倒是能够供应得上粮草才行,如果不然,只怕战事一久,咱们带着的这些粮草和药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边城驻军五万,纵然是吃空饷眼中,最少也应当有三万兵丁,加上萧祁带去的六千多人马,战时供给与平日自然不一样。更何况,之前地震边城才是中心点?说不得还要安抚灾民,稳固人心。 这一仗若是打个两三个月的话,别说如今这看似惊人的粮草了,只怕加上边城的储备也不大够用。 从古至今,打仗打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粮草银钱罢了。 虽然说是粮草多,余下众人慢行。然而行军打仗素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如今情况危急才兵马先行,粮草自然不能在后面拖拖拉拉,断了供给才是。 萧闵伤势未完全好,然而此次事关重大自然是被萧夫人派来伴随萧祁左右。如今他被留下来护送粮草,更是比旁人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从队伍重新开拔之后就不着痕迹的加速前行。而行军之前,他也派人一路不停歇把这群从边城逃出来的人押送回蕲州。 有了人证,蕲州余下兵卒和粮草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往边城运了。虽然总归会晚上几日,不过倒也正好给了自家少爷立功的机会。萧闵当年跟着萧侯爷出生入死,这些场面虽然看着吓人,却也没有动了他的心神。 他安排好各项事务,又让整个车队连夜赶路,这才抽出心神来记挂一下未来的二少奶奶。 军医都在队伍中间,万一有了什么事情前后也好照应。萧闵寻来的时候,就见林紫苏正在让林墟和林垐配药,她自己更是没有停歇,伸手抓了药材竟然是连称都不用称量一下。 这样的举动萧闵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见状也不下马直接对马车上的林紫苏笑着道:「林姑娘这是又开始配麻沸散了?」 「战事已起,自然是早做准备的好。」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萧祁就眉头微皱道:「萧大人伤势未曾痊愈,还是不要快马赶路的好。若是骨头受震只怕会不好愈合。」 「事有轻重缓急,我还能撑得住。」萧闵笑了笑,「再者,林姑娘医术高明,我倒是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鸡鸣山受伤至今,他也休息了快两个月,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林紫苏的药膏好,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了。 林紫苏闻言快速绑好了手中的药包丢在一旁堆一起,这才对萧闵道:「我与大人把把脉。」 萧闵见状只得翻身下马,轻轻一纵身就跃到车上。林紫苏搭手与他诊脉,又伸手在他胸前摸索了片刻,这才道:「伤势倒是愈合的还算理想。」说着回头看了看车中的药材,抓了几样又对并行车上的林垐要了几种药材,直接打包好递过去,「萧大人也不用煎熬,直接用滚水泡了喝着就好。」 萧闵见她抓药都是信手拈来,对林紫苏的医术更是有了深一层的认识。当初他昏迷不醒,只听闻断了的肋骨是被林紫苏一手对上的,身后因为种种缘故也未曾亲自道谢,如今郑重开口倒是让林紫苏抿唇笑了笑。 「萧大人不必介怀,我本就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本职。」她神色淡然,不见一丝造作。萧闵反而愈发肯定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思及鸡鸣山一战中那些对她赞不绝口的兵丁,萧闵这有些好奇道:「林姑娘看起来似乎并不惧怕,上次鸡鸣山之行如此,如今边城大乱,琉国来犯,林姑娘似乎也是镇定从容。林姑娘,可是见过战事?」 「我自幼在立安城中长大,如见见过战事?」林紫苏抿唇笑了下,低头继续抓药,「想来是从小听父亲说得多了,心中就不怕了吧。父亲说过,治病救命之责乃是医生的本分,无论何时何地,都当秉承一颗医者之心,不为外物所动,受其牵连,乱了心神。」 「这话,倒像是林御医会说的。」萧闵点头,一旁林紫苏闻言猛然抬头看过去,「萧大人认得我父亲?」这话是记录在苏氏给她的医书之上的,她看着颇合心意这才说了出来,没有想到竟然得了萧闵这么一句评价。 「宁安侯府在京城也是有些名头的,偶尔府中人病了请个御医过府诊脉也不是什么大事。」萧闵笑了笑,看着林紫苏道:「林御医当初也曾经为我治过伤。」 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当年我右臂受伤,就是令尊给我医治的。如今看来,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林紫苏心中微微一凛,面色不改道:「也是父亲教导的好。」 第2章 两人话到此处就有些尴尬了,萧闵毕竟年长,就连萧祁也叫他一声闵叔,算是半个长辈。如今与林紫苏说到这里,他原本应当离去才是,却没有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又开口。 「我护送夫人来蕲州的路上,曾经遇到靖王夫妇。」他说这话声音不高,可以说是出自他口,入了林紫苏的耳,再没有旁人听到。而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紫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林紫苏抓药的动作略微一顿,然后才道:「这也不奇怪,我三月份在颍州医考,与萧大人也是见过靖王的。」她一语挑明,重新开始抓药,只唇角的笑容不见了踪影,「侯府派人调查我,这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与靖王过往萧大人知道,萧祁大人也是知道的。」 她说着动作利索把药包捆好,这才看向萧闵,认真道:「萧大人可是觉得我与你家二少爷不配?」 萧闵摇头,正想说话林紫苏却又道:「还是说侯爷和侯夫人觉得我与你家二少爷不配?又或者说,因为靖王的事情,所以觉得我与你家二少爷不配?」 她接连问了三次,却不等萧闵回答就抿唇笑了笑。 「我倒是不觉得呢。」这话说得格外自信从容,倒是让萧闵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拱手道:「林姑娘多想了。萧家并无此意,我之所以提及靖王是另有原由。」 「哦?」林紫苏扬眉,自然是不信萧闵这般说辞的。他突然当着她的面提及靖王,自然是带着试探的心思了。不过,萧闵这般说,定然是还有别的缘故了。 她一眼看过去,缓缓开口道:「愿闻其详。」 见林紫苏还有怀疑,萧闵倒是不着急,只道:「当初靖王与林姑娘之事,虽然没有在立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然而有心人总归是知道的。纵然如此,我家侯爷也是我护送夫人南下,亲见林姑娘。姑娘当知侯府的诚意才是。」 「你这般说,我心中就更是疑惑了。纵然我父亲还在,我也不过是一介御医之女,何意侯府会如此看重我呢?」不是林紫苏妄自菲薄,只是如今她可是罪医之女,侯府千里迢迢让堂堂侯夫人跑一趟蕲州来相看她,这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萧闵认真道:「林姑娘这般人品才学,心胸气度,难道不值得我家二少爷求娶吗?」他笑了笑,「这些日子我在蕲州也是听闻了不少的事情,林姑娘行事可不像是在意家世门楣的样子。若是林姑娘说出什么门户之见的话,可就真让我意外了。」 他笑得从容笃定,林紫苏微微抿了抿唇,道:「那萧大人为何提及靖王?」 萧闵正色道:「那次遇上靖王,靖王曾私下与我见面问及二少爷一些琐事,他与二少爷原本就有些交情,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连同此行护送夫人来蕲州的事情,也透出了一二端倪。」 林紫苏闻言失笑,道:「萧大人倒是果决。」明知道林紫苏与靖王有旧,而且还未见到她本人,就这般透出消息给靖王。这简直是在打靖王的脸,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心中倒是觉得畅快。 「林姑娘说笑了。」萧闵笑了笑,认真道:「今日与林姑娘透这个底,一则是说清楚了大家心中安宁。二则是……」他说到这里猛然一顿,直直看向前方。 林紫苏见状转身一同看了过去,只见前方天际竟然呈现一种渐亮的模样,天空都透着一丝橘色一般。 她是见过战事的,此时只看着那一线天一般的橘色,半响才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开口道:「战事打起来了。」 「二少爷果然是一路快行,竟然已经赶到了边城。」萧闵说着起身,一个呼哨他的坐骑就跟了上来。他纵身跃上马,正想走又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林姑娘,今日与林姑娘说这一番话,实在是只为表示侯府诚意,还望林姑娘不要多想。」 说虽然没有说完,意思却是到了。林紫苏如今倒是对宁安侯府的做派更是好奇,此时笑着应了,道:「萧大人放心,我定然不会与你家二少爷说的。」 萧闵闻言拱手,「姑娘是通透人。」说罢策马前行,等到萧闵离去另外一边车上的林垐和林墟这才看过来,异口同声问道:「堂妹,那家伙欺负你了?」 林紫苏扫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看着我像是任人欺凌的模样?」 两人齐刷刷摇头,她这才抿唇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担心什么?」 林垐迟疑,「总归是我们堂妹,纵然心中觉得不大可能,可是这担心却是必不可少的。他,真没说什么难听话?」林墟在一旁也担忧看着,林紫苏见他们如此,只笑着摆手,道:「你们看前面,是不是觉得天有些亮?」 那光线并不明显,若非视力极佳,又熟知战事的人,怕是都不会放在心上。林垐、林墟两人听了林紫苏的话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这才迟疑着道:「看着是有些亮,如今还未过半夜……」 林紫苏淡淡道:「怕是战事已起。」看了一眼这两人,「咱们还是早些配药吧。按照如今的速度,明日午时之前,咱们定然能够赶到边城的。到时候,不知道边城会打成什么样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林垐却又偷偷看了林紫苏一眼,低声道:「我看堂妹神色,似乎心情不错?」 林紫苏瞥了过去,道:「你又知道了?」 她确实心情不错,萧闵会寻她来说这些话,所代表的自然是宁安侯府萧侯爷的意思。如今事情全然摊开了,她对于这桩婚事倒是没有丝毫的疑虑。只是,看出她心中疑虑的人,究竟是萧闵,又或者是萧祁呢? 第3章 想起地震那日,谭夫人去了医馆私下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双眼微微眨动,抓药的动作不停,唇角却是微微勾起,满是笑意。 后半夜,林紫苏累了倒是没有客气,就倒在药材堆中睡着了。萧闵原本想着应当把话说完,免得小姑娘多想。回头见林紫苏睡着的样子,不由摇头。看来倒是他多想了,这小姑娘如此聪慧,如何想不到这些话之所以由他这个身份不算外人,又勉强算得上是长辈的人来说,究竟是谁的意思。 侯爷说的没错,二少爷这些年来不管是做事还是看人,都比世子要强些,更有当年侯爷的风范。所以侯爷才由着二少爷的婚事一拖再拖,知道侯府由世子继承下去只能守成。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只怕还是要凭借二少爷。 临行之前侯爷曾说,二少爷未来的妻子不用看出身,只看人品和能力。毕竟,侯府以军功而立,不必卷入京城那些文臣的权利争斗之中。二少爷想要出头,自是不必凭借着所谓妻族的助力,只凭借自身的本事就是了,京城之中大小事务自然有侯府来处理。若他未来的妻子只是京城那些娇弱、文雅的姑娘,如何像如今林姑娘这般做到夫唱妇随? 所以,从鸡鸣山一战醒来之后,萧闵就拖着病躯立刻飞鸽传书回京城。若不是地震之事来得突然,想来二少爷与林姑娘的婚事两家也该私下定了,只等林姑娘出孝就请媒人上门才是。 再看了一眼林紫苏熟睡的样子,萧闵抬头看向一旁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的林家小哥儿,吩咐道:「你们两人,是林姑娘的堂兄吧。夜里露重,照顾好林姑娘才是。」 他说着策马而去,林墟半响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抓了一把林垐,道:「这……这人什么意思?」 「笨!自然是咱们堂妹的好,被人看在了眼中了。」林垐瞥了唇角,林墟冷哼一声道:「瞎子才看不出咱们堂妹的好!只是,这萧大人……特意回来看看咱们堂妹,还嘱咐咱们照顾好她,究竟是几个意思?」 「这萧大人我让人打听了,是萧大人父亲身边得用的人。萧大人待他如同长辈一般……」 「你行不行,萧大人萧大人的,我听得都头晕!」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如今看着萧大人的样子,怕是咱们堂妹的婚事要定下了。」林垐看了一眼阴影之中林紫苏睡着的样子,继而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向林墟道:「我警告你,那齐公子你少与他来往,若是他再纠缠着堂妹,可是害了她!」 林墟心中一虚,道:「我又没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堂妹义诊的时候,那齐家小子送了几次殷勤。也是堂妹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中,没有留意,萧大人又忙着整顿军务。不然……」林垐看了一眼林墟,「哼哼!」 林墟被他哼得又是心里发冷,又是恼火,推了他一把道:「齐公子人多好,又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萧大人虽好,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些,又是军伍之人。咱们堂妹无论如何都是个姑娘家……」 「你就少操这份心了!」林垐恨不得揍这个同族的兄弟一顿,林墟这是眼瞎了,萧祁对林紫苏那百依百顺的样子,他竟然还担心林紫苏嫁过去会被家暴?要他说,林紫苏不家暴萧祁就算是好的了。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又重新开始抓药配药。只是他们两人自然没有林紫苏的功底,配药还是要看称,如今车行越来越快,两个人的速度并不快,忙到后半夜也不过就有些丧气,把东西一收拾就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凉林紫苏就被吵闹之声惊醒,起身就见道路两旁多了不少的流民。她揉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些,这才认真看了看四周,见林垐和林墟还在睡也没有多言。下车寻了玉枝打听,才知道车队一个时辰前停了下来,说是修整一下,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然而就遇到了这些从边城逃窜出来的流民。 「林大夫,先吃些东西吧。」张栋梁见林紫苏在擦脸,笑着在一堆篝火旁招手,「之前见林大夫睡的熟,就没让人叫醒你,这边还给你与你家兄弟留了些吃食。」 林紫苏道谢,漱口之后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如今她穿的是军医的衣衫,不做姑娘打扮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陈忠直和李雀染也略微挪了些地方,让了让。李雀染看林紫苏也不挑三拣四,格外随遇而安这才道:「林大夫多吃些,然后装些热水和干粮,怕是到了边城咱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午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一回事呢。」陈忠直在一旁感慨,又称了一碗粥,吹了吹慢慢喝着才道:「如今吃饱喝足了,到了边城也好使上力气!」 林紫苏把饼掰碎了泡在汤里,这才笑着道:「听两位这般说,想来二十多年前边城一战,也是随军左右的吧?」 李雀染和陈忠直笑了笑,道:「倒是有幸跟在萧侯爷麾下。」两人说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林紫苏和张栋梁两人不时应了两句,问起战场上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倒是也没有浪费这一顿早饭的时间。 众人吃过早饭上路,路边的流民如今倒是没有精力管,而流民也不敢强抢了他们的粮草,两者相安无事。一路快行,等到临近边城的时候,林紫苏就闻到了弄弄的战火味道。 众人一路快行,到了城门之下,萧闵与人交接,又是一番检验众人这才押送粮草进城。 城中一片萧索,几乎不见人影。林紫苏骑在马上四下留意,只觉得边城已然是十室九空的模样,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逃也没有办法、没有地方可逃之人。 第4章 他们一行人连同药材被直接安排进了紧挨着城墙的医疗营之中,这里早已经停留了不少的伤员,甚至有些已经死了还没有被抬出去。林紫苏一进去,见里面脏乱不堪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正巧看到萧闵过来,连忙过去道:「萧大人。」 萧闵这边正与边城的一位姓林的参将说话,见是林紫苏就顿下脚步,道:「林大夫,可是有事?」 「这医疗营之中要好好清理一番,这般脏乱怕是伤者救了回来,也不好恢复。后面若是伤口感染,发脓、腐烂,就更是白费了之前救治的功夫。」林紫苏也不客气,直接说了她的要求,「还有,这军中轻伤重伤都要区分开,轻伤让学徒处理足矣,这般凌乱安置反而不方便我们做事。还有就是……」 她说着抿了下唇,「死去的兵卒尸体,也当有人专门搬出。我之前看了一下,有些人已经死了一两日了,却还在这里摆着。如今天气炎热,尸体腐臭有毒,不易久留,更是不能放在医疗营之中才是。」 她这般一连串的话顿时让那位林参将变了颜色,直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年纪小小说话倒是毫不客气,你家师父呢?」 林紫苏穿的是军医制式的衣衫,男装打扮之下更是显得年纪小,此时被人呵斥眉毛一扬,冷声道:「我乃军医林氏,敢问这位大人是……」 「林觉,边城参将。」林觉意外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脸色略微好看了些,道身边人:「医疗营的管事呢?」 一旁人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张大人昨日……昨日……已经死了。」 林紫苏一愣,没有想到这医疗营不止乱,如今还群龙无首。她眉头皱起直接道:「医疗营之中必须有人主持大局,不然这般混乱下去,伤兵就算送到这里,后下去的几率也不大。」 说话间年纪最大的李雀染也过来,直接拱手对萧闵道:「萧大人,医疗营情况堪忧,若是不整顿,只怕战事结束医疗营无法接纳伤员……」 林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过三十出头,二十多年前萧侯爷带兵打琉国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根本屁都不懂。如今边城安稳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先是地震,后有琉国来犯,这边城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过他还算是好的,最起码没有撒手不管。此时看了一眼萧闵,咬牙道:「萧大人,这些事情我确实没有经验,我儿时也听闻过萧大人的名头,还请萧大人主持大局。」 「这如何是好,城中守军大将……」 「昨日清晨,琉国大军来犯,叶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林参将说,半响才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边城之中,是我在主持大局,只是我实在……」林紫苏在一旁听到目瞪口呆,这边城是如何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安稳局面,难不成真的就是凭借当年萧侯爷的威名吗? 细究之下林紫苏才明白,主战派早早就让人守着了边城修复城墙,然而那些来边城混军功的派系却是只顾着拖后腿,导致战前的准备不足。琉国大军压境之时,叶老将军一怒之下为了避免这些蠢货再做出什么事情,直接就武力镇压把这些人都给关入了地牢之中。 然后为了鼓舞士气,叶老将军亲自带兵出城抗敌,虽然杀了琉国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边城之内毕竟因为之前的地震空虚,之后屡战屡败,最后只能够守城不出。 叶老将军守城两日,直到昨夜琉国偷袭,从城墙未曾修复的那边直接攻入城的东南角,造成了一场恶战,而叶老将军也是那时候殉国。他临死之前率领将士将琉国军队驱逐出城不说,又仗着萧祁所带的这一批生力军,直接把琉国打退了数里,最后力竭而死。 知道这些时候,医疗营已经在林觉的带领之下收拾出了一个简单的模样。彼时已经夕阳西下,林紫苏动作迅速给那些伤口腐烂的伤员切掉腐肉,缝合伤口。林觉大约是从萧闵处听了她的一些事情和身份,此时忙完了医疗营的琐事就跟在她身边,说起了这几日边城的情形。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边城不是腐朽到让人一击即倒的程度,还是有一战之力,这才放下了提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如今,萧将军带军守在数里之外,粮草到了之后萧闵大人就安排了人护送粮草过去,连着一些止血散、金疮药之类的常用药粉都一同送了过去。」林觉说着望了望城墙,道:「叶老将军临死之前将兵符交给了萧将军,如今看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萧将军带着援军一道,真个边城气势都不同,如今医疗营之中也有你们照应……」 林紫苏唇角微微一抽,对于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参军很是无语。这把年纪玩起来崇拜偶像,实在是……虽然听这位林参军说起昨夜那场厮杀,她也听得惊心动魄外加热血沸腾。 她给伤兵包扎好伤口,吩咐了两句注意事项,转头就又去忙碌。因为战线拉得长,所以医疗营之中大多是昨夜和之前受伤的兵丁。只是这边城军医竟然都随军出征,只留下了一个老迈的胡姓军医留守在医疗营,加上管事昨夜死得突然,这才造成了他们来时混乱的局面。 如今萧闵接管了城内大小事物,加上林觉靠谱,这才渐渐有些样子了。 忙完这边伤患,林紫苏就叫上林垐和林墟一同回去休息。军中自然有人送来吃食,都是一些简陋的饭菜,然而众人皆累了一天,加上中午那顿根本就没吃,此时也顾不上挑剔许多,只填饱肚子就是。 第5章 倒是玉枝机灵,她年龄小,不被留意。在这里眼看帮不上什么忙,就出去转悠了一圈,此时回来竟然是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也不如家中景致,倒是比军中供给的好上不少。 「萧大人给姑娘和两位堂少爷安排了住处,我见姑娘忙着就一个人过去看了看,收拾好了姑娘的房间,又在后面院子中发现了菜地和养着的母鸡……」玉枝笑着说,「我笨手笨脚,只会一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林紫苏早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许多,笑着道:「你倒是机灵,胆子也够大,竟然敢一个人乱跑。」 「萧大人安排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玉枝把饭菜摆上去,这才道:「还有些多的,姑娘,可要给其他几位军医送去些?」 「去吧去吧。」林紫苏摆手,更是觉得此行带了玉枝省心不少。不是说玉尧或者玉叶做不到这般体贴,只是玉枝更是机灵一些,反而让她省心。 林垐和林墟这边巴巴看着林紫苏的饭菜,她失笑道:「都是自家兄妹,此时你们倒是客气了。」 「妹妹是女子,这般劳累自然该多吃些。我和林墟是男子,这点苦不算什么。」林垐认真道,林紫苏闻言一愣,这才认真道:「可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你们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夹了根青菜过去。林紫苏见状,知道他们是真心心疼自己,也就不客气把菜一份,道:「余下的都是你们的。」这两人这才放开了吃,最后甚至抢了起来,倒是让一旁的林紫苏心情略微好了些。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自然是越稳固越好。叶老将军当初关押下边城那些不靠谱的官员,萧闵接手之后只当做不知道,忙碌起来什么人都不见,等这边一切大小适宜理顺,第二日他就把这一切都重新交回给林觉手中,指了几个可靠之人给他使唤,然后带人送第二批的粮草过去。 这两天里面,伤兵送回来一些,林紫苏等人忙的马不停蹄,也知道如今前方战事还好,虽然各有胜负,总体来说却是想要趁着地震落井下石的琉国吃了不小的亏。 萧闵走后林觉这边也照常照顾林紫苏,偶尔有了好消息一应都会让人传给她一份。林紫苏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每日与其余几位军医轮流休息。 这日回去,玉枝照样是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绵软的中衣,她躺下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只睡到半睡半醒之时,她突然觉得屋中似乎有人,一睁眼就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她伸手一把摸向枕头之下抽出匕首,就见那人连忙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是我!」 林紫苏手腕一抖,丢开了匕首抬头看去。适应了屋中晦暗不明的光线,她这才看清来人。 是萧祁,只是他早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干净体面,身上不但带着烟火汗味,脸上更是胡子拉碴,若不是林紫苏对他熟悉,只怕一时都难以认出来。 「你……」她开口,皱眉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前方战事……」 「前方战事已稳,我毕竟不是边城将领,虽然拿了叶老将军的令牌,却也不好在营中独断,这就寻了个借口回来了。」萧祁笑了下,摸了把脸上的胡子,「我在医疗营中不见你,听林垐说你回来休息就想也不想过来了,倒是忘记先洗漱一番。」 「无妨,」林紫苏认真看了萧祁半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就落指上去。萧祁由着她把脉,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林紫苏的脸颊,不愿意挪开半分。 半响,林紫苏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还好,虽然疲倦,看着像是熬了些时日,其他倒是还好,没有受什么大伤。」她说着手指从萧祁手背上微微滑过,只觉得那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有些发紧发涩,拉着手认真看了,这才道:「这伤口,你怎么不涂药?」 「涂了金疮药粉,不过回来一路急赶,就忘记再涂。」萧祁不以为意,「如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并无大碍。」 林紫苏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自然还穿着中衣,皮肤半分未露,趿拉上鞋子一回头,就见萧祁扭头避开了去。 「这个时候知道避讳了,你夜闯我闺房时怎么没有想着避讳了。」她忍不住戏谑了一句,就听到萧祁道:「是我一时失了分寸,林姑娘……」 「好了好了,我已经套上了外衣,你不必如此。」林紫苏抿唇轻笑,点燃了烛台这才端着过去,「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萧祁老老实实伸手,林紫苏把烛台放在一旁小几之上,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那伤口,这才道:「这哪里是快好了。这伤口本就不小,虽然看着浅,可你若不注意也是要留疤的。」 「我一个男人家,怕什么……」萧祁顺口说,转眼就见林紫苏起身朝着放在桌上的药箱走去,拿了里面放着的一小瓶烈酒和药膏过来。萧祁见林紫苏眼神示意,只得把手深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女子借着烛光拿烈酒把他的伤口细细洗了一遍,又厚厚涂了一层药膏,紧绷的小脸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不过是会留疤而已……」他说,见林紫苏一眼扫过去,莫名就闭上了嘴巴,有些心虚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林紫苏这才松了口气,把那一小罐药膏递过去,「每日睡前、醒后,净手之后记得涂药膏。」怕萧祁不放在心上,她又道:「这药膏可是我亲自配置的。」 第6章 「我定然会按时涂的。」萧祁接过药膏,借着烛光把林紫苏看了个清楚,低声道:「不过几日而已,你看着倒是瘦了一圈。我听闵叔说这边城之中如今正是混乱,你……」 「我在医疗营之中,与这边城里面的人并无瓜葛。」林紫苏一眼看过去,道:「你若是想要劝我回去,还是算了。再说,如今兵荒马乱,从边城到蕲州虽然路途不算遥远,却多是流民、逃民,我纵然回去怕是也不见得比待在边城之中安全。」 萧祁被她把话堵了,也不气恼,只笑着道:「我可未曾开口让你回去,叶老将军临战之前把这边城一些官员都给关了起来,怕这些人拖后腿。这虽然是权宜之计,也解决了边城内乱之危,却也定然会留下让人口舌的把柄。」他示意林紫苏坐下,这才低声道:「你留在边城,切莫掺和在这其中才是。」 「我只在医疗营之中医治伤病,如何会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林紫苏顺口答道,转而一愣,道:「如今叶老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他自然会被重重恩赏,这样的举动怕也不会有人算在他身上。」 她说着看向萧祁,「你日夜奔袭前来边城救援,虽然免了边城被破之灾,怕也招了一些人嫉妒,让人觉得你抢了功劳……」那么,叶老将军之举,说不得就有人颠倒黑白,往萧祁的身上攀咬了。 她话未说尽,只担心地看着萧祁,「你之前提醒我,是怕有人利用我,伪造一些不利于你的证据?」越说,她心中越惊。立安城中的情势她自然是不知道的,然而萧祁当时受靖王牵连才被指派到蕲州这件事情,她却知道。今上对萧祁有所忌惮,如今萧祁又立下了这般功劳…… 「纵然没有真凭实据,只怕凭着今上对你的忌讳……」林紫苏皱眉,抬头看去却见萧祁眉眼含笑,只安静看着她。她顿时有些恼怒,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萧祁这才略微正了下神色,认真道:「我自然是担心的,只是看你为我担忧,心中难免有些窃喜。」他说得认真,倒是让林紫苏略微有些不自在,此时轻轻咳了一下,道:「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此时你不用担心,你聪慧过人,我自然不担心你被人利用,只怕有些人狗急跳墙伤了你。」萧祁道:「我虽然回城,只怕日后战事吃紧,也不能处处照应你。黎志等人我留在医疗营之中,你出入定然要带在身边才是。不要嫌麻烦,就甩开了他们。」 林紫苏听他这般说,眉头紧皱,道:「事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你匆匆回城,怕不止是给边城那些将领留些军功的意思吧?」她看过去,「你担心我这边遭人暗算,反过来胁迫你就范?」 萧祁点了下头,道:「边城这些年来,上层官员风气竟然比京城还要糜烂三分,前两日才打退了琉国军队,军营之中就开始分割派系。我带去的六千军马交由了父亲当年的一名旧部赵泽,由他和闵叔照应。听他两人相劝这才回来,免得前方打赢了胜仗,后方不稳反而遭人暗算。」 林紫苏了然,略微沉吟了片刻还未说话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声响。 咕噜咕噜…… 两人当下一愣,林紫苏抬头看过去,这才醒悟过来。 「你连夜赶路,怕是还饿着。」她说着起身,「如今玉枝应当是去了营中给林垐、林墟两人送饭。我去看看,厨房中可还有吃食。」她说着出了屋,见萧祁跟在身后这才想起之前所想的事情,道:「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此时你退让,只怕这些人也不会领情的。」 「我也不指望他们领情,此时回来正是要处理这番局面。」萧祁低声说,林紫苏回头看了一眼想要问他准备如何处理,想了想却又把话头给咽了回去。这已经关乎朝堂政治,实在不是她能够随意掺和进去的。 萧祁也不多言,跟着林紫苏就进了小院的厨房。厨房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厨具样样俱全,却没有余下半分吃食。 林紫苏寻了一圈,最后才道:「我炒两个小菜,你先凑合吃吧。」她说着烧火做饭,去后院拔了几颗青菜,又寻到了半只被玉枝收起来的鸡,炒了一个青菜,一个红烧鸡块,等菜出锅,米饭也闷熟了。两人也未曾回屋,只在厨房外面一个小小的石桌前坐在一起吃饭。 天色渐亮,两人相对而食,一时间院中寂静无声,只日光散落,倒是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般厨艺。」萧祁看着林紫苏那一双手,「这样一双医术高明的手,竟然还会下厨做饭,实在是让人惊讶。」 「不过是一些家常菜而已。」林紫苏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口中,「味道还不如玉枝做的好。」 「在我看来,这倒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萧祁一筷子夹了青菜放在碗中,道:「能得你洗手作汤羹,乃是我三生有幸。更何况,这味道与我来说刚刚好。」 林紫苏唇角带笑,看着萧祁飞快扒完了一碗饭,就起身给他添饭,又倒了一杯消食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你饿了许久,慢些吃才是。」 萧祁咽下口中食物,这才道:「这几日里面在军中,大敌当前,时间紧迫,我一时倒是改不了这几日养成的习惯。」 林紫苏点头,自然是知道行军之中,吃饭也是争分夺秒。她示意萧祁喝了口茶水,这才低声道:「这般的话,我趁着空闲做一些消失的药丸。你闲着就吃上两粒,免得消化不好惹得肠胃不适。」 第7章 「不过是些许小事,你在边城之中也忙碌,不用如此辛苦。」萧祁摇头,猛然起身沉声道:「谁?!」 话音刚落,林紫苏就见玉枝小小的身影从门口冒了出来。 「姑、姑娘……我回来做早饭,林垐少爷过会儿也该回来歇息了……」玉枝小心翼翼看着萧祁,一时竟然没有认出这位曾经在林家出入过数次的人,只当没有看到此人一般,低声道:「奴婢回来晚了……」 「无妨,不过是我饿了就起身做了饭菜而已。」她说着摆手,示意玉枝去厨房做事,「做好饭菜,你吃了就休息吧。林墟那份我给他带去就是。这几日我们三人轮班,你跟着连轴转也太累了些。以后你只负责在家中做饭,采买和送饭的事情,就谁空闲了谁去做。」 既然萧祁说怕边城之中有人对她动手,那么她身边的人也当看好才是。 玉枝闻言却是一愣,偷偷看了一眼萧祁,这才应道:「是。」她没有蠢笨地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林紫苏不快,应了之后才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做饭,不敢耽误了姑娘去营中轮值。」 看着玉枝进了厨房,萧祁这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吃饭。 等到两人放下碗筷,玉枝这才过来手脚利索地收拾了桌子,又端上一壶热茶,这才退了下去。她已经分辨了清楚,那院中胡子拉碴的军汉竟然是萧都尉,如今人人都称将军的萧祁。 萧祁与自家姑娘的关系,玉枝也是知道的,这才放下心来,回身进厨房做饭洗刷碗筷,又是炒菜,动作利索轻快,比起林紫苏来自然是强上几分。 她这边手脚利索装好了给林墟带的饭菜,直接提到了前厅之中交给林紫苏,一句都不多言。 萧祁见她这般,倒是多留意了一下,道:「你这丫鬟,倒是懂事。」 「若不是机灵懂事,我如何敢带她来边城?」林紫苏笑了笑,道:「你连夜赶路,还是赶紧休息吧。」说罢起身,「我也该去医疗营了。」 「我送你过去。」萧祁起身,「正巧去营中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医疗营中,有你要寻的人?」林紫苏一愣,转而就把医疗营中的一些受伤将领想了个遍,道:「可是要见那位杨校尉?」 萧祁点头,帮林紫苏提着篮子,陪同她一起出门,这才道:「杨铭,其父杨钊衮生前乃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深得先皇看中。若不是他父亲过世早,他也不会被人送来边城驻守。只是这杨铭倒也算争气,十八岁来边城,短短五年之间从从八品的副尉一路升到六品校尉,这一战中,我听赵泽说他身先士卒,若不是腿上受伤,也不会被留在城中养伤,定然是要跟去作战的。」 「我倒是知道他,他腿上的伤还是我出手医治的。」林紫苏抿唇笑了笑,想起这些日子在营中听闻的消息,补充了一句,「听闻他守城之时斩杀了琉国一位带兵的将军,想来此次功劳不小,此战之后怕也要平步青云了。只是,你寻他……他能帮你什么?」 萧祁与林紫苏慢步在边城街道上,看着萧条的街道,萧祁只皱眉道:「他倒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他父亲当年在京城之中还是有些人脉。他若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然不会有人在意。如今他崭露头角,只要有人起头,这些人脉自然会顾念旧情,帮上一两句腔的。临行之前,赵泽交代我,此人在边城仗义疏财,这几年不止是当上了六品校尉那般简单,还与边城之中大部分人关系都颇好。」 林紫苏想起这些时日那位杨铭校尉所休息的屋中人来人往的模样,每个人也都是诚心实意来探望他,倒是有些了解了。 「这么说,萧大人是准备……」她说着看向萧祁,双眼弯弯,「行挑拨离间之法?」 杨铭交友广泛,处事圆滑,从来不随意得罪人。他一身好本事,却也从不小看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对于那些混资历的官员也都从不得罪,更是有几位颇为臭气相投。由他出面说话,把牢里那群人一分为二,这关押朝廷命官的事情自然也就闹不大了。 林紫苏陪同萧祁去了杨铭的病房之中,杨铭见是她略微直了直身子,道:「又要劳烦林大夫给我换药了。」他说着神色一怔,看了萧祁片刻,这才笑着道:「这位将军我倒是没有在边城见过,可是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萧将军?」 「萧某只是身领轻车都尉一职,不敢妄称将军。」萧祁笑着过去,与杨铭拱手,「我听闻杨校尉伤势好转,特意过来看看。」 「我不过一个伤号,上不得战场,前线战事吃紧,萧都尉何必……」杨铭话到一般,略微一顿就露出了然的神色,「萧都尉,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不在前线杀敌,怎么回了边城?」 林紫苏动作利索解开了绷带,仔细检查了杨铭的伤口,拿泡了烈酒的棉絮细细给他擦拭了伤口。冰凉的感觉让杨铭低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伤口上缝合的线,他笑了笑,对萧祁道:「我这伤口,还是林大夫亲自给缝合的。林大夫的医术,倒是比那些常年混迹在军中的大夫还要高明一些,治疗外伤很是有一手。」 「杨校尉谬赞了。」林紫苏笑着给他伤口涂上药膏,重新包扎起来,这才道:「既然萧都尉与杨校尉有话要说,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她收起药箱离开,隐隐听到身后杨铭道:「萧大人此时回来,可是为了地牢之中那些人?」 第8章 萧祁声音随后响起,笑着道:「杨校尉在此养伤,应当知道如今尚好,可是一旦战事结束,不管咱们这些武官如何立下汗马功劳,那些文臣一张嘴、一支笔可都是能害死人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事情,他们不是干不出来。如若不然,当初杨校尉如何会到了这边城艰难度日,倒如今还只是一个校尉?」 「这些人,让他们说不出话来不就可以了……」 身后声音渐弱,林紫苏看了看外面忙碌的人,收敛心神忙碌了起来。 萧祁在杨铭处留了许久,临近中午才离开。他临走之时,正好一批伤病被送了回来,林紫苏正是忙碌,就在她暂时休息的屋子中留了一份午饭,写了字条让她得闲记得吃饭,不要饿坏了肠胃。 林紫苏回来之时饭菜已经凉了,就让林墟寻了一个空着的小风炉,泡了茶叶和青梅在里面,把有些干涩的饭往里面一倒,做了一锅爽口、开胃的青梅茶泡饭与林墟配菜一起吃了,这才在内屋里略微眯了片刻。 林墟也熬了大半夜,这时候就在外间随意打了地铺一躺,又能休息又能护着屋里的林紫苏,倒是睡得安稳。 萧祁回来不过短短两日,第二天收到传讯就又带兵出城。倒是杨铭伤势渐好,这两日不时在营中走动,看看那些受伤的兵丁或者是同僚,萧祁走后第二日林紫苏就听黎志提起,杨铭去了地牢。 她也只是略微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战线离得近,大军又带有军医,大部分轻伤者都就地治疗,送往边城之中的伤患大部分都是重伤者,虽然看似严重却没了之前的量,倒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慢慢松了下去。 这一日林紫苏趁着闲暇在暂住的院子中收拾房间,外面玉枝帮忙洗刷铺盖,主仆两人干得热火朝天,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就被人直接推开闯入。 「林大夫!林大夫!林大夫!」 三五个人胡乱喊着,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一个黄毛丫头一愣,领头那人才道:「小姑娘,你家林大夫可在?」 林紫苏早就听到了外面吵闹之声,出来时就听到玉枝不惊不惧道:「我家姑娘正在休息,各位有何事情要说,说与我就是。」 那领头的人如何会信任一个黄毛丫头,沉声道:「快请林大夫出来!有急事,你一个小丫头当担不起!」 林紫苏这才出来,皱眉道:「究竟是出了何事,竟然让诸位这般来我处这般大声喧闹?」她说着看了一眼拦着这几个人的黎志,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我们乃郑将军麾下亲卫,郑将军在战场受了重伤,如今正在医疗营之中,林大夫……」领头那人说着上前一步,黎志立刻抽刀挡住,呵斥道:「停步!」 那人咬牙,拱手道:「林大夫,营中张、李、陈三位大夫都说你医术最为高明,我们兄弟担心郑将军这才冒犯了姑娘!林大夫,人命关天……」 「郑将军?」一旁黎志皱眉,「可是郑赟郑将军?」见那人点头,林紫苏这才看向黎志,确认边城军中却有此人,这才才道:「诸位稍等,我回去拿了药箱,这就去医疗营之中。」 几人见她应下,脸色这才略微好些。因为黎志几人的守护,他们倒是不敢在催促,只来回在院中走动,焦急之色完全无法掩饰。林紫苏提了药箱出来,黎志早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快马,一行人翻身上马,林紫苏被护在黎志四人中间,一同前往医疗营。 林紫苏的住处距离医疗营只隔着一条街,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张栋梁的徒弟张海见了他连忙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过来,「林大夫,林大夫快请!」他说着伸手就想去拉林紫苏,却被黎志一挡,直接越过她护送林紫苏到了院中。 院中血腥味道浓郁,林紫苏略微一皱眉,脚下更是快了三分。无论如何救人要紧,她不敢多耽搁留了黎志等人在屋外等着,进去见林垐就问道:「如何?」 「已经灌了汤药,如今药效起来没知觉了。」林垐说着掀开帘子让林紫苏进去,顺手摸出麻绳给林紫苏捆好了衣袖。那边病床边上,几位军医已经聚齐,见林紫苏过来连忙让出了最好的位置,李雀染这才道:「林大夫看看吧。」 郑将军人已经被剥的只剩下宽松的内裤,林紫苏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过了具体情况,此时搭眼一看,见他胸腹有伤,大腿上也带着几道三四寸长的伤口,顾不上许多拉起对方手腕搭脉,感觉脉搏微弱,皱眉道:「我先行针止血,你们清理一下伤口,该缝合的就缝合起来。」 「其他伤倒是还好,我们几人都能够处理,只是这胸腹的伤口,我之前看过,怕是肋骨断裂已经伤及内脏了。」陈忠直见林紫苏已经开始净手,连忙道:「张大夫说林姑娘擅长骨科,可是真的?」 张栋梁不悦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们不成,当初在鸡鸣山上,萧大人被山石砸中胸部,肋骨断裂就是林大夫出手救治的,如今还不到两个月,你们可曾看出萧大人胸腔受过伤?」 李雀染和陈忠直两人纷纷侧目,林紫苏摇头,拿烈酒擦手道:「萧闵大人伤势并不重,虽然肋骨断裂却没有伤及内脏。」她说着过去,林墟已经在一旁小几上摆放了针囊,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略微划过,就是几根银针挑出,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林紫苏下手极快,一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隐约看到了她手的残影,再看过去时银针已经没入郑将军体内,留在外面的部分微微颤抖着。 第9章 这般下针的手法倒是让人下了一跳,林紫苏却顾不上这许多,见人愣神立刻吩咐道:「缝合伤口,不要耽误时间。」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郑将军腿上几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在几人同心同力之下,清理缝合,倒是顺利。而林紫苏这边下针止血之后这才直接伸手检查郑将军胸口的伤势。 肋骨断裂了五根,其中一根伤到了肺,倒是不算严重。这位郑将军伤势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失血过多,此时止住了流血,又弄清楚了伤势情况,林紫苏这才又诊了诊脉,直接开口说出一个药方让林墟去抓了煎熬之后送过来。 这是急救的药方,下药又猛又烈,倒是让陈、李两人惊了一下,张栋梁更是本着同乡的情分下意识阻止道:「林大夫,这药……」 「我心中有数。」林紫苏回头吩咐道:「汤药煎熬一刻钟,立刻送来。」不是寻常四碗水熬成一碗水,药性定然不会那么足,张栋梁这才松了一口气,更是觉得林紫苏用药胆大包天,倒是惹得他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紫苏见这几人已经把郑将军腿上伤口处理好,也已经涂药包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抓住手腕诊脉了片刻,塞了一片百年老参给他续命,然后就正了正神色,稳下心神。 「还请三位大夫搭把手,我要与郑将军正骨了。」 # 林紫苏巳时末进去,一直到午时末还没有出去。只见屋中林垐和林墟两个人来回跑动,送过几次汤药。偶尔陈、张、李三位军医也会出现片刻,只交代一声还在处理胸部伤势,就又一头钻了回去。 守在外面,郑将军的几个亲卫急得几乎想要拔刀砍人,这时候看到门又被打开,领头那人立刻上前了一步。 黎志略微一挡,回头见是林紫苏脸色发白出来,立刻道:「姑娘?」 林紫苏摆手,「无碍,只是有些累。」她说着脱下了染血的手套,看了一眼急切看向自己的壮汉,缓了口气,这才道:「你且放心,你家大人如今还算好,只要明日日出前能够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了。」 那领头的男子心中一喜,继而又有些不安,问道:「林大夫,若是醒不来……」 林紫苏瞥了一眼,沉声道:「伤者醒来的越早越好,醒来的越晚,怕是病症就越复杂。」 那男子见她神色不善,也不敢强问,压下心中不安问道:「可否进去探望我家将军?」 林紫苏扬眉,道:「只你一人可进,进去之前……」她扫了这人一眼,「还是先洗漱干净,换了衣衫,免得带进去了脏东西,污了伤口反而加重郑将军病症。」 她说着出来,一旁玉枝早已经跑来了医疗营之中。见林紫苏出来,立刻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道:「姑娘怕是累了,热水早已经准备好,姑娘洗漱一番,奴婢把饭菜热了。」 林紫苏确实是又累又饿,此时听玉枝清脆的声音,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道:「都有些什么,先说给我听听。」 「做了一道番茄焖饭,那番茄是早些时候传入边城的,听闻倒是稀罕物,是那几个人给的。」玉枝说着瞥了一眼送郑将军过来的亲卫,「奴婢不放心,就问了人,说是做成焖饭酸甜可口,最是开胃,这才放心给姑娘做了。另外做了一道鲜蘑炒肉片,一道蒜蓉青菜,一道干笋闷老鸭。」 「还有一些拿香油拌了的咸菜,味道很是不错。另外怕姑娘热着,还做了冰镇的绿豆汤。」玉枝扶着林紫苏去了休息小院子,伺候她洗漱更衣,这才端上散发着凉意的绿豆汤,「姑娘先喝了汤凉快些。」 林紫苏最是怕热,如今这边城的天气更是暑热难耐。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玉枝见她里衣都已经湿透,自然知道自家姑娘怕是热得不轻,连忙端了绿豆汤解暑。 绿豆汤里放了百合和冰糖,入口就让林紫苏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才算是活了过来,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这绿豆汤可还有?」她问摆饭的玉枝,玉枝笑着道:「姑娘放心,奴婢熬了一大锅,之前托了宋护卫提来了两罐,一罐分与姑娘身边的护卫,一罐留给两位堂少爷和几位军医。」 「你做事倒是越发的妥帖了。」林紫苏听闻众人皆有,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郑将军的亲兵,这医疗营中自然有人管着饮食之事,不用她来操心。她说着放下汤匙,过去坐在了桌前,开始吃饭。 得了一句夸奖的玉枝高兴得很,这边给林紫苏准备好了消食茶,就又退出去给林垐、林墟等人送去了绿豆汤。 众人皆是忙碌了一个正午,此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是燥热难忍,得了这碗绿豆汤自然是要道谢的。张、陈、李三位军医也不好让林紫苏一个小姑娘家轮流守着郑将军,知道她累极,就直接由张陈两人轮流守着郑将军,李雀染则负责营中大小事务。 林紫苏见这三人知情识趣,也不过是笑了笑,倒是没有再回小院,而是在医疗营中休息,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来不好处理。 要说这位郑将军也是命大,断裂的肋骨擦着肺部过去,虽然伤了肺部日后秋冬、冬春交接之时难免咳嗽不止,难受一些,却没有伤及要害。林紫苏帮他止血及时,之后又正骨,他被这般一番折腾,竟然在当天半夜就醒了过来。那时候林紫苏已经给他诊了脉回家睡觉了,谁知道又被半夜叫醒,却是郑将军的亲卫半夜送礼来了。 第10章 被吵醒的林紫苏恼火万分,恨不得对黎志说一句关门放狗。 那人跪在院中,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等再抬头之时额头已经红肿破皮,林紫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吩咐玉枝去取了一小盒膏药送了过去。 「多谢林大夫,小的聂琛,今日记下林大夫对我家将军的恩情了。来日若是林大夫有所差遣,水里火里,聂琛定然没有半句怨言。」那人又是扣头,然后才道郑将军身边不能缺人,匆匆离去。 黎志虽然恼他半夜惊人安眠,却也感叹道:「倒是一个忠义之士。」 林紫苏被这么一折腾倒是没了睡意,过去看了看这聂琛送来的礼物。烛光之下,锦盒打开,林紫苏一眼看去倒是愣住了。 那里面摆着一封信,信下面则是整整齐齐一摞银票。 林紫苏把信放在一旁,直接拿出银票递过去给玉枝,「收着吧,竟然还能收到一笔诊金,倒是让我意外。」玉枝抖着手接过一票,仔仔细细数了一遍,吞了几口口水这才道:「姑娘,百张银票,共计一万两。」 林紫苏倒是不意外,她从匣子中拿出银票的时候就大约估计了一下,此时点了下头,只看着那一封信微微发呆。 黎志在一旁,倒是没有对那银票有什么看法。宁安侯府虽然在立安城中韬光养晦,然而钱财还是有的。甚至比一些门面光鲜的侯府还要底子足,一万两虽然比得上侯府一年多的用度,却也不足为奇。 毕竟,行军打仗最是发财不过——当然,前提是打胜仗。这位郑将军的名头,黎志也是听说过,他能拿出这笔买命钱,正常。 此时他也盯着桌子上放的那封信,见林紫苏似乎没有看的意思,这才低声道:「姑娘不准备看看信吗?」 林紫苏笑了笑,把信推到黎志那边,道:「郑将军此时定然不可能写信,怕是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能。这信,大约是早就写好了的。我一个小小的军医,怕是不值得郑将军留意,这信应当能是跟萧都尉有关。」 也应当是跟地牢里面的那些官员有关,林紫苏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此时看了一眼黎志道:「你看看吧,可与我猜测的一样。」 黎志有些犹豫,见林紫苏态度坚定,只得伸手过去拿起信拆开。信纸打开,上头的称呼让黎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敬佩林紫苏。 这封信确实是给萧祁的,他低声说了声,见林紫苏笑着点头,这才连忙把那薄薄的两张信纸看完。他看完之后才又递给林紫苏,「姑娘,郑将军信中提起他掌握了边城一些人贪赃的证据,甚至还有一些人通敌卖国的线索……」 通敌卖国?! 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去,见黎志点头,这才道:「这封信由你收着,至于那些证据,事不宜迟,你尽快搜寻来不要耽误了正事,被旁人捷足先登才是。」 黎志有些犹豫,林紫苏道:「你之外这院中还有三名兄弟呢,定然能够护卫我周全。」她说着起身看了一眼黎志,「事有轻重缓急,你当分得清楚才是。」 黎志这才应了,交代了另外三人照顾林紫苏,这才匆匆趁着夜色出门。 第二天一早,林紫苏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拿着冰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这才觉得精神了些。林墟昨天后半夜回来休息,此时还未起身,她略微活动了下吃过早饭就去了医疗营中。 郑将军已经吃了药睡下,林紫苏过去给他诊脉,确定没有大碍这才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黎志这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紫苏的身边,结果了玉枝送来的饭菜给林紫苏摆饭,这才低声道:「东西已经拿到了。」 林紫苏点了下头,「收好就是了。」 黎志欲言又止,林紫苏见状抬头看了一眼,道:「可是还有旁的事情?遇到麻烦了?」 「不是。」黎志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快让开,让路!大夫呢!大夫人呢!」 林紫苏猛然起身,以为是伤兵被送了过来,却听到身后黎志叫了一声,「姑娘……」 她回头,「怎么?」 「应该是那些人被送来了?」黎志说,「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牢中饮食被人吓了毒……」 林紫苏一愣,双手微微一握,道:「那又如何?」若是黎志敢说让她趁机弄死那些人,她……她就弄死黎志。 黎志上前一步道:「姑娘,你的身份,应当避嫌才是。不然,你救下这些人还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有人会怪责到你的身上,甚至污蔑你故意害死这些人的。」 林紫苏一愣,转瞬就明白了黎志的担忧,她抿唇笑了下,道:「我心中有数,先出去看看吧。」说着见黎志还是一脸不认同,这才道:「我总该是要出去看看的,毕竟,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呢!」 外面早已经乱成了一团,毕竟一口气送来一二十个病人,又都是中毒,自然引得人人自危。林紫苏过去的时候却是被人拦了一下,她抬头看过去,见拦人的兵丁身后杨铭正冲着她微笑点头。 杨铭朗声道:「这些人,林大夫还是避嫌得好。」他说着扫了一眼拦路的兵丁,「送林大夫回去休息,这里严防死守,不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他神色冰冷,说罢转头看都不看林紫苏一眼就忙碌起来。林紫苏被拦下却也没有恼火,只遥遥看了一眼杨铭。虽然他未曾当众明说为何她要避嫌,这意思却表达得清楚明白。而且,这避嫌的理由也确实不好明说。她低头想了想,摇头回转身,道:「回去吧。」 第11章 两人回去,黎志见林紫苏神色不渝,忍不住低声道:「姑娘,杨校尉是好意……」 「我知道。」林紫苏微微咬了下下唇,抬头看向黎志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对地牢那些人下的毒吗?」其实她想要问的是,地牢那些人被毒杀,是否与黎志有关,又或者是郑将军信中所示意的那般? 黎志闻言一愣,转瞬道:「姑娘难不成以为是我下的手?」他压低了声音,「我如何会做出这般凶险之事,这样确实让少爷的麻烦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然而却经不起细查。一旦调查出来此事与少爷有关,少爷就百口莫辩,处境更加艰难了。」 林紫苏一愣,她一开始就想到若是那些人都死在了地牢,自然是死无对证。如今想来,反而是她想得太少了。有时候,死人比活人还要好用。 「那,那些中毒的人……」 「姑娘,我自然知道姑娘你医术高明,只是你可有想过,既然对方下毒想要杀死那些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被送到医疗营之中呢?」黎志提醒林紫苏,并未半分不满。他心中清楚,关心则乱,这些天林紫苏虽然嘴上不提,然而也惦记着萧祁的事情。加上没日没夜的劳累,林紫苏一时顾及不上这些细节也是有的。 不要说林紫苏了,就连他每日只负责护卫,都已经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林紫苏每日里面给人诊脉、治伤、配药、包扎伤口。加上昨日救治郑将军耗费心力,夜里又被惊醒…… 此时他低头看着林紫苏眼下明显的阴影,都忍不住叹息。 这般操劳,自然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林紫苏恍然,愣怔了半响才摇头道:「是我大意了。这些人,怕是那些人特意留下来送到我跟前的。若我真的近前给这些人医治……」她微微咬牙,「怕是这医疗营之中也有对方的人才是,我一旦救治,他们就会暗中动手脚。到时候人死了,我自然是百口莫辩。然而,纵然我此时脱身了,没有被卷入其中。可是,这些人一旦死了,只怕萧都尉就麻烦了……」 「少爷……」黎志摇头,「姑娘放心,少爷定然还有应对之策的。」 林紫苏只觉得头疼欲裂,在屋中来回走动了两趟,猛然挺住了脚步叫了一声。 「玉枝!」 玉枝应声出来,睁大一双眼睛看向林紫苏。 「如今是谁在给那些官员解毒?不不!昨夜轮休的人是谁?」 「是李大夫,姑娘。李大夫如今还未来呢……」玉枝还未说完就被林紫苏给打断了话,「你可知道李大夫住在何处,你去跑一趟,给他一个方子,请他快来。」 林紫苏说着把那药方重复了一遍,道:「可记得了?」 玉枝点头,重复了一遍,见林紫苏确认无误就立刻转身出去。她年纪小,又时常出入医疗营,自然不被人注意。林紫苏见她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人不能死,她既然不能救治,自然就要假旁人之手了。想来,不是她开的药方,想来那些暗中的人也就没有那么警惕。 「姑娘?」黎志低声叫了一声,林紫苏摆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之前我隐约看到一个中毒人的样子,也听那些人讨论了他们的症状,大约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只要处理得当,且中毒不是深入骨髓,这些人救下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林紫苏闻言出去,就见有人守在了她的小院之前,连林垐和林墟都被推搡了进来。见她出来,林垐立刻道:「这算是什么事情,我们在这营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垐堂兄!」林紫苏叫了一声,看着外面看守的兵丁,认出是之前杨铭手下拦自己的那个人,就微微点头示意:「有劳了。」 林墟不明所以,他是刚刚才到的,谁知道一进来就被人给送了过来,此时忍不住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黎志把事情略微说了一下,林垐和林墟两人就变了脸色。林垐道:「还好我之前在检查那些伤兵的伤势,并未靠近……」不然,说不定还真的被人攀咬上了。 两人心有余悸,这会儿倒也不闹着出去了。 几人回到了无力,林紫苏只觉得昏昏沉沉,刚刚勉强提起精神应对了一番,此时又有些无力,单手托腮在一旁闭目养神。林垐和林墟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转而看向林紫苏,这才皱起了眉头。 林墟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推了一把,「干什么呢,这么盯着她看?」 「你有没有觉得,妹妹的脸色不大对头?」 中医之道,在于望闻问切,这望就是第一要素。听到林垐这般说,林墟也不由正色朝着林紫苏看去,这越看他也越发觉得不大对劲了。两人扭头对视了一眼,半响林墟才推了林垐一把,「你说。」 「凭什么啊,你说!」林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怂恿了,看向林墟道:「说不得妹妹还会夸赞你学得好呢!」 林墟想了想,「还是一起叫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声数着一二三,这才同时开口叫道:「紫苏堂妹、紫苏堂妹?」 林紫苏本就昏昏沉沉,并没有真的睡沉了,这会儿听到叫声睁开眼,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受,用力眨动了两下才看清楚眼前的两个人。她换了个姿势,问道:「什么事情?」 第12章 她说着清了下喉咙,「这样看着我,可是你们两个又惹祸了?」 「堂妹,你这话说得真像我娘。」林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才道:「我和林墟都觉着你脸色有些不对头,不然,我上手给你把把脉,看是不是这些日子累到了?」 「给我诊脉?」林紫苏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却真的挽起袖子伸手递了过去,「那你就给我诊诊看吧。」 她确实觉得有些难受,听林垐这般说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怕是真的病了。这般劳累下来,昨天给郑将军正骨那一场高强度的手术确实掏空了她的底子,加上半夜又没有休息好。 林紫苏想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医不自医,若不是林垐和林墟两人指出来,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觉得脑袋混沌,并不只是累了,而是病了。 林垐见她真的伸手倒是愣了一下,这才定了定心神伸手搭在了林紫苏如玉一般的手腕之上。 「怎么样?」等了片刻,林紫苏扬眉看过去,「垐堂兄觉得我身体如何?」 「像是,像是发热,因为太过于疲惫引起的……」林垐琢磨了一下,把林紫苏的脉象一说,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信心大增,道:「我觉得用小柴胡汤就可以了?」 这倒是跟林紫苏所想的一样,她笑了下,收起手道:「那就劳烦垐堂兄帮我抓药熬药了。」 林垐兴奋的两颊涨红,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还在原地小小的跳了两下这才舒了一口气道:「我这就让人抓药!」然后冲到小院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林墟见林垐已经给林紫苏诊脉完毕,连药方都给开了,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颇为惆怅。正想着是不是也给林紫苏诊诊脉,看看他所诊的与林垐有没有差别,就听到外面林垐恼怒的声音。 「林大夫病了,我去抓药也不行吗?!我们不去看那边那些大人们,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林紫苏抬头看过去,撑着不适起身到了外面,沉声道:「既然我们都不能出去,可否劳烦你们去药房那边抓些药过来?」之前林垐不说破,她还觉得能撑得住,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如今知道自己是病了,反而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此时扶着廊檐边的柱子,只觉得头重脚轻,「若是两位大哥怕被责罚,就先问问你们杨校尉,看是否可行?」 守门的两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叫了一个人去传话。 杨铭只是看透了这一场所有人中毒背后的意味,想着卖萧祁一个人情,倒没有真的想要为难林紫苏的。听闻她病了,此时倒是顾不上那些中毒的官员——反正他们此时大多都昏迷不醒——抬脚就朝着林紫苏的小院走去。 林紫苏此时已经手捧热水慢慢喝着,见杨铭进来这才起身抿唇笑着道:「倒是没有想到真的惊动了杨大人。」 杨铭摆手,上前一步认真看了看林紫苏的脸色,道:「你看着确实不大好,可想好了药方,我让人给你抓药送来,一应东西都给你送来。你们这些人,最好都不要直接碰触药材,连接近都不要接近,免得落人口实。」 他说着看了黎志一眼,「这位应当就是黎护卫了吧?」 黎志沉着一张脸点头,杨铭不以为意,道:「城中出了这般事情,只怕萧都尉那边还没德信,我让人准备了快马一匹,还有我的手令,你出城跑一趟吧。」 边城如今这般情形,看着是那些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官员倒霉,被人记恨上了。然而有心人仔细一想就当明白,这是有人趁机要暗中对付萧祁了。 边城危机才解,竟然就有人敢动这般的心思,难道真不怕琉国再整装齐发,杀一个回马枪吗?到时候没了萧祁,仅凭他们这些老将残兵真能大杀四方?只怕,连把琉国军队抵挡在边城之外都难。 杨铭他爹当年与叶老将军有些交情,自杨铭来边城之后,叶老将军就暗中教导。如今他算得上是难得还能看清这边城战事情形的人,纵然没有跟萧祁结盟,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就算是卸磨杀驴也要等到豆子都磨完吧?更何况,萧祁是不是那头任人宰割的驴,还不一定呢。一不小心被人当枪使了,不要闹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心中盘算了许多,这才决定冒险放黎志去给萧祁报信。 黎志自然不敢耽搁,更何况他手中还拿了那些人的证据,之前正是担忧有人察觉到时候他带着东西,又要护着林紫苏,怕是难以两全。如今他一走,余下三人只需要护着林紫苏就好,倒是方便。 他快马出城,杨铭看着那边死了三五个人,余下众人倒是由那位后来的李雀染出手诊治,稳住了毒发,这才又拎着一个食盒去探望林紫苏。 既然选定了要站的队,那就要积极表现不是。结果没有想到,他到的时候里面一个小丫头正就着风炉炖母鸡,远远闻着就香气四溢,让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忍不住折腾起来。 玉枝跑了一趟去寻李雀染,回头一想若是她跟着李雀染一起回医疗营定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加上自家姑娘被关了起来,只怕吃喝用度都不方便,因此脚下一转回家收拾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备着就来了医疗营中。 里面吃的用得都有,倒是让林紫苏大喜过望,直夸她聪明。 那炖汤的老母鸡也是她顺手拎过来的,另外还有一些可以放上两三天不会坏的菜。粮食倒是没带,反正医疗营中供给给大夫的米饭也不差。 第13章 玉枝一来就听说林紫苏病了,二话不说东西一放就拿着风炉在院中炖老母鸡汤,准备给自家姑娘好好补补。 所以杨铭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撅着屁股拿着勺子再尝汤味,他不光觉得饿了,还觉得有趣,笑着对廊下看书的林垐道:「你们家的丫鬟倒是能干,我还怕你们饿了。」 他说着抬了抬手中的食盒,「今日营中忙碌,都只顾着那些大人们,所以就由我来送吃的了。」 林垐闻声就立刻起身了,此时连忙接过了食盒,笑着道:「杨大人说笑了,这丫头只顾着堂妹,怕是不管我们的!」他说着叫了一声林墟,两个人一同请了杨铭进厅中。 杨铭四下一看,不由问道:「怎么不见林大夫?」 「喝了药,休息呢。」林墟笑了笑,「说是等饭好了再叫她。她这些天连轴转,毕竟是个小姑娘,竟然比我们两个还要拼命。若不是这次病倒了,都不知道她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呢。」 林紫苏不在,林垐和林墟就摆出了当兄长的款,说起话来只把林紫苏当成小姑娘一样疼爱。杨铭也不多眼,把食盒放下,闲谈两句提及死了几个人,如今那些官员的毒性稳住,这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这林家兄弟是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外面鸡汤的香味又源源不断的飘过来,他还是先出吃个饭吧。 而此时,黎志已经赶到城外营地,拿着令牌报了名讳,很快李科就出来迎了他,见面就问道:「可是林姑娘哪里出了什么差池?少爷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没有惊动他。」 「林姑娘无碍,是边城出了事!」黎志沉声说,看了一眼左右,「等到了地方,我说清楚。」 李科见状就知道事情轻重了,定然不算十分紧急,然而绝对重要。他点头,前面引路,直接带着黎志进了萧祁的帐篷。帐篷外面守着的也是他们的兄弟,见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就知道事情重要,已经叫醒了里面的萧祁。 两人进去的时候,萧祁只穿着中衣,就坐在床边。他眼下阴影比林紫苏还要严重,见两人只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端着一旁的冷茶喝了提神,问道:「你匆匆过来,边城出了何事?」他说着微微皱眉,「可是林姑娘有什么事情要你告诉我?」 黎志听到萧祁这般问寻了一下,然后才道:「算是林姑娘让我把有些东西交给少爷的。」他说着拿出了那些边城官员贪腐、甚至是通敌卖国的证据。倒不是关入的地牢的官员都是如此,然而却也占了大半。 萧祁接过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半响猛然把这些东西都拍在了桌子上,沉声道:「边城贪腐至此,难怪琉国如此大胆,之前还想着要里外夹击。若不是鸡鸣山那边露出了端倪,说不得这次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黎志没有发表意见,给萧祁的东西他拿到之后连看都没看就原样带来了,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他半分不知道。见萧祁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他这才道:「这些原本并不急着送来,边城还出了另外一件事情。地牢里关的那些人,被人下了毒……」 他把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萧祁半响才点头道:「如此看来,倒是欠了杨铭一个人情。记得写折子的时候,为他美言几句。」他略微顿了一下,看向黎志问道:「可查出来是谁下的手了吗?」 黎志低声道:「我取这些东西的时候听闻了动静,就绕过去偷偷看了一眼,这事儿怕是跟太子有关。」 「太子?」萧祁扬眉,「边城战事还不到一个月,太子那边倒是动作够快。」萧祁扯动了下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看了一眼那些官员贪腐的证据,这里面只怕也有太子的人。他这么下手,一来是为了打压他这个跟靖王有些交情、且在边城之战中立下了抹不去的汗马功劳的人,免得让靖王的势力无形中做大。 二来嘛,怕是要就此抹掉一些会给他带来污点的官员,把祸端未曾暴露出来之前就抹杀掉。 「如今已经送去了两份大捷的折子了,想来有些人是该坐不住了。」萧祁冷笑了两声,这些天在前线厮杀说话间都比平时多带了一份杀气,「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手软,八百里加急送信回家。」他说着看向黎志,「你还要回边城,那边我留有几个暗卫,听你派遣。」 黎志点头,萧祁留下的暗卫他心中都有数,原本就是以防万一的。他能够那么快拿到证据,还查出了地牢下毒一案跟太子有关,自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作为。这些暗卫一直在边城里暗中活动,这才能够发现很多的端倪。 萧祁写信回去,点出了边城如今的情形和他的后续计划,并且在心中笃定言明,琉国坚持不了两个月,中秋之前定然会结束战争。他有信心再把边城往前推个十里。十里不算远,然而国土增添总归是一件好事,彻底证明了边城这一战是大胜中的大胜。 有些话他并没有在信中写明,不过想来父亲也定当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才是。把信纸吹干,拿火漆封口交给黎志。他想了想,然后才道:「你一路赶来,怕是也没有用饭,先下去休息一下,我再添一封信与蕲州的母亲。」 黎志不知道他此时想到了什么,却也不多言。边城里面林紫苏身边有着三个护卫,还有几名暗卫在暗处保护,自然不会出差错,不怕耽误这一顿饭的功夫。他与李科退了出去,两人边说边走,这才知道如今前线的战事究竟是何情形。 琉国一开始凶猛,然而却架不住被萧祁这一路军马杀了个措手不及。更是没有想到叶老将军老了老了,做事还那般决绝,竟然战前把他们在边城的内线都给关押了起来。有些内线倒是逃过了这一劫,可是地位不够高,战场上只能当炮灰,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14章 两国交战,所拼的无非就是兵力、财力和消息。琉国这边消息断了,自然是大大受阻。而且左等右等又等不来当初应当奇兵从边城后方杀过来的那三千人,反而是等来了萧祁这般计谋和武力都爆表的敌军大将,这仗当然是越打越气弱了。 黎志听得嘿嘿直笑,道:「咱们少爷可是侯爷从小调、教的,无论武艺还是兵法,从来就没有放松过。侯爷就是打琉国的一把好手,他教出来的得意子弟,自然也不容小看。琉国因为隐忍了二十多年,如今侯爷挂印不参与朝政,我侯府就真的没人了吗?」 李科也跟着笑了两声,这才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边城还是有几位靠谱的将领的。」 两人说着去吃饭,而帐篷里面,萧祁提笔却是迟疑了许久,给萧夫人所写的信却没有给侯爷所写的那般顺畅。 毕竟,一件乃是国事,一件则是私事。 他所要与萧夫人说的事情也不是小事,而是他的婚事。原本当初鸡鸣山回来诸事处理好就想着两家家长先把这婚事定下,心中有了默契的。谁知道,还没等萧夫人上林家的门,就遇上了地龙翻身。之后一连串的事情,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自然是顾不上这件事情了。 而如今他和林紫苏都在边城,若是等战后凯旋而归再谈婚事只怕就真的晚了。 那个时候,他这个立下开辟疆土功劳的年轻都尉怕是要连升三级不止。若不是知道今上的心性,萧祁甚至可以肯定自己凭着这次功劳就能够封爵。那个时候,他在立安城之中只怕就真是炙手可热了。 这个炙手可热可不止是官场上的,只怕婚事上也是。他年龄虽然大了些,然而毕竟没有成过亲,不会让人家女儿当继室。又洁身自好,这些年来没有闹出来过什么通房、外室、庶子、私生子的事情,不会人家女儿嫁过来就当便宜娘。萧祁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而是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些事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与其到时候死扛着得罪人,倒不如直接定下了亲事。两家交换了信物,就说早些年两家就说定了,只等那姑娘出孝。到时候,反而会再让人赞一声侯府的风骨。 理是这般的理,然而信却不能这般写。萧祁斟酌再三才把给萧夫人的信给写好,一起交给吃过饭的黎志,嘱咐他一路小心这才送他出了军营。回头萧祁就让李科寻了史军和萧闵过来,连同另外几个能打仗的大将一起商讨起既然大家断了琉国的奇兵和消息,如今也该考虑考虑是不是趁机断了他们的粮草了! # 地牢中的那批官员,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九个,余下十多人倒是运气不错,彻底稳住了。运气好这日吃的少的,到了半夜就醒了过来。医疗营之中又是一片忙碌,林紫苏和林垐、林墟三人早已经出了医疗营回去休息,第二日一早才得了信儿,活下来的十二人倒是都醒过来了,至于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另说了。 李雀染这次立了大功,却是不敢居功。他本想说出真相,只是思及如今林紫苏的处境,最终还是给忍了下来。此时,坐在林紫苏所在的小院屋中,一脸的惭愧。 林紫苏倒是没有把这点功劳放在心上,笑着递过去一杯茶道:「李大夫何必这般,人总归是你救下来的。若是我出手,纵然是一样的药方,这人能不能救下来还是两说。再说了,你当初冒险用了我的药方,不是跟下赌注一般,如今赌赢了,这彩头自然是你的。」 李雀染连连摆手,「林姑娘这般说,我可更要羞愧了。这行医如何能与赌博想比?赌博是我拿本金听你劝,这行医却是我拿你的方子……」 「然而李大夫也是拿着自己的前程和名声在赌不是,如今得来的彩头,也是前程和名声罢了。」林紫苏微微笑着,「再说了,就算没有我这方子,李大夫也当有办法救下那些人才是。」 她说着叫了一声玉枝,道:「天气热,快给李大夫上一碗酸梅汤消消暑热。」 李雀染见她坚持,这才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这个事情,反而说起了这几日里那些伤兵。毕竟昨日林紫苏算是被关了一天,今天来了之后也没有随意走动。她这些天来在那些伤兵中名声很好,不见她自然有那些未婚的汉子多询问两句,因此,林紫苏的事情也就被传开了。 这里面说不得也有黎志的功劳,竟然透出了林紫苏和萧祁两人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且交换了信物的,只是林紫苏守孝这才一直拖着。然后就隐隐约约传出来林紫苏避嫌是因为那些人怕是萧祁派人下毒杀的…… 林紫苏婚事已经定了,且是萧祁,这让那些战场上厮杀的汉子们很是伤心。然而这些在战场上见识过萧祁武威的汉子们,又觉得医术高明的林大夫就该嫁给萧将军这般的英雄。 这件事情,大家纠结一阵子也就放下了。可是怀疑萧祁派人毒杀被叶老将军关在地牢里面的那群废物,还因为防备林大夫就把人看守在院子里,这事儿这些汉子们就受不了了。 战事持久,如今医疗营中住的都是新近才送回来的伤员,这些人都是被萧祁在战场上带着厮杀过敌军的,有些更是他从蕲州带来的军部,这样的话那些玩弄权势的废物们信,他们却是不信的。 萧祁这般上马能死战,下马有计谋的将军,难道还用杀一些废物谋求权势? 这话说出去,谁信?! 送来医疗营的伤兵们大多都不良于行,纵然是经过医治,大多不是大腿上绑着染血的绷带就是拄着拐。别看他们这般模样,可是战斗力依然惊人。林紫苏被看管的事情不过酝酿了两三天,这群人见林大夫一直没有出现,连同一些七、八、九品武将就闹腾了起来。 第15章 最让人意外的是,郑将军如今还伤重不能下床,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他身边的几个亲卫却也掺和了进来。一群人到那些官员养病圈起来的院子前闹腾,这些人倒是没有动手动脚,只是那些大声抗议的声音就足以让里面的人吓破了胆。 「这些人,不会是想要造反吧?」其中一个人瑟瑟发抖,此时看着屋中另外几个人,「他们这般把咱们围起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余下几人神色也不大好,说白了这些人若真是胆大的人,当初也不会被叶老将军在开战之前关起来。当初被关,他们几个还心存侥幸呢。这样,打胜仗了他们纵然没有功劳却可以反咬一口叶老将军。若真是败了,他们就更是无辜。至于败了,他们会不会被琉国的军队杀死,这些人丝毫不担心。 他们毕竟是景朝的官员,又没有在战场上被杀死,边城破城之日他们也只会成为俘虏。 地牢里虽然不见天日,可是一应吃食那些人也不敢怠慢,就是无聊了些。之前杨铭还去探望了他们,给他们添加了不少的东西,省得他们呆不惯,甚至还透出了叶老将军战死的消息。 「叶老将军死了不说,如今边城连连大胜,琉国节节败退。说不得这次皇上还有嘉奖呢!」杨铭当时如此说,几人听了自然是心动。又听说,打仗的是一个从蕲州来的轻车都尉,如今边城大好情势都是由他而来,这些人就更是振奋了。 因为杨铭说愿意为他们奔走,这位萧都尉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又是立安城来的贵公子,不在意一些小小的功劳,只想拉些班底。若是他们这些人支持,到时候倒是愿意分他们一些功劳。 他们这些文官上不了战场,然而后勤做好了也是大功一件呢! 几人正想着等战争结束之后的荣华富贵呢,就被人下了毒。 鬼门关走过一场,原以为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就被一群丘八给围堵了起来。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这几个人头疼不已,外加胆战心惊,而隔壁院子里面,另外一群人就更是不安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半响竟然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许久,年纪最轻的那个官员忐忑的开口:「他们……他们不会是查出来什么了吧?」 「闭嘴!咱们做的隐秘,怎么可能让他们查出来什么?」留着胡须的一个官员开口不客气的呵斥,「别自乱了阵脚!」 「梁大人说的没错,咱们别自乱了阵脚才是。就算他们跟那叶老头一样怀疑了什么,没有真凭实据又能够奈我们如何呢?」另外一个人低声说,「我看不过是咱们这边吃得好,喝得好,那些丘八看不下去了。觉得他们为国浴血奋战,有功了,这才叫嚣起来。跟那叶老头一个脾气,活该死在战场上。」 「你们说,叶老头真的没证据?」最初开口那人忍不住又说:「他要是没证据,怎么敢把咱们一口气都关起来?」 「你也说了,是都关起来。那不成那些人也跟咱们一样?」 「可是……」 「好了!」上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这才开口,瞪了一眼这些人,冷哼一声道:「怕什么!富贵荣华本身就是拿命赌的!叶老头人都死了,你们还怕什么?」他一脸的阴沉,看着安静的众人,这才开口道:「你们如今竟然担心外面那群不敢动手的兵卒,真是不知所谓!」 「这……何大人,难不成这还不吓人?」有人指了之外面,「那可是上百人啊,若真冲了进来,咱们几个人可一点都不够看。」 何大人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若是真敢冲进来,他们早就冲进来了。再说了,你以为杨铭是吃素的?他手下可是也有些好手的,有他在,你们怕什么?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找出下毒想要毒害咱们的人才是?这次若不是命大,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般一说,在场几人也都安静了下来,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是啊,究竟是谁想要下毒毒害他们? 这群人做贼心虚,遇到这种事情立刻就把自己当成了首要目标,此时心中转了无数圈,就想着可能下手毒害他们的人。 何大人说到此处,缓了一口气,「反正,这医疗营之中人多手杂,我是不敢再住下去了!」 最后一个院子中只有三个人,此时却是已经认定了毒害他们的人了。 「是太子……定然是太子……」上首一位老者痛心疾首,他算是命大活了下来,然而一双腿却是废了,用不上半分的力气。此时他一脸的懊恼,「想我等对太子忠心耿耿,却没有想到出了事情他竟然把我们当成无用的卒子一般弃掉。」 「刘大人,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早了。那给咱们传讯的人,说不得……根本就是睿王派来的,就是为了反咬一口太子?」下手一个三十出头的官员皱眉,「咱们可不能中了旁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啊?」 「哼!挑拨离间!你可知道那下毒的人是谁?」刘大人用力拍了拍桌子,若不是腿脚不便,恨不得过去踢这人两脚,「下毒的人我已经让人查出来了,是魏觅!魏觅是谁的你,你总该确定了吧?这几日,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只在这里待着,什么都不干?那一日蒙面人虽然透出了讯息,让我们少吃了一些那下了毒的食物,我却也是怀疑的,自醒来之后,我就让人去调查了。」 刘大人说着老泪纵横,「卸磨杀驴,卸磨杀驴……如今咱们不过是被关了起来,这位太子殿下不顾半分情面,也不问清楚原由,竟然就这般派人暗杀咱们……这两三年里面,咱们可是给立安城送了近两三百万两的银子,没有功劳,总归是有苦劳的吧?」 第16章 他越想越是愤恨,到了如今这把年纪,他早已经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原想着熬过这一任,等着秋试之后孙儿也金榜题名,也就可以告老还乡,回立安城里跟着大儿子安享晚年了。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时不查被叶老头给关了起来,竟然就差点丢了性命! 比起叶老头战死沙场的名声,若他真的死在了地牢里面,只怕这一家上下的仕途就都毁了。 刘大人越想越恨,半响挥手道:「咱们本就中毒轻,不用这般一直在医疗营中养着,回头就与杨铭说,让他派人送我们回府。如今叶老头不在,他们谁还敢再把咱们关入地牢不成?」回头去就几个儿子写信,太子如此无德,也该让御史台的人参他一参了! 不然,若是真的让太子登上皇位,就算他心无芥蒂,只怕太子心中也是有疙瘩的。他们刘家虽然不是诗书传家的清贵世家,却也好不容易有了今时今日的成就,绝对不能就此毁了。 刘大人还想着如此再过两代,等着重孙子也走上仕途,刘家也算是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了呢。 若是真就这般毁在了太子的手中,他如何甘心? # 一群人匆匆抬进来,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才好了些,就又被人匆匆的送了出去。这群人一走,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伤兵们觉得自己的抗争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些人觉得住在自己家中更安全,纵然被杨铭和林觉派人保护着,不是也比在地牢和医疗营中安全不是? 而林紫苏病了一场,刚好趁着这些天休息了一番,此时精神奕奕重新给这些人换药包扎伤口,给新送来的伤员正骨或者是缝合伤口,忙碌得如同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天气就渐渐凉快了起来,这些天战况愈发的激烈,送来的伤员也比之前多了一半。林紫苏这一日刚巡完了一群,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就又有伤病送了过来,然而这次的伤病却是各个面带喜色,有几个人身上还有烧伤。林紫苏一边给这些人处理伤口,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这一场大战。 「……真是痛快,萧将军带着咱们一把火烧了琉国的补给的粮草!」 「这次之后,琉国补给不足,怕是仗也打不下去了。」另外一边一个校尉笑着说,林紫苏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给林垐使了个颜色,林垐立刻机灵地问道:「烧了琉国的补给?难不成你们绕道了琉国军队后面不成?」 「你这小哥儿倒是机灵,咱们不过几句话就听得明白了!」那校尉笑着道,「正是萧祁萧将军带着咱们从小路避开了琉国的哨兵,过河绕到了他们后面,一举烧了他们一个月的补给。以如今琉国军队的补给,他们最多只能够撑上十天,到时候必败无疑!」 他说得眉飞色舞,林垐倒是嘿嘿笑着道:「早十天京中才下旨给萧都尉升到了从三品的将军。如今萧将军又立下这般大功,一举断了琉国的补给,怕是还要往上升一升吧?」 那校尉已经年过三十,听林垐这般说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些,沉声道:「依着萧将军的功劳,不要说是从三品的将军了,就是正三品的将军也当得。不过他毕竟太年轻了些……」 他说着摇头,转而又道:「之后还要打仗呢,萧将军此次功劳不小。怕是开疆拓土,到时候要封爵呢。」 林紫苏听得明白,这校尉倒是看得清楚,萧祁升官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够封爵了。她抿唇笑了笑,动作利索得给人处理了伤口,由林墟在一旁收尾,又去给另外一个人处理伤口。 「这位就是林大夫吧?」那校尉倒是个话唠,此时看着林紫苏过来,就笑着道:「我在前线打仗,却也是听过林大夫的名声的。郑将军那般重的伤,当时我们都当他救不下来了,如今我们过来的时候,倒是看到他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林紫苏笑了笑,道:「郑将军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上过了危机关头,也好养。」 在医疗营这些天,她救治的大小武将也有不少,越是伤重的,越是容易交到他手中。这些伤重的武将,在战场之上自然是悍不畏死之徒,她这边救了人自然会传入前线鼓舞人心。这般来回数次,她的名声自然也是越来越大了。 将士们在前线刀口舔血,纵然是再悍不畏死的人,只怕也不会真的希望自己战死沙场。如今,身后有林紫苏这般一个能跟阎王爷抢命的神医,他们自然是忍不住口口相传。如今听这校尉提起林紫苏的名头,又见她不否认,之前说话的那几个人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原以为这是哪位大夫身边的学徒呢,没有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林神医? 林紫苏见这般情形,倒是也不谦虚,只笑着问道:「你们这次去烧了琉国的补给,是萧将军亲自带人的?」 「是啊,萧将军选了两百精兵,带着我们一路潜伏过去,路上还遇到了两股避不开的巡逻兵……」校尉把经过说了个清楚,其中不乏一些夸张。林紫苏听得心惊胆战,不过是两百人马竟然敢绕道敌后,萧祁就不怕一不小心被琉国给包了饺子吗? 这两百人马到时候根本就不够看! 她如此想面上却不显,听闻萧祁也受了伤,不过是轻伤所以并未回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接连几天战事吃紧,琉国被烧了供给的粮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立刻趁着还有粮草,发起了猛烈的冲击。战况前所未有激烈,毕竟对于琉国来说已经是背水一战了。医疗营这边也越发的忙碌,林紫苏等几位军医甚至都没有再回去休息,都是抽空在医疗营之中睡觉,一旦有伤员送回来就要立刻起身忙碌。 第17章 本来还有些心中不安的林紫苏如今忙的倒头就睡,倒是没有因此失眠。这一日,好不容是在前半夜忙完,她照样是一沾上枕头就睡下了。 明明累到了几点,她却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到自己被琉国潜入边城的人给抓了起来,临战被捆上城头威胁带兵的萧祁退兵。林紫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是梦境,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竟然生出了若是萧祁退兵她就真是看不起他的想法,还大声给喊了出来。 梦境之中萧祁果然毫不退缩,琉国将领大怒,直接砍掉了捆着她的绳子,她直直从城头往下掉。 「啊——!」林紫苏只觉得身下猛然一空,叫声刚出口就被人给一把搂入了怀中。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满是胡渣的脸,竟然跟梦境中那冲到城下接她的人一模一样。 「吓傻了?」面前的人开口,把她放在了床上伸手在她额头一摸,「竟然吓出了一头的冷汗。我竟然不知道,你睡觉竟然这般不安稳,还会自己从床上翻下去……」 掉、掉床了?林紫苏怔怔地看着萧祁,半响才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好意思说是被梦境给吓醒的,这会儿看向萧祁道:「你怎么回来了?」 萧祁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战事结束了。」 「结束?」林紫苏愣了一下,捧着水杯半响才道:「琉国投降了?」 「递了投降书,我此次就是随着护送降书的队伍回来的。想来立安城那边也早有准备,上次烧了琉国粮草递折子的时候,就应当已经派官员来边城谈和谈的各项事宜了。」萧祁拉过椅子坐下,看着林紫苏眼睛下明显的阴影,道:「你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 「前线战事吃紧,医疗营中都是伤员,如何能休息好?」林紫苏此时才觉得一颗心缓缓落回了远处,想起那荒谬、狗血的梦境不由失笑,摇摇头才道:「那你此次回来,就不准备再去前线了吗?」 「前线这些日子有人镇压,我总不能把功劳都给抢占了。」萧祁笑了笑,「就趁着受伤回来修养,给旁人些机会。」 林紫苏听他受伤,立刻紧张起来,起身过去就拉着他查看。 「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重不重?」见萧祁笑而不语,她忍不住直接就扒他的衣服,倒是吓得萧祁连连躲开,道:「不过是小伤,腰腹那里被人砍了一刀,破了皮!」 「只破了皮,如何用得着回来?」林紫苏听闻是腰腹受伤,更是不客气。萧祁连忙按住她的手,道:「真的只是破了皮,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在你跟前坐呢!那些人巴不得我回来呢,自然乐意松口!」 见林紫苏坚持,他不由道:「你别这样,我给你看看伤口就是了。」他说着起身解下衣衫,露出了腹部的绷带。 林紫苏见上面还有血迹,当下眼睛就红了,死死等了萧祁一眼,命令:「你去床上躺着,我检查下伤口。」对于旁的大夫处理的伤口,她不放心! 萧祁无奈,听话躺倒了床上。 床上如今还残留着林紫苏的体温,躺下去之后他就闻到了淡淡的馨香味道和一些药味。再看林紫苏小心翼翼拆开了他腹部的绷带,动作轻容的检查他的伤口,不由就放松了下来。 林紫苏这边重新处理了伤口,抬头正想问他是如何受伤的,就见萧祁已经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悠长地睡着了。 这些日子,不止她没有休息好,萧祁更是疲累呢。 她给萧祁套好了衣衫,然后拉上被子给他盖上,这才细细看向萧祁的睡颜。 人黑了,也瘦了,当初偶尔还能够透出一点公子哥儿的气息,如今倒完全像是一个糙汉子了。林紫苏想着抿唇笑了笑,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出去,看着外面微亮的天色也懒得去叫好不容易休息的玉枝,亲自跑去厨房做一些容易消化的吃食。 萧祁腰腹的伤确实不重,如他所说都是皮外伤。只是他也确实累了,这一小憩,竟然就到了日上三竿。林紫苏给他留了饭和字条,他这边吃了饭才出了院子。医疗营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没有几个人留意到萧祁。他一路顺利寻到了林紫苏所在的临时营帐,见她正在忙碌,就站在一旁安静看着。 林紫苏这边忙得告一段落,起身时才发现了萧祁,连忙过去。 「可吃了早饭了?」她问,萧祁笑着点头,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帮她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头发,这才道:「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如今又不指望着你上战场,睡一会儿也无妨。」林紫苏笑着抬头看过去,见萧祁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扬眉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之前地牢出事,我曾经顺势写了一封信给母亲。」萧祁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原本一直想要告诉你的,只是前方战事不断,就没顾得上。之前又睡着了……」 「怎么了?」林紫苏微微蹙眉问道。 萧祁顿了一下,这才低头看过去道:「我与母亲写信,让她去你家提及我们两人婚事。两家已经在半个月前交换了信物,定下了这门亲事,只等你出孝就正式上门提亲。事先没与你商量……」 林紫苏抿唇微微笑着,见萧祁神色见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就道:「你怕我生气?」 萧祁点头,她就笑得更是开心,一双眼睛弯弯得眯起如同月牙一般。 第18章 「你如今立下了这般功劳,正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竟没有想过要换个未婚妻吗?」她说得开心,一旁萧祁闻言却是皱眉,低头看她满眼笑意,这才缓了缓神色,认真道:「从未有过如此念头,此生也定然不会有这般念头!」 「太子被申饬。」林紫苏惊讶地看着萧祁,「为什么?是为了地牢那些人?」 萧祁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止是这些,事实上,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幽禁起来了。这次边城之战暴露了他不少的问题,吃空饷,贪腐,每年从边城拿走上百万银子的贪腐。还有……」 今上一登基就立下了太子,可以说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平日里面,太子也展现出来他贤德、能干的一面,颇得朝中重臣的信重。而这一次,一切都完了。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一起把午饭吃完。等到玉枝端上了茶水,林紫苏这才缓缓开口:「那,睿王呢?」 太子如今势弱,睿王与太子争权许久,据说今上还在府邸的时候,这两个人就不对头了。睿王应当会抓住机会落井下石,给予太子一击重创才是。 林紫苏微微眯起眼睛,想到一种可能。 「皇上,会废太子吗?」 「目前来说,还没有这个趋势。」萧祁意外地看了林紫苏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要是这样,只怕睿王会很失望吧?」她说着看向萧祁,「不过,这倒是靖王的一个好机会。」今上体弱,膝下只有四个儿子,一个站在睿王这边,一个站在太子这边,很是势均力敌。如今太子犯了这般大错只是闭门思过,从睿王的角度来看自然是不满的。 若是靖王把握住这次机会…… 林紫苏目光微闪,看了一眼萧祁见他不说话直接道:「靖王做了什么?」 「我们能够想到的事情,靖王如何会想不到呢?」萧祁低声说:「如今,只怕京城已经一片混乱了。」 停顿了片刻,他看向林紫苏,「等战事结束,我们只怕也要去一趟京城了。」 「我们?」林紫苏重复,「我也要去?」 萧祁点头,认真看着林紫苏道:「既然两家已经说定了婚事,总该让父亲见见你,不是吗?至于其他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林紫苏抿唇,想了片刻才道:「好。」 十天之后,谈判的官员来到边城,由着萧祁护送到前线,两国武将都收敛了煞气,看着一群官员打嘴炮。边城的气氛也松散了下来,街道上甚至还出现了小商贩。林紫苏得空逛了逛,倒是真买了几样东西准备给家里人带过去。 半个月后,琉国和谈的使节团跟随使团入京,有萧祁带兵一路护送。林紫苏也在宣召入京的名单里,除她之外大部分都是熟人,杨铭、郑将军,以及余下几位曾经得她救治过的将领。 当然了,还有大部分将领留下驻守边城,以免琉国不在乎他们使节团里的三皇子,缓过气来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 边城守军本就吃空饷严重,加上这次战争损伤,如今正从江南各州调兵过去。林紫苏等人收拾行囊的时候,就陆续有军队过来换防。这些都是各地的精英军卒,各个精气神十足,倒是让在边城住下的琉国三皇子琉钰好好见识了一番景朝军队的强势。 这般做作之后,入京的队伍整装出发,林紫苏这次倒是待遇不错,一路安坐马车,有着玉枝前后照顾,等途径蕲州的时候,她还回家了一趟。 苏氏得知她要去立安城,心中颇有不安,然而也知道这是皇上下的旨意,只能交代她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一件事情……」苏氏看着林紫苏,一边给她往碗里添菜,一边道:「前些日子,萧夫人来了家中,与我谈起了你与萧大人之间的婚事。我觉得……」 「这件事情,萧祁已经告诉我了。」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道:「母亲不用担心,这本就是默契之中的事情。」 苏氏见她说起自己的婚事也落落大方,不由叹气道:「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姑娘家的羞涩?」她说着看了林紫苏不以为意的神色,皱眉道:「此次入京,你千万小心,当初你父亲的事情……」 她说着顿了一下,见林紫苏点头才又道:「也是我无用,才让你养成了如今这般的好强的性子。此次入京记得听萧大人的话,不要肆意妄为。」 「我何时肆意妄为过?」 「你素来知道轻重,然而我还是担心……」苏氏说着起身,「以前你被我和你爹爹养在家中,不知道立安城中的情形。后来咱们一家出京回乡,你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沉稳周全一些。一举一动都深有章法,说话做事之前心中也是有数的。只是立安城毕竟不比蕲州城这般简单,那里面权贵世家多了去了。自离开之后,为了护着我和城哥儿,你性子愈发的强硬……我如何不担心?」 她说着拿着一个盒子回身,送到林紫苏跟前,「这是萧夫人给你的镯子,你此行就带上吧。」 林紫苏打开盒子低头一看,是一个上好的羊脂玉镯,雕工古朴精致,上面的芙蓉花栩栩如生。 「带上吧。」苏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记得,立安城当年的一切,都已经是尘封的旧事了。不要再因为往事而生出不该有的事端,知道吗?」 林紫苏伸手拿出玉镯,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这才带到手腕之上。她已经明白了苏氏所担忧的事情,此时感觉到手腕上的冰凉,这才抬头看向苏氏笑着道:「母亲放心,就如同你所说,立安城种种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旧事了,我也不准备再计较那么多。此次入京,不过是皇上下诏,我不会与他人有什么瓜葛的。」 第19章 「你心中明白就好。」苏氏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道:「真的不能留下来过重阳吗?中秋时你在边城,如今再过两日就到重阳了,总该过了重阳再走才是。」 林紫苏摇头,「毕竟关乎两国之间的战事,如何敢耽误?过了今夜,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离去。母亲不必担忧,此行我把玉尧、玉叶和玉枝都带上!」 苏氏摇头,伸手帮着林紫苏把散落的头发挽到了她的耳后,「你素来能够照顾好自己。」她深深看着林紫苏,没有说话,然而眼神却足以表达一切了。林紫苏略微有些不自在,这般的温情实在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着道:「对了,皇上下诏的时候赏了我不少的金银呢,这次我都带了回来,母亲看着用就是了。」 「我见到了,旁的也就算了,但是那些银票……」足足万两的银票实在是吓了苏氏一跳,「只怕不是皇上赏的吧?」 「那是我给人看病所得,母亲留着,若是有得上的地方,用了就是。」那一万两的银票还是郑将军给的谢礼,林紫苏让玉枝收了之后就忘记了,如今听苏氏提起才想起自己还赚了这么一笔外财,算上皇上的赏赐。此次去一趟边城虽然累,倒是发了一笔横财。 「家里有着医馆的收益,还有今年庄子上的收成足够花了。你此去立安城,怕是用到银钱的地方也不少,倒不如你随身带着。」苏氏毕竟想得要比林紫苏深远一些,此时道:「到时候添上几身衣服,该置办的也要置办好,不能省钱,免得让人小瞧了去。」 而行千里母担忧,林紫苏不是第一次离家,然而比起去边城,她反而觉得此次苏氏更为紧张三分。母女两人窝在一起一直说到了夜深,林紫苏这才起身回去休息。 离家几个月,玉枝和玉尧这会儿见了林紫苏双眼都是泪,却也不敢多说,只是热水热茶伺候着,等到林紫苏泡澡,两个人这才低声道:「姑娘放心,玉枝回来就跟我们说了,如今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定然不会耽误姑娘明日一早出行的。」 「嗯。」林紫苏眯着眼睛点头,舒服地舒了一口气,道:「就算偶尔有所遗漏也不怕,到时候再买就是了。」她说着微微睁了下,问道:「这些日子里,家中可还安稳?」 「姑娘放心,如今城中谁人不知道姑娘的名头,只姑娘救下的那一连传武将的名头也都在蕲州城内传遍了。不管是柳家还是简家,如今都消停了。」玉叶说着给浴桶之中添了热水,随后偷偷看了一眼铺床的玉尧一眼,这才道:「还有一事……」 「嗯?」 「两个月前,苏知府查明,周禹东里通外国,先是毁了供给军部的药材,又暗中让人与琉国传递消息,已经被处死了。」 林紫苏猛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死了?」 「是的,据说还招供了秦家也与此有关……」玉尧回头应了一声,道:「秦二爷当时还在蕲州城内,也一同被抓直接送往了立安城呢。」 林紫苏不知道这其中李家究竟出了多少力,不过也知道,秦家既然牵扯到了这样的事情中,皇商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李家说不得要就此更上一层楼,真的补上秦家这个缺了。 「还有一事,」等林紫苏从水中出来,玉尧和玉叶一边帮着她烘干头发,这才又低声道:「二姑娘这些日子都在医馆帮忙,奴婢去送过几次东西,三次里面倒是有两次会碰到齐家那位公子。」 林紫苏闻言道:「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不用放在心上了,青衣心中有数,不会走错一步的。」林青衣处境艰难,虽然苏氏和她,连同林城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然而她毕竟如今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林紫苏对她性子多了些了解。这是一个看似羞涩,实在内心坚韧的姑娘,心中有着她所坚持的底线,知道事情轻重的。 若那齐豫勤是真心的,等到林青衣出孝,倒是不失是一门好婚事。若是他三心二意,怕也不能拐带着林青衣做错事。 一夜安睡无梦,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林紫苏就起身去陪苏氏用早饭。林城和林青衣都在,见到林紫苏两个人都围了过去,昨天林紫苏是晚上才回来的,也只陪着苏氏吃了一顿饭说了会儿话。两人想着林紫苏舟车劳顿,这才忍着没有打扰。今日一早更是早早起身等着了,如今见了林紫苏,两人左一言右一语,只听得林紫苏满脸笑容,只不说话。 「不如我陪姐姐一同去立安城吧,一路上我也好保护姐姐!」林城如今倒是长高了些,此时拉着林紫苏的袖子难得露出一些稚嫩的神色。林紫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我这一路上有上千军卒保护呢,再者还有林域大哥同行,你还是留在家中照顾母亲和你青衣姐姐吧。」 林城有些郁闷,却也没有多少,只道:「姐姐瘦了好多,定然是在外面吃不惯。我今天早起特意让厨房做了姐姐爱吃的酒酿圆子,姐姐尝尝看。」 林青衣在旁抿唇笑着,此时也不多话。倒是林紫苏拉着她手低声道:「医馆里面的事情,我听玉尧他们说了,你做的很好。听说秦大夫也夸赞过你几次,倒是比两位堂兄还争气。」 「都是一些小事,是秦大夫谬赞了。」林青衣抿唇笑了笑,张口想提一下齐豫勤的事情,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今林紫苏和萧祁的婚事,虽然还未曾过明路,却也是大家默契认同的事情了。她想着目光落在林紫苏手腕间的玉镯上,眼神微微暗了下,决定把齐豫勤的事情压在心底,死也不说。 第20章 萧大人很好,对姐姐也很好,至于齐公子…… 她袖子下的手微微紧了紧,这才笑着道:「此去立安城,怕是要在那边过冬了,我收拾了一些皮货给姐姐带着,到时候也好添冬衣。立安城的冷与蕲州不同,姐姐可要照顾好自己身子才是。」 林紫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向来做是妥帖,有分寸。只好好照顾好家中,若真是出了乱子,家中还有母亲,还有大伯和大伯娘,不要害怕。咱们林家在蕲州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如今却也有挺直腰杆的本钱了,别被人欺负了去才是。」 林青衣性子软,平日里面为免多生是非对人自然多了一些容忍,难免会受委屈。如今听林紫苏这般说不由露出笑容,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会照顾好家中,不让人欺负了家里人的。」 「你自己也当照顾好才是。」 天色渐亮,苏氏等人亲自送了林紫苏去军部,正巧遇到同来的萧夫人、谭夫人两人。他们倒是萧夫人正在下车,见到是林家的马车就略微等了下,等人都下来这才迎上去打招呼。 苏氏虽然觉得萧家门楣高,然而如今两家说定了儿女婚事,在萧夫人面前却没有半点犯怵的样子,自然大方地回了一声,等着林紫苏姐弟三人行礼,这才道:「萧夫人这是要一同回京?」 「原本想着多住些时日呢,不过既然来此的事情都办妥了,也当回去给侯爷报一下喜讯才是。家中也好早作准备。」萧夫人笑着道,看了一眼林紫苏,这喜讯和准备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苏氏听出侯府对女儿的重视,自然也是开心的。军营外面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苏氏等人也不强求,只在门口又多交代了林紫苏两句,这就在林紫苏的劝慰下上车回去了。 萧夫人和谭夫人这才和林紫苏一同进了军营,身后自然有丫鬟、仆役带着一应东西,连马车都是自带的。这般行为,林紫苏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两位,一位是萧祁的亲娘,一位是他姨母,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只等看到马车中被奶娘抱下来的睡着的孩子,林紫苏这才愣住了。 「谭夫人,这是要一同去立安城?」 她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谭夫人的一些事情,却也知道当初她是炸死才从立安城离开的,如今回去…… 谭夫人只笑了笑,道:「离家多年,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再者,你这位良医都要走了,我这病人不跟着怎么行?」如今她精神渐好,脸颊之上也有些血色的,开起玩笑来倒是让一旁的萧夫人都笑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就赖上我们家紫苏了,是不是?」 我们家紫苏,这五个字她说得极为自然,倒是林紫苏先是一愣,然后唇角才慢慢带上了笑容。 她没有应这话,由着两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道:「既然谭夫人要跟着舟车劳顿,那我就先与夫人把把脉。」 「还叫什么夫人呢,你就跟着阿祁,叫我姨母就是了。」谭夫人得意地看了一眼萧夫人,「至于她,叫她伯母也好显得亲近不是?」 林紫苏大大方方应了,这才拿着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过去给谭夫人诊脉。萧夫人心中恨不得林紫苏直接嫁过来叫她一声娘,如今却也不好说什么,再者她也关心谭夫人的身子,因此只在一旁安静等待。 诊脉完毕,林紫苏心中的紧张也渐渐褪去,这才笑着道:「谭夫人……」听到谭夫人轻轻咳嗽这才改口道:「姨母的身子调理得好了不少。可见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有遵从医嘱,心情也是好的。」 谭夫人闻言只笑了笑,让人把勤哥儿抱过来,指着林紫苏道:「叫姐姐。」 勤哥儿乖巧地应声叫了,林紫苏笑着从荷包中摸出一个棕红色的如同药丸一般的东西过去,「尝尝看,喜欢吗?」 因为谭夫人的缘故,勤哥儿自小对药味敏感,这会儿有些迟疑。然而是新认识的姐姐给的,他最终还是探出舌尖微微舔了一口。甜味入口,他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见他喜欢,林紫苏这才把荷包一起递过去,「姐姐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包山楂药糖就送给勤哥儿一路上吃着玩。」 谭夫人笑着谢了,就连林紫苏回头叫了一声玉枝,一个小丫头就机灵得捧了两个小瓷罐过来。林紫苏接了送上前,「这两罐是给姨母和萧伯母路上用的,免得日日在车中不舒服。」 「你倒是有心了。」萧夫人笑着接了瓷罐,打开看了眼,道:「可有用过早饭,若是没有就留下一起吃些东西再走。如今还好,带着琉国求和的使节团,一路慢行倒是也算悠闲,只是吃食总归是不方便,说不得午饭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呢。」 林紫苏也不推辞,陪着两人吃了些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萧祁过来了。 萧祁见到林紫苏陪着萧夫人和谭夫人一起吃饭,先是双眼一亮,然后才快步进来道:「我忙到如今,可是滴水未进呢!」说着给人行礼,萧夫人摆手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坐下吃饭吧,早就让人准备了你的了。」 萧祁笑着坐在萧夫人和林紫苏中间,左右看了一下,顺手就把一盘子生煎给换了位置,挪到了自己右手边挨着林紫苏了。他还趁机对林紫苏笑了下,这才道:「母亲尝尝看这盘酸菜粉丝包,我吃着味道可是比立安城中的还要好些。」 酸菜粉丝包就是之前生煎所在的位置,林紫苏喜欢吃生煎,萧祁这般光明正大的动手让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又见他这般与萧夫人说话,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 第21章 若是让萧夫人觉得儿子还没娶媳妇,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只怕会对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有些不满呢。 萧夫人也不知道注意到这点没有,只笑着应了,道:「酸菜的味道确实不错,姐姐也尝尝看。」两人吃包子,萧祁这才回头冲着林紫苏一眨眼,示意她吃生煎。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这才动筷,不辜负了萧祁这般好意才是。 这一次回立安城,一路都走陆路,途径颍州转到昌州。一路速度也不快,既然赶不上重阳,那只要在腊八之前到立安城也就好了。到时候赶上过年,琉国递上求和的国书,怎么说也是一件大喜事。 不管是萧祁,还是前来和谈的官员都摸准了今上的脾气,因此这一路慢行过去,林紫苏倒是真正见识了不少民土风情。闲暇之时看着那些游记一一对照,甚至还得空与萧祁两人偷偷去吃了各地的特色小吃。 两人这般一路游历,等到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才到了立安城外的离州府。离州府这边早半个月就做好了准备,一行人在此安顿,修养数日之后月底动身,入京。 这是今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对外大胜而归,不止是大胜,还有开拓疆土的功绩。纵然今上对萧祁和靖王以前的关系心中有些膈应,却也是压抑不住喜色的。只凭着这样的功绩,他就能够留名青史,成为一代帝王了。 从八月份一直等到了十一月底,京城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一日入城,林紫苏倒是没有随行,反而是提前了一日入城。至于她身边的黎志等几个护卫,更是在到了离州府之后就连夜赶路,如今连同院子都给林紫苏准备好了,里面一应仆妇、丫鬟都有。 所以,萧祁重新留好一脸胡子拉碴的模样入京的时候,林紫苏早已经安睡了一晚,此时与谭夫人一同在他们毕竟的迎仙楼三楼的包间里面低头往下看。 「阿祁这般样子,倒是吓我一跳。」谭夫人倚在窗户边上笑着,看着下面人山人海,不时又姑娘往那些生得俊俏的武将身上丢花、丢水果,笑容就更是有深意了,「你说在离州府那么久,他怎么就没好好收拾一番?」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等到萧祁的背影都消失了,这才道:「这般才能省下不少麻烦不是?」她说着回身抱起了一旁的勤哥儿,乐得勤哥儿直笑,抓着一旁的果子就往下面丢。 下面骑马的武将反应迅速,感觉头顶有东西落下来,伸手就接住了。那人还顺势往上看了两眼,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措手不及,只得歉意地笑了下,这才抱着勤哥儿回去。 勤哥儿还不乐意,挣扎着还要玩,一旁奶娘接手过去这才消停了些。 「也就是这般了,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见萧祁过去,谭夫人就有些意兴阑珊,此时坐着喝茶淡淡道:「离开立安城这么多年,变化倒是不大。原以为会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呢……」 她说着摇头,一旁林紫苏只笑了笑,道:「这才刚回立安城,夫人就生出如此感慨?」 「也不是感慨,只是有些……」谭夫人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心绪郁结于胸,总归是不好的。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都放下了呢!」她说着意兴阑珊地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也好,说不得其后皇上还要召见你呢。阿祁知道你在此处,下面也有黎志他们守着,定然不会出错的。」 林紫苏应了,起身送谭夫人出去这才又回来临窗坐下。街上人还是不少,她低头看下去见谭夫人上了马车,一旁丫鬟过去交代了两句什么,然后马车沿着街道走,似乎并不是她回家的方向。 这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她心中略微疑惑了下,却也没有多想。谭夫人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在这立安城中认识一些人,如今回来了老朋友聚聚也是常理。这般想着,林紫苏也就不慎在意了,又在这里略微喝了杯茶,就见黎志在外面敲门,说是差不多也准备下入宫了。 林紫苏的名字原本就是在皇上点名入京的名册上的,此时收拾了一番这才上了马车与萧祁等人汇合。其余人见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次入宫的人中并没有琉国的使节团。使节团早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三日后才能见驾。今日,皇上只召见边城一战中的有功之臣。 这下马威,这重视功臣的架势,林紫苏虽然不说,心中却也是明白的。 如今这位陛下虽然寿数不长,却是个善于玩弄权势的人。只可惜,儿子太少,不管是太子还是风头正盛的睿王,都只能算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不算多出彩。 她一路胡思乱想,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然而,一些武将原本身上就有伤,这般寒冬腊月又穿着盔甲,反而更难熬一些。 林紫苏见状偷偷递了萧祁一个眼神,然后一个荷包就塞了过去。她做了个吃的口型,萧祁明白过来,摸出一颗塞到了嘴里,只觉得不大的药丸很快融化,药味就在口中弥漫开来,人也跟着精神了一些。 荷包偷偷摸摸地转了一圈,又回到林紫苏手中的时候还有几颗药丸。她做这些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此时也摸了一颗塞到嘴里,又开始考虑过会儿见了皇上该如何表现了。 要知道,之前颍州三月医考的时候,她可是见过皇上的。 她这般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见皇上的种种可能,回过神来正好听到一个内侍尖着嗓门传召他们一行人进殿面圣。 第22章 面圣的规矩早在离州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教过了,林紫苏跟着前面的萧祁,低头不敢胡乱瞄,只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四周的情形。跟着众人一起跪拜,叩首,最后听到上方一个低沉的嗓音说平身,这才又叩首谢恩,然后起身站好。 上面内侍先是一通歌功颂德的前奏,等到众人又谢了恩,把这边城大胜、开拓疆土的功劳推给今上圣明之后,皇上这才开口说话。 虽然不敢随意抬头四下看,林紫苏却也不觉得无聊。不管是内侍的歌功颂德,还是皇上赞誉的话,明显都是早就写好了的发言稿,言语优美不说,还挺有韵味的,让她这个习惯了说大白话的人听得很是入神。 皇上一一点名把几位在场的大将表扬了一番,转而还说起了镇守在边城的将领,又是一同赞誉,最后下旨恩赏了边城镇守的将领,转而才把目光一转,看向了萧祁身边那个武将之中显得格外娇小的身影。 「这位就是几位爱卿折子中屡屡提及的军医林氏吧?」 他这声音一起,林紫苏浑身紧绷,头也不抬甚至更低了一些,然后跨一步出列跪下行礼。 「回皇上的话,正是臣。」她在军营之中挂着军医的衔,因此虽然是女儿身却也当称臣才是。她跪下叩首,直起身之后,也是低头看着眼前一小块青石,不敢逾越半分。 更何况,若是旁人说不得会好奇龙颜究竟如何,她反正是见过的,倒是没有一丝好奇之心。反而担心若真的看清楚了皇上,她演技不过关,又该怎么办? 皇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影,一双眼睛眯了眯,这才看得清楚了些,沉声道:「边城一战你虽未上前线,却在后方功劳不小,救下了数位将领,以及在沙场浴血的诸多将士……」 皇上没叫起,林紫苏只能跪着听话。站着的时候不觉得,这跪下就觉得青石地板冰凉,跪久了一会儿膝盖就刺疼。如此她也只能够忍着,直到皇上把话说完,她这才叩首,道:「臣不敢居功,边城大胜乃是诸位将士拼死的功劳,至于在后方救治伤患,乃是臣的本职,食君之禄,忠君之职。更何况,医疗营中另有李雀染、陈忠直、张栋梁等诸位军医,臣是后辈当以前辈为榜样才是……」 皇上点头,又赞了她两句谦虚不倨傲,这才叫了起身。林紫苏起身动作缓慢,就怕急了反而伤着膝盖,她这边还没站好,就听到皇上又道:「最近天寒,朕听闻林卿擅长骨科,过会儿与朕看看膝盖,这几日又疼痛起来。」 林紫苏一愣,当场就差点又跪下,只得稳住了身形道:「臣遵命。」 这样,其他几人得了夸赞和赏赐离开了,林紫苏却被留下被内侍带到了后殿,不一会儿就见皇上被内侍扶着进来,她又连忙行礼,然后才净手过去给皇上看腿。 后殿的炭盆烧得很暖,林紫苏却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内侍小心翼翼把皇上的裤腿卷上去这才跪在一侧低头给他看腿,整个过程林紫苏都没敢抬一下头。此时看着皇上微肿的膝盖,告罪一声上手摸了摸,又略微捏了记下,按了按骨头,下意识就开口询问哪里不舒服,哪里会疼了。 皇上倒是看着有趣,示意一旁内侍不要说话,一一顺着林紫苏的话回了。林紫苏看病倒是认真,此时也不瞒着,直接道:「皇上这旧疾,怕是早些年跪久了,之后又受了寒……」 「是啊,早些年我常备罚跪经,那时候仗着年轻不在意。后来父皇过世,我为他守灵天寒地冻,一时没注意就旧疾复发了。如今这几年,年年入冬都难熬。」 林紫苏闻言抿了下唇,知道自己刚刚那话说得快了些,应当在脑子里转一圈才说的。 她这边沉默,皇上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略微感慨了两句,这才问道:「这旧疾,你可能治?」 林紫苏想了想,还是老实道:「这寒气已经伤入骨髓,治好是不可能了,然而好生调养倒是可以减缓症状。我……臣与皇上开一份药方,做成药膏,每日晚上入睡之前贴上,第二日一早醒来取下。另外配上一副药浴的汤剂,最好是隔一日泡一次膝盖。」她说到这里一顿,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下,才道:「明年入冬症状定然减轻,三五年之后,只要一直保养妥当,必然不会轻易再犯。」 「你平日行医,一直都是这般自信吗?」头顶响起了问话,林紫苏一愣转眼就明白了皇上话中的意思,抿唇道:「臣在乡野惯了,还请皇上见谅。只是,能治的病臣定然不会说半句谦辞。若是在臣能力范围之外,臣也不敢大包大揽。」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皇上笑了笑,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林紫苏,你抬头。」 林紫苏心中一紧,然而这皇帝特意留下了她自然不是为了看腿这般简单,这是迟早的一步,她闻言缓缓抬头,直视前方,就听到皇帝又道:「再抬。」 她微微仰脸,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坐在罗汉榻上的皇帝身上。原本不过是飞快一扫,继而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又猛然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这一看自然就算得上是君前失态了,然而林紫苏这般还不放心,立刻惊讶地开口:「你是……」话一出口她就立刻顿住,然后低头道:「臣失态,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倒是被她这般反应愉悦到了,此时笑着看向脚边的人,道:「你不是要与朕开方子吗?起身吧。」言下之意就是不再提这件事情了,林紫苏连忙叩首,心领神会道:「是。」说着起身由着内侍领着去了一旁桌前。 第23章 早有宫女铺开了宣纸,研好墨水。林紫苏提笔略微思索了片刻就落笔开方,两份药方,她写得详尽无疑,吹干之后才交由一旁的宫女呈上去。皇上不过略微看了一眼,道:「送去御医院,让他们配药!」 他这才看向林紫苏,道:「你看到朕,似乎很是吃惊?」 林紫苏低头想了想,然后才道:「皇上看着倒是与我之前偶尔见过一次的人有些像,所以臣才失态的。」既然皇上不想承认,她也就不点破,免得被记恨。 见她如此识趣,皇上这才笑了起来,道:「人有相似,你一时认错也是有的。」他说着露出疲惫之色,林紫苏识趣,连忙告退了。等出去就见一个内侍面带笑容迎了上来,道:「奴才送林大夫出宫。」 林紫苏笑着谢了,一路沿着宫道往外走,这才有心思大量这宫墙之内的景致。也许是还未曾到后宫的缘故,一路过去宫殿看着大气宏伟,却没有精致的景色,大多是一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参天大树,偶尔才会有几盆花装饰在一旁。 「林大夫这边请,」那内侍在前引路,笑着道:「林姑娘的医术高明,饶是奴才在宫中这些天也听闻了不少呢。」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说是郑将军当时已经伤重垂死,却是姑娘妙手回春,如今不过数月,他竟然又能上马力战四方……」 林紫苏原本还想客气两声,然而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位内侍话中有话了。 「这些话,宫中不知道传了多少次,不然皇上怎么会特意留下林姑娘与他看诊呢?这宫中御医养了也不少,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不过,林大夫也算是家学渊源了,也难怪皇上看重。」内侍说着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若有所思,索性直接道:「皇上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林紫苏心中一凛,此时拱手道:「还不知道,这位大人……」 「什么大人,我姓夏,你叫我夏公公就是了。」 「多谢夏公公提点。」林紫苏笑着摸了一个荷包过去,「我身无长物,只有一些养身的药丸,冬日里面驱寒养身最好不过。」 这倒是比银钱更吸引人,那夏公公接了笑着道:「那奴才就谢过林大夫了。」说罢转了弯,他才又道:「前些日子太子被皇上斥责,闭门思过,不过三日后宫中大宴,想来皇上也不会真的只让睿王殿下前后忙碌。对了,那一日,林大夫作为边城功臣,也当入宫领宴才是。」 林紫苏笑着应了,被夏公公拿着令牌送出宫门就见萧祁等在外面。 她略微加快了脚步过去,萧祁上下看了她一遍,确认无碍,这才道:「上车,有事回去再说。」 「你不用回侯府吗?」她却顿住脚步问道,「刚刚回京,先入宫算是国事,如今再不回侯府,只怕说不过去吧?」 「已经回去一趟了。」萧祁笑了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说的,我又担心你就又出来了。」他说得轻松,却让林紫苏心中一动,半响才拉开车门俯身上去。 萧祁这边翻身上马,示意车夫送林紫苏回暂租的院子。 这院子不大,黎志等人住在外面,玉尧三人住在内院,伺候林紫苏。另外还有负责厨上和院子洒扫的仆妇若干。屋中地龙早已经烧得滚烫,林紫苏进去就脱下了斗篷,玉枝送上了茶水、点心,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眼色一使就带着两个宅子中的丫鬟退了出去。 「玉枝妹妹,咱们不在里面伺候着,真的好吗?」一个丫鬟有些不安,「若是姑娘有些什么事情的话……」 「有事儿姑娘自然会出声吩咐咱们,难不成在这里就听不到了吗?」玉枝笑了下,道:「两位姐姐放心,咱们姑娘就是这般的脾性,不喜欢身边人太多。玉尧和玉叶两位姐姐最是知道的,你看咱们出来了,玉尧姐姐看着也没骂咱们不是?」 说话间玉尧就过去了,这会儿伸手敲了玉枝的额头一下,道:「就你机灵。」 玉枝嘿嘿笑了笑,道:「玉尧姐姐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咱们姑娘一早就出去了,这会儿都过了午饭的点儿了才回来,我想着她怕是没吃午饭呢,原本都让厨房按照姑娘口味准备好了,谁知道……」玉尧说着往屋里看了一眼,这才道:「还是进去问一声吧,说不得萧大人也没吃饭呢。」 她说着脚步略重,还未进门就先叫了一声姑娘,听到林紫苏应这才进去笑着道:「厨上备好了午饭,姑娘是准备摆在这里吃,还是去前面花厅吃?」 这屋里吃的话,人来人往也就不好说话了。在花厅吃,那就等着摆了饭再过去,还可以先说会儿话。萧祁闻言看了这丫鬟一眼,发觉林紫苏身边的人倒是愈发的机灵了。 林紫苏笑着道:「让人摆在花厅吧。」 玉尧心中大定,笑着应了就又退出去。 等人出去了林紫苏才把那位夏公公的事情说了,皱眉道:「你说,他为何要卖这个好给我呢?」 「这夏公公……」萧祁看了林紫苏一眼,「怕是靖王的人。」 「靖王的手如今都伸到了皇上身边?」林紫苏大惊,若是说太子和睿王之争是皇上故意安排的,乐见其成的话,那么靖王就不一样了。靖王是先皇幼子,又因为自幼丧母可以说是被先皇养在身边长大的。他对今上的威胁最大,今上也素来忌讳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第24章 「如何做到并不重要,你忘记了你三月在颍州给皇上诊脉的结果了吗?」萧祁提醒林紫苏,「靖王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自然会加快部署的。」 「他……」林紫苏想起与靖王的两次见面,不由一顿,这才道:「他真的有此野心?」 「他必须要有这份野心,不然今上……」萧祁看了林紫苏一眼,声音压低,「今上死之前,定然会先要了他的性命,以免有后顾之忧。」 林紫苏愕然,萧祁见状才道:「自先皇驾崩之后,京中这些年一直有传言,说是先皇驾崩之前曾经说要传皇位与靖王的。而今上,未被册封太子之前乃是晋王,先皇驾崩之前也曾经遭过几次申饬,早就不得圣意了……」 晋王和靖王…… 林紫苏恍然,这语调相似,先皇垂死之际说得若是不清楚,自然也就被糊弄了过去。更何况,当时晋王已经是太子,也未曾有废太子的旨意下来,谁又敢说先皇临死之际说的真的是传皇位给靖王呢。 「原来如此。」难怪今上如此忌讳靖王了。 弄明白了这点儿往事,林紫苏的神色却也不见有多好。她回想着那位夏公公的话,不确定那只是好心的警告,还是想要借着她的手做些什么。 不过—— 她抬头看向萧祁,「皇上对我的医术心有疑虑是必然的了。」 萧祁点头,对于这点他也觉得头疼。不管是睿王还是太子,这两人争权夺利之下牵扯到了林紫苏,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他微微眯缝了下眼睛,片刻之后才道:「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林紫苏看过去,「皇上的疑心,是那么好解决的吗?今日他留下我就是为了试探,若不是我真的对他的病束手无策的话,只怕就会露出端倪来了。」 皇上的病实际上与谭夫人有些像,不算是大病,然而旧疾藏于体,体弱血虚。说白了就是,从根处就坏了,再怎么治都是治不好的。只不过,谭夫人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休养,皇上嘛,让他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当皇子的时候想着当太子,当太子的时候想着打压其他皇子,等当了皇上还要防备着靖王,还有权衡睿王和太子之间的权势…… 这人就如同两头烧的蜡烛,林紫苏纵然有回天之术也是枉然的。 他这次虽然没有上手给皇上诊脉,然而只看他的步伐和脸色,就明白,纵然保养得再好,这位陛下也没有一年半好活了。若是运气不好,能不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都是一个大问题。 毕竟,不管是太子还是睿王,又或者是靖王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三人年轻体壮,跟早已经虚弱的皇上比起来,自然是威胁十足的。 「三日后宫宴,皇上要放太子出来,睿王定然是不满的。」萧祁笑了笑,「皇上的疑心不用去管,只要他的儿子给他添乱,他自然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 林紫苏想了想,明白过来,继而忍不住道:「这岂不是正好让靖王如意?不过,他冒险让人知会了我一声,这人情总该是要还的……」她说着看了一眼萧祁,「睿王会做出什么事情?」 「睿王?」萧祁扬眉,想了想那位王爷的脾性,「他原本怕是会在家里砸些贵重的器物出气,之后顶多见了太子酸上两句。」 「那现在呢?」 「靖王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他一定会安排人在睿王身边挑拨的。睿王,轻则挑拨太子与他闹出事端,重则……」他说到这里一顿,半响才道:「想来也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才是。」 林紫苏扬眉,认真想了想,突然发现一件事情。若是靖王有人在睿王身边挑拨的话,岂不是他们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在宫宴上小心应对就可以了? 她迟疑地扫了萧祁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外面玉尧的声音。迟来的午饭已经在花厅摆好了,他们要不要过去。林紫苏还未答话,反而是萧祁站了起来,道:「早饭就没来得及吃,天不亮就起身一直饿到了现在。只怕你也不比我好过多少,先去吃饭吧?」 林紫苏起身,一双明眸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祁,见他微微笑着眼底带着一丝不自在,这才垂下眼帘道:「好。」 萧祁绝对有事瞒着她,只是这事儿还不好说……林紫苏不笨,相反她自觉自己还算聪明。所以坐在花厅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看似中立的宁安侯府,在夺嫡的路上,只怕支持的是靖王。 只是,为什么是靖王?难道只是因为萧祁当年跟靖王的那点儿交情不成? 她一肚子的疑惑,然而见萧祁在她几次看过去之后都避开,也明白这话不是如今好说明白的,也就没有开口问。对于她来说,不管是谁坐上那个龙椅都无所谓。她不过是个大夫,也不准备进御医院里面混日子,等到京城事了,她照样是要回蕲州的。立安城之中的大小事宜,日后与她关系也不大。 萧祁早料到林紫苏早晚会察觉这点儿,只是没有想到他一时不慎就让她给发觉了。如今他们才刚回京呢,按照惯例,只怕他们这群人要跟琉国的使节团一样待到年后,春暖花开了才回蕲州。这么三四个月待下去,难保林紫苏不会察觉更多。 说还是不说,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得回去与家里人商量一番。 第二日,林紫苏登门拜访。帖子倒是提前一天让人送了,这日去宁安侯府也是早早做了准备。她这边见了萧夫人和府上的大奶奶,以及大奶奶膝下一子一女。 第25章 除了那个才三岁的小儿子之外,其余都是女眷。几人坐着说话,大奶奶程氏看着有些强势,然而却也不是难以相处的人,顺着两个孩子的话题说下去,一些小儿厌食、挑食的症状一说,高氏就与林紫苏亲近了起来。等萧夫人露出疲惫之色,高氏就做主带着林紫苏在家中走动走动。 林紫苏会是未来的弟妹这件事情,高氏也是提前得了信儿的。原本她心中还有些不安,毕竟如今萧祁立了大功,就连她父亲都说这次的开疆拓土的功劳足以封侯了。可若是皇上不愿意萧家一门两侯的话,这萧家宁安侯的称号最后会落在谁身上可就难说了。 没了爵位也就算了,万一未来的弟妹再是个争强好胜的。他们夫妇毕竟在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位置上坐了多年,难保她不会心生芥蒂。只要想到日后在旁人手下讨生活就已经够难受了,再碰到个刻意处处为难的…… 还好今日见了林紫苏,她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林紫苏虽然不是那种气质温婉的女子,然而眉目之间的平和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两人顺着回廊走,程氏笑着指点了一下府中的一些景致,这才道:「如今不凑巧,正是隆冬。若是开春时,府中景致更好。」 「如今看着也不错。」林紫苏笑了笑,虽然冬日难免让人想起萧索之类的词汇,然而侯府之中倒是种了不少南方四季常青的绿植,虽然没有蕲州那边长得好,到了冬日也没有那般翠绿,看着却也算是生机勃勃了。 两人说着到了一旁的暖炉中,早有丫鬟送来的茶水、点心,连着炭盆都比平日烧得旺了些。高氏捧着茶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笑着道:「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这茶是前些天我娘家送来的普洱,你尝尝可还好?」 「冬日里面喝红茶最好不过了。」林紫苏抿唇笑了笑,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两人就又没话好说了。毕竟都是陌生人,不知道对方喜好如何。高氏倒是想聊些首饰衣衫之类的话题,然而看林紫苏衣着普通,又怕她多想。若是说妆容吧?仔细看看,林紫苏似乎也没怎么化妆,一张脸只凭着年轻气色好,倒是比那些精致打扮才出门的姑娘家多了一些生机。 只是,不聊这些,陌生女人之间该怎么打开话题? 说孩子?林紫苏如今还在守孝,等她嫁入侯府再有孩子,怎么也得两三年后了。她只觉得有些为难,然而看林紫苏并没有无聊、不耐的神色,想了想才道:「林姑娘老家在蕲州,想来人土风情、气候之类的都于立安城不同吧?我听人说,南方温暖,如今林姑娘回京城,可有不适应?」 「大奶奶客气了,直接叫我紫苏就好。」林紫苏虽然也觉得两个陌生人非要装作亲昵地说话很是无奈,却也知道程氏是好意,此时略微回应了她的善意,这才笑着道:「我也不过去蕲州一年多,那边的冬天虽然不下雪,然而阴雨绵绵却是透进骨子里的寒意,上一年冬日我还不大适应,却没有想到今年竟然又回了立安城。」 「竟然是这般,我还以为南方应当如同诗文中一般,四季如春呢……」 两人打开了话匣子,气氛这才随意了不少。最后聊啊聊,两个人倒是说起了两地的吃食,研究了不同的鱼适合不同的吃法,那些东西放在一起炖汤更滋补,程氏带着惊讶和惊喜,不由问林紫苏:「我父亲一入冬就会咳嗽,又不愿意吃药,可有办法?」 林紫苏给出了几样偏方,听得程氏不由连连点头,看样子恨不得拿笔记录下来。 这样一来,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临近中午萧夫人身边的一个仆妇过来,说是老爷和世子、二少爷回来了。两人这才重新回了萧夫人的院子,进去果然就见萧侯爷坐在上首和萧夫人低声说话,一左一右正好坐着萧祁两兄弟。 程氏过去行礼,然后就顺势挨着自己丈夫坐了下来。林紫苏这才上前行礼,萧侯爷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林紫苏有种紧张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感觉。 虽然早知道萧侯爷夫妇不反对她和萧祁的婚事,然而真正见家长的时候,这种不安却突然从心底升了起来。她强自镇定,盯着萧侯爷审视的目光笑着屈膝行礼。 「林姑娘,坐吧。」萧侯爷开口,林紫苏这才觉得压力顿减,她抬头笑着谢过,神色自然地坐在了萧祁的身边,就听到萧祁低声道:「累吗?」 林紫苏微微笑了下,「还好。」 萧祁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边就听到萧侯爷问道:「如今的院子住着可还适应?」 「一切都好。」林紫苏笑着说,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萧祁,这才道:「多谢侯爷关心。」 萧侯爷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自家妇人。他毕竟是个男人,虽然是长辈,但是有些话还是不好说。萧夫人见状笑了笑,看向林紫苏道:「本来你刚刚回来,想来这些日子也累,只是我也是恰好这两日得了消息,你家原来的宅子如今被人发卖,你可要买回来?」 林紫苏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消息。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也有些错愕这才知道这消息竟然连他也不知道。这么说来,应该是萧侯爷夫妇的意思了? 她这么迟疑了一下,倒是让萧侯爷误会了。他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若是银钱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 林紫苏连忙摇头,道:「银钱的问题不大,只是我没有想到……」那宅子当时算是被收没了的,按照林紫苏的理解这种被官方收没了的东西,再回到自己的手中的可能性并不大。 第26章 如今想来,林家的宅子并不大,身为御医,就算有品级,然而在这三品多如狗的京城,想来住的地方地址位置也不会很好。应当是收没了之后就给转手卖了出去,如今再转手只怕也不会有人留意的。 她对林家的宅子倒是没有什么执念,不过想来苏氏应当会很高兴她把这宅子买回来吧?再者,不管是林域还是林城,未来都有可能来京城,有个自家的宅子住也是好的。更何况,不动产总归是要置办的。 这么想着,她就点头道:「若是能够买回来,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可有什么手续要办?」 萧祁倒是知道林紫苏手中有钱,郑将军的谢礼是最大的一份,足足一万两的银票。至于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都有表示,毕竟林紫苏就回来的是他们的命,又或者是他们未来的仕途。作为一个武将,纵然没死,可是若是残了,日后不能带兵打仗,那只怕比死了还要难熬。 加上皇上的奖赏,林紫苏手中怕是有近两万两的银子,买回来自家的宅子绝对不成问题。 更何况,这算是她的私产,他自然不应该出手填补银子,免得日后让旁人说三道四。 他与兄长感情虽好,可有些事情该分得清楚,还是要分清楚的。 买宅子这件事情比林紫苏想得还要简单,萧侯爷只淡淡道:「等午后,让阿祁陪着你跑一趟就是了。」对待林紫苏的态度既有长者风范,又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这一趟宁安侯府的拜访,林紫苏收获颇多,等到午后和萧祁一同出门,两人安步当车。萧祁这才问起她在府中的情形。 「大奶奶人很好,大约是怕我觉得闷,就一直寻着我感兴趣的话题说。」她抿唇笑着,虽然一开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然而程氏的善意她却是收到了,此时沿着街道缓缓走着,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又没有风,反而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林紫苏略微搓了搓手,笑着道:「原本我还觉得蕲州冬日冷,如今比起来,倒是各有各的好处。」 蕲州若是阴雨连连自然是让人觉得难熬,可是若是放晴开来,倒是比立安城好上不少。只是,立安城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烧地龙,屋中暖和,夜里睡觉也安稳一些,比烧炭盆要安全。 萧祁见她冷,对身后跟着的史军伸手,史军连忙把一个早准备好的手炉递了过去。临出门的时候,他还嘀咕自己二少爷怎么去了蕲州一年多都怕冷了,原来是给林姑娘准备的。 林紫苏看着手炉愣了一下,然后才接过,笑着道:「我总是把这些小东西忘记。」她说着看向萧祁,「倒是你比我还细心。」 萧祁摇摇头,不理会她的调笑,只道:「你原本也就没有想着出来走动,只在屋中的话,自然不会觉得冷,身边的丫鬟又是自小在蕲州长大,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林家的宅子被挂在牙行售卖,大约是年末的关系,他们到的时候牙行里面很是热闹,萧祁要了一个隔间,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这人进来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叫做张树,在这家牙行已经干了五年了,经手的宅子几十个,手里有的宅子如今也有十多个,保证来源清清楚楚,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他这边介绍了一下,林紫苏就说明来意,知道这两人已经有相中的宅子,张树心中倒是一喜,知道这单生意怕是跑不掉了。 只是听林紫苏说了是哪个宅子,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这点变化怎么瞒得过林紫苏的眼睛,她眉头微微一扬,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张树在牙行干活,干得就是看人下菜的事情。林紫苏虽然衣着一般,然而陪同她来的那个男人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只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男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富人,只怕在立安城之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再加上萧祁如今经过沙场一番历练,沉淀下来的煞气,他一对上萧祁的眼神就觉得胆战心惊。 然而,这样一个男人从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一切都看一旁那个娇滴滴的姑娘的意思,他就更不敢小看这姑娘了。 听林紫苏这般问,张树连忙露出笑容,道:「两位客人来得不巧,那处宅子,今天上午才被定了出去。对方已经派人来付了定金了,说是下午就把全款送来……」 「有人定下?」萧祁这才开口,略微换了个姿势,看向张树:「什么人?」 「来得人只是一个管事,说是姓戚。」张树只觉得压力倍增,不敢丝毫隐瞒,「对方只说了地方,连宅子都没去看就付了三成的定钱。说起来,我们也没有想到这宅子这般抢手,昨天才挂到我们这里说要卖的……」 林紫苏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对方出了多少钱?」 「这宅子全价四千五百两。」 「对方毕竟只是付了定金,若是违约的话……」林紫苏意味深长的说,张树闻言额头上都急出了汗。他看得出来这两人不好得罪,只是上午那位戚管家也是威风十足,不像是他们一个牙行能够得罪得起的啊。 「姑娘,您行行好,咱们牙行庙小,真的是两边都得罪不起。那宅子虽然好,可是也还有更好的宅子……」 林紫苏眉头微皱,她对于林家的宅子本来没有多少的执念,可如今既然准备买了又被人给截胡,心中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更何况,这宅子昨天才送到了牙行寄卖,按说宁安侯府得消息已经够快了,不过是耽搁了一个午饭的时间竟然就被人给截…… 第27章 被截胡了! 想到这里,林紫苏猛然抬头看向萧祁。 就如同张树所言,这京城之中比林家宅子好的宅子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宅子被人抢先一步定下了呢?而且,来的人只说了地址,连宅子都没看,这可不像是要买宅子的人的做法。那位戚管家这般做事,究竟是瞒着主家,又或者就是主家这般交代的呢? 一时间她把这些细节都联想起来,与萧祁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就明白对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怕上午买房的人,就是可以抢在她之前买下了这宅子的。至于究竟是要挟,还是示好,等等见着了人也就知道了。 这般想着,林紫苏反而不急了。她笑着看向张树,道:「张树对吧?」 「是,小的叫张树。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说那位戚管家付了定金之后,说下午就来付全额,是吗?」 「是的,姑娘是想……」张树明白过来,心道这也是一个解决方案,不管怎么样他们牙行是两边都得罪不起的。「姑娘若是想跟对方商量一下,小的倒是可以安排。」 「那就有劳了。」林紫苏笑了笑,等张树出去这才看向萧祁,直接问道:「你觉得会是谁?太子,睿王,又或者是他们手下的谁?你可知道,他们谁家的管事有姓戚的?」 萧祁没有立刻回话,反而皱眉思索了片刻,看向林紫苏问道:「为何你没有怀疑会是靖王呢?」 靖王? 林紫苏如何没有怀疑靖王呢,只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生生给压了下去。她不觉得自己生得倾国倾城,也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在有意无意给了靖王一刀之后,靖王还会为她买下林家的宅子。 此时听到萧祁这般问,她眉头皱起,半响没有说话。萧祁见她这般,心中一紧,连忙道:「我并非是……」 「我知道。」林紫苏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林紫苏与靖王之间的事情,萧祁知道得一清二楚,若真的是心有芥蒂两个人也不可能走到如今。他这般说,是真的认为林家的宅子会是靖王让人买下的。也真的是没有多想,所以才会开口问的。 若真的多想了什么,依着萧祁的性格,定然是不会这么直接问出口的。 林紫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萧祁的手背,「我懂的。我一开始也觉得会是靖王,他……」她说着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才道:「他确实是最为可疑的。」说到底,还是她心有芥蒂,这才下意识把靖王排除在外了。 可,若是靖王买这宅子并不是为了男女私情,而是如同她猜测太子或者睿王一般的目的,那就说得通了。 萧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是站在靖王这边的,她如今与萧祁虽然定了关系,可是之前与靖王之间也是有些瓜葛了,甚至于上次还闹了个不欢而散。偏偏,靖王手中最大的那一张牌还是她给出的。如今萧祁立功入京,她是萧祁还为正式定亲的未婚妻,又有着接近皇上的机会,靖王如何会不想办法讨好她呢? 两个人略微讨论了一下,抛开个人感情来说,靖王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时间在两个人讨论中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张树低声解释的声音。 门被敲响,林紫苏和萧祁两人对视了一眼,萧祁这才道:「请进。」 两人朝着门口看去,门被打开,张树身后入眼的果然是靖王。这两人忍不住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起身,不过倒是谁都没有开口。靖王来此究竟有没有表明身份还是一回事,若是他们一张嘴就给叫破了,反而不美。 靖王笑了笑,示意这里没有张树的事情,让身后那位戚管家守在门口,这才进去道:「都坐吧。」 他这次倒是比之前林紫苏见他的两次要正常了些,最起码没有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三人落座,靖王看了一眼从他进屋之后就自动坐在一边的两个人,忍了忍没说话。 不一会儿,戚管家在外面拦住了上茶的张树,转身送了茶进来带上门,林紫苏这才开口道:「看起来,林家那宅子,是靖王殿下先声夺人,给订了下来?」 靖王闻言这才抬头看了过去,虽然没有说话,然而一双眼睛中的绵绵情意却是毫不掩饰。 「之前发卖时我不好出手,就让暗中的一个手下买了下来。本来想着是帮着你……你家看房子。」他中间那明显的改口让林紫苏眉头一皱,还未说话就听到靖王又接着道:「昨日听闻你入京,我就让人把房子挂在了牙行,顺手接了过来。原以为,当初林御医也没有留下什么家财,纵然你得了皇上的赏赐,怕也不好来买房子……」 难怪这么巧,她前脚入京,后脚林家的宅子就被挂在牙行寄卖了。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靖王把宅子从左手转到了右手,倒是没有想到连萧侯爷也瞒了过去。 林紫苏心中了然,此时扭头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示意她做主就好,她这才回头看向靖王,直接道:「不知道靖王殿下想要什么东西,才肯放手手中这套宅子。」 「若是你张口要,我自然是双手奉上的。」靖王这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妥,毕竟萧祁和林紫苏的关系如今算是过了明路。林紫苏手腕上如今明晃晃带着宁安侯府的镯子呢,跟当初萧大奶奶定亲时萧家送过去的那个如出一辙。他顿了一下,生硬的补充了一句:「毕竟,若不是当初林御医出手,我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残废罢了。」 第28章 这才算是把话给圆了回来,林紫苏却是丝毫不信,只道:「无功不受禄,殿下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言,我与萧祁若是能办到,自然不会让殿下吃亏的。」 萧祁在旁听着林紫苏把他拉上,丝毫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了笑容。他倒是没有因此就插话,靖王之前说话虽然欠缺考虑,可是他也不是那种一点儿就着的脾气,见靖王最起码知道避讳,也就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靖王惊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半响才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不要些东西,反而不能让你放心了。」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你实话告诉我,皇上还有多久命数?」 林紫苏早已经猜测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此时冲着萧祁眨了下眼睛,这才道:「若是调理不好,过不了明年冬天。」 「那……」靖王沉吟了片刻,甚至推窗看了下左右,见四下确实无人,这才回身看向林紫苏,「若是他急怒攻心,大喜大悲之后又不得好好调理呢?」 这话他说得柔和,然而却透出了丝丝的杀意。林紫苏心中一凛,低头思考了半响,才道:「定然是会减少寿数的,具体我要亲自过手才能知道。」 靖王心中一喜,想了想又道:「若是我想办法送你入御医院,你可有办法让他在不该死的时候好好活着?」 这话一出,林紫苏还没反应,萧祁却立刻沉声道:「不行!」 靖王这才转头看向萧祁,见他脸色难看,他的神色也不好起来。「我送她入御医院,自然有办法让人护着她周全的!定然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那也不行。」萧祁看了一眼林紫苏,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直接道:「这件事情原本就不应该牵扯到她。」 「可是,」靖王回头看向林紫苏,直接道:「紫苏,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父亲报仇?想想你的父亲是怎么含冤而死的,你难道就不想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听到靖王提及林沉璞,萧祁原本想要阻拦的话就给咽了回去。杀父之仇,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林紫苏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直直看着靖王,一双眸子如同湖水一般清冽。 靖王被这般的眼神看着,不由有些心虚,强自道:「还是说,你已经满足了如今的生活,能够嫁入侯府就不愿意再冒险了?」 林紫苏呵呵笑了两声打断了靖王的话,见靖王错愕地看着她,她这才开口:「我如今才算真的看清楚你。靖王殿下……」她看着眼前容貌可以说是美丽的男人,诚恳地道:「你真是一个十足的贱人。」 靖王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紫苏会说出这样的话,神色错愕带着恼怒,而萧祁闻言也愣了一下。林紫苏说话向来客气,纵然是生气说话也是带着暗刺,这般直白的骂人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他忍不住看向林紫苏,见她唇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想了想靖王之前的作为,决定什么都不说。纵然靖王日后会登上皇上,他也有把握护着林紫苏。 「紫苏,你……你……」 「靖王殿下,紫苏学医,只会救人,不会杀人。」林紫苏冷淡说到,「所以,您也不用费尽心机利用我父亲之死让我帮你夺取皇位。我们两人毕竟是旧识,纵然有些事情过去了,可是也不要让我觉得当初是自己瞎了眼。」 靖王一愣,半响才吐了一口气,道:「是我错了。」他叹息了一声,深深看着林紫苏,「上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变了许多,再不是当初我所认识的那个紫苏妹妹了。原本想着是遭此骤变,才会移了性情的。如今看到,不管性子如何变,根子却是没有变的。你还如同小时候那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露出怀念的神色,许久才道:「旁的我就不多问了,那宅子我转手给你就是了。」 「订金我会给你那位管事。」林紫苏直接道,靖王闻言原本起身的动作一顿,才又站直身子道:「不过是一些钱财……」 「我有钱,还是算清楚的好。」林紫苏坚持,靖王摇头,「你性子倒是生硬了不少。」他算是默认了林紫苏付钱,只是走到门口才又道:「纵然我不送你入宫,只怕皇上也会招你入宫的。他这个人,生性多疑,想要用你却还要防着你,你且小心才是。」 林紫苏和萧祁起身送他,闻言低头微微屈膝道:「多谢殿下提点。」 靖王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送了。林紫苏抬头,恰好就看到他掌心的伤疤,略微愣怔了一下,这才坐了回去。前一个买家既然愿意退让,他也省心了,反正这处宅子的佣金他是赚到手了。 林紫苏这边已经让玉尧回去取银票了,几人又略微等了一下,林紫苏这边直接把定金退给了戚管家,这边付了余下的钱,顺利拿到地契。因为这般折腾,等出了牙行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萧祁送林紫苏回暂住的宅子,道:「我寻人把宅子重新收拾一番,宫宴之后你再去看看还需要添什么东西,让人把炭火都烧起来,去去屋中的寒意。」 林紫苏笑着点头,这件事情虽然有些波折,可毕竟办好了。她看了看天色,道:「我也不请你进去喝茶了,这般折腾怕你回去晚了侯爷和夫人要担心。」 两人就此话别,林紫苏这边进去自然有丫鬟送过去热水洗漱,然后就是热汤驱寒。她这边忙碌了一番,换上舒适的衣衫,这才把地契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叫了一声守在外面的玉叶,让她准备笔墨纸砚。 第29章 「来京城也两三日了,距离上次往家中写信也有些日子,总该报个平安才是。」林紫苏淡淡道,看了看手中的地契,想着是不是把这个也一同送回去,也好让苏氏在年前高兴高兴。 宫宴如常举行,朝中上下早就对这次宫宴做足了准备,也考虑到了种种意外的应对情况,在林紫苏看来,这次宫宴可以说是圆满结束。既彰显了景朝国威,又给了琉国下马威,最后再给个甜枣,一连串的节奏把握到了极致。而这一次宫宴,她也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太子和睿王。 这两人倒是与今上长得相似,见到林紫苏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是想到被这两人坑过,林紫苏心中就懒得理会这两人的笑容。宫宴结束,一行人离去时,睿王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萧祁和林紫苏一旁,此时看了看这两人,笑着开口:「早就听闻,林姑娘与京中一位青年才俊有了婚约,之前林御医的事情,本王还想过那人究竟是谁,怎么不见露面。」 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靖王,声音略微高了些:「没有想到,与林姑娘定下婚事的竟然萧祁。萧祁,这样的事情你都瞒着,可真是……」睿王说着摇头,不待萧祁说话就又看向了林紫苏,「本王前些日子无意中在京城碰到一个人,说了有些秘辛之事,倒是与林御医当年的事情有关呢?」 看着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来,睿王笑了笑,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就怕你不上钩呢! 等到睿王走远了到靖王身边拱手行晚辈礼,萧祁这才开口:「他在挑拨离间。」 「不止,他还用当年的事情牵制我,让我为他所用。」林紫苏微微眯缝了下眼,看着宫灯之下睿王晦暗不明的笑容,还是靖王眉眼如画一般的应对,「只是,走到了如今这步,他竟然还把我当成傻子一般对待,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皇上身子越发的不好,纵然御医院的刘多渠连同几位御医又修改了几次药方,可是成效却一般。加上皇上身上其他病痛,如今自然是病急乱求医了。恰好,林紫苏说了能治他的腿,又在边城立了大功,当年林父的事情,纵然是旁人不翻旧账,只怕皇上本人也是要翻一番的吧? 不给林沉璞正名,把皇上本人从他的死里摘出去,皇上如何敢安心用林紫苏呢? 睿王想要拿这件事情拿捏林紫苏,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出了宫门,两人就看到了靖王府的马车停在街口的地方,林紫苏觉得宫宴上饮的酒还没有散去味道,就跟萧祁走了过去,就见靖王靠在马车上,见他们过来这才扶着马车站直了身子。 他身上带着浓郁的酒味,林紫苏闻到直皱眉头。 大约是注意到了林紫苏的神色,靖王露出一个笑容,道:「推辞不过,就多喝了些。」他说着略微后退了一步,这才道:「睿王会跟你说什么,我大约也能猜得到,你父亲的事情你不要着急,自然会有人解决的。」 林紫苏想说她根本就不急,不过又觉得没有必要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就笑着道了声谢,看着靖王上车走了,她这才也跟着上了马车。萧祁喝了些酒,如今夜里风寒不好骑马就也厚着脸皮跟着上了林家的马车,笑着道:「我歇会儿。」 林紫苏见他露出疲惫的神色,也知道这场看似圆满的宫宴他这个打得琉国军队屁滚尿流的将军只怕也付出了不少的精力,此时笑着递了一个靠枕过去,道:「你睡吧,我送你回府。」 萧祁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忍不住瞪了林紫苏一眼,这才道:「我就歇会儿,送你回去之后再骑马回府。」说着他靠在一侧,调整了下姿势,这才又道:「回家还有事儿呢。」 林紫苏看着他眯起眼睛,真的是累坏了,也就没有问他回去还有什么事儿。如今天色刚黑下来,倒是也不算晚。她看着萧祁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绵长,想了想就低声吩咐车夫绕一圈,让萧祁多休息一会儿,反正还没宵禁呢。 等到萧祁一觉醒过来,刚好快到林紫苏的住处,他坐直身子略微活动了下四肢,见林紫苏只眯着眼睛看他笑,就不由也笑了下,道:「我睡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我原本想着你若是再不醒就该叫你起身了。」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林紫苏倒了杯茶递过去,「醒醒神,不是说还有事情吗?」 萧祁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道:「是军部的一些事情,那些琉国人也带了不少的人入京,如今虽然把他们镇住了,难免他们暗中还会有动作。」 他说着放下茶杯,下车之后呼了两口冷气,这才对林紫苏伸手,「外面冷,你披上斗篷。」 每几日,林紫苏就听闻琉国使节团的一些护卫在城中闹市被抓了起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正陪着谭夫人和萧夫人在林家旧宅中闲逛。这宅子原本靖王就派人打理着,如今略微一收拾看着就不错了。 三人转了一圈看院子收拾的如何,途中谭夫人就把这事儿给说了,萧夫人在一旁点头,道:「还当他们是在琉国不成,横行霸道?这里可是立安城。」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也不多话,倒是萧夫人话头一转说起了林沉璞的事情。 「怕是年前就会翻案了。」萧夫人说着叹息,「当初的事情,不管如何总归是过去了。」她拉住林紫苏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发凉,立刻让人去取了手炉过来,这才又接着道:「到时候你们一家是留在蕲州,还是回京,你可想好了?」 第30章 这宅子都买了,总归不能空着。只是,儿子还要回蕲州,林紫苏若是留在立安城内,虽然到时候两家定亲方便些,他们两人却又离得远了。 萧夫人心中很是复杂,又觉得林紫苏一家在立安城好些,又觉得在蕲州也不错。纠结了两日,这才拉上谭夫人一起陪着林紫苏看宅子,顺便问问她的意思。 林紫苏垂下眼帘想了下,这才道:「立安城虽好,如今却不大适合回来。如今我家中幼弟正跟着书院的张先生读书,纵然要回京,怕也要等到两三年之后了。张先生说他颇有天赋,到时候得了秀才的功名,也好在京城寻个好书院,继续读书。」 「张先生,可是张正臻,张先生?」萧夫人双眼一亮,「在蕲州的时候我就听过他的名头,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名师呢。」 林紫苏笑着应了,萧夫人点头道:「如此也好。」到时候萧祁任期满,正好可以一起启程。等林家到了京城,正好可以办两人的婚事。她这般一盘算,也就放下了心。三人转了一圈,又回客厅吃茶休息了片刻,这才一同离去。 临行之前,萧夫人道:「你这宅子总归是要准备些人手的。若是你愿意的话,我挑两家人过来帮忙,到时候你再买些小丫头照应着琐碎的事情,也省得事事都要操心。」 林紫苏如何不肯,她身边得用的只有三个玉,另外就是黎志这一杆护卫。萧夫人见她乐意,心中更是喜欢,回头精挑细选了两家靠谱的家生子,第二日就送了过来。 有关林沉璞翻案的事情,林紫苏根本就没有怎么参与,只是黎志偶尔会回上一些进程。她这些日子不怎么出门,耐不住别人热情,不管是含蓄的送拜帖、请帖,还是热情的直接上门,都让她平添了几份烦恼。 等到林沉璞的案子定下来,该罢免的罢免,该入狱的入狱,林紫苏这宅子来得人就更多。每日里面来来去去的人,还有求医的,倒是显得热闹。只是,林紫苏不喜热闹,这些人该回的回了,该拒绝的拒了,反正前面的事情一应交给了黎志。他做事有分寸,对这立安城里面大大小小的人家也都熟悉,倒是不用林紫苏操心。 只这一日,林紫苏午睡起来,正提着毛笔写药方,顺带练字,就见玉尧神色复杂地拿着一个名帖进来了。 这几日送到她跟前的名帖可没几个,林紫苏放下笔问道:「是哪家的?」 玉尧把名帖送上去,道:「李家,衢州李家。」 衢州李家? 林紫苏一愣,打开名帖看上面写着李邵玘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而这名帖下面还有一份名帖,她打开一看,果然是乔培的。 这位李家的少爷倒是个机灵的人!知道她不一定会见他,竟然还拉了乔培过来。说起来,自从春日一别,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乔培的消息,在蕲州时,还曾经得那位乔师爷的照应,如今不好不见。 「人呢?」她抬头问道,玉尧连忙道:「正在前院由黎护卫陪着喝茶呢。姑娘要见的话,奴婢让人收拾了西边暖阁出来?另外再上几份咱们那边的点心?」 「嗯。」林紫苏点了下头,起身道:「让玉枝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她虽然对丫鬟不怎么用心,然而屋中也不是谁都能够进来的。玉尧应了,吩咐了人去收拾暖阁,请客人坐等。她才回头帮着林紫苏更衣,梳理头发。 林紫苏平日里不出门在家慵懒惯了,这会儿一通忙碌才去了前面暖阁之后。 李邵玘和乔培已经等在里面,她进去就笑着道:「有些事情耽搁了,倒是让李少爷和乔先生久等了。」 李邵玘起身笑着道:「林大夫客气了,我也是冒昧来访。」他说着看向乔培道:「不过,如今先生已经入了翰林院做事,林大夫不知道?」 「我入京之后就一直忙碌,平日里面很少出去应酬,倒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好事呢。」林紫苏惊讶,看向乔培道:「先恭贺乔先生了。」 乔培摆手,道:「不过是任个闲职,跟着院中前辈学习罢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分主次落座。林紫苏听闻李家这次连李老爷也来了,不由暗暗心惊,低声道:「过完年开春二月就是皇商竞标之时了,想来李家是有意了?」 李邵玘双眼一亮,笑着道:「就知道瞒不过林大夫。李家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在南方多年,如今倒是想要去北边看看。听闻秦家这一次有了麻烦,想着若是可以能把他们家与皇室的生意顶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说着看向林紫苏,认真道:「林大夫如今在立安城中名声大噪,听闻林御医当年的案子也被翻出来重审,恢复了名誉,真是可喜。三日后,我家设宴,此次前来,父亲曾交代我务必要请到林大夫。当年林大夫救我的性命,我还未曾认真谢过呢。」 李邵玘说着拿出了请帖,起身送到了林紫苏的跟前,「之前去先生家中拜访,才知道林姑娘来了之后除却宁安侯府之外,竟然未曾外出赴宴,我这才觉得在父亲面前把话说大了。因此厚着脸皮请了先生同行,还请林姑娘给李家这么一个薄面?」 林紫苏看着送到面前的请帖,犹豫了一下见一旁乔培示意这才伸手接过了。她打开请帖细看,然后才问道:「三日后?」 李邵玘大喜过望,连忙道:「正是三日后,到时候我派人来接林大夫!」 「那到不必了,我自去就好了。」林紫苏笑了笑,李家总归是帮过她的忙,她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她来立安城许久,总不能真的一直窝在家中不出门。如今既然林沉璞的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她也当出去走动走动了。 第31章 李家远从衢州而来,于她也有些渊源,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李邵玘这才重新坐下,一旁乔培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下,道:「邵玘,你当与林姑娘介绍一下当日所延请的客人才是。」 李邵玘这才拍掌道:「是是,先生说的是。是我一时太过于高兴,竟然给忘记了。」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把那日所请的人都说了个清楚,倒都不算是陌生人。除了乔培之外,也有蕲州那边几位将领。李家当初送去了不少的粮草、药材,这些将领能打胜仗,如今得皇上封赏说起来也跟李家有些关系,自然不会拒绝李家的邀请。 另外就是李新磊亲自去送了拜帖给萧祁,宁安侯府旁人他不敢请,然而萧祁总归还是有些熟悉的。 此外自然还是有户部负责皇上这块的官员,林紫苏闻言抿唇笑了笑,「都是些官老爷,怕是我去不合适吧?」 「哪里,诸位大人的太太也都是请了的。」李邵玘连忙道,「此次酒宴准备了许久,父亲为此特意请了嫁到京城多年的姨母招待诸位女客……」 「姨母?」林紫苏微微扬眉,「这倒是未曾听说过。」 「是我生母的嫡亲妹妹,我小时候还见过两次。」李邵玘道:「她嫁入韩家,因为路途遥远,这才少了来往。然而逢年过节,也是送过年礼的,并不曾断了联系。」 一旁乔培解释道:「韩家原本就是书香传家,这位韩太太的大儿子乃是今年的探花。他与状元庄旗乃是莫逆之交,这次酒宴会与他一同过来。」 看起来,为了年前的这次酒宴李家确实做足了准备。 若论起在京城中的影响,林紫苏自然是比不上的。别看她门前如今也算是车马热闹,实际上不过是这些人凑个趣,又或者觉得她医术不错,想要偷偷看诊一些暗疾罢了。在李家成为皇商的事情上,她是半句话也说不上的。 不过,她身后如今倒是还有一个宁安侯府。 李邵玘留着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倒是乔培没有陪他一起离去,等他走了这才看向林紫苏道:「林姑娘来京也有些时候了,只是我一直不得闲,正巧今日休息这才过来拜访。」 他抬头看过去,直接道:「我人虽然在翰林院中,倒是也听闻了不少的消息,林姑娘在京中要待到何时?」 林紫苏怎么也没有想到乔培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这才道:「大约年后二月开春天气好些就会随琉国的使节团离去,乔大人这般问,究竟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她与乔培虽然见面次数不多,然而却熟知乔培为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知恩图报。如今说出类似于赶人的话,定然是有原由的。 「你与萧大人的婚事,听闻是早些年在京城之时,两家就有意交换了信物定下的。原本只等着你及笄之后就下定,过明路?」乔培扬眉看过去,见林紫苏没有说话,就又道:「旁的我不知道,然而如今就连翰林院中都传出了当初与林姑娘你定下婚事的人,应当是靖王才是。」 「这消息不知道是从何传出,然而,翰林院这边到底算是皇上近臣,若是谁得皇上传召把这话传了出去……」乔培眉头紧皱,「林姑娘,立安城本就是权利争斗的漩涡,实在不适合姑娘这般风光月霁的人久留。」 林紫苏低声笑了笑,见乔培不解地看过去,这才收敛了笑容,道:「乔大人对我的评价,实在是让我汗颜。我不过是个大夫而已,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悬壶济世。京城之中风言风语与我何干,不过是儿女婚事罢了,难不成皇上还会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她不好跟乔培明说,实际上皇上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而且很是放在心上。皇上也最是知道真相的,当初与林紫苏谈婚论嫁的人原本就是靖王,如今这人选话头一转就成了萧祁。在皇上看来,这一对昔日的好友因为女人而翻脸,自然是对立下了大功的萧祁放下不少心来。 抢了靖王的女人,就算他愿意站在靖王那边,只怕靖王也不会接受的。让这位多疑的君王放下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样的流言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倒是歪打正着,帮了忙呢。 「乔大人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再说了,」林紫苏语气微微黯然了些,「如今,已经不是我说想走就能够走的了。」 乔培还想劝说,冷不防听到林紫苏这般说立刻紧张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上知道我擅长骨科,他腿疾犯了,怕是要留我在京给他诊治。」林紫苏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低声道:「这般诊治,只怕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开春天暖之后才能走了。」 若是皇上真要留人,怕是到时候也走不了。 乔培一愣,这消息他倒是不知道,如今听林紫苏提起半响才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林姑娘若是在皇上身边,怕是就更被人注意了。那些人……太子,睿王,只怕如今都紧紧盯着皇上的身子呢。」 他说着顿了一下,这才道:「你入京前一个月,皇上大病了一场。」 聪明人点到即止,乔培没有继续往下说,林紫苏却也明白了。皇上这场大病才是引得如今立安城中不稳的主要原因,只怕就算太子和睿王不知道皇上寿数长不过一年,只怕心中也有疑虑了。 难怪如今睿王对太子步步紧逼了,前两天御史台的人又开始弹劾太子,说他不约束太子属官,城外庄子闹出了人命。从那属官欺压苛刻庄户,强抢民女,一直弹劾到太子不修德政,把因为琉国来朝才放出来的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32章 只怕,睿王是怕皇上真的一个不小心没挺过去,到时候太子没被废,继承皇位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吧? 送走了乔培,林紫苏坐在暖阁中又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外面原本就有些萧瑟的阳光更是不见了踪迹,乌云压了下来,她出去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晚怕是要下雪了。」 玉尧闻言道:「姑娘放心,奴婢吩咐了让人把地龙烧得暖暖的。」 林紫苏笑了笑,倒是没多说什么。这天半夜正如她所言,下起了漫天大雪,第二日一早起身推窗看去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她打了个寒颤,连忙关上了窗户,回头又窝进了被窝里面。听到声音进来的玉叶正巧看到林紫苏朝被窝里面缩,就笑着过去道:「姑娘,今日可是要入宫的日子,不能睡懒觉的。」 林紫苏赖在被窝里面,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皇上还要早朝呢,去得早了也是等。」她说着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再让我赖上两刻钟嘛。」 玉叶抿唇偷笑,林紫苏平日里面还好,如今到了京城竟然染上了赖床的毛病。她算了算时辰,觉得还来得及,就道:「那姑娘的衣服先烘暖了,我让人送热水过来,过会儿直接洗漱,换好了衣衫就吃早饭。」 林紫苏点头,眯着眼睛道:「睡个回笼觉。」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倒是惹得玉叶也想要跟着打呵欠了。 毕竟是要入宫的,纵然林紫苏不乐意起身,在床上又赖了一刻钟之后还是被玉叶给拉了起来,洗漱更衣,出去吃了热气腾腾的早饭,然后被玉枝给塞了一个手炉,真正从里暖到外,这才出门上了马车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玉枝随行,却也不能进宫,只能守着马车在外面等。林紫苏进去之前交代她不要随意乱走动,这宫城门口达官贵人不少,得罪了谁都是麻烦。 玉枝点头,应道:「我就老老实实在马车中。」想了想又道:「姑娘,咱们把马车停到一条街外,等一个时辰后我再过来接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紫苏应了,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内侍就露出笑容迎了上去。「怎么劳烦夏公公来接我?」 夏公公笑着道:「林大夫客气了,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这活儿呢。」他说着侧身,「林大夫请吧。」 「上次林大夫给我的药丸,我回去吃了些,整个人都觉得通透了……」一路夏公公笑着说话,林紫苏倒也不觉得难熬。他原本就是伺候人的,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说的话入耳句句都顺心。林紫苏笑着客气了两句,道:「夏公公若是不嫌弃,下次我再带来些。」 「就等着林大夫这句话呢!」夏公公笑了起来,「我可是个脸皮厚的,今日可是记下林大夫这话了。」 他说着笑了下,见四下无人,这才道:「今日朝上,又有人参奏太子,虽然都是车轱辘一般的话来回颠来倒去的说,可是皇上看着还是有些恼怒了。」 林紫苏扬眉,就见夏公公低眉垂眼,低声提点道:「林大夫进去了,可要小心些应对才是。之前翰林院中有些传言,之前皇上招了人进去说话。」 「多谢夏公公提点。」林紫苏心中了然,谢了之后听着殿门口的内侍通传,等得了信儿这才进去。 请安行礼平身,老实说只听声音林紫苏并未听出皇上是否不悦,若不是有夏公公提点,说不得一个不经心就真的触怒龙颜了。 皇上此时正坐在一旁罗汉榻上,示意她过去。一旁早有宫女准备好了热水给林紫苏净手,等她在罗汉榻边跪下给皇上看腿,这才听到皇上对一旁站着的人说话。 「商卿之前说,这些日子翰林院中也不少闲言碎语,是有关靖王的,究竟是什么?」 林紫苏手指落在皇上的腿上,没有半丝的波动,力道适中的帮他揉按着穴位。只听到那位商大人道:「说是靖王殿下曾经与人私定终身,原本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当不得真。毕竟如今靖王殿下与王妃相敬如宾,夫妻和美。谁知道,这话却是越演越烈,还牵扯到了其他人,臣这才在陛下跟前提起的。」 「牵扯到了旁人?」皇上声音微微上扬,他说着看了一眼低头认真帮着他擦药油揉按穴位的女子,因为低头的缘故倒是看不清楚林紫苏的表情,只觉得她力度适中,似乎没有半分紧张。皇上扬眉,冷哼了一声道:「还牵扯到了谁?」 似乎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怒意,林紫苏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一旁商大人道:「牵扯到了前些日子立下大功的宁安侯府二少爷,萧祁萧将军。」 林紫苏手下力道失去了控制,猛然加重只听得皇上闷哼了一声,她连忙起身退到了一旁跪下,恐慌扣头道:「臣有罪。」 皇上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摆手道:「无碍。」示意林紫苏过去继续帮她揉按。那位商大人完成了任务,不一会儿就退了出去。殿中除了伺候的宫女内侍之外,就只有皇上和林紫苏两人了。 皇上看着一直有些不安的林紫苏,唇角露出了意思笑容,道:「不过是翰林院里面的一些闲言碎语而已,朕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恐慌。」 林紫苏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表现让这位帝王放心不少,今天这番试探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她也没有真的就此完全放松下来,此时在另外一边给皇上揉按着穴位,低声道:「多谢皇上不罪之恩,臣……」 第33章 「你不用多想。不过是儿女婚事罢了,再者就如同商卿所说,如今靖王婚姻和满……」皇上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当初你父亲被人冤枉,说不得也不会坏了你们的缘分。是朕一时失察让人蒙蔽了!」 林紫苏连忙跪下叩首,道:「此事明明是那些奸佞之徒嫉妒贤良,怎么能说是陛下的错呢!也是家父不察……臣还当多谢皇上英明,还了家父清白。再者,患难见人心,若不是此番经历,臣如何能够看透有些人呢。」 谢恩的折子是早就送上来了,不过看着林紫苏当场这般感恩戴德,隐隐还透出了对靖王的怨念,皇上还是十分满意的,等到林紫苏帮她揉按了穴位,腿上的刺痛酸涩减缓了不少之后,他这才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林紫苏出了门当着那些内侍的面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道有没有的汗水,这才下了台阶由夏公公送出宫。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她的表现传给了皇上。皇上端着茶杯笑着道:「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哪里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说罢放下了茶杯,想了想道:「不过,她既然与宁安侯府的萧祁有了婚约,怕是也不好入宫为医。刘多渠,你怎么看?」 过来给皇上请平安脉的刘多渠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此女医术确实高明,只看她与皇上配的这两个药方就足见三月自蕲州一别,她的医术又有精进。皇上若是想把她收为己用,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说说看。」 刘多渠把在心中盘算了许久的话又过了一遍,这才道:「虽然她不能入宫为医,却可以在御医院中挂个虚职,给她出入宫禁的令牌。这样,皇上随传随到,岂不是方便一些?」 「出入宫禁的令牌?」皇上闻言迟疑了一下,然而想想不过是一个女子。更何况,纵然有令牌也不是说这皇宫她就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刘多渠见状又追加了一句,「正好也可显示皇上对林家的恩德。」 「好,就这般办!」 # 林紫苏神色复杂地拿着那个可以出入宫城的令牌,想起那日靖王说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把她送到皇上跟前,不由露出苦笑。一旁萧祁见她这样,道:「不想去就不去,这令牌也就是个摆设。」 「平日里倒是可以如此,可若是皇上召见,又或者是皇上急症,如何能避开?」林紫苏把令牌丢在了桌子上,听着发出的沉闷声响,半响才道:「算了,反正之前也猜测到了。纵然没有这个令牌,一旦皇上急症,难道我还能躲开不成?」 她说着示意玉尧把东西收起来,这才看向萧祁,道:「你今日无事?」 「今日休息。」萧祁在京城也不轻松,每日都要去兵部报道,如今临近年关,立安城上下更是加强巡防,萧祁最近颇得皇上称赞了两次,不管是兵部,还是已经被琉国使节团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的京兆府都拉着他当壮丁,想着法儿的对付琉国使节团的那些人。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留萧祁在这里吃午饭,饭后两人在暖阁一个看书,一个默写药方,正是惬意的时候就听到萧祁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到林家宅子去?」 「搬过去倒是简单,只是想着无论如何都算是乔迁新居,京中有些认识的人都该是要请一请,就又懒得动了。」林紫苏说,就听到萧祁笑了起来,道:「就知道是这样,只是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总归还是要办的。倒是不如直接搬了,到时候一起宴请些熟人,倒是一举两得省心。」 「生辰啊?」林紫苏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正想着与萧祁商量,就见外面玉尧沿着回廊匆匆过来,只敲了一下门,就径直进来。 「姑娘,琉国那位三皇子落马,伤了腿。如今使节团中的越大人正在门外等着,想请姑娘去给三皇子看诊!」 琉国三皇子落马伤了腿? 林紫苏和萧祁两人都猛然抬头看了过去,玉尧见状连忙又道:「人如今在门房处等着呢,姑娘,咱们……」要不要拒绝了? 玉尧的话未说完就听到林紫苏吩咐道:「去取我的药箱来!」她立刻就明白,怕是推辞不了了,连忙应声退了出去,林紫苏看了一眼写到一半的药方,随手丢进了炭盆里面看着烧成了灰烬,这才道:「三皇子好好的,怎么会摔下马?」 萧祁把书放回书架,皱眉道:「只怕京中要不太平了。」 「这京中,太平过吗?」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人求上了门,总归是要去一趟的。」更何况,三皇子是琉国的使臣,若真的在立安城中出了差错,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就算此时她拒绝了,怕之后还是要去一趟,倒不如利索一些,也省得如同当初那位简家七子一般,为了保命被人截肢。 到时候,若琉国真攀咬起来,她肯定是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我陪你。」萧祁沉声道,略微整了下衣衫,「免得到时候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不过是摔下马而已,只要没有当场死了,顶多就是断几根骨头。那琉国三皇子还是有些身手的,怕就怕这是有人故意的,到时候见了林紫苏过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后续的举动呢。 两人一同出门,琉国的越觅见萧祁同行也不多说什么,只一路让马车快行到了使节团暂住的别院。 林紫苏也不客气,被一路带着进了琉钰的院子,看着院中匆忙慌乱的丫鬟,还有那浓郁的血腥味道,不由眉头一皱,道:「难不成到如今还未给三皇子止血?」 第34章 越觅闻言脸色也十分难堪,一路带着林紫苏和萧祁进了屋,就见琉钰躺在床上,一条腿因为骨头断了的缘故,早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他本人早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林紫苏见两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对着那腿骨一筹莫涨,甚至连止血都做不到,不由上前道:「救人如救火,岂容你们在这里迟疑!」 说着她直接吩咐道:「让人送热水和烈酒过来!」打开药箱,她先是拿出那常备的一小瓶烈酒擦了擦手,然后直接带上手套过去。那两个人被她呵斥了一个措手不及,此时才反应过来,板着脸就训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小姑娘家知道怎么救人吗?」 林紫苏懒得与这种倚老卖老的人计较,直接过去上手就要检查琉钰的伤势。开口那人见她这般,立刻伸手就去推她,却没有想到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给抓住了。 萧祁看着这个心怀不轨的大夫,冷笑了一声道:「她乃皇上御封的御医,在边境救下无数将士,你这般庸医救不了人就算了,难道还敢动手打人不成?」 说着手下用力,怒视此人。 那人吃不住疼,连连叫松手,只是此时看清楚了萧祁的衣着,不敢再说「你是什么人」之类的话了,只一个劲儿的求饶。等萧祁松了手把人赶到一边,那看着三十出头的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跟一旁的人道:「刚刚他说那小姑娘是谁?」 「倒是没说是谁,就说在边境救下无数将士……」那人低声说了,站在不碍事的地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紫苏的双手,看着她如何动作。 林紫苏小心翼翼把伤口的一些伤口给处理了,顺便拿银针止住了流血,这才转头看向那断裂的骨头,正准备动作就听到外面一阵骚动,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伤者在哪里,我来之前有没有让人乱治,若是旁人碰过,到时候出了问题我可是不保证的!」 这话,说得可真嚣张呢! 林紫苏听到人进屋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领头说话的中年男子她不认识,然而跟在那男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年轻人却是个熟人。 她对着那人露出一丝笑容,道:「好久不见啊,朱公子。」 朱阙跟着家中人来立安城的时候就知道林紫苏也在,他想象了无数次两个人见面的场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紫苏站在病人身边,看着是已经开始动手治疗伤口了,而他的父亲叫嚣着若是旁人动了病人,出了问题他可不管。 自衢州一别半年多,此时再见林紫苏只觉得她似乎比之前更漂亮了几分,脸上自然也是没有落下伤痕的。他回过头来就回味过来,林紫苏的医术比他高明,配个解药只怕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他跟父亲入京为的就是闯出些名头,老爷子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完蛋了。若是身后没有贵人撑腰,只怕这朱家家主的身份就真的要落入四房了。如今好不容借着那位贵人的光,有了一展长材的机会,竟然还被林紫苏给抢先了? 若是当初,他能得到她的话,只怕就不会如今这般情形了。 朱照阗闻言脸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倒是略微收敛了一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林紫苏片刻,这才道:「朱阙,你认得这位姑娘?」 朱阙心中一凛,连忙回神道:「父亲,这就是我曾经给您提过的那位林姑娘。」与骨科一道,倒是比朱家还要厉害三分。朱照阗扬眉,这才又仔仔细细打量起林紫苏,一旁萧祁冷哼了一声,一步跨过去挡在中间,沉声道:「林姑娘,与三皇子治疗吧,这些闲杂人等,我自会处置。」 「你是何人,我们可是睿王派人送过来与琉国三皇子治伤的!若是耽搁了治疗,你担当得起吗?」朱照阗虽然心中还怀疑林紫苏的医术是否有儿子所说的那般神奇,然而这般立功的机会如何敢轻易放过,说着就要往前,却被萧祁上手就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扭,朱照阗整个人都转了半圈,手被强行扭到了身后。 「萧祁!」 萧祁冷哼:「你也知道耽搁了治疗是大事,这事儿我担当得起,只怕你担当不起!」 「萧将军,我父亲并非这个意思!」朱阙立刻上前,「他只是担心三皇子的伤势……」他深深看了一眼萧祁,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三皇子受伤是因为跟太子殿下起了冲突,若真的伤重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的话,怕是影响两国邦交。」 他不敢说琉钰万一残废了怎么办,只能隐晦的说是后遗症。萧祁轻轻一推,朱照阗一个站立不稳,连着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被人给扶住了。 在听到萧祁名字的时候,朱照阗心中就一颤。这位的名声倒是比林紫苏还要显,如今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道萧祁乃是一员猛将,杀得琉国十万大军屁滚尿流…… 这会儿被人扶住,他也不敢乱说话。误了睿王的事情,不能在京城扬名只是小事,万一惹了这个看着如同公子哥一般的杀星,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朱阙与朱照阗的心思一般无二,他心中对萧祁本就有所顾忌,甚至是有着深深的恐惧。毕竟,当初两人一照面,萧祁就一拳头打晕了他。 父子两人此时倒是站得比之前那两个大夫还要远些,就这般被萧祁给挡在了外面。 这般热闹才过去,外面就又是一阵喧闹,萧祁眉头紧皱,想起朱阙之前说琉钰坠马与太子有关,心中暗道只怕如今来的人应当是太子请来的御医了。 第35章 他所猜不错,片刻之后以刘多渠为首的三名御医就进了屋中,一下子这本来宽敞的屋子反而显得狭窄了些。刘多渠见这阵仗先是一愣,越过萧祁看到了里面忙碌的身影,这才神色一松,上前拱手行礼,问道:「萧将军,可是林姑娘在里面与琉国三皇子治伤?」 「正是。」萧祁点头,目光从刘多渠身上扫过,看到了他身后背着药箱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点头:「颍州一别倒是许久未见了。」 刘多渠身后跟着的正是他三月份才在颍州收的弟子张喆,张喆本是蕲州人,此时见了萧祁也是满脸的笑容,连忙拱手行礼,这才帮着刘多渠问道:「三皇子伤得如何,林姑娘可要我们帮忙?」 屋内林紫苏自然是听到了这番对话,对于刘多渠她还是放心的,连忙道:「快进来!」 听到她的声音,萧祁也不拦着,让刘多渠三人进去,这才冷冷扫了一眼朱阙父子,过去一旁坐下。朱阙父子如何敢添乱,此时只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朱照阗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若是这一群人进去都拿琉国三皇子的伤没办法,最终却是让他治好了,那他自然是名声大噪!到时候,不管是皇上的奖赏恩赐,还是朱家的家主之位只怕都不会远了。 他这边想得神游天外,而屋内林紫苏已经低声跟刘多渠三人说起了琉钰的伤势,除了看着最严重的腿上之外,他一条胳膊也骨折断裂,胸腔断了两根肋骨,林紫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用石膏固定比较安稳。石膏早在当初给秦鸣断骨再续的时候,她就用过,只是那时候是早就准备好的,如今却要另外准备了。 「石膏?」刘多渠听她这般说倒是愣了一下,林紫苏没有多言,只是把做石膏的用料和步骤说一下,问道:「可能寻来?」 不等旁人说话,张喆立刻道:「能,我这就去准备。」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张喆出去了,就于两位御医一同给琉钰治伤。 朱照阗一开始还耐心等待着,见到张喆慌张跑出去还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朱家以骨科闻名江西百年,岂是这些人可以比拟的。到时候,他等着这些人求到他跟前。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屋中三人忙碌,偶尔还会传来简单的对话,却是再没有出来一个人说话的。 睿王不是说这琉国三皇子伤的很重吗,难不成他们真能治好?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儿子,低声问道:「那林紫苏的医术,真的有那般高明?」 「旁的不说,断骨再续的手法,她是绝对会的。」朱阙低声说,「当初我从蕲州离开的时候,她给一个被人打断了手脚几个月的人断骨再续,如今听闻那人已然行动如常了。」 「断骨再续……若是运气好,我也能做到。」朱照阗握了握拳,强撑着。 朱阙却是没有朱照阗那般天真,半响才道:「父亲可还记得被二房截肢的那位简家少爷?」 「你提他干什么?」朱照阗皱眉,朱阙却道:「依儿子看,若是有林姑娘救治的话,那位简少爷的腿定然能保住的。」 这话一出,屋中又是一片静默。 萧祁倒是没有注意这对父子的对话,此时他正等着史军前来传信。太子与琉国三皇子冲突,导致三皇子坠马,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史军定然查个清楚寻他的。 只是,如今太子处境已经十分艰难了,为何还会这般冲动行事,与琉钰起了冲突呢?他眉头微皱,一时半会儿却是有些想不明白。 # 「太子太过于冲动了,如今这般情形,太子应当隐忍才是!」太子府邸中,一位年长的谋士看着太子端坐上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顿时觉得头大起来,上前两步拱手道:「我知道太子心中抑郁,这些日子来,睿王对太子穷追不舍,御史台处处为难太子,皇上也很是不满,然而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要步步小心,忍过了这段日子……」 「忍,能忍到何时去?」太子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放心吧,此事我心中有数。」 见谋士还想再劝阻,太子摆手道:「我是不会去探望那琉钰的,你且放心,琉国使节团这些日子在京城里面横冲直撞,父皇早就不满了。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父皇纵然面上动怒,心中也是不以为意,不会放在心上的。」 「殿下,无论如何也架不住睿王的人三番五次的攻讦殿下啊!」 「我就等着睿王让人来参我呢!」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气,见这谋士还是不解,不由有些失望,若不是手下最得力的谋士被派了出去,如何用得着他跟一个谋士解释这些事情。他缓了缓心情,道:「如今满朝上下都觉得我这个太子势弱,如今越发的不得父皇的喜欢了。而睿王的行径,这些人也是看在眼中的。睿王觉得父皇偏心,只要他再努一把力,多说一些我的错处,就能够把我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去了……」 「殿下既然知道……」 「可是父皇不这么想!」太子打断了谋士的话,「父皇子嗣不多,可是唯有我是跟在父皇身边长大,当上太子之后这两年也是由父皇亲自教导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父皇了,他虽然气恼我,可是睿王越是攻讦我,他就越是不会废除太子。」 「这……」谋士愣住了,太子摆摆手,「我累了,你下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第36章 见太子不愿多说,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谋士这才拱手退下,回去的一路上都细细思量着太子的话,半响才猛然抬头露出喜色。太子说的没错,睿王越是气势汹汹,就越是让皇上心中猜疑,让皇上顾忌。太子势弱,皇上反而会护着太子! 跟了这般明主,真是可喜可贺啊! 而靖王府中,此时听闻了这个消息,靖王倒是转瞬就明白了太子心中所想,半响才对身边的谋士道:「我这位太子侄儿,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呢。兵行险招,让人刮目相看。」 「可是,若是睿王不上当,又当如何?」 「睿王会上当的。」靖王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睿王知道,他没时间了。若是太子还不废,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殿下的意思是……」谋士双眼猛然瞪大,半响才道:「那咱们的人,可要……?」 「不,咱们静观其变。」靖王淡淡道:「既然我能够往睿王身边安插人手,太子如何会忽略这点呢?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太子都安插了谁,免得到时候坏了事儿!」 「殿下说的是,咱们只要隔山观虎斗就是了,等到他们斗得你死我伤,再出来收拾残局,不是更省心省力?」 靖王笑了笑,半响才又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倒是那位琉国的三皇子,无辜被卷入其中,也不知道命好不好?万一真的残废了,只怕也是白残了。」 三皇子此次入京,十有八九是要留下来当质子的。若是运气不好,只怕此生都不可能再回故国了,残了顶多也就是琉国多要些好处,至于他本人,谁会在乎呢? 「听闻,这位琉国三皇子倒是聪明,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抓住身边得用的人,嘱咐了一定要去请林姑娘与他治伤。」一旁谋士笑着道:「林姑娘的名声倒是让琉国人都信服呢,由她出手,想来应当无碍吧?更何况,太子还是派人去宫中请了御医,去的正是近半年多来越发得皇上看重的刘多渠刘院判。」 「请了紫苏?」靖王闻言脸上慵懒的神色转瞬不见了踪影,眉头紧皱道:「你让人去安排,准备好,万一三皇子残废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怪罪到紫苏的身上。另外……」他双手紧紧握了一下,神色阴冷,「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就让人把咱们准备好的东西丢出去,搅乱这一潭子的水。」 「殿下,咱们可是布局多年了,为了林姑娘,实在是……不值得啊!」谋士劝说,靖王转头目光阴冷地看了一眼他,「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让人去办就是了。若是此事伤到了林姑娘分毫……」 他一掌拍下去,桌上茶盏乱颤。 谋士见状心中一颤,连忙应了,这才退了出去,开始布局。 这一切林紫苏都不知道,此时她正全神贯注给琉钰治伤,断裂的骨头被一点点的对了回去,然后缝合伤口,涂抹药膏。张喆及时送来了石膏粉,拿水搅拌了帮着固定了琉钰腿部和胳膊的伤处,这一切才算是忙完了。 「还是有劳刘院判再给三皇子诊诊脉吧,我擅长骨科,这外伤是好了,可是万一有内伤被我忽视了就不好了。」林紫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刘多渠也不客气,上前一步给琉钰诊脉,半响才道:「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理,你们也都过手把下脉,之后咱们讨论一下,该如何开药方吧。」 琉钰最为吓人的就是几处外伤,林紫苏之前曾经给他把过一次脉,确认没有伤到内里。如今外伤处理妥当,剩下的就是悉心调养,慢慢等着骨头重新长好就是了。 余下三人上手把脉,就连张喆也上手了,可见刘多渠对这个徒弟还是很满意,这才特意提携的。 三人略以讨论就定下了药方,张喆在一旁认真听着,倒是没有多言,只等到一行人出了这别院他才对林紫苏道:「三月份我还与林姑娘一同赴考,如今我还在努力学习,姑娘依然是名满天下了。」 林紫苏笑着客气了两句,就此与众人道别正想走就听到身后叫声。 「林姑娘,稍等。」 她回头看着朱照阗和朱阙两人,眉头一扬,笑着道:「还有什么事情,两位?」 朱阙在父亲的示意下上前一步,带面担忧问道:「林姑娘,真的治好了那琉国三皇子?」 林紫苏闻言笑了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朱阙,「怎么,朱公子不希望我治好他?朱公子是看不上我的医术呢,还是不希望琉国三皇子被治好呢?」 萧祁这才开口:「你的医术可是得陛下称赞过的,朱公子不会是觉得皇上的称赞名不副实吧?」 「自然不是。」朱阙下意识回答,然后脸色就变可,「我也未曾想过琉国三皇子不被治好,只是睿王毕竟派了我们过来,既然萧大人拦着不让我们上手看诊,那么总该问清楚才是,不然事后睿王问罪下来,我们也是难做的。」 林紫苏微微歪了下脑袋,露出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气得人吐血。 「可是,与我何干?」 朱阙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然而都被林紫苏这一句轻飘飘的「可是,与我何干?」给堵了回去。是啊,朱家一切,睿王一切,与林紫苏何干? 难道要说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请林紫苏不要让他为难吗? 他们往日有什么交情?是他跟林家那位三太太买了林紫苏,差点把她捆走了当小妾的交情,还是他故意陷害林家打断孙仲午一条腿的交情? 第37章 又或者,是他半夜潜入林家,给林紫苏下毒的交情? 朱阙心中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怨恨,只是看着林紫苏一脸惊讶不解的样子,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 林紫苏转身与萧祁离开,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你你……」朱照阗原本还指望儿子跟人搭上关系的,他自认是个聪明人,怎么生出了这般蠢钝的儿子,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竟然被问住了。这个时候不管说句什么,都比默不作声要强吧? 他摔袖,转身对跟出来的越觅行礼,道:「这位大人,你看……睿王殿下也是一番好意……」说着一个鼓鼓的荷包就塞了过去。 # 第二日,皇上大怒当朝斥责了太子。下旨让太子除了每日参与参与朝政之外,都需在府中闭门思过。太子认错态度良好,纵然是琉国的使臣不满,然而皇上已经做出了态度,又懒散地问一句:「待看三月之后,三皇子恢复如何?朕这个儿子素来顽劣,若真是贵国三皇子不好了,朕定然亲手打断他的腿!」 琉国如何敢认这话,三皇子琉钰本就是送来当质子的,如何跟景朝堂堂太子殿下相提并论。由此,琉国偃旗息鼓。 睿王眼看着如此,不由鄙视琉国示弱,暗暗骂了一声软骨头,难怪被萧祁那小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转头就让手下的御史把写好的参奏折子给递了上去。 只是,这折子一递上去就没了踪迹。 如此几天,皇上待他也有些疏远冷淡,睿王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回家砸了多宝阁上收藏的几个花瓶,这才平稳了气息。 「父皇偏心至此,看来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多做准备了。」他目光阴冷,看着身边的一位谋士,「只听那杨、柳两人之言,老老实实的参奏太子,根本就没有半分可赢的机会。」 他声音越发冰冷,「想要赢,只有没有了太子才行!」 而这些,都与林紫苏无关。她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让人收拾东西,挑了个黄道吉日搬回林宅住。而琉国三皇子琉钰那边,有着刘多渠看管,她也不过是隔一天去一次。毕竟,越觅送来了一份颇丰的诊金,她若真的撒手不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倒是那一日最早过去,呵斥她的那两个大夫,估计孙女都有她这般大了,这几日天天跑过说是要拜师。 「好在这几日没下雪,不然,还会有林门立雪的佳话传出去呢。」玉枝年纪小,跟着玉尧和玉叶,一张嘴巴如今反而越发的刻薄了。她笑嘻嘻的给林紫苏盛了一碗拿药包炖得香气四溢的乌鸡汤,送过去道:「姑娘,你说我这词用得对不对?」 「你就耍你的小机灵吧!」玉尧白了她一眼,倒是没有了最初对玉叶的防备,小姑娘嘴甜,会做事,之前单独跟着林紫苏去边城时把林紫苏也照顾得很好,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眼睛下面都是乌青,看得让人心疼,她也就心软了。此时摆手道:「去歇着吧,姑娘的那些东西收拾时你也看着点儿。」 「玉尧姐姐说的是。」玉枝也不气恼,「还是玉尧姐姐心疼好。」说着却露出迟疑的神色,林紫苏见状微微扬眉,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姑娘要走,这宅子里伺候的大大小小的人都打听着呢。姑娘住的这些日子里出手大方,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跟着姑娘过去。」玉枝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反而认真道:「来说情的人还不少,大约是看我年纪小好说话。只是我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平日里做事拈轻怕重、松散犯懒的,我一概不说。」 林紫苏倒是愣了愣,这宅子原本就是黎志帮着租的,她住着也还好,就没有多问,如今听着有人想要跟着她走,而林宅中纵然有了萧夫人送去的两家人,也是不够用的。这宅子中原本用惯的人跟过去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这事儿先不急,你留意着就是了。我要先问问清楚才行。」片刻之后林紫苏回了一句,玉枝脆生生应了,这才欢快地下去。 玉尧见状摇头,过了会儿才道:「再过两日就要搬过去了,之后又五天就是姑娘的生辰,这帖子也当准备好才是。该送也当送过去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也没有旁人,不过是乔大人、李家、宁安侯府和谭夫人那边罢了。」林紫苏想了想,「顶多再加上刘院判身边的张喆,旁人我也不认得。」 「上次姑娘去李家赴宴,难道就没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玉尧为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客人的身份也相差太多了,「不是说那位负责接待女客的韩太太很是不错吗?」 「那就再送一份帖子就是了。」林紫苏想了想道:「毕竟是收礼的事情,人多了我也好赚回来些。」 玉尧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会儿过去直接就开始研磨,道:「那姑娘还是早些把请帖写了吧,免得到时候误了。」 一件一件的事情,由玉尧催促着倒是有条不紊的完成了,腊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林紫苏搬家萧祁自然是请了假过来帮忙的。原本以为东西不算多,这般清算下来,林紫苏也忍不住咂舌了。 「我若是个当官的,只怕这贪渎之罪是推脱不了了。」她指着那些箱笼对萧祁笑着说,萧祁微微扬眉,道:「这算什么,你是没见送到我那里的。」他说着不经意看了看四周,道:「走吧,先去林宅。这些东西有史军和黎志看着,不会出错的。」 第38章 林紫苏上了马车,萧祁倒是意外没有骑马跟着上了马车。她见状微微扬眉,等到马车缓缓前行这才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着。」萧祁沉声道,「之前就远远盯着看,我原本没注意,只当是这些天盯着我的人。如今看来,到跟那波人不是一起的,反而像是盯上了你。」 「盯上我?」林紫苏有些错愕,「我一个大夫有什么好盯……」话未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是为了琉国三皇子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因为皇上的事情。 如今她每隔五日入宫一趟,后日就又到了日子了。 萧祁倒是没有太过于紧张,只笑着道:「不用担心,有李科在暗处,定然会查个清楚的。」 林紫苏闻言就放下心来,等到了林宅,这里面也是热火朝天。玉尧在宅子中监督着那些人搬运箱笼,而玉枝和玉叶两人早早就过来林宅这边,帮着收拾东西,该擦该抹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点上熏香,烧好了炭盆,又要开窗透气,一同忙碌下来,也算颇有成果。而之前想要跟着林紫苏过来的人,林紫苏倒是挑选了几个得用的。 厨房里面两个妈妈手艺都不错,就一并要了过来。 午饭她和萧祁两人就是在林宅用的,等到饭后两人正散布消食,就见李科悄没声的进来了。 当时林紫苏正指着挨着后墙的假山说:「这假山还是让人拆了吧,挨着墙边容易让人翻进来……」话音还未落地,就看到李科翻了进来。 无语地看着进来的人,林紫苏半响才扭头看向萧祁道:「我说的没错吧?」 李科讪笑着过来,「我走得急,就……」他说着到了萧祁身边,使了个眼色。林紫苏见状退开一步,正想错开就被萧祁一把拉住了胳膊。「没事,你留下。」 她略微一愣,倒是也没挣扎。萧祁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不会强行打听,若是愿意她知道,她也不会避开。 只是,心中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一些。手指落在被萧祁拉过的位置,她听着李科说起潜藏在宅子附近的人是睿王的手下是,心中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 她抢在朱家之前救了琉国三皇子,肯定是破坏了睿王的计划。若是琉钰残了,或者更惨一点,直接死了的话,只怕才符合睿王的利益吧?毕竟动手导致琉钰坠马的人,可是太子。皇上说琉钰若是残废了就打断太子的腿,虽然是气话,也是敷衍琉国使节团的,然而总归琉钰残废了,太子受斥责得到好处的人还是睿王。 「人呢?」萧祁听闻后只问了一句,李科道:「已经关起来了,少爷是准备?」 「问清楚了就给靖王送去,难不成还留下管饭?」萧祁直接吩咐,李科被噎了一下,应声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萧祁又叫住他,「把这个假山拆了,另外院墙再加高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林沉璞在京之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医,尚且被皇上惦记上,因迁怒而得罪。如今林紫苏更是被诸方势力盯着,若是再不小心一些,只怕就真的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等李科走了,萧祁这才对林紫苏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交代附近巡逻的京城守卫军加强这边的防护的。另外,黎志他们也是老手,会安排好防卫的。」 「这些我倒是不担心。」林紫苏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只是觉得李科那般进来让她有些无语。她略微往前走了两步,这才低声道:「睿王若是狗急跳墙,会不会……」 谋反…… 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毕竟这般的猜测也算是大忌。只是,如今皇上体弱,寿数不长。偏偏太子几番被申饬下来,还势弱。若是睿王一个把持不住,真的起兵谋反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想李二,想想朱四……古往今来,这般成王败寇的皇子数不胜数。 她眼神示意,萧祁先是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林紫苏的意思。 他神色有些复杂,半响才道:「你别想太多了,这些事情与我们都无关……」 这样的态度让林紫苏忍不住扬起了眉毛,怀疑地看了萧祁半响,「你这话,似乎还有旁的意思,与我们无关,那是跟谁有关?」她说着目光流转,瞬间瞪大了双眼:「太子,还是靖王?!」 # 靖王府 「替我谢过你们家少爷。」靖王看了一眼被关进地牢的人,转头看向李科,「他倒是有心了。」 「那毕竟是我家未来的少奶奶,少爷自然应当用心保护才是。」李科低头回了一句,看都不看靖王的脸色,道:「既然人已经送来了,属下当回去复命,不知道靖王殿下还有什么要转告我家少爷的吗?」 靖王手微微一紧,片刻之后才道:「我会处理干净,不会让人打扰到……林姑娘的。」他硬生生把到了唇边的「紫苏」两个字改成了「林姑娘」。无论以前种种,如今他们两个人就当形同陌路才是,不然才是真的让她深处险境。 更何况,他早已明白了在当初林家家破人亡之际,在他答应迎娶宁国公家的姑娘时,他已经失去了站在她身边守护她的资格了。 李科转身离去,靖王看了看下身边的人,冷漠道:「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给我敲出来,然后处理掉。」 那人应声下了地牢,靖王这才朝着花厅走去,身边跟着的还是那位深得信任的谋士,等四下无人,那谋士才道:「琉钰已经清醒,按照刘多渠的说法,怕是不会落下残疾了。睿王,这是心急了。」 第39章 「他自然要按耐不住了。我沉寂了这么几年,为的不就是让他们忽视了我吗?」靖王抿唇,眼神之中透着阴冷,「他是皇兄的儿子,骨子里留着皇兄的血,只要稍加挑拨,一样会做出跟皇兄一般的选择的。」 他拿着帕子擦了下手,帕子直接丢进了花厅的炭盆里面,片刻就烧成了灰烬,这才接过谋士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在紫苏的身上。原以为一个朱家应当会让他满意了,谁知道……」 谁知道林紫苏医术这般高明,睿王竟然没有办法把朱家那对父子给送到腿疾犯了的皇上身边。 靖王神色暗了暗,想起萧祁的安排,只觉得胸口更是憋闷。 「看起来,睿王是不准备让太子过这个安生年了,让那边人留意些,让睿王先把矛头对准太子!」他淡淡嘱咐,纵然萧祁已经暗中把林紫苏保护得密不透风了,然而能够转移睿王的注意力还是好的,是人就总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 从搬家之后,林紫苏就隐隐有种她无论在何时何地身边都会有人守着的感觉。萧夫人送来的那两家人很是得用,加上从别院中带过来的几个帮手,偌大的院子还是有些空荡荡的,所以搬家那天午后,萧祁又让人送来了四个丫鬟。 如今跟在她身边的,除了玉尧之外,就还有他送来的丫鬟之一,白鹭。 依着她的眼光来看,这个白鹭定然也是个练家子的,真打起来说不定能跟黎志不相上下。她在药房里抓药,目光不时落在白鹭的身上,白鹭自然是感觉得到的,不过她倒是沉稳任由林紫苏看眉毛都不皱一下。 「白鹭,你与红鹰,绿鸽、紫鸢三人,习武多久了?」林紫苏把抓药的药倒入药碾之中,一边研磨,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白鹭一愣,然后才低声道:「有十年了。」 「十年啊!」白鹭看着与她年纪差不多,也就是说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习武了?林紫苏想了想,然后终于问出了一个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们真的能够飞檐走壁?」 前几天见李科翻墙进来,动作轻盈潇洒,真的是让林紫苏刮目相看。如今忙完了生日和乔迁新居的酒宴,她的好奇心就又升了起来。正好身边有人方便问询,自然是不需要客气的。 白鹭略微想了下,这才道:「我做不到,但是红鹰没问题,她专门练过轻身的功夫。」 原来如此?那内力呢……林紫苏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眼明亮的看过去,「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姑娘?」白鹭有些不解,还是在林紫苏的示意下走了过去。林紫苏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之上,略微沉吟了片刻就觉得白鹭的脉搏与常人似乎没有什么差别,顶多就是更有有力悠长,整个人的健康情况很是不错。 「嗯,你……」林紫苏想了想,「你平日习武的时候,怎么呼吸的?」 白鹭明白她的意思,呼吸略微一变,然而脉搏之上的感觉却更家微妙起来。林紫苏大约把脉了近一刻钟,这才松手过去寻了纸笔把白鹭的脉案记载下来。 药碾中的药材丢给了玉尧去处理,她让人叫来了另外三人,一一把脉记录她们四人的脉案,倒是把这四个人搞得一头雾水。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道最后听到收起脉案本子的林紫苏道:「以后每日把脉两次,早上要在早饭之前,下午要在午休之后。」 四人面面相觑——姑娘,这是准备做什么? 平静的日子过得格外快,外加林紫苏生辰之后就离除夕越来越近,大家为了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例如,过年了各家各户该怎么送礼,这家今年官运不错,被皇上褒奖了几次,说不得年后有肥缺就是他顶上了,是不是年礼要厚上三分。又或者,太子今年被申饬了几次,虽然皇上未曾有废除太子的意思,不过太子门下的年礼是不是能省则省? 睿王近来势头不错,也许这中立的立场也该变变了,免得这从龙之功都被别人抢去了? 总归一句话,大家都很忙,忙着揣摩上意,忙着考虑前程,忙着结党营私,忙着筹谋皇位。这般忙碌下去,自然也就没人有空寻林紫苏的麻烦了,再说了她这边的街区早就被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睿王折了两个手下在这里,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然不会轻易再动手。 林紫苏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到了腊月二十八喝腊八粥这天,她正笑着让玉尧带着众人分食腊八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红鹰冲了进来。 「姑娘,太子遇刺,被人下毒!」 一句话,预示着酝酿了几日的风暴终于刮起,这立安城的安稳日子也到头了! 屋中旁人还未反应过来,林紫苏就立刻起身问道:「如今城中是何情形?」 「已经全城戒严了,皇上已经下诏去召集御医院所有御医去太子府上。」红鹰道:「咱们住的略微偏些,然而怕是不多时也会有旨意到了。」 林紫苏手微微一紧,立刻吩咐人收拾屋子,转身就进去查看自己的药箱,想了想道:「白鹭和红鹰过会儿陪我去太子府,其余人守好门户……」 玉尧连忙上前一步,「我陪姑娘去……」 林紫苏摆手,「你在家好好看着,外面有黎志带着一众护卫我放心,内里有紫鸢和绿鸽守着我也放心。」至于通知宁安侯府倒是不用了,只怕宁安侯府得到消息应当比她还快些。 第40章 她这边盘点了药箱,回头让人去药房把新配的几种药都拿过来。这一通忙碌下来,皇宫的旨意还未到,倒是萧祁这边派了李科带着两个人先到了。 「少爷担心林姑娘,让我们一同护送去太子府。」 「护送?」林紫苏手猛然一紧,「可是有人出了意外?」 李科点头,沉声道:「距离太子府最近的孙御医出门不过一条街,就遭人伏击,当场死了。」 实际上,去往太子府的路上又岂止是孙御医遭人伏击了,所有经过太子府附近的马车都遭到了袭击,只是孙御医运气不好,冲在了最前面。他用生命给其他人一个警示,这才让其他人及时躲过了这一劫。 只是,皇上下诏,遇刺中毒的人是太子,他们又怎么能够后退? 等到林紫苏这边接了旨意出发的时候,身边不止带着护卫,李科甚至找来了巡逻到这边的一队京城守卫军同行。 而萧祁那边早就寻了京兆府和禁军,及时赶到。 林紫苏算是后发先至,有着这些人马开路一路畅通到了太子府。路上的血腥味让她心惊胆战,睿王竟然敢如此大胆,做到这般决绝?暗中下毒也就算了,竟然还派了私兵守护太子府四周,不让御医进府救人…… 这真的可以算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举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被人一路带着去了后院。白鹭和红鹰两人一路紧跟着也无人说什么。林紫苏见这两人随行这才觉得放心了一些,心中又有些奇怪,既然睿王已经下了死手了,为什么没有直接派人刺杀太子呢? 等到进了太子后院,那满院子的血腥味道才让她明白过来,睿王不是没派人进太子府,不过是都被人杀了。 脚下地面触感都有些异样,她却是连低头都没有只一路前行被人带进了屋中。 屋里血腥味倒是淡了些,然而一股更加难闻的味道却一直弥漫着,林紫苏略微看了一下,只见地面一滩呕吐物。那刺鼻的味道正是这滩东西散发出来的,她略微一顿,这才跟着进了内屋。 内屋里面,太子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的生气。 太子妃跪在床边,只一声声含泪叫着太子,听到声响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听到一旁人介绍林紫苏的身份。 「林大夫,」她转身对着林紫苏跪下,「求求你,救救太子吧!」 林紫苏在看清楚太子模样之后就二话不说快步上前,甚至没有顾上理会太子妃。此时她一把抓起太子的手腕,落指上去。片刻之后,林紫苏脸色一变,立刻前倾了些身子,食中两指按在了太子的脖颈一侧动脉处。 这一次,她停留的时间略微久了些,然而脸色却愈发的难堪。 「太子……」她收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子妃,「太子已经……还请太子妃节哀。」 实际上,她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看如今的情形太子大约已经死了一刻钟了。难怪她能够这般顺利进了太子府,只怕是睿王那边的人早已经算好了时间,得了信儿这才开始放行的吧。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有御医也跟着进来了太子府。糟乱之声让太子妃回过神,她摇头,「不!不可能!太子怎么会死呢!他只是中毒了……」 进来的御医闻言一愣,看了一眼林紫苏就立刻上前诊脉。 他诊脉的过程如林紫苏一般,最后手指从太子脖颈上收回甚至又拿了一支羽毛放在太子的鼻前。半响那羽毛都没有一丝的颤抖,这才确认太子是真的死了。 林紫苏除了开始那句话之外,就站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由着那几位御医折腾,不发表自己的看法。等到几个御医碰头商讨了一番,这才注意到了她。 「林御医。」林紫苏如今也在御医院中挂着职,几个人倒是对她都有些印象。此时上前的是一个姓薛的御医,林紫苏略微点了下头,听那薛御医把他们的结论说了一遍,她这才点头道:「我才疏学浅,又年轻没经过事儿,之前只顾着慌张,看出来的尚不及几位前辈。不过大体上也是这般认为的。」 那薛御医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几人既然看法一致,那就该回宫回话了。只是,这事儿该谁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这位薛御医道:「既然太子这边已经如此了,咱们再留在太子府也是无用,不如一起入宫吧,皇上还等着消息呢。」 太子府倒是离宫城不远,太子妃伤心欲绝倒是没有怪罪到这几个御医身上,此时让人送了他们出府。一出去,林紫苏就见萧祁迎了上来,她微微摇头。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却是把意思表达得清楚无误。 更何况,一波御医进去,又都出来,一个都没有留下也说明了问题。 萧祁皱眉,沉声道:「我送你们入宫。」太子尸体留在太子府万无一失,这些人为了保命定然会看守好尸体的。只是这一路赶来,遇到这般层层拦截,死伤了几名御医,总该要入宫说个清楚才是。 京城守卫军、京兆府,连同禁军护送着这群御医入宫,原本就在书房中放不下心的皇上知道消息后先是一愣,然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半响才用力揉了一把脸,提起精神沉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萧祁领头,后面是京兆府尹、禁军统领,然后才是诸位御医。 第41章 皇上见这般阵仗,也懒得客套,直接看着下跪的人,问道:「太子如何?」 众御医一顿,竟然没有一个开口的。林紫苏自然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了,当时紧赶着过去是因为救人如救火,以为太子还有得救,如今再冒头就是真是傻子了。 奈何架不住皇上点名,她一个姑娘家混在一群男人中,自然是格外显眼的。皇上见无人敢回答,就直接道:「林紫苏,你说。」 林紫苏心中骂娘,然而还是叩首道:「回皇上,臣到的时候,太子已经……毒入心肺,再无一丝气息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此时听到自己悉心教导的太子竟然真的死了,皇上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然而,他毕竟久居高位,还是在短时间内控制住了心情,沉声道:「你离宫城和太子府都远,去的晚也是常理,谁最先到的,倒是太子是何等情形?」 他说着声音中还是带上了嘶哑和狠戾。 林紫苏无奈,只得再次叩首,沉声道:「臣就是最先到太子府的……」 皇上闻言猛然站了起来,可能是受到了打击,加上站起来的急,他晃动了一下,吓得一旁内侍连忙上前去扶。 「滚开!」他一手挥开内侍,死死盯着林紫苏道:「你说什么?你离得不算最远,可也偏远了有些,怎么可能是你最先到?孙御医呢?曹御医呢?还有张、蓝两人呢?!」 萧祁这才开口,沉声道:「回皇上的话,离太子府最近的孙御医在靠近太子府的时候遭人伏击,当场丧命。蓝御医也是一样的遭遇,曹、张两位御医,混乱之中身受重伤……」 「什么?!」皇上大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这才道:「京城之内,竟然会有人敢袭击宫中御医,还惊动了禁军和守卫军?」他浑身微微颤抖,一屁股坐了回去,半响才道:「萧祁,可有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萧祁顿了一下,才道:「那些人果决的很,一见事不可为就留下一部分死士断后,余下逃窜。那些死士在同伙逃窜之后都咬破了口中毒药自尽身亡。」 「竟然没有抓住一个活口?!」皇上身子前倾,看向一旁的禁军统领和京兆府尹,沉声问道:「一个活口都没抓到?朕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说着他抓起一旁的茶杯就摔了下去,之后还不解恨,竟然是把桌子上的书和奏折都摔了个干净,看着地上一片的凌乱,「没有活口,死人总归是有的吧?两天,朕只给你们两天的时间,若是除夕晚上这个时候还查不出什么来,这个年你们也就都别过了!!!」 余下众人皆是浑身一紧,却也不敢说什么。 实际上,敢毒害太子的人,一只手都能够数过来,这还用查吗?问题在于,要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谁敢随意攀诬一个皇子呢?太子死了,这已经是定局的事情了,谁也说不准这皇位最后会留给谁。这个时候万一说错了话,等未来新君登基,还会有他们的活路吗? 皇上这次是真的伤到了,虽然没有当场处罚这些人,却也只给了两天的期限就让人都滚出去了。林紫苏临走之前飞快地扫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觉得只怕皇上是要大病一场了。 一行人沉默着出宫,萧祁安排了人送这几位御医回去,回头就见京兆府尹董成趣和禁军统领钱铎两个人愁眉不展地站在原地。 「两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我先送林御医回去,这事儿咱们再从长计议。」 实际上,这事儿倒是跟萧祁没有关系,若不是他派人通知了这两人的话,说不得事情还要闹得更大。如今死了两个御医,还有三四个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呢。若不是萧祁,说不定这一群御医都要死在去太子府的路上。 想到这里,这两人倒是不由多看了林紫苏一眼。都是托这位林御医的福啊,若不是为了她,萧祁又怎么会趟这一趟的浑水呢? 因此听到萧祁说要先送林紫苏回去,这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反而道:「一起走吧,咱们路上也说说看。」 太子的死,十有八九是跟睿王有关的,这是这两个人的默契,只是这案子该怎么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今上总共就那么四个儿子,太子和睿王一人拉拢了一个跟对方干上了。那两位王爷,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行为,然而招猫逗狗的,就没干过好事。 如今太子死了,睿王还算是有能力。谁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若是他们朝着睿王的方向去查,咬死了睿王还好,万一没咬死那就得赔上自己的性命啊! 一行人骑马缓行,林紫苏这边萧祁早让人回去取了手套和斗篷,此时也跟着骑马听着这三个人你来我往的试探和发愁,半响才伸手轻轻拉一下萧祁的斗篷。 两人并肩而行,董成趣和钱铎两人在萧祁另外一边,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萧祁回头看了一眼,见林紫苏双眼微微闪动,映着夜色烁烁生辉一般。 他微微一扬眉,你有办法? 林紫苏颔首点头,萧祁这才略微清了下喉咙,装模作样地开口:「林姑娘,你可有什么看法?」 她抿了下唇隐下笑意,见另外两人侧身看了过来,这才道:「我自幼学医,别的方面不懂,只是听三位大人一直说没有抓住活口,问不出来口供,反而觉得,活人会说谎,只有死人说的话才是最真的。」 林紫苏看着包括萧祁在内三个人都不解的样子,不由皱眉道:「按说旁的地方也就算了,京兆府应当有仵作的吧?」 第42章 「太子的尸首可不是我们说想要验就能够验的。」京兆府尹董成趣无奈的笑了下,「林姑娘一心只想着医学,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尸首不好验,太子吃过的东西,吐出来的东西总归是可以验的吧?」林紫苏皱眉,「还有是谁给太子下的毒,查清楚这些人这一段时间的来往,总归也是有线索的。」 董成趣闻言拍了下脑袋,「这一晚上,事情乱七八糟的,我都给忘记了。这些人倒是都关了起来,只是……」 林紫苏见他还不算糊涂,就接着又道:「还有那些死士。人虽然死了,但是身上的衣服、布料,做工,所用的兵器这些想来董大人都会检查,我只多说一句,他们自尽用的毒药也是关键,还有就是鞋底的一些东西最容易让人忽略。这京城各处,连同京外,各处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人走过去就会带在鞋底。」 「这么些人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衣服上、鞋袜上,再小心翼翼生活的痕迹也会留下来。」林紫苏低声道:「另外,这些人是死士,可也不是凭空来的,查查这些年来京城各处幼儿失踪案,应当也会有收货。」 她这话说完,不管是董成趣还是钱铎都沉默了。 萧祁抿唇看了看林紫苏,示意她无碍。林紫苏的话说得很是清楚明白,然而若真的是按照她所说的这个方向去查的话,一旦查出跟睿王有关,就再也没办法回转了。 这已经不只是查案了,而是要选择站队了。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太子已经死了……这队,还用选吗?今上身子愈发的不好,太子之死又是一个打击,若是得知动手的是睿王,那……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怕皇上熬不过这一关,到时候睿王振臂高呼…… 只是,若是真的就这么糊弄过去,怕是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然而如今却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去仔细思量究竟该如何办! 皇上只给了两天的时间,一时一刻的犹豫都是在耽搁…… 两个人想着就渐渐落在了后面,董成趣目光不由落在了前面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身上,半响心中突然一动,然后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钱铎,压低了声音道:「早两三年皇上登基的时候,有个传闻,不知道钱统领听说过没有?」 「你是说……」钱铎正头疼,闻言一愣,见董成趣目光微微闪动,这才明白过来,「有关靖王那桩事情?」 董成趣缓缓点头,目光示意钱铎往前看,声音轻飘飘的传来,「说起来,这些年宁安侯府与靖王府倒是没什么来往了。可是,那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是,靖王……」钱铎迟疑,反而是董成趣这个在京城各方势力压制下的京兆府尹想得更明白,此时略微凑过去了些,压低声音道:「太子没了,睿王是元凶,只怕他身边那位王爷也不干净……」 「那不是还有景王吗?」 「太子死了,靖王还能活着?」董成趣冷冷道:「别忘了,睿王可是连太子都有办法弄死,何况一个景王。」 钱铎皱眉,沉思许久,然后才猛然策马追上去,对着林紫苏拱手道:「多谢林姑娘提点,此案若是顺利结案,到时候钱某人自当摆宴谢过林姑娘才是。」 董成趣暗骂一声追了上去,也跟着说了一通谢,转头对着萧祁道:「萧大人,此事你可一定要帮扶我们一把,只凭着我们两个人,如何能够理得清楚这其中的干系啊!」 萧祁双眼扫过去,看了一眼董成趣,这才道:「两位大人客气了,若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只要萧某有这个能力,定然不会推辞的。」 萧祁送林紫苏进门,董成趣和钱铎两人就在接口等着。钱铎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半响才道:「自今上登基之后,靖王就韬光养晦,旁的不说,就连娶妻娶的时候,宁国公府也还只是侯府呢,若不是运气好……」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董成趣,「只是如今想来,太子之死,说不定最后的受益者竟然是他,又或者这事情,跟他有关?」 董成趣心中一紧,然后才缓缓摇头。 「钱统领,旁的不说,这靖王哪里来的这般势力?」他一眼看过去,「钱统领掌管三万禁军,虽然被秦大统领压了一头,在这京城之中却也是了如指掌的吧?若靖王真的有如此势力,你会不知道?」 这般一问,钱铎心中的疑虑倒是去了。半响,他才又道:「靖王倒是有些能力,然而他若是没有这般势力,又如何能赢……」 董成趣见他这般,就露出了笑容,「钱统领,不瞒你说,我这一路倒是想了不少。靖王之前韬光养晦是为了什么,保命啊!他虽然没有势力,但是有宁国公府这个姻亲,还有宁安侯府在旁,算起来倒是也不差。更何况靳阁老当初与靖王还有师生之谊,那可是靳阁老啊,这般算起来,靖王也是不简单的。」 「到时候只要有人推波助澜提及当年先皇遗诏的事情,靖王登基之后,还会不看重一二?」董成趣慢慢道:「太子和睿王在朝中势力颇多,就算不完全连根拔起,然而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位置,总是要动一动的……」 「钱统领,钱副统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钱铎一时神色复杂,脸色变换了几次,又不是看一眼董成趣,见他只笑眯眯如同狐狸一般看着自己,许久才咬牙道:「你说得倒是没错,只是,这般深思熟虑,怕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够想清楚明白的吧?董大人,莫非真的觉得我是一个莽汉,就可以这般糊弄?」 第43章 说着他怒目圆瞪,倒是带上了禁军统领的威武之势。 林宅中一片的安静,等在门房的玉尧在前面打着灯笼,只隐隐约约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却也不敢真的偷听。 林紫苏对她倒是放心,此时笑着开口道:「我刚刚那番话,虽然是真心想要帮那两位破案,然而只怕他们所想的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她虽然聪慧,然而毕竟不懂政、治,说时没有多想,等之后见那两人沉默,这才意识到太子遇刺这个案子不好查。 她虽然是真心实意给出的主意,只怕那两位大人心中却还是要掂量一下未来。这两人后来利索做了决定,只怕也是看在萧祁的面上。而萧祁,只怕在他们眼中还是跟靖王有关吧? 林紫苏这些都想得清楚,然而却想明白的晚了,此时只低声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人略微说了几句话,竟然就达成一致了。」当时那两人越走越慢,她还当他们是要糊弄过去的。 萧祁闻言笑了笑,看着身侧的人影,低声道:「回去好好吃饭,记得睡前喝安神汤。」见林紫苏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一副坚持的样子,他才无奈道:「其实也不难,只因为董成趣是靖王的人。」 「董成趣……」林紫苏惊讶地看向萧祁,半响才摇头,「没有想到,靖王不声不响,这般低调却还是发展了这么多的人手。难怪……」难怪今上防着他了,只怕也不止是因为先皇死时的谣传吧? 只是如今太子死了,动手的是睿王,只怕皇上深受打击之后,根本就不会想到靖王吧? 而这个时候,靖王才露出他的獠牙,准备要了他的性命和江山。 林紫苏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看向萧祁道:「董大人和钱大人都在外面不好让他们久等,到了这里也就不用再往里送了。」她说着从萧祁手中接过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提神用的,别太拼了。」 「这事儿,还是要让董成趣和钱铎查出来才有用。」萧祁接过瓷瓶,「我只看着,跟着他们两个人跑跑腿就行了。真要是我查出来的,怕是皇上还不信呢。」 他说着嘲讽的笑了笑,这才示意林紫苏赶紧进去:「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 林紫苏摆摆手,这才回身进了后院,萧祁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开了。 皇位之争,从睿王终于沉不住气、破釜沉舟刺杀太子这天正是拉开了序幕。 之后两天,林紫苏都在家中闭门不出,也谢绝了所有的访客。想着李邵玘几次的示好,她还让人跑了一趟李家知会了一声。李邵玘得了信儿先是想了许久,然后才与李老爷商量着也闭门谢客,甚至不再走动关系了。 那一日晚上京城之中太子府附近的骚动,不少人都留意到了,然而朝廷一直没有消息放出来,如今大众甚至连太子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只以为太子府出了什么事情…… 这消息自然是皇上派人给压了下去的,整个太子府都被重兵把守了起来。 林紫苏给李家递消息也没有提及太子的事情,只是提醒他们京中情况不对而已。能不能领悟这其中的关键,听不听劝,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因为知道太子死的原因,林宅之中倒是没有什么热闹,就连爆竹也是象征性往院子中的炭盆里面丢了几支。更何况,如今整个京城都绷着气呢,像林宅这样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最起码,睿王府里面是没有一点除夕过年的气氛。 皇上取消了除夕年夜饭,他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太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大,可是皇上怕是也没有心情过年了。只是,这消息封锁的紧,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他竟然连太子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知道! 若是太子死了,他此时自然是关门闭户,独自在家中饮酒庆祝。可若是没死,他这一步险棋可就真的是把自己给送上了死路了。偏偏太子府如今有重兵把守,京城守卫军那边谁的帐都不买,没有皇上的手谕,就别想进去。 「太子府那边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对王爷来说应当是好消息才是。」一旁的谋士把温好的酒拿出来,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睿王,这才笑着道:「殿下,若不是太子死了又或者他命在旦夕,太子府又如何会这般严防死守呢?」 睿王眉头微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那谋士也不以为意,只一口抿掉了这杯中的酒,赞叹道:「果然是好酒,有些人知道殿下爱酒,自然会送好酒过来了。」 「你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 「殿下别急。」谋士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前闻了闻酒香,这才道:「有人知道殿下喜好美酒,就投其所好送来了好酒。如今太子中毒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太子府严防死守也是事实,那殿下可见有御医再去太子府?去了的,又是谁?」 「这两日都有御医去,不过去的大多是白苏安。」睿王意识到了这谋士确实不是没话找话,倒是把心中的烦躁压了压。 谋士略微想了下,道:「下属倒是对宫中御医不熟悉,只是不知道这白苏安擅长的是什么?可是解毒?」 听他这么一说,睿王立刻就愣住了。这两天他心中如同又一把火在煎熬着一般,根本就顾不上这许多,只想着如何确定太子是不是死了,该如何打探到太子府的消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得这谋士提醒,倒是猛然瞪大了双眼。 第44章 「那白苏安,在御医院中名声不显,我倒是没有怎么留意过。不过,他绝对不会是擅长解毒的。」若真是这样,他就不可能名声不显了。 「太子遇刺中毒,皇上大怒,却只派了一个名声不显的御医前往太子府……」那谋士说着看了一眼睿王,「殿下?」 「也就是说!」睿王猛然握了下手,把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太子死了!所以,才不用派得用的御医过去,派这白苏安过去,只怕也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的!」 思路朝着这边想,睿王倒是越来越觉得太子是真的死了。 他兴奋地过去,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觉得这般饮酒不过瘾,竟然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倒,大半撒在了衣服上也不觉得可惜,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那谋士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手中的酒小口抿着。 酒是好酒,撒了就真的浪费了。 等到睿王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这才过去,缓缓开口:「殿下,如今可是董成趣和钱铎两个人在查太子遇刺的案子,这两个人从来不结党营私,不是太子的人,可也不是咱们的人。」 「那又如何?」睿王冷笑,面上看着是冷静了,实际上心中却还是兴奋着,说话自然冲动了些,「就算他们查出来是我又如何,难不成太子死了,父皇还真的准备把皇位给景王吗?」 他回头见谋士依然皱眉,冷笑着道:「放心,纵然是他们查,只怕查到了霖王那里,也就停住了。就算他们想要往下把我给挖出来,只怕父皇也会阻止的。」 睿王带着一丝兴奋,来回走动了几次,这才道:「如今想来,父皇压下太子的死,只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就知道,没了太子,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针对我了……」 「殿下,」谋士略微提高了些声音,「为了以防万一,景王可是不能留的。他是太子的人,万一出了意外,皇上定然会是选择景王的。」 「意外,会有什么意外?」 「万一让他们查了出来呢?」谋士道:「到时候殿下这些年来积攒的名声可就都毁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闹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心才能走得长远。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咱们定然不能得意忘形才是。」 谋士不捧场,反而这般的提醒让睿王心中略微有些不喜,然而仔细想想也知道这谋士说的话在理,沉吟片刻才道:「没错,太子已死,怎么也不能留着景王了。至于霖王,他好歹跟了我这么些年,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就看他的运气了。」 话语之间,完全是把跟随了他多年的霖王当成了弃子了。 谋士在一旁也不多话,睿王早已经被皇上三番五次对太子的维护惹得失去了理智,加上知道皇上命不久矣,他这才略微一被撩拨就如同疯了一般安排了腊月二十八刺杀毒害太子的计谋。 因为,他知道,若是真的再这般不愠不火的对峙下去,只怕皇上真的就要把皇位传给太子了。 太子不死,他永无出头之日。太子登基,他定然会死的凄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太子死了,整个京城又有谁跟他争锋呢? 唯他马首是瞻的霖王,还是不成气候的景王?如今睿王心中确定了太子已死,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如何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中。 而此时,皇宫之中,皇上看着跪在下手的三个人,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说,查出来是睿王和霖王派人所为,可有证据?谋害太子可不是小罪名,睿王堂堂亲王,也不是你们空口白牙就能够污蔑的!」 他神色阴冷的看着萧祁、董成趣和钱铎,心中怀疑渐渐升起,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萧祁的身上。他的反应倒是跟睿王所猜测的一般无二,这两天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不少。然而,皇上那一双眼睛却亮得让人心中发寒。 太子死了……他精心培育的太子死了!他就算太心痛也只能忍着,毕竟这江山还是要有人继承的。而太子死了,睿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睿王因此卷入了太子之死的事情中,只怕…… 想到此处,皇上又沉声问道:「有证据吗?有吗?!」 钱铎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道:「睿王是亲王,若无证据,臣等怎么敢随意指认。臣等有证据……」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才道:「若是皇上准许,臣等这就让人入宫呈上证据。」 竟然有证据? 皇上愣怔了片刻,半响才缓缓道:「上证据。」 睿王,素来聪明。就算这次谋害太子,看似莽撞却是正好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如何会留下证据呢?他怎么就留下了证据?! 皇上越想心中越是怒火翻涌,只是坐在原处强忍着。钱铎和董成趣这边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会儿立刻下去让人送证据入宫,回头皇上稳住了心神,这才又沉声问道:「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他心中还是有疑虑,此时转头看了一眼萧祁,问道:「萧祁,你先说说看。」 萧祁沉声应是,然后把这两天的调查方向说了一遍,条理分明清清楚楚,最后总结道:「臣乃武将,与查案并未有多少功劳,不过是跟着跑腿而已,若是问及详细过程,还是董大人和钱副统领更为熟悉。」 皇上倒是没有在这一番话中听出什么端倪,萧祁只说了他们查的方向,所查的东西,连最后的结论都没有说。如此他倒是略微放心了些,转而又看向董成趣,道:「你说说看!」 第45章 董成趣这边早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说起来倒是顺畅,先是说了太子所中的毒,又寻了御医排查了这种毒所需要的药材,最后查出霖王府买的有这些药材,后来又偷偷绑了霖王府中买药材的人,严加审问,连出了一条线。 至此太子中毒的事情算是查了个清清楚楚,虽然指向睿王的线索和证据不多,但是霖王是绝对跑不了了。 然后就是排查那些死了的死士,这些死亡也是服毒自尽,用的毒却跟毒死太子的不同,这一条线查下去指向睿王的证据就多了。毕竟这些提供给死士的毒药,需要的量还大些。如果说太子的事指向霖王和睿王还有些牵强的话,这一条线却是再直白不过了。 「之后又查了那些死士的尸体,有几个身上有胎记的,臣就翻了往年的京城府志,发现都是十多年前失踪的孩童。」董成趣说到关键,忍不住略微低了下头避开了皇上的目光,「睿王在京城外有几处庄子,臣最后抓来的人贩子指认,当时那几个拐来、偷来的孩子就是被卖入其中一个庄子的。那庄子虽然没有直接挂在睿王名下,根据这两日的探查,里面确实住了不少身手不凡的人,管理也偏向军中……」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庄子中的人不事生产,一应吃喝用度都是由睿王这边庄子派人送过去的。」 这条线再明显不过了,就算是想要掩饰下去都掩饰不了。只能说,睿王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根据人贩子查到那个隐蔽的庄子,让他的一切都暴露出来。 人证物证俱全,皇上只觉得胸口越发的憋闷,看着眼前的证据和证人,再看看董成趣和钱铎两人,半响一口血吐了出去,整个人朝着后面倒去。 「皇上!」 书房之中乱成一团,皇后做主连夜招了所有的御医入宫。 林紫苏得信儿的时候正听着玉尧、玉叶、玉枝三个人说当初在蕲州庄子上如何过活的事情守岁,听到说皇后急招所有御医入宫,也不敢有片刻的耽搁,这就让人提了药箱跟着宫中内侍入宫。 来传口谕的倒是老熟人,夏公公。此时两人出了门,上马车之后夏公公这才道:「林御医,皇上这次是急病,直接吐血倒了。你也别担心,宫中御医多着呢,没办法就不吭声好了。反正,这事儿热闹着呢,无论如何怪不到你的头上。」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递了个荷包过去谢过夏公公的好意,这才低声道:「不知道皇上是为了何时这般大发雷霆,竟然气得吐血了?」 夏公公捏了捏荷包,感受着里面银票沙沙的声响,这才道:「隐约听着,似乎是跟太子和睿王有关,连景王和霖王也牵扯进去了?」 「靖王?」林紫苏略微皱眉,她对京城这些王爷不熟悉,只以为夏公公说走了音。夏公公笑着摇头,道:「是景王,风景的景,皇上的第四子。早一年前才封的亲王,因为小时候摔下马伤了腿,皇上不大喜欢。」 皇上这小心眼…… 林紫苏几乎无语了。当年先皇驾崩之时,因为靖王和晋王闹出一番波折。如今,他就给一个残废了儿子册封为景王,这不是诚心的吗? 许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夏公公倒是把宫里的事情都压低声音给她说了一通,林紫苏这边听着倒是明白了过来。皇上压下了太子的死讯,竟然是连皇后都不知道的。如今,皇上突然晕厥过去,皇后自然是要问问当时在场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般一闹,皇后自然是知道了自己儿子竟然已经死了的事情了。比起皇上更在乎江山社稷,她自然是更在意自己的儿子!儿子死了,皇上还想要瞒着,扶持凶手睿王登基。 这不是明摆着要她认仇人当儿子,日后在后宫等死吗? 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皇后虽然还是为皇上招了御医入宫,然而如此更多的心思是放在前去睿王和霖王府抓这两个罪魁祸首的禁军身上的。两人成亲多年,虽然皇上登基之后一直宣扬帝后和谐,然而两人之间早就形同路人了。后宫一个个鲜亮年轻的美人自然是比皇后要俏丽动人的,而对于皇后来说,对于早已经违背了求娶她时诺言的皇上早就死心了,如今只打理后宫,不要让那些小、贱、人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就足够了。 更何况,今上登基不过三年,皇后母族就一直被打压。当年她出嫁时盛极一时的戚家,如今早已经没落了,除了国舅府这个称号之外,族中竟然再也没有做到四品大员的后辈了。 此时皇后也顾不上许多,连同通知了娘家,只准备这个除夕夜不让所有人好过。 林紫苏入宫的时候,宫中早已经紧张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她一路走过去,真的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些巡逻的禁卫军手中的刀枪应着宫灯散发着寒意,让人忍不住避开锋芒。 她低头快行,一路到了皇上寝宫,里面倒是还算镇定,早到的御医也有五六人。御医院可用的御医有近二十人,然而之前太子遇刺被害一事,死了两人,伤了近十人,如今可用的御医不过半数,林紫苏之后还有一名御医,竟然就是如今所有可用的人了。 所幸,刘多渠倒是躲过了一劫,此时由他来主持大局倒还算安稳。 林紫苏进去的时候,刘多渠看了一眼过去,冲着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过去诊脉,这才继续与其他几人讨论医术。 如今在场的可以说都是熟人了,林紫苏也不客气,过去净手诊脉。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灰败的皇帝,心中暗暗叹息。只怕皇上熬不过正月了…… 第46章 她收手,给身后那位御医让了位置,这才过去刘多渠那边。 几人又等了会儿最后到的那位御医,人齐了刘多渠才道:「如今皇上的脉象倒是略微稳了下来,只是情况究竟如何大家心中也有数,说说都有什么办法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迟疑。林紫苏倒是没有直接开口,虽然她心中很是有数,也知道皇上的病症由她接手说不定能多活几个月。然而这一切的条件是需要静养,完全的静养的。如今这立安城中风云已起,如何能够静养呢? 刘多渠见这几人都不说话,就率先开口提出了一个方案。 几人纷纷点头,林紫苏见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若是配以针灸,效果应当会更好。」 「擅长针灸的曹御医两天前死了,如今我们几人虽然会针灸,却……」刘多渠摇头,看向林紫苏,「林御医若是有把握,倒是可以一试。毕竟,皇上如今的状态,越早醒来越好。」 这种掏空了身子之后又大悲大怒、吐血晕厥的症状,若是昏迷久了,只怕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的。 林紫苏心中明白,只是本着医生的本心说了句话。她虽然不能救皇上,可是能够出一份力,自当出一份力的。 她只是一个医生,争权夺利,皇位之争与她无关。 既然开口了,此时她也不会后悔,听了刘多渠的话,她就认真点头道:「那就由我行针,几位前辈在旁掠阵,万一有什么不对也好及时指正。」 众位御医纷纷点头,皇上生死关乎着他们身价性命,此时自然不是争强好胜之时。只要能够把皇上给救回来,他们几人的命也就算是保住了。 不然,太子身死,皇后嗓子之痛下失去理智,若是皇上再就此死了,他们这群御医怕是也没命活到新君登基了。 此时,这几个御医倒是羡慕起那些受了重伤在家的同僚了——最起码熬过了这阵子,等新君登基,他们照样安享余生。 林紫苏倒是没有这些杂念,只老老实实把针灸的东西准备好,与刘多渠商量了下针的穴位和针法,两个人这般低声讨论了一番,倒是让刘多渠心中又多了三分笃定,一旁的张喆更是充满敬佩地看着林紫苏。 林姑娘果然是医学奇才。 「倒是不知道林姑娘针灸之术也这般高明。」刘多渠感慨,林紫苏倒是笑了下,不以为意道:「边城战事,许多伤员伤势过重,都来不及用药材止血,针灸用的多了,手熟而已。」 刘多渠倒是没有多想,两个人又略微讨论了一下药方,一旁的人倒是不多言。等这般定下了治疗方案,这才让人登记到皇上的脉案之上,然后开始让人抓药熬药。 林紫苏这边早已经让内侍帮忙褪去了皇上的衣衫。反正寝宫之中炭火烧得旺,倒是不怕着凉。这般仔细,也省得下针出了误差。她手指在一根根银针之上略过,挑选合适的粗细、长短,然后缓缓落下,行针慢且稳,倒是让一旁的御医们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个年轻的林紫苏并非是因为得了皇上几次嘉奖而轻飘,是真的有些本事这才开口的。 皇上一时半刻是不会醒过来的,林紫苏行完针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起针,让内侍尝药喂药,等到这一切都忙完了,这一群御医这才被请去了寝宫两侧的暖阁去休息。 皇上身边只留了来得最晚的那位御医守着,这也算是一群人的默契了。 林紫苏这边和刘多渠、张喆、以及另外两名御医一同去了左侧暖阁,另外几个御医则去了右侧暖阁。宫中如今看着紧张,倒是一切还没乱。皇后顾不上皇上,更顾不上他们,但是依然有人送来了热腾腾的吃食。 送吃食的是一个眼生的宫女,林紫苏在旁略微问了两句这才知道,是萧祁让人去吩咐了御膳房给御医们准备吃食的。她心中略微定了定,皇上吐血晕厥的时候,萧祁就在一旁。既然他还能顾得上给她,给这些御医准备吃食,看起来是没有被牵连在内。 实际上,原本萧祁三人肯定是要被看押起来的。结果,萧祁这边见了皇后直接就把太子已死的事情给抖了出来,皇后景怒之下,对皇上也是满心的怨恨,自然顾不上这许多。如今她要抓睿王和霖王两人为儿子报仇,自然不会把这三人看押起来。 这三人,一个是明满天下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协管京城的京兆府尹,一个是禁军副统领,有他们帮扶,想要制住睿王就容易多了。 因此,这三人不但没有被看押,反而得到了不小的权利。 钱铎原本对董成趣的说法很是怀疑,然而如今大权在握,皇后一句话让禁卫军拿下了统领,禁军全然听从他的命令,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到不能行。 此时他亲自带队去抓拿睿王,霖王那边则是萧祁和董成趣两人同行。皇后果然是短视,也可以说是母子情深。如今只顾着给太子报仇,却没有想过,若是睿王和霖王都死了,难道这天下真的能交到景王手中吗? 景王可是残废,这些年来都不得皇上看中。难不成,皇后就是这般的想法,想要立这样一个新君,到时候好掣肘他? 钱铎摇了摇头,想起董成趣的话,只觉得怕是皇后和景王是玩不过靖王的。 这天下,难不成真的会让靖王稳坐江山了?钱铎看着被围困的睿王府,一时间有些走神。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这般一声令下,莫不敢从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第47章 他定了定心神,指着睿王府大门道:「敲门,若敢遇到抵抗,杀无赦!」 而霖王府大门已开,霖王配合的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地看着董成趣和萧祁,还有他们身后那三百人马,两腿发抖几乎站不住。 「我……我揭发,是睿王毒杀了太子的!」他大声说。 一夜过去,皇上寝宫这边格外的安静,几人轮流守夜,照顾林紫苏是个小姑娘,倒是把她给安排了临近天亮的那一般。她被张喆轻声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林紫苏伸手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些这才起身道:「谢谢。」 张喆递了一杯凉茶过去,低声道:「你醒醒神,还有一刻钟左右就该过去了。」 林紫苏点头,口中含着茶片刻等到水温这才缓缓咽下,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她低声问道:「皇上如何了?」 「半个时辰前柳御医把过脉,说是脉象已经渐渐平和下来,只是还有些弱,只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张喆低声说,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才又低声道:「若是早饭的时候再不醒,怕是要加重药量了。」 林紫苏了然,从昨晚到现在,皇上已经昏迷了近六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下去,谁也不敢保证皇上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两个人站在廊檐下说了会儿话,就连寝殿的门打开。林紫苏这才与张喆点了下头,进了寝殿跟柳御医交接。 她上手给皇上把了把脉,感觉皇上脉象越发的弱了,只怕早饭的时候是醒不过来的。不过,倒是也没有什么大碍,两人交接之后柳御医离去,林紫苏这是最后一班,等到早饭之后御医们就又要围着皇上转了。 睡了一晚上,虽然不怎么舒服,她此时也还算精神好。 寝宫之中一片寂静,守着的内侍和宫女站在一侧若是不留意几乎都以为没有旁人在。林紫苏只坐在一旁,不是扭头看上两眼皇上,观察他的气息和面色如何。 寝宫之中熏香慢慢燃烧,淡淡的甜香却让林紫苏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起身朝着案桌之上的香炉走去,一旁宫女见了连忙上前,低声问道:「林御医?」 「这是什么香?」林紫苏问道,那宫女一愣,低声道:「这是四五个月前合的安神香,叫做夜梦。」能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也是机灵之人,此时见林紫苏突然问起熏香心中不由打了个突。此时她偷偷观察林紫苏,见她只站在前面,伸手轻轻摆动像是在品味熏香的味道,倒是不敢贸然说话。 片刻之后,林紫苏才道:「这香,是何人所调的?」 那宫女心中一跳,半响才开口道:「这……奴婢实在不知道。林御医,可是这香……」她话也不敢说完,只怕触动了什么不该触动的事情。林紫苏微微扬眉,笑着道:「先拿去外殿吧,顺便请刘院判过来一趟。」 这群御医她虽然都认得,然而真有谁是可以放心说话的,那只能算是刘多渠了。毕竟,当初在颍州时,他多多少少也是帮过自己的。 那宫女连忙应了,快步捧着香炉出去。 林紫苏过去给皇上又把把脉,确定暂时没有大碍之后这才去了外殿。 外面刘多渠已经随着那宫女过来,见林紫苏出来反而一愣,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林御医,可是皇上的病症……」他上前询问,林紫苏左右看了下,那宫女连忙识趣的后退了几部,她这才道:「刘院判随我来看看这熏香吧。」 她过去直接打开了熏香炉,露出里面的经过一夜燃烧已经快没了的香料。之前进寝宫之时,里面人多,又加上给皇上刚刚用过药,她倒是没有留意到这点。此时看着那香炉里面的香料,林紫苏道:「我问过宫女,这香料是四五个月前皇上新换的,不知道是何人送的方子调的安神香。」 刘多渠略微闻了下味道,听到林紫苏这么说,这才道:「四个多月前,皇上耗神太过,夜里长长不能安寝。之前的安神香用了效果也不好,这才换了方子。换方子的是昨日身死的曹御医……」 他说着略微顿了一下,才道:「我对香料并不擅长,可是这香料有问题?」 四个多月前,正是边城大战的时候,也就难怪皇上夜不能寐了。 林紫苏略微皱眉,半响才道:「这香料若是常人用也就罢了,影响并不大。然而,我记得皇上常用的药方之中有几味药。」她说着报上了药材的名字,见刘多渠点头,这才缓声道:「这香料中有与那几味药材相冲的东西,平日里面倒是不显,然而若是用了四五个月的话……也就难怪皇上此次病发这般严重了。」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暗道这皇位也不是这般好做的。皇上如今本就体弱了,没有想到还有人想要他早早死了…… 只是不知道,这般隐秘的下手,究竟是太子、睿王又或者是靖王呢? 今天是正月初一,春节呢,只可惜,京城之中的人怕是过不上一个好年了。除夕之夜就闹腾了一晚上,到了如今,怕是消息传开就更该乱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也不看刘多渠的脸色,只低声说皇上那边还要人守着,余下的事情竟然是都交给了刘多渠。 事关谋害皇上,刘多渠也不敢多迟疑,回头寻了可信的人略微问了几句,确定这香料和药材是相冲的,也确定了香炉里面有这些香料,刘多渠立刻让张喆捧着这香炉去见皇后了。 第48章 皇上病重不醒,太子被杀,睿王和霖王被抓,据说昨夜景王府中起火,如今人也不知道生死。只是没有派御医去,只怕也是…… 皇上满打满算也就这四个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后宫妃嫔有孕又小产,他才一时没有忍住砍了林沉璞兄弟的脑袋。若不是事后冷静了下,只怕林紫苏一家上下都会没命。 若不是这样,只怕皇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刘多渠看了一眼那香炉,叹了一声。见传话的内侍出来,这才连忙迎了上去。那内侍低声说了句:「皇后娘娘后半夜才略微眯了下,刘院判还是小心些的好。」 死了儿子,还被孩子他爹给瞒着,皇后脾气能好才怪。刘多渠心中明了,然而这般大事他也不敢瞒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临走之前还从张喆手中接过了香炉,让他在外面等着,也算是师徒一场对他的维护了。 张喆心中明白,却不好在殿门口与刘多渠争执,只好看着他进去,心中暗暗祈祷着。 刘多渠这一趟进去时确实是提心吊胆,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他把话说完之后,皇后不带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这冷笑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另有其人。 「还能有谁?」皇后恨恨道:「杀兄弑父,也只有那心中无君无父无兄的畜生了!」 这样一个罪名扣下去,刘多渠也不敢多言。实际上,他心中也是怀疑睿王的,毕竟,睿王可是杀了太子的。若不是笃定皇上命不久矣,他如何敢这般行事? 皇后神色阴沉变幻了几次,这才意识到刘多渠还在,倒是缓和了语气赏了他,然后就一摆手让他留下香炉让人退出去了。 有了这个东西,睿王谋逆造反,弑君杀兄的罪名也就齐全了。至于以后这皇位谁坐,她根本就不在乎。更何况,谁坐都会比睿王坐好,不是吗? 她的儿子死了,那么其他人的儿子也别想好好活着! 刘多渠原本还想说这不是他发现的,不敢贪功。然而看看皇后狠戾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别把林紫苏给牵扯进来了。这点好处,回头他暗中给她好了。 他这边退了出去,张喆连忙迎了上去。刘多渠摆摆手,没有多说话只示意他先回去。 张喆见他脸色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回去。 皇宫里的事情暂且不提,靖王这边却是安坐府中,没有丝毫想要入宫请安的样子,靖王妃宁氏早已经收拾妥当,两人吃过早饭见他丝毫没有动身入宫拜年的样子,忍了又忍,这才低声问道:「王爷,还不入宫吗?昨夜闹成那般,只怕去晚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会怪罪?」 「昨夜闹成那般,还有什么好怪罪的?」靖王笑了下,看了一眼担忧的王妃,心中不由浮现了林紫苏波澜不惊的脸,还有那一双不知道何时起越发深邃的眼睛,不由在心中叹息,这才又道:「再说了,就算是怪罪,也不知道怪罪谁呢!咱们且在家中等着消息,午后再入宫也不晚。」 皇后娘娘不可能会把睿王和霖王留太久的,这两个人死定了,至于昨夜景王府失火,呵呵呵……睿王真是做得一把好死。 靖王原本还想着计划可能不会这般顺利,只怕还有需要补漏的地方,谁知道,睿王竟然真的是疯了一般,杀了太子,还要去杀景王。他是真的觉得皇上不会杀他吗? 那景王之后呢,是不是要把霖王也给杀了? 不,若是皇上没事,只怕他会拿霖王顶罪,这样他就可以清清白白地坐上龙椅了。只可惜,他怎么可能会让睿王这般如意呢! 只看昨夜抓拿睿王和霖王的举动,靖王就知道,怕是皇上已经不好了。不然不可能是这般公然的行动,这样的事情也只有痛失儿子的皇后能够做得出来。 皇上那人,冷情的很呢。 此时他还不知道皇上所用熏香的事情,不然只怕靖王真的要大笑三声了,高呼天助我也。 宁氏见他这般说,也不深究。靖王与宁国公一起做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只一心想着管好家门,防止那个与靖王青梅竹马长大的林紫苏入门就是了。 听闻她已经与萧祁说了婚事,如今想来应当是死心了吧? 宁氏这般也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两人相顾无语,倒都不觉得无趣。 # 「醒了,皇上醒了!」几个御医正在外间商量药方,看是不是再加重些药量,或者是行针一次的时候,里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宫女出来低声带着兴奋的语调屈膝行礼,「诸位御医大人,皇上醒了。」 众人精神一震,由刘多渠带头连忙进了内殿之中,林紫苏随在后面,并不近前。行礼之际略微抬眼看了一眼,见皇上脸色虽然依然灰败,甚至透出青色,却真的是醒了过来。 皇上并不说话,见人行礼就摆了摆手。刘多渠告罪一声,这才上前诊脉。 他一边诊脉一边说出皇上脉象,林紫苏在后面听着,联系自己把脉时所得,心中知道皇上纵然是醒了过来,怕也是强弩之末了。他也就是撑着这么一口气而已,若是知道皇后娘娘已经把睿王和霖王做的那些好事都宣扬出去了,如今不说立安城满城皆知,最起码朝臣们是都知道了的。 这事儿,如今谁也不敢告诉皇上。 人醒了,喝了药,皇上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等到早膳送过来的功夫,他下旨:「招靖王入宫?」 第49章 「靖王殿下?」一旁夏公公一愣,就见皇上沉声道:「让他一家都入宫来,过年,他还不入宫请安吗?」只这两句话,他就喘息了起来。夏公公连忙应了,写了旨意,皇上看了一眼示意他盖上印章,「带两百禁卫军!」 这那里是招人入宫,明摆着就是胁迫入宫。倒是与昨夜皇后娘娘的举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林紫苏双眼微微眨动,心中明白只怕皇上这对是靖王起了杀心。难怪这位皇帝陛下能够坐稳江山,让靖王这几年来只能韬光养晦呢。这般狠绝,才醒过来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太子,睿王这边证据确凿,就想要先杀了未来可能会对霖王或者景王产生威胁的靖王。 这般思虑周全,只可惜了昨夜他还是没抗住,吐血晕了过去。如今,这情势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 夏公公离去之后,皇上又喘息了一会儿,由着一旁宫女顺气之后才又开口:「萧祁、董成趣、钱铎三人何在?」 这话一问出口,林紫苏就更明白了。 皇上这不光是想着杀了靖王永绝后患,只怕还想着看能不能杀了这三人,给睿王洗白呢!她偷偷吐了一口气,听到皇上张口让人招了这三人过来,又招手示意一个内侍过去,低声嘱咐了什么。 只可惜,皇上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架不住林紫苏一双眼睛偷偷盯着,把他的口型看得是一清二楚。 鸳鸯酒壶?让一个内侍准备酒和鸳鸯酒壶,这是准备赐毒酒吗? 林紫苏心中一紧,却见皇上已经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她低头跟着所有人出去,在一旁暖阁之中却是有些坐立不安。若是萧祁毫无防备,来了之后真的喝下了那毒酒…… 她看了一眼正围在一团讨论皇上脉象和病情的御医,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天色阴霾,寒风掠过,让林紫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然而,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只盯着一旁的宫道,盘算着萧祁三人大约什么时候会到。 「林姑娘……」张喆见她去了外面,寻了一个斗篷都出去,「屋里闷,出来透透气也好,只是外面冷……」说着他就把斗篷递了过去,低声道:「披着斗篷了,若是此时受寒病了就不好了。」 林紫苏谢过,披上斗篷望向宫道。一旁张喆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问道:「林姑娘可是担心萧将军?」 林紫苏略微点了下头,实在是没有心情与张喆说话,偏偏张喆却不识趣一般,道:「我倒是听宫中内侍提过萧将军几句,说是昨夜他与董大人一同抓了霖王入宫,此时正在宫中地牢那边。那里距离寝宫有些距离,怕还要再耽搁一会儿,不如你先……」 林紫苏略微猛然扭头看向张喆,倒是把他说到一半的话给吓了回去。 「张喆,我能托你帮我一个忙吗?」她身份敏感不能随意走动,但是张喆是可以的。更何况,若是萧祁来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她也不好说什么。 「帮忙?」张喆愣了一下,苦笑道:「我能帮林姑娘什么忙,我不过是……」他如今不过是御医院跟在刘院判身边的一个小徒弟而已,根本就比不上林紫苏这般在几个年老资长的御医面前侃侃而谈的从容,更别提说的话还会被人认真听进去了。 林紫苏抿唇,想了一下道:「我怕是不好出去,你帮我去路上拦一下萧将军,就说……」她又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三分,道:「就说他彻夜劳累,不好饮酒。」 「彻夜劳累,不好饮酒?」张喆莫名看着林紫苏,「就这么一句话?」 林紫苏点头,道:「就这一句话,张师兄如实告诉他,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她说着看向张喆,「张师兄,你能帮我这个忙吧?」 被她这般殷切的看着,张喆如何能够说出拒绝的话。虽然不懂林紫苏为何如此急切,却只要他帮忙传这么一句话,他还是点了下头,道:「你放心,我这就过去就是了。」 他说着下了台阶,回头看了林紫苏一眼,「外面风寒,你还是入屋内等着吧,放心我定然会把话传给萧将军的。」 林紫苏点头,目送张喆顺利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出去的时候还是被守着的内侍盘问了一番,她只隐约听到询问性命和身份,如今想来只怕皇上早就动了替睿王善后的心思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下台阶追着张喆出去,果然是被拦了下来。 「林御医,皇上这边刚刚醒,你还是不要乱走动,有什么事情吩咐咱们这些奴才去办就行了。」拦住她的内侍态度还算客气,然而却是一语点破了她的身份。 也是,宫中御医院的御医只有她一个年轻女子,如何不好辨认?正是因此,林紫苏才越发的觉得那位在寝宫里面躺着,奄奄一息、似乎只能够等死的皇上让人害怕。 也许那位九五之尊不算最聪明,不算最英明,然而他还是足够的聪明,最起码能够想明白若是太子死了,睿王被扣上谋害太子的罪名,只怕他的江山就要被靖王抢夺去了。 所以,他醒过来就先让人「请」靖王一家入宫,然后就开始为睿王「善后」,这善后,自然是指杀死萧祁和钱铎、董成趣这三个知道是睿王杀害太子的人,只怕那些证人和证据他也当派人去毁了才是。 这般的果决和毫不迟疑,实在是让人心中……五味陈杂。 她转身拉了拉斗篷,回到了暖阁之中。那些御医还在低声讨论皇上的脉象和病情,林紫苏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面,这才透着寒风,却可以让她看向外面,随时注意到张喆回来,或者是萧祁被人带进来。 第50章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林紫苏身边低声的讨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又往外面瞟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进来。猛然起身,她朝着门口走了两步,然后才看清楚了来人。 是张喆! 张喆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神色,露出了一丝笑容,冲着她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势。林紫苏只觉得提在胸口的一口气瞬间散了出去,她有些无力,几乎都站不稳了。 连忙扶着一旁的门,林紫苏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张喆身后一连串的内侍宫女端着饭菜过来。领头的内侍一进来就道:「皇后娘娘说了,诸位御医辛苦熬了一夜,早饭怕是担心皇上也没吃好,就让奴才们早早上了午饭。特地赏了一份乌鸡汤,是昨天夜里膳房就熬上的……」 他说着示意身后内侍、宫女摆膳,然后过去一把掀开了那盛汤的砂锅。虽然天寒,然而砂锅本就保暖,这般一掀开,屋中就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可是宫中不传秘方的滋补汤,冬日里面喝着最是暖身不过了。给诸位大人都盛上,先暖暖身子。」那内侍吩咐着,不一会儿在场每人都捧上了一碗热汤。 林紫苏站得远,这会儿看着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宫女捧了鸡汤过来,连忙接过道谢。听那内侍说这是宫中秘方的滋补乌鸡汤,她就忍不住习惯性凑上前闻一闻,分辨这里面所用的药材。 鸡汤香味浓郁,因为是宫中贵人所用,所以药材的味道都不重。她仔仔细细分辨了片刻,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手中的碗一松「啪」得一声掉落在脚边,滚烫的鸡汤溅落在她的鞋面和裙摆上,看着格外的刺眼。 「林御医……」 所有人都应声朝着林紫苏看了过去,她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许是累了,连碗汤都端不住。我如今倒是还不饿,这饭就先不吃了,你们与我留些,等我睡醒再吃好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那内侍见状连忙拦住了林紫苏,道:「林御医,你看着汤可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的,真放凉了就失了原味了。再说了,您喝了这汤在休息,身子也暖和些不是吗?」 林紫苏说要去休息原本就是一种试探,如今见这内侍定然要让她喝汤,甚至说着话就给她又盛了一碗送过来,不由脸色一沉,看着面前的鸡汤,收敛了脸上疲惫之色,冷冷看着对方。 「林御医?」那内侍把碗往前送了点儿,见林紫苏还不接这才抬头看了过去。 林紫苏轻轻扯动了下唇角,道:「这位公公的意思是,若是我不喝这碗鸡汤,就不能去休息了?」 内侍神色一僵,看着林紫苏嘲讽的笑容,心中不由一紧,隐约意识到了只怕林紫苏已经看出了些什么。这些可都是御医,全国挑选出来的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下毒这样的手段,他就知道会被察觉的。 想到此处,内侍勉强一笑,看了一眼其他人,见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动作,额头不由开始往外冒汗。 「林御医说的什么话,这……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好意,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要觉得林御医是不是有什么不满,这奴才也担当不起啊……」 林紫苏笑了笑,看着他手中的那碗汤,道:「你这般忠心耿耿为皇后娘娘办事,这碗汤就赏给你好了。让人另外再给我盛一碗,想想你天寒地冻地送汤过来,也是辛苦了。」 她说着眯缝着眼睛看向那内侍,「这汤凉了可就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心意呢,公公快趁人喝吧。」 事情这番发展已经让暖阁中的所有人都愣住,此时所有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没喝汤的把手中的碗放的远远的。喝了汤的更是直接扣着喉咙催吐。 那内侍见状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正想一声呵斥让人关了暖阁的门,就见林紫苏手猛然一甩,就把他手中的那碗鸡汤给直接撒到了他的脸上。 鸡汤熬了许久,上面飘着一层油,之前又是在砂锅中被端来的,温度一点都不低。这么一碗鸡汤泼上去,内侍忍不住一声惨叫,林紫苏这边一脚就朝着他腹部踹过去。那内侍接连后退两步,刚巧倒在了桌子上,摔毁了一桌子的饭菜。 一旁的内侍和宫女都愣住了,此时呆呆看着大发神威的林紫苏,再看看那些神色各异的御医,不由颤着腿辩解:「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负责送饭菜……」 说着就想要跑出去,林紫苏怕他们去报信,直接呵斥了一声:「站住!快拦住他们!」 虽然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这些御医谁也不想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赔上性命。这些人反应倒是不慢,立刻就有人堵在了门口。然而这些人平日里面也算是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如何困住这些小内侍和宫女,倒是让两个人跑了出去。 林紫苏大急,她不知道皇后为何要杀他们这群御医,是防止他们救了皇上还是如何。然而,若是让这些人出去报信,只怕他们就真的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只是这里是皇上寝宫,她也不好大吵大闹,更何况那些守卫的内侍也根本就不会听她的吩咐。 就在此时,之前出去宣旨的内侍带着萧祁、钱铎和董成趣三人进来,林紫苏连忙叫道:「快拦住他们。」 实际上,不用林紫苏说,萧祁和钱铎两人见这两个内侍神色慌张,下意识就伸手一人抓了一个。萧祁心中记挂林紫苏,想到她让张喆传来的那句不清不楚的话,更是心中一紧,立刻提着那个内侍就过去了。 第51章 「你……」他上下打量着林紫苏,等看到她裙摆上点点黑色的印记时,忍不住脸色一遍,把那内侍往屋中一丢,立刻过去拉住了林紫苏:「你怎么样?」 「无碍,只是打翻了一碗皇后娘娘赐的鸡汤而已。」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林紫苏此时还有些懵懂,此时看着那些内侍都被关在暖阁的内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和刘多渠、张喆,以及另外一位孙御医运气好,这乌鸡汤还没有来得及入口半分,然而余下几位御医都或多或少喝过了鸡汤,虽然反应快也催吐了,然而此时依然有人开始唇色发乌,唇角开始有血丝溢出。 林紫苏倒是多了些心思,知道太子是被睿王毒死,因此入宫的时候她就在荷包里面塞了几丸解毒的药丸,此时分了下去,低声道:「这也不对症,先顶一顶吧。」 「皇后娘娘……为何……」一个唇角带着血丝的御医咳嗽了两声,吞下了林紫苏给的药丸,这才忍不住喘息着说:「我等自认并未做错什么……」 林紫苏此时却隐约有些明白过来,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祁,微微摇头道:「只怕这汤是不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还是两说,说是皇后娘娘赏的,也许只是为了让咱们降低戒心罢了。」 她在宫宴的时候见过皇后一次,也未曾深交,然而此时想想皇后纵然要杀人也当是先杀睿王才是,怎么会想到要杀他们这群御医呢?想要杀他们的,另有其人。 屋中众人都是在皇宫中熬了多年的,林紫苏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渐渐变了脸色。 不是皇后娘娘的话,只怕就是……殿中才醒过来的那位皇上了……这甚至都不用去审问那领头的内侍,只略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萧祁和钱铎、董成趣三人也在屋中,带着他们进来的内侍听到此处转身就想要跑。最后面的董成趣看着貌不惊人,然而反应却很快,一把抓住了那内侍,伸手堵住了嘴巴,然后往屋子里面一送,动作快到都没有惊动外面任何人。 钱铎这边立刻寻了东西把这内侍给绑了起来,此时一脸的阴沉。也想明白了皇上此时派人招他们过去,只怕不是关心案子的进展,而是想要杀人灭口了。 毕竟,当初太子是怎么死的,知道的御医都在这里了。若说是巧合,他是绝对不信的。 钱铎脸色阴沉,董成趣就更是神色复杂了。他是文官,更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得也更是明白。若是皇上此次无事,熬过了这一劫,只怕他们的性命无论如何都要保不住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想着目光就不由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怎么就让皇上醒过来了呢!若是皇上不醒,就这般驾崩了,岂不是顺顺利利,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萧祁突然开口,「皇后娘娘今早一直未曾吃东西,喝了些都吐了出来,几位御医也跟着我们走一趟吧。另外,皇上大病刚醒,为了避免皇上挂心,就不要让皇上知道了。」 他说着看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内侍,沉声道:「那鸡汤给他喝上两口,若是不听话,就等着死吧。」 董成趣闻言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既然到了寝宫,怕是想出去还要这内侍带路才是。他毫不犹豫,立刻过去寻了一碗放在旁出没有被打翻的鸡汤,一把捏住这内侍的下巴强行灌进去了一半,这才冷笑着道:「你若是老实,咱们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老实,咱们死之前总归是要拉上个垫背的,免得到了阎罗殿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说不清楚。」 那内侍早就吓得两股战战,此时闻言拼命点头,董成趣这才松开了手,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御医,「都谁跟着过去?」 萧祁看了一眼在场的人,沉声道:「皇后毕竟是女眷,林御医自然是跟着的,刘院判医术高明,自当跟着去,余下,正好在这里看着这些人,免得再生出意外。」 众人倒是有心都从这皇上寝宫之中逃出去,然而此时却是没有半分胆子说一个不字,等看着这林紫苏和刘多渠提着药箱离开的时候,不由有些羡慕了。 现在只盼着,皇后娘娘不要动他们动了杀心才是。 几人顺利出了寝宫,立刻就朝着皇后如今所在的正阳宫偏殿赶路。皇后已经召集了朝中重要的臣子,此时正在让人列数睿王和霖王的各项罪状。 不得不说,失去理智的女人虽然可怕,然而这些朝臣却是没有一个傻的,皇上就这么几个儿子,这么一盘算,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岂不是除了生死不知的景王之外,其他人都要完蛋? 那这江山传给谁? 要阻拦才是啊! 因此,一群人在偏殿之中争执起来,皇后听得头疼之时就听闻有人传萧祁、董成趣和钱铎三人带着御医院刘多渠和林紫苏觐见。 「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朝臣皆是心中一喜,这皇家的事情可不好掺和,若是皇上醒了,不管对睿王和霖王是杀是罚,都与他们无关了。虽然觉得这两人竟然合谋杀死了太子,已经与皇位无缘了。然而,老话怎么说来着? 史书上的斑斑血迹可是由成功者来渲染的,死了,那就是败了。如今大家都知道睿王谋害太子,再过几十年,还有多少人会记得这事儿呢? 皇后倒是愣了下,这才摆手道:「让人进来吧。」 五人进来,钱铎的手中还提着那个已经毒发、奄奄一息的内侍,一行人这般进来,倒是让那些朝臣吓了一跳,目光不由就看向内面容灰败的内侍。 第52章 五人跪下,钱铎把那内侍往中间一丢,就沉声道:「皇上醒来,招臣等去觐见,谁知道恰好遇上这人说奉皇后娘娘之名,给皇上送了滋补的鸡汤过去。臣思及太子之死,多留了一个心,想着皇后娘娘一直在此处与众位大臣讨论睿王谋害太子之罪,怕是还不知道皇上已经醒过来。不然,如何会只派人送汤,没有亲自过去探望呢!」 「钱统领拦住了这内侍,让他试尝了鸡汤,果然不过一刻钟就毒发!」董成趣接着道:「皇上受惊,又精力疲乏已经睡了过去。臣等特意来请旨,加派皇上寝宫处的守卫,无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萧祁看了一眼已经昏迷不行的内侍,最后开口:「这内侍毒发之际心慌意乱,不打自招,说是睿王早些日子交代过,若是宫中出事,皇上病倒就以皇后娘娘的名医给皇上下毒。更是给出了睿王收买他的证据……」 他说着让内侍呈上了证据,「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在上首神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才猛然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颤。她起身,颤抖着道:「来人,把皇上寝宫所用的安神香呈上来。原本我还想着为了江山社稷,重罚睿王,等皇上醒了再做其他定夺,如今看来,若是再犹豫下去,这个无君无父无兄的东西,就真的是要弑君了!」 那香料本就是皇后留着的杀手锏,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时机拿出来,如今萧祁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时机,皇后图穷匕见,露出了真正的獠牙。一个弑父弑君的罪名毫不犹豫就扣在了睿王的头上,恨声道:「我原本还想给他瞒着,毕竟太子已死……如今看来,他倒是计划得妥妥的,只怕也猜测到了太子已死,景王生死不明,本宫会投鼠忌器让他得逞吧!」 她说着眼泪留下,又是恨又是痛,倒是让那些之前争吵的大臣都闭上了嘴巴。 这……不管这是真是假,总归是人证物证俱全了,且听着这么说睿王还有诬陷皇后脱身的意图,他们再多嘴,岂不是得罪了皇后?太子虽然死了,可是皇后还是有母族的,更何况她是堂堂正正的皇后,未来不管那位王爷登基,她都是太后…… 还有,之前皇后提到了的安神香,看起来,睿王不止是留下了一个把柄啊。 安神香被人取出,又让刘多渠和林紫苏辨认,又寻了皇上宫中轮休的宫女询问,这方子确实跟睿王有关,也确实有伤龙体,顿时偏殿之中就更是沉默了。 皇后无力地坐回去,脸上悲恸欲绝,心中却连连冷笑。 「来人,睿王和霖王大逆不道,谋害太子后更是欲谋害皇上,杀兄弑父,罪不可恕,撤亲王封好,降为罪名,赐毒酒一杯!」皇后招人下令,原本以为此次水到渠成,谁知道她话一出口,在场的大臣竟然悉数都跪了下去,虽然不开口说话,然而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皇后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冷哼一声道:「怎么,事到如今诸位大人还要拦着本宫不成,难不成,你们要跟那睿王一般行谋逆之事,逼宫不成?」 「臣等不敢,只是还请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一个人低头劝说,立刻就有余下几人符合,这些明白着就是睿王安插的人手了。皇后冷眼看着这几个人,一一记下,然后看向余下的朝臣,「余下的诸位大人,也是这般想法吗?」 众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睿王和霖王确实罪该万死,然而这江山如何?国不可一日无主,臣不可一日无君,不然国土不宁,乃是大祸…… 只是,睿王这般的性情,只怕未来坐上皇位也不是好事。 正在众人僵持之时,外面内侍高声通传。 「靖王殿下携靖王妃入宫请安!」 「靖王殿下携靖王妃入宫请安!」 殿中本还有些争执之声,只听到这声高唱的通传,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靖王……这个时候靖王入宫干什么?半响才有人反应过来,今天开始正月初一新年第一天,靖王理应入宫请安的。 只是,靖王…… 殿中一片安静,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当年先皇驾崩之时,曾口谕传皇位于靖王,而不是太子……太子月前还曾惹怒皇上,被斥责不孝……」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说话的中书省胡荇阁,被称之为老狐狸的他,怎么会说出这般话来。 然而胡荇阁老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一样,反而慢慢站起了身,「当时老臣也在先皇寝宫,亲耳听到先皇提及此话。只是,晋王与靖王音似,太子封太子之前正好是晋王,就这般被糊弄了过去。皇上在位这几年,风调雨顺,开拓疆土又让琉国投了国书,可谓是明君……如今,太子身死,睿王和霖王涉及谋害太子,意图弑父杀君谋反,景王殿下又生死不知,想来皇上也是想起了当年先皇遗诏,明悟了这其中的关键才是。」 他说着看了一眼上首的皇后娘娘,低头拱手道:「睿王和霖王意图谋反罪不可恕,老臣附议娘娘懿旨,两人罪不可恕,府中一应人落罪入狱,毒酒赐死!」 林紫苏听得一愣一愣的,靖王手下的人也未免太过于着急了吧,这才到什么时候,睿王、霖王可都还好好活着呢,竟然就这般说出要靖王继承其兄皇位的话,这不是逼着皇后做选择吗? 是报仇,还是江山易主,皇后娘娘,你选一个吧? 第53章 想到这里,她心中猛然一震,偷偷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萧祁。恰好萧祁转头看过来,对着她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示意这胡荇阁并非靖王的人。 不是靖王的人,那说出这般的话就是死里求生,应当是睿王的人了? 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有至睿王与死地的意思……林紫苏眉头微皱,略微往萧祁边上挪了一步,看着已经热闹起来的朝臣,低声问道:「他,也不是睿王的人吧?」 「胡大人素来政、治态度中立,从不参与党政。」萧祁说着看了一眼已经渐渐退出了争论圈子的胡荇阁,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这般,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日后不管是睿王登基,还是靖王得了皇位,都会记得他的好的。 林紫苏哑然,更是觉得能够在这个朝堂上站稳脚跟,各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而此时,偏殿外面,靖王和靖王妃侧立在廊檐之下,早上还有些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开始飘落雪花。偏殿的门并不能完全把声音隔绝,他隐隐听着里面的争论,脊背挺直安静等着里面人的反应。 「殿下?」一旁靖王妃心中有些忐忑,来的时候明明说是皇上召见,为何入宫之后禁卫军接手了护送他们不说,还把他们引来正阳宫偏殿这里先见皇后?这宫里里里外外看着都憋着一股子的劲儿,似乎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那些人就会立刻拔刀杀人一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靖王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等着就是了。」 靖王妃宁氏呼吸一顿,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响才缓缓吐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男子冰冷的侧脸,许久才缓缓低下头。 靖王实在没有心情安抚靖王妃,这争吵比他预计得要早太多。睿王如今可是还好好在地牢里面待着呢。万一皇后被朝臣说动,留下了睿王或者霖王,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越想他的神色就越是冰冷,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局面竟然变成现在这般了? 外面雪花越来越大,偏殿之中却见皇后娘娘脸色越发的难看,看着争执不休的一帮人,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 她没了唯一的儿子,她从小悉心教导养大的儿子,而这些人,这些人跟寝宫里面的那个男人一样,所在乎的只是江山社稷,只有那个皇位给谁坐,这样的问题。 只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皇位给靖王坐又如何,靖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他自幼丧母,后宫妃嫔急着在先皇跟前争宠,靖王辗转了许久,被养得像只小猫一样,最后先皇看不过眼,就把他带在身边养大。那时候她新婚半年都没有传出喜讯,每次入宫请安就特别喜欢和小小的靖王说话。 靖王小时候许是辗转在众多妃子宫中待过,对人很是有警觉心,一般不爱与人接触。她也是过了许久才跟这孩子熟悉起来的,后来靖王终于与她亲近,肯让她抱了。当时她把靖王抱在怀中就想着,若是她有一个像靖王这般的孩子就好了。 也正是那日回去她觉得不适,还是晋王的皇上请了御医给她看诊,竟然诊出了喜脉。 皇后一直觉得这是靖王给她带来的孩子,而那孩子就是后来的太子了。只可惜,等到晋王成了太子,随着先皇老迈又屡屡被申饬,先皇又更宠爱靖王,他们一家就与靖王越来越远了。等到皇上登基,那最后的一点亲情也就用尽了。 如今,她唯一的儿子死了,而这些人还想让她因为江山社稷放弃为儿子报仇? 皇后冷笑着看着下面那群人,这些人真是好笑,他们在意的那些她根本就不在意。靖王当皇帝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还要让那个杀了她儿子,还准备弑父的睿王当皇帝? 那她就算当上了太后,又能活多久呢?! 「好了!」 下定决心的皇后猛然呵斥,起身俯视着下面的朝臣。「睿王不忠不孝,与霖王一同谋害太子,意图谋害皇上,论罪当诛!看在他们二人曾经是王爷的份上,给他们留一个体面,毒酒一杯赐死!」 至于王妃、孩子……自然是一同被株连了!她的儿子都没有留下一丝血脉,这些人凭什么留下血脉!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三思!」一下子,大殿之中跪下了半数的人,而余下的一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皇后看着这些人,一只手扶着椅子把手支撑着身体,「先皇驾崩之前,本宫就在一旁侍疾,先皇懿旨,传位于靖王。只当时病重话未说清楚,又因为早以立了太子,众人才以为先皇所说是晋王。如今,皇上登基不过三年,身子越发不如从前,许就是贪了不该属于他的皇位。」 皇后这话说得狠毒,然而在场的朝臣却都有些不安起来。 这般说,到底真的是一时恨意,还是真的……今上福分不够,坐不得那皇位? 不然,皇上身子怎么会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他正是还不到四十岁,却接连几次病倒,如今更是闹得膝下儿子自相残杀,如今若是皇后真杀了睿王和霖王,只怕……只怕这就要绝后了呢? 这究竟是不是命里无时非要强求惹来的祸? 皇后冷冷看着这些迟疑的朝臣,心中隐隐后悔,抓了睿王和霖王就应当直接让人灌了毒药的,谁知道这些朝臣这般消息灵通,她前脚把人关起来,后脚这些人就进宫了。折腾到了如今,还想让她认仇人当儿子。 第54章 她目光在下面一转,最后就落到了萧祁和钱铎、董成趣三人身上。 太子之死是这三人查出来的,他们既然敢把证据证人送到皇上跟前,自然是不会顾忌皇上,顾忌这些朝臣,甚至顾忌睿王的。更何况……她的目光落在了萧祁的身上,想起萧祁的身份,虽然这些年萧祁与靖王关系远了些,可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既然这些朝臣都以及提及了靖王,她也表明了支持靖王,那萧祁应当会帮她杀了睿王和霖王才是。 想到此处,皇后定了定心神,又往前走了一步。 朝臣们都停了下来,就见皇后点名。 「董成趣,给本宫拟写懿旨!萧祁、钱铎听令,立刻带人去地牢之中,处死乱臣逆子睿王和霖王。待确定两人死后,把尸首带回来与本宫报信!」 董成趣愣了一下,然后立刻领命过去拟写懿旨,看着皇后用印,然后才送过去迟疑了一下递到了钱铎的手中。 「你们三人同去,若是有人阻拦,以谋逆论处,可先斩后奏!」皇后这句以谋逆论处让那些大臣都闭上了嘴巴,他们这才醒悟过来,皇后也是有可用之人的,之前还想着不行就逼宫的大臣此时全部都息了火。 靖王这些年看着似乎只安心当一个贤王,然而如今一看,倒是也安插了不少的人手,朝臣中也有他的人。加之皇后这边母族的力量,靖王岳家的力量。如今的靖王,早已经不是先皇驾崩时,无法与皇上对抗的靖王了。 就算他们逼宫让皇后收回懿旨,顶着谋害太子,意图毒害皇上罪名的睿王又如何争得过靖王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还涉及到了先皇遗旨,靖王若是登基,说不得比睿王还要名正言顺——这原本就是先皇留给靖王的皇位啊,今上就是坐了这不该坐的皇位,才落得如此下场的。 萧祁三人出去,林紫苏和刘多渠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若无其事地也跟着出去了。至于那名内侍,早已经毒发身亡,没救了。 而偏殿外面,听到里面的争执之声消失,隐隐约约听到皇后说话的声音,靖王的神色平静依旧,心中却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皇后的话传出来已经模模糊糊了,然而谋逆论处、先斩后奏这几个关键词,他还是听得分明的。 尘埃落定了吗?他缓缓抬头朝着门看去,偏殿的门正好应声而开。钱铎打头,后面跟着董成趣和萧祁,然后是刘多渠,落在最后的是一个消瘦的女子的身影。那人低着头,头发略微有些散落,随着她的走动在脸颊边上微微晃动。 明明没有一丝表情,然而靖王只觉得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巧笑嫣然的那个故人一般,一时间有些失神。 靖王妃宁氏并未见过林紫苏,然而只看靖王看向林紫苏时那眼神中最细微的变化,她就知道最后出来的那个女子就是听闻了许久的人了。 传闻与靖王青梅竹马,甚至差点定了终身的女子。 她的容貌果然不俗,虽然宁氏自己也是个美人,甚至更胜林紫苏三分,然而当她看向林紫苏的时候,心中还是微微一颤。那般平静的神色,旁若无人的自如,还有那似乎察觉了自己的目光微微扭头看过来的一瞬,那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 那一瞬间,宁氏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一般。林紫苏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纵然占据了靖王妃的位置又能如何,在靖王眼中,只能看到我…… 她一瞬间的失神,再回首看过去,林紫苏已经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风雪中,那一袭青色衣衫似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亮点,让宁氏移不开目光,也让靖王移不开目光。 # 寝宫之中,炭盆烧得暖和,本来就精力不济的皇上早已经又睡下了。该做的事情他都吩咐了下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是。这江山,适中是他的、他的子孙的。 靖王,这辈子都别想接近龙椅一步。 他睡得格外安稳,直到梦境中出现了太子满是血污的脸,这才心中一惊醒了过来。 「呼——!」皇上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一旁的宫女立刻过去伺候,扶着他略微起身顺气,等着他呼吸平稳了这才又送上汤药。 「不要这些,给我白水。」皇上无力地推开了汤药,药碗中褐色的液体撒了不少出来,他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是未时两刻了。」宫女连忙扯下了药碗,早另外有人送来了白水,皇上喝了两口,突然想了起来,一把抓住宫女的手问道:「朕上次醒过来是什么时候?」 「是……是一个时辰前。」宫女被吓了一跳,不过总归是管住了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一个时辰多久之前?」他继续逼问,宫女略微定了下心神,这才道:「一个时辰又三刻了。」 竟然这么久了,为何没有人来复命?皇上缓缓松开了那宫女的手臂,看着她恐慌地跪在边上,半响才问道:「可有人来复命,被人拦下了?」 「并,并无人过来。」宫女脑袋抵在冰凉的石板上,低声道:「想来是怕打扰到皇上休息,所以不敢……」 皇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堪,他心绪翻腾,想着自己之前一步步的布置,沉声问道:「靖王呢?朕招他入宫侍疾的?还有萧祁,朕也说了要见他的!」 「奴婢……奴婢一直在殿中伺候皇上,不知道外面情形。」那宫女低声回答,皇上只觉得心头猛然一跳,仿佛胸膛里那颗心都要跳出来一般。他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却极力稳住心神,命令:「你就去查看,若是他们在就让他们来见朕!」 第55章 他说着四下看了一眼,「来福和福来两人呢?」 「皇上吩咐他们出去办差,就一直没有回来了……」宫女叩头,「许是在外面耽搁了,奴婢这就出去寻人……」 她说着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飞快出了内殿,等离开了寝宫,这宫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见暖阁之中御医们都在,想了想还是过去屈膝行礼道:「诸位大人,皇上已经醒了,因为靖王和萧大人等人未到而动了怒火,还请诸位大人过去瞧瞧吧,皇上也不愿意喝药……」 她低头说话,并未注意到暖阁之中几位御医的神色,只见半响无人说话,又屈膝行礼道:「还请诸位大人与皇上诊诊脉吧。」 「你此番出来,是皇上让你寻我们进去的?」最终还是张喆大着胆子开口,那宫女一愣,实话实说,「皇上要见来福和福来两位公公,奴婢是出来寻他们的。」 「你自去忙你的事情,皇上这边我们自然不敢疏忽的。」张喆说,那宫女道谢这才起身离开了。等她离去之后,暖阁之中的御医们这才面面相觑。虽然有林紫苏给的解毒丹药,然而还是有两个年迈一些的御医顶不住毒性死了,尸首就在内间里跟那些内侍、宫女放在一起。余下的几人,脸色也都不算好。 思及皇上想要杀人灭口,在场的御医就没有一个想要进去请脉的。 此时,所有人面面相觑,半响反而是最年轻的张喆大着胆子开口:「我毕竟不算御医院的御医,只是学徒而已,应当还能出去。既然皇上已经醒了,那自当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才是。」 余下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叮嘱张喆要万事小心,目送他顺利出去这才又松了一口气回屋坐着。 至于给皇上请脉,还是等皇后娘娘回了话再说吧。此时,谁也不想进那寝宫里面,自寻死路。 张喆一路出去,他跟着刘多渠入京之后没多久就被带着初入宫闱,在御医院挂了个学徒的名。因此,对皇宫的布局还算熟悉,一路朝着正阳宫的方向走去,还未曾到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林姑娘?」张喆连忙迎了上去,见这两人冒着风雪缓步慢行,不由一愣,把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这才道:「皇上醒了,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正阳宫回了皇后娘娘知道。」 刘多渠闻言和林紫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皇后此时正在与朝臣议事,贸然过去只怕不好。正巧萧大人他们奉命办事,咱们还是略微等下,到时候一同过去吧。」 林紫苏听出他话中的迟疑和询问,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刘多渠的意思。 若是在睿王和霖王死之前得了皇上又一次醒过来的消息,只怕那些好不容易才镇住的朝臣就又要闹起来了。一旦皇上插手,他们只怕都没有活路。 为医者,当以父母之心看待病人。然而,此时他们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得上想要他们性命的皇上呢? 林紫苏微微点头,「既然如此,这般最好。」 无论皇上醒来之后如何,反正睿王和霖王已死,之后由皇后对付皇上,他们才可得片刻喘息。若是让皇上重新独揽大权,他们这些死里逃生的御医,没有一个能活下去。 就算他们没有心生怨怼,只怕皇上也是不信的。 从他们察觉了那鸡汤有毒,留下了那些内侍和宫女之后,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三人回头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林紫苏他们原本离开已经有段时间,此时又刻意放慢了脚步过去,还未到地牢那边就见几个侍卫抬着担架沿着宫道走,前面领路的自然是萧祁三人。 她心中一紧,又略微一松,知道定局已成,睿王和霖王死了之后,纵然再有波澜靖王也当应对得当才是。 几人迎上去,萧祁听闻皇上醒了倒是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意思笑容。 「这两个乱臣逆子一伏诛,皇上就醒了,可见他们确实当死。」这话,算是给睿王和霖王下了最后的结论。果然,等死尸送过去时,听问皇上已醒,皇后也说了同样意思的话。 那些朝臣面面相觑,原以为皇上怕是醒不过来了,谁知道,竟然在睿王和霖王死后醒了过来,这般细算的话……不时有人偷偷把目光落在萧祁等人身上,然而都聪明的没有把疑惑说出来。 皇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看着那下面面面相觑的朝臣也不甚在意。她确认过死的确实是睿王和霖王,一旁钱铎也低声说了,睿王和霖王的妻、子也都已经处理了,不留下半分血脉。 儿子,母亲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皇后微微闭了下眼,重新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决然了。 「既然皇上说了要召见萧将军、钱统领和董大人,还有外面的靖王夫妇,那你们就随本宫一同去与皇上请安吧。」她说着看了一眼那些朝臣,「皇上大病初醒,又被毁了身子,只怕精力不济,众臣不好一同前去请安,就由胡大人,李大人,赵大人,以及宁国公、程国公、萧侯爷一同过去吧。」 众臣见状,也就不再多言,只默默目送这些人离去。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能再反复,把皇后和靖王这些人拉下马吗? 无论如何,今上命不久矣,纵然醒过来又如何?身子弱,又中毒颇深,说不得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第56章 靖王夫妇一直避嫌在外面候着,此时见皇后出来,立刻跪下行礼请安。皇后脚步略微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靖王片刻,然后才道:「平身,你同本宫和众卿一同去给皇上请安。」 靖王沉声应了,起身跟在皇后身边,看了一眼之后的几位朝臣,一言不发。 而寝宫之中,皇上因为气血翻涌又拒绝服药的缘故,此时咳得吐了一帕子的血,气息也越来越弱。他强撑着靠在床头,看着外面,「人来了没?」 纵然到了此时,他也不知道,他所派出去的人,除了夏公公这个靖王安插的棋子之外,都已经或死或被人看住。更是不知道,皇后已经知道了太子之死,更是知道了太子所死的真相,已经杀了睿王和霖王。 他只等着,撑着,想着处理完这一切,他纵然是闭眼也值得了。 外面渐渐响起脚步声,皇上心中一震,竟然精神了些。他示意宫女扶着他再往上坐了些,就听到外面皇后请安的声音。皇后声音清丽,带着极强的穿透性,然而皇上却是愣怔了片刻,然后才道:「刚刚皇后说什么?」 他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实际上皇后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带着靖王夫妇、萧祁、钱铎和董成趣,以及那些朝臣来给他请安。 请安,请什么安? 这是盼着他不安的啊! 皇上只觉得口中一股子甜腥的味道,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皇后知道了!皇后定然是知道了……睿王……睿王……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在往下坠一样的感觉……当初瞒着太子之死,就是怕皇后知道了失去理智,如今他昏迷的那段时间,皇后还是知道了……是谁? 萧祁! 定然是萧祁…… 他觉得身边一阵模糊的呼喊声,然后殿中的光线都暗了下去,一个女人扶着他,大声叫着皇上……皇上……她身后,一群人冷眼看着,最前面的就是靖王…… 靖王! 皇上一瞬间清醒了些,耳边的嗡鸣声似乎也小了,双眼中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他这才看清楚,扶着他喊皇上的人是皇后。皇后…… 他一把紧紧抓住了皇后的手臂:「睿王……睿王……」 皇后心中一冷,抬头看着那张灰败的脸,只恨不得生生撕了这人。 「皇上放心,睿王谋害太子,又意图毒杀皇上的事情已经被彻查清楚了。臣妾怎么容许这般乱臣逆子再到皇上跟前,惹得皇上动怒。」她缓缓开口,只有皇上看得见的唇角渐渐浮现了一丝笑容,「皇上放心,臣妾已经送睿王和霖王去下面跟太子赎罪了。」 看着眼前女人唇角冰冷的笑容,皇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如同泡在了冰水中一般,偏偏胸口的怒火越烧越厉害,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焚烧成灰烬一般。 这个女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这个…… 皇上的目光落在了跪在一旁的靖王身上,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宁愿皇权旁落也要杀了睿王和霖王……他颤抖着,想要推开皇后,只想着,还好还有景王。他虽然不喜景王这个残废了的儿子,然而如今还有他,皇权就一定不能落入靖王的手中。 「景……景王呢?」 「皇上,昨夜景王府大火,景王如今生死不明……」皇后抬头看着他,神色越发的冰冷。太子死了,那也是皇上的儿子啊,他竟然没有一点的伤心,从头到尾所想的都是皇位、皇权! 她微微勾起唇角,「皇上息怒,已经查明,景王大火,也与睿王有关。首罪已经伏诛,还请皇上息怒。」 景王…… 「让御医……全力救人……若是景王没了,他们就全部陪葬!」皇上话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御医,他是不是把所有还能动的御医都给毒死了? 他愣怔了片刻,脸色发青然后透出不正常的绯红。皇后见他这般,心中只暗恨竟然还没有气死。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一个内侍闯了进来,大声叫着:「娘娘,皇后娘娘,景王殿下撑不住,已经去了……」 噗——! 皇上再也受不了这一层层的打击,一口血吐了出来,面如金纸一般无力地倒了下去。皇后一愣,然后才惊呼:「皇上?!」说着就伸手去探皇上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她忍不住双手紧了紧,几乎想要掐死眼前的人。 若不是他这些年来纵着睿王,睿王如何有这般大的胆子,谋害太子?太子死后,他没有半分慈父心肠,不,他有,然而都用在了睿王的身上! 皇上这般,落在最后面的林紫苏和刘多渠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毕竟,一旁宫女内侍和朝臣都看着呢。他们两人告罪这才连忙过去床边跪下,然后刘多渠落指给皇上诊脉,立刻大声让宫女把准备好的参汤给皇上灌下去提气。 这般折腾了一番,众人才从内殿中退到了外殿。 「如今,」李大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在场的人,最终还是问刘多渠:「皇上情况如何?」 刘多渠是宫中多年的御医了,朝臣们对他的医术也颇为信任。然而,此时他也只能够低头叹息,缓缓摇头道:「皇上年前本就大病一场,太子之死涉及睿王,他强撑了两日,昨夜得知真是睿王和霖王下的手……」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说着又是摇头,一旁的赵大人心急,忍不住追问道:「究竟如何了?」 「脉象已呈油尽灯枯之势,下官学术浅薄,以无能为力了。」 此话一处,众人沉默。一旁坐着的皇后缓缓舒了一口气。 终于要死了…… # 虽然皇上还没死,然而宫中的这一场闹剧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皇上没几天好活,纵然是活着的这几天,能不能再醒过来也难说。皇后处罚了那群假传她懿旨的内侍和宫女,直接让人关了起来,至于死活就两说了。 正月要等出了十五才会开朝,在此之前,一应的事情都交给了靖王处理。靖王不好回靖王府,就住在了宫城前面给夜宿的朝臣或者是侍卫安排的房舍中。靖王妃也被留在了后宫陪同皇后料理一应事物。 眼看着乱了两三天,到正月初五宫中一切都渐渐安稳了下来,林紫苏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皇上病危,他们这群御医也不好就这般离开,只能够在宫中留宿,以防万一。纵然是这样,林紫苏等人也清闲了不少,平日里面窝在御医院中,几人轮值过去看护昏迷不醒的皇上。谁也没有再提议更改药方或者是给皇上行针了,之前他们倒是尽心尽力,然而皇上就醒过来了那么一会儿,就想要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谁还敢尽心尽力,嫌自己命长吗? 也正是这样,不管是靖王还是皇后都很放心由这群御医来照顾皇上。 皇后还表示,尽量让皇上多活些时日,毕竟新年还没过完,皇上都死了毕竟不算什么好事。怎么也得熬到下半个月不是?等她儿子风光大葬了,皇上爱怎么死怎么死。 这日林紫苏午后沿着御医院的宫墙散步消食,除了第一天之外,这几日她都是这般的作息,每次午后绕着御医院走上一圈,消消食然后回头不是看御医院里收藏的各种医书,就是看那些脉案病例和药方,倒是觉得收获颇多。 这才走了一半,在临近后宫的时候她就看到一个身穿公装的女子远远朝着自己走来。临得近一些了,那女主还留下了身后跟着的宫女。 林紫苏倒是见过她一面,此女正是靖王妃宁氏。 她停下脚步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免礼。」宁氏又上前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紫苏,想起宫人的评价,心中倒是多了一些自信。林紫苏容貌比不用上她!虽然眼前的人看着清秀可人,眉目动人,然而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只那神彩间的冷硬都让人退避三舍,女子还当以柔和为美。 她定了定心神,露出笑容道:「林御医是吧?」 林紫苏直起身,看了宁氏一眼,抿唇点头道:「正是,不知道王妃有何吩咐?」 「林御医不用如此拘谨,我不过是凑巧过来遇上了打声招呼。」宁氏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手上,片刻之后才道:「听靖王说,你一身的医术全部来自当年林御医的真传,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靖王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以讹传讹,比起这皇宫之中的御医,我这些医术实在不算什么。」因为摸不清楚这位靖王妃究竟是何意思,林紫苏也只好客气了两句,正想告辞就听到宁氏又道:「是不是谬赞,看林御医你是不是有真本事就知道了。」 她说着扬眉看着林紫苏,「我这几日倒是有些睡不好,既然林御医此时闲着,倒不如给我把把脉?」 林紫苏面上波澜不惊,此时闻言也只是点头应了下来。 「如今我在绿芜殿中暂住,就去那边吧。」宁氏说着转身,林紫苏略微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抬脚跟了上去。照她来看,这位靖王妃确实许久没有安眠过了,那眼下的乌青虽然有胭脂水粉的遮挡,然而整个人气色在大夫眼中却是无所遁地的。 她虽然隐隐感觉到了宁氏对她的排斥,也明白当初林域和林城两人在书院被柳家和简家的人为难,背后有着宁国公府的痕迹。然而,此时她是御医院的御医,宁氏是堂堂靖王妃,如何拒绝得了。 更何况,绿芜殿距离御医院还有些距离,若是说宁氏是闲逛到这里巧遇了她,林紫苏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只怕是宁氏调查了她这几日的习惯,特意来此寻她的吧。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躲着呢?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还隔着两个宫女,沉默的沿着清了积雪的宫道走着。林紫苏一路想了些琐碎的事情,此时抬头看过去,只觉得宁氏的背影消瘦,那宫装穿在她身上都有些松垮了。 绿芜殿很快就到了眼前,林紫苏由宫女带到了暖阁休息,热茶和点心、水果也很快就送了上来。她刚吃过午饭没多久,此时也不客气只捧着茶杯喝了两杯热茶暖身。等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才放下茶杯起身。 「林御医不用多礼。」宁氏进门,等林紫苏屈膝行礼这才摆手示意,「坐吧。」 「臣来此是为王妃诊脉的。」林紫苏过去净手,然后看向宁氏,「王妃?」 宁氏坐下,心中有些被违逆的不悦,觉得林紫苏有些傲气过头了。她纵然是医学天才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御医……然而,在林紫苏的坚持下,她还是伸出了手。 林紫苏一手托着她的手腕,一手落指在上,神色平静不见一丝的波动。宁氏仔仔细细观察了她许久,心中有些失望,这才道:「林御医,我脉象如何?」 第58章 林紫苏没有立刻回答,又过了片刻之后,收起手,这才道:「王妃既然知道自己有孕,就不该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外面走动,寒气太重。怀孕头三个月最是不稳,胎儿容易受到伤害。」 宁氏原本准备露出笑容的唇角一抽,只剩下懊恼和尴尬。 她看出来了! 是的,虽然宁氏有孕的消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然而她本人却是知道的。甚至在第一个月月事没有来时,她就让身边养着的医女帮忙诊脉,等到两个月脉象明显的时候才确定下来。 原本这样的喜事她是准备除夕夜当晚说的,只是那一晚京城混乱,也就失去了说的机会。 如今,她忍不住想要用这个刺激一下林紫苏,谁知道却被对方给看清楚了自己那点小心眼。 林紫苏却是毫不在意,说完这话就道:「我毕竟资历尚浅,靖王妃还是请御医院中擅长妇科的御医过来给你再次诊脉,开调理的方子吧。你这些日子不能安睡,饮食也不规律,已经影响到了府中的胎儿。」 「孩子可有什么不妥?」宁氏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就捂在了还平坦的腹部。 林紫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紧张不似作伪,这才道:「脉象有些弱,应当与王妃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有关,只要让御医给开了方子好好调理一番,就无碍了。」 「……」宁氏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林紫苏,「你不就是宫中的御医,怎么非要旁人给我开方子?」 这样的挑衅……林紫苏心中一直都有些憋气,与靖王无关,只是厌烦还是因为靖王被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之中。因此,听到宁氏这话,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直径看着宁氏那双眼睛露出笑容。 「我开了方子,靖王妃敢吃吗?」 说罢她屈膝行礼,转身离开。 一旁的宫女想要拦,然而不得靖王妃的反应,最终只看着林紫苏大步流星走出了绿芜殿。 一出绿芜殿,林紫苏就看到满是冰雪的宫城之中两个人快速地朝着这边过来,她心中的怒火也因为外面冰冷的空气而沉寂了下去,停下脚步等着那其中一个人。 「萧将军。」她笑着看向那人走近,然后才屈膝对另外一个人行礼,「靖王殿下。」 靖王站在离他们两人略微有些距离的位置,此时神色复杂地看着萧祁护着林紫苏的小动作,半响才回过神来,道:「免礼。」 林紫苏这才直起身,低声解释她为什么在这里,只是一开口就被靖王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绿芜殿之中一阵慌乱,然后一个内侍冲了出来,见了靖王就大声叫了起来,「王爷、王爷,王妃动了胎气,是被……」 他说着看到林紫苏,如同被卡住了喉咙一般。 「胎气,王妃何时有孕的……」靖王一愣,立刻回过神来。那内侍倒是机灵,立刻道:「刚刚王妃觉得不适,就请林御医给把了平安买,林御医诊出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大着胆子道:「林御医还说,王妃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饮食也不够好,胎儿怕是有些不好……王妃请林御医开张调理的方子,谁知道林御医竟然拒绝了,转头就走……王妃怕是有些生气,加上担心胎儿,这才动了胎气的!」 简单而言,这内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只是,这般一说,有些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靖王飞快地看了林紫苏一眼,然后命令那内侍去请御医。 「紫苏……」他轻声叫了林紫苏的名字,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改口道:「林御医,还是劳烦你回去给王妃看看吧。这些日子事情多,是本王疏忽了。」 此时拒绝是不可能的了,林紫苏心中隐隐叹息了一声,看向萧祁。 萧祁这才开口,沉声道:「我就在此处等你。」 「不用……」靖王突然开口,见两人都这般看着他,这才又道:「你虽我一同进去。」 萧祁微微扬眉,却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就答应了。 林紫苏见状,心中微微一动,明白萧祁这是真的在担心她,这才如此不顾礼仪。反正是靖王先开口邀请的,他进了绿芜殿又能如何? 三人一同进去,宁氏还在花厅之中,此时里面乱作一团,不时传出两声痛苦的呻、吟之声,听得让人心中发颤。 林紫苏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她才与宁氏把过脉,知道她的情况。因此,她的心中也笃定了,靖王妃如今只是在假装而已。宁氏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有那么一句反问,然后又毫不给面子的甩手就走吧? 这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不得不说,林紫苏认识的女子不多,除了林青衣和大伯娘的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妹妹之外,宁氏算是第一个对她颇有些敌意的女子了。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两个人之间牵扯着一个靖王呢。 她平静得看着宁氏做戏,倒是没有主动有半分的动作。宁氏见状,呻、吟之声更大了些。靖王这才道:「林御医,还是劳烦你给王妃看看。」 林紫苏这才过去,低头看着宁氏道:「靖王妃,臣与你诊脉。」 「不!不要你!」宁氏立刻往后退,「你走!你走!走啊!」她在一瞬间就看透了林紫苏眼中的意思,原以为林紫苏这会儿应该走了才是,依着她的脾性定然不会在她传御医的时候再过来,到时候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舒服就行了。 第59章 可是,让林紫苏把脉的话,她会说什么? 靖王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陷害林紫苏的?宁氏目光乱转,看向靖王:「王爷,我不要她给我诊脉,我不要……」说着神色间更是带着几分害怕,「不要让她留在御医院,她会……她会害我的孩子的!」 冷眼看着宁氏做戏,林紫苏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萧祁的身边,微微扭头斜眼看了一眼萧祁,满眼都是嘲讽。 萧祁微微侧身挡在她身前,沉声道:「依臣看,只怕靖王妃是受了惊吓了,既然与林御医有关,还是让林御医先行离去的好。」 靖王点头,正待说话就见宁氏猛然起身,扑倒在了靖王脚边。 「王爷,王爷……这宫中大小事务有皇后娘娘主持,妾既然有了身孕,怕也不能帮着皇后娘娘分忧,反而让她操心……」她说着抬头,满脸的泪痕,「不如让臣妾回王府养胎吧!」 靖王皱眉,宁氏哭泣了片刻又道:「反正后宫各项事宜有皇后娘娘在,定然是乱不了的……」 「你……」靖王看向宁氏,目光中一片森然。宁氏心中一紧,却咬牙不肯松口。两人僵持片刻,靖王这才看向一旁的宫女:「你们都是死人吗?明知道王妃有孕,还任由她这般跪坐在地上!」 一群宫女这才连忙过去扶起了宁氏,靖王回头看向一旁的萧祁和林紫苏,这两人神色倒是没有多少波澜。 「林御医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是受累了,如今那几位受伤的御医逐渐好转,之前执勤的几位御医正好轮流歇息。」靖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靖王妃还是要留在宫中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委屈了林紫苏暂避锋芒。 林紫苏倒是没有觉得委屈,此时屈膝行礼,谢了靖王,这才道:「臣告退。」 萧祁跟着她转身出去,屋中顿时一片寂静。靖王挥手示意那些宫女、内侍都退下,一双眼睛这才盯住了宁氏。 「你这般做戏,又是为了哪般?」 宁氏拿着帕子细细擦了脸上的泪痕,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靖王,无辜道:「王爷何出此言,寻个借口把林紫苏赶出宫,不是你的意思吗?妾不过是照着王爷的意思去做事而已,怎么如今王爷又问起臣妾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着在靖王的注视下后退了两步,一手落在了小腹上,「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不是很好?」 「我要的是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出宫避开危险,而不是这般被你污蔑了出宫。」靖王深吸了一口气,「你这般做戏,岂不是辱了她的名声?」 「妾愚钝,没有想过这么多。」宁氏说,「哎呀,如今这般一想,怕是林姑娘就不好再入宫了呢!毕竟,如今就对我腹中孩子心怀不轨,若是再入宫,只怕我家中人也该担心了呢。」 她这般模样彻底惹怒了靖王,然而靖王毕竟不是易怒之人,只冷冷看着宁氏。 宁氏心中莫名一虚,转而又色厉内荏道:「王爷既然已经看穿了,我就直接说吧。日后你可以有无数女人,我也会帮你照看那些妾室、庶子庶女,然而,林紫苏除外!」 她越说神色越发的冰冷,心虚的感觉褪去,认真看向靖王。 「如今宫中是何等情势,王爷又是如何的处境,只怕我不说殿下也是明白的。更何况,满京城的权贵谁人不知道萧祁在这次事情中帮了你大忙。若是你坐上了那龙椅就跟萧祁抢女人,又让世人如何评价?」 见靖王眼神微弱,她知道自己说中了靖王的心思,心中一沉又道:「王爷可不要忘记了,如今那林紫苏可是萧祁的未婚妻。」 「他们两人并未交换更贴、定下婚约!」 「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了,他们两人未曾交换更贴,只是因为林紫苏尚在孝中。你是没有看到林紫苏手腕上的玉镯还是如何?那可是萧夫人带在手中大半辈子的东西,若不是真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她如何会把玉镯送给林紫苏?!」 宁氏冷笑着看着靖王,「王爷,我今日就把这话放下了。以后满皇宫你尽可以填满美貌的女子,然而她林紫苏想要入宫,除非我死!」 # 绿芜殿远远落在了身后,林紫苏呼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雾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看了一眼担忧的萧祁,这才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我却不曾护着你。」萧祁有些懊恼,而林紫苏闻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要看如何看了,这皇宫如今就是个是非圈,能早早离开这里,才是真的护着我呢。」 「这般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靖王妃呢。」若不是宁氏这般一番闹腾,最后又以退为进逼迫靖王把她赶出宫,只怕她还要在这宫中熬上一些日子。 萧祁闻言眉头微皱,「靖王妃……你还是远着些的好。她如今有孕,万一腹中的胎儿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会故意攀咬上你。」 「所以,你才匆匆赶来绿芜殿?」 被点破了心思的萧祁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送你出宫。」 「你关心我,直说就是了,难不成我还会笑话你?」林紫苏说着唇角就带上了笑意,说话间就看到刘多渠带着张喆匆匆赶过来,几人略微停下说了两句,刘多渠他们就匆匆敢往绿芜殿了。 林紫苏转身看了片刻,这才转身道:「走吧。」 她入宫之时就没带什么东西,出宫自然也不过是把一些琐碎的事物收拾了一下,并未耽搁多久时辰。萧祁一路送她出宫还不放心,直接把她送到了林宅,看着宅子中虽然主子几日未曾回家,却依然条理井然,这才放下心来。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喝过一杯热茶,就起身道:「你且好好休息吧,不要误了饭点。宫中的事情,有我在定然不会污了你的名声。」 一个靖王妃而已,还不是皇后呢,难不成还真任由她这般造作,欺负他的未婚妻不成? 林紫苏笑着应了,出宫完全放松下来之后,她这会儿就有些迷迷糊糊了。送了萧祁离去,回头一进卧室就见玉叶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床上还特意拿汤婆子暖过,躺进去她就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玉叶笑着给她盖好被子,道:「姑娘放心休息,等用晚膳的时候,奴婢会叫醒姑娘的。」 林紫苏打了个呵欠,扭动了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就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外面天色全暗,林紫苏才被玉叶给轻声叫醒了。她依然有些迷迷糊糊,有着玉叶和玉尧两个人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她净脸,又换上了衣衫,最后喝了一口温茶漱口,站起身时才觉得精神了些。 「什么时辰了?」冬日里面天黑的早,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却也不好猜测时辰。 玉尧笑着应了一声,林紫苏心中盘算了下,大约就是晚上七点多的时间,也就不以为意。这般放松自如得睡了一觉,这会儿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晚上的饭难得回了一碗,倒是让几个丫鬟跟着心疼,只想着自家姑娘在宫里定然是没有吃好、睡好。 吃了晚饭,林紫苏却是正经醒了过来,再无半分睡意。她在屋中缓缓走动着消食——玉尧几人都拦着不让她出去,夜里外面也确实冷。走了一会儿,身上略微出了一层薄汗,她这才让人抬水进来,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在碧纱橱里让玉枝给她烘头发,她则拿着一本游记缓缓看着。 在宫里,她说要谢谢宁氏并非是刻意嘲讽,而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宁氏的做法和初衷她并不喜欢,然而这个结果却是让她格外惊喜。她早已经厌倦了宫里那一套,也知道只怕皇后和靖王是不会让皇上好好醒过来,活下去的。 在宫里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牵扯其中。如今早早的离开皇宫,那之后宫里出任何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更何况,靖王妃有孕是真的。林紫苏与靖王有前由也是真的。瓜田李下的事情,一旦宁氏这一胎有了任何问题,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反过来以宁氏的心理来推测,那就是她为了这一胎,宁愿得罪她、得罪萧祁,甚至得罪自己的夫婿,未来的皇上,也要以防万一。她是什么样的为人,宁氏又不知道,只能够小心为上了。 更何况,人心总归是会变的,小心些也是好的。 这就跟她不愿意给宁氏开方一个道理。 如今既然出了御医院,那她就还只是一个挂名的御医。之后再有事情,她无论如何都要推脱不再入宫才是。等到事了,靖王登基,她就可以跟萧祁一同回蕲州了。 至于琉国那边,怕是还要多留一些时日才好。毕竟如今朝廷混乱,此时封闭消息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放琉国使节团回去? 这样就与他们入京时不同了,当时虽然走得慢,然而满心思都在琉国使节团上,纵然是游山玩水也少了些兴致。如今回去,她自然是要好好想想路线,再多看看这大好的河山才是。 林紫苏翻着游记,偶尔还拿出地图对照一下上面的路线,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玉尧悄悄在炭盆里面添了些炭火,又给林紫苏换了安神的茶,这才低声道:「姑娘,该休息了。」 林紫苏微微回神,把手中看了一半的游记放下,这游记倒是有趣,不止是讲述一些山河风景,还讲了不少地方上的诡异传说。她这才看得入神,忘记了时间。起身略微活动了下腿脚,摸了摸已经干透了的头发,林紫苏这才道:「是该睡了,夜里也不用守着,倒是清闲了不少,我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第二日一早,萧夫人就带着一大堆的东西上门来了。林紫苏知道她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亲自把人给迎了进来,道:「原本该是晚辈去府上拜年的……」 只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自然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可劳烦长辈先来,总归是不好的。 萧夫人笑着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仔仔细细看了片刻才道:「瘦了!」她拉着林紫苏坐下,这才道:「这几日里面,简直是度日如年一般。若不是阿祁还能够不是往家中传个信儿,我怕是要担心死了。昨夜听闻你出宫回来,我就想过来看看了。不过想着你定然是累了,这才今日一早过来。」 她眼神中的担忧丝毫不作假,林紫苏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如今被萧夫人拉着手,她只得低声道:「劳得夫人和侯爷担心了。我也未曾想到,竟然会在除夕夜出了这般的事情……」 想起宫里变化莫测的情势,还有那死里逃生的一碗乌鸡汤,林紫苏也觉得心有余悸。若不是她多了些心思,若不是她察觉了那鸡汤的一点异样,只怕此时早已经不知道被丢弃到那个乱葬岗中了。 萧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许久才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是是非之地,不是你老老实实就能够避开的。你越是踏实做事,说不得旁人就越发觉得你好欺负。」 她看着林紫苏神色,见她平静如常,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宫中的事情,萧祁回去都已经说了。她自然是明白靖王妃为何要这般对待林紫苏的,也怕林紫苏心中委屈,这才一大早过来安抚她。如今见她不像是委屈的模样,似乎心情还不错,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第61章 她本就是女人,也懂得女人。 正是因为完全放下了,毫不在意,所以林紫苏才会如此对待。 萧夫人留下用了午饭,这才起身离去。林紫苏感受到她的关心,倒是丝毫不觉得厌倦,萧夫人问什么她都细细回答了,最后自然是应了第二日去宁安侯府的邀请。 送走了萧夫人,她这才揉了揉脑袋,道:「这几天我不在家,该准备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吗?」 「有些已经送了过去,例如乔大人、李老爷、刘院判、张公子之类的人家都不曾耽搁。余下宁安侯府和谭夫人处,都还未曾送。」这两家与林紫苏亲近,又都是长辈,林紫苏不亲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林紫苏问道,玉尧连忙拿出了礼单,「姑娘看看可还要添减什么东西吗?」 这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林紫苏此时细细看了,又添减了几样东西,这才道:「准备好,明日随我去一趟宁安侯府。至于谭夫人处,明日与萧夫人说了看她的意思吧。」 谭夫人身份隐秘得紧,纵然是跟着一起回京了,也没有住在宁安侯府。她一个人深居简出的,林紫苏如今却是有不少人看顾,她只怕自己贸然上门,反而给谭夫人带来麻烦。 玉尧都一一应了,林紫苏这会儿困劲儿也过了,略微想了想突然道:「这几日我不在,家中内外都是谁管事,可有出什么意外?」 玉尧愣了下,然后摇头道:「并未出什么意外,只是有几家送来了年礼,之前说的几家都有送过来,余下还有几家我不敢擅自做主,就先留了下来,礼单一应都收着呢。余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这么说,家中内外都是你管着了?」林紫苏扬眉,看了看玉尧。不过是一年多的功夫,当初被指派到她身边时还有些怯懦的玉尧,如今竟然能够管起林宅上下了,倒是让她很是欣慰。 玉尧连忙摇头,道:「玉叶和玉枝也帮了我不少忙,更何况,外院还有黎护卫他们呢,倒是不用我操心什么,门户自然看得严谨。」她倒是不居功,林紫苏笑了笑道:「你们都辛苦了,原本除夕夜就该发的赏钱今日补上,每个人加发两个月的月前。你加三个月的月前,另外我记得之前还打了几个镯子,你拿去与玉叶和玉枝一同分了,拿着玩吧。」 比不上那些大户,林紫苏拿来赏人的镯子都是银的,不过分量倒是很足,每个都足足有三四两,很是实惠的。 玉尧笑着应了,给林紫苏递了茶水,才低声道:「姑娘看着,似乎心情不错?」 「过年嘛,总该抛开那些污糟事才好。」既然从宫里出来了,林紫苏自然懒得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这日下午她也不得闲,旁人自然不会关心她一个小小的医女是否从宫里回来,然而留心的人自然会知道的。 下午先是刘多渠和张喆家中来了人,刘多渠来的是他的一个儿媳妇,张喆一人入京,得照顾租赁了一个小院子,身边只有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厚着脸皮,仗着自家主人是林紫苏的同乡也一同过来了。 这两家自然是关心宫中的人,林紫苏挑拣着把宫里的情形说了,最后道:「不过是累了些,如今情况好转,之后几位前辈应当也会轮流休息的。」 另外几家的人与她不相熟,这话林紫苏自然知道他们会传出去也不在意。反正当时靖王是这般说的,若是他做不到,又与她何干呢? 等送走了这两家的人,李邵玘就和乔培一同过来,两个人又让人送些新鲜的水果。 「都是漕运送过来的,不如这立安城中哪里吃得上这般新鲜的水果。」李邵玘笑着道:「林姑娘若是喜欢,你家中的水果就由我李家全包了!」 「李少爷也太客气了些,无功不受禄,这冬日的水果价格可是不便宜,这般人情我可不能随意受了。」林紫苏笑着回了一句,却见李邵玘正了正神色,竟然起身对着她躬身长揖。 「李少爷这是为何……」林紫苏愣住了,李邵玘却直起身道:「林姑娘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就铭记于心。」 他们当初寻的可是睿王的人脉,若不是林紫苏当时让人给传了句话,说不得这年就过不下去了。 宫中的消息传得慢,李家纵然在衢州手眼通天,在这京城之中却是寸步难行的。等初三得知睿王和霖王都被一杯毒酒刺死,家里妻眷一个不留,李新磊和李邵玘父子两人愣怔了许久,最后还是李新磊经历的事情多,先缓了过来,沉声道:「李家欠了林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这几天京中看似平和,然而私下与睿王和霖王有关的人都在被清理。动手的有皇后的母族、太子妃母族,有靖王、还有景王的母族,他们家还好与睿王那边的人来往不深,年前也没有怎么走动,倒是逃过了一劫。 思及此处,李邵玘道:「林姑娘不要客气,不要说是一年四季的水果了。林姑娘但凡有什么吩咐,李家定然会全力以赴的。」 林紫苏这才明白过来,李邵玘这番话是有何而来。她笑了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当时让人传这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今这般情形。」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乔培,低声道:「乔先生在翰林院,应当没有受到影响吧?」 乔培点头道:「劳姑娘挂心,我还好。」翰林院中清贵,更何况乔培位低,自然是不会卷入争权夺势之中的。「林姑娘看着倒是消瘦了些,想来在宫中这几日也是疲累了。我与邵玘过来,主要就是想要确认姑娘安好,如今既然话已经说分明了,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第62章 他说着起身告辞,李邵玘见状虽然有些迟疑却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林紫苏让人送了他们离去,心中明白李邵玘临走之前的迟疑是为了什么,只是皇家之事,她实在不愿意插嘴。 更何况,如今这情形,谁又能够奈何得了靖王了呢?今上确实是还有好几个兄弟都活着,然而处死睿王的时候可是已经把先皇遗诏都给搬了出来,为靖王正了名的。 纵然靖王少了那一纸诏书,却比那些藩王要名正言顺的多。 说起来,造成这般情形的,何尝不是如今躺在寝宫之中再没有半分意志的皇上呢?若不是他意志防备着靖王坐大,把他留在京中看管,他又如何会这般利索的就收拾了京中的残局呢? 等到那些藩王入京,怕是正好能够参加靖王的登基大典了。 太子停灵二十一天,到了正月十七这天发丧。 而直到这一日,立安城中上上下下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这十多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如今这是清扫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才愿意给太子发丧了吧? 不知道内情的,都要感叹一声皇上对太子真是父子情深,果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睿王和霖王这样的乱臣逆子就不得好死。 而林紫苏在林宅都能够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她略微翻过一页书,心中盘算着既然太子都发丧了,只怕皇上是活不了多久了。估计过不了几日,皇上就该伤心过度,久病不愈了吧? 她想着抬头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蕲州冬日倒是少见这样的天气。纵然不是阴雨绵绵,怕也是乌云密布才是,一个月里有那么十天是天清气爽就算难得了。只可惜,这立安城却没有蕲州让人过得安心。 「上次去谭夫人处拜年,她不是说在京外有个温泉庄子吗?」林紫苏合上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尧:「让玉枝和玉叶收拾了东西,咱们去庄子上寻谭夫人说说话吧。」 谭夫人当时就说要去京外庄子上住上半个月,当时还说让林紫苏得空了就过去。如今算算日子,正巧也该给她诊脉了。正好收拾了过去,避开京城里的这些祸事。 玉尧不懂,不过还是出去传了话,转身又问道:「姑娘准备去谭夫人的庄子上住几日?」若是住久了,是不是先派人去说一声比较好? 林紫苏略微一盘算,道:「最少也要住到出了正月才是。」 「那奴婢让黎护卫先跑一趟,免得失了礼数?」玉尧说,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还是小丫鬟慌忙的通传声:「姑娘,萧将军来了。」 说话间,萧祁就掀开帘子进去,道:「快收拾东西,等我回来就送你出城去姨母那边。」 林紫苏见他这般匆忙也立刻起身过去,「已经让人去收拾了,我还说要住到出了正月呢。」 「正该如此。」萧祁点头,缓了一口气,神色也舒缓了些:「我是半路过来的,不能久留,你收拾好东西就关上门等着我过来亲自送你出城。你放心,姨母那边,我已经让史军过去打过招呼了。」 林紫苏点头,快步跟着他出去,等快到了门口这才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无碍?」 萧祁一愣,这才展颜露出了笑容。他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林紫苏搂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闷声在她头顶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紫苏在他胸口闷闷地点了下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与靖王,或者是萧家与靖王有什么协议,总归……」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萧祁,认真道:「你要小心才是。」 这几日里面,她越想越觉得宁氏那日那般直白、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举动背后定然还是有原由的。思来想去,林紫苏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结论虽然有些自恋,然而可能性却极大。 当初在颍州说好的决裂,只怕靖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旁人不知道,与他同床共枕的宁氏却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会这般直接表明态度。 宁氏背后可是有着宁国公的,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候靖王失去了宁国公的支持…… 她挑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林紫苏才怀疑她那日一切都只是做戏。 「倒真是要承她的情了。」林紫苏低声说,萧祁扬眉,她这次低声解释了下。萧祁闻言点头,道:「此事,靖王妃已经派人私下与我说过了,还说这事儿让你受了委屈。」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林紫苏后退了一步,帮着萧祁整理了下衣衫,「若真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你千万要小心。」 萧祁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才又回头道:「宫里的事情,尽可以说给姨母听。」说话他推门出去,反而是让林紫苏站在院内愣怔了片刻,不明白这话究竟只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说是收拾行礼,然而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等到了庄子才发现缺东少西就麻烦了。玉尧和玉叶拉着玉枝盘点行礼,这般一折腾等到都收拾好竟然就到了下午。 他们这边才整理好,萧祁就到了。他一脸的风尘仆仆,却是连坐下喝口茶都没有,直接道:「东西收拾好就走,若是少了什么,姨母那边也准备的很是齐全。实在不行,回头我给母亲带个信儿,她明日去庄子上给你带过去。今日太子发丧,怕是晚上要提前关城门了。」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林紫苏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跟着出了门。等到坐在了马车中,这才想起来问道:「萧夫人也要过去?」 萧祁骑马跟随在马车一侧,闻言低声道:「今日太子发丧,她自然是走不了的,不过明日一早就会出城了。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对人说是母亲身子不适去城外修养,你不放心,这才随行看顾一二。」 林紫苏应了,原本想问有关谭夫人的事情,只是如今毕竟是在街道上,也不好多说。只把问题记下,想着得空了定然要问个清楚才是。 谭夫人的温泉庄子在京外十多里处的一座山上。山脚下是农田,上面是盖好的庄子。等林紫苏他们倒是天色已经黑透了,谭夫人倒是早早等着,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房间,有着萧祁洗漱了一下,道:「你带些吃食路上用,我就不留你了。紫苏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就是。」 萧祁点了下头,笑着道:「有姨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他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微微颔首这就翻身上马,策马带队下山。 他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紫苏纵然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够忍下,回头与谭夫人一起进了屋中,看着丫鬟摆膳这才与谭夫人一同坐了下来。 「入宫京城之中事务繁多,他这般匆匆也是没有办法。」谭夫人笑着给林紫苏解释,她闻言回过神,抿唇笑了下道:「我知道,更何况,他能够抽出这段时间送我过来,已经足够了。」 原本她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来的,如今看来,还好萧祁带了人护送。不然上山这段路天色已经黑透,倒是真有些吓人。 谭夫人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若是你们两人因为这个生了嫌隙,就太不值得了。」 「怎么会呢。」林紫苏低声道:「他一直护着我,我又不是傻的岂会不知道?」谭夫人秉承着食不言的好习惯,两人吃过了饭,等丫鬟撤了饭桌,换上了茶水过来,两人这才坐在一起说话。 刚吃过饭不适合把脉,两人闲聊起来林紫苏就想起了之前萧祁交代的那句话。宫中的事情,尽可以说给谭夫人听。她虽然不大肯定这话的意思,却也明白萧祁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这些事情的。因此就提起了宫中的事情。 谭夫人果然感兴趣,不是问上两句,露出沉思的神色。 「上次你去我那里拜年也没有细说,如今看起来,倒是与那位靖王妃有关了?」谭夫人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垂下了眼帘。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若不是靖王妃如此,我如何能够从那皇宫之中脱得了身呢。回头我细细想了,倒越发觉得她这是想要卖一个人情给我了。」 「依着我看,她帮你也好、卖你人情也好,都不过是防着你。女人嘛,也就是那点心思了。不过,依着她的行事来看,到还算是没有那些子的污糟心思。」谭夫人缓缓道,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只可惜啊……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紫苏只觉得这话接得怪怪的,她自然是明白宁氏实际上更多的是私心。只是,谭夫人后面的话…… 不容她细想,谭夫人就又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里面住着的,都是一群魑魅魍魉罢了!」语调平静,然而那眼中透出来的深深的痛恨,却让人心寒。 谭夫人,只是对皇宫里的人有所怨念,还是真的身处其中,有过什么往事? 她一时有些失神,而谭夫人也自觉失言一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等到茶水都渐渐散去了热气,她才回过神来,抿唇道:「我给夫人把把脉吧。这立安城毕竟不必蕲州,还是小心些好。」 「也是。」谭夫人挽起袖子递了手腕过去,缓缓道:「等事了,我也回蕲州将养着就是了。这京城,我算是看清楚了,与我八字不合。」 「姨母也要回蕲州?」林紫苏愣住了,若是按照她的猜想,谭夫人应当留在立安城才是啊。毕竟……她略微一愣,就忘记了手下还把着谭夫人的脉呢,还是谭夫人提醒她这才回神,认真把脉之后把她如今吃的药方略微调整了下,又交代了一些泡温泉的避忌,例如每次泡进去不要超过一刻钟就要出来缓一缓,这才凝神问道:「姨母也要回蕲州,竟然没准备留在这立安城中?」 「我在那边生活了二十来年了,如今倒是不适应这北边的气候,还是回去的好。」谭夫人淡淡地说,示意丫鬟过来换了茶水,这才又道:「这立安城之中,我也没有旁的亲人了,此事一过宁安侯府定然再上一层楼,我也就放下所有心事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图,倒不如去了蕲州天高皇帝远,清净。」 林紫苏无语,陪着她又闲聊了一会儿见谭夫人露出疲色就起身告辞了。 等着林紫苏离去,谭夫人脸上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道:「备上笔墨纸砚,我要写信。」 「夫人,靖王殿下应当有分寸的。如今林姑娘已经是萧表少爷的未婚妻了,他……」 「他若是有分寸,宁氏如何会这般把紫苏给送出宫来!」谭夫人冷笑了一声,「我生的儿子,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自幼长在他父亲身边,一举一动都像足了先皇。若是没有人让他顾忌,只怕他是真的要做出抢夺兄弟女人的事情来了!」 「这……」那老嬷嬷叹息了一声,过去书桌铺好纸,然后磨墨,看着谭夫人的脸色,低声劝慰道:「林姑娘才说了,夫人不宜动怒。再者,有夫人在,靖王闹不出什么事情来的。」 第64章 谭夫人叹息了一声,略微平了平心绪,这才道:「我毕竟没有抚养过他,他心中对我也难免有所怨言。」 如今她虽然不悔当初的选择,然而还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 一封短信写写改改,最终谭夫人才封上了信,递给老嬷嬷低声道:「送过去吧。」 这些林紫苏并不知道,不过这一晚她因为心中有事睡的也不安稳。第二日一早陪着谭夫人吃了早饭,两人一同下了会儿棋,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听人报说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一路赶来,洗漱了一番正巧赶上午饭,三个人倒是热闹了些,加上趁着中午暖和勤哥儿也被抱了出来,饭后几人说说笑笑倒是绝口不提立安城中如今的情形。 只是,他们不提立安城中却也不会安宁。 靖王收到谭夫人密信的时候担忧了一下,然而拆开信略微看了两眼,神色就沉了下来。许久,他才把那信放入炭盆烧成了灰烬,半响道:「明日入夜,安排我出城。」 「王爷?」暗影中出现一个人影,有些错愕地开口:「此时离宫,怕是……」 「不过是出去一晚上,说不得半夜就回来了,会影响什么?」靖王不耐烦,「安排就是了。」他想了下,然后又道:「把这消息透给萧祁,别让他知道是我故意让他知道的。」 这话,暗卫脑子转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就又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第二天晚饭后,林紫苏和谭夫人、萧夫人三人一同穿着里衣泡了温泉,等到洗漱回去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散着热气一般,一张脸通红通红。 然而等她进了暂住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 她看到有人站在她的门外,踩着山间尚未融化的雪,此时闻声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靖王殿下。」她略微紧了下身上的斗篷,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靖王殿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靖王神色不变,脸上看不出对林紫苏的疏远和冷漠有任何的不快,他从暗中走了出来,看着她还带着水汽的头发,道:「外面寒,还是入内再说吧。」 林紫苏也没有委屈了自己的习惯,此时略微点头,进了烧得暖暖的屋中,叫了玉枝留下给她烘干头发,这才斜眼看过去。 靖王站在屋子正中,并未有丝毫的局促不安,甚至还抽空看了下四周,这才笑着道:「紫苏不好奇我为何来此吗?」 林紫苏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精致绝美的五官所展露的笑容,沉声道:「林姑娘。」 靖王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以往都叫我玥哥哥的!当年你我谈婚论嫁,你说此生非我不嫁,如今倒是要与我泾渭分明了不成?紫苏,你的心,好狠啊!」 这话说得……林紫苏微微勾起了唇角,嘲讽道:「不敢当!」 靖王闻言一愣,今日林紫苏的种种反应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此时看着那在烛光之下白里透红、如玉一般的容颜,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你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我?」 林紫苏觉得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吓得身后玉枝连忙跪下,低声道:「是奴婢大意,扯到了姑娘的头发。」 「无碍,小心些就是了。」林紫苏淡淡道,却没有让人出去,只示意她继续。玉枝有些懊恼,她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听姑娘的那些秘辛往事,知道的多了不见得就是好事。 然而,靖王的那句追问所带来的压力却也由于这点小意外而消散无踪。林紫苏抬头看过去,「刚刚靖王殿下说什么?我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你?」 她轻笑出声,「靖王殿下这般容貌说出这般话自然也是够资格的,只是我却不是那肤浅的只会看容貌的年轻小姑娘了。」她说着收敛了笑容,沉声道:「与我来看,男女之间不过是合则来,不合则散,说不上什么报复不报复。我与萧祁在一起,自然是因为他好。与靖王殿下恩断义绝,自然是因为你我之间没有缘分了。」 靖王脸色难看,林紫苏却像是没有注意一样,径直往下说了下去。 「靖王殿下千好万好,只要靖王妃知道就好与我无关。至于我心狠不心狠,只要萧祁明白就好与殿下无关,不是吗?」 靖王无言以对,如今卿尚未嫁,然而他却已经另娶她人。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他亏了心的,有如何去指摘林紫苏。 「你当知道,我从来未曾放弃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娶的是何人又有何干,皇后之位,我只许给你……」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紫苏的轻笑声给打断了。 靖王看过去,「你以为我是说来哄的你吗?」 「不,靖王殿下一诺千金,我自然是信的。」林紫苏示意身后双手都抖起来的玉枝出去,这才缓缓起身,一头乌黑的发丝随意披在身后,眸子只盯着靖王,「只一点,靖王殿下怕是没有想到。」 「什么?」靖王上前一步逼问。 而出去的玉枝这才关上了门,一回身就被门外的人影下了一跳,几乎要惊叫出来。 她一把捂住了嘴,对那面色阴沉的人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一定不会惊动屋中的人,然而那人却丝毫不领情,看都不看她一眼推门而入。 「靖王没有想到,怕是你所给的,究竟是不是林姑娘所想要的。」 萧祁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映着屋中的烛光看了进去,一双眼睛中都透着阴霾。 第65章 林紫苏笑了笑,上前迎上去点头道:「还是萧祁懂我,靖王殿下,你如何可明白我为何要选萧祁?」 靖王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会此时现身,他原以为听到他与林紫苏在屋内说话,他无论如何都会压抑不住听到最后的,这样,纵然林紫苏意志坚定,不被他话语所动,只怕知道此事以后两人也会心生嫌隙。 如今林紫苏尚在孝中,再耽搁个一年半载,不愁拉不回林紫苏的一颗芳心。 可是,萧祁竟然这般直接进来……完全打破了他之前的所有计划。 如今看着这两人并肩而站,他心中只觉得一股怒火腾然而其,此时死死盯着萧祁,道:「你竟然来了。」 「靖王想要我来,我如何会不来?」萧祁沉声道,「我若是不来,只怕靖王会失望吧?」 「是啊,我已问过了紫苏。没错,当初是我亏欠于她,我另娶了旁人为妻。她说的一字一句我都无言辩驳,因为那皇后之位旁人在意,她却真的是毫不在意。」靖王说着笑了起来,转而笑容一收冷冷看着萧祁,「既然你来了,我就再问你一句,你可对得起我?」 「萧祁,你我二人虽然是表兄弟,然而我自幼母亲不在身边,与你一同长大,实际上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对待。当初林家上下落难,我不好出手相帮,特意托付了你,我至亲至信的好兄弟一路相帮。可你呢?你觉得,你可对得起我?」 「我视你为手足,信你如信我自己一般,这才把我心爱之人托付与你一路照应!」靖王直直看着萧祁,「你这般夺我所爱,可是君子所为,可对得起我?」 萧祁默然,这件事情总归来说,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对不起靖王。他心中确实对靖王有愧,纵然他对林紫苏或隐晦或者明示的表明心意,是在靖王定下了宁国公这门婚事之后。然而,他自己心中比谁都明白。 对林紫苏动心,却是在那之前的! 那时候,林紫苏名义上还是靖王青梅竹马、定了终身的姑娘,而他是靖王的兄弟,只是受靖王所托照顾她的。 「你照顾我心爱之人,就是这样把她照顾成你的未婚妻吗?」靖王适时补上这么一句,萧祁终于变了脸色。他心中满意,又问了一次:「萧祁,你可对得起我?」 「靖王这般问,实在不公允。男女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罢了,我自觉离京之时就已经与你断了往来,难不成因为你的缘故,我还终身守着不嫁吗?」林紫苏淡淡开口,一手伸过去直接握住了萧祁有些冰凉的手,「此人是萧祁也好,是旁人也好,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是靖王殿下你了。」 「这与你无关,只是我们兄弟两人的事情。」靖王看了一眼林紫苏,「你自然觉得他对你比我好,可你有想过那些好都是因为我的托付才来的吗?」 林紫苏神色古怪地看着靖王,靖王愣了一下,「怎么,难道你不信,不信你可以问问萧祁,是否是我当初特意请了他来一路护送你回蕲州的?」 「萧祁从一开始就把事情说的很是清楚明白,他一路护送,一则是当初我父亲对他的一个兄弟有恩,帮那个兄弟治好了腿,让他免于残废。二则是,受靖王殿下所托,一路照应我一家上下。」林紫苏捏了下萧祁的手,感觉到他的回应,这才放下心来。 靖王此行无非就是一个目的,就是让她跟萧祁之间心生嫌隙罢。只可惜一开始她跟萧祁就没有上当,他无奈之下自然是想要让萧祁心生内疚,自动退让了。 林紫苏倒是不相信萧祁会自动退让,既然他明知道靖王可能会坐上皇位,都没有任何的迟疑,又怎么会因为靖王几句话退让呢。她只担心萧祁心生愧疚之后,会被靖王所利用。 感受到萧祁的回应,她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 「萧祁把一切都说的分明,不明白的是靖王殿下你。实际上,从我家因你遭难之后,你就应当明白,我与你之间就再无可能了。」林沉璞当初究竟是被冤枉,还真是为了靖王做了什么被怀疑都不重要了。甚至对于林紫苏来说,林沉璞的死究竟与靖王有关没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种时候,靖王还只顾着他的韬光养晦。 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靖王殿下,与你来说,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你已经快要得到那个位置了,就该付出为了那个位置所放弃的一切为代价,不是吗?」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靖王皱眉,代价?他自然是付出了心血的,然而他从未把林紫苏当成要失去的代价之一,他一直以为等到他登基那天,一切都不会再成为问题。甚至,他可以废后再立…… 只是,如今看着林紫苏一味的维护萧祁,他原本应该怒火中烧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无力。 他隐约意识到了,他真正的失去了他所爱的人。只是,他还不死心。 「萧祁,你怎么说?」 「你说的没错,是你托付我照应林姑娘的,我也是由此才会尽心尽力照顾她一家的。」萧祁平静地说,拉着林紫苏让她坐下,这才回头看向靖王,「这一点上我无可辩驳,只有一点我也要说个清楚才行。」 「你说。」 「我不觉得对你不起,靖王殿下。」萧祁沉声道:「正如林姑娘所言,你自己选择了皇位,放弃了她。是你自己先放手的,林姑娘有多好,有多优秀,我为之心动也是理所当然。靖王殿下,不会以为全天下只有你看到了她的好吧?」 第66章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靖王一时失神的神色,接着道:「不,应当说,靖王殿下没有看到她的好,并不代表我会看不到。如今,靖王殿下既然已经有了靖王妃,还请对林姑娘保持距离才好。毕竟,她是我萧家认定了的儿媳妇了。是我萧祁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女人!」 靖王被这话噎住了,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倒是此时外面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谁?」靖王恼羞成怒,推门就看到谭夫人和萧夫人两人站在门外。 「母、母亲,姨母……」靖王有些错愕地开口,看着轻轻拍掌的谭夫人,许久才道:「母亲,你不是说喜欢紫苏吗?」 谭夫人闻言回头,一巴掌狠狠甩在了靖王的脸上。 房间中清脆的巴掌声似乎都在回响,林紫苏和萧祁、萧夫人都有些愣怔。怎么也没有想到谭夫人竟然一言不发直接打了靖王一巴掌,就连靖王也愣住了。 「母亲?!」 谭夫人转身看着靖王,平静地道:「你不必委屈自己叫我母亲,你的母亲容妃早已经死了。」 「母亲!」靖王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响直接跪了下去,「儿子若是做错了什么,母亲只管打骂责罚,还请母亲不要因为一时气愤不认儿子才是。」 「我并非因为一时恼怒说的气话。」谭夫人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靖王,语气中带着悲凉,「我确实不够格做你的母亲,你自出生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照管你,未曾教过你说话学字,未曾为你洗手做过汤羹,更不曾教你做人的道理。这才纵得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野心勃勃、冷情冷心,还六亲不认……」 「母亲,我何时六亲不认了?」靖王抬头,「今日若不是萧祁,随便换成哪个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啪!」 又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靖王的脸上,谭夫人沉声道:「你还不知道错?那我且问你,当初是谁忘记旧约,为了自保不过林家上下的?」 「我……母亲这话我不服,若不是当初我暗中动了手脚,林家上下定然是满门抄斩。」 「然则,你若全力相救,林沉璞兄弟也定然无事,不是吗?」谭夫人步步紧逼,靖王哑口无言,半响才挣扎着道:「母亲,我当时情非得已,若是我贸然出手……」 「阿珏……」谭夫人闭眼,轻声叫了靖王语调中带着无限的悲凉,「你可知道,自那时起,你就已经为了所谓的皇位放弃了紫苏。紫苏是个好姑娘,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丈夫。而你,心中牵挂太多。有太多的权利衡量,太多的取舍要做,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所给她的,恰恰是她最不稀罕的,只这一点你就输了!」谭夫人低头睁眼,看着靖王,「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输了不可耻,你总归是赢了你所想要的天下。你可知道,为了三年前先皇去世时你的执念,萧家做了多少?」 「你口口声声问萧祁可对得起你,那么你呢?对得起萧家,对得起萧祁吗?若非为了你,他何苦去蕲州,何苦上阵厮杀,难道不能太太平平地熬资历吗?有着宁安侯府在,等到新帝登基,总会熬过去的,不是吗?萧家这些年的蛰伏,所受的委屈和刁难,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如今,你还未曾登上帝位,就想着强行夺取阿祁的心上人?!」 「阿珏,我只问你,你可对得起萧祁?」 「那也是我的心上人……」靖王说,然而在谭夫人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竟然生出了心虚的感觉。 谭夫人道:「若真是放在心上的人,你当初又何必把她放下呢?阿珏,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纵然你是皇帝也不是你能强求来的。」 靖王挺直脊背跪在原地,半响没有说话。 林紫苏看了一眼谭夫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萧夫人,纵然早有猜测,心中还是惊讶的。靖王竟然真的是谭夫人的儿子,难怪入京之后种种……她看了一眼萧祁,恰逢萧祁也低头看向她,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紫苏这才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靖王种种都与她无关,若靖王真敢强行逼她入宫,她有得是办法让他后悔一辈子。更何况,萧祁也不会任由他妄为的。 支持靖王的野心是一回事,然而抢萧家的儿媳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靖王所在意的权势地位,与萧祁来看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一场闹剧就此划下句号,不管靖王心中是否甘心,有着谭夫人在,他就不敢任意妄为。萧祁当夜在别院住下,两人私下说了不少的话,第二日林紫苏起身时眼下乌青明显,困得不能行。 谁知道早饭的时候才知道,萧祁竟然又一大早就起身回了立安城中。 「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自然不能功亏一篑的。」谭夫人看着林紫苏,见她神色困顿,根本就没有想到萧祁竟然半夜又偷偷回了林紫苏院中,两人彻夜长谈倒是把一切都说了个分明。 萧祁平日里面闷不吭声,然而早已经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让林紫苏与谭夫人治病,所以萧夫人才早早去了蕲州相看未来的儿媳,所以两人才是定下了婚约之后回的立安城…… 两人在一起所会遇到的困难和阻碍他都考虑进去了,林紫苏听得大是心安。虽然在她看来,这些她也都能应对,然而身边有个人为她考虑周全,如何不好? 第67章 简直是想起来都要忍不住露出笑容呢。 谭夫人和萧夫人见她不时面带笑容,心知昨夜的事情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等到正月二十三那日,立安城中响起了丧钟,听到钟声的几人都从屋中出来,默默数着数,等到钟声停了林紫苏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如今值得皇城敲丧钟的人没几个,最有可能的也就是那位久病不起的皇帝陛下了,然而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才觉得悬在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皇上驾崩,举国同哀。 萧夫人让人准备了马车,带着林紫苏一同入立安城。她们两个,一个是侯府夫人,一个是御医院挂名的御医,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再避开了。 「你也别担心,皇上驾崩与你关系不大,毕竟这些日子你都休假在京外,纵然是有人查起来,也查不到你身上的。」萧夫人拍了拍林紫苏的手,「说不得,你在家中也不会有人上门打扰,回来只是以防万一。」 说罢,她自己反而担忧起来,皱眉道:「不然,你跟我回侯府住着吧。」 「去侯府住自然是能免了不少的麻烦,可也会让人心中起猜疑。」林紫苏婉拒了萧夫人的邀请,低声道:「难免给侯府惹来非议,我还是回林宅就好。夫人放心,有黎志他们几人看护,不会出问题的。」 萧夫人想了想,道:「那我先送你回去,放心,时间还够,要入宫哭丧也不是说去就去的。」 林紫苏这才应了,等到了林宅门口下马车,望着车中的萧夫人低声道:「夫人稍等片刻,我让人取些提神暖身的药丸来,你带着入宫也免得受罪。」 萧夫人应了,林紫苏动作快,更何况还有玉尧在家中守着,看玉枝跑了回来一问就立刻拿了林紫苏要的药丸送了过来。林紫苏细细交代了这几种药丸的用处,这才道:「夫人在宫中还是要小心才好。」 给皇帝哭丧可是个体力活,一哭一天也是有的,而且皇帝停灵无论如何也要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想来过了头七,靖王也该登基了才是。 只是这么多天,朝臣上午议事,下午哭丧还好些。可是京城这些命妇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一天到晚都是要哭丧的。 目送萧夫人离去,林紫苏回了屋,只觉得身心俱疲。这几日在谭夫人的庄子上也好好修养了,然而心中总归是记挂着一些事情,此时最后一块石头落地,那全然放松的感觉让她再提不起一丝的气力。 倒头就睡,睡醒林紫苏就发现自己发烧了。 都怪那夜靖王突然过去,害得她最终头发没有烘干,又跟萧祁说了大半夜的贴心话。之前提着神,倒是还好。如今放松下来,加上从除夕夜就开始的疲劳紧张,林紫苏这一病倒是吓人。 她后半夜就起烧了,满头都是细密的汗水,还偶尔说些胡话。把守夜的玉尧吓了一跳,一个翻身起来进屋摸了摸林紫苏的额头,见烫得吓人也不敢硬叫,先是让人按照老方子熬了退烧的药,那汤匙一点点给林紫苏灌下去,努力不停她满嘴的胡话,什么手术刀,什么心脑血管疾病乱七八糟的名词,只等着她喝了药又发一身的汗,这才叫了玉枝一同给林紫苏擦了身子,然后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来。 两个人再没了睡意,这会儿守着林紫苏,不是探一探她的额头,见她烧虽然退了些,但还是发热玉叶不由有些心急,道:「不然,请大夫吧?咱们姑娘虽然是大夫,但是不都说医不自医吗,请大夫也不会让人笑话的。」 「如今你敢随随便便请了大夫过来吗?」玉尧白了玉叶一眼,想了想道:「再者,如今御医都在宫中呢,认识得一个都不见……」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露出了喜色,「张喆!」 「张喆?」玉叶不懂,玉尧却道:「御医确实都入宫了。昨日上午的时候,皇上不好就急招了所有的御医入宫,然而刘院判没有带张喆去,反而让张喆给我传了话,万一姑娘回来千万不要让她入宫去……张喆此时定然还在家中,他与姑娘是旧故,又是同乡,请他来定然无碍!」 「那就去请他。」玉叶起身,看了一眼林紫苏发白又透着一样红色的脸,「你守着姑娘,那退烧的药不行就再给姑娘灌上一碗,反正姑娘交代过,那药一般头疼发热都可以吃的。我这就去请张大夫过来,他家离我们不近,我一个人跑过去也快些。」 别看如今玉尧和玉叶跟在林紫苏身边颇像那么回事,实际上还是山野之中长大的,跑起来纵然比不是快马,却也比一般人快上不少。玉叶本就是半夜被叫醒的,没有带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此时把头发往身后一绑转身就出去了。 见她出去请医,玉尧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怕林紫苏这边她一个人照应不全,直接去外面让守着的丫头去叫了玉叶过来一起帮忙。 如今林紫苏身边,还是只有她们三个人能够近身,余下的且得慢慢看呢。 天色蒙蒙发亮的时候,张喆被玉叶给拖了过来,进门的时候满头都是汗水,几乎喘不过气来。里屋的玉尧闻声过来,瞪了玉叶一眼连忙给张喆倒水,赔罪道:「姑娘病的突然,我们也是没了主心骨。」 张喆摆手,一口气把水灌了下去,稳了稳心神这才道:「你去把床帐放下,我进去给林姑娘把脉。」 他说话间气息还是有些急促,玉尧谢了,连忙进屋收拾好,这才请了张喆进去。张喆进了女子闺房自然是不敢乱看的,只在床边凳子上坐下,然后看着露出来的手腕搭手过去。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林紫苏这场病又急又重,吓坏了几个丫鬟。然而玉尧毕竟还是跟着她一些时日的,之前给她灌了两次退烧药,如今脉象已经好了不少。张喆此时搭脉完毕,又检查了那退烧的药,略微改动了几样药材让汤药更加对症,这才道:「无妨,不过是前些日子累了。如今放松下来,这才看着病得严重。只要这几日好好修养,没有大碍的。」 三个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玉叶在立安城几乎跑了一整圈,饶是隆冬时节衣服也都汗湿了,张喆过去与她把脉,又吩咐她也灌上两碗姜汤驱寒,若是觉得不适给林紫苏开的药她也可以喝上一碗。 玉叶倒是不矫情,她还要照顾病了的姑娘呢,如何敢病倒。厨房的小丫头送来姜汤她就灌了两碗,然后之前给林紫苏熬的药也正巧给她喝了。等回头换了一身衣服,擦了擦汗湿的头发,她就从厨房端了吃食过去给张喆。 张喆被她拖着跑了大半个京城,此时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就直接动筷。 玉叶笑了笑,又去换下了玉尧和玉枝两人,让她们在外间吃些东西,别姑娘还没醒呢,她们三个又倒了。 玉尧放下了心,随意吃了些东西,转头就开始布置宅子中的各项事宜,免得姑娘这一病起来家中就出了一大堆的乱子才好。 等到天色大亮,林紫苏这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晚上她不是觉得在火力烤,就是觉得被泡进了冰水里,这会儿醒过来觉得整个人都累得说不出一句话,见玉枝兴奋地跳了起来,连忙道:「给我些水喝。」 不知道被谁灌了药,嘴巴里面一股子的苦味。 玉枝连忙应了,回头冲着外面叫了一声:「姑娘醒了!」然后就捧着温热的水过去拿汤匙喂林紫苏喝下。 外面一阵匆忙,过了会儿玉尧和玉叶两人一同进来,见林紫苏确实醒了,精神看着还好,玉尧这才道:「奴婢做主让玉叶去请了张大夫过来,姑娘既然醒了,就让张大夫再把把脉吧,他也一直等着呢。」 林紫苏点头,见进来的是张喆这才愣了下,笑着道:「之前玉尧说是张大夫,我还当时这附近哪个医馆里面的大夫呢,没有想到竟然是张师兄。这隔了大半个京城的,她们竟然劳烦师兄亲自过来。」 「如今京城里面乱着呢……」张喆叹息了一声,「师父都不让我跟着入宫,她们倒是警醒这才不敢随意请了人过来给你看病。」林紫苏入京也有些时日了,这宅子附近指不定都有谁安插的人呢。如今正是动荡的时候,贸然让人过来给林紫苏看诊,不定会惹出来什么麻烦。 这几天林紫苏都在城外,自然是不知道城里早已经是风声鹤唳了。此时听着张喆说了几件城中的事情,不由眉头紧皱。 半响,她才感慨了一句。 「靖王若是早日登基,也就没有这些乌七八黑的事情了。」皇上在位时的兄弟可不止靖王一个,不过由于当初先皇的遗诏,让他最为防备靖王罢了。其余几位王爷,可也都是野心勃勃呢。 这京城之中自然也有他们安插的人手,不过是原先有靖王当挡箭牌,这才让他们松了口气。不过,他们也不会感激靖王就是了,此时眼看有利可图,自然是恨不得靖王也一同死了才好。到时候他们一拥而入进了立安城,看谁的拳头大谁当皇帝。 因此,各位藩王留在立安城中的势力也都蠢蠢欲动,这些天来闹出来的不少的事情。 只可惜,皇帝没按照他们的想法多撑那么几天,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了。因为睿王牵扯到毒死太子,又给皇上下毒,他们来了之后连重新验尸的机会都没有了。纵然发现皇帝是中毒身亡的又能怎么样,靖王一口咬定是睿王下的毒,不然皇上怎么会英年早逝,就给搪塞过去了。 一时之间林紫苏脑子里面转了无数圈,一抬头就觉得头疼欲裂,不由伸手扶着脑袋皱眉。 张喆见她这般笑了笑,道:「你这是睡得久了,或者说是昏迷得久了,没休息好。」这话听着自相矛盾,不过林紫苏本身医术就不差,如何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笑着谢了张喆,才又道:「如今不知道宫中是何等情形。」 「五日后,新皇登基。」张喆低声道:「想来这五天就是最难熬的五天了吧?」 是啊,一旦靖王登基,其他人再闹出来什么事情,那可就是谋逆了。 只要熬过了这五天,靖王成了皇帝做什么事情都名正言顺了。 张喆又陪着林紫苏说了会儿话,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见她安心地露出疲惫之色,这才让她喝了药休息。 「你且放心,我就留在你家外院之中,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家丫鬟自不必再跑了半个城去寻我。」他说着起身端过了药碗,「好好休息吧,外面一应事情都与我们这些大夫无关。」 林紫苏笑着点头,目送他出去这才重新钻进了被窝里面,玉尧帮着她整了整被角,一双眼睛下面的乌青格外的明显。林紫苏看她这样强打着精神,就笑着道:「你去休息吧,我吃了药怕也只是睡着,不会有什么吩咐的。」 「那怎么行,姑娘若是出了汗,又或者是口渴了该如何是好?」玉尧摇头,「姑娘放心睡吧,我也在一旁榻上眯着,留在姑娘身边我才放心。」玉叶毕竟差不多算是绕着立安城跑了一圈,累得够呛,玉枝又还小,正是长身体的身体,她自然是不放心。 林紫苏见她坚持,想了想点头,心中暗道平日里面无事也就算了,如今病了才发觉身边的人还是少了些。这宅子中的丫鬟也看了许久了,等着好了还要再提上来几个才行。也免得身边只有她们三人,如今都一个个强撑着。 第69章 这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林紫苏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舒爽,身上的里衣竟然又换了一套。她不觉有些无奈,果然是病了,竟然连着被人换了衣服都不知道。 再扭头一眼,守着她的人已经变成了玉枝。玉枝听到动静立刻看了过去,见林紫苏醒了立刻露出笑容过去问道:「姑娘可要喝水?姑娘饿不饿?姑娘可好受了些?」 林紫苏示意她扶着起身,喝了两口水润喉这才道:「倒是觉得有些饿了,你玉尧姐姐休息去了?」 「玉尧姐姐休息了,休息前还吩咐人不要惊了玉叶姐姐,说等午饭的时候再叫她起来喝一碗猪脚汤,还让人给她卤了鸡爪子,说是以形补形。」玉枝哄林紫苏开心,故意往有趣的方向说,「就连张大夫都说这是个好主意呢,还说让玉叶姐姐的猪脚汤和鸡爪子给他匀出来一份,他也跑了不少的路。一个大男人家,跟女孩子抢吃食,我还是头回见呢。」 林紫苏笑了笑,这会儿头也不晕了,就让玉枝给她穿了衣服,头发简单得绾在一旁垂下,洗漱一番就出去了。 玉枝原还不愿意她出去,她只得说出去透透气也好,屋里闷得慌,又都是药味,正好开窗透透气。玉枝这才作罢,扶着她去了一旁偏厅,这才道:「姑娘,厨房那边午饭大约已经好了,我让传饭?」 说着就听到外面匆匆脚步声,还有丫鬟的通传声。 是萧祁过来了。 林紫苏连忙道:「请萧将军进来吧。」 外面脚步声一顿,然后又登登响起,下一刻萧祁就冲了进来,看着林紫苏坐在偏厅一角,手中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醒了?」 林紫苏笑着示意他坐下喝茶,这才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你家丫鬟天还没亮就满城的乱跑,也是运气好遇上了我手下一批城卫,给了她夜行的令牌。」萧祁沉声道:「他们看守四处自然是等到换班之后才过来同我说了,等我这边得空出宫就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说着仔仔细细盯着林紫苏的脸扫了几遍,「你如今可好些了?」 「不过是紧绷着这么些时日,一旦放松下来,这才外病入侵,病倒了的。本就不严重,只需发了汗就好了。」林紫苏笑着道:「也是丫鬟害怕,这才……」 萧祁打断了她的话,只紧紧盯着林紫苏。想起当时那城卫传话时说林紫苏病得昏迷不醒,丫鬟跑了半个城去寻大夫,他当时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还好那时咬住了舌尖稳住心神。那一日别后,他就一直和钱铎轮流守着宫城,并未再见林紫苏一面。然而想想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当时脸色还好,应当只是没有休息好。 再者,丫鬟已经去请了大夫,有了令牌通行无误,应当不会有事。 饶是这样,他一上午也是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了轮班换休的功夫,也懒得再去祭奠的宫门口装样子,与钱铎说了一声就匆匆出宫跑到了林宅。 如今见林紫苏脸色虽然还有些发白暗黄,人却精神着,这才放下了半颗心,见她又要说自己没事,自然是心生不满了。 「你没事,没事会是如今这般情形吗?平日里面说起旁人,倒是一口一个保养,一口一个注意,怎么放在你自己的身上就这般不经心呢?」萧祁难得这般长篇大论,林紫苏只认真听着,不是笑着点头乖乖认错,倒是让萧祁没了脾气,半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松散的头发,无奈道:「你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啊。」 林紫苏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脑袋顶着他的手心,下意识就蹭了蹭,等觉得萧祁手都僵硬在了半空中,这才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蹭了下,这才拉着萧祁的手臂在怀中低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会照顾好自己,看顾好萧大人的未婚妻的。」 她难得有这般听话乖巧的时候,倒是唬得萧祁一愣一愣的,不一会儿脸就涨红了起来。 林紫苏一开始还没察觉这点,只觉得被萧祁这般一训斥,简直就是神清气爽,还暗暗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这会儿看到萧祁脸红,怀中抱着的手臂又渐渐僵硬起来,这才察觉两人这般姿态似乎太过于亲密了些。 然而,别看林紫苏平日里面在外人面前循规蹈矩的,对于她来说,这才哪里到哪里。她与萧祁纵然不算是正是的未婚夫妻,怎么说也是相交了许久的恋人吧,如今不过抱个手臂就要面红耳赤,那若是她…… 林紫苏平日里面也算是谨慎,然而如今毕竟还是病着,有些理智也就不复存在了。此时想到了就毫不迟疑付诸于行动了。 她搂着萧祁的胳膊,看过去轻声叫了一声:「萧祁?」 萧祁不疑有他,应声扭头,林紫苏直接停止了身子直接就迎了上去。 两人四目相对,柔软了唇贴合在一处。 温热的唇,急促不安的鼻息,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林紫苏看着萧祁这般模样,不由心中好笑略微后退时忍不住又恶作剧了一把,探出舌尖在萧祁的唇上轻轻一舔。 「啊——!」 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旁有人惊叫了一声,同时扭头过去就见张喆抬手拿袖子挡着脸,口称:「我什么都没看到。」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惹得林紫苏掩唇无声地笑了片刻,等萧祁回过神又是懊恼又是羞恼,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回味,和气恼。 第70章 这张喆,来得真不是时候! 张喆等了半天,不见两人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放下袖子,见林紫苏面色略微红润了些,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萧祁红光满面,这下心中更是有些忐忑了。他勉强笑了下,解释道:「玉枝姑娘说林姑娘醒了,我来给林姑娘把把脉。」 林紫苏道谢,略微与萧祁坐开了点伸手让张喆把脉,等确认无碍,只需再合上两副汤药之后,张喆这才松了一口气,避开萧祁一直盯着他的目光,低声道:「林姑娘平日里面颇为注意身子,这病看着凶猛,实则发出来才好。想来再过两日也就看不出什么了。只是这两日还是多吃些清单的,果蔬之类的东西,不要吃的太过于油腻了。」 他交代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就起身拱手,说家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逃一般的离开了。 等出了林宅的大门,张喆这才略微挺了挺脊背,然后又颓然垮下去,半响才叹息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抬脚安步当车走回去。 原本就知道的事情,如今看了个分明,又何来的怅然若失呢?只不过,他的背影怎么看都还是有点萧索的意味在里面。 「你……」等人走了,萧祁这才看向林紫苏,想起刚刚那一吻,不由吞了口口水,脸色又红了些。林紫苏见他这般,不由轻笑出声,道:「萧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么此时偏偏口吃了呢?难不成阵前也是这般,这才恼羞成怒,一杀千里?」 她自然是说笑的,然而萧祁却顾不上她的调笑,一张脸时而红些,时而缓和些,半响才一把拉住的林紫苏的手,认真看过去。 林紫苏止住了笑意,不由抬头看向萧祁。 萧祁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低头如闪电一般飞快地在林紫苏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道:「我定然不会负你,此生此世,断然不会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林紫苏愣住,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会说出这般的话。 「……我此生绝只你一人,绝不会三心二意,让你伤心。」萧祁说着铿锵有力的声音缓了下来,轻轻握着林紫苏的手,低声道:「我不会做那装聋作哑的傻子,认为妻子真与妾室能够情同姐妹。这般想法不过是那些男人自欺欺人罢了,自以为享有齐人之福,实际上毁的却是自己的缘分。」 如靖王,难道真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让林紫苏不齿吗?他知道,然而他更觉得既然他已经准备把最好的留给林紫苏了,那林紫苏就应该感恩戴德。 萧祁看得比靖王通透,一则是他从小受父母耳濡目染,知道情投意合的夫妻是何等模样。二则,他了解林紫苏,知道她的性子。更何况,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假装不知道她伤心呢? 只为了所爱的人这一个理由,克制自己的欲望简直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林紫苏默然,对于这桩婚事之中最后那一丝不安也消散了。许久,她才微笑着抬头,低声道:「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说说就好了,我还是要看你日后怎么做才会信的。嗯,也不长,就观察个一辈子好了。」 萧祁大笑,忍不住把她用力搂入了怀中,闷声道:「就一辈子!这辈子你觉得好了,咱们再定下辈子!」 # 五天的时间,对于安于林宅的林紫苏来说转眼即过。当然了,这五天,可能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度日如年,至于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一回事。熬不过去的人,只能埋身黄土。熬过去的人,从此也不见得就是平步青云。 不管这五天里面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儿,填进去的多少人命,五天后,靖王正式登基。 这一天举国同庆,林紫苏在林宅中还意外发现了当年不知道是不是林父藏在桂花树下的几坛子酒,让黎志看了无碍之后就大大方方分了两坛子下去。余下三坛,一坛她慢慢喝,一坛给萧祁,另外一坛则准备到时候带回去给苏氏当做是纪念。 毕竟皇上刚过头七,也不好大肆庆祝,皇上登基处里了这几天耽搁的朝政,给一些旨意上盖了印章,又拿下了几家人,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很快出了正月,二月上旬快结束的时候,几位藩王姗姗来迟,先是在皇上……不,是先皇的棺材前狠狠哭了一场,转头抹掉眼泪就开始逼问靖王登基的各项事宜了。 这事儿,有先皇遗诏吗?有父皇遗诏吗?没有,那岂不是篡权? 然后,早有准备的靖王面对诸位皇兄的步步紧逼,竟然只听不说,待到几个人得意忘形的时候,先皇遗孀张皇后手捧先皇遗诏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久病不起,又因为睿王之事内心歉疚,特传位给靖王。 里面还含糊不清的承认了当初父皇死前确实是想要传位给靖王的。 里面字迹略微颤抖,行笔之间虚浮而断断续续,然而寻人仔细辨认之后确实是先皇的笔迹,更有朝中几位大臣作证。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面,禁卫军已经有数百人封住了宫殿,三万禁军更是连整个京城都防守完毕,只等一声领下就绞杀几位藩王所带来的兵卒。 这几位番外也是日夜兼程,然而他们得信儿本就晚,为了赶路每个人带的兵卒也不过万,加上各为其主,纵然比这三万禁军人数要多些,却也不敢保证他们联合起来就一定会胜。 更何况,这京中还有种种世家、权贵的私兵呢。 只看一言不合,那些武将都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是摆明了急着建立军功呢。几位藩王能够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自然不是那种野心勃勃到连性命都不要了的人。见事不可为,立刻就改换了言辞,开始表忠心了。 第71章 等林紫苏知道这些事情,已经是三月底了,心慌登基一月有余,如今各地安稳,又降下了圣谕,今年加开一次恩科。另外为先皇守孝一年之内不会采选秀女入宫。加上恩赦了些罪名不大的囚犯,如今倒是一改正月里平静下面压抑着的暗流涌动,又或者是二月份的剑拔弩张之势。 三月里阳光正好,躲在树荫之下点点星星的日光如同碎金一般散落下来,让人暖洋洋地懒得动,却不会如同夏日一般酷热,又或者如同冬日一般阴冷。 林紫苏给萧祁续了茶,道:「那你那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保护皇上了。」萧祁扯着唇角笑了下,直到如今他脸色还发白,失血过多的样子。他喝了一口茶,这才笑着道:「别这样,只凭着姨母把他给压制下去,他是不会甘心的。如今我为了他挡了这么一刀,这辈子他都欠我这么一份人情。」 林紫苏叹息了一声,自然只道萧祁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想到当初自己被人带到皇宫的时候,看着满身鲜血的萧祁时那一瞬间的感觉,都恨不得再踢面前的人两脚。 「我也不是故意的。」萧祁自然是看出了林紫苏神色的意思,扮作无辜的样子冲着她笑,「实际上,那个时候情况危急,哪里容得了我想那么多。」他伸手过去,林紫苏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再不可鲁莽行事了,你当知道当初我出了宫门就见萧夫人站在夜色中,整张脸都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比你看着还是吓人。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在那里等了半夜,一直等到我出来。」 萧祁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鲁莽了。」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笑着道:「几位藩王如今都已经回藩地了,再过些时日,等京城稳定之后……」 「我们就可回蕲州了吗?」林紫苏猛然抬头,充满希望地看了过去。 萧祁点了点头,道:「不过,再快怕是也要到五月份了。」京城这边稳住了,皇上就该担心边境是不是安稳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怕是要去边城驻守个大半年了。」 「边城与蕲州本就挨得近,何况只有半年。」林紫苏略微想了想,「再者,应当是有人与你换防才是吧?」 萧祁笑了笑,看向林紫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赏。 「果然是瞒不过你。」 「新君登基,总归是要安排一些人手的。更何况,之前边城的贪渎之案落马的可不是一两个官员。不管是就地提升,还是另外派人过去,总归边城如今是重中之重。琉国虽然已经递交了国书,只怕也还是虎视眈眈呢。那位三皇子,怕也不被琉国皇帝放在心上才是。」 「放在心上就不会送过来了。」萧祁笑了笑,「只是,既然要回蕲州,你可想好了这立安城中的林宅该如何安排?」 「这个倒是早已经想好了,玉尧如今越发的能干了,宅子中大小事务都由她来处置,我大多是不管的。」林紫苏笑了笑,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我想着让她留下来,到时候再安排她老子娘一同过来立安城这边看家护院,至于她的兄弟姐妹,就留在蕲州那边。我听她提过,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如今大约正是跟玉枝相仿的年龄,我身边也缺人,正好提了上来。」 至于这宅子中的人,除了从萧祁那边一借不还的黎志几个护卫之外,林紫苏决定都留下来,还是只带玉叶和玉枝两人回去。 萧祁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起安排的各项事情,语调轻松自在,透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不由闭上眼睛,只当闻不到那边玉尧端来的一碗汤药的药味,只觉得盛世太平,岁月静好。 # 五月中,立安城外。 「这一路也不必着急只慢慢走就是了,可别累着了紫苏。」萧夫人殷殷交代,看了一眼一旁的林紫苏,又笑着道:「你也别尽着阿祁的性子,一味的只知道赶路,委屈了自己。累了就说,乏了也要开口,想休息就休息。若不是怕你们再晚一个月出行太热的话,我真想再多留你们一些时日。如今走的早,一路自然要缓行才是。」 萧祁和林紫苏都笑着应了,一旁萧侯爷认真交代了几句,又看向林紫苏点头道:「一路小心。」 林紫苏行礼道谢,萧夫人又是让人拿了点心、食盒,又是准备了消暑驱蚊的药包,一应琐碎的东西都让人送了过去,这才抹泪目送这两人一个上马车,一个翻身上马。 等到人渐行渐远,一旁的萧侯爷这才心疼地亲自给自家夫人擦泪,低声道:「你个傻的,若真是舍不得,等过了年就去蕲州,到时候也该正是提亲了。」 萧夫人闻言露出喜色,略微一盘算,笑着道:「若是按照二十七个月的孝,再过两个月我就去蕲州,年前就能把婚事给定下来,等到明年紫苏出了孝,咱们就办婚事!」 「两个月后,正是天气炎热,你如何能出门……」 「我也慢慢走就是了……哎,早知道我就跟着儿子过去了,也正好可以跟未来的亲家母好好说说话……」 「……」 # 马车缓行,林紫苏在车内好奇,萧祁这般屏退了众人,独自驾车到底是要带她去何处? 只是,她一路问了几次,萧祁都只让她耐心等待。如今她越发好奇,正想着偷看一眼这安静的巷子究竟有何不同,马车就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萧祁在外对她伸手,笑着道:「下来吧。」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林紫苏搭着他的手下车,左右看了一遍,略微皱眉,「此处……」她原先还有些迷茫,然而仔细看了许久猛然瞪大了眼睛,「此处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是个普通的巷子,若不是她看到了路边墙角处一块眼熟的石头,根本就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萧祁笑了笑,道:「是你第一次见我,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他和林紫苏走过去,停在那石头一旁,笑着道:「也是在此处,我第一次见识到,看似娇弱的林姑娘是如何的英武,只一双手就把朱阙的骨头给拆了大半。」 林紫苏掩唇偷笑,朱阙父子当时投靠睿王,事后爆出来睿王毒杀太子,毒害先皇,他们父子不止没有好下场,甚至死后还牵连了江西朱家满门,如今朱家败落,倒是让人感慨。 「……我一路偷偷护送,原本不想现身。谁知道,林家大姑娘自从病了一场之后,竟然性情渐渐变了,倒是让我好奇。原本我还在想,靖王野心勃勃,如何会喜欢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却没有想到你醒来之后利索得收拾了你三婶不说,面对歹徒还冷静自如。」 如今靖王再不是两个人之间的芥蒂,萧祁提起来也神色自如,林紫苏听得掩唇直笑,许久才突然抬头问道:「你是自那时起就对我动了心思?」 萧祁点头承认,她想了想又想,「可是之前对我却只是受兄弟所托,不得不照应?实则,有些看不上我?」 这话说得就有些诡异了,萧祁生怕说了实话林紫苏心中不悦,然而若是说了假话,又怕林紫苏看出更是不悦。 他迟疑了许久,然后才道:「我自幼跟着父亲习武,听人讲母亲当年跟着父亲在边城的事迹,自然更喜欢爽利大方的姑娘些……」 林紫苏双眼弯弯,透着笑意,看了萧祁许久,知道他咬牙道:「我确实是在此处与你见面,才动了心思的!」 算你有眼光!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转身就朝着马车走去,身后萧祁愣了一下,看着她轻快的脚步,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迟疑了片刻,这才追了上去,「你别气啊,我这不是……我这不是以前对你有误解吗?」 「林姑娘……紫苏,你……难不成我说了假话你才开心?我实在是从这里遇见你才渐渐喜欢的,你别一个人生闷气,实在不高兴,你捶我两下就是了。」 马车中,林紫苏猛然推开门看了萧祁一眼,「我才不捶,你身上硬得跟石头一样,捶了也是我手疼!」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都弯了下去。 萧祁见她这般,半响也跟着露出了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见四下无人凑上去轻轻亲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道:「你可知道,当时我看着你卸朱阙骨头,心中就想,这姑娘可真是爽利得太爽利了,一言不发就拆骨头,若是我娶了她定然老老实实不敢贪花偷腥……」 而如今,有妻如此,纵然给他全天下的美人,他也舍不得放手才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煮,泡出一壶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卿共饮,直到白首偕老。 立安城中有一个死规定,所有的建筑物都不能比宫城的城墙高。一则,是为了避免旁人窥视皇宫,二则,也免了那些宵小之徒刺杀皇族的便利,显示皇家权威。 如今宁氏正站在提月楼最上面一层的窗户旁,远远看着城门外那影影绰绰的一队人马。 虽然看不清楚那里的人,不过她也清楚明白那是谁要离开京城了。 林紫苏。 林紫苏和萧祁将军。 终于要走了。 她袖子下的手微微紧了紧,五月的天已经不见凉爽了,这提月楼上虽然清风徐来,她却是捏出了一手心的汗。直到楼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她这才回神,看着那身姿挺拔的男人进来,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继而整理神色,上前恭敬谦和地屈膝行礼。 「皇上,是来送故人的?」 「皇后!」如今已经是皇上的靖王眉头微皱,却还是摆手道:「免礼。」 皇后起身,见他径直走向之前自己所站的位置朝着她看过的方向看去,不由在皇上身后勾了勾唇角。纵然坐拥天下又如何,连送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更何况他所心爱的女子,还是跟他的兄弟一同离去的。 她低头,掩去那一分不屑,低声道:「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说着屈膝行礼,不等皇上说话就后退了两步,转身下楼。 楼下她身边的宫女与皇上身边的内侍面面相觑,如今见她下来倒是松了一口气,等到走了许久,这陪同她一起长大的宫女这才低声道:「娘娘,没有再与皇上争执吧?」 「有什么好争执的,不过是一个他注定得不到的女人而已。」宁氏笑了下,不以为意的样子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一日她那拙劣的表演。为了把林紫苏赶出皇宫,她几乎与皇上决裂。若非新帝登基,江山不稳,皇上还要用到宁国公上下,只怕皇后娘娘能不能被册封为皇后娘娘都是一回事呢。 只这话却也不能在皇后面前提就是了。 宫女没有多嘴,然而宁氏却也想到了当日的情形。她自嘲的笑了笑,那一日她自然是惹恼了皇上的,不光是皇上,甚至在那日的情形传出去之后,还惹恼了母族。 不过是三两天的功夫,母亲就请旨入宫,等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内侍之后,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第73章 「啪!」 那清脆的把掌声,如同烙印在了她的心上一般。看着母亲又急又气的模样,当时宁氏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母亲也觉得我不该为难那林紫苏吗?」她捂着自己的脸,扭头看着双眼通红的母亲,半响才直起身坐下,低声道:「母亲也坐吧,既然来了,话总该是要说个分明才是。」 宁国公夫人坐下,看着女儿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由又有些心疼。她这一巴掌并非恼火女儿的所作所为,而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那个林紫苏,早在你嫁给靖王之前家中就查了个分明。」宁国公夫人缓缓开口,带着语重心长的腔调,深深看了一眼宁氏,才道:「我自幼对你多番教导,难道你还不明白这点吗?既然觉得她是一个威胁,就不应当这般匆匆下手。」 「一旦下手,就应当快且又狠又准。你用了最笨的办法,却让她可以逍遥度日,你可明白你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宁国公夫人看着宁氏,又是痛心又是担忧,「你得罪了靖王,又露出了本意,结果还是放跑了林紫苏。你应当明白,对于这样被靖王放在心上的女人,就不能轻易放过的。」 「杀了她吗?」宁氏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缠绕的纹路,半响才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暗中杀了林紫苏吗?」 「杀了她,才能够一劳永逸。她会是你登上后位最大的那一颗绊脚石。」宁国公夫人冷眼看过去,「只有死人才是最没有威胁的。」 「原来母亲是这般想的。」宁氏笑了笑,这才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低声道:「只是,女儿却不这么认为。若是林紫苏真的死了,那她可就真的成了靖王心头的朱砂痣了。」 「一颗忘不了,挖不出来的朱砂痣。」宁氏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半响才道:「母亲当知道,这样一个女人,不管她存在不存在了,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要她活着,我帮她出宫,我让靖王心存疑虑,不敢招她入宫……我要让她顺顺利利嫁给萧祁。」 「那又如何?」宁国公夫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就见自己最小的女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宁氏轻声道:「朱砂痣变成了心中刺,母亲说会如何呢?他一样忘不了林紫苏,只是再也不会见她,对她又爱又恨,甚至不会再对旁的女人动心,这满后宫,未来就算是有再多的美人,与他眼中也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这样,我才能坐稳皇后的位置。」 她不需要靖王的爱,只要她母族在,只要她管好后宫,让他子嗣繁盛,就能得到靖王的敬重,坐稳皇后的位置。又或者,靖王对她心生疑虑又如何,只要她不犯错,靖王就不会想要废后。 因为,没有让他废后的理由了。 林紫苏,是他人的妻子了,那人还是他的表兄弟。 宁国公夫人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响才道:「你自幼就是个心软的,然而你可知道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杀人,总归有人会觉得你好欺负,想要杀你的。」 皇后的宝座,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想坐?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话,你应当懂得才是。」 「林紫苏不会是后患。」宁氏坚定地说:「母亲放心,我心中自有定论。那一日并非鲁莽,才会那般行事的。」她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才做出了那般拙劣的一出戏给靖王看,给林紫苏看,给萧祁看。 宁氏捧着茶杯,笃定地道:「萧家会承我这个人情的,林紫苏也会承我这个人情的。」 「林紫苏,你毁了她入宫为妃,甚至为后的路,她会承你的情?」宁国公夫人摆明不信,偏偏宁氏愈加的笃定。「母亲放心,这天下,总归有人是不稀罕那皇后的宝座的。若非我看出林紫苏的心思全然在萧祁的身上,又如何会放过她呢!」 女人争权夺利的路上,不必男人更干净。不过倒是更纯粹,因为没有合则两利的说法,她们这条路,只有你死我亡。 宁氏也许于朝堂之争上并不明白,然而她毕竟是在宁国公的后院活了十几年的,家中那些纷争也看得明明白白。女人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她自幼耳濡目染,看得太多了。 「娘娘,」一旁宫女轻声打断了宁氏的回忆,她略微扬眉看过去,一旁宫女连忙道:「娘娘一直盯着那边的牡丹,若是喜欢,不如去凉亭之中赏花,奴婢让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在一旁亭子中,可好?」 宁氏一时也不想回宫,此时见宫女机灵,就笑着点头道:「你倒是费心了。」 她说着朝着凉亭中走去,又想了想那日宁国公夫人所说的话,扪心自问放走了林紫苏她后悔吗? 她想了许久,等到宫女上了茶才回过神来,笑了笑。 她不后悔。 林紫苏和萧祁两人之间每一次眼神的交流她都看在心中,她知道那是真正相爱的人才有的眼神。她也曾经有过所爱的人的,只是,如今一切都没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凭什么因为靖王的求娶,她要嫁给他。而靖王却还可以得了宁国公的好处之后再坐拥他爱的女人? 人生最苦不过是求而不得。她就是要让靖王如同她这般,求而不得,求之不得,只能看着心爱的人跟他人共度一生。不然,岂不是太便宜靖王了。 第74章 双手微微握着茶杯,宁氏看着里面微微晃动的水,露出了一个笑容。 更何况,还有什么比成全一对有情人更好的事情呢? 只盼着,萧祁和林紫苏不要辜负了她这般作死,能够最终做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至于她,有母族的支持,有那位谭夫人的支持,只需坐稳后位,看着如今的皇上在心中思念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她会好好抚养自己的孩子,料理后宫,平衡那些妃子之间的斗争,说不得几年后还要处理几个不长眼的得宠妃嫔,这一双手总归是要染上血的。 然而,也只是这样罢了。 她坐稳后位,辅佐明君,提携母族,抚养未来的储君。她不会跟皇上成为怨侣,他们会相敬如宾。说不定,多年以后,当他们都放下过往的时候,也会成为举案齐眉的夫妻呢。 只这样的一生,也足够了。 蕲州,谭宅。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屋内炭盆烧得旺旺的,早已经改好了的地龙过两天就能够烧起来了。此时谭夫人正捧着手炉盘坐在罗汉榻上,看着小几对面的萧夫人,笑着道:「你这个时候过来,这是不准备再回立安城中过年了?」 萧夫人捧着手中的碗小口小口喝着驱寒的姜汤,听到她这么说就撇了下唇角道:「立安城中每年不都是那么过的,我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不如过来看看我儿子,还有未来的儿媳妇。」 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才又道:「按照二十七个月的孝来算,紫苏可已经出孝有些天了,从现在开始找媒人上门,总归不算太过吧?」 「少来转移话题,你又跟侯爷吵架了?」谭夫人伸手越过去亲昵地在她额头上一点,道:「儿子都这么大了,孙子都抱上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萧夫人干笑了两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她又道:「说起来,边城没有起战事,如今琉国的使节团在蕲州歇息上两日怕也要回去了。今上这半年来在边城加派防守,暗中调动人马,为的还不是你这个娘,你真不准备回京了?」 「回去做什么?难不成死了多年的妃子还能再入宫为太后吗?」谭夫人冷笑了两声,看着眼前自家姐妹关切的眼神也不过摆摆手,就又露出了舒缓的笑容,「我如今是在你家儿媳的规劝之下修身养性了,不然,非把你给赶出去不可!说罢,准备什么时候去林家提亲,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就是了。」 两个人各退一步,谁也不提谁的事儿。 等到萧夫人被儿子接走,谭夫人这才露出了疲惫之色,扶着身边的老嬷嬷道:「回去歇会儿吧,我这会儿是真的困了。」 「姨太太也是,明知道夫人身子弱,要休息……」 「说什么呢,阿祁就要娶亲了,这是喜事,不要说是她来寻我说说话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巴巴送上去帮忙也是要的。」谭夫人笑了笑,回屋吩咐了晚上想吃的东西,让人都退下了这才和衣趟在了床上。 许是今天萧夫人那句话落在了她的心头的缘故,本来累极了,以为会一梦无眠的人,竟然又梦到了前尘旧事。 当年她不过是二八年华,自幼父母宠溺,兄长疼爱,除了在妹妹面前摆一摆姐姐的架子之外,懵懂无知。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丝毫不愁,直说要陪在父母身边一辈子的。 那时候往他们家里提亲的人也不少,只可惜作为嫡长女的她根本就不愁嫁,后面妹妹比她查岁数大些,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慢挑慢慢捡,从十三四岁一直到了十六岁,谭夫人的婚事还是没定下。 正是那年端午节,她跟着兄长,带着妹妹偷偷去看赛龙舟,这才遇到了微服私访的皇上。 那时候皇上不过而立之年,看着倒是比谭夫人的父亲还要年轻上不少,又比那些毛头小子要成熟稳重。要让谭夫人自己说,她当时就是脑子里面缺了根弦,这才一眼看中了对方。 之后自然是花前月下,半夜相会。谭夫人倒是把持得住,没有让人占半分的便宜,只一颗放心早就掉在了对方的身上。 这般持续了两个月,然后皇上的身份就露陷了。 主要还是谭夫人太过于不谨慎,以往一个月只逢初一十五出去城外上香祈福,如今又生生加了两次,自然是让家里人怀疑的。谭夫人她娘密审她身边的丫鬟,两个随行的丫鬟不堪重负,加上卖身契在她娘手中,自然是招了个清楚明白。 然后,两人倒是没挨板子,谭母让她们俩老老实实跟着,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通报给她知道。她倒是要看看究竟什么人这般大胆,竟然敢勾搭她家女儿的。 然后,这抓奸夫变成了面圣,倒是把谭夫人也惊得不轻。 谭夫人再过一个月才过十七岁生日——不是虚岁!饶是从小被娇养出来的胆子大了些,却也没有想到自己随随便便喜欢个年纪大点的人,竟然会是当今皇上。不是说今上已经三十有三,生得方头大耳,大腹便便…… 她脑子里面过了无数的词,甚至没有听到父母跟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说了什么。 然后,不到一个月她就入宫为嫔。原本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就这样成了皇上众多妃嫔中的一个。欺骗、上当等等恼恨浮上心头,然而谭夫人毕竟年轻,被皇上耐着性子哄了一段时间,渐渐竟然被他给洗脑了,觉得皇上除了没说明这个身份之外,也没骗她什么。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确实是妻子早亡,至今未娶——那后位都空着呢。 他也确实只有一个嫡子,不过聪明有余,胸襟不足,这也是真的——不然不就早当了太子了。 他也的确是喜欢她,心中只有她一个人,一个月里面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睡在她宫中——余下的日子都在书房处理朝政或者自己的寝宫休息,并未召见其他妃嫔。 谭夫人觉得,这辈子难得喜欢一个男人,虽然他的身份和家世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原本当他是落魄才子,在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呢——然而,总归是爱她的不是吗? 如此一年、两年,她在宫中不知岁月,宫中的妃嫔虽然记恨她,然而皇上保护得严严实实,自然也无法对她做些什么顶多见面的时候说说酸话而已。 直到第四年,她怀了身孕,这才如同一块巨石就人砸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无数的浪涛。 皇上倒是身子不差,御医每隔五天请一次平安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谭夫人入宫之后这四年看,竟然没有一个妃嫔有孕的。当然,这四年里面她独霸皇上是一回事,问题在于她入宫之前的四年,也没有人有孕。 六年前倒是有个妃嫔有孕,只可惜孩子都没生下就落湖了,最后一尸两命的结局。 因此,谭夫人有孕可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后宫的妃嫔们几乎要咬碎了一口贝齿,本想着她再得宠,只怕也难有孩子了。谁知道,有人就是这般受上天宠爱! 皇上独宠她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了孩子。 而对于皇上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当初那有孕的妃嫔究竟如何落湖他已经不想细查了,只是如今既然心爱的人有了身孕,他自然不能放松。查出谭夫人有孕之后,他就先是把后宫过了一遍,然后派了最信任的两个御医给谭夫人看着腹中胎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九个多月,到了快临盆的时候,才出了差错。 也是谭夫人命大,保住了儿子也保住了她自己,只是等她醒过来知道是被人下了药,儿子也因为早产落下了体弱的根子之后,还是忍不住第一次在宫中大发雷霆。 她虽然在后宫独宠,然而从未得罪过谁,反而小心谨慎,纵然被人酸上几句也从不回嘴。只想着这群女人也是可怜,毕竟后宫之中只有那么一个男人,她要求自己的爱人全心全意虽然是理所当然,可是难免就造成了这么些个深宫怨妇。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下毒谋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想着的可不是一尸两命吗? 原以为皇上深爱她,定然不会让她白白受了这番委屈,还有他们的孩子,也差点没命。谁知道,她接连三天都没见着皇上的面儿,等到再见面时,皇上一脸的疲惫,好像这几天里老了几岁一般。 他无奈中带着忍耐,只一句话就让她彻底心寒了。 他说:「你闹够了没?」 一句话,让这四年的宠爱化为乌有。谭夫人抬头看着那个神色疲惫的男人,半响才咬着下唇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当我们母子死了好了。」 「你什么意思?」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从认识初始就娇娇弱弱、天真可人的女子竟然会有这般冷漠的时候,那话说得平平,却让他心惊胆战。 谭夫人起身,也不吵闹也不多言语,只道:「皇上既然不在意是谁谋害了我与孩子,就直接当我们已经死了就是了。何必再这么多言语呢?留在这宫中,不也是一死了事吗?躲得过今日,难道还能躲得过明日?」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谭夫人那时候不知道,当时不止南边的边城打乱,就连更西一点的沙域也起了兵乱,皇上估计下手的妃嫔母族的力量,如今又正是用兵之时,平衡朝局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如何还顾得上她这些事情。 谭夫人被禁后宫,倒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显出烈性,她没有哭闹,直接就饮毒自尽了。 皇上下了一跳,加上萧家渐起,两人僵持了一年多,最终放了她离去,至于她的孩子阿珏,却是定然要留在宫中的。皇室血统,如何能够流落在外。 …… 谭夫人睡得昏昏沉沉,梦境之中的人不断变幻着,一会儿是皇上年轻时的模样,一会儿是后宫妃嫔得意忘形的嘲讽,一会儿是父母对她的失望和无奈……最终却还是停在了靖王跪在跟前,抬头看她时的神情。 她这一生,活得潇洒自在。然而,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谭夫人醒过来,脸上全然被眼泪润湿,此时起身擦了擦脸,看着外面将暗的天色,扯动唇角笑了笑。她唯一为这个儿子所做的,就是尽她全力,与他父亲重修旧爱,给了他一份遗诏。虽然蹉跎了两三年,最终却还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想起那些往事,谭夫人伸手抚摸垂落的秀发,半响不能回神。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听到丫鬟低声道:「夫人,小少爷醒了,正哭着寻您呢。」 她这才精神一阵,吐尽憋在心口的一股闷气。 如今,都过去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她就跟妹妹一同去给阿祁提亲去,林姑娘也十七八岁了,是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等到了秋日,秋高气爽,硕果累累的季节,正是成亲的好时节! 古人成亲就是麻烦! 林紫苏坐在轿子里面,只觉得头晕目眩,本来早起吃得就不多,还以为会饿,谁知道这会儿晕轿子晕得她都觉得胃胀想吐。从林家到萧祁住着的将军府不过是三刻钟不到的路程,如今硬生生走了半个多时辰的都还没到。 第76章 一旁玉枝低声道:「姑娘别急,先吃颗梅子压压。这娶亲可是大事,不能走回头路,从迎亲到回去最好还能绕整个蕲州城一周,这样才算是喜庆嘛!」 绕城一周?! 林紫苏瞬间瞪大了眼睛,抓着轿子边缘几乎想要吼出来! 这事儿成亲之前怎么就没人跟她说过?! 她嘴里含了一颗梅子,运气半天,然后才压住声音问道:「玉枝,现在走了多远了?」 「快有一半了,姑娘要是渴了就忍忍,今天不方便。」实际上这才走了三分之一多点,离一半还远着呢。不过玉枝在林紫苏身边这么些年了,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怕是有些坐不住了。 林紫苏在轿子里面忍不住想叹息,想了想,大喜的日子叹气也不好就给忍住了。 玉枝是聪明伶俐,可是这丫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她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如今怕是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她深深吸了口气,劝慰自己,反正这辈子也就准备嫁这么一次,熬着吧! 轿子晃晃悠悠等到下轿跨火盆的时候,林紫苏扶着萧祁的手,忍不住掐了他两把,听到身边人略微抽气的声音,虽然明知道自己力道如何,还是被愉悦了。 跨过了火盆一路被牵着进了将军府,林紫苏这才觉得似乎喘过了气,整个人也精神了些。还好成亲的吉日定在了九月中,若是早一个月,她都怀疑自己要在轿子中中暑了。 拜堂,送入洞房,然后掀盖头,喝交杯酒,吃饺子……一通忙碌下来,等到这么一群人出了新房,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旁的玉枝和玉叶,还有玉尧提上来的两个妹妹玉树、玉露,吩咐给她端了水先把脸上厚厚的一层粉给洗了,然后吃了些早准备好的一口一个的点心,又就着茶杯喝了两口水,她这才缓了过来。 玉叶笑着给林紫苏又捧了些点心过来,低声道:「姑娘这会儿可觉得好受了些。」 林紫苏抬头看了过去,抿唇道:「好些了,你们……」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热闹的声音,请安声不断。片刻之后,萧夫人和谭夫人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当年在京城见过两面的侯府大媳妇程氏。 新婚媳妇是不能从新床上起身的,萧夫人连忙过去按住了林紫苏,笑着道:「快坐好,今天折腾了这么许久怕你也累了。我只担心你一个人不自在,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她看着林紫苏倒是满心的欢喜,身后程氏笑着对林紫苏点头,「弟妹。」 林紫苏唇角微微动了下,然后才笑着叫了一声嫂子。 萧夫人见状这才笑着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说罢又道:「怕你早起也没顾上吃什么东西,我让厨房里准备了些爽口的汤羹和小菜,过会儿就送过来。你也不必拘束,若是累了就躺下歇息一会儿。」 林紫苏笑着应了,只一旁谭夫人坐着看着他们婆媳说话,也不插嘴,临走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你本就是大夫,可要早些调理好身子,给阿祁添个一儿半女才好。学学你大嫂,三年添俩!我这妹妹急着抱老二家的孙子可好多年了。」 林紫苏脸微红,一旁程氏也跟着红了脸,低头跟着出了门。 今日各方来客都有,主家自然是不能怠慢的。等萧夫人他们走后没多久,果然就听到外面传话说厨房送来了些吃食。林紫苏自然是不会拒绝,只吃点心实在太腻了,这会儿有些爽口的汤羹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 吃了八分饱,她想了想,觉得晚上的盘肠大战若是体力不好未免扫兴,就在玉叶不满的目光中直接斜躺下休息了。这一觉醒过来天色擦黑,屋中红烛依然燃烧着。她揉了揉眼睛起身,随口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酉时后半个时辰了。」玉叶扶着她起身,拿着绞好的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又略微整理了下头发,这才道:「姑爷已经在送客了,我听人说,姑爷今日被灌了不少的酒。姑娘……」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林紫苏一眼,她年岁与林紫苏差不多,如今早已经到了知人事的时候,更何况是随着林紫苏嫁过来的大丫鬟,自然也是被耳提面命了许久的。 「姑娘……」她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然后新房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林紫苏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大红新郎袍的萧祁正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她。见她看过去,萧祁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姑爷!」玉叶连忙过去,扑面而来的酒味让她皱眉,道:「姑娘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您先洗洗?」顺便醒醒酒? 萧祁避开了她伸过去扶他的手,略微站直了身子,摆手道:「新房里面不用你们伺候,都退下吧!」认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林紫苏的性子,平素歇息的时候身边也是不留人的。 玉叶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林紫苏,见她微微摆手这才带着余下几人一同离去,临关门的时候才无声地对林紫苏道:「姑娘,不能一味顺着姑爷。」 林紫苏唇角含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等到萧祁步伐不稳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这才微微皱眉,问:「你都喝了多少酒?」 「那群混账,一点义气都不讲!」萧祁凑过去笑了笑,仔仔细细看着林紫苏,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你真美……」 他滚烫的气息喷薄在林紫苏的脖颈间,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半响才回过神来把萧祁略微推开些:「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这一身的酒味……」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萧祁笑了笑,站起来道:「我倒是没喝多醉,只是让人在身上撒了些酒,装醉。」他说着脚下渐渐走稳,听见林紫苏轻轻哼了一声,才又道:「不过,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还是喝多了。」 见他这般老实,林紫苏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勾手示意他过去,然后把腰间荷包里面的醒酒药丸递过去,「含一颗,去洗洗吧。」 萧祁凑过去张嘴让她喂了,末了还飞快地舔了下林紫苏的手指这才去了离间洗漱。林紫苏冷不防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只觉得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到了心底,听着里面水声浑身竟然不由自主微微发热。 许是这一天累得够呛,她听着里面水声竟然又迷迷糊糊靠在床头睡着了,是被心底越来越燥热的感觉,还有身上那一股灼热的感觉给烫醒的。感受到身边陌生的感觉,林紫苏吓了一跳,睁开眼见萧祁双眼发红地盯着她,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扒下了那一身新娘的嫁衣,此时与萧祁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 萧祁浑身都滚烫的,难怪她会被热醒。 此时,只感觉萧祁还略微带着酒味的气息就在她身上,刺激着她每一寸敏感的肌肤。见她醒过来,萧祁低头就吻了过去,然后一路往下,林紫苏只觉得浑身都酥软无力,整个人似乎都要被萧祁的双唇给点燃了一样。 她不由伸手摸在了萧祁结实的腹部,借着烛光看清楚了他那肌理分明的腹部,完美的腹肌竟然还有人鱼线。 她吞了一口口水,不由在心中感叹习武之人身材就是好。 那一双小手在身上游走,引得萧祁呼吸猛然一窒,小腹收紧,下一秒就又热情的含住了林紫苏胸前耸立的雪山…… 屋内气温渐热,萧祁见林紫苏已经准备好,抬起她一侧腿整个人都压了下去,临入之际低声在她耳边嘶哑着声音道:「别怕,紫苏……」 林紫苏早已呼吸急促,此时恨不得回一句:「我不怕,我很懂……」 然而,被进入的那一瞬间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一口咬在了萧祁的肩膀,听着他在耳边的闷哼声就如同炸雷一般,林紫苏睁开眼见他浑身的汗水,不由松口探出舌尖微微一舔…… 那柔软是舌尖是点燃萧祁最后一分理智和克制的,他抬头看了林紫苏一眼,低头就用力吻住了她的嘴,双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重新点燃了林紫苏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门外守着的丫鬟听着里面细细碎碎传出来的呻、吟声,不由红了脸,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往外走了两步,还未曾松上一口气就又听到那细碎的声音传了出来。两人忍不住又挪动了脚步,一直挪一直挪,最后几乎要挪到了院门口回头看着龙凤喜烛照明的洞房,这才松了一口气。 洞房花烛夜,还长着呢……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家之主》卷一 作者:侬语 02、《医家之主》卷二 作者:侬语 03、《医家之主》卷三 作者:侬语 04、《医家之主》卷四 作者:侬语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