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医香 卷六》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这是大理寺监牢外一进小屋子,其中有一间房门是打开着的。 从外边看进去便可看见房间不大,但东西却一应俱全,一张桌子,一张小床,靠着窗户还有一张小榻。 房间里边有几个女人正在忙忙碌碌,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被扶着半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上,一绺一绺的,看上去非常狼狈。 「干娘。」李清芬站在床边看着这样的苏三太太,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儿,几乎就要掉了下来。记忆里的苏三太太永远是那般优雅美丽,头发从来是梳得一丝不乱,首饰和衣服的搭配总是那般和谐,脸上白里透红,有着温柔的微笑,说话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到似乎有春风拂过了心房般柔软。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形象?还不是皇上一道圣旨,生生把她从一个优雅的小妇人变成一个粗服乱头的大肚婆。李清芬心里愤愤的怨着皇上,伸手把那盅药膳揭开,浓浓的香味便在这房间飘起:「干娘,我帮你带鸡汤来了,这是老太君交代人炖在厨房的,我刚好顺道帮你带了过来。」 苏三太太的嘴唇有些干燥,裂开处还有一点点细碎的白皮儿,看了看那罐子药膳,点了点头道:「夏茉,你扶我起来,我来喝几口汤。」 旁边的黛青却眉头紧锁,走上一步拦住了夏茉:「你别动!」她用汤匙舀出一点汤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然后又用舌头舔了舔,脸色大变:「许夫人,这药膳真是老太君让你捎过来的?」 李清芬一愣,点了点头道:「确是老太君让我捎过来的,她贴身丫鬟从厨房里取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 黛青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苏府还有趁着忙乱想下手的人!太太,这药膳你可千万不能喝,里边放了红花,红花乃是通血圣药,若是太太服用了这药膳,恐怕肚子里的小少爷就保不住了!」 听了这话,苏三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明了,坐直了身子道:「想趁机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谋害了,然后推到牢狱之灾身子调理不好上边来?莫非是以为我出不了大理寺这扇门?这般急急忙忙下手,连一天都不能等,她也太心急了些!」 李清芬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这苏府里头究竟是谁想要害干娘?这般心狠手辣,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她连忙喊玉蝉把那罐药膳给倒了,回头对着苏三太太道:「干娘,以后我每天帮你送饭菜来,别人送来的,你千万别用。」 苏三太太捉住清芬的手道:「清芬,要麻烦你了。」 李清芬急急的说:「干娘,芬儿受了你那么多恩惠,现在送点饭菜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干娘一切小心些,免得遭了小人暗算!」 苏三太太咬着牙道;「你放心,有黛青和夏茉这两个丫头在,她们心细,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多多少少还能识破些,你自己也留神些,成婚几个月了,可有了动静?」 听着苏三太太问到自己,李清芬脸上一红,忸怩的低下头道:「还没有呢,日子毕竟短了些。」 苏三太太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你得抓紧点,若是过了半年没有动静,就叫璃儿给你看看,免得你婆婆挂记着,嘴里不说心里在嘀咕……」说到这里,苏三太太突然怅惘了:「璃儿呢?清芬你有没有看到她?」 李清芬也是一愣:「我方才在苏府没有看见她,女监里也没有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既然没有进大理寺,那便是一件好事。」苏三太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清芬,麻烦你去帮我弄点饭菜进来,折腾了大半天,还真是饿了。」 李清芬应了一句,带着玉蝉急急忙忙走了出去,苏三太太把手捂住胸口,一张脸垮了下来:「璃儿究竟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太太,你就别担心了,灵隐寺济世大师不是给咱们姑娘批过命吗,说她终究会有富贵,只要行医救人就能保她一世平安,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安心养胎才是。」黛青伸手帮苏三太太轻轻的揉动着双肩:「你想得多,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会不安稳呢。」 听着黛青的劝告,苏三太太这才放松了下来,半靠在床上,看着外边屋檐漏下的几缕阳光,心中默默祈祷。 过了两日,许胤塡真的亲自来了大理寺。 他算是微服私访,只带上了天一,许仁知见着皇上来了,惶恐不已,赶紧把他迎了进去。 「许爱卿,你把苏尚书带到这房间里来,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许胤塡挑了间僻静的房间,大步走了进去,许仁知赶紧派人去把苏三老爷带了过来。 房间里有些阴暗,苏三老爷从光亮之处走到这阴暗的房间,眼睛有些不适应,闭了闭眼,再睁开一看才发现许胤塡正坐在屋子中间看着他。 「皇上,罪臣苏文衍叩见皇上!」苏三老爷猛的一惊,跪了下来。 「苏爱卿,平身罢!」许胤塡吩咐天一去搬了张椅子过来让苏三老爷坐着,一脸微笑的看着他:「苏爱卿,心里可在怨恨朕?」 「皇上,微臣是罪有应得,哪敢怨恨皇上!」苏三老爷见着许胤塡的笑脸,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来,不知道皇上今日找他有什么事情。 「没有怨恨就好,我知道苏爱卿是个明白人。」许胤塡笑了笑,叫天一把几本奏折拿了出来送到苏三老爷面前:「你且先看看这些奏折。」 苏三老爷拿起那些奏折一本本看过去,看了之后,默默的把奏折交还给了天一,向许胤塡欠身道:「皇上,这些奏折里净是不实之词,恕微臣无法认罪。」 许胤塡哈哈一笑:「苏爱卿果然是坦坦荡荡,面对这些指控你的奏折竟然能面不改色!好,好,好,朕便是看着了你这份从容大度!老实和你说,我借这奏折把你关到这大理寺来,却是有大事要和你商量的。」 苏三老爷迷惑的看了看许胤塡,心里想着这皇上近年来行事越发怪异了,有什么事情单独留下自己说说便是,何必要把他全家都关押在着暗无天日的大理寺,这才找他来商量? 「苏爱卿,你父亲年岁大了,朕也向他旁敲侧击过,让他自己提出致仕,可他却迟迟不上奏折,这是何故,你可知道?」许胤塡的眼睛直视着苏三老爷,不容他逃避:「其实朕知道他的想法,他不就是想顶住这两年,在朕立储以后再致仕吗?他年纪大,德高望重,在朝堂里说一句是一句,也没有人敢逼他去站队,这样便可以保全了苏府,你说朕猜的对不对?」 苏三老爷没有接口,他知道许胤塡说的都是对的,可他却不能这样承认,所以他只能沉默着,看着许胤塡那张得意的脸。 「这几个上奏折弹劾你的,肯定是有人授意,你可知道是谁?」许胤塡见苏三老爷沉默不语,心里暗道这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今日难道是打定主意不说一个字了?无论如何自己也得撬开他的嘴,让他应承着辅佐熜儿承继大统。 「皇上,微臣愚钝,不知为何得罪了这几位,竟然要上奏折弹劾微臣,实在是想不通。」皇上这意思,大概已经知道幕后指使者,准备拿了向自己送个人情,自己也就顺手接了罢,等着看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 第二章 「苏爱卿难道不觉得这和十五年前弹劾张知府家的手法如出一辙?」许胤塡拿起那几份奏折,「啪」的一声把一份奏折打开,奏折的一面摔到了地上,长长的雪花笺拉成了一条直线,如一尾白色的蛇,不断的在摇晃着。 「皇上明鉴!」苏三老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跪了下来:「微臣那时年龄尚小,不太清楚张知府案,但是皇上心里定是有数的!」苏三老爷眼睛望着地面,汗珠从额头上坠落下来,摔成了几瓣,很快又化成了一个淡淡的水渍,张知府,淑妃娘娘的父亲,皇上突然提到了张知府,这不能不让他想到父亲大人的担忧——五皇子,皇上是想逼着他站到五皇子那边去吗? 「苏爱卿,你装迷糊的功夫可越发的深了。」许胤塡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苏三老爷,轻蔑的一笑:「你和你父亲一般,越来越狡诈了!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对不对?」 苏三老爷低着头,心里迅速的轮了几遍,现在已经被许胤塡逼到了死胡同,形成了犄角之势,不回答是不成了。他抬起头来大着胆子道:「皇上的心思,微臣倒也明白几分,可微臣却认为实在不妥当!」 「有何不妥?」许胤塡心中异常不快,这个苏文衍,还不如许仁知爽快,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年纪小,就越有干劲! 「皇上,若您立五皇子为太子,您可替他想过,日后承继大统,会有多少官员是和他一条心,又究竟会有多少人能支持他?五皇子没有母族支持,几大国公府和权贵们多半不会买账,恐怕届时会有内乱,请皇上三思!」 「苏爱卿,你想得太多了!」许胤塡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正在物色可以辅佐五皇子的能臣,苏爱卿,若是你父亲提出致仕,我让你接替他的职位,你是否愿意?」 听了许胤塡的话,苏三老爷的嘴张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皇上做事为什么这样不稳妥了?许仁知未满十九岁便做到九卿之职,照他的口气,只要自己答应,自己便可在三十多岁就升任太傅!虽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但是他却不敢答应下来,因为升官容易,要坐稳可为难! 姑且不说五皇子身后无人支持,就算皇上帮他拉拢了一批大臣,可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镇国将军和陈国公府家现在分掌大周大部分的兵权,另外的军队和禁卫军配置里大部分将领都是出自梁国公和镇国将军麾下,要是梁皇后和四皇子想谋逆,只消动动小手指,就能轻轻的把五皇子捺死在龙椅上,他这个太傅,当不了几天也得又去刑部大牢里蹲着了。苏三老爷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犯难,抬头看见许胤塡不悦的神色,却也只能要紧牙关,迎难而上:「微臣请皇上三思!」 谁知许胤塡根本就没有听他的话,继续接下来自顾自的说:「苏爱卿,你那女儿,聪明伶俐,朕见着甚是欢喜,打算将她指与五皇子,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到时候五皇子即位,你的女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们苏家便更是满门显赫,富贵滔天,你难道还不愿意?」 苏三老爷心里叫苦连天,没想到皇上不仅算计上了自己,还算计上了璃儿,看起来这次苏府真是在劫难逃了!许胤塡看着苏三老爷半天没有回答,眉头皱了起来:「苏爱卿,莫非你敢不听朕的安排?」 听着许胤塡那冷冰冰的话,苏三老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连连叩头道:「皇上的话,微臣不敢不听,知道微臣的女儿顽劣不堪,难以侍奉箕帚,还请皇上另挑名门闺秀!」无论如何得推一推,推掉一桩是一桩罢,苏三老爷眼睛盯着前方许胤塡的鞋尖,心里充满了绝望,答应了皇上,出去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坎坷。 许胤塡听了苏三老爷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苏爱卿过谦了,你那女儿我见过,生得一副好颜色,更要紧的是聪明得紧,又有一手好医术,她不堪为五皇子的良配,天下就没有能配得上五皇子的女子了!苏爱卿,你且起来,我现在把你在大理寺关上几日是想保护你,怕你遭了他们的暗算,也想趁他们松懈之时,宣布立五皇子为储君,届时你要好好配合,在朝堂上率先应和我的决议才是。」 苏三老爷望着许胤塡远去的背影,瘫坐在地上,回想着皇上的话,原来老太爷说的是对的,皇上心里属意的是五皇子!璃儿做皇后?璃儿,璃儿你现在又在哪里? 午后的含芳小筑一片宁静,前院嫣红正在梨花树下收集新落地的花瓣,高高的梨树上还坐着一个小丫头,才留了头发,挽了两个丫髻,上面就近取材的簪了一朵梨花。梨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花篮,小丫头正在细心的采摘着那洁白芬芳的的花朵。 「这些花太密了,疏一疏以后结的果子才会又大又甜。」树上的小丫头眉开眼笑的自言自语。 「品蓝,你这个馋鬼,就会惦记着吃。」嫣红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照你这么说,每个树枝上留一朵花就够了,那结出来的果子肯定会有脸盆那么大,也会甜得不行!」 「哎呀呀,嫣红姐,你就记得拿花去淘那胭脂膏子!」品蓝在树上不乐意的撅起嘴:「拿了做胭脂膏子,不如吃到肚子里去!」 「你就整天惦记着吃,真是一个吃货!还不快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等会姑娘该醒了!」院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看着树上的品蓝摇了摇头:「赶紧的帮嫣红把花弄好,仔细姑娘立时找她有事情!」 「娘,你回来了!」品蓝惊喜的大喊:「姥姥身体好了吧?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多亏咱们姑娘给开的药,服了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阿弥陀佛,姥姥总算好了!」 这时嫣红已经直起身,摇了摇花篮,看了看里面满满的一篮子花,开心的对着门口妇人道:「吴妈妈这下可放心了,小姐这几天都在念叨着呢,快进来回了姑娘去!」 吴妈妈笑着走进院子:「是呢,这下总归放心了。姑娘没午休呢?」 嫣红的眼睛笑得如弯弯的新月:「本来倒是想午休的,后来大姑娘那边宝珑和四姑娘那边的春兰过来了,和绒黄那小蹄子在嚼舌头,姑娘就被吵醒了,这会正问着她们话呢!」 ——问话?说得怪好听的,说白了就是正在开着小会八卦呢! 姑娘遣了自己和品蓝到外面摘花,也是叫她们兼职做站岗放哨的活计而已。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吴妈妈喜得连眉毛都飞起来了:「什么事情叫这两个小蹄子一起过来了?」 口里说着话,脚却没停着,步步生风,一步踏入了内室的房门。 「姑娘,你可没看见呢,当时二姨娘那脸,白得和糊窗户的纸浆子一样呢……」春兰笑得很开心,耳朵上垂下的小坠子也一晃一晃的打着秋千,煞是娇媚。 「我们大姨娘倒是没说什么,估计她还很乐意大姑娘有这种心思吧。」坐在春兰旁边的宝珑撇了一下嘴:「原本自己也是奴婢出身的,眼皮子浅,比不过二姨娘原来也是官家女子,毕竟见识多一点。」 第三章 「春兰宝珑,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不好好伺候着姑娘,怎么跑到含芳小筑来嚼舌头来了?也不怕扰了我们姑娘歇息!」吴妈妈一进屋子,就听得这没头没尾的话,心里被撩拨得不行,赶紧啐了 春兰和宝珑,心想着还能听到她们再说一次。 果然,还不等春兰和宝珑开口,这边绒黄就已经说上了:「吴妈妈,你总算回来了!可叫我们挂心着,连姑娘都念叨得慌呢!我们刚也没说什么,就在说昨晚大姑娘和四姑娘在清远堂被老爷训斥了,叫她们今儿全搬到梨香院住,不许再和姨娘住了,回了蓼风阁和杏花天以后,她们和自家姨娘吵闹呢!」 解说词简明扼要,又适当的体现了对含芳小筑仆从里面地位高超的奶娘吴妈妈的挂心,还凸显了自家姑娘对下属的关怀——呃,绒黄真是越来越面面俱到,八角玲珑了!看了看绒黄那细眉细眼,润璃突然感到自家手下有这么得力的丫鬟,真是人生幸事! 「姑娘,我早就和太太说了,大姑娘和四姑娘该从姨娘住处搬出来!正经主子怎么能和那些半主半婢的住在一起,早晚得被带坏了去!」吴妈妈听了绒黄的话,一脸欣喜:「只是不知老爷怎么也管起内院的事情来了!」 「还不是我们家那没有眼色的姑娘!」春兰水汪汪的大眼睛瞟了一下歪歪斜靠在美人榻上的三姑娘,咽了下唾沫,看着三姑娘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点鼓励的神色,又开口非议起自己家姑娘来了:「你是不晓得呢,吴妈妈,昨天老爷在听雨轩设宴款待大爷家三少爷和武靖侯世子,我们家那没眼色的姑娘呀,啧啧啧……」 春兰软软的声音就像山谷里的黄莺,清脆清脆,又带着点婉转的腔调,听得吴妈妈心里无比舒畅:「四姑娘怎么着了?」 「她竟然在贵客面前落三姑娘的脸,晚宴以后老爷发火了,说她不知身份呢。」 吴妈妈神色激动起来:「她是什么东西,给我家姑娘提鞋儿都不配,怎么也敢在贵客面前疯言疯语的!老爷说得对,真是不知身份!」 「后来啊,回到杏花天,就一直哭呢。二姨娘劝慰她,结果倒好,她还做梦想要二姨娘去老爷那撒娇,要抬平妻!」 「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吴妈妈一脸狰狞:「二姨娘能和我们太太比吗?我们太太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一个做惯小妇的,成天就会狐媚着脸,拿乔做致的,还想做平妻!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看,头上面有没有诰命的青气影儿!」 说到激动之处,吴妈妈胳膊抡了起来,「吧嗒」,胳膊上挽着的一个包袱就掉到了地上。 「妈妈别这么着急,她说她的,我们且听着就是,老爷虽说平日里还算宠着那二姨娘,可心里明白着呢。」润璃看着自己奶娘真的急了,脸皮涨得通红,害怕她来个什么血压骤高,然后中风就坏了,赶紧开口抚慰她:「地上包袱里是什么呢?妈妈这么金贵着挂在胳膊上,听闲聊的时候也不愿意放下来,这下子倒好,包袱自己跑了!」 「哎呀,我的好姑娘,我都忘了这一茬了!」吴妈妈赶紧捡起包袱,拍了拍那个蓝底碎花的包袱皮儿上的灰:「姑娘不是喜欢吃腌的酸菜吗,我叫我娘家嫂子给腌了几罐香香的腌菜,这不,先带点过来,姑娘吃着喜欢再去运过来。」 「多吃腌菜可不行,对身子没好处的,偶尔吃吃调换个口味就是了。」润璃点了点头:「吴妈妈,你先去把腌菜交给咱们小厨房里的王婶儿再过来好好歇歇吧。」 「行!」吴妈妈喘了口气,对着春兰点点头:「我马上过来,你等会尽细的告诉我!」 「妈妈尽管放心去办了该办的事情,我还敢对您瞒着什么吗!」春兰笑着用手帕掩了口:「宝珑这里也有好听的事情呢!」 宝珑瞪圆了眼睛看着吴妈妈那亟不可待的脸,点了点头:「真的呢,吴妈妈,你先去放好东西,歇下气,我们不着急的!」 吴妈妈得了保证,脚下生风的往后院去了。 润璃看了看春兰和宝珑,抿嘴一笑:「没想到,大姐和四妹那边有你们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又会说故事儿,又会看眼色,看着我都眼热了,想去太太那边讨你们过来当差了!」 话音刚落,那幅水墨山水的门帘被撩起,葱翠擦着汗走了进来。 「姑娘,我怎么才出去一会,你就嫌弃起我们来了?」葱翠嗔着脸儿,把手帕递到春兰和宝珑面前:「你们给看看,这就是我们家好姑娘呢,刚刚支使我带着小丫头子在后花园药圃做了这么久的活,累得全身湿透,这手帕子上全是汗呢,可现在回来还说我们不贴心,比不得你们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哎呀呀,我赶明回了太太,去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凉快着去,免得不明不白的就惹了我们家姑娘嫌弃!」 绒黄看着葱翠红扑扑的脸,上前一把就把葱翠拉到一边:「也不赶紧去洗洗,还到这里胡说八道的,等会该去牡丹苑太太那头去了,你要一屋子的人闻你的汗臭味儿?」 「身上有汗臭味儿,话里倒有有酸味儿呢!」润璃含笑看着自家身边的大丫鬟:「我什么时候又嫌弃你了,用得着这般撒娇撒痴的在我面前张狂着?仔细我回了太太揭了你这层油皮儿!还赶紧去换洗下!」 葱翠立时眉开眼笑的赶着到美人榻前面蹭了蹭:「我就知道姑娘不会嫌弃我的!姑娘,来闻闻我这话里还有酸气儿没有?」 「快去换洗罢,磨磨蹭蹭做什么呢!」润璃伸出小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做出这副张狂样子,也不看看有别院的姐妹在,想要她们看着我们含芳小筑里的人没规矩呢?」 「谨记姑娘教诲!」葱翠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的往后院去了。 「我这边丫头们都惯得懒惫的,比不了大姐和四妹治院有方,倒叫你们看了笑话去了。」看着春兰和宝珑那羡慕的眼神,润璃淡淡一笑,她不是不知道春兰和宝珑的心思,这两人是含芳小筑的常客,蓼风阁和杏花天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这边马上知道得清清楚楚。 或者她们本来就是母亲安插在那些院子里的眼线吧,宝珑还算是个稳妥的丫头,平常过来闲扯归闲扯,也没有露出不安分的心思来,倒是这个春兰,相貌儿生得是极好的,可那眼神总有掩不住的飘忽,水汪汪的勾着人的神思,恐怕她的心思还不只是做个大丫鬟而已。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她来含芳小筑越发勤密了,有事没事的都过来晃,总归有所图谋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活得更好一点。如果在不涉及自己和亲人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帮帮她们的,可如果把手伸到自己亲人这里来,她也不是好惹的! 「春兰丫头,快说快说,后来又怎么着了?」 吴妈妈已经回来了,端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美人榻旁边继续追问着。 「后来呀,我们家姑娘竟然说想嫁给武靖侯世子做小妾呢!她说三姑娘这身份肯定嫁不了武靖侯世子,要想嫁他只能做侧室,三姑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愿意……」 第四章 「我呸!」吴妈妈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家姑娘嫁个皇子都够格儿,还不能嫁个武靖侯世子?还做侧室?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和她那个娘一个性子,天生的奴婢命格儿,就算是成了正经主子,也会自己想着办法自贬身份!」 「可不是说嘛,哪有姑娘嫁的自己赶着给人家去做小妾的?」春兰笑了笑:「更何况才见了世子一面就想着这些了,还不知道人家世子眼里有没有她?」 「是呀,吴妈妈,我们家姑娘竟也是一样的想法呢!」宝珑也赶着告诉吴妈妈蓼风阁的消息。 「啊呀呀,真不愧是姐妹!都一个德行!」吴妈妈拍手大叹,突然想到润璃算起来也是大姑娘和四姑娘的姐妹,赶紧补充了一句:「小妇养的姐妹果然想法都一样,赶着去轻贱自己,到底不是太太生养的!」 「是呀。」春兰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杭州城谁不知道咱们苏府有个三小姐,心肠堪比菩萨,长相模样那是一等一的好,都说是观世音面前的玉女转世呢!」 「春兰这话我爱听。」吴妈妈笑眯眯的点头。 「姑娘姑娘,梨香院那边吵起来了!」品蓝蹿了进来,把一篮子花搁到桌子上面,喘了口气:「我在梨树上看得分分明明的,那院子里有人在揪着打呢,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到这话,春兰和宝珑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三姑娘,婢子先回梨香院去看看。」 润璃点点头:「你们赶紧去罢,梨香院闹起来了,你们两个大丫鬟不在倒也不好办了。恩,品蓝,去西厢房拿点治咳嗽的药给春兰,免得回去找不着出来的由头。」 「还是三姑娘体恤我们!」春兰和宝珑躬身打了个千儿就跟着品蓝离开了房间。 剩下主仆几个,眼里全是八卦的光彩:大姑娘和四姑娘住到一块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住到一块了,吵架还会少吗? 赶紧出发看热闹去啦! 剩下主仆几个,眼里全是八卦的光彩:大姑娘和四姑娘住到一块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住到一块了,吵架还会少吗? 赶紧出发看热闹去啦! 一时间屋子里边寂静无声,李姑娘止住了呜咽之声,朝润璃磕了个头爬了起来,站到了一旁,看了看床上的李老爹,眼里充满了感激。 润璃看了看两位李家老爷,他们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实在不该自己开口去指责他们,但想着李老爹卧病在床,两人竟只顾争起家产来,心里就有些生气:「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一定要弄到兄弟翻脸的地步?你们年纪大,见着的事情也多,可曾见过家庭不和睦还能把日子过得和美的?」 那两位李家老爷听了这话,不由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受一个小姑娘的教训,但润璃的话却句句言之有理,由不得他们出口反驳。 「这位姑娘,诊金几何?」见两位兄长被润璃说得哑口无言,那位李姑娘怯生生的开口询问,心里想着但愿自己和姨娘手里几个大钱能付得起这位姑娘的诊金。 润璃看了看李姑娘,又看了看她的两位兄长,淡淡一笑:「家中既不是你管账,你就不必关心了。我也不多要了,十两银子便是。」 话音刚落,屋子外边便冲进了一个肥胖的妇人,指着润璃骂道:「你是在抢钱还是怎么着?这么弄一下便要十两银子?我看你不如去那青楼卖笑来钱来得快,只消坐在男人腿上扒了衣裳,保准一百两银子都能到手!」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看着那位撒泼的妇人,那是李大老爷的夫人。润璃听着脸上也变了颜色,在家中谁敢这么对她般说话?可一出了家门便什么事情都遇上了,可偏偏自己又没有学什么功夫,不能好好的惩治这种泼妇。 就在润璃气得脸色发青的时候,那妇人突然哑了声,流水一般的混账话戛然而止,原来那位黑衣少年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如同在酒楼上抓住那两位李家老爷一般手法:「你若是再满口泼粪,小爷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暴戾,润璃看得暗暗心惊,不知道他曾经遭受过什么磨难,才会出现这种表情,而且他每次出手都是扼住人的脖子,那可是一招致命的动作,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对旁人有这种愤恨心理? 见着那妇人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手不住的在划动,润璃对那少年说:「这位公子,你不必和这种人计较,且放下她,我取了诊金便走,站在这里没由得脏了我的鞋子。」 李大老爷看着自己妻子被制,无奈之下叫人取出十两银子给润璃,对那位黑衣少年道:「诊金已付,还请这位公子把贱内给放了。」 那少年见润璃接了银子,背了药箱准备往外走,冷冷的「哼」了一声,便把那妇人掼在了地上,跟着润璃走了出去。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天幕一片乌蓝,有一种深沉的神秘。 润璃望了望跟在身边的黑衣少年,对他展颜一笑:「你是不是准备找我去帮你的家人看诊?」 那少年大惊道:「你怎么知道?」 看了他那吃惊的模样,润璃不由觉得好笑,虽然说他看上去有十□岁,可有时候言行举止却很容易泄露他的心事:「你在酒楼出手相助,只是出于你一片侠义之心。可后来你听我说去李府看诊,脸上就有了兴奋的神色。你还一直跟着去了李府,看了我整个看诊的过程,想必是想看看我是否能真正给人治病,最后你出手相助制住那个泼妇,却是想要我承了你这份人情,然后你才好开口相求。你说,是也不是?」 那黑衣少年听着润璃如此说,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伸手摸了摸头,脖子一直,大声说道:「你也说错了一点,我制住那泼妇,可不是想让你承我的人情,只是我着实气不过她满嘴喷粪,你别把我想成那样势利的人!」 润璃看他实诚得紧,微微一笑:「好啦,我说错了,给你赔不是了。你的家人在哪里?你领我去看看!」 那少年摇摇头道:「他没在这镇子上,我和你一样,也是过路人,住在同一家客栈里头,我是想劳烦姑娘和我一同去凉关,可又怕姑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以不好开口。」 凉关?润璃眼睛一亮,那不就是镇国将军在西北边境驻扎的地方吗?「你家在凉关?」润璃两颊有了些红晕:「我也去凉关呢!」 「这么巧?」那少年也兴奋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刚好可以结伴而行!」 润璃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回到客栈,小二领她去了房间,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连八哥都已经喂食了,正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站在横杆上边不住的转动着小脑袋,见润璃回来了,清脆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安好!」 润璃大惊,伸出手一巴掌扇了过去,那八哥见势不妙,早就带着链子往上飞窜,可惜没飞多高又被扯了回来,只得用那小黑豆般的眼睛哀怨的看着润璃。 润璃回头看了看身后,还好,店小二没有跟着进来,只送到门口便折身走了,她吁了一口气道:「你这只笨鸟,若是皇上想缉拿我,你这不是在给别人报信吗?以后不许再说这句话!」 第五章 那八哥偏着头,似乎在问:我该说什么?润璃看它那样子只觉好玩,又逗着它说:「喊我,三姑娘!」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梁伯韬!」 「梁伯韬,梁伯韬!」那八哥欢快的叫了起来,润璃听着笑了笑,突然之间又觉得有些伤心,想念如藤曼般攀延了上来,瞬间就满满的占据了她的脑海,压迫着她,似乎不能呼吸。梁伯韬,你在做什么?是否也想到了我? 润璃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梁伯韬却迷失在大漠里,他正骑着他的踏雪和许允馨一起寻找着回凉关的道路。 到西北要塞凉关一个多月以后,梁伯韬被镇国将军升了副将之职,他自己觉得这是镇国将军在有意照顾他,因为北狄人根本没有前来骚扰侵犯,他还没有上过战场,竟然就升了副将,这让他有些不安。 这次升职,分明是镇国将军在卖他父亲的面子,梁伯韬一想着这事便觉得坐立不安,感觉他手下的人都在用一种嘲笑的目光看他,似乎他们私下都在议论着他只靠着关系升了职,没有半点真实本领,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只希望北狄人快快来犯,他好请缨上阵,为国杀敌,立下军功。 只可惜北狄人似乎一点都不能理解世子爷的心情,西北边境一直安宁无事,似乎比京城还要安静,京城不时的还有一些游侠子弟在街头打架斗殴,还能让人在旁边看着热血澎湃一番,可这西北边境,两国大军驻扎在这里,却连一点小打小闹都没有,和睦得似乎可以举办一次联欢会,两军共庆了。 镇国将军把梁伯韬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发笑,这梁伯韬和儿子当年是一个样子,热血沸腾,一到了边塞就想着要上战场立军功,没有仗打便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天天用那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了想,派人去叫梁伯韬来镇国将军府用饭。 许允馨听到说梁伯韬要过来,也很是兴奋,有一阵子时间没见着梁伯韬了,还想和他打听下苏润璋的消息呢,来西北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收到他的信,那个呆子究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还是在装迷糊? 刚准备走出院子,就听后边有人小声的喊:「六小姐,请留步。」 回头一看,许允馨心里就一肚子气,又是那个张玉兰,成天一副小寡妇脸儿,动不动就含着一包眼泪望着自己,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一般,其实——屁大的事都没有,无外乎就是抓了些虫子给她看,或者拖她去骑马什么的。 张玉兰寄居在镇国将军府,许允馨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寄居在自己家里,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张玉柱,从许允馨来到大周开始就在镇国将军府见着了这两兄妹,据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叔母都死了,他们是一对孤儿,所以镇国将军就收养了他们俩,当自己孙子孙女看待,可显然,这两兄妹却不是这么想的。 张玉柱跟着兄长和自己从小习武,但又不投军报效朝廷,一身武艺只是用来防身,因为从前年开始他就去做皮货买卖了,据说这买卖来钱快,可也有风险,现在边境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大周还是有不少流民,聚集在离凉关不远的地方,占山为王,路过的客商给他们看中了,东西银两抢去不说,还要吃不少苦头。可是张玉柱有一身好功夫,艺高人胆大,也不怕那些贼匪,硬生生给他带出了一支商队,还挺能赚些银两。去年年前时分,他很客气的交了一笔银子给许大夫人: 「承蒙将军府多年对我兄妹二人的照顾,这些银两权充这些年的饭食嚼用罢。」 许大夫人一惊,张玉柱这口气,是要带着张玉兰离开镇国将军府了?赶紧和镇国将军去通了个气儿,镇国将军也很是不虞:「这小子!他祖父把他和他妹妹托付给我,他们就是我的亲孙子孙女一般,还这么见外!」 心里想着不喜,于是喊了张玉柱来训斥了一顿,那张玉柱一直就那么听着不吭气,到最后重重的拜了下去:「将军好意,玉柱心里都知道,可究竟玉柱姓张,不姓许,又有何资格在这镇国将军府久住?现儿玉柱已经能独当一面,自然要带妹妹离开镇国将军府,即算是在将军府旁边买个宅子,都比住在府里头要好!」 镇国将军见他说得坚决,也暗赞这张玉柱倒是有性格,不是那种一味贴着吃软饭的主,正准备答应,这时却听下人来报说张玉兰病倒了。 听说妹妹病了,张玉柱也顾不上再提出府居住的事情,赶紧跟着下人去了妹妹那里,就见张玉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两颊全是怪异的红,艳艳的一片,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人都病成这样了,只能继续住下去了,张玉柱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走开,或者妹妹不像自己那样想,一心想到这镇国将军府住下去?也罢,自己做买卖存够了银两,把妹妹风风光光的嫁了,自己再搬出来也不迟。 于是,张玉柱和张玉兰两兄妹便继续在镇国将军府住了下来。 后来许允馨跟着祖父回京城住了几个月,待到她回来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那位张玉兰的病神奇的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看上去身子单薄,却不再像原来一般要死不活的模样,每日精心画着眉毛,脸上也搽着粉儿,连指甲上都涂了丹蔻。 现在听着那软绵绵的声音,许允馨心里就像塞堵了一团什么东西,半天都喘不过气来,能不能不要这样,一副林妹妹的模样,可惜又没有林黛玉的气质。她猛的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张玉兰道:「你有事情?」 凭心而论,张玉兰还算是长得俊俏的,一对柳叶眉弯弯的笼着一双剪水秋瞳,嘴唇小小,只是略微薄了些,皮肤有些苍白,但据说这样的女子最能引起男子的怜惜,可是她站在许允馨面前,却没有让她有半分心动的感觉。 「听说梁国公世子爷今日会来镇国将军府用饭?」张玉兰的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她,似乎包含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可是许允馨却一瞬间便了解到她的心思。 自己这个表哥可真吃香,许允馨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得帮着苏九好好的看住他,怎么能让他被这种小女人给勾走了?向张玉兰一挑眉,许允馨大声说:「我表哥来用饭和你可有半点关系?需要你来问这事情?待字闺中的女孩子,难道不知道矜持?」 张玉兰第二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许允馨抢白了一通,脸上羞得通红,捂着脸转身就飞奔着走开了。许允馨看了看张玉兰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想打我表哥的主意?你是在做梦吧?」 中午时分,梁伯韬应约前来镇国将军府。 刚刚进了大门,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垂花门边一闪儿过去了,梁伯韬也没有注意,那身影看着应该是个女子,更加引不起他半分兴趣,头都没有偏一下,大步走了进去。 闪在垂花门后边的张玉兰眼眸低垂,望着梁伯韬英姿飒爽的背影,难过得要滴下泪来,自己在这里等了他很久,看见他来了,心里慌乱,躲到了这门后边,可他就当没看见自己,他的眼睛难道是瞎了的不成! 第六章 自从两个月前梁伯韬跟着镇国将军回府,她的眼里就只有他的存在,从来没有哪个男子能像他一样让她心动。她在旁边偷偷的看着梁伯韬,他点头微笑的样子实在是帅气,他穿着白色袍子的身姿甚是潇洒,他靴子上刺绣的花纹都是那般精美,总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让她着迷。 可是,为什么他就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镇国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不夸自己生得美,比起那位和她一样待字闺中的六小姐,自己简直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可是自己特地和那六小姐站到一处,那世子爷却依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张玉兰站在矮矮的花墙下边,心里怅然若失,直到那笔直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真不甘心,每次都这样视她为无物,总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看得到自己,张玉兰一边想着一边怏怏的往自己房里走去。 梁伯韬却全然不知道镇国将军府里有一位少女为他伤透了心,他和镇国将军正说得开心,两人在讨论着边关的事情。 「伯韬,你似乎有些不安心哟,是不是凉关生活清苦,你不是很习惯?」镇国将军喝了一口酒,笑着对梁伯韬说:「你可要学得沉稳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只是觉得郁闷,我们大周分明兵强马壮,为什么不冲过去把北狄人给灭了?」梁伯韬愤愤不平的说:「每次站在凉关城墙上远望北狄人的营寨,我就恨不得带一彪人马去把他们打退几百里!」 「呵呵。」镇国将军不由得失笑:「伯韬,打仗不能只凭匹夫之勇,你要把一切都算计好,待到有十足胜算才出兵。咱们大周外表看着是兵强马壮,可国库里有多少钱,又能拿多少钱出来打仗,你算过吗?」 梁伯韬摇了摇头道:「这个伯韬倒是不知。」 「大军欲动,粮草先行,若是连粮食衣物都保证不了,更别提行军作战了。」镇国将军叹了一口气,眼睛望着中庭种植的几株花草:「我记得最惨烈的一役是在二十年前,当时也是因为急功近利,没有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结果中了北狄人的埋伏,被困在一个山谷里,兵疲马乏,没有粮食,和马一样吃草,没有水喝,连马尿都喝过,那种惨状,回想起来都惊心动魄。要不是你父亲带人及时赶到,我早就没在人世了。」 镇国将军回忆着过去,脸上动容:「你父亲那时候年方二十,带了一队人抄了北狄的后路,在马尾上绑了树枝,奔过去时便一路烟尘滚滚,让敌人看了心惊胆颤,不知道你父亲究竟带了多少人来,赶紧弃了阵地逃跑了,其实……」镇国将军的脸上浮现出欢快的笑容:「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哪!虎父无犬子,伯韬,我看你也不会比你父亲差!」 梁伯韬听着镇国将军说着过去的陈年往事,也大受鼓舞,眼前浮现出了父亲当年的英姿,镇国将军说的没错,虎父无犬子,他要比父亲做得更出色! 「伯韬,你要学会等待时机,很多事情等不及,便等不到,你知道吗?」镇国将军见梁伯韬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心里知道这梁世子心里在想什么,少年郎谁不是血气方刚?自己不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吗?只是需要有人指引,假以时日,他定会有所成就! 「等不及,就等不到?」梁伯韬疑惑的看了看镇国将军。 「你仔细品品这句话,不要着急,以后少不了你立功的机会!」镇国将军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伯韬,好好干,将来梁国公府就靠你来光耀门庭哪!」 「是,将军!」梁伯韬端起酒杯朝镇国将军举了举:「托将军贵言,伯韬敬将军一杯!」说罢一饮而尽。镇国将军看着也觉得豪气满怀,和梁伯韬同饮了一杯,又说了些军营里边的一些事情,两人吃得酒足饭饱,兴致颇高。 用过饭以后梁伯韬便被从内院蹿了过来的许允馨拉走了:「表哥,我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镇国将军看了看朝气蓬勃的孙女,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去罢。」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和梁府结亲呢,伯韬可是个好孩子! 许允馨若是知道爷爷心里想的什么,恐怕会大呼冤枉,她只是因为设计了一款新式的武器想要来找梁伯韬献宝而已,谁叫她那几个好哥哥今天还在军营没有回来呢。 两个人才走进内院没多远,便听到「哎呀」一声,循声看去,便见张玉兰跌倒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 「你怎么连走路都会跌倒?」许允馨皱了皱眉:「这路上平坦得很,连块小石头都不见,你竟然还能跌倒了,真是佩服。」心里又暗暗添了一句,难道还想我表哥去扶你起来?转脸看了看梁伯韬,停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的张玉兰,根本没有走上前去的趋势。 不错,表哥真不错,对待一切狐媚伎俩,只能毫不留情,千万别伸出手来碰她,有些人粘上便甩不掉了,许允馨连连点头。 其实梁伯韬是看惯了这种拙劣的表演,在京城的时候,不知有多少贵女已经试过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怜惜,希望得到他安慰的眼神,或者是怜惜的语句,只可惜梁伯韬从来不吃那么一套,总是视若罔闻。后来与润璃两情相悦以后,更是视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们如无物,更别说有一丝丝同情了。 张玉兰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老半天,只得了许允馨一句挖苦,梁伯韬也只看了她一眼,又如没有看见一样调转了视线,只能用帕子擦了下眼泪站了起来小声说道:「我方才走到这里,突然听到有男子说话之声,本来想赶紧躲避,却没想走快一步,葳了脚……」说着向前挪动一步,又皱起眉来,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来。 许允馨看着好笑,走上前去蹲□子,一只手掐住张玉兰的脚踝:「你的丫鬟去了哪里?我先来帮你悄悄。」说罢,手上一用劲,掐得张玉兰眼泪珠子都掉了下来,雪雪呼痛。 「好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好,我再来帮你揉揉。」许允馨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看着张玉兰,一脸真诚的笑:「没好就说,我这个捏骨技术还是不错的。」 张玉兰摇着手道:「已经好了,谢谢六小姐,你们去罢,我歇会就自己回房了。」眼波一转,又委委屈屈的看向梁伯韬,却见他根本没往这个方向看,心里的怨气更重了,可又越发想得到他的接近,如同一个口渴的人看着前边有一杯水,却不能喝到一般,异常难受。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当心。」许允馨朝张玉兰笑了笑,走到梁伯韬身边道:「表哥,我们走。」 张玉兰看着他们远处的身影,恨恨的跺了一下脚,这个许允馨,处处和自己作对,莫非她也喜欢上梁世子不成?不行,自己得想办法阻止她,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爬上世子夫人这个位置! 梁伯韬真是命犯桃花,只是他自己毫不知情而已,他也没心思想那些事情,此时他正兴致勃勃的看着许允馨在他面前献宝。 许允馨做了一把连弩箭,这箭是在袖箭的基础上改造的,套在手臂上,一按机括便能有几支箭连续发出,有点类似于前世的机关枪,可以连着发射。那些小箭都是特殊材料做成,打得精巧无比,箭尖上还可以喂上剧毒的药物,射中敌人便可让他中毒,若是得不到救治,必然会毒发身亡。 第七章 「表妹,你这心思越来越巧了。」梁伯韬拿了那把连弩箭,爱不释手,笑着说:「你这把先送了我罢。」 许允馨点点头道:「我做了好几把呢,从去年就开始想着做这个,现儿总算是成功了,我演示给你看。」说罢举起手来对着前方,梁伯韬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听到嗖嗖之声,数支小箭已经飞了出去,钉在树上。 「今年璃儿生辰那日,你就是用这箭射杀了明珠送的蛇。」梁伯韬看这动作,感觉很熟悉,回想一下,便想到了当日场景。 「不对,那日我用的是袖箭,一次只能射一支,若是失去了准头,那敌人有了防备,就不妙了。现在我这连弩箭,一次可以射出八支箭,比起这袖箭,可威猛多了!」许允馨洋洋得意的把连弩箭从手臂上捋了下来交给梁伯韬:「你先拿着这个,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呢。」 梁伯韬兴奋的看了看手上的连弩箭,这可是好东西,有衣袖罩着,都没有人能发现。就见许允馨又拿来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给他看:「表哥,你瞧瞧这个!」 「这是什么?」梁伯韬拿着那东西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我们出府去试,这个威力可不小呢。」许允馨笑嘻嘻的拉了梁伯韬就出了镇国公府,两人策马来到郊外,四周空阔,一览无余。许允馨翻身下马,对着梁伯韬一挤眼:「表哥,你可看好了。」 她拿出一个小圆球,那球上有一根线,线的尽头掉了一个小坠子,许允馨抓住那小坠子猛的一拉,就听到有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她用力的把那小圆球扔了出去,落地以后不久,一声巨响,就见远处的泥土被炸得到处都是,上下纷飞。许允馨得意的看着梁伯韬瞠目结舌的样子:「怎么样,表哥,我这东西可是不是好东西?」 「真是好宝贝!」梁伯韬激动得双眼发光:「表妹,你若是男子,那镇国将军府以后定是你当家了!」 「我可不要什么当家不当家的!」许允馨无奈的一笑:「我也想上战场打仗啊,可惜大周军队里不收女的,否则,凭我的本领,当个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啊!」 前世看过那么多战争片全白看了,许允馨心里默默哀悼,还有那《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什么的,全白看了,要是祖父能让自己披挂上阵,自己也不会比那穆桂英要差!这可恶的大周朝,虽然看上去对于女子限制没有那么多,但实际上还不如北宋呢,人家至少还能让女的领兵打仗! 「表妹,我有个提议!」梁伯韬看着许允馨眼里的遗憾,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我们去北狄人那边摸摸他们的底细,顺便查看一下他们的地形,下次打仗时就可以派得上用场了!」 许允馨一听,也眼中放光:「好啊好啊!可是,表哥你能出去吗?你不还要在军营里轮值的?」 梁伯韬得意的说:「我向你父亲请几日假,咱们带几个人乔装打扮了,快去快回便是。」 许允馨听到梁伯韬这么说,也点了点头:「表哥,我一直就盼着出去闯荡一番呢,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带好东西在这里集合,我带上四个丫鬟,你带几个手下,咱们去给大周探探路,到时候打起仗来咱们可以做先锋!」 两人越说越起劲,全身热血沸腾,梁伯韬回到军营请了假,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未曾合眼。 现实总是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梁伯韬和许允馨带着几个手下和丫鬟,装扮成一支商队的模样从城北出发踏上了去北狄的道路,最开始还能看到人烟稀少的村庄,慢慢的,竟然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草地也慢慢的看不见影子,最后眼前只剩黄沙一片。 「这是沙漠啊。」许允馨站在一个小山丘上往前边看,就见黄沙漫漫,无边无际,远方有飞扬的沙尘,还有一轮鲜艳得如朱砂血一般的太阳。 戈壁滩?她想到了中学时学过的地理,似乎就有这些。 梁伯韬站在许允馨的身边,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地图,认真对照了一下:「表妹,地图上似乎没有这个地方,按理说从祁山那边过来再走半日便是北狄境内,为何这里却出现了一片这么大的沙漠?」 许允馨掏出自制的指南针比对了下,也觉得奇怪,自己和梁伯韬并没有走错,为何却陷入了这一片大漠里? 「小姐,我觉得咱们还是原路返回罢。」铁手在身边建议:「这片大漠,没有骆驼是无法走过去的,我们带的水不多,怕维持不了几天。」 许允馨看了看身边几个丫鬟的脸,知道她们的担心没有错,于是不得不向梁伯韬泼冷水:「表哥,我们还是回去罢,下次找个有经验的向导来带着我们过去,我们俩就这样乱撞,估计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 梁伯韬看了看前边的茫茫沙漠,也是犯愁,好不容易请了几日假出来探路,结果却是无功而返,真是心有不甘。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总不能勉强走下去,若是一意孤行,人被困在大漠里,到时候一堆枯骨,更别说功成名就。 垂头丧气的,这对表兄妹带着一队人往回走,不知不觉又走偏了方向,从大漠边缘撤退出来以后没有走到原来的路上,却是来到了北狄人控制的地区。 一个个的毡帐显示着这是与大周迥异的居住方式,梁伯韬见那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就像洒落在草原里的珍珠一般,一群群牛羊正被赶着进那栏圈,毡帐后边还升起袅袅炊烟,不由得感慨:「这里的人倒是生活得自在。」 许允馨望着这片安宁的土地,点了点头:「战争带来的是毁灭性的灾难,只有和平才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大周人也是人,北狄人也是人,两边都有平民百姓,若是两国一直和平共处,那百姓的日子会过得安稳得多。」 梁伯韬若有所思的想着许允馨的话,心里充满了一种疑惑,他来西北就是想建功立业的,若是没有战争,他的军功又从何而来?可望着眼前这片宁静的草原,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百姓更需要的是这样的生活。 「一将成名万骨枯。」许允馨浮现出一丝难过的神色:「战场上白骨累累,多少人就长眠在那里,再也无法回去和父母儿女团聚,表哥,你想过这些吗?你有没有想到你的父亲母亲正在担心你,有没有想到过苏九在盼望着你回去?」 两人正在交谈着,突然看到一彪人马冲到了毡帐那边,有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拿出一张纸,大声的宣读着些什么,就见宁静的草原顿时热闹了起来,喧哗之声大到连梁伯韬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那一队人走了以后,梁伯韬和许允馨领着手下走了过去,很客气的向一位大娘询问:「大娘,我们兄妹是过路的客商,在大漠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来转到了这里。方才那人来这里是做什么?怎么看你们似乎都有不满之意?」 那位大娘看了看梁伯韬,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北狄是由五个大部落组成的,其中最强大的那个部落首领便是我们北狄的汗王。方才那人便是汗王的使者,汗王说要征兵服役,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必须去一个,有三个的要去两个!我们家老大还在军队里呢,现在又要把老二送去了……」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第八章 「汗王要征兵?现在不是已经有三年没打仗了吗?」梁伯韬听到这话,心里一惊,这北狄人莫非有所举动? 「说是说三年没打仗,可汗王一刻都没有放松呢,我那老大写回来的信里说,天天都在操练,督促得紧,现在又征兵,不是想打仗,还有什么用处?」大娘提到打仗就伤心起来:「我孩子爹就是死在战场上边的,阿拉王要保佑我的老大和老二,可要平安归来!」说完闭上眼睛,默默的祈祷起来。 梁伯韬和许允馨对望了一眼,默默的赶着马车离开了草原,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歇了下来。几个丫鬟捡了些柴过来,又去猎了几只野味,然后生了一堆篝火,把那野味架了起来慢慢的烤着,香味很快的随着风飘出去很远。 梁伯韬默默的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眼睛望着天空。草原的夜色是极美的,开阔而大气,一轮圆月似乎比大周看到的更明亮,如圆盘一般嵌在乌蓝的天幕上,月亮旁边是几点星子,不断在闪烁着。 他想起了璃儿,每次和璃儿在一起的晚上,似乎都是上弦月或者下弦月,月亮如弯钩一般挽起飘过的云彩。月圆意味着人圆,总有一天他也会和璃儿一起,共赏这一轮圆圆的明月。 「世子爷,可以用饭了。」铁手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梁伯韬一跃而起,跑了过去,接过许允馨递给他的烤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坐在马上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膘肥体壮,看到篝火旁边坐着的几个人,还有他们身边不远处的一车货物,笑得很是开心:「听说有肥羊经过,我还不相信,现在看了果然如此。」他猥琐的目光盯住许允馨和身边几个丫鬟不放,连连称赞:「娘的,还有几个美貌女人,这一趟,爷可赚大了!」 那人坐在马上自顾自的说了半天,见梁伯韬和许允馨他们根本没有理睬他,只是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烤肉,不禁勃然大怒,用马鞭指着梁伯韬道:「你还不乖乖下跪求饶?竟然还能吃得下东西,你们是想找死不成?」 许允馨吃完最后一口肉,擦了擦手站起来道:「反正是死,不如吃饱了再去死,这位大爷,你说说,可是不是这个理?」 那个中年汉子盯着许允馨的脸道:「小美人儿,爷可舍不得让你去死,你乖乖的跟着爷回去,爷一定好好疼你,叫你吃香的,喝辣的,金银首饰,要什么有什么。」 许允馨听了这话嘻嘻一笑,指着梁伯韬道:「这位爷,真有这么好?那把我表哥也一起带去,好不好?」 那汉子看了看梁伯韬,摇了摇头:「这可不成,一看他便知道他是你的相好,我可不带他回去,只带你一个人。」 听了这话,许允馨冲那汉子也摇了摇头道:「这位大爷,那恕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见许允馨似乎有往篝火便走去的趋势,那汉子眼中闪过一道恶狠狠的光:「跟不跟我回去可由不得你,还是我说了算,兄弟们,给我上!」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允馨从腰间解下软鞭,「嗖」的一声朝那中年汉子抽了出去,那人没有料到一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姑娘,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彪悍,防不胜防的被她一鞭子抽下马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迅速站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两把刀子,挥舞着向许允馨扑了过来。 那汉子带来的一彪人马见状,也立即朝篝火旁边冲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冲到篝火边,就见眼前一花,坐在火边的梁伯韬飞身一跃,从他们身边飘过,顺手就点了几个人的穴道,在那汉子身边落下,只见他轻轻巧巧的伸出一只手,那个汉子手中的刀子就扑落在地,人已经被梁伯韬拎了起来。 那汉子吓得面无人色,在梁伯韬手下瑟瑟发抖:「好汉饶命!」 梁伯韬朝他一笑:「我倒想去你那里做客,你意下如何?」 那边的贼人已经被四个丫鬟和几个手下解决,押着走了过来:「世子爷,该如何处置他们?」 看了看那十几个狼狈的贼人,梁伯韬想了想:「表妹,你想不想去他们那个贼窝去看看是什么样子?」 许允馨拍着手笑道:「表哥,我还没去过山贼窝呢,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咱们去逛上一逛,看看有些什么不同。」看了看那个中年汉子,许允馨踢了他一脚道:「喂喂喂,你们山上有多少人?你武功这般不济,怎么也成了当家的?」 那个汉子抬起眼睛委屈的看了许允馨一眼,小声的回答:「我们山上有三百多人,我是三当家的,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比你们可厉害多了。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山上三百多人,你们这十几个人,上了山,踩都被踩死了。」 许允馨看了看梁伯韬,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来:「表哥,听着他这么说,真是可怕,你还去不去?」 梁伯韬哈哈一笑:「去,怎么不去,不才三百多人吗?虽千万人吾往矣,更何况才三百多人!」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丸药,掰开那汉子的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那颗药丸便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那汉子脸色苍白,想伸手去抠自己的喉咙把那药丸吐了出来,可却被梁伯韬紧紧的抓着,半分也动弹不得。 「没什么,只是一颗药,三天以后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你必死无疑。」梁伯韬愉快的朝他一笑: 「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着把手松开,那汉子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就势跪了下来:「这位大爷,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还请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吧!」 梁伯韬踢了他一脚道:「我不用你这副模样来讨饶,既然都当上了山贼,怎么没有半分志气?你且带我去你们山头看看,我和我表妹也只是好奇而已,若是觉得风景好呢,住个几年也说不定,若是不足合意,看完了自然会走。」 那山贼头子痛哭流涕的磕着头道:「小人本来也是大周人氏,被那贪官逼得寸土全无,只能纠结了一些兄弟落草为寇。大周那边没有好的山头了,我们这才来北狄的,虽然劫人财物,可却没犯过杀孽,还请大爷怜惜我们,高抬贵手!」 梁伯韬娿不听他分辨,一把把他拎了起来:「废话少说,头前带路!」 那人爬了起来,一脸的泪,唯唯诺诺的走到前面去了。 许允馨靠近梁伯韬,好奇的看了看他:「你的那丸药可是苏九给你的?也赶紧拿几颗给我,我到时候好来防身。」 梁伯韬靠近许允馨,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这药确实是璃儿给的,只不过是治咳嗽的,不是毒药。」 许允馨瞪了梁伯韬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清脆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那山贼头子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行人迤逦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山贼的窝点。 梁伯韬放眼一望,心道这群山贼倒也会选地方安家,这处山脉是祁山的分支,延绵数里,那山寨建在主峰上边,山腰设着关卡,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山腰上的守卫看着三当家的带着一群人回来,后边还跟着一辆车子,喜得眉飞色舞,赶紧上前来点头哈腰:「三当家可真厉害,出去一会就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了!」 第九章 那三当家尴尬的抽了抽嘴唇,也没说话,只点点头便带着梁伯韬和许允馨一干人等上山去了,扔下那个拍马的守卫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头,对着旁边的守卫道:「三当家今日怎么这般谦逊了?」 旁边那个摇摇头道:「大概是看到这么多年轻女子,头早就昏了,还有心思和你说话?」两人自去嬉闹,也没管这位三当家面色不对这茬事情了。 三当家的领着梁伯韬和许允馨来到山寨的聚义厅,他一直想大声喊一句:「快把他们抓起来!」可一想到那颗吞到肚子里的毒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许允馨看着他脸色变幻莫测,一副忍得实在辛苦的模样,心里暗自好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还想不想要解药?」那三当家的听了这话,蓦然变色,后背一下就弯了下去,哭丧着脸把他们领了进去。 聚义厅的中央摆着一把椅子,上边坐着一个人,看起来便是那大当家的了,梁伯韬和许允馨一看,却大吃了一惊。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儒衫,白净的脸庞,看上去一股文气,若不是坐在那椅子上,绝没有谁会把山贼头子和这样一个人联系起来。 「大当家的,我今日下山去捉肥羊,把他们都带了回来。」三当家朝那书生一拱手,然后肃立在一旁。 左首第一把椅子上一个黑脸汉子跳了起来:「老三,大当家的不是说过只抢财物,不伤人的吗?为何把人都抢到山上来了?莫非你看着这里边有女眷,起了色心?」 听着他们的对话,梁伯韬和许允馨也甚是惊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山贼,只抢财物,不伤人性命?看起来这山贼也是种类繁多,也要分上个三六九等才是。 「二哥,这些人……」那三当家的委屈的指了指梁伯韬,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这些人说想来我们山寨看看风景……」嘴巴一瘪,摸了摸肚子道:「他还给我吃了颗毒丸,要是不给解药,三日之后小弟就要和你们道别了!」 「这位公子,不知为何对小寨如此感兴趣?」坐在中间的那位儒生慢条斯理的问梁伯韬:「我们虽落草为寇,但却只求能够得个温饱,从未伤及性命。公子若真是想来看看风景,在下可以全程相陪,若还有别的事情,还请直言便是。」 梁伯韬看那人说得斯文,根本不像一个山贼,心中不免有些惋惜:「请问大当家的,你看上去乃是读书之人,为何又落到这般地步?」 谁知他这一问却惹出了那大当家的两颗眼泪:「我们原是集贤人,被那狗官压榨得无处可去,我父亲才带我们来这里落草为寇,我父亲本是这寨子的大当家,年前他不幸过世了,兄弟们看得起,推举了我来继任,可我一介书生,怎能担此大任?也只是每日觍颜坐在这座位上,一切都是二弟和三弟在操持。」 见着那大当家的竟然当众掉眼泪,梁伯韬和许允馨惊讶得简直是无以复加,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看看厅中那些山贼,却个个若无其事,显然是见惯了这等事情的。许允馨咳嗽一声,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何必落草为寇,难道不能就在这山上开垦出田地来,养家糊口?这里虽是北狄境内,却是一片荒山,看起来是无人管理的,即算有人看管,依着大周和北狄的律例,开荒以后的土地可以归个人所有,不需要缴纳银子,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大当家的一愣:「在下确实不知。原来在大周时,在下的父亲也肯过荒,但都照样被狗官搜刮去了,都不知朝廷还有这种律例。」 看那贼人眼眸清亮,显见得确实不知,从这抢劫的规矩来看,这也算得上是一伙良善的山贼,想到那三当家原来吓唬他们说大当家二当家厉害得紧,现在看着这大当家竟然还能当众掉眼泪,许允馨便扑哧一笑,对着那三当家道:「你们大当家果然厉害!」 那三当家的红了一张脸站在旁边,半天不吭声,那大当家的见了,赶紧向梁伯韬施了一礼道:「还请这位公子赐一颗解药给我三弟才是。」 梁伯韬从身上摸出一颗药丸道:「掰开,分两次服用,今日一次,明日一次,千万不能一次吃了,谨记,谨记。」 那三当家的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赶紧叫人拿水过来,把那「解药」一分为二,就着水吞了一半,然后又精心的把剩下的一半包了个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怀里,看着梁伯韬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大当家的,你们在这里落草多久了,可熟悉周围的地形环境?知不知道出了凉关,还有什么捷径可以到北狄来?」梁伯韬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朝那大当家的一拱手:「我们兄妹准备贩运些东西到北狄去卖,又觉得凉关去北狄的路途遥远,不知道可否还有什么近路,如能告之,不胜感激。」 那大当家的点了点头道:「捷径倒是有,但是我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请贵客在这山寨住上一晚,我明日便叫人带贵客走上一回。」 梁伯韬听了心中欢喜,对那大当家的说:「我们兄妹俩这次出来带了几车货,为了感谢大当家的,就留一车给山寨当做酬金罢!」 那大当家的听了也是欢喜,偏偏还要站起来推辞一番,梁伯韬只觉好笑,这山贼与肥羊之间能达到这种和睦无间的关系,真也是世间奇闻了。最后那大当家的显然不如梁伯韬好口才,这才「被迫」收下了,口里还不住的说:「这怎么敢当!」 是夜,梁伯韬和许允馨便留宿在山寨里。 梁伯韬和三个当家的喝酒议事,许允馨则到处去看了看,与其说这是贼窝,倒不如说是村寨,一片祥和的景色,于是她忍不住又向那些贼人们卖弄了一下她可怜的种植知识——山上可以开梯田,可以种植玉米这些高产量的作物,只是究竟该怎么开垦,该怎么种植,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那些贼人里边有几个种庄稼的老手,听许允馨这么比划着,也陷入了深思,几个人坐到一旁嘀咕了一回,这才拍了一下大腿,翘起大拇指道:「姑娘好主意!这样种田就可以蓄水保土了!咱们下半年便可以开几个山头,明年开春就种点粮食!」 许允馨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造福山寨的大事呢,看着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又忍不住拿出几块碎银子给他们,惹得那些人连声道谢,只差没有赞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第二日清晨,那大当家的果不食言,派了一个人送他们下山,带他们抄近路去北狄,梁伯韬一边走着,一边细心的做下标记,还不到大半日,便可以看见北狄那边城关的墙头。那带路的把梁伯韬他们送到这里,向他们一拱手道:「我就送到这里了,祝公子和姑娘生意兴隆!」 许允馨笑眯眯的给了他一个银锞子:「谢谢贵言了!」 那小喽啰接了银子,笑眯了眼,向许允馨道了声谢,然后催着马回去了。 「表哥,我们要不要真去卖点东西?」许允馨看着那人的背影道:「人家都祝我们生意兴隆了,不去做买卖似乎很亏?」 梁伯韬向她伸出手来:「路引呢?若是没了路引,别说进不去城关,还会把你当成奸细抓了起来。」 许允馨拍了一下后脑勺:「是啊,竟然没有路引!」 第十章 梁伯韬看了看手里的图纸,虽然已经探知了到北狄的捷径,可看到了那城关隐隐的城墙却不能进去,也很不甘心:「表妹,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去周围的村庄试试看,会不会有人肯把路引卖给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许允馨闻言大喜:「还是表哥你主意多!」于是催着大家把车子往附近的村庄里赶了去。 走到附近的一家村庄,就见有几处稀稀落落的房子,他们把车子赶到了一家院子门前,许允馨打发铁手前去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老婆婆,看着他们一群人,两辆车停在门口,不由一惊:「请问贵客叩门何事?」 许允馨看着这位老婆婆眉眼慈祥,倒像一个和气之人,下了马走了过去行了个礼道:「这位婆婆,我和家兄运了些货物来北狄贩卖,昨日遇到了贼人,把随身的包袱抢了去,我和兄长奋力抵挡,还守住了几车货物,只是那路引在包袱里,现儿却进不得城了,想问问婆婆,能不能卖几张路引给我们?我们卖了货就出城送还给你。」 那婆婆听得许允馨说得可怜,也跟着叹气:「是呢,不远的地方就有山贼,这世道,越发的乱了!姑娘,我家虽有路引,可也没有这么多人的啊。这路引还是我儿子和媳妇去走亲戚时开的呐,就只有两张,你们留几个在老太婆家里歇息着罢!」 许允馨听着这话,似乎这位老婆婆还有些不相信他们,生怕他们拿了路引不还回来了,所以故意扣了几个在家里,正准备再游说她,就见梁伯韬大踏步上来道:「如此,就多谢这位婆婆了。」说罢塞了一锭银子给老婆婆。 那老婆婆摸着银子,脸上乐开了一朵花,转身进屋子,拿了两张路引出来:「这位公子,给你罢。」 梁伯韬一手接了过来,交代手下几句,便和许允馨赶着那两车货物就往城关去了。门口的兵士接过路引,也没细看,就吆喝着让他们快点进城,不要挡了后边人的路,许允馨和梁伯韬相视一笑,赶着车子进了城。 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以后,两人还真装模作样的去卖了些东西,都直接打货给了一家大店铺,老板看了他们带过来的货直说好,下次有货还继续来找他。许允馨掂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脸的得意:「表哥,我们既赚了钱,又达到了目的,真是一举两得!」 梁伯韬望着活蹦乱跳的许允馨道:「许小六,你可别先高兴得太早,晚上吃饱点,半夜才有精神出去!」 许允馨啪的停了下来,朝梁伯韬行了个礼:「表哥,你且放心好了!」 城关的夜晚特别的寂静,值夜的梆子声传得很远,悠长悠长,融进了浓浓的夜色,听上去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打更的更夫半眯着眼睛,拎着梆子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一阵风刮了过来,手里的灯笼打了个旋儿,摇晃不定,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有两条黑影,从他头顶的树上掠过,数片树叶在枝头摇曳了两下,最终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擦过那更夫的鼻翼,掉在他的脚边。 「这阵风也不大啊,树上怎么会落下这么多叶子?」更夫看了看脚边一地的树叶,摇了摇头,拎着灯笼和铜锣,继续眯着眼睛往前走去。 夜,越发的深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若是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贴着灰暗的墙壁站着,定然是没有人发觉的。北狄城关兵马指挥莫罗家的墙上,就贴着这样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像 两条壁虎一般贴在那里,正在打量着那墙的高度。 「莫罗家里是不是没钱?」一个矮些的黑衣人道。 「何以见得?」另外一个奇怪的问。 「要是有钱怎么不把墙砌得高些?」那稍矮些的黑衣人轻轻一笑:「难道这么点高的墙就能防住我们?」 「少说废话,抓紧时间进去罢!」 「表哥,你真没意思,不说不笑,阎王不要!」 两人轻声的交谈被黑夜吞噬,两条黑影拔地而起,飘过高高的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莫罗家的院子很大,两人在屋顶上轻轻飞过,根据常识来判断着书房的所在地。 有一间幽静的小院子,里边还点着灯,梁伯韬和许允馨蹑手蹑脚踏上那个屋顶,掀开一片瓦往下边看。 屋子里有一男一女,正抱着在调笑。 「你还不快些出去,小心老爷回来。」那个女人虽说在调笑,却还有点紧张。 「哎呀,四姨娘,你着急什么,今晚三皇子来了莫府,老爷陪他在书房商议要紧事情,不过半夜不会出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呢。再说了,老爷出来也不一定会到你这院子来呀,是不是?」那男子抱住那女子,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姨娘,你就可怜可怜小的罢,你也知道小的对你一片痴心,何不成全了小的!」 那女人起先还在挣扎,渐渐的也软了下去,梁伯韬捡起屋顶上一颗碎石头扔了下去,那女子便应声而倒,瘫在床上,那男子见了大喜,口里说道:「姨娘终是怜惜我了!」三下两下脱了外边的衣裳就准备扑上去。 这时就觉手上一麻,突然就使不上半分力气,心里异常惊骇,转眼就见着两个黑衣人飘落面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抖抖索索的朝着那两个黑衣人不住磕头:「两位大侠,饶了小的罢!小的不该一时色迷心窍想爬姨娘的床,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伯韬压着声音道:「你爬谁的床我不管,只是要劳烦你带下路,带我们去找下莫大人。」 那男子更是惊骇,带着哭腔说:「大侠,饶了小的罢,老爷正在和三皇子议事,我若是带着大侠闯了进去,这条小命也没了!」 梁伯韬冷冷一笑,抽出一把软剑来逼近他的喉咙:「若是你不带路,你这条小命现在就没了!我只要你带到书房那里就可以了,这应该没什么难处罢?」 那男子一见那把软剑在灯下闪着的光芒,不禁腿都软了三分,哭丧着脸说:「大侠,我带你去,先把这剑给收起来罢。」 梁伯韬把软剑回鞘,踢了那人一脚道:「你穿上衣服走去书房,我们在后边跟着你,你不用回头看,也不许叫喊,若是叫喊,小心你这人头不保!」 那男子哪敢反抗?穿了衣裳抖着两条腿把梁伯韬和许允馨带到了书房那边,指了指那亮着灯的房间道:「那便是了。」 梁伯韬在他手上拍了一掌:「你回去罢,今晚的事情你想泄露也随你,我们可不是莫大人府里的人,你该放明白些。」 那人听着梁伯韬这冷冰冰的话,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喜出望外,一抬手,发现胳膊也能动了,不禁感激涕零:「这位大侠,我绝不会透露半点,你只管放心罢!」 梁伯韬和许允馨也没有理他,两人飞身上了屋顶,仍然是揭开了一片瓦往那底下看,就见有一个年轻人坐在主座上,一个中年人陪着笑脸在和他说话。 「三殿下,汗王此次征兵,分到城关来的不知会有多少?」那莫大人满眼的希望看着那位年轻人,心里在盘算着究竟会来多少人,这几年能有多少赚头。 第十一章 坐在主座上的那位年轻人长得模样彪悍,典型的北狄人相貌,就见他哈哈一笑:「莫大人,汗父会给你多少新兵,那是他老人家说了算,你可不能开口去讨要,现在旁敲侧击的,我也不能回答你,现在城关十万精兵,还不够你盘剥的?」 那莫大人一听此话,额头上冷汗涔涔,脸上变了颜色,直直跪了下来:「三殿下明鉴,下官可不敢贪赃枉法,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查我城关兵马指挥使的账目,定是分毫不差。」 就见那三皇子欺□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账目我可不会去查,你究竟贪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把柄在我手里边,不要以为你做得干干净净,可以瞒天过海!」 那位莫大人跪在地上,身子直打颤,就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三皇子看了他那模样,淡淡一笑:「莫大人,你别紧张,且先站起来罢。若是我真心想害你,自会把你报去汗父那边了。只是,我可不是无条件的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攥着椅子腿,莫罗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两条腿都是软的——克扣军晌,这条罪只要罩了下来,便是砍头的罪过啊!自己做得这般滴水不漏,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又是谁举报了去! 书房里的灯影摇晃,两人的脸上都是晦暗不明,三皇子看着莫罗的额头因为反射着灯影,露出几滴亮晶晶的汗珠子,心里得意,指着椅子道:「莫大人,请坐,本皇子可还有事情相求,怎么能惊吓了莫大人呢!」 莫罗摸着书桌的角坐了下来,看着三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笑脸,迟缓的开口道:「三殿下有何事情要交代下官去做?」 「也无他事,汗父立了我皇兄为承继大统之人,我心中却是不服,论起文才武略,我又哪点输了给他?最近汗父身体有恙,眼见着要撒手西去,我有意博上一搏,还请莫大人支持才是。」 莫罗听得此话,更是汗滴如雨,这天家争位,怎么却要把他卷了进去?眨巴着小眼睛,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三皇子那狰狞的脸道:「三殿下文武双全,太子自是比不上的,可是汗王既有决议,三殿下也该听从安排……」 话未落音,就见三皇子手里寒光一闪,一柄弯刀已在手中:「莫大人,你若是觉得本皇子也不堪此任,先来和我比上一比,看谁的武艺更高强?」 莫罗见了那柄弯刀发着冷冷的寒光,腿肚子都在抽筋,连声求饶:「三殿下乃是北狄第一勇士,下官如何能比?还请三殿下放过下官罢!」 就听「咔嚓」一声响,那书桌便已经被三皇子砍下了一角,他把那个残角踢到了莫罗面前道:「莫大人,若是你不听从我的安排,这便是你将来的下场。」 莫罗瞪眼看着那块木屑,心里一阵发抖:「三殿下,若是将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听到这话,三皇子把弯刀收了起来,得意的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莫大人果然机智,难怪汗父如此器重你,让你带着十万精兵把守要塞。等汗父西去,我自然会通知你起兵和几路指挥使一起直捣上京,逼我皇兄退位,到时候你们可都是开国元勋,我会给你们封侯封王的!」 莫罗脸部的肌肉一直在颤抖,丝毫没有因为听到这个喜讯放松下来,他机械的抬起手向三皇子行了一礼:「下官谢过三皇子赏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任凭三皇子差遣。」 三皇子拍了拍莫罗的肩道:「莫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到时候我还等着莫大人领兵来上京助我成事呢!」说罢,携了莫罗的手,两人亲亲热热的走了出去。 梁伯韬和许允馨在屋顶上看了这出戏,直看得心旌神摇,没想到北狄人现在内部也是这般混乱,和大周皇室有得一拼,不同的是,大周尚未立储,北狄已有承继的王子。 待到莫罗和三皇子走得远了,梁伯韬和许允馨潜入书房里,两人开始寻找起城关的布防图来,两人在书架上找了半天都没有翻到,甚是懊恼点了火折子四处照了下,也没看到什么机关。 许允馨呆在书架面前看了又看,突然发现书架的一边挂着一幅画,她轻轻掀起那画轴,便见那墙上有一个凸起的机关,她伸手摸了摸,貌似要钥匙才能打开,钥匙肯定就在这附近,究竟会在哪里? 梁伯韬凑了过来,看到那个机关,眼睛一亮,「钥匙会在哪里?」 许允馨想了想道:「表哥,钥匙要么会在那莫罗身上,要么会放在附近,我们找找看。」两人在附近的书架上摸了一阵也没有看见。许允馨盯着那画看了半天,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把那画拿起来摇了摇,一阵细碎的声音在这暗夜里响起,她果断的拧开画轴的盖子,轻轻一倒,一枚钥匙就出现在眼前。 「表妹,你真厉害,怎么给你想到的?」梁伯韬看到她手里的钥匙,也很惊奇。 「我开始就觉得有些怪异,你难道不觉得这幅画的轴做得比一般的要略微粗一些?」许允馨指着那画卷道:「既然书架上没有这些,那钥匙又应该在附近,那就该在最近最顺手的地方。我看着画轴的盖子异常光滑,显是被摸过多次,所以猜测应该藏在这里,果真。」 一边向梁伯韬解释,一边心里得意,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的舒服日子,可自己的老本行却还没有忘记。她吧钥匙插了进去,轻轻旋转,就听到一阵扎扎做响,一个暗格便出现在眼前,梁伯韬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就想伸手去拿那个暗格箱。 「表哥,你别着急,万事小心一点好,我看那莫罗大人应该藏了不少秘密,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让人拿到他的机密东西的。」许允馨打起火折子照了照,在暗格的边缘看到了一根极细的线。「表哥,若是你直接去拿这暗格盒子,这根线便会带动外边的铃声响起来,那么我们俩就得花一番功夫才能逃出去了。」 梁伯韬听着许允馨这般说,倒吸了一口凉气:「莫罗这厮,心思也太细密了些!」转头看了看许允馨,眼里充满了佩服:「表妹,还是女子的心更细些,若是没有你提醒,那我们现在可会被围在这书房里头了。」 许允馨心里一笑,暗暗对自己说:「姐前世那些刑侦技术都是白学了吗?可怜表哥竟然还把我这些高超的技术归到女子心细上边去,若是没有系统的训练,再心细也会发现不了这些蛛丝马迹的。」 她小心的用刀子慢慢的把那根线剪断,然后又拿起匕首轻轻的撬开了暗格箱子,四周没有动静,这才朝梁伯韬点点头道:「表哥,我们赶紧抄一份布防图,然后再把那原稿放进去。」 梁伯韬找出那份布防图出来,飞快的把重点抄了下来,然后把那图纸又放了回去,他凑近火折子看了看,得意的说:「莫罗这份布防图可做得真详细,回凉关以后可得好好分析下,这样我们便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布防图是一个军事要塞布兵防御的情况,通过这份图纸就能分析对方的战略重点,布防的特点,看出来哪里是重要基地,哪里是重要的战略位置,这样就可以有效的对付敌人,有目的的进行近攻。 第十二章 想要的东西到了手,两人开心无比,趁着黑夜摸出了莫府,一路狂奔回到了客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又从容不迫的赶着马车出了城关,回到了那个小村庄。 铁手冷血她们正等得着急,看见小姐和世子爷回来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欢喜的跑了上来:「小姐,你还真去卖货了?」 许允馨点点头道:「当然,好不容易出门做趟买卖,多多少少要赚点钱回去才行嘛。」说着笑嘻嘻的朝那老婆婆走过去,把路引还给了她,然后又给了她一块碎银子:「谢谢阿婆了!」 那老婆婆接了银子也是眉开眼笑:「姑娘,你们买卖还顺利吧?」 许允馨指了指后面两辆空马车道:「顺利,太顺利了!东西都卖光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太阳已经冉冉升起,天空一碧如洗,看上去真是心旷神怡,来大周这么久了,第一次从事这种高风险的本职行业,许允馨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回头看了看梁伯韬,心里遗憾着苏九可惜不在,若是在这里,自己定要拉着她去刺激一把才是。 几辆货车在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门房看了看领头的那个人,脸上堆起了笑容:「张少爷,回来了?」 走在前边的黑衣少年点了点头,问道:「六小姐可在府中?有故人前来找她。」 门房听到这句问话,一脸愁容:「六小姐带着丫鬟出去几日,还没回来,已经派出了探子到处寻找了,可现在还未有回音。」 那少年听了也是惊讶,急急忙忙走到后边一辆马车前,敲了敲马车的横梁道:「三姑娘,六小姐不在将军府,说出去几日了,还不见人回来。」 马车的门帘猛的被掀了起来,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帘子后边,脸上满满都是焦急的神色:「张公子,她去了哪里?」 那姓张的黑衣少年,就是寄住在镇国将军府里的张玉柱,看着润璃那紧张的神色,为了让她宽心,他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道:「六小姐经常领着丫鬟们出去玩耍的,三姑娘不必多心,还是先去将军府等六小姐回家罢。」 润璃听着张玉柱这么说,也放下心来,许允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到处乱跑方是她的本性,自己先去拜见了镇国将军再说。 下了马车,润璃走到将军府门口,抬头看了看府门的那块牌匾,「镇国将军府」这五个字写得遒劲有力,黑底金字闪闪夺目,旁人看了都会觉得这将军府好不威风,但润璃看着,心里却有些觉得凄凉。 本是先帝之子,为了避嫌,为了能保护自己,自请来西北边塞,连先帝封的瑞王敕号都弃之不用,只用皇上赐的镇国将军为府名。若是挂上「瑞王府」的匾牌,恐怕这府邸该不是这一点点气势了,但同时也会充满重重杀机,在气派与生命中间选择,瑞王爷的选择是后者,不仅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整个镇国将军府上老老小小这么多人口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门房看着一位年轻姑娘在门口盯着那块牌匾看了半天,却还不曾上前来询问他,心里很纳闷,也不知这位姑娘和自己府上有什么渊源,站在这里好半天都舍不得挪下脚。 正在纳闷,就见那姑娘笑着走了过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找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许允馨,听说她不在家,可还是劳烦这位大叔进去向镇国将军通报一下,就说苏太傅府家的小姐前来拜府。」 听到这位姑娘自述身份也甚是金贵,门房也不敢怠慢,看了润璃一眼,飞奔着进去通传了,不多时就出来了一个管事婆子模样的人,笑着对润璃道:「苏小姐,请跟我进来。」 那婆子带着润璃穿过前庭往后院走去,润璃瞧着这将军府修得果然和寻常人家不同,都很少看到什么花儿朵儿的,只有那高大的白桦树静静的站在那里,成片的长着,那笔直的躯干显得格外孤傲,枝桠都有力的耸向蓝天,似乎要刺破那天宇似的。 镇国将军府的结构也和京城里旁的人家不同。京城里边分外院和内院,外院是男子居所,内院是女眷住的地方,老爷们白天在外院,晚上回内院,去各自的园子里歇息,而镇国将军府,润璃却弄不懂有没有内院和外院的分别,因为那婆子带着她走了几个园子进了一个院子,看着过了一道垂花门,也该是内院了,可镇国将军却在内院里接待了她。 「苏太傅府家的九小姐?」镇国将军看了看坐在下边的润璃,心中疑惑,为何她走到这里来了?转念又想到前日收到的急报,说苏太傅家三房被查抄了,恐怕这位小姐就是三房里逃脱出来的。 「是。润璃和贵府六小姐允馨在京城时颇有来往,这次是应约来西北找她,请她带着来西北游玩的。」润璃看着镇国将军那犹豫的脸色,心里也在忐忑,若是这镇国将军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把自己捉了送去京城又该如何?可看他眉眼之间有一种坦荡神色,自己又抬出许允馨邀她来西北这块牌子,想来也是无事。 「既然如此,若是苏小姐不嫌弃,就先在将军府小住一段时间罢,我这六丫头是个不安分的,带着丫鬟跑出去几日了,还没个回音,苏小姐稍安勿躁,等她回府再说。」镇国将军口里说得平淡,心里却焦躁不安,这个六丫头从小起就是个男孩子脾气,倒也对自己胃口,所以也由着她胡闹,和兄长们一起学武艺骑射,又经常去军营中厮混,还捣腾出一些厉害的兵器来。前几日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说要给大周立下大功,带着丫鬟们就跑了,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若是说是平日那般出去打猎,自己倒也放心,可那信里写着的话分明透露着是要去北狄那边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怎么不叫自己挂心呢? 润璃见着镇国将军那有些焦虑的神色,心里也是焦急,许允馨不在,她怎么好开口相求,让镇国将军写信去京里为父亲求情?但正主儿不在,自己总不能强着要她爷爷帮自己做事情,只得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将军,六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您也不必太过挂心,就等着她安全回来便是。」 听了润璃安慰的话儿,镇国将军心里也觉舒坦,瞧了她一眼,对着候在外边的管事婆子道:「带苏小姐去大夫人那里,让大夫人给安排屋子给苏小姐住下。」 跟着那婆子出来,润璃一边走一边和那婆子攀谈了几句,这才得知镇国将军府的老太太前年过世了,现在是瑞郡王的夫人,也就是许允馨的母亲在掌理中馈。那婆子带着润璃走过了两个院子,便到了许大夫人的主院,润璃这才见到了许允馨的母亲。 许大夫人有一张鹅蛋脸儿,许允馨的五官长得和她十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许大夫人一看就是那种安静温柔的人,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当家主妇贤淑的模样,连喝茶都是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连握茶杯的手势都和顾姑姑教她们的如出一辙。润璃见着这样的许大夫人,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许允馨是穿过来的,那现在的许家六小姐恐怕和她母亲是一样的,被培养成了一个典型的王府贵女。 第十三章 许大夫人见了润璃倒也不陌生,在京城呆了半年,也曾见到过润璃几次,知道女儿和她交好,此时见着她,便想起音讯全无的许允馨来,眼圈儿一红,但又不敢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担忧来:「苏小姐不远千里来了西北,真是太看得起我家馨儿了,我且先安排苏小姐住下,只盼苏小姐不要嫌弃屋舍粗陋。」 许大夫人朝身边的妈妈吩咐了几句,那妈妈笑着领命下去,润璃便知许大夫人是叫人帮她去腾屋子了,于是陪着许大夫人说了几句京城里的闲话儿,这时就听到屋子外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来了。 一个穿着银蓝色衣衫的少女出现在门口,款款的走了进来,朝许大夫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过头来神态娇怯的看着她道:「夫人,这位就是苏小姐?我方才在院子里歇息,听着梅妈妈说来了位苏小姐,叫桃红她们去收拾屋子,这才赶了过来见见贵客。」 润璃见着这女子大概十七岁左右的模样,长得一副好皮相,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的,看着她梳的发式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这可让润璃有些疑惑。 大周的习俗,女子一般在及笄以后便开始议亲,最多不过十六岁便可出嫁了,出嫁得早的,十五岁甚至十四岁便嫁了,即便是丫鬟,到了十八岁也会被指着配人了。看这位少女穿着应该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可又没有贴身的丫鬟服侍,年纪应该已经到了出嫁的时候,可这么一副花容月貌却还是待字闺中,她究竟是什么人,倒让人难以决断了。 许大夫人看着润璃那疑惑的样子,笑着对润璃道:「这是我们府里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父母早逝,就留了他和哥哥在府里住着,姓张,名玉兰,你们都是年轻女子,这些天可以一起攀谈玩耍。」 一听到「张玉兰」这个名字,润璃心中豁然开朗,和她结伴同行回来的那位叫张玉柱的少年,就该是这位姑娘的兄长了。她赶紧站了起来向张玉兰行了一礼:「原来是张姑娘,润璃倒也听说过你的名字。」 张玉兰惊讶的张口看着润璃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从哪里听说了我?」 润璃见她那讶异的神色,笑了笑道:「我这次来凉关,路上遇着一位叫张玉柱的公子,他说有个妹妹叫张玉兰,也不知是不是姑娘?」 听到润璃提及自己兄长,张玉兰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我哥哥可回府了?」见着润璃点了点头,她朝许大夫人行了个礼儿道:「夫人,我去看看我哥哥。」 许大夫人笑着说:「快去罢,你兄妹也一个月没见着面了,该有不少的话要说呢。」看着张玉兰远去的背影,许大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声轻轻的叹息让润璃心里也是一凛,如果没有猜错,这张玉柱与张玉兰便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的侄子侄女。听说当时张知府一案颇为轰动,张知府全家被发配西北,听苏老太太说过,本是要判满门抄斩,因为皇上在淑妃下葬一事上做了妥协,这才改判了流放。现儿在镇国将军府看到张玉柱与张玉兰兄妹,想来是皇上授意让镇国将军照顾张家了。 这时,那位梅妈妈带着笑容跨了进来道:「苏小姐,屋子收拾好了,你的马车也赶在后院,我叫丫鬟去把东西都搬了进去,你来看看还缺了些什么?」 润璃朝许大夫人行了个礼,走了出去,随着梅妈妈往外边拐了一个弯儿,没多远便见着一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绕过一条甬道,便见着一个小院子,梅妈妈引着润璃走了进去道:「这是六小姐的院子,苏小姐的屋子就安排在旁边东厢房。」旋即又见一个穿着粉蓝色丫鬟服装的姑娘走出门来,笑嘻嘻的行了个礼儿道:「苏小姐好。」 「她叫桃红,这些日子就拨来服侍苏小姐的,若是她调皮不听话,只管来告诉我便是。」梅妈妈抬头站在那里,脸上虽是堆着一脸谦恭的笑,可从这句话听起来,她却是在暗示润璃她的身份——她可是在许大夫人面前得脸的妈妈! 润璃也笑着说:「镇国将军府怎么会出不听话的丫鬟,我见着这位桃红姐姐便是极懂礼节的,梅妈妈不必多虑了。」说罢从袖袋里摸了一个小银锞子塞在梅妈妈手中道:「这些天要遭扰妈妈了。」 梅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把那银锞子揣到了怀里,冲着桃红道:「好生服侍苏小姐,可别怠慢了贵客!」 这时就见旁边来了个小丫头子,冲进来就喊:「梅妈妈,梅妈妈,苏小姐那个车夫在二门那边,想求见苏小姐呢。」 梅妈妈朝她吆喝了一句:「大惊小怪的,你去带他过来便是。」 那小丫头子向润璃吐了一下舌头,撒腿就往院子外边跑了去,不多事,便见刘树跟着那小丫头子缩手缩脚的进来了,见到润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三姑娘大发慈悲,救救小人罢。」 润璃看着刘叔这模样,愕然道:「刘叔,出了什么事情?」 「小人护送姑娘来凉关前,四殿下的护卫给小人吃了一颗毒丸,若是半年以后没有解药,小人就会性命不保,求三姑娘赐封书信给小人,小人好带着回京去复命,讨要那颗解药,」刘叔一边磕头,一边弹着眼泪珠子,看了也让人觉得心里难受。 「你且起来,我帮你把脉看看。」润璃伸出手来帮刘叔搭了一把脉,心中暗自一惊,这玄黄确实手段狠辣,刘叔脉象里已是透着中毒的迹象,所谓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心狠,这样看来,许允炆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能帮助着他成大事的。 「刘叔,你不必着急,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信,你若是找不到四殿下,可以去苏太傅府里找苏老太君,让她帮忙给你联系下。」 那刘叔听了,甚是惊喜,又伏□来向润璃磕了个头,这才恭恭敬敬站在院子里,等着润璃把信件写好交给他。 「刘叔,这封是我写给四殿下的,这封请帮我带回苏太傅府,叫他们不必挂心,我一切安好。」递过两封信,润璃又递上了一锭银子:「刘叔,路上吃穿用度的费用不少,你且拿着这些在路上打发着用。」 那刘叔微微颤颤的伸出手来,抹了把眼泪,躬着身子出去了。 刚刚进屋坐下没多久,就听桃红在外边说话:「张小姐,张少爷,可是过来找苏小姐?」 门帘被打起,就见张玉柱和张玉兰兄妹两人走了进来。 张玉兰站在屋子里,眼睛转了转,羡艳的看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五年以前,父母亡故,镇国将军把她和哥哥接了过来,可她一直住在西边跨院里,屋子里只有一些平常物事,没几件值钱精致的,老太太当家时给她安排了一个粗使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纪小得很,根本使不上力气,有时自己还要动手干活。 可是这位苏小姐一进府,就给安排住在六小姐的院子里,还拨了桃红给她做贴身丫鬟,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件件都是精挑细选,这让她看得眼里冒火,这苏小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让镇国将军如此看重她!按捺着满心的酸意,张玉兰对润璃笑了笑:「这位妹妹,方才我见着你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忙着去见哥哥,还请原谅。」 第十四章 「张小姐不必客气,见兄长是正事儿,怎可耽误?」笑着看了看她身边的张玉柱道:「若不是张公子,我这一路上可会受不少罪呢,还得感谢张公子才是。」 张玉柱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身的不自在,赶紧推辞:「举手之劳而已。不知苏小姐还记得我在路上所求之事?」 润璃望了望张玉兰道:「张公子所说的,便是令妹张小姐罢?张小姐,看你这模样,似乎有些不足之态,且伸手出来,我替你号下脉。」 那张玉兰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来,就见那皓腕纤细,欺霜赛雪般白皙,浅浅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润璃伸出手指搭在她脉上,凝眉想了想,又望了望张小姐的脸,这才把手缩了回来道:「张小姐,你这病于身子上来说只有三分,于心理上说却有七分,这是平常想得太多,郁积于心所致。我开个方子给你,但那些药吃了只能调养着,若是想要康复,还得把心放宽些,不要想得太多。」 听了这话,张玉兰垂头,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拿纤细的手腕,似乎又有泪要滴落,润璃看了不免皱眉,她是看到了真人版的林黛玉不成?心病还需心药医,也不知道治疗这位张小姐的心药是什么。看着她那模样,该是典型的恨嫁女罢?十七岁的年纪还待字闺中,又无母亲帮她操心亲事,有些郁积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这里,润璃朝张玉柱笑了笑:「令妹这病情倒不严重,只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尽点职责,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该早日替张小姐找个长嫂来照顾她,姑娘家年龄大了,很多话都不方便和兄长说,倒是会和嫂嫂说的。」 张玉柱本来是认真在听润璃说着张玉兰的病情,不想却一下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边,不由得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调转头看了看张玉兰,又偷眼看了看润璃,觉得她说的字字有理,但听着心里又好一阵慌乱。成亲?自己今年十九了,还没想过这事情,可苏小姐这番话,话里有话,不仅仅在说他自己的婚事,暗地里也在告诉他,妹子年纪大了,该议亲了。 十五年前,自己和妹妹同着祖父母,父亲一起流放到了西北,一眨眼的功夫玉兰今年已经十七了,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张玉柱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看了妹子一眼,就见她两腮带赤,双眸微垂,一副娇羞不胜的神情,于是连连点头道:「我是个粗人,倒是疏忽了这事情,若不是苏小姐说出来,我都没想到这上头去。」 张玉兰听了张玉柱这话,也自是欢喜,哥哥若是成亲了,自己的亲事也不久了,于是羞答答的对张玉柱说:「哥哥这么多年照顾我,也该有人来照顾哥哥了,只是不知哥哥可否有了合意的姑娘?」 张玉柱蓦然被妹妹问到个人问题,脸皮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我长年走南闯北,哪有时间去相看,只好拜托许大夫人帮我请媒人去说个合适的姑娘便是。」又偷眼看了看润璃,心里暗自叹气,苏小姐是个好姑娘,可她的家世自己是踮着脚都挨不着边的,只好远远的看看便是了,若是说托媒人去苏府提亲,那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罢了。 张玉兰心细眼尖,看着哥哥的眼睛不住的在润璃身上瞄过去,心里自以为知道了哥哥的心事,想着若是这苏小姐能做自己嫂子,也是极好的一桩事情,看镇国将军府对她如此热络,相信家世也是不差的,自己哥哥一表人才,又有一身武艺,配她倒也绰绰有余,想到这里心里方才有些开解,对润璃的语气也热情了几分。 润璃见了张家兄妹的举止,心里也有些明白,顿时觉得兴味索然,只觉得这些人甚是无聊,怎么自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他们倒生出一些想法来了。握着笔开了张方子交给张玉兰道:「张小姐可使了丫鬟出去配齐了药,煎服,一日一服即可。」 听到润璃提起「丫鬟」,张玉兰心里就一阵膈应,暗自揣测这位苏小姐莫非是在故意讽刺她不成?她看见自己两次都未曾带贴身丫鬟,所以拿这话刺她,看着润璃,有些不喜,拿着药方子,尴尬的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挂不住。张玉柱见妹子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她又多想了,赶紧把方子拿到手里道:「我现在就出去配药,你且和苏小姐一起说说话儿,等着我把药抓回来。」 张玉兰柔柔弱弱的点了下头,眼睛里堪堪又是一包眼泪珠子,朝润璃欠欠身子道:「苏小姐,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润璃呆在屋子里也觉气闷,站了起来,由张玉兰陪着走了出去。 方才出了院子门,就听那边一阵脚步声,跑得风快般,原先领刘叔进来的那个小丫头子喜滋滋的奔到润璃面前道:「苏小姐,苏小姐,六小姐回来了,你可真是大福星哪,你前脚进屋,我们家小姐后脚就回来了!我们家小姐听说你来了,欢喜得不行,叫我快来喊你去前堂呢!」 听了小丫头子那通传,润璃心里一喜,赶紧跟了她往前堂去,那张玉兰本来不欲前往,但又觉得闲着无事,也跟了过去。 润璃跨进前堂的大门,就见许允馨站在厅房里边,正拉着许大夫人的手说个不停,主座上边镇国将军也是一脸愉快的笑看着她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 梁伯韬,那不是梁伯韬吗?润璃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一路上想过无数重逢的镜头,就如前世那些电影里演的那样,月色朦胧,两人重逢在小河边,有弯弯月亮,有灿灿星辰,有潺潺流水,还有点点萤火,两双手交手相握,眼神对视里,能看到对方热烈的眼神,能感觉到狂野的心跳。 可是,重逢竟然是这般毫无设防的撞了过来,直扑扑的到了面前。润璃看着梁伯韬那张脸,黑了,瘦了,可依然是那样阳光灿烂的朝她笑,灼热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烧穿,融化,若是厅中没有旁人,他肯定会大步走了过来拥她入怀。 走在润璃身后的张玉兰,第一次看见梁伯韬用那么热烈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芳心大乱,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羞答答的看了梁伯韬一眼,跟着润璃走了进去。 许允馨见到润璃,喜出望外,放下许大夫人的手朝润璃奔了过来:「苏九,老早就叫你来凉关,你却捱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润璃见着她那般热情,也咧嘴一笑:「许小六,你也知道我和你比不得,是不能轻易出家门的……」说到这里,便想到被关在牢里的苏氏三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怎么样了,还有她那些丫鬟们,有没有受刑,有没有被逼供呢。 「苏九叹什么气啊,我和你说,凉关可好玩了,我明日便带你出去打猎玩!」许允馨兴奋的一拍她的手:「这次我和表哥可做了桩大事,等会回院子里告诉你!」 许大夫人在一旁说:「你也歇歇罢,刚刚回来又想着要出去,可没个安生的样子!」 梁伯韬在一旁含笑道:「姨母,你可别怪小六,若是没有她,这次事情也没这么顺利!」口里赞扬着许允馨,眼睛却望着润璃,不肯放过。张玉兰就站在润璃身后,接触到梁伯韬的眼神,心里狂跳不已,原来梁世子出去了几日方才觉得自己的珍贵,一直眼睛看着自己不肯放松,自己得多多少少有些回应才是,于是走上前去,羞羞答答的问梁伯韬:「世子爷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第十五章 厅里的人都停住了话头看着张玉兰,大家见了她的神情,个个都是心里明了,感情这位张小姐是看上了梁国公府的世子爷呢! 润璃朝梁伯韬瞟了一眼,拉着许允馨的手道:「许小六,我们到外边说话去,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呢。」 许允馨见了润璃那眼神儿,也知道她的意思,向镇国将军和许大夫人一拱手:「祖父,母亲,我和苏小姐回院子去了,用饭的时候再来和你们说话儿。」 许大夫人宠溺的看了许允馨一眼道:「你去罢,你和苏小姐多日未见,也该去说说体己话儿了。」心里却在嘀咕,这位张小姐,真还是不知自己的身份,竟然看上了自己的侄子?她是什么人?虽说祖父也做过知府,但毕竟是获罪的,父亲只是个举人,跟着流放到西北,病死异乡,她的身份,便是给侄子做小妾都还嫌低,她怎么就这么心比天高的看上了侄子!身世可怜是一回事,要嫁进梁国公府,那又是一回事了。 就连主座上的镇国将军,都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个张家丫头,自己把她接到府里来,可不是让她和六丫头抢孙女婿的!他咳嗽了一声道:「伯韬,你先去军营把假销了,再过来用饭。」 梁伯韬见着张玉兰站了过来就全身不自在,得了镇国将军这句话,如得了一份敕令般,向镇国将军和许大夫人行了一礼,把那张玉兰晾到一旁,大踏步走了出去。 张玉兰看着他的背影,尴尬无比的站在那里,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心里觉得羞辱无比,看起来方才自己会错意了,梁伯韬是在看着许允馨,镇国将军府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和许允馨抢女婿的人了罢?含着泪向镇国将军和许大夫人行了一礼,她匆匆回到西跨院,倒在床上,用帕子蒙着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把从外边抓了药回来的张玉柱吓了一跳。 「玉兰,你怎么了?」张玉柱放下药包,坐到床头问。 张玉兰抽抽嗒嗒的,就是不吭声,委屈的泪水成行的流了出来。 「是不是哪个丫鬟又在背后取笑你了?」张玉柱有些气恼:「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去买个小宅子,咱们兄妹俩搬出去住,也胜过在这里听人家的闲话儿,你却偏偏不肯搬!现在弄得自己这一副委屈模样,何苦来着!不行,我得去和镇国将军辞行,咱们下个月就搬出去!」 「哥哥……」听张玉柱提出要搬出去,张玉兰不由大急,若是搬出去,那岂不是以后看不到梁世子了?把帕子扯了下来,露出一双红得像桃子一般的眼睛:「没有谁在背后说玉兰,只是玉兰心里有些不爽利罢了。」 「什么爽利不爽利的,方才苏小姐便说了,叫你放宽些心思,你这病大部分还是心里郁积,想通了,自然会好了。」张玉柱扶起妹子,盯着她的眼睛道:「今日你又是因何心里不爽利?许家六小姐是个好相处的,镇国将军府里头的丫鬟也没几个嘴碎的,你又为什么会不爽利?有什么话不和哥哥说,你还能和谁说去?」 张玉兰止住哭声,望着哥哥望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说出来,哥哥也没办法帮我解决,何苦让哥哥挂心!」 张玉柱瞧她那模样,心里便有些难受:「你倒是说说看!」 「哥哥,不瞒你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张玉兰终于勇敢的说了出来。 张玉柱张大了嘴看着妹妹道:「你喜欢上了谁?哥哥托媒人去议亲。」 听到张玉柱这般说,张玉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哥哥,那人便是梁国公府的世子爷,梁伯韬。」 这句话一说出来,小屋里一片沉寂,兄妹俩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怎么到凉关来了?你们家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许允馨叽叽咕咕把这这次凉关之行说了一通以后,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你那个几个贴身丫鬟怎么一个也没有跟过来?」 润璃惆怅的看了看许允馨,一种深深的忧虑浮上心头:「我们家被皇上查抄了。」 「查抄了?」许允馨不由一愣:「苏太傅位列三公,门生遍布天下,皇上怎么会这样动他?」 「只是查抄了我们三房,大房和二房没事。」润璃的话里有一种浓浓的担忧:「四殿下把我送了出来,可我宁愿在牢房里呆着,母亲有了身孕,我该在那里照顾她。」 阳光从雕花窗户里透了过来,照着润璃头上明晃晃的簪子,一闪一闪,耀花了人的眼睛,许允馨看着那一点亮光,在暗色的屋子里边煞是扎眼,心里也突然有些沉重:「那可怎么办?你在凉关住久些,等风波过了再回去。」 「两个月以后我一定得要回去,母亲那时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子了,我非走不可。」润璃有些执拗,眼睛望着地上某一个点,似乎那里有吸引她的东西。 「到时候我叫祖父打探下消息,你也别担心,你祖父定然会想出些法子来的。都说你父亲是个能臣,官声又好,难道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诬陷了?」许允馨安慰着她:「我做了许多小玩意,挺好玩的,明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听到许允馨如此说,润璃才稍微安心了些,望着许允馨一笑:「你这次和伯韬出去,大有收获啊!」 许允馨一拍手道:「跟着说,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了!苏九,下次我和表哥带你去北狄那边玩玩,咱们再来个夜闯指挥府,你去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润璃听着也是觉得有些向往,但是旋即又是黯然:「我又不会武功,去了少不得连累你们,还是不要去了,我倒是可以到军营里去开个诊所,给将士们看病。」 「没事,你不会轻功,叫我表哥背着你便是了。」许允馨狡黠的在她耳边轻声说,呵出了一口气:「你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晚上一起出去走走?」 润璃脸上一红,低下头道:「许小六,你是想当红娘吗?」 「还用我当红娘?苏九,你可别这么不老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我表哥对上眼了,还要假装没拉过小手不是?」许允馨挤眉弄眼的朝润璃笑着:「哼,你还得小心点,没看见那张玉兰的眼睛都粘在我表哥身上,都没动过!」 「他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人勾走了,那我也不要他了。」润璃正色道:「若是我四堂兄朝三暮四,你恐怕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罢?」 听润璃提起苏润璋,许允馨本来阳光灿烂的脸也出现了一丝阴霾,连连跳脚:「这该死的苏小四,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对他的心思,死呆子!」 看着许允馨这气愤的模样,润璃眼前浮现出那个春日的午后,紫藤萝架的旁边,一身蓝色长衫的苏润璋,不住的偷眼望着那边的李清芬,光阴荏苒,晃晃眼就过去了,在如意坊的门口,他手里托着一个礼品盒,眼神里虽有不舍,但终于还是对于那份朦胧的感情做了一分决断,可是他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李清芬的存在? 她不能想当然的认为苏润璋就忘记了李清芬,但也不想告诉许允馨,有些事情,不知道永远比知道要幸福。 第十六章 中午用饭的时候,团团坐了两张桌子,男人一张,女眷一桌,也没用屏风隔开,润璃感叹着究竟武将家里还是没那么多讲究,也不用回避什么,这和前世都有些类似。许允馨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贴在她耳边说:「这是把你当成家里人才这样,其实我们家大宴宾客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也是要开坐的,至少也得拿个屏风挡一下。」 润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抬头望那边桌子看了下,就见梁伯韬的眼神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神在半空里相遇,谁都舍不得挪开,许允馨见状,笑嘻嘻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润璃一把,小声的在耳边提醒她:「注意些,晚上你们再去你侬我侬好了。」 两人正打着眉眼官司,却不提防坐在润璃旁边的张玉兰看到这情景,心里突然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难道自己原先都会错意了,莫非梁世子喜欢的是这位苏小姐?看他的眼神并不是落在许家六小姐身上,而是一直在看着这位苏小姐,而那个苏小姐,也这般的不要脸,笑吟吟的看着他! 张玉兰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但是马上,一种无言的快乐和希望又充满了她的心房,其实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情呢。若是梁世子看上的是许家六小姐,自己可能没那实力和她抢,毕竟她家世摆在那里,自己是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的。 偏头望了望润璃,张玉兰不由得抿嘴一笑,这位苏小姐来凉关连贴身丫鬟都没有带一个,家世肯定也就那样子,再看看她那长相,如何能比得上自己,梁世子若是长了眼睛,便能看得出来。想到这里,张玉兰本来悲伤的心情突然好转了,挺直了背坐在那里,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用过饭,许允馨就提议去外边骑马玩,梁伯韬赶紧附和:「璃儿还没有到凉关骑过马,这可和镇国将军府京城的跑马场可不同,你得去试试,尝尝那策马扬鞭的感觉。」润璃抬头看见他那笑意浓浓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睛,三个人转身往外边走去。 「世子爷,可不可以带上我?」张玉兰见没有人理她,不由得心里一阵幽怨,鼓起勇气对着梁伯韬提出要求。 梁伯韬看了看张玉兰道:「听说张小姐身子弱,这骑马可是要耗体力的,你最好还是在府里呆着养身子罢。」 张玉兰听着这话,心里一阵温暖,没想到梁世子如此关注自己,连自己身子弱都知道,还叮嘱自己在家养病不要出门,真是心细,想到这里,眼睛含情脉脉的望了过去,犹如一波秋水般,汪汪的看着他:「方才苏小姐给我诊过脉了,说并不碍事,只是郁积于心,正需要到外边多走走,放松心情呢。」 许允馨看着张玉兰跟牛皮糖一般粘了上来,心中厌恶,转了转眼睛便想出了个捉弄她的法子,笑着对她说:「既然张小姐想跟着来骑马,那便来罢,一起到外边散散心也好。」 张玉兰第一次觉得许允馨原来是这般可爱,快乐得翘起了嘴唇,提着裙子便跟着他们走了出去,那张玉柱因为担心妹子,也跟了出来:「玉兰,你没有骑过几次马,哥哥跟着你去,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张玉兰回头看了张玉柱一眼,有些不快,但她看了看润璃,若有所悟:「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那苏小姐?你可以托媒人去向她家提亲啊。」 张玉柱听妹子这么一说,脸色一沉道:「玉兰,你也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不知道这些话不能乱说?若是这么流传出去,毁了苏小姐的闺誉,那可怎生是好?」 自己本是一片好意关心哥哥,没想到他却如此回答,难道一个二个的都被那苏小姐灌了药不成?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为了她来指责自己!张玉兰心里觉得委屈,一撇嘴,眼圈又红了,张玉柱见妹子这模样,也懊悔自己说话说重了,只得低了头陪在张玉兰身边朝马厩走了过去。 那边许允馨已经帮润璃选了一匹马:「这个叫提拉米苏,你看这毛色,如何?」 「你个吃货,我无话可说了。」润璃抚摸着那马的背,鬃毛在太阳照射下油光发亮,看上去真有些像奶油的感觉。 「小六,你给马取名字就没一匹是正常的。」梁伯韬牵了踏雪站在润璃身边:「我这马的名字就比你取的好听,璃儿,你骑我这匹踏雪罢。」 张玉兰呆呆的站在一旁,看那边三人说得热闹,自己却始终不能融合进去,不由恼怒,张玉柱帮她挑了一匹黄色的小母马:「玉兰,你骑这一匹,性子温顺,合适女子骑乘。」 接过缰绳,她默默无言的跟着张玉柱走了出去,前边梁伯韬已经站在踏雪身边把润璃扶了上去,润璃俯□子,不知道在和梁伯韬说些什么,两人愉快的对视着,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看得张玉兰心里一阵阵发酸。 「苏九,你快来追我!」许允馨骑在马上,潇洒的抽了她的金丝蜜枣一鞭子,那马儿便欢快的朝前边跑了过去,润璃见着心里也痒痒的,抱着踏雪的脖子,在它耳朵边说:「踏雪乖乖,你追上那金丝蜜枣,我奖好东西给你吃。」贿赂了那马儿一番,她才扬鞭出发,踏雪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撒着腿儿快步往前跑去。 从来没有这么爽快的骑过马,润璃只觉耳边呼呼风响,就见两旁的景物都在迅速掠过,前边许允馨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许小六,我追上来了!」 「哟,苏九,你还真不错嘛,没看你练习过什么骑马,这速度还真不慢。」许允馨伸出手来摸了摸踏雪的头:「你也别得意,还不是我表哥这马儿跑得快!」 两人停在那里,就见后边张氏兄妹和梁伯韬也赶了过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梁伯韬的脸上,他朝她开心的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润璃也得意的朝他一笑:「你没赶上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黄色的影子朝她闪过来,耳边传来梁伯韬的惊呼声:「璃儿小心!」踏雪就惊得两只蹄子竖了起来,她的身子被踏雪突然的起立抛了出去,在空中做了个旋转,又重重的朝地上跌落。 「糟糕,至少要摔断几根肋骨了。」润璃闭上了眼睛,就等着身子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但是她想象的事情没有发生,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抱着她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嘴唇还似乎无意般触过她的额头:「璃儿,我在这里。」 「噢,伯韬,方才怎么了?」润璃睁开眼睛,看着梁伯韬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脸上一红,头低了下去。 「没什么,张小姐的马不知为什么,突然惊了,冲过来撞了踏雪,踏雪受惊,把你抛出去了。」梁伯韬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赶快帮你收收魂,免得被吓跑了。」 润璃抿嘴一笑,从梁伯韬的怀抱里钻了出来,转身却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睛,张玉兰正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凶狠的盯着她,似乎自己把她最珍贵的东西抢走了一般:「苏小姐,你不是要和我哥哥成亲的吗?怎么会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张玉柱拉了妹子一把,大声呵斥道:「玉兰,你怎么能这么胡乱说话!」 第十七章 「不是吗?」张玉兰伸出手来指着润璃道:「一路上你们结伴而行,你对她多方照顾,她也感激于心,互生情愫,不是这样吗?」看着张玉柱那狼狈的脸色,张玉兰更是洋洋得意:「苏小姐,你怎么能一看见梁世子就忘记我哥哥对你的好了呢?利用人也不是这样的罢?」 许允馨在一旁听得郁闷,自己还没捉弄张玉兰呢,她倒来个恶人先告状,想要摸黑润璃,这怎么可以!她大踏步走了过去,对着张玉兰说:「你难道不觉得你说这些话很无聊?苏小姐是当朝太傅的孙女,我们在京城就已认识,她和我表哥更是关系不同于一般人。你做出一副跳梁小丑的嘴脸,搬弄是非,难道就能离间我表哥和苏小姐?真真可笑!」 听了许允馨的话,张玉兰张大了嘴巴看着润璃,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张玉柱黑着脸走了过来,拉了张玉兰就走:「玉兰,哥求你别再说话了,赶紧回去!」 梁伯韬看了看张玉兰,突然笑了,笑得很欢畅:「璃儿,你对我说过,两个人之间彼此要有信任,是不是?」 润璃点了点头:「那你相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我还去相信谁?」梁伯韬盯着她,一脸灿烂的笑容。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鸟鸣,也没有马嘶,只有那几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润璃看着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单纯而快乐的双眼正灼灼的盯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梁伯韬,你果然长进了。」 许允馨大步走了过来,拍了梁伯韬一掌:「表哥,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然后又对他挤挤眼道:「你得去教育下苏小四呀,他怎么一点都没有长进,完全是一个榆木脑瓜!你给我去做做他的工作,难道你不想他做你表妹夫了嘛?」 梁伯韬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许允馨,就想起了苏润璋来,他们两人之间一直用飞鸽传书保持联系,梁伯韬实际上还在暗地里控制着青衣卫里的暗字部。上次苏润璋传信说他要送苏润玧去应天府成亲,也不知他现在可否从江南那边回来了。 「我尽量帮你,但若是他不愿意,你总不能绑着他和你成亲罢?」梁伯韬白了她一眼:「表妹,你对付那些机关暗器这么有办法,难道就没办法对付苏润璋不成?」 许允馨嘻嘻一笑:「有些人情商太低啊!」 几个人说说笑笑,牵着马往前边走去,丝毫没有发现张玉柱张玉兰兄妹已经黯然离去。 回到自己屋子,张玉兰便怅然若失的坐在了窗边,眼睛望着窗户外边的一株柏杨树,微风拂过,柏杨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很轻快般在舞动着它们的身子,惹得张玉兰一阵心烦气躁。 「玉兰,你这样做,很不好。」张玉柱看着这样的妹子,心里一阵难受。他也想让自己妹子高高兴兴的,可她的要求超过了自己能力范围,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哥哥,你不是很喜欢那位苏小姐吗?你难道就不想娶她?若是你们在一起了,她就不能嫁给梁世子,那我也有希望了。」张玉兰愤恨的望着自己的哥哥,突然之间,她觉得哥哥太没有用了,陪着那位苏小姐一起从京城过来,都没能够掳掠到她的芳心。 「玉兰,这个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再说苏小姐和梁世子两情相悦,我也该自己识趣,为何还要去撞南墙,碰一鼻子灰?你就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过些日子,哥哥会托许大夫人帮我们兄妹俩留意,找到合适的人便男婚女嫁,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张玉柱伸出手摸了摸张玉兰的头,安慰着她说:「我这么好的妹子,放出风说要议亲,到时候就怕求亲的人会把镇国将军府的门槛踏破呢!」 张玉兰看着哥哥远去的身影,心里一阵冷笑,求亲的人多又如何?还不是一些碌碌之辈?自己看中的可是这凉关最有前途的少年郎!若是不能嫁与他做正妻,做平妻或者姨娘,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张玉兰在小跨院里胡思乱想,前堂里镇国将军和许大老爷和许大夫人也在讨论着梁伯韬。 「老大,我觉得梁世子和咱们六丫头挺配的。」镇国将军笑眯眯的看着夫妇俩道:「这次他们二人联手去了北狄,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来,我越看他们越配,你们觉得如何?」 听了这话,许大夫人脸上一亮,是啊,馨儿这么胡作非为,京城里都没有哪家权贵愿意娶她进门了。公公这话,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这不明摆着有一个乘龙快婿在这里吗?自己的侄子,亲上加亲,这可不是妥妥儿的一桩亲事? 许大老爷却有些犹豫:「父亲,这梁世子虽说人好,可看他和馨儿,也只有兄妹之情,这样把他们凑到一块去,不怎么妥当罢?」 「有什么不妥当?」许大夫人白了他一眼,急急忙忙的说:「我觉得韬儿人好,而且和馨儿兴趣相投,成亲以后肯定会夫唱妇随,小日子会过得蜜里调油!」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的笑,都差不多想到了抱外孙上头去了。 「这样罢,老大媳妇,你先写封信给你妹妹,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是有这个意思,咱们就抓紧点,把亲事给他们订了下来,若是没这个意思,那也就算了,不勉强。咱们六丫头人这么聪明伶俐,还怕找不到好孙女婿?」镇国将军也知道许允馨名声在外,生怕梁国公夫人也不喜,先挖点退身的路子。 「老太爷,我妹妹那边肯定没问题,我马上就写信给她,放到八百里急件里送回京城去,过几日便能收到她的回音了。」许大夫人喜气洋洋的站了起来,向镇国将军行了一礼道:「媳妇这就去写信。」 这八百里急件可真不是说说而已,信发出去到回信送过来,竟不足八日。 许大夫人带着笑影儿,展开妹妹的回信看了起来,越看越脸色凝重,最后把信放到一边,哀声叹气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情!我的馨儿哟,好好的一桩亲事竟然就这么黄了!」 梁国公夫人回信里写着,儿子说他的亲事他做主,他看上了苏太傅府的九小姐,他们给他定的亲事自己一概不承认,打死他都不会去拜堂成亲。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许大夫人看了看那张扔在桌子上的信纸,满心的沮丧。 原来下手要快,像韬儿这样的好孩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不留神就已经被人家抢了去!苏太傅府家的九小姐?现在不正住在镇国将军府吗?许大夫人心里更是郁闷,自己好饭好菜招待着她,没想到她倒是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把韬儿给抢了去。 能不能想个法子?她和馨儿关系这么好,若是能够两人一起嫁给韬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许大夫人咬了咬牙齿,似乎做出了小小的退让,但这小小的退让已经让她心里异常的不舒服,仿佛自己被人嘲笑了一般。 两人一起嫁,那谁做平妻?论家世,镇国将军府肯定要比太傅府更尊贵,自然该是馨儿为正妻,那苏家九小姐为平妻,可韬儿自小便被妹妹娇惯了,养成了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说不定他会让那苏家九小姐做正妻,馨儿倒成了平妻,再或者他执拗起来,只娶苏家九小姐,不愿意娶馨儿,这——这怎么行! 第十八章 许大夫人在这里急得团团转,脑门子上边流出了一行汗,怎么样才能如愿以偿的把馨儿嫁给韬儿呢?若是没有这位苏家九小姐就好了,若是没有……许大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旋即又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外边丫鬟的声音打断了许大夫人的话:「张小姐安。」 许大夫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直了身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来,闲闲的端了茶盅,慢慢的品着里面的香茶。 就见张玉兰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子走了进来,梳了个如意髻,插着一支梅花簪子,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许大夫人暗自赞美,倒是生得一副好颜色,只是家世单薄,也不知道将来会落到哪里去。 那张玉兰走了进来,双膝跪倒在地,给许大夫人行了个大礼,把她吓了一跳:「玉兰,你快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玉兰有一不情之请,希望夫人能够成全!」张玉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许大夫人:「玉兰和兄长承蒙镇国将军府照顾长大成人,一心想着要报答许家。现儿有件事情是跟六小姐极相关的,玉兰在旁边冷眼看着,心里甚是着急,这事关重大,不能不说!」 许大夫人惊愕道:「什么事情与馨儿有关系?」 「我见那梁世子与六小姐情投意合,是再好也不过的一对了,可现在来了个苏家九小姐,一味的会撒娇撒痴的缠着梁世子,眼见着他那颗心就要被这位九小姐勾了去,夫人,难道这不是一件极相关的事情吗?」张玉兰说着这话,嘴里愤愤不平,心里也像烧着一把火一般,真恨不得借了许大夫人的手快快把那苏小姐收拾了。 张玉兰这话正中许大夫人下怀,她上前一步,亲手把张玉兰扶了起来:「玉兰,你可真是个贴心人儿!我也正恼着这事情呢,你提起这事情,可是有了什么主意不成?」 张玉兰怯怯的坐了下来,只挨着一角椅子坐了,看了看许大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玉兰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想来说与夫人听听。」 「你快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主意?」许大夫人心里一阵畅快,这真是想瞌睡有人送了枕头过来,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呢,张玉兰偏偏的来出主意了,这可不是天意吗?看来馨儿和韬儿是老天注定要在一起的。 「夫人,不瞒您说,玉兰出的这主意,也是有私心的。」张玉兰停了停,迟疑的说:「我哥哥今年十九了,还未成家,他早几日说要拜托夫人帮他相看合适的女子,不知和夫人提起过没有?」 「前日他来和我说过,这两天我事情多,尚未去找媒人。」许大夫人听着张玉兰这般说,心里隐隐约约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仿佛太阳周围本来是一团云雾,张玉兰寥寥数语,这团云雾已经被拨开了一大半,露出了那点日头影子出来一般。 「那苏小姐和我哥哥结伴同行,一路来到凉关,路上也是极投契的,我哥哥对她也颇有情意,只是觉得苏小姐家世了得,齐大非偶,所以不敢贸然开口,玉兰这里求夫人怜惜,帮我哥哥一个忙,让苏小姐做了我嫂子,那梁世子和六小姐自然也能喜结良缘了。」 许大夫人盯着张玉兰看了半晌,心里轮了一轮,只觉奇怪。她又不是没长眼睛,张玉兰盯着韬儿不放,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出这个主意,只是让她哥哥得了好处,自己心甘情愿把韬儿送给馨儿?看着都有些古怪。 「你也知道,那苏小姐乃是苏太傅的孙女,家世显赫,你哥哥如何能配得上她?这也是在痴人说梦罢了。」许大夫人轻轻的笑了笑,摇摇头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夫人,我们可以另辟蹊径啊!」张玉兰见许大夫人拒绝了她的提议,心里一急,站了起来:「若是她不得不要嫁给我哥哥,那又如何?」 「不得不嫁给你哥哥?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许大夫人皱起了眉头。 张玉兰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急的说:「夫人见多识广,我便不信夫人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让那苏小姐不得不嫁给我哥哥的法子很多,就看夫人怎么选择了。若是夫人挑了一条万无一失的法子,让梁世子见到苏小姐并不是只对他一人动情,而是朝三暮四,或者会厌弃她罢?但我上次听梁世子说得情深意重,怕他已经深深被那苏小姐蛊惑,一般的法子怕是用不到了,除非是苏小姐已经……」张玉兰的话说得又急又快,竟跟流水一般,听得许大夫人也是瞠目结舌。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上边去?害了苏小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为我哥哥着想,希望他能娶到自己心仪之人,而且……」张玉兰低下头,沉默了一下,毅然抬起头来,双眼直视许大夫人:「玉兰有个小小心愿,若是六小姐嫁了梁世子,自请在梁世子后院有一席之地,愿为贵妾,服侍好梁世子和六小姐。」 许大夫人瞪眼看着张玉兰,吃惊得紧,哪有女子这般不要脸面自请为妾? 张玉兰仿佛看出了许大夫人的心思,跪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玉兰父母双亡,一直是镇国将军府照顾我,我也该知恩图报。现在年岁已大,可亲事尚未有着落,心里也有些着急,而且玉兰爱慕梁世子,却自知家世太差,与六小姐相比,简直是地上流萤,怎可与皓月争辉,所以自愿为妾,专心服侍六小姐和梁世子。」 许夫人听着张玉兰这番话说得倒也是合情合理,韬儿家大业大,以后不可能没有贵妾,与其让他回京城去娶几个官家小姐做平妻贵妾,不如把这个毫无根基的张玉兰塞给他,想到这里,许大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起来罢,我好好策划下。」 除了还在担心着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润璃这些日子过得很惬意。 她在凉关找了一份「假期工」,那就是去军医所义务看诊。每天早上许允馨就会带她去军营那边,晚上两人一起回来。许允馨找哥哥们研究军事方面的问题,而许允馨就帮着那两位老军医给将士们看诊。 高大夫和孙大夫对这位由镇国将军家的六小姐带过来的苏小姐很是惊奇,别看她年纪轻轻,可给人看病的眼光却格外犀利,一般的小病,那是药到病除,遇到厉害些的病,把把脉,问下情况,都能迅速找准病因,对症下药。 而且她说话温柔,笑容亲切,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军医所跑,弄得高大夫和孙大夫哭笑不得,有些军士甚至装病想要来看看这位苏小姐。 好在梁国公世子爷出面,板着一张脸,把装病来军医所的人都赶了回去,第二天镇国将军就明令禁止将士们无病就不能靠近军医所,违者军法处置,禁令一下,军医所才重新得了安静。 「高大夫,孙大夫,我觉得你们这军医所人手还少了些,若是打仗,势必有不少伤员,人手太少又怎么才能让他们得到及时的救治呢?」润璃看了看军医所里简陋的设备,皱着眉头问两位老大夫。 第十九章 「真打起仗来,会抽调一些人过来帮忙,但他们也只能打打下手,只能我们辛苦些了。」高大夫也是摇头:「可毕竟学医的人太少,而且学医之人泰半会开药号行医,养家糊口,哪像我们,在这军队里一混就是几十年。」 「那你们休假怎么办?不可能天天在军医所啊。」润璃心里补充了一句,妻子儿女都需要你们,一个家怎么能少得了丈夫和父亲? 「人少的时候我就和孙大夫轮流休假,若是战时,那就没有时间了。」高大夫眼里有一种与有荣焉的神色:「能够报效国家,这也是高某人的心愿!」 润璃点点头,看着那两位老大夫,心里不禁油然升起敬佩之情:「高大夫,孙大夫,你们有没有想过培训一批士兵,让他们学会一些粗浅的医疗知识,到打仗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可以帮上些忙呢?」 「这个……」高大夫和孙大夫面面相觑:「这个倒是没有考虑过,将军要我们驻守军医所,我们便在这里做了几十年,收过几个徒弟,可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润璃坐直了身子,默默的考虑了一下,看起来大周的军队机制还不是很完善。前世看的战争片里边,部队有卫生兵,文艺兵之类,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至少得要有卫生兵吧,这样才能更好的保证士兵受伤时能得到更好的救治。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把这个主意和许允馨梁伯韬商量了下:「我觉得,每一千人里边抽两个出来进行一些粗浅的医学知识培训,这样一来,行军打仗之时就能尽量减少士兵死亡人数,你们觉得怎么样?」 许允馨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军医所只有两位大夫,太少了,培训以后进行一次考试,若是在医学方面有些灵气的就跟着高大夫和孙大夫继续学医,其余的就各自回去,只需一旬来培训一次。」 梁伯韬也在计算着,一千人里边派两人进行训练,这凉关四十万大军便有八百人能通医理,原来也听父亲说过,打仗时士兵很多不是当即死亡,而是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救治而丧生的,如果是培训了八百人出来,相信这人手也是相当充足了。 「而且,」润璃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梁伯韬:「那些受了培训的人还可以回去把学到的东西教给同一个营帐里的将士,例如中箭以后不能直接拔,例如假死时应该如何做复苏手术等等,这样,就能让凉关将士们的自保能力得到提高,侧面也是对大周战斗力的提升。」 听着润璃的话,梁伯韬连连点头:「璃儿,你这主意甚好,我和将军说说看,让他考虑下。」望了望润璃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他感叹道:「璃儿,你怎么这般聪明,脑袋里装了这么多奇思妙想?」 许允馨在旁边扑哧一笑道:「表哥,你不要把我当做不存在好不好?要说这些能酸掉牙齿的话,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再说给苏九听!」 说罢,扬鞭打马,那匹黄褐色的马便飞奔着跑出去了很远。 梁伯韬听着许允馨的话,脸上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向润璃伸出手来道:「璃儿,我带你去跑马?」 润璃朝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爷,现在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若是和你一道回去,恐怕不少人会说闲话呢,还是不陪你啦。」拍了拍提拉米苏的脑袋,润璃欢快的骑着它得得远去,梁伯韬气得牙痒痒的,一拍踏雪,也追了过去。 许允馨没有跑远,坐在马上在树林旁徘徊,心里一边羡慕着润璃,这么好运气的在大周找到了真命天子,一边又在暗地里咒骂那个长了个榆木脑袋的苏润璋,不知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正在胡思乱想,就听一阵马蹄声得得作响,润璃骑着马奔到她面前,身后还跟着梁伯韬。 「咦,你们……」许允馨的眼睛从梁伯韬身上转到润璃身上,赶着马跟上了润璃:「怎么了?我特地给你们俩留了私人空间,这么体贴,你们都不会合理利用时间?」 润璃的脸蛋红扑扑的,瞟了一眼梁伯韬道:「谁叫他有那些歪心思,不搭理他。」 「我看你在大周呆的日子久了,被那些礼教什么的同化了。」许允馨嘻嘻一笑:「我表哥这年纪,怎么可能没有歪心思!」 两人在马上嘻嘻哈哈的说着,梁伯韬跟在后边,看着前方润璃的身影,既觉得幸福,又觉得不满足,什么时候他才能把璃儿娶回家呢? 回到镇国将军府,许大夫人正在前堂等着他们,看着许允馨和润璃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梁伯韬,心里有些不喜,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半分来,笑着对许允馨道:「馨儿,明日你和苏小姐就别去军营了,我请了凉关守备夫人过府说话,你们来作下陪客。」 许允馨扭了扭身子道:「母亲,那个凉关守备太太,说起话来扭扭捏捏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掐出来似的,和她那身材太不相称了,我可不爱看她那张脸,我不管,才不浪费时间来陪着她呢!」 许大夫人听到这话,眉毛皱到了一块儿:「馨儿,你闹得越发不像话了!你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要学会如何待客,以后你用得上!」 润璃见许大夫人不喜,拉了拉许允馨的衣角道:「你就少去一天罢!」然后向许大夫人行了个礼儿道:「如有要润璃帮忙的,夫人只管开口,润璃任凭差遣。」 许大夫人看着润璃这般彬彬有礼,不由一愣,想着明日的计划,有些心软,但是一抬头又看到梁伯韬专注的目光正落在这位苏家九小姐身上,那颗心又慢慢的坚硬了起来,为了馨儿的幸福,自己又怎么能心软!她朝润璃微微笑道:「还是苏小姐贤淑,我们家馨儿已经被我们惯得不像话了!馨儿,你还是多多向苏小姐学学罢,明日便不要去军营了。」 许允馨嘟着嘴答应了一句,拉着润璃转身便走了出去。许大夫人看着梁伯韬也急急忙忙准备跟出去,喊住了他:「韬儿,明日你也过来一起用饭罢。」 「知道了。」梁伯韬答应了一句,便追着出去了。 许大夫人看了看外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手紧紧的捏住那块帕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明天这安排可否会有纰漏?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徐徐站了起来,慢慢儿走进了内院。 路上碰到了张玉兰,她向许大夫人行了个礼:「大夫人,我派人和我哥哥说过了,明日他会来我这边。」 许大夫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看了看张玉兰,她突然笑了一笑:「玉兰,你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平白无故的,苏太傅家的孙女当了你嫂子,你还能攀上梁世子做贵妾,真是一箭双雕哪。」 听到许大夫人这么一说,张玉兰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低头战战兢兢的回答:「还请夫人怜惜!」 许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把张玉兰晾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她和梅妈妈远去的背影。 暮色一点点的上来,很快就把整片天空吞没,天际是一片模糊的红色与灰蓝交织,远方袅袅的烟雾让那混杂的颜色越发的模糊,慢慢的,那颜色就变成了深蓝色,月亮也渐渐的爬了上来。 第二十章 张玉兰经过许允馨的院子,听见里边许允馨和润璃的欢声笑语,恨恨的甩了一下帕子,一种恶毒的神色从她眼眸深处升了起来,让她看上去就如月夜出没的精怪一般,看上去恁般碜人。 第二日,凉关守备周夫人真的如约前来了,昨日接到帖子还疑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镇国将军府许大夫人会请她过府叙话。镇国将军驻扎在凉关,凉关守备等于是他的下属,虽然挂了个守备头衔,可在镇国将军面前,这个职位就完全是个虚职了。所以周夫人接到镇国将军府的帖子可是一阵思量,不知道许大夫人约她做什么。 到了将军府却发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许大夫人前些日子见周夫人穿的衣裳上边刺绣不错,想问她借府上的绣娘来绣点东西,顺便和周夫人说说闲话儿。周夫人见没什么事涉及到夫君身上,也松了一口气,陪着许大夫人闲话,心里还感慨镇国将军府就是客气,借个绣娘都还要下帖子请自己过府叙话。 吃饭的时候,许大夫人在厅里摆了几桌,用屏风隔开,女眷这边是许允馨、润璃和张玉兰作陪,男子皆在外边用饭。 席间气氛倒也和谐,周夫人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许允馨和润璃倒也不觉厌烦,听着她风趣话儿,只是掩着嘴儿笑个不歇,完全把那「食不言寝不语」抛在脑门子后边。 周夫人是个伶俐人,见着许允馨和润璃皆是气度不凡,大家出身的气质那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了的,但旁边那张玉兰看上去,怎么看怎么觉得一种小家子气,心里想着,这莫非便是那故去的张知府的孙女儿,寄住在镇国将军府上的?颜色倒是生得美,身份也算勉勉强强能配得上周家,不如问问许大夫人,把她求了去做庶子媳妇。 主意打定不由得向许大夫人笑道:「夫人,你倒是好福气,这么多花一般的姑娘天天陪着你,看着都舒服。」 许大夫人见周夫人眼睛瞟着张玉兰,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做惯当家主母说惯场面话儿的,一听她这话便知话里有话,笑着说:「可不是呢,现在的小姐们,比我们那时候会打扮,个个生得貌美。」 张玉兰听到这话便脸色一红,垂了头坐在那里,也不敢看许大夫人那边。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对她说:「张小姐,你院子里那个喜鹊突然病得厉害,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呢儿!」 张玉兰听到这话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六神无主,转脸看了看润璃道:「苏小姐,能不能请你过去帮喜鹊看看?」 润璃最是见不得人受病痛煎熬,连忙答应着便起身跟着张玉兰走了出去。许允馨本欲也跟了过去,但却被许大夫人喊住:「馨儿,你且坐坐再去,我还有话和你说。」 听到母亲这般说,许允馨嘟了嘟嘴坐下来:「有话便快说,我去看苏九给人诊病。」 润璃回院子里边接了药箱,便跟着张玉兰直奔西跨院,心里有几分着急,不知道那喜鹊究竟是为何会这般腹痛如绞,可是吃坏了东西? 一路上,张玉兰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喜鹊是个多么可怜乖巧的孩子,年幼父母双亡,被兄嫂卖到镇国将军府上,她身子一直不好,但是这凉关没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以那病一直没有断过根儿,听得润璃更添了几分同情,一心想着快点去帮喜鹊看诊。 她走得很快,不一会便跟着张玉兰到了她那个小小的西跨院,还在门口就听到里边有不断的翻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撞击着那床板,润璃心里更是着急,一步就跨了进去,直奔那进屋子,推开门,却见张玉柱坐在桌子边,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边也有些一种让人惊悚的神色。 润璃看得一阵不安,张玉柱这模样,看起来非常不正常,他到底怎么了?她向前走了一步道:「张公子,你生病了?我来帮你诊下脉。」 张玉柱今日被妹子喊进府来说有要事要和他商量,却半天不见她回来,喜鹊说小姐被许大夫人喊去陪守备夫人用饭去了,要他稍等下,给他沏了一盅茶,然后自顾自的出去玩耍了。他坐在屋子里等得无聊,大夏天的容易口渴,等着那盅茶凉了些便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不久,便觉得自己全身都燥热了起来,渐渐的竟然胡思乱想起来,好想抱住一个柔软的身体亲热一回方才舒服。 可是屋子里现在却空无一人,他掐住自己的手腕,不停的捶打着桌子,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时就听外边有脚步声,然后便见润璃出现在屋子门口,关切的问他:「张公子,你生病了?我来帮你诊下脉。」 听到这句温柔的问话,似乎给干柴上泼了油似的,张玉柱的头脑「哄」的一声热了起来,眼中充满着血红颜色,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润璃走过去。 看着张玉柱那模样,润璃似乎知道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张公子,你中了别人下的催情药了?」 虽然身子燥热,心里似乎烧着一把火,但张玉柱脑子还是有几分清楚,这分明是妹子设下的圈套,她是想让自己毁了苏小姐的清白好不让她嫁给那位梁世子罢?可是自己又不是瞎子,一眼便看出来苏小姐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怎么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害自己喜欢的人?尽管喜欢她,但是他也不能这样去玷污她! 「苏小姐,你快走,我妹子给我喝的茶水里下了那种烂污的药,你别管我,赶快走!」张玉柱挣扎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理智和□在做着艰难的斗争。 润璃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张玉兰,怎么可以这样!但是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她赶紧往院子外面奔去,走到门口一看,院子门紧锁,看起来张玉兰这一路上和自己说喜鹊多么可怜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心,让她心里着急,这才会毫不设防的冲进院子,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看看她有没有跟进来。 润璃拍了拍那扇院门,没有人答应她。 她苦笑了下,肯定不会有人答应,张玉兰肯定是去喊人来捉奸了罢,等梁伯韬看到自己和张玉柱衣衫不整的在一起,那自己也就再也不可能有和梁伯韬议亲的机会了。 不行,自己必须在张玉兰带人来之前逃出这个院子。润璃到处看了看,发现有段院墙稍微矮一点,她走了过去,拿着药箱放到地上,然后踮着脚尖,努力往墙上爬。 可是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始终够不着那道院墙的边!手抠着墙上的石块泥沙使劲往上爬,抠到指甲里都流出了血,可她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润璃绝望的看着那个墙头,深深的遗憾自己这具身体为什么不能再长高一点点,不,就是手臂再长那么一点点也好! 就听身后传来响动,润璃转头一看,便见张玉柱红着眼睛朝她冲了过来,她一阵惊慌,大声叫道:「张公子,你不要过来!」扭头便看到旁边有个花盆,跳下药箱,她把花盆捡了起来,奋力朝张玉柱砸了过去,但是因为力气不够,那花盆只砸到张玉柱的脚面前,花盆应声而裂,泥土洒了出来,盖住了张玉柱的鞋子。 第二十一章 也许是花盆落地的响声让张玉柱吓了一跳,他迷茫的双眼又有了些意识,模模糊糊认出面前那个女子便是润璃。他猛的朝墙上打了一拳,手上顿时有几道细细的血流了出来,巨大的疼痛让他突然清醒了几分,看着润璃站在药箱旁边,心里知道她想越墙出去,于是蹲□子,吃力的说:「苏小姐,快,趁着我还有几分清醒,踩着我的肩膀,翻墙过去!」 润璃见着张玉柱说得真诚,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先踩到药箱,再踩上张玉柱的肩膀,这样很快就摸到了墙头,猛的一用力,总算爬到了墙头上,看着下边张玉柱正在呼哧呼哧都呃喘气,看着她的神色又渐渐暧昧起来,不由大惊道:「张公子,你且去屋子的水缸里用冷水浇□子,这样亦能降火。」 润璃踩上张玉柱的肩膀时,那柔软的脚掌触及到他的肩头,他已经是很吃力的在控制着自己,好几次就想把润璃从肩膀上拉下来,搂在怀里,不管可能带来的后果,只要能温存缠绵一番,自己便是死了也甘心。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那种疼痛又让他清醒了些,总算支撑着让润璃爬上墙头,再听润璃说叫他用冷水去降火,一边极力控制着心头的那种躁动不安,一边挪着步子朝杂屋走了过去。 看着张玉柱走远,润璃总算放下心来,准备跳到院子外边去,这样会更保险些,但是往下边看了看,她自己估计自己也没那个能力能毫发无损的落地,坐在墙头上,左右为难,又感觉到手上有些疼痛,举起手来看了看,指甲里边全是泥土和沙子,手指上磨破了皮,血糊糊的和泥沙粘在一处,看得她一阵心酸。 梁伯韬啊梁伯韬,你这个到处惹桃花债的!你惹了桃花债,难道非得让我来还不可?心里暗自把那位英俊潇洒的世子爷咒骂了一通。 晌午时分,太阳有些大,幸亏墙头这里还有一课树,那枝叶还算浓密,遮住了一些阳光,润璃抱着那墙头,忧愁无比,不知道是该滚下去还是该跳下去,这时,就听远远的传来一些声音,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纷沓的杂乱之声。 「我方才来找喜鹊,却没想到见着屋子里边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唬得我马上出来了,没敢惊动他们,那女的穿着浅绿色衫子,头上带着一支粉色的琉璃簪子……」一个丫鬟说得流利,似乎这真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旁边跟着几个人,许大夫人,许允馨,梁伯韬,张玉兰等等。 「你少胡嘬!」许允馨大声呵斥:「什么浅绿深绿的白色粉色的,你既然吃了惊吓,哪还能看得那么清楚!」嘴里这边说着,心里却一阵紧张,润璃正是穿着浅绿衣衫,粉色簪子,莫非她被人欺负了不成? 走到西跨院的门口,喜鹊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许允馨见了便喊了起来:「喜鹊,不是说你病了吗?」 喜鹊一脸迷茫的说:「谁说我生病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许允馨听到这话,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润璃是着了张玉兰的道儿,可那个来报信说喜鹊病了的丫鬟,分明又是主院里做粗使活的,她看了看许大夫人,又看了看张玉兰,瞪着眼睛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苏九!」 许允馨话音未落,梁伯韬便推开了她,一步闯进了院子。 「梁伯韬,你这傻子,我在这里!」润璃看着梁伯韬飞一般的往那屋子里走,心里一急,大叫了起来,院子门口的人一齐往墙头看了过来,许大夫人和张玉兰脸上露出了惊吓的神情,看向润璃的眼睛里分分明明写着「不可思议」这四个字。 梁伯韬见着坐在墙头的润璃,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飞身过去把她抱了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道:「璃儿,你受惊了!」 润璃看着梁伯韬那着急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幸亏那张公子一丝理智尚存,助我爬上墙头,否则……」她声音哽咽,不再说话。 听到这话,梁伯韬的心像被谁揪了一把,疼的好一阵不能呼吸,他握住润璃的手道:「璃儿,不会有事的,你若是出事,」他转身冷冷看着张玉兰:「你若是有事,我会让将那人碎尸万段!」 润璃的手被梁伯韬一握,痛得呲牙咧嘴:「好痛!」 梁伯韬这才觉得润璃的手有些粘,放开手一看,那手指已经肿胀起来,血肉模糊的样子,惨不忍睹,心里那股怒火不可遏制,「腾」的升了起来,轻轻抚摸了下润璃的手指:「璃儿,疼吗?」 润璃摇摇头道:「起先疼,可后来疼到麻木,倒不觉得了。」 许允馨也走了过来,拿出帕子细细的帮润璃揩去泥沙,转头看着张玉兰,一脸愤怒:「张玉兰,你为何这般害苏九?为了一己私心,竟做出这种事情,我没想到你这般心如蛇蝎!」 梁伯韬大步朝张玉兰走了过去,走到跟前,目光凌厉的盯着她,那目光似乎要杀人般,冷冽得如一道剑锋劈进了张玉兰的心底:「我从来不打女子,可是你这种贱人,却让我没办法不下手!」 说罢,从腰间解下软鞭,猛的一挥,就听见「嗤」的一声,张玉兰头上的发髻散乱,梅花簪子已经被抽成了两截,头发顷刻间披了下来,凌乱的搭在肩膀上,有些还遮住了脸,让她的面目看起来非常虚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张玉兰拂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一双眼睛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望着梁伯韬道:「世子爷,那苏小姐分明就是朝三暮四之人,我只是想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你却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我,玉兰实在心寒!」 「你心寒?」梁伯韬冷冷一笑:「我今日方才见识到什么叫舌如巧簧!」举起那道软鞭,他又猛的抽了下去,张玉兰一声哀嚎,就见肩头衣衫已经被抽裂,露出了一段雪白的香肩。 「不要伤了我妹子!」这时就听到一声大喊,张玉柱跌跌撞撞从杂屋里冲了出来,全身上下湿答答的,走起路来,脚下还在一路滴着水。 他飞快的冲到了张玉兰面前,伸手将她护住,向梁伯韬一抱拳:「这事确实是我妹子做错了,她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不是人做的事情来。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们兄妹父母早亡,她现在养成这般性子,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于管教的原因,还请梁世子重重处置我,不要再为难我妹子了!」 梁伯韬看了看张玉柱那狼狈的模样,想到他还算理智,克服了自己的冲动,把润璃送到了安全地带,不由得消了几分气,指着张玉兰道:「那你就赶紧把她带走好好去管教一番,我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张玉柱感激的点了点头,转身抓住张玉兰的手道:「玉兰,跟哥哥走罢。」 张玉兰看了看梁伯韬那张铁青的脸,心里也知道走到这一步,自己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只得跟着张玉柱一步步的挪了出去。 许大夫人站在一旁,心里无比懊恼,好好的一出戏没有看成,那个张玉柱竟是个傻子不成,心里分明喜欢着这位苏家九小姐,可却不知道趁机下手,还竟然把她送到安全地方去了!方才见他全身湿答答的,显见是用冷水浇身这才去火的。 第二十二章 真是想不通,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送上门来的腥都不知道偷!苏大夫人摇了摇头,心里不胜惋惜。 午后的西跨院很寂静,只有水冲到地面发出「哗哗」的响声。 许允馨帮着润璃把手指冲洗干净,仔细的包扎了一下,向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回去罢,今日你可遭罪了。」 润璃看着她那模样,心里也是通透,这事情,定和许大夫人脱不了干系。为何平白无故的,借着周守备夫人过府叙话把他们都留在府里用饭,素日自己和允馨这会都在军营那边,不会在府里,这不分明就是她和张玉兰设计好了的?来报信说喜鹊病了的那个丫鬟,自己虽没见过几次,可绝不是张玉兰能支使得动的,必然是得了许大夫人的令儿。 抬起头看着那边脸色如常的许大夫人,润璃很想走上前去大声质问这是为什么,可是无凭无据,又怎么能去问她? 梁伯韬看着许允馨帮着润璃包扎好,手指就像一根根小小的胡萝卜一般,心里不由得升起内疚之感,璃儿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被人阴了去,自己真是没用!他低声对润璃道:「你回去歇息罢,这些日子便不用再来军医所了。」 润璃点点头,心里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和许大夫人辞行,经过了这件事情,她已经不适合住在镇国将军府了,天知道那许大夫人又会用什么法子来谋害她。看了看身边的许允馨,也觉得犯愁,如果公然和许大夫人撕破脸,她定会觉得很难堪。叹了一口气,润璃对许允馨道:「我们回去罢。」 许允馨望了望母亲,点点头,扶着润璃走出了这个刚刚上演了一场闹剧的小院子。 人都走了,梁伯韬这才转过脸来直视着许大夫人道:「姨母,你今日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害了璃儿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大夫人没提防梁伯韬突然有此一问,惊愕的睁大眼睛道:「韬儿,你在胡说什么?」 梁伯韬冷冷一笑:「为何方才姨母一定要扯着我来西跨院这边,出于什么心理?我是不是在胡说,姨母心中有数,只是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若是再有发生,也别怪韬儿不顾姨母的面子!」 说罢,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气得许大夫人站在原地,不住的摸着胸口:「韬儿,你怎么能这样对长辈说话!」可是梁伯韬竟是连头都没有回,径自大踏步的去了,许大夫人脸色发白,喃喃道:「难道我真做错了吗?」 梅妈妈站在许大夫人旁边,细声劝解道:「夫人,你别想那么多,既然事情没有成,那就算了,暂时也别想着这事了,以后再说,来日方长呢。」 许大夫人点点头,无力的挥了挥手道:「咱们走罢。」 回到主院没多少辰光,就见许允馨旋风一般卷着进来了,一进门便大声嚷起来:「母亲,你今日为何要这么做?苏九哪里得罪你了,要这么害她!」 许大夫人被梁伯韬气得还没喘匀气儿呢,许允馨又冲进来质问她,让她更是一口气险险没有提得上来。梁伯韬质问她,毕竟是出于对那苏家九小姐的一片心意,而女儿跑来质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做娘的是在为她操心! 「我为什么害她?」许大夫人猛的站了起来,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许允馨:「你以为我做这种事情是闲得无聊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为谁谋划的!」 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许允馨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原因,母亲大概是想把苏九毁了,让自己和表哥成亲罢?她苦笑一声,为什么母亲就这般一厢情愿呢,也不看看表哥心里装的是谁,也不想问问自己的意见! 「馨儿,你祖父放纵了你,你自己也不注意形象,你这在外的名声……」许大夫人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一片苍凉:「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和韬儿是表兄妹,彼此也投契,嫁去梁国公府,婆婆就是你的亲姨母,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桩亲事了,可韬儿心里只惦记着那位苏家九小姐,又怎能把你亲事定下来呢?」 「母亲,馨儿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可馨儿的亲事不用你操心,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就别到这么白忙活了!」许允馨瞪大了眼睛望着许大夫人:「而且,即算你再怎么为我筹谋,也不该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我心目里的母亲,是那个温柔可亲宽宏大度的母亲,不是这个在背后算计别人的母亲!」 走上前一步,许允馨握住许大夫人的手道:「母亲,求求你不要再这么糊涂下去了,女儿肯定能顺顺当当的嫁出去的,你就别再这么操心了!」 许大夫人听着许允馨这话,张大了嘴巴看着她道:「馨儿,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谁?快点告诉母亲!」说罢,激动得脸都红了起来:「母亲帮你看看,可否和我们家世相配,若是门当户对,那就赶紧和他家里商议,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听着这话,许允馨难得的脸红了,低下头说:「母亲,你别着急,我离及笄还有半年呢,你怎么就这么心急,难道不希望女儿在家里多留几日不成!」 许大夫人看着女儿总算是露出了一点女子的娇羞,心里大慰,看起来自家女儿还真是有了喜欢的人,笑眯眯的看着许允馨,把她看得有些难堪,跺了跺脚,便飞奔着走了出去。 就在镇国将军府上演了一出闹剧的同时,京城也出了大事。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 后宫,那表面和谐平静的处所,却是暗流汹涌最厉害的地方,当那暗流挤迫到无处可去的时候,终于有了爆发的那一日。 许胤塡因为身子不好,已经多日歇在清华宫里,既没往哪个嫔妃的宫殿里去,也没召人侍寝。 清华宫里冷冷清清,许胤塡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幅画来。 那是一幅没有装裱的画,是他亲手所绘,画里的女子巧笑嫣然,似乎在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淑妃,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你可还在那奈何桥边等着朕?」许胤塡喃喃自语道:「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你在的时候是这么对朕说的,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还在那里等着朕!」 画里的女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株花树下,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许胤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过画里女子的脸庞:「淑妃,这些天我已经知会了不少朝中重臣,明日我便会在朝堂里宣布立熜儿为储君,你可高兴?大周的大好河山只能交给你和我的儿子,只有他才最有资格接任这个位置!」 看了看那幅画,许胤塡笑了笑,一颗苍凉的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淑妃,朕很想你,你是不是也在想着朕?」 依旧没有一句回答,画中的女子还是一副纯真的模样,看着许胤塡微微的笑。 许胤塡把那画轴卷了起来,放回床边的暗格里边,然后背着手走了出去,清华宫外的院子很阔大,又有些阴森,在这华灯初上的夜晚,依然不免有些孤寂的荒凉。 「是自己坐的位置高了,所以高处不胜寒吗?」许胤塡走出院子,看了看远处,那边的宫殿点着大红的宫灯,看起来甚是热闹。 第二十三章 平安弯着腰跟着许胤塡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视线停留在远方的宫殿,小声的说:「皇上,今日是魏贵妃的千秋。」 许胤塡淡淡的「哦」了一声,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着找朝中大臣施加压力,兼着正在服药,已经多日未去长乐宫,别说连魏贵妃,就是连梁皇后,他也关注得极小,此时突然听到平安提起魏贵妃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往年魏贵妃千秋,朕定会去道贺,今年倒是忘了。」许胤塡想了想,吩咐平安道:「传人摆驾,前往长乐宫。」 平安躬身应了一句,转身走进了清华宫。 不多时,许胤塡就到了长乐宫门口,还未进去,便听里边有歌舞丝竹之声,还有一阵女子的哗笑,柔软的刺激着他的心。 「皇上驾到!」平安见许胤塡站在门口没有迈步进去,心里一急,钱公公的交代,今晚务必要把皇上带进长乐宫,好不容易把皇上拖了过来,怎么又只站到门口不进去了?急中生智,赶紧大声通报,希望皇上能顺着他的话儿进去。 许胤塡倒没让他失望,平安的话音刚落,他已经迈步进去了。 长乐宫的主殿上,魏贵妃穿着一件广袖百蝶宫装,烟罗裙上绣满了合欢花,那花朵是用金丝银线参杂着绣出来的,灯光打着,熠熠生辉,好像她站在花丛中一般。虽然她年岁渐大,已过了四十岁,可是保养得宜,又因着身材娇小,看上去不足三十岁模样,眼角眉梢全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见着许胤塡走了进来,魏贵妃心里一阵欢喜,跪倒在地接驾:「臣妾恭迎皇上!」 许胤塡看了看魏贵妃那一身华服,点了点头道:「贵妃平身罢!」 魏贵妃站起身来,赶紧布置着宫人们给许胤塡看座斟酒,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的望了过来:「臣妾还以为皇上把臣妾给忘记了!」 那声音,柔软绵长,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像有人拿了一只小拂尘,用那尾端的毛轻轻的在心里挠痒一般,刺得许胤塡一阵激荡,看着魏贵妃媚眼如丝,他淡淡的一笑:「贵妃今日芳辰,朕特地来贺。」 魏贵妃听了这话,喜不自胜,举起酒杯向许胤塡敬酒:「那臣妾就斗胆向皇上讨个恩典,请皇上满饮此杯!」 许胤塡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今日这长乐宫,自然是贵妃说了算,朕以此杯祝贵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底下作陪的一干嫔妃,听了这话,心里都酸溜溜的,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为魏贵妃喝彩的表情来,都笑嘻嘻的说:「还是贵妃娘娘得皇上的欢心,皇上说的这话,让嫔妾们听了,这耳朵根儿都热了呢!」 魏贵妃听着那些酸话儿,心里开心得紧,不由得娇滴滴的朝许胤塡抛了个媚眼娇嗔道:「皇上,臣妾很久都没有见过皇上了,甚是挂心。」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现在这长乐宫里灯光明亮,打在魏贵妃脸上,有一种软软的暖色,看得许胤塡有一丝动心,这么久没有召过妃嫔侍寝,今晚看着这花朵一般的魏贵妃,那男性的冲动开始蠢蠢欲动。 「既然贵妃这么想念朕,今晚朕就留在着长乐宫罢。」许胤塡把魏贵妃捧上来的酒一饮而尽,眼睛斜倪着她:「贵妃倒是越来越美了。」 魏贵妃听着许胤塡夸奖,一颗心乱跳个不停,脸上露出些红色的晕染,软若无骨的手摸上了许胤塡的手背:「臣妾谢皇上赞赏!」 底下的妃嫔们见着模样,也知道今晚皇上定是要留宿在长乐宫了,一个个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而去,紫玉姑姑指挥着人收拾了大殿里的东西,这边碧莲帮着整理内室,燃上了一炉子熏香,重新更换了被褥。 一个娇小的影子随着那些退散的妃嫔走出了长乐宫,走到拐角处,四下看看没有旁人,这才飞快的朝未央宫里奔去。 「皇上今晚歇在长乐宫了?」梁皇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小宫女:「魏贵妃有没有给皇上用了那种药?」 那跪在地上的宫女小声说:「回皇后娘娘话,贵妃娘娘和皇上喝的酒里,便已经用了少量的药,香料上边也抹上了催情香的药粉,碧莲姐姐这会应该已经点燃了,今晚皇后娘娘只需静待有人来报信便可去长乐宫了。」 梁皇后笑了笑:「听说皇上这病不能过于兴奋,也不知道这料下足了没有呢。」 那宫女连连叩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秀娟可以保证,在那香料上,足足的抹了两层药粉,而且那药粉是贵妃娘娘自己托明心从宫外弄进来的,也是她自己亲手抹上去的,因为她不放心我们,生怕那药抹得不够,皇后娘娘到时候查查便知。」 听到这里,梁皇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着那宫女说:「你且回去,不要泄露了行踪,若是这事有半点不妥当,我定饶不了你!」 未央宫里灯火没有长乐宫那般明亮,灯影不断的摇晃着,照着梁皇后那张脸,阴晴不定的隐藏在那盏宫灯下边。 绣春姑姑走上前来,小声的提醒着梁皇后道:「娘娘,太后娘娘若是插手该如何?」 梁皇后抬了抬眼皮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太后娘娘把明珠郡主指给炆儿,便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况且这次皇上出事,也是因为魏贵妃那个贱人用这种烂污的药害的,和我们未央宫又有什么干系?姑姑你也太小心了。」 一阵风从雕花格子窗里吹了进来,那宫灯的焰子突突的打了个旋儿,照着绣春姑姑那得意的脸:「娘娘,奴婢倒是认为,长乐宫那边只要一出事,就该报着往慈宁宫去,免得那魏国公府到时候说是娘娘陷害的。有了太后娘娘坐镇,不怕那魏国公府翻到天上去!」 听着这话,梁皇后略一沉思,点点头道:「姑姑提醒得是,确该如此,我也已经安排好人手,到时候自会向太后娘娘通报,只是碧莲这丫头,还得姑姑出手保她平安才是。」 绣春姑姑眼前突然晃过那张秀气的脸,点了点头道:「碧莲虽到时候会揭露了魏贵妃用□谋害皇上,但事关重大,娘娘也不得不判她一个死罪。但娘娘放心,我这里早已交了一份药给碧莲,吃下去便如同死了一般,我会派人关注着,若是有人来报碧莲服毒自尽,我自会把她稳妥的运出宫去,给她些银子,让她好好的在宫外过下半辈子。」 梁皇后听着这话也是一阵伤感:「碧莲还能出宫,我却要被关在这深宫里,永远都没有出去的机会了!」长叹一声,目光停在桌子上摆着的笔墨纸砚上边,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明日的朝堂上,会不会有人说这是矫诏呢?」 「娘娘,矫诏不矫诏的,难道是他们说了算?」绣春姑姑疑惑的看了梁皇后一眼:「娘娘贵为中宫,不立四皇子为储君,难道还去立别人?谁敢质疑?」 「就怕有些人不死心,罢罢罢,我倒要让他们看看,皇上心里想立的究竟是谁!」梁皇后说这句话时,眼睛如一潭死水般没有半点波动,那声音幽幽的从喉间蹿出,听起来十分的诡异,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侧耳倾听着外边细细的虫鸣之声。 长乐宫里此时却全不是未央宫这般情景,满屋□旖旎,粉色的九华帐里,许胤塡正抱住魏贵妃,一只手狂乱的摸着她白嫩的身子,一只手却慢慢的往下边探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屋子里洋溢着一种甜甜的香味,刺激着许胤塡的神经,他觉得今晚的自己又恢复了年轻时的那种力气,不再是早些时分的那种疲惫。见着魏贵妃白色的脸庞上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额头上还有一些细密的汗珠子,这让他男性的自豪心理极度增强,只觉身上烧着一把火,一把抱起魏贵妃,往那两片红唇亲了过去。 「皇上……」魏贵妃娇滴滴的喊着他,许胤塡听得心里发痒,用力的压住了她娇俏的身躯,不断的挤压着她:「是不是很久没有这般尽兴过了?今夜就陪着朕好好乐上一乐!」 魏贵妃极度激情的应和着许胤塡,心里得意的想,那催情香果然是有用的,皇上这一年来即算是召自己侍寝,也不能持久,半盏茶的功夫没有就退了兴致,哪似今晚这般鱼水之欢的滋味。 正在尽情享受着,突然魏贵妃觉得有些不对劲,许胤塡的动作猛的停了下来,趴在她身上,一张脸有着异常的诡异的红色。 「皇上!」魏贵妃惊骇不已,伸出手推了推许胤塡,就见他的手抽动了两下,却没有回答,仍然是趴在她身上没有动弹。 「快来人啊!」看着许胤塡的脸慢慢在转着颜色,魏贵妃想起身去召太医,但却被许胤塡死死的压着,半天不得动弹,不由得惊惧的大叫起来:「紫玉姑姑,碧莲,快些进来!」 内室的门被推开了,紫玉姑姑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一看见两条白花花的身子,大家都有些脸红,可看着这事情不对,也没有人再顾忌着什么,赶快走到床边,把许胤塡从魏贵妃身上挪了下来。 碧莲看着许胤塡闭着眼睛,伸出手放到鼻子下边试了试呼吸,鼻子那里有着温润的气息,说明许胤塡并没有过世,魏贵妃惊得连衣裳都没有穿,不停的推着许胤塡:「皇上,皇上,你睁开眼睛看看臣妾啊……」 魏贵妃那白皙的身子上边有一道道紫色的痕迹,可见刚才这内室里床上的战争十分激烈,碧莲赶紧捡起床头的一件衣裳递给魏贵妃:「娘娘,你快些把衣裳穿好。」 见着递过来的衣裳,魏贵妃这才惊觉自己身无寸缕,赶紧把衣裳套上,回头问碧莲:「皇上随行来的那个平安呢?可不能叫他走漏了风声,赶紧去拿银子贿赂下,叫他不要去回禀皇后,暗地里去请个太医过来。」 碧莲躬身应了一句,转身往内室外边走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道:「长乐宫到处都寻遍了,也没有见着平安公公的影子。」 听到这句话,魏贵妃一下就瘫坐在床上,如一堆稀泥一般:「这可怎生是好?难道平安已经去未央宫禀报皇上了?」看了看床上的许胤塡,她咬咬牙道:「看来反正免不了一场大风波了,我不如给煜儿弄些福利再说。姑姑,你快去取笔墨过来,我仿着皇上的笔迹写份诏书,立煜儿为储君,再按上皇上的手印儿,不怕那些朝中大臣们不承认。」 紫玉姑姑听着魏贵妃的话也惊得目瞪口呆,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她点了点头,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准备笔墨,碧莲扶着魏贵妃下了床,走出内室去伪造诏书。 就在魏贵妃小心翼翼的在用许胤塡的口吻写诏书时,外边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皇太后和梁皇后就出现在长乐宫的门口。 「魏贵妃,皇上安在?」皇太后心急如焚,听平安来报说皇上昏死在魏贵妃的床榻上,心里已经是愤恨万分,到了长乐宫一看,魏贵妃不仅没有在那里服侍着皇上,反而在这边写着什么东西,更让她气愤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沈姑姑,你上去把她写的东西给我拿过来,如果是遗言那倒也算了,还算她有几分自知之明,若是在写些什么不相干的东西……」皇太后一时气得语塞,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儿,看着魏贵妃把那纸团成一团她更加恼怒了,大喝道:「藏什么藏,还不给哀家呈上来!」 魏贵妃见沈姑姑走过来抢那张纸,心里一急,这纸上写的东西怎么能让太后看!赶紧把那纸团了一团,往嘴里塞了进去。 皇太后气得全身发抖,指着魏贵妃道:「沈姑姑,你无论如何把那纸团从这贱人口里抠出来!」回头对着梁皇后说:「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着哀家进去看皇上!」 梁皇后低头应了一句,就跟着皇太后走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就闻到一种特别的甜香,皇太后眉头一皱:「这安息香怎么会是这种香味儿?颇有点古怪!」眼睛落到躺在床上的许胤塡,心里一急,大步走了上去。 梁皇后赶紧吩咐绣春姑姑道:「姑姑,你去把熏香熄了,把窗户敞开下透透气儿。」说罢也跟着皇太后走到床边,却见床上的许胤塡chi shen luo体的躺在那里,脸上一红,赶紧把散落在床头的衣裳捡起来,爬上床去,一件件的帮他穿好。 穿衣的同时,手指似乎无意的触过许胤塡的鼻子下边,感受到那温热的呼吸,心里一惊,不是说药下得足足的吗,怎么还会有呼吸?没有极度快乐死在魏贵妃的玉体上?只碍着皇太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梁皇后也没办法在许胤塡脖子上补上一爪,只能惆怅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口有人通传:「太医院王太医和李太医到了。」 「速传!」皇太后如逢救星,握住儿子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塡儿,你可要坚持住,你怎么能走在母后的前边!」 王太医和李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一看床上许胤塡的神色,心里暗叫不好,两人一搭脉,更是心惊,王太医抖抖索索的回话道:「太后娘娘,皇上这是急火攻心,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此乃……」 皇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哀家也不懂医学,不必你在这里掉书袋儿,你只管说皇上这病怎么治便是!」 「回太后娘娘话,臣等先帮皇上灌下一颗保心药丸,再帮皇上针灸,过一个时辰再观后效。」李太医在旁边战战兢兢道。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得把皇上救活了,若是皇上活不了,你们便跟着陪葬便是!」皇太后从床边站了起来对梁皇后道:「皇后,放着太医在这里帮皇上医治,咱们先出去商议下要紧事儿。」 梁皇后一听,心里便砰砰的跳了起来,知道必然是处置魏贵妃,或者涉及到立储之事,无论是哪一件事情,都是她盼望了多年的,最好是能一箭双雕,若是达不成目的,只要成了一样,也算不亏本儿。 两人走到外边,魏贵妃已经被沈姑姑手下两个有力的宫女拿下,嘴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还有些青紫,看来沈姑姑已经辣手的把她嘴巴掰开,从里边把那个纸团掏了出来。见着皇太后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把那纸递过去:「太后娘娘,这便是刚刚魏贵妃写的东西。」 太后娘娘接过那张纸来看了看,虽然已经折皱不堪,还有口水润湿的痕迹,但还是很清楚的看得出来,那是一道矫诏:朕之三皇子许允煜聪明伶俐,在朝堂历练多年,实乃可接任之大才,朕格外属意,故愿立其为储君。 第二十五章 最后那个君字还未写完,可从前边的字句串起来看也知是什么意思。皇太后拿着这张纸,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指着魏贵妃破口大骂:「你这贱人!竟然用这等阴毒法子来谋害皇上,还妄想立你生的煜儿为储君!沈姑姑,给我将这贱人拖出去,杖毙!」 梁皇后一听,赶紧开口:「母后,切不可如此轻率!」 她这话一出口,长乐宫大殿里的人都用匪夷所思的神色看着梁皇后,个个心里奇怪,梁皇后和魏贵妃是死对头这么多年了,可在这节骨眼上怎么会开口来救魏贵妃呢?魏贵妃本是一脸死灰,现在看着梁皇后的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哀婉。 「母后,若是这样便将魏贵妃杖毙了,魏国公府煽动人闹事又该如何?不如保留着证据,到时候好一一陈列给魏国公府看看,母后并未冤枉于她,也让魏国公府心服口服。」梁皇后蹙着眉尖道:「魏国公府树大根深,母后不可不防!」 听着梁皇后这些话,皇太后点了点头道:「这话倒在理儿,也罢,留着这贱人多活几日,我倒要让那魏国公府好好看看,他们府里养出的好女儿!沈姑姑,着人把这贱妇拖去掖庭,严加看管!」 魏贵妃听到这些话,一张脸儿变成了惨白一片,那双本是妩媚的眼睛顿时成了死鱼眼,呆呆的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这边沈姑姑答应了一句,便指挥着几个宫女将她拖了出去。 这时绣春姑姑已经把香炉里边未烧尽的熏香小心的用盒子装好呈了上来,皇太后接了过来闻了闻,一种奇异的香味让她心头一荡,多年前的宫闱旧事又浮现在眼前:「这香上面抹了媚药!」 皇太后重重的把盒子放到桌子上边,脸上的神色极为不虞:「等王太医和李太医给皇上针灸完毕过来看看这香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长乐宫中灯火通明,不断有宫女内侍从里边流水一般进进出出,这情景让敏感的后宫有了骚动:「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后宫里一夜未眠,嫔妃们都派人去打探,只听说看见魏贵妃被拖去了掖庭,而她获罪的真正原因却无人知晓。这消息让很多嫔妃心里振奋不已:「魏贵妃竟然被关到掖庭去了?她可是惹恼了皇上?」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这魏贵妃跋扈多年,就连皇后都敢去惹,总算是被收拾了!」 还有些想得远的便在幻想着没了魏贵妃,皇上宠幸自己的次数不知道会多少,赶紧去对镜理红妆,越看越觉得镜子里的人脸若春花,眼如秋水,心里已是飘飘然,直觉得贵妃那个位置不日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长乐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也被关押起来,偌大的一个大殿,只留下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带着几个宫女内侍呆在那里。长乐宫的大殿里用的灯是魏贵妃亲自挑选的,全部用的是琉璃罩子,那上边的浮雕映着那灯花,素日在地上投出一些影子时显得格外有情调。魏贵妃极喜欢牡丹,只是在后宫里牡丹乃是皇后专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和牡丹有些类似的芍药,叫人雕在琉璃罩子上,地上的影子便花影绰绰,若有若无,叫人看了只觉惊艳。而此时,嗖嗖的风从外边刮了进来,地上已经不复再是芍药的模样,只见团团黑影,分外妖异。 「皇后,看这样儿皇上明日是不可能上朝,你有何主意?」皇太后沉思良久,徐徐开口。 梁皇后心里一紧,这是要说到储君之事了吗?没想到今晚倒能够心想事成!她脸上不露半分得意,对皇太后躬身道:「母后,您见多识广,还请看在社稷的份上,拿个主意出来安定朝野。」 皇太后一双眼睛紧盯着梁皇后,看了半日也没能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闭上了眼睛,她想了又想,最后咬了咬牙,无奈的说:「明日就由炆儿临朝罢!」 临朝,本来是指后宫掌权,但皇太后借用这个词,那便无异于是她同意了许允炆的太子地位,在许胤塡生病期间代行皇上的职责。 「母后,万万不可,若是旁人说我们这是在矫诏,那又将如何?」梁皇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妾窃以为当等皇上醒来再议此事!」灯下的梁皇后看上去是那般柔顺无依,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惶:「臣妾虽然心里也盼着炆儿能立为储君,但毕竟还得等皇上醒来亲口宣布了才能做数,若是就这般叫炆儿去行使监国之权,恐朝堂上诸位大臣会有异议!」 皇太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皇后,你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私心。只不过现在事情紧急,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延,谁敢说让炆儿监国是矫诏?让那些这般说话的人来慈宁宫找我问个清楚便是!」 梁皇后心里一喜,低声道:「臣妾谨遵母后安排!」 此时,就听内室里王太医和李太医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醒了!」 梁皇后欢喜的心情如同浇了一盆冷水,站起身来跟着皇太后进去看许胤塡的情况。 许胤塡确实已经醒了,可眼睛已经不大能睁开,非常费劲,那眼睛才睁到平常的一半,他的嘴巴似乎比平常歪了几分,嘴角那里流出了一丝口水。 「塡儿,你怎么样了?」皇太后看着心里一酸,扑了过去。 许胤塡想开口说话,但是他却发不出半个字音出来,很费劲的吐出几个字,可到了嘴边,仍只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含含糊糊,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所说的话。 见到这种情景,皇太后的泪珠子弹到了许胤塡脸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从一尺来长的婴儿长成一个英俊少年,经过多年的积蓄力量,拉拢了各大世家,这才辅佐着他临朝称帝,现在儿子却躺在床上,成了这一副模样! 她猛的转过头,问站在一旁的王太医道:「为何皇上会是这模样?为何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王太医和李太医跪倒在地,磕头如蒜:「回太后娘娘话,皇上现在气血逆乱,血随气逆,上扰脑窍而致脑髓神机受损,故无法说话,这病却是着急不来,调养上一年半载,或者能再说话也未知也。」 皇太后听着太医的回话,脑子里边乱哄哄的,调养上一年半载,或者能再说话也未知也——这不是分明在告诉自己,恢复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她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太医:「太医院养了一群酒囊饭袋!连这病都不能治好,还呆在太医院做什么!」惊得王太医和李太医一阵发慌,以为皇太后要处置他们俩,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皇太后看着他们那副可怜模样,突然想起了给自己治病的苏家九小姐来,若是她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塡儿的病?望了望侍立在一旁的梁皇后,皇太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道:「皇后,不要再犹豫了,明日就让炆儿上殿临朝,以东宫太子的身份监国。王太医和李太医,你们今晚就在这长乐宫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哀家判你们两家满门抄斩!」 梁皇后看着床榻上的许胤塡,心里一阵快意,转身对着皇太后说:「母后,方才那香炉里剩下的香料,是不是请太医看看?」 皇太后疲惫的一挥手道:「去把那香拿进来。」 第二十六章 绣春姑姑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然后把那盒子送到王太医手上。两人仔细验看了一下,脸上变了颜色:「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安息香上抹了极厚的催情药,能使人血脉贲张,皇上此番病症正是因为受了此药催情所至。皇上本来就有头疼之症,气血与常人迥异,受此刺激,血涌气上,冲至颅部便会引发阻梗……」 「够了!」皇太后摆了摆手:「这也不消你细说了,你们只需安心照顾着皇上便是!」 梁皇后向皇太后躬身道:「母后,夜深露重,还请母后保重玉体,早点回宫歇息,臣妾来照顾皇上罢。」 皇太后深深的看了梁皇后一眼道:「炆儿是哀家最喜欢的孙儿,哀家自会找他来仔细为他谋算,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皇上罢!」 听了这句话,梁皇后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太后这意思,分明就是和她在做交易:你好好照顾我的儿子,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不管怎么样,只要皇太后有了这个保证那就安心了,至于许胤塡,他现在是废人一个,不足为惧。想到这里,梁皇后柔声答应下来:「母后请放心,臣妾自当尽心竭力照看皇上。」 清晨的京城一片宁静,许允炆在祈玉宫里来来回回的踏着步子,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昨晚后宫动荡,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派人去打听,只说魏贵妃犯了事,被皇上下令关在掖庭,可究竟怎么会惹得皇上如此大发雷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沈姑姑奉命来传许允炆去慈宁宫,他一路走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皇祖母有何事情半夜时分都派人来召他。 走进慈宁宫,里边灯光昏暗,皇太后坐在大殿中央,离着那灯很远,脸色晦暗不明。 「炆儿请皇祖母安。」许允炆向皇太后行了一礼,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皇太后,发现她的脸上有素日少见的忧伤。 「炆儿来了,你坐。」皇太后指了指远处的一张椅子,向他点了点头。 「不知皇祖母这个时辰传孙儿过来,可有什么话要吩咐?」许允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太后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皇祖母会有一副如此悲伤的表情。 皇太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打量了许允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炆儿,皇祖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许允炆赶紧应道:「炆儿不敢欺瞒皇祖母。」 「若是你以后成为大周的国君,你将会怎样对待你的兄弟?」皇太后半眯着眼睛,表情很惆怅,但是那眼睛却没有放松半点,从那条细细的缝里盯着许允炆。 许允炆骤然听到这个问题,一颗心狂跳了起来,皇太后的意思莫非是要选他做为储君,以后大周河山就交给他掌握?多年的愿望似乎有即将实现的希望,许允炆突然觉得慈宁宫的大殿无限光明。 「皇祖母,若是炆儿得掌天下,必定兄友弟恭,好好照拂好兄长和弟弟,让他们安闲舒适的做那富贵中人。」 「你果真是这么想?」皇太后的眼睛蓦然睁了开来,直视着许允炆:「炆儿,皇祖母要你说真心话,你不必骗我。」 「皇祖母,这便是炆儿的真心话,不敢有半点欺瞒。」许允炆声音真挚:「虽然兄弟们不是一母所出,但却皆是父皇的血脉,本该齐心协力,安定大周的江山社稷,让大周的福祉延绵,千秋万代。允炆觉不会因为一些误会而漠视兄弟之间的情分,请皇祖母放心罢。」 「好,好,好,炆儿,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皇太后点了点头,缓缓道:「明日你就上殿临朝,以太子身份监国罢!」 「皇祖母,父皇他怎么了?」许允炆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可是……」说话间,声音都颤抖起来。 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允炆,叹了一口气,孙子里边,炆儿也算是至纯至善的了。大皇孙和二皇孙是那柳德妃所出,随了生母,都不怎么机灵,偏偏受了朝堂里一些青壮官员撺掇,还妄想着染指太子之位,只是今年塡儿做了一些调动,隐隐的把支持大皇孙的势力打压了一部分,这才让他们安分了些。三皇孙乃是魏贵妃所出,不知为何养出了个阴险性子,最会暗自使绊子算计旁人,而且因为有着魏国公府的支持,到处广布眼线,还有些肆无忌惮。至于那淑妃生的五皇孙,不提也罢,那孩子自小便身子弱,又兼根本没有好好培养过,也不是一个当君王的料子,偏偏塡儿却着了魔似的,一心想着立他为太子,若是真立了太子,塡儿一殡天,恐怕第一个跟着去的,便是这位五皇子了,那些世家大族,怎么会让他坐稳这张龙椅! 看来看去,也只有四皇孙比较适合了,母族这边有梁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现在自己又收拢了陈国公府和苏太傅府,要坐稳这江山,还得这些大家族来支持!更何况自己把最心爱的外孙女明珠给他做了正妻——明珠可是要母仪天下,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若是炆儿不做皇帝,明珠又如何能做皇后? 想到这里,皇太后微微一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站起身来扶起许允炆道:「炆儿,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父皇现在已经患病,不能上朝了,你以太子身份监国,帮他打理好朝堂上边的事情,便是对他孝顺。你母亲现在正在照顾你父亲,也不必想得太多,赶紧回去歇着,明日准备去上朝。」 脚下踩着棉花般,许允炆软绵绵的走回祈玉宫,没有敢去苏侧妃或者陈侧妃那里歇息,生怕自己做梦会激动得在梦里把这消息泄露出去。做事要稳妥,在自己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之前,绝不能露出半点风声! 辗转反侧,脑子里闪过很多影子,只是迷迷糊糊的合了下眼,等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空气是那般清新,许允炆睁开眼睛时,就感觉到神清气爽。 虽然昨晚歇息得并不是太安稳,但他现在还是觉得非常清醒,心情既急切又紧张,在房间里模仿了很多次父皇上朝的神情举止。 刚刚用过早膳,便听内侍来报:「钱公公来了。」 许允炆激动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自己仿佛都能听到那心跳的声音。多年来,母后和他都在为这个太子之位奋斗着,但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这个位置终于就在眼前,只需要自己轻轻踏出一步,美梦竟就成真了!素日里,都是钱公公跟着父皇去太和殿的,今日却轮到和他一同前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许允炆尽量做出一副沉稳的口吻来:「传。」 不多会,就见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出现在门口,还是那般谦卑的躬着身子,尖细的声音有着一丝苍老:「请四殿下跟着咱家走罢!」 许允炆点了点头,跟着钱公公走出了后宫往太和殿那边走了过去。来到大殿上,文武百官已经站好,当许允炆出现在大殿中央,站在素日许胤塡坐的那个位置旁边时,众人一愣,皆交头接耳起来。 钱公公展开一张黄绫念了起来:「皇太后懿旨……」众大臣纷纷跪了下来,洗耳恭听:「皇上因身患急症,需静心休养,立四子许允炆为太子,代皇上临朝监国,众位爱卿须尽力辅佐,不得有失。」 第二十七章 懿旨宣读完毕,诸位大臣站了起来,面面相觑。 有很多人心里都在思量这懿旨的真实性,毕竟皇上早些日子还知会了他们,想立五皇子为储君,让他们大力辅佐许允熜,为何今日皇太后的懿旨里变成了四皇子?魏国公更是怀疑,皇上和皇太后是不是被皇后软禁了?这只是一份矫诏而已! 「四殿下,臣有疑问。」魏国公大步出列:「皇上身患何病,竟然连上殿都不能?昨日朝会他分明看上去还身子康健,这里可否有内情?」 许允炆望了望魏国公道:「父皇患了何病我并不知,但既是皇太后的懿旨,允炆也只能照旨行事,替父皇分忧解难。」 「可笑,真是可笑!」魏国公突然大笑起来:「皇上患病,朝中大臣无一人知道,皇太后一道懿旨便让四殿下监国,这不是太荒谬了些?先帝立储君,都要亲自向大臣宣布决议,何来皇太后一道懿旨便定了这储君之位?」 听着魏国公这话,许多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确实如此,这似乎不合规矩!」 「按照规矩,皇上宣布立储,至少要有朝中五位重臣在场,现在这没声没息的就立了太子,也难怪魏国公质疑。」 更有那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拥护者在貌似小声议论,实则清清楚楚的把话说得明白:「莫非皇上现在已经被软禁在后宫了?皇上经过那老神医治疗,早已康复,怎么又有突然患病的说辞?这里头分明有着古怪!」 许允炆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心里一急:「对本皇子监国有异议之人,皆可去后宫求见皇太后,问问是否真是她的主意。」 「若皇太后是被迫写下的懿旨,那又该如何处置呢?」魏国公手那笏板,眼神却是凌厉,咄咄逼人的看向许允炆。 「若皇太后不是被迫写下的懿旨,那魏国公又如何自置?」许允炆见着自己仿佛被魏国公逼到一个角落里边,心里的怒气被激发了出来:「魏国公可否想过,你的言行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你做臣子的本分?」 魏国公呵呵一笑:「四殿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四殿下没做悖天理的事情,又何惧老夫质疑!」他转过来面向百官道:「我提议咱们推举几个德高望重的,前去求见皇太后!」 太和殿上顿时乱哄哄的一遍,有点头赞成的,也有摇头反对的,这时站在旁边的钱公公适时的咳嗽了一声道:「大家且听咱家一言。」 钱公公身子瘦小,看起来都受不住一阵风似的,他的声音也并不响亮,可奇怪的是,大家都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还震得耳朵有些响。 「皇太后也早料到各位大臣有所怀疑,特命咱家向各位说明,若是有疑问,可在朝会后选派五个人去后宫见皇上及皇太后,以明是非,现儿就请大家推举五位重臣去觐见罢!」 众人听了钱公公的话,一时也犹豫起来,又有些肯定皇太后那道懿旨的真实性了,只有那些死硬的犹在起哄:「去就去,真相总要弄个明白不是?」 经过推举,魏国公,梁国公,陈国公,苏太傅,另外掌管宗人府的秦王被推举出来去觐见皇上,朝堂上议论的声音这才慢慢平息下来。许允炆看着安静了,徐徐开口:「各位都是大周的重臣,大周的江山社稷还靠各位大力相助,不管是父皇亲自上朝,还是本皇子来监国,都希望各位大人尽力辅佐!为表示对父皇的敬意,本皇子监国期间,都不会坐上这张龙椅,会一直侍立在侧,以示对父皇的敬意。」 听着许允炆这般说,朝堂里又有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大臣看向许允炆的目光便有了一些变化。许允炆监国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苏尚书一家从大理寺里放出来,官复原职。督察院右都御使站了出来,出言反对:「四殿下,这有些不妥。」 「为何?」许允炆看了看那个胡须花白,看上去一副正义凛然模样的右都御使,心里有些气恼,这位右都御使,分明就是和璃儿的外公有隙,借机报复而已,却还要打着这么一张幌子,着实可恶得紧。 「臣参奏的是苏尚书的夫人,缺乏教养,治院不严,还甚至出手伤人……」右都御使的眼神望向了左都御史,心里暗自得意,我非叫你出丑不可,你女儿缺乏教养,那可是你的功劳,子不教父之过! 谁知许允炆却只是一笑:「苏尚书的夫人温柔贤淑,和她相处之人,个个都夸赞她心地善良,对人宽厚,为何只有右都御使得出了那种结论?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猥琐,所见皆为丑陋,右都御使看苏夫人缺乏教养,是否自己对于教养的标准与常人迥异呢?本皇子倒也听说过右都御使内宅不宁,可右都御使仍是乐在其中,也不知道右都御使对良善如何界定?」 那右都御使听着许允炆这般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了看许允炆昂然挺立的身子,不由自主退到了朝臣的行列,他身边的左都御史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心里暗道,你真看不准时机,现在四皇子面前最得宠的便是那苏侧妃,可他还偏偏揪着苏府说话,想借佩蓉来打我的脸,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见右都御使的话被驳回,而且许允炆字字句句都戳着他的心窝子里说,众人皆是一惊,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许允炆的决定,只有许仁知异常欢喜,领命去了大理寺,赶紧把苏氏三房送回了苏府。 今日的事情倒也不多,许允炆年轻,精力充沛,和众位大臣商榷了不到一个时辰,朝会就结束了,魏国公亟不可待的望着钱公公道:「还请公公前头带路,吾等去觐见皇上与皇太后。」 钱公公笑了笑,声音很是阴柔:「那就跟咱家来罢。」 魏国公也没管后边跟着的几位,紧紧的跟在钱公公身后,不敢慢了半步,几个人走的步子倒也算快,不消一会功夫便已经到了清华宫门口。 守在门口的平安见到五位大臣跟着钱公公走了过来,赶紧飞奔进去通传,皇太后和梁皇后正坐在大殿里,听着平安来通传,两人都摇了摇头皱了下眉:「为何魏国公就这般不死心?哀家本想还看在三皇子的面上放过魏贵妃,可这番看来,却是不能放了。」 梁皇后低着头坐在那里,心花怒放,可却仍然谦恭的说:「母后向来心软。」 听到梁皇后这句话,皇太后蓦然惊醒般,连连点头:「皇孙是许家的,可贵妃却不是许家的,皇后你且放心罢。」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几位大臣走了进来,向皇太后和皇后行过礼,魏国公就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与疑惑:「皇太后,今日朝会钱公公宣读了一道懿旨,据说是皇太后所下,老臣对此颇有疑问。皇上身子近来康健得很,为何会突然病倒,甚至连朝会都不能到?为何又突然立了四殿下为太子,而先前却没有一点暗示?老臣们不放心皇上和皇太后的处境,所以特地进宫觐见,以求心安!」言罢,眼睛望梁皇后脸上瞄了瞄,看她有没有不安的神色,但让他失望的是,梁皇后一直娴静的坐在旁边,脸上没有半点慌乱。 第二十八章 皇太后见魏国公说得急切,微微一笑道:「魏国公如此关心天子家事,哀家也表示感激,可今日朝会上那道懿旨确是哀家所下,说要立四皇子为太子也是皇上的意思,各位大臣若是不信,尽可以进内室自己去问皇上。」 魏国公听着皇太后这话说得坦然,一时之间也犹豫起来,跟来的秦王乃是掌管宗人府的,又是许胤塡的叔叔,和皇太后是同一个辈分的,自然关心许胤塡的身体些,他向梁皇后点点头道:「还请皇后娘娘带微臣进去看望皇上。」 皇太后也转头向梁皇后道:「皇后,你且领着众位大臣们进去罢。」 梁皇后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搭着绣春姑姑的手,由钱公公在前边指引着走进了清华宫的内室。 内室的帐幔低垂,显得光线不是很明亮,几位大臣走了进去,眨了眨眼睛方才适应过来那种阴暗的色调,走到床前,一见床上躺着的许胤塡,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床榻上的许胤塡,形容枯瘦不打紧,双眼无光,目光有些涣散,那张嘴更是歪到了一边,不断有口水从嘴里流了出来,钱公公见了,赶紧走上前去,拿出一块手帕子帮许胤塡细心的擦拭着,眼圈似乎都红了。 「皇上,为何成了这副模样?」魏国公愤怒的逼视着梁皇后:「是不是你给害的?你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如此谋害皇上,你当朝中大臣都是吃素的不成?任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梁皇后却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动怒,只是闲闲的说:「魏国公,凡事皆要有依据,等会我自然会告诉你皇上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这话还没说话,就听床榻上的许胤塡已经愤力扭动着身子,手抬了起来指着魏国公,口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可又没有一个字能让大家听清楚。钱公公赶紧扶住许胤塡的手腕,轻轻将他的手放在床上,然后又帮他顺着气,做得细致周到。 秦王看着许胤塡这样子,心里也是犯愁,看起来皇上竟是连话都说不清了,那怎么知道他究竟想立谁为太子呢?想了又想,突然灵机一现,对着床上的许胤塡说:「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您身子有恙不能上朝,总得立一位皇子为储君,以太子身份监国。」说到这里,看了看许胤塡,就见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心里想着这还算好,至少皇上心里是明白的,于是接着说:「现在皇上共有五位皇子,皇上属意谁,便伸多少根手指来告诉臣等,这样老臣也好把皇上的旨意去向百官传达。」 魏国公听了这话也是兴奋,连声说:「秦王这个主意好!」眼睛得意的瞟了一下梁皇后,心里想着,我就不相信皇上心里真想,立四皇子为太子,要是想立,那不早就立了吗? 众人的眼睛皆看着床榻上的许胤塡,就见他在钱公公的协助下,吃力的抬起一只手,伸出手指来,众人的眼睛皆紧紧的朝那手指粘了过去—— 一、二、三、四,许胤塡分分明明的伸出了四根手指! 魏国公盯住许胤塡伸出来的手指,眼前一阵发花。 怎么可能!皇上若是想立四皇子,那不早就立了吗?中宫之子,地位尊贵,还有谁能和他去争?可正因为皇上迟迟不立许允炆,又对许允煜表现得非常上心,女儿才有了非分之想求着自己为魏家能权倾朝野而支持三皇子。 难道先前都是皇上有意为之,想让魏国公府以为有机会成为储君母族,诱发出他们的野心,最后一网打尽?魏国公的额头上汗水涔涔,一想到多年来为了扶持自己的外孙,不知花费了多少财力,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便万分难受。 躺在病榻上的许胤塡虽然不能说话,但头脑还算清醒,听着秦王问他立储之事,心中也有些欢喜,赶紧吃力的抬起手来,准备五根手指齐刷刷的伸出去,谁知,好不容易抬起手来,手腕上却是一麻,那拇指是怎么也伸不出来,紧紧的贴在手掌上边。 就见秦王和其余几位大臣看着那四根手指连连点头道:「皇上,臣等明白了,明日朝会上臣等自会向各位大臣证实皇太后的懿旨果然属实。皇上,您便静养罢,四殿下聪明过人,又目光敏锐,定会替皇上好好监国的。」 许胤塡听了这话,心中大为悲愤,只想对他们说:「错了,朕是手指伸不出去了,朕要立的是五皇子啊!」可是他却没办法表述出来,只能张大嘴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口水还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钱公公非常体贴的把许胤塡的手放了回去,低声说:「皇上,您歇息罢,秦王他们也该回去准备四殿下的太子册立仪式了。」那话说得非常体贴而轻柔,仿佛在无声的提醒着那五位大臣,皇上要歇息了,你们便退散罢! 秦王点了点头向随行的几位大臣道:「这册立仪式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准备时间都差不多要一个月呢,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开始准备罢。」 许胤塡一听到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现在他却没有半点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皇后笑容可掬的陪着五位大臣出去了。许胤塡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年所做的一起,钱公公站在床榻边上,拿着帕子帮他细心的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子。 「就是他使的鬼!」许胤塡睁开眼便看到钱公公那枯瘦的手指抓着帕子在他额头上擦来擦去,心里一亮,方才他抬起手来时,钱公公可不是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的拇指就伸不出去了。这钱公公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人?许胤塡愤怒的看着钱公公,真恨不得能把他撕成碎片吞到肚子里边去。 「皇上,您就安心养病罢,老奴看着您这模样,心里也难受哇。」钱公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块帕子,擦了擦眼角:「皇上现在都病成这样了,就别担心国事了,四殿下是个妥当的人,您既然立了他,就该相信他,自己安安心心的养着罢!」 许胤塡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郁闷,索性闭了眼睛,不再搭理他,钱公公看了他那样子,轻轻笑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皇上,你且先歇着,老奴去看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出了内室,便见大殿里魏国公正跪在皇太后面前,面前摆着一个盒子,里边装着黑黝黝的两块熏香,梁皇后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魏国公,你教女不严,以至于铸下大错,你可知罪?」皇太后的声音冷得如寒冬挂在屋檐下的冰棱,似乎碰一下,那冰棱就会从檐下摔落,直刺到人的心里去。 魏国公低头看了看那个盒子,两块熏香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冲进鼻子里边,这难道便是自己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儿给弄出来的?难怪皇太后要遣走那四位大臣,单独把他留下来。 心里埋怨着女儿,都这么大年纪了又贵为贵妃,后宫里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还弄些这东西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媚药乃宫中大忌吗?不对,女儿不会糊涂到这一步的,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想到这里,魏国公猛的抬起头来,大声喊冤:「太后娘娘,微臣的女儿一直贤淑谨慎,怎么会用这种淫佚之物!定是有不怀好意者嫁祸于她,请太后娘娘明鉴!」 第二十九章 皇太后恼怒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魏国公,你竟然把这事推倒别人身上?哀家已经审问过了,这媚药乃是魏贵妃派宫人明心从外边重金购得,且也是她自己抹上去的,并未假手他人,长乐宫里的姑姑宫女都已经在供状上画押,莫非魏国公以为是哀家屈打成招不成?」 听到皇太后这番话,魏国公瘫倒在地,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女儿竟然这般胆大妄为,做这种事情也不先派人回来商量下!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可魏国公还是懊恼得恨不能冲进掖庭把女儿拖出来按回娘胎好好改造一番。 「你且先回去,毕竟魏贵妃是皇上的妃子,要处置也得皇上自己来,我这个做太后的也不好把手伸到皇上的后院去,等皇上休养好了再由皇上发落罢!」皇太后瞄着魏国公那浑身打颤的模样,冷冷的哼了一句:「若是皇上好不起来了,我必将让她给皇上陪葬!」 魏国公听到皇太后这冰冷的声音,更是惶恐不安,连连磕头道:「皇上洪福齐天,必然无事。」 「无事便好,你回去以后自己好好掂量着,魏国公府以后该如何行事!」皇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跪安罢!」 魏国公全身被汗粘得湿答答的,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到外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手的汗。回头看了看清华宫,那宫殿依旧巍峨,却仿佛笼了一层青灰色的影子般,有些扑朔迷离的感觉,叫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出了宫,魏国公便径直往三皇子的府邸而来。 大周规定,凡是成年皇子,皆在大婚后要搬出皇宫,住进皇上所赐的皇子府,故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未住在宫中。许允炆婚后本也是要搬出皇宫的,只是那皇子府一直在修缮之中,所以还居住在祈玉宫,没想到现在被立为太子,倒是不需要搬到皇宫外边来了。 魏国公府走进三皇子府的时候,三皇子正在后院抱着两个姬妾饮酒作乐,听说外公来了,赶紧把拿开水漱了下口,整理了下衣裳,这才走了出来。 「殿下!」魏国公看着三皇子那模样就觉生气,衣裳很明显是匆匆整理而成,衣领松散,腰带都没有束好,走得近了还闻到一口酒味儿。 「外公!在自家屋子里头,就不用这么拘礼了!」三皇子看了看魏国公那一张板得严实的脸,心里有些发虚,自小这魏国公就喜欢督促自己,一看见他还真有些老鼠见了猫般的感觉,只得赔着笑脸说话。 「允煜,你知不知道现在梁皇后生的那个已经立为太子了,你却还躲在这里花天酒地!」魏国公恼怒的走了上来,双目似乎能喷出火来。 「外公,既然皇上已经下旨了,我还能怎么样?四弟的生母是梁皇后,坐镇中宫,立他为太子本也属情理之中。自小你们总对我说,皇上不喜欢梁皇后,不喜欢四弟,宠的是我母妃,偏爱的是我,你们一直这么说,我也就相信了。我努力的按照你们说的去做好自己,小时候在上书房和四弟一起读书,太傅一直夸我聪明,倒是极少夸赞四弟,今年我们一同在平章知事手下跟着学习管理庶务,也不见四弟有多少特别之处,我想着父皇必会看重我一些,可到最后,还是嫡庶有别,还是他为太子!」 说到这里,三皇子哈哈怪笑一声,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回想起这些年,我就像一根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就想让父皇欣赏我。因为你们一直在后边推着我,我又做了多少不堪的事情!现儿一切都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么?躲在家里喝酒解闷难道不行吗?外公,你说说看,你还要我去做什么!」说到这里,许允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桌子的一条腿,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煜儿!」魏国公看着这样的外孙,心里也很难受,他蹲了下来拍了拍许允煜的肩膀道:「外公知道你心里的苦,可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的母妃还被关在掖庭,生死未卜,你至少得为了她好好振作起来!」 「母妃被关在掖庭?是不是皇后的诡计?」许允煜腾的一声坐了起来,眼睛里布满红丝:「我可以不做太子,但我不能看着母妃被人陷害!我要去找皇祖母,请她好好调查,还我母妃的清白!」 魏国公摇了摇头道:「煜儿,你母妃自己傻,被人陷害了却找不能为自己伸冤,这也只能等着你去救她了,可找太后娘娘已经没有用了,是她亲自审问了你母妃,证据确凿,看起来不能走常规路线了。」 许允煜听着,沮丧的搭了下了一张脸,眼睛望着地面,手指抓住那桌子的一条腿,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谁抽走了一般。魏国公看着外孙那模样,心头一痛,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煜儿,你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又该如何做?」许允煜茫然的抬起头来:「外公,你教教我!」 「册封太子仪式还得一个月之后,在这一个月里,我们还有机会!」魏国公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狂热:「如果,四皇子在册封大典前就亡故了呢?因病,或者是遇袭……」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做一抹黯哑的嘶裂声:「柳德妃是宫女出身,她又如何能同你母妃相提并论?」 许允煜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外公,你是说……」 「北狄那边不还有帮手吗?最近北狄汗王归天了,三皇子与皇太子争位,没有能够争过皇太子,不是逃来大周寻你来了吗?这是合作的好时机。你只消答应等你当上太子以后就发兵助他成事,不怕他不全心全意的帮助你!」魏国公的一双老眼闪过狠辣和阴毒:「无毒不丈夫,要么就做得干干净净,斩草除根!」 听到魏国公这般说,许允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姜是老的辣,煜儿全凭外公安排。」 魏国公点点头道:「煜儿,不着急,我们得周密计划着,必须一击即中,这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许允煜慢慢的站起身来,眼睛往门外看去,充满了希望。 清华宫里,皇太后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许胤塡,一阵阵的心疼,太医们都是混账,怎么就让皇上变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苏府九小姐在,肯定是妙手回春,塡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想到这里,皇太后皱了皱眉头,对沈姑姑问道:「苏府三房还在大理寺关押着?」 沈姑姑摇了摇头道:「听钱公公说,今日四殿下临朝已经将苏氏三房全放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已回苏府了罢。」 皇太后听了摇了摇头,笑了笑:「究竟还是苏侧妃的面子大,监国第一天就急着办了这件事儿!」望了望内室,她转过脸来对沈姑姑说:「你现儿赶紧去趟苏府,把那苏家九小姐请进宫里给皇上看诊!」 沈姑姑应着出去,也不敢怠慢,叫了辆马车便去了苏府。 到了苏府,叫门房进去通传,有仆妇带着进去,就见府里人来人往,一副乱糟糟的景象。沈姑姑不由问道:「苏府今日为何如此忙乱?」 那仆妇笑着问答:「因为根本没有料到今日三老爷一家会突然全部被放出来,凌云园都还没有打扫,所以现儿派着丫鬟仆妇们前去凌云园清扫园子呢。」好 沈姑姑「哦」了一声,心里明了,跟着那仆妇走去凌云园,在那儿见着了拉着儿子的手不放的苏老太太,向她行了个礼,便直奔主题,想请九小姐进宫为皇上看诊。 第三十章 苏老太太抬起头,惊讶的看了看沈姑姑道:「我那璃丫头,上次进宫给太后娘娘看病,至今还未回来,难道不该是在慈宁宫吗?」 凌云园人来人往,丫鬟婆子们都在忙着干活,也没有人注意到沈姑姑这突变的脸色:「那天已经将九小姐送出宫了,难道她没有回苏府?」 苏老太太看了沈姑姑一眼道:「那天若是她回府了,岂不是会一并被抓去了大理寺?谢天谢地,我的璃丫头还没有去吃那个苦头。」 沈姑姑听了苏老太太这埋怨的话,心知苏老太太是在抱怨皇上轻信那些人的举报就把苏府三房下了大狱,赶紧陪着笑脸道:「老太君,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皇上这病是拖不得的,你是否能告之九小姐的下落?」 看了看沈姑姑那焦急的神色,苏老太太摇摇头道:「沈姑姑,实不相瞒,我是真不知道璃丫头的下落,只是四殿下曾来苏府报了个平安而已。」 沈姑姑见苏老太太的神色,知道她没有说假话,只得站了起来,告辞回宫。 望着沈姑姑的背影,苏老太太喃喃自语道:「宫里出大事了!我还道为何今日老三突然被放了回来,原来竟是这般原因。回首经年,沧海桑田,人生莫过如此。」幽幽叹气后再往一旁看了过去,就见苏三太太被丫鬟们搀扶着出来了,脸色倒还算红润,只是那神情却很古怪,她圆滚滚的肚皮比一般有了身子的妇人的肚子要大上几分,看上去不像是怀孕七个月的样子,倒像是足月待产的孕妇。 「老三媳妇,你好生到屋子里坐着,外边吵闹,太阳也大,你就不必出来了。」苏老太太赶紧挥手制止了苏三太太行礼的举动:「这个时候了,还拘什么礼,身子是最重要的!夏茉,黛青,扶着你家夫人回屋子去!」 孰料苏三太太却一脸的倔强,目光直视苏老太太:「母亲,媳妇是有事相求的,请母亲和媳妇到一个僻静地方,听媳妇细说此事。」 苏老太太疑惑的看了看苏三太太那张面色凝重的脸,看起来老三媳妇要说的事情还真不是一件小事,点了点头,便随着苏三太太走进了牡丹苑的内室,坐了下来,望了望眼眶里滚着泪珠子的苏三太太,心里惊讶,老三这媳妇,凡事是最能容忍的,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母亲,媳妇求您调查一件事情。」苏三太太顺了顺气,开始缓缓的把那日送去的汤里有红花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逐渐的高昂起来:「求母亲给我和腹中孩儿查出一个结果来,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记恨上了媳妇肚子里头的孩子!」 苏老太太听完她的话,全身一个激灵,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道:「真有此事?老三媳妇,你且放心养着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三太太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向苏老太太道谢:「多谢母亲体恤。」 苏老太太站起来,把苏三太太按到床上坐着,对着她点了点头:「现在你最要紧的便是安胎,什么事情都别去想,我即刻便去查这事儿。」 走出牡丹苑的门,苏老太太一阵气闷,难怪老三媳妇这大半个月的吃食都是李清芬亲手做了送过去,原还以为是李清芬体贴,怕自己要花心思惦记着老三媳妇的进补,结果真正原因却是苏府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伸向三房。 起先是璃丫头,现在是老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想到了那次苏三太太对自己说的话来。莫非真是老大媳妇?她为何要如此迫害三房?即算是璃丫头把她的账目查清让她亏损了,也不至如此狠辣罢? 苏老太太转转念头,突然想起了大房莫名其妙死去的那几个苏润玧的贴身丫鬟,是否也和此事有关?她是个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的性子,向身边的邱妈妈招了招手,然后细细的交代了一番:「你务必暗地里去做,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你在做什么!」 邱妈妈点点头道:「老太太放心罢,我自知该如何去做。」 苏老太太看着邱妈妈远去的背影,眉头蹙紧:「看起来得给老三媳妇预先备下可靠的产婆才是,只是产婆都有可能被收买,这幕后黑手一定要在老三媳妇生产之前揪出来!若是璃丫头在就好了,她在旁边这事儿就稳妥了。」 远在西北的凉关不多久便听说了京城巨变,这事情实在太大了,皇上龙体有恙,甚至不能上朝,立了四皇子许允炆为太子,代为监国,这样的消息,不能不让人耳□传,一时间这消息便传到了镇国将军府里。 润璃听到这消息,有些坐不住了,拉着许允馨便去了前堂求见镇国将军。 「瑞王爷,听说皇上生病了,现儿是四皇子监国,可有此事?」润璃也不讲什么客气了,进门便单刀直入的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镇国将军看了看润璃,心里暗自赞叹了下这位苏家九小姐果然是个伶俐的,别人都喊他将军,今日她却开口叫自己瑞王爷,想来也知道自己的心事罢。谁不愿意高官厚禄富贵红尘?谁又愿意把自己降低等级,只仰人鼻息?自己退居西北凉关,第一是本身也喜欢行军作战,最关键的却是自己想要避祸,不想这王储之争的火烧到自己头上来。现在听着润璃叫自己「瑞王爷」,心里只是欣赏着她目光敏锐,京城里皇上病了,太子监国,终于没有那么多嫌隙,自然可以叫自己王爷了。 「九小姐,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果有此事。」镇国将军拿起一张折皱的纸条道:「刚刚接到京城那边来的飞鸽传书,说几日前四皇子已经开始监国,你父亲也被放了出来。」 这好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润璃倒觉得一片茫然,一件本来很艰难的事情,现在却轻轻松松的解决了,这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朝着镇国将军笑了笑,润璃行了一礼道:「润璃在府上叨扰多日,既是家父无恙,润璃当立刻回京在双亲面前行些孝道,先在此谢过瑞王爷如此宽厚的收留我。」 看着那小巧的身影朝自己郑重的行了个大礼,镇国将军摆了摆手道:「九小姐不必多礼,我与苏太傅同朝为臣多年,你不远千里来凉关,我自然要好生照顾。我也知道九小姐归心似箭,好好打点下,明日便动身回京罢。」转眼看了看许允馨,见她脸上一副舍不得的神情,宠溺的笑了笑:「怎么,六丫头,你舍不得九小姐?」 「祖父,我想跟着苏九回京!」许允馨嘟了嘟嘴:「现在府里再没有旁的姐妹,我一个人挺孤单的,我回京去守那空荡荡的镇国将军府,每天保证督促那些婆子们把院子打扫干净。祖父,你看这样行不行?」 镇国将军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允馨一眼,心里有些惆怅,前些日子后院闹出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心知媳妇是一心为这六丫头打算,可那梁伯韬却一心只记挂着这九小姐,镇国将军府再插一脚进去似乎也没必要。只是六丫头年纪大了,少不得要帮她去寻门好亲事才成。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和九小姐去京城,过两日你母亲把这府里的事情和你二伯娘交割清楚,叫她也去京城看着你些!」 许允馨吐了吐舌头道:「究竟祖父还是不放心我,还得让我母亲跟着过去!」 第三十一章 「你做过那么多糊涂事儿,怎么能让我放心!」镇国将军横了她一眼道:「想走就快去收拾东西罢,还在我这里磨蹭做什么!」 许允馨哈哈大笑,拉了润璃便跑了出去:「馨儿谢谢祖父放行了!」 第二日,回京的队伍里却多了一个人,梁伯韬站在他的踏雪旁边,笑嘻嘻的看着润璃和许允馨道:「二位小姐,本世子专程护送你们回京,有没有感到十分荣幸?」 润璃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里面站着那只上蹿下跳的八哥,正瞪着黑色的豆子眼望着梁伯韬,清清楚楚的欢叫着:「梁伯韬,梁伯韬!」 许允馨用手拍了拍鸟笼,表扬那八哥道:「不错,不溜须拍马,直呼其名,让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世子爷呢,一只鸟儿都不屑理他!」 八哥似乎听懂许允馨在表扬它,得意的在笼子里飞来飞去:「梁伯韬,梁伯韬!」 梁伯韬斜觑了那八哥一眼笑道:「还不是有人教它这么喊!若不是看在那某人的面子上边,我非宰了它炖汤喝不可!」 润璃抿嘴一笑,把笼子藏到了身前,掀起马车帘子就钻了进去,梁伯韬看她那调皮的模样,又气又爱,可又没办法,只得翻身上马喊着车队开拔。 路上迤逦了几日便到了京城,润璃没有停留便径直回了苏府,苏老太太听着门房来报喜得眼睛都飞了起来,赶紧着人去凌云园通知苏三太太,这边据见着一个英武少年陪着两位年轻小姐走了进来,那串穿着粉色衣裳的,不就是自己盼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璃丫头? 润璃走了进来,见着苏老太太那关心的脸色,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跪倒在地,抬着头看着她道:「不孝孙女请祖母安。」 苏老太太看着润璃那一张脸儿清瘦,心里也是怜惜,赶紧叫瑞珠把她搀了起来:「璃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看了看她身后两个年轻人,梁国公世子和许家六小姐,吩咐丫鬟们看座:「梁世子,许家六小姐,辛苦你们陪着璃丫头从那么远的地方回京城来。」 梁伯韬朝苏老太太一拱手道:「老太君,这事情一点都不辛苦,不必客气,伯韬是心甘情愿的。」 许允馨瞟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是心甘情愿,连我都是心甘情愿,你怎么可能不是这样?」说罢向他夹了夹眼皮子,嘻嘻一笑,看得苏老太太心里一阵欢喜,听着这话便知道梁世子是中意璃丫头的,看起来璃丫头可真是找了门好亲事。 润璃见着苏老太太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赶忙和祖母说了下此次凉关之行,苏老太太也听着心酸道:「璃丫头,其实何必去那么远,不拘到祖母这里,随便找间房子住下便是,你也是想得忒多了些,查抄三房这么大的事情,镇国将军又如何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不拘劝上几句已是难得了。」 正说到这里,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苏三太太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一看见润璃好好的坐在苏老太太身边,不由扑了过去把润璃搂在怀里,眼圈子一红,眼泪便簌簌的滴落了下来:「璃儿,你受苦了。」 润璃心里一阵酸涩,把苏三太太按到座位上,在她面前跪下:「璃儿没能照顾好父亲母亲,是大不孝。」 苏三太太摆了摆手道:「皇上这次直接把三房关押在大理寺,我和你父亲并未受什么折磨,你没被抓进来,我们都很高兴,不要你陪着我们受苦,璃儿不必过于自责。」 润璃抬头看了看苏三太太,虽然她也清瘦了些,但精神还算好,手搭住苏三太太的脉门一摸,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站了起来道:「母亲,你这次又是双胎!」 苏三太太和苏老太太听着这话,均是一惊,连忙问:「果真?」 润璃点点头道:「从脉象来看,有双胎症状,母亲请务必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前边三个月和后边三个月都是极需小心的。」 润璃刚刚说到这里,苏三太太便转脸看了看苏老太太道:「母亲,媳妇上次请母亲查得事情如何了?」 苏老太太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老三媳妇,你不必太担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已经派人去彻查了,那日厨房里当值的人都进行了调查,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的。」 润璃见着苏老太太和苏三太太似乎话里有话,正想问个清楚,就听庆瑞堂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伙人拥着进来了,走在前边的便是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因为背着光,脸上黑团团的一片,眉目都不甚清晰。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进来见过苏老太太以后在左首坐了下来,看了看那边坐着的几个人,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苏二夫人在苏府,一直是个没有太多存在感的人,但是她有时会蹿出来说句话又不得不让人注意到她得存在。多年来她和苏大夫人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关系,和三房有纠葛的时候,她便会和苏大夫人一起来对付苏三太太,若是和三房相安无事时,她说不定又会暗地里做点小动作,小小的膈应苏大夫人一下。 在苏三太太跟着苏三老爷去杭州赴任的时候,她就和苏大夫人明争暗斗的抢主持中馈的权力,可苏大夫人防得紧,始终没有让她捉住把柄,但是三房的回归让她占到了甜头,终于把持了一部分权力。 苏二老爷好色,有美妾五人,年轻时她还想过办法,但却因为没有苏大夫人那样的娘家背景,又因自己不太聪明,很容易就被人抓了小辫子,后来她终于看开了,不再因为小妾的事情闹,只是一味的攒着私房钱。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苏润琅,已经出嫁,攒的钱也不知道要给谁去花,但她还是喜欢攒钱,攒到一定程度就把银子换成金子,送到金玉堂里边去打金叶子,现在她的金叶子都有满满的两个小匣子了,每天晚上歇息前定要熄灭火烛,抱着那匣子金叶子恋恋不舍的看很长时间才去入睡。 三房这事儿没有给她太大的反响,说句老实话,毕竟三房和她利益冲突不大,但是出于一种八卦心理,三房被查抄还是值得她关注的,总在惦记着,若是三房倒了,发配去了,凌云园到时候有多少会划到二房这边来。 然而今天上午正在粹华厅理事,就听管事妈妈来报,三房已经被放了出来,老太太叫人去收拾凌云园了,弄得她和苏大夫人都觉得惊奇,怎么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放出来了?两人很默契的把事情快快打理了,这才领着丫鬟婆子们赶着往庆瑞堂来。 一进门,苏二夫人就注意到了三房的润璃,正坐在苏三太太身边,再往旁边看去,却是梁国公府的世子爷,世子爷旁边坐着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苏二夫人向老太太行礼以后看着梁伯韬笑了笑道:「世子爷多久没来苏府了。」 出于礼貌,梁伯韬也恭恭敬敬的回答:「因为去了西北军营历练,所以有段时间没在京城了,这次回来是受镇国将军委托,送六小姐和九小姐回京城的。」 苏二夫人听了这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梁伯韬,弯了弯嘴皮儿道:「九侄女,你竟然跑西北去了?」 第三十二章 苏大夫人听到这话,突然之间心里痛快起来,看着润璃,微微一笑:「九侄女,你竟然一个人跑去西北了?都还以为你也在大理寺陪着你父母呢,怎么就这么不知孝顺,看来还得好好跟着顾姑姑学习才是。」 苏大夫人听着这般说,皱眉道:「我倒是很庆幸璃儿没有和我一起去受这牢狱之灾,听着大嫂这意思,似乎要我们三房统统进了大狱,永世不得翻身才了了心愿?」 「哎呀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三弟妹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只是九侄女就算不在父母跟前尽孝,姑娘家的,一个人奔去西北,说起来名声实在不好听。俗话说奔者为妾……」苏大夫人瞄了瞄梁伯韬,用帕子掩着嘴道:「不知道九侄女这种行为,该如何判定?」 听着苏大夫人满嘴胡言乱语,许允馨早已忍耐不住,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奔奔奔,奔什么奔?是我喊苏九去凉关玩耍的,她又和谁去奔了?你这位夫人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么龌龊的东西,定是平日想这龌龊事情想多了,所以看着别人都是龌龊的。」 苏大夫人不提防被一个年轻姑娘抢白了一顿,郁闷得好半天开不了口,最后才迟迟疑疑的说:「即算是六小姐约她去凉关,她总归要得到长辈许可,带上奶妈,丫鬟,这才是合规矩。她这么一个人单身前往,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名声会有损,到时候京城里谁敢娶她这样的人?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到处乱跑!」 「是吗?」许允馨微笑着环视四周道:「若是传出去?谁会传出去?除非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这般胡说八道吧。苏大夫人,你可别鼓着眼睛看着我,我说的是那些想要去说苏九坏话的人,可没有说你。」 苏二夫人见苏大夫人吃了许允馨的排头,心里也很是得意,笑吟吟的望着许允馨道:「六小姐,你还是坐下来罢,别这么生气。大夫人只是在关心侄女而已。说真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总会有人会传出这些话的,她也只是好心提醒而已。」 苏大夫人见苏二夫人出言相助,感激的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我正是此意,请六小姐不要想得太多。」说完看了看润璃道:「九侄女以后该安分守己些,还是别到外面去乱晃了,免得被人看见说什么闲话儿,那可不好。」 这句话一出,庆瑞堂里一片安静,苏大夫人这话看着软绵绵的,实际上却阴毒得很。「该安分守己些」,实际上在说润璃本性便不安分,话面意思是在关心润璃,提醒她要爱护自己的声誉,暗地里却在说她不守本分。苏三夫人听了此话,脸色气得通红,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袖,恨不能站起来,往苏大夫人脸上抓一把。 「别人谁敢说什么闲话?」苏老太太横了苏大夫人一眼道:「璃丫头也是不得已才去凉关的,你这个大伯娘不仅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儿,却在这里一嘴胡嘬,让满屋的丫鬟婆子看了都觉得可笑,没有一点风度和休养!」 这时就见梁伯韬站了起来,朝苏老太太一拱手道:「老太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老太君成全!」 苏老太太看到梁伯韬出声,心中一喜,看起来这位梁世子还真是在乎璃丫头的。看着梁伯韬那极为认真的脸色,苏老太太问道:「世子不必客气,有话请说!」 梁伯韬眼睛望了望润璃,突然神情有些羞涩,不多时又换上了他素日的开朗笑容:「我心悦贵府九小姐久矣,原来听说她要及笄以后再议亲事,可现在看来贵府有些人似乎要拿九小姐的名声说话,我也不得不提前亲自向贵府来提亲,请老太君准许,把贵府这颗明珠赐给伯韬。」 润璃听到梁伯韬突然在众人面前提到自己的亲事,饶是她素日大方,也是脸上一红,低下头去,苏三太太从旁边椅子上伸出手来,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阵温暖传到她的手掌,让润璃只觉得窝心。 苏老太太含笑看着梁伯韬,正准备开口答复,这边苏大夫人已经按捺不住,望着梁伯韬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因为她想到了几个月前,梁伯韬也是站在这里,无情的把苏润玧的亲事给闹黄了,现在他竟然又有脸当着这么多人来求亲! 「梁世子,你可知道婚事自己不能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途,你这般忍耐不住就跑来提亲,是不是你们二人已经做下那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么着急要成亲?」说罢眼睛还有意往润璃肚子上溜了一个圈,那唇边的笑容格外惹人玩味。 「竟有此事?九侄女,你可是真人不露相,我就说难怪梁世子会跑太傅府来拒婚五侄女,原来竟是这样的!」苏二夫人装出一副惊吓的模样,用手帕子掩住嘴,眼睛也滴溜溜的滚动着,看向润璃,心里格外爽快,自己的话,既损了三房,也揭了大房的短,真是再痛快也不过了! 梁伯韬转脸看了看那边的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目光凌厉:「二位夫人真让我开了眼界,我诚心向苏府的九小姐求亲,与你们可有半分关系?你们是九小姐的母亲否?苏府当家的是两位夫人否?况且两位夫人一开口就是一堆烂污话,什么都望自家侄女身上扣,这样的伯娘我却是未曾见过!」 苏老太太此时也是脸色铁青,望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道:「你们两人,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成!还不快些回自己院子去歇着,别到这里丢人现眼!」 苏二夫人听苏老太太这么一说,脸色立刻转成赤红,低头向苏老太太应了一声,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而那苏大夫人却十分不服的顶撞起来:「母亲,你也忒偏心了些!原先我的玧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还找着碴子说她太过活泼,要收敛些。可现儿九侄女都一个人跑去了凉关,还是梁世子送回苏府,现儿竟然没有媒人便自己开口求亲,她这可有一分一毫大家闺秀的样子?我那玧儿又那些不好?」她转脸看着梁伯韬,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你拒婚,我玧儿何必要落到今日这种境地!」 说到这里,苏大夫人心里悲苦,竟然呜咽起来,璋儿送嫁去江南,这才得知原来那高总督的公子早已有了一位平妻一位贵妾,玧儿嫁过去虽然是正妻,可毕竟还是大大的扫了苏府的脸,更何况那位平妻和贵妾都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玧儿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是长子了,别说是长子,连嫡长子都不是了! 她恨苏老太太,回想起那日苏老太太向她们说到高府来提亲的辰光,回忆着苏三太太和她争抢要把九侄女嫁去江南——她跟着老三在杭州呆了九年,难道不知道两江总督家里的情况?分明是做了一个圈套让自己往里边钻,可怜自己当时还一心欢喜,和三弟妹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如愿以偿的让玧儿嫁了过去,可到了那里才知道是这样一个光景! 送嫁都送去了江南,难道还有不嫁的道理?若是不嫁,那玧儿回京城就准备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或者索性干脆去庵堂当姑子算了,无论如何京城也没有人家会要她了。自己的心肝宝贝,现儿只能忍气吞声的嫁了那个花花公子,这一切都是苏老太太和三弟妹害的!她们分明知道是一个火坑,却还不动声色的让她的玧儿跳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而这一切的根源,却在于梁伯韬,若不是他来苏府拒婚的消息传了出去,玧儿又怎么会要被迫嫁去江南?是他,都是他!苏大夫人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断的在晃动,似乎有什么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太阳穴上的血管都变粗了,在额头上突兀的盘旋了出来,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笼着她的脸。 「我不喜欢的人就该拒绝,为什么我要娶个不喜欢的人回去?」梁伯韬哈哈一笑:「苏大夫人未免也说得太牵强了。若是喜欢我的女子我都要娶回家,那我们家的后院都装不下了!我心里只有璃儿一个人,也也只会娶她一人,和旁人无关。我拒婚贵府五小姐心里也很愧疚,但我已经让媒婆对外宣称是五小姐拒婚梁府,至于后来那消息是谁传了出去的,我想苏大夫人也很清楚。现在却跳出来指责说五小姐现在境况不佳是我造成的,未免有失公允。」 停了停,梁伯韬看了下青筋爆出的苏大夫人道:「况且我现在是在向九小姐求亲,似乎和已经出阁了的五小姐没有关系,苏大夫人突然又提起她来,难道是要想损害她的闺誉不成?我劝苏大夫人还是好好回去歇息着罢。」 苏大夫人看着梁伯韬那微笑的脸,真恨不能扑了上来狠狠的抓他一把,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若是这么做了,大概她就该会被苏大老爷关到后院,宣布她身体有恙不能主理当家,说不定还会扶那春兰贱婢代她打理松柏园呢!想到这里,苏大太太不甘心的瞪了瞪梁伯韬,手紧紧的握了个拳头,朝苏老太太行礼告退。 苏老太太看着苏大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悟,心里盘算着最近邱妈妈来报的结果,一时竟有些走神,这时梁伯韬又赶着上来说:「老太君,方才伯韬所提之事,还请老太君成全!」 听到梁伯韬这句话,她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连连点头:「我代替老三媳妇准了,你明日便叫媒人前来苏府提亲罢!虽说方才大夫人她们说的不好听,可那正规要做的事情也不能疏忽,璃丫头是我们苏府的掌上明珠,三媒六聘可一样都不能少!」 梁伯韬笑着回答:「那是自然!」 庆瑞堂此时是一片喜气洋洋,许允馨朝润璃眨了眨眼道:「心想事成了!」 润璃朝她点点头,又抿嘴笑了。 三人从庆瑞堂里走出来,看着中庭那两棵硕大的香樟树,树冠如盖洒下一片阴凉,不禁心里都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梁伯韬看着润璃,带着一丝歉意说:「璃儿,我却没有想到我提亲竟然惹了这么咄咄闲话,让你被她们泼了污水。」 润璃摇摇头道:「只要问心无愧,她们再怎么说我也只觉得好笑,亏你还在我大伯娘面前说上那么一堆话儿,难不成狗咬了你,你还要去咬一口狗不成?」 听着润璃的俏皮话儿,许允馨哈哈大笑道:「璃儿,你这么说,便如绕口令一般,我那傻表哥可还得转几个弯才能想得通。」 果然,梁伯韬挠了挠头,这才想通润璃打的这个比方,假装生气道:「好哇,璃儿,我为你去和你伯娘辩护,你却在这里绕着弯儿骂我笨不是?」 许允馨哼了一声道:「本该如此,不用理睬她们,只管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梁伯韬转头看了看许允馨道:「你应该有危机感吧?你那么喜欢林秀,可他那母亲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你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下,若是嫁给了林秀,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和你对着干,谁叫你和璃儿交好,又是我的表妹呢?」 「谁还怕她不哼?」许允馨毫不在乎的说:「若是她说的有理我便听着,说得没理,我便走开,若是还要胡搅蛮缠,我看她怕不怕我的鞭子!」 梁伯韬听了瞠目结舌道:「小六,我真庆幸璃儿和你不是一个性儿!」 许允馨挽起润璃的胳膊笑嘻嘻的说:「你庆幸什么?像我这种火爆性子才好对付,简单一点便是了,像苏九这样的,她生了你的气你都会不知道,随便搓一颗药丸便能把你整治得上呕下泻,这才更恐怖呢!」 「对了,我收到林秀的信了,他已经从江南回来,现儿在京城,我去翰林院找他,你跟我去不去?」梁伯韬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儿,摸了摸头,望着许允馨道。 「去,当然去,怎么不去?苏九,你一起去吗?」 「我要在家照顾母亲,你和伯韬一起去罢。」润璃把手从许允馨那里抽了出来,叹了一口气:「母亲身子沉重,又是双胎,我得好好在家照顾她。」 「嗯,那你好生照看着。」许允馨点点头道:「我和表哥走了!」 就在这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梁世子!」 三人转脸一看,就见苏润珏带着一个丫鬟正从甬道转了出来。 苏润珏的眉眼也长开了些,比原来更俏丽了,她继承了二姨娘的瓜子脸儿,有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雪肤花貌,看上去非常可人。她抽了不少条儿,高挑身材,纤细的腰肢,一副银蓝色的抹胸和宽阔的束腰,把她发育得很好的蓓蕾堆得高高,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哟,苏府十小姐啊,我们这里站了三个人,怎么你偏偏儿只见了一个?」许允馨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苏润珏问道。 苏润珏看了看她,脸上有一点点窘迫,须臾便转为正常:「我原以为是祖母遣了两个丫鬟送梁世子出府,倒未留心是许家六小姐和九姐姐。」 许允馨点点头道:「哦,原来十小姐一双眼睛大是大,可却是个睁眼瞎子,连人都分不清楚呢。」转脸对润璃笑道:「你得好好给你妹妹看下眼睛,要不是到时候连人都看不清楚,抓了小叔当老公,那岂不是闹了笑话。」 润璃看着苏润珏那张脸慢慢由红转白,也有些厌恶,又不欲和她纠缠,便催着许允馨和梁伯韬走开:「你和伯韬不是要去翰林院找我四堂兄吗,还不快些走,过会该用午饭了!」 偏偏苏润珏耳尖,听到润璃喊「伯韬」,冷笑一声道:「九姐姐,你该有些忌讳罢?怎么能这样喊梁世子的名讳?」 许允馨白了她一眼道:「我表哥方才已经亲口向苏老太君求亲过了,明日便有媒人上门来代梁国公府议亲,他们之间喊喊名字又有何不可,你未免也管得太宽罢?」说罢拉了拉梁伯韬的衣袖:「表哥,我们走,在这里和一个拎不清的人说话还真难受。」 看着梁伯韬和许允馨远去的背影,苏润珏一阵失落,看着站在香樟树下的润璃,斑驳的日影在她身上投下了清凉的阴影,心里更是生气,论貌美,她及不上自己万分之一,论身份,自己也是嫡女了,为何她就那般好运要嫁给梁世子?那可是自己一眼便看中了的少年,英武潇洒,家世过人,她又凭什么把他抢了去? 润璃看着苏润珏脸上阴晴不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欲与她争辩,转身走回了凌云园,嫣红葱翠她们早得了信儿说姑娘回来了,正在门口望眼欲穿,看着润璃走了过来,喜得热泪盈眶,几人抱住了润璃泣不成声。 她们服侍润璃已有多年,这是第一次离别这么久的光景,心中挂念的程度可想而知,润璃看着那一双双红红的眼睛,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哽咽着问:「吴妈妈和品蓝可好?」 第三十四章 「品蓝有些发热,我给她吃了些药,吴妈妈正在里边照顾她。」葱翠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姑娘,你究竟去了哪里?也没个信儿,我们心里好忐忑。」 润璃朝她笑了笑便往里边走去:「我去了凉关,好得很呢,你们用不着这么挂念。」 「你去找许家六小姐了?」这是嫣红的问题。 「你去找世子爷了!」这是葱翠和绒黄的惊叹。 听着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话,润璃心中有些想笑,果然,谈恋爱的人眼中就把对方放在第一位,而嫣红则只把闺蜜给推了出来,说话都能泄露心事呢。 「我去找了他们两个!」润璃笑了笑道:「我东西都已经放进来了罢?」 「嗯,全部整理好啦,姑娘!」葱翠兴致勃勃的说:「那只八哥可真有意思,会说好多话儿呢!」 「嗯,你以后有空逗它玩,教它多说说话儿!」润璃一抬眼就看到了脚上栓着链条,正在屋檐下乱飞的八哥,笑了笑:「它不说话就不给它小米吃。」 八哥飞了下来,停在润璃的肩膀上,用那小脑袋讨好的蹭了蹭润璃的鬓发:「我很乖,我很乖!」 一群人见这八哥乖巧,皆大笑起来。润璃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它一下:「在这里千万不许再喊请太后娘娘安,其余倒随便你去说了!」 八哥眨了眨眼睛,小黑豆一眼的眼珠子显得很精明:「知道了!」 「姑娘回来了!」吴妈妈穿着浅蓝色的褂子站在门口,一脸憔悴:「姑娘,一路上辛苦了,快进来好好歇着。」 润璃看着吴妈妈的脸比原来要瘦了一圈,心里也知道牢狱生涯和品蓝的病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走过去安慰了吴妈妈两句,然后就往品蓝的小屋子里走去。 品蓝睡在床上,小脸蛋红扑扑的,润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又贴近身子仔细观察了下她的皮肤,不见有斑疹,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起身问吴妈妈:「品蓝这样子有几日了?」 吴妈妈用手帕子按了按眼睛道:「有几日了,葱翠给她吃了药,现儿已经退热不少呢,昨日用手贴着都是觉得烧得慌。」 润璃吩咐葱翠去拿几块帕子,嫣红去井里拎一捅冷水过来,用帕子浸在冷水里,然后轻轻的贴在品蓝的额头和手腕上,不久那帕子就被她的温度同化,也热了起来,她便换上几块冷水里浸泡的帕子继续贴,约莫这样忙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品蓝睁开了眼睛,看着润璃笑了笑,干裂的嘴唇扯出了一丝血迹:「姑娘,我在做梦吗,你竟然回来了!」 润璃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烫,舒了一口气,朝品蓝点点头道:「我晚上做梦看见小品蓝对我说不舒服,我就赶回来给我的小品蓝治病啦!」转头叫嫣红再去拎桶水来,叫葱翠照着她的方法来继续帮品蓝冷敷。 站起身来,润璃正准备往内室走,身后传来品蓝细细的声音:「姑娘,你以后不会不要大家,一个人去了外边罢?」 听着这话,润璃眼睛有些湿润,朝她点点头,快步往内室里走了进去——她不是不想要大家,只是在这样一个形势里,由不得她做出别的选择! 晚上去了牡丹苑帮苏三太太诊脉,所幸一切都还算正常,润璃这才放下心来。 苏三太太的脸在灯下映着,略有些苍白,可精神头儿却还好,她紧紧抓住润璃的手道:「璃儿,今日母亲才把一颗心放了一半下来。」 润璃看了看她那微笑的表情,心中一愣,不知她意指何事。 「原来那梁国公府的世子爷,我一直担心他对你并不诚心,因为京城实在有太多贵女们都想嫁给她,你无论从年龄还是家世来说,都没有太多的胜算,却没想他如此诚心,竟然自己亲口向苏府来求亲,更何况他在庆瑞堂还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就只娶你一个,母亲听了着实高兴,连你那大伯娘和二伯娘出言嘲讽,母亲都不计较了。」苏三太太轻轻的拍着润璃的手背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世子爷这般对待我的璃儿,我也该满足了。」 听到苏三太太这么一说,润璃更是红了一张脸,灯光下,两颊红艳艳的,宛若春日里盛放的桃花一般:「母亲,你是在取笑璃儿吗?」 苏三太太看了她一脸小女儿情状,笑了笑,揭过不提此事,然后开始说起大房送苏润玧去应天府成亲的事来:「你那四堂兄从应天回来,向你祖母复命,言语间颇有埋怨,似乎在怨你祖母不该替润玧定下这么一桩婚事,听说拜堂的那日润玧知道了原来高瑞已经有了平妻,竟然闹着要回京,不和高瑞拜堂,还是润璋压着她才没有出了大丑。若是不拜堂,那以后润玧还能嫁给谁去?一船嫁妆都去了江南,莫非还能回转不成?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些。」 润璃想到那个瘦骨嶙峋的高瑞,那高高的鼻梁和两腮长年的赤红,还有徐灵枝那朵小白花和李清音那只花孔雀,心里也是暗自惋惜,若苏润玧被拒婚的事情不流传出去,她自然在京城能找到好人家,可是那拒婚的流言却是她自己放了出去,这真也让人觉得不好办。希望她在江南能改变一下性子,否则,依着高瑞那喜欢美色的人品,肯定会更宠李清音些,而论起心机来,她又无论如何比不过徐灵枝! 「埋怨又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回头?况且还是你大伯娘压着我,一定要让润玧去江南成亲的。」苏三太太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开心:「她日日夜夜的算计别人,总算被人算计了一回,可就是这一回,也够她难受很久了!」 润璃微微蹙了下眉,在她心目里,苏三太太一直是优雅的,就算是有什么怒气也一般默默的藏在了心里不会说出来,很难看到她现在这种模样,难道那苏大夫人又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令苏三太太这样愤恨难平? 「母亲,我那大伯娘后来又为难你了?」润璃小心翼翼的发问。 「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她,若有证据证实是她,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苏三太太调整了下坐姿,把手撤回来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轻声却很坚决很愤怒的说,润璃几乎能听到她磨着牙齿的声音:「上次有人在我的饭食里放了红花。」 灯光荧荧,灯下苏三太太眉眼间有一种坚定:「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无论是谁,无论是我哪个孩子,都不能够!」 润璃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脸贴在苏三太太的膝盖上,轻轻说:「我爱你,母亲。」 初秋的清晨煞是令人欢喜。 一清早睁开眼便见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推开雕花窗往外边望,秋高气爽,梨花小筑里边的那几株槭树的树叶已经有转黄的迹象,不出一段时间便会变得艳红如火。院子里边空荡荡的,还没有人在外边走动,但是已经能听到葱翠在下边调教那只八哥:「笨八哥,跟我说,给姑娘请安!」 那八哥啾啾乱叫了几声,竟然很聪明的自己截取了葱翠的话:「姑娘安,姑娘安!」 「算了,放过你,再跟我说……」 听着葱翠那活泼的声音,润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这些日子,监牢里的生活并没有磨灭她们对生活的热情,也没有受什么折磨。 第三十五章 望了望远方隐隐的山峦,就想起梁伯韬昨日在庆瑞堂说的话,今日会遣媒人前来提亲,心里一阵甜蜜,披了件衣服坐在窗前,愣愣的出神,想到第一次见面,那个白衣少年高傲的神情,后来莫名其妙跑来说要她做平妻,慢慢的变成了非卿不娶,此生愿得一人心,这些事情一一浮现在眼前,让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姑娘,你醒了?」嫣红推开门,端着盆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却见润璃坐在窗前,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外边,心里有些不安,轻轻喊了一声。 润璃回过头来,看了看嫣红笑道:「今日帮我准备一套喜气一点的衣裳罢。」 嫣红愣了下,不知道润璃为何竟然指定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但还是恭顺的答应了一句,去了旁边房间给润璃配了套衣裳过来。 此时绒黄也进了房间,两人合力帮润璃梳洗完毕,就见镜子里边出现了一个美人儿,肌肤赛雪,淡扫峨眉,一双黑亮的眼睛显得她分外灵秀。梳着一个反绾垂髫髻,上面插着那支珊瑚梅花簪,在右边贴着一朵宫花,栩栩如生的堆在黑鸦鸦的头发里,显得格外妩媚。 嫣红给她挑了一件樱桃红银丝绣蛱蝶的衣裳,一条湘水月华裙,一共十二色,深浅得宜,走起路来莲步姗姗,那裙子远远看着,仿若有波纹流动,看得人一阵心旌神摇。 「姑娘,今日为何打扮得这般隆重?」绒黄最终按捺不住,开口相询。 润璃抿了抿嘴道:「我看今日天色好,心里有些兴致,想打扮得精致些罢了,怎么,你这丫头,可有什么话要说?」 绒黄嘻嘻一笑,低头帮润璃整了整系在腰间的玉玦上边的络子道:「原来只是这样,我本以为姑 娘有什么好事儿呢,偏偏要穿得这般精致。」 润璃听着绒黄那话里头似乎有话,也不分辨:「还不快些收拾了跟我去庆瑞堂请安去。」 嫣红绒黄应了一声,两人分别去忙,不一会便跟着润璃从含芳小筑出来,主仆几人慢悠悠、分花拂柳的往庆瑞堂去了。 庆瑞堂里坐着苏润珎和苏润玥,一见润璃进来,赶紧起身相迎:「九妹妹,昨日便听说你回来了,可想着刚刚回来,该是和你母亲好好儿亲近,所以便没来含芳小筑找你,今日可要去你那儿好好闹下。」 润璃点头笑道:「我也久未见着两位姐姐,甚是想念,在凉关买了些小玩意准备送给姐妹们,又拍你们嫌弃,都没来得及遣人去请你们呢,这会刚刚好,我们请安以后一同去我院子,我给你们看看那些小玩意,若是合意带走便是。」 两人听着竟然还给自己带了礼物,心里皆是欢喜,三人笑着叽叽喳喳的闹在一起,苏润珎看着润璃全身的打扮,啧啧称羡:「九妹妹,瞧你这身打扮,衬得你更是肤如凝脂般,叫我们看了都爱呢。」 润璃听着着夸赞,虽知有些夸张,但自己也知道是效果还不错,笑着点点头道:「还不是七姐姐说得好听。」 这时就听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还不知道穿着这衣服准备去勾谁呢?一大早就这副妖妖乔乔的模样,也不知道这规矩有没有学得彻底。」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润珏来了,润璃根本不屑搭理她,继续和二房两姐妹说话,连头都没有回,苏润珏见了心中一阵火大,快步走了过来就准备伸手来推润璃,葱翠早在一旁见着,哪能让她得逞,只轻轻伸手格挡了下,那苏润珏便脚步一歪,然后直接摔倒在地上,簪子尖儿勾住了衣袖,一抬手,半边头发便散乱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苏润璃,你看看你的丫鬟,一个个都这般猖狂了!」苏润珏生气的拍打着地面朝润璃大叫大喊。 「我倒想知道十妹妹这规矩有没有学得彻底呢,竟和一个丫鬟计较上了。」润璃转过身来,笑着看了看苏润珏,然后吩咐葱翠:「还不赶快去将十小姐扶起来?一个个儿都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和小姐耗上了!」 葱 翠行了个礼儿道:「奴婢怎敢去推十小姐?方才我见十小姐步履不稳,这才扶了她一下,没想她自己立足不稳,竟然摔到地上了。都是奴婢的错,十小姐,你可别生气。」说着伸出手来搀扶苏润珏,暗地里又使上几分力气点了下穴道,让她的胳膊麻了一边。 苏润珏怒目道:「葱翠,你给我施了什么妖术?」 葱翠一边把她拉起来,一边笑着回答:「奴婢可不会什么妖术,十小姐千万别乱说,青天白日的,让人误会了怎好?」说罢又轻轻点了下她的穴道这才放开手。 苏润珏正欲开口大骂,突然胳膊又不麻了,惊骇的看了看葱翠,不敢再出声骂她,这时苏老太太也出来了,一脸不豫:「珏丫头,大清早的就在这庆瑞堂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抬头一见苏润珏那模样,更是大怒:「你就这样打扮着出来了?还不快回屋子去重新收拾利索了再过来!」苏润珏这才惊觉自己的狼狈,摸了摸头发,赶紧带着丫鬟们走开了,临行前还恶狠狠的盯了润璃一眼。 苏老太太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三个孙女儿,随着岁月流逝,当年一尺来长的小婴儿,现在都变成了玉雪可爱的少女,很快他们便会一个个出阁……苏老太太想到了昨日梁伯韬说的话,不由得一阵惆怅,璃丫头也很快要走了吗?看了看润璃今日的打扮,心知她也是心悦梁世子,所以才会穿得这般喜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呢。苏老太太苦笑一声,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这时就听门外有管事妈妈来报,说那吴媒婆来了。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迎了进来。」转头向那三姐妹道:「你们回避下。」 苏润珎和苏润玥一阵惊愕,不知道那吴媒婆今日是向谁来提亲,但一想着年纪,不是自己便是二房另外那个,脸上皆浮起一丝红润,拉着润璃快步走去了庆瑞堂后边院子。 吴媒婆扭着身子跟着一个手里拎着篮子的管事妈妈走过苏太傅府长长的甬道,思绪还停留在昨日的辰光里,心里头还在纳闷。 昨日晚上梁国公府派人喊了她去,她心想着,这梁世子就是身价行俏,才几个月功夫,又有看中的贵女了。 一进梁府,便见梁国公夫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脸上半分喜气都没有,不免一愣,不知道她喊自己来的目的。 「吴媒婆,今日唤你来是想劳烦你去帮我家韬儿提亲。」梁国公夫人心中愤愤不平,韬儿从凉关回来,竟然先去了苏太傅府!回来便嚷着叫自己遣媒人去苏府提亲,还要预备下隆重的礼物带过去! 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儿这媳妇都还没有娶呢,这个做娘的倒被他老早丢到脑后便去了!梁国公夫人越想越气,可架不住梁伯韬在她面前哀求威胁,软硬兼施,这才答应了他明日去苏府提亲。 「母亲,你真是世间最好的母亲,我和璃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梁伯韬见梁国公夫人松了口,适时的送上一顶高帽,兴冲冲的转身便跑了出去。 彩云在一旁见着这对母子的情状,也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在一旁轻声劝道:「夫人,奴婢见着世子爷这模样,肯定是喜欢那九小姐得紧,您且先遂了他的心意罢,免得他那牛脾气一上来,真的就不娶亲了,夫人到时候懊悔也来不及了!」 第三十六章 梁国公夫人一摊手儿道:「彩云,你道我没有想这事?只是心中意难平!我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孩儿,现在心里却一心一意的恋着一个女子,连娘亲都扔到脑后了,这怎么不叫我心中有气!再说了前些日子,接到镇国将军府里许大夫人的信,她有心将馨儿许给韬儿,这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你看看他,只想着去苏府提亲!」 彩云心里暗自咋舌,那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可真是个天煞星,也只有镇国将军府和夫人拿她当宝贝,这位六小姐要真做了世子夫人,到时候少不得淘气,夫人可还会有不少气儿受呢! 想到这里,彩云赶紧奉上一盏香茶道:「夫人,你也别着急,至少世子爷看上了一位小姐,这可是好事!总比他谁都不喜欢,您和老爷硬指着给他配门亲事,到拜堂的时候找不着人,那可是梁国公府出大丑的时候呐!」 梁国公夫人抚了抚胸口道:「你说得倒有理。」心里琢磨着,若是那苏家九小姐识相,好生侍奉她这婆婆倒也罢了,若是不识相,一味痴缠着韬儿,让他都忘记了自己这个做娘的,那就休怪她手下无情,必得给韬儿再寻上一门亲事才罢! 喝了一口茶,她对彩云说:「你遣人去把那吴媒婆喊过来。」 彩云听了这话,心里石头才落地,看来夫人还是向世子爷妥协了,这国公府里暂时不会有什么争吵了,快步走了出去,叫人唤了吴媒婆过来。 但究竟梁国公夫人心中有气,脸上不免有些流露,所以吴媒婆现在看着梁国公夫人,便不觉她有喜气样儿。 「敢问夫人,这次是去哪家府上提亲?」吴媒婆心中有些好奇,这次梁国公府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梁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还是去苏太傅府。」 吴媒婆张口结舌的望着梁国公夫人,思想好像一时转不过弯来,看了看梁国公夫人,小心翼翼道:「去苏太傅府?」 没有回话,只见梁国公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堪。 吴媒婆讷讷的说:「那位苏府五小姐,不是已经出嫁了吗?」口里一副询问的语气,心里却是八卦汹涌,竟然有这种事情!原来上次自己去苏太傅府没有去错,只是这位世子爷心中记挂的不是那位五小姐,而是另有其人! 「你且记好了,这次是去向苏太傅府三房的那位九小姐,闺名唤作苏润璃的求婚,可千万别弄错了。」梁国公夫人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篮子道:「明日你便带着这些礼物去苏府提亲罢。」 吴媒婆点头称是,笑着对梁国公夫人道:「夫人放心,这次绝对错不了。」 听到吴媒婆这句话,梁国公夫人心里一阵翻腾,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朝吴媒婆挥了挥手道:「明日再些儿去,这纳礼合该去得早些,去晚了倒显得我们梁国公府没有诚意。」 这吴媒婆被梁国公府的马车送回了家,打开篮子看了看那礼物,不由笑了:「看起来这梁国公夫人对这亲事还不太满意呢,送的全是这些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到时候苏太傅府看了会有何种想法?」 眼珠子转了转,吴媒婆又开始推测起这位神秘的苏府九小姐来,是不是貌若天仙,这才让世子爷如此惦记?明日若是有机会,可得好好的瞄上一眼才不枉此行。 吴媒婆姗姗进了庆瑞堂,见了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堆上一脸的笑:「老太太,今日早上起来,贵府的喜鹊有没有叫?」 苏老太太笑着回答道:「我也在奇怪呢,今日一早,就听那喜鹊叫你不停,感情真是有喜事呢,莫怪那鸟儿名字叫喜鹊,真是有灵性,准准儿的给人报喜!」转头吩咐瑞珠:「赶紧给吴媒婆看座,沏茶!」 吴媒婆坐了下来,那管事妈妈把那个礼品篮子放到她脚旁,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便退了出去,才出门便远远的见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从粹华厅那个方向赶了过来,心里一阵感叹,这两位夫人的耳朵可伸得真远,才这一会功夫的事情,两个人就知道庆瑞堂这边来媒婆说亲了! 回头看了看庆瑞堂里边,因为外边光线明亮,吴媒婆的眉眼已经看不清了,只见到她鬓边别着一朵大红的绒花,在这暗夜里挺扎眼,笑着啐了一句:「爱俏的老货!」咧嘴笑了笑便转身走去了前院。 刚刚出了内院的门,却见梁国公府家的世子爷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管事妈妈心里一愣,难道吴媒婆今日又是给这世子爷来说亲?苏府适龄的小姐只有七小姐和八小姐,可她们皆是庶出,这身份儿怎么能抬去梁国公府? 摇了摇头,心里想,或者这世子爷是来找老太太有事情的罢,怎么想都不至于梁国公府还会来和苏府结亲,上一回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弄得大房好长时间都没面子,现儿五小姐总算是嫁了出去。离这位世子爷拒婚也才几个月的光景,难道梁国公府又来上门提亲?管事妈妈心里嘿嘿了一阵,只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离奇。 梁伯韬大步走进庆瑞堂,看着那大堂里坐着苏老太太和两位夫人,一位是苏大夫人,一位是苏二夫人,倒是正主儿苏三太太眉眼看见。吴媒婆见着梁伯韬走了进来,心里猛的一惊,上回这位世子爷追着来拒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莫非梁国公夫人又弄错了?这位世子爷心里记挂的根本不是这位九小姐,而是庶出的两位或者是那记名的嫡女苏家十小姐? 方才简单的交谈了下,方知苏府还有四位年轻小姐待字闺中,从年龄上看这七小姐和八小姐也该议亲了,只是她们两人皆是庶出,到时候还得精心挑选适合才行,她们这属于典型的难婚一族,苏府算是名门大族,可她们偏偏是庶女,高不成低不就的,这才是最最难选夫婿的。二房另外还有一位记名嫡女,刚刚满十三岁,和那三房嫡出的九小姐只差了半岁。苏老太太都一并拜托了吴媒婆,叫她好好留心着,帮她们寻访一个合适的夫婿。 现在看着梁国公府这位世子爷又跟着来了苏府,吴媒婆直犯嘀咕,心里想着,世子爷,你到底是看上苏家哪位小姐了,麻烦你也说个准信,不要拿我吴媒婆开心,跑来跑去的也挺麻烦!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见梁伯韬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心里却是有些欢喜,倒很盼望着梁伯韬又故技重施的来闹上一场,让她们心里也痛快下。 苏老太太盯着梁伯韬看了又看,心里也在琢磨着他的来意。按道理他不是来搅局的,昨日可是他亲口说要遣人来向璃丫头提亲,可他今日来苏府又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该避下嫌吗?就这么一马平川的杀了进来! 「老太君,我母亲有些疏忽,纳礼那篮子拎错了,伯韬特意追着来给纳礼添头的。」转身看了看吴媒婆脚下的篮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还好,没有错过这道礼儿。」说罢伸出手把篮子上那层红布掀开,从袖袋里摸出两样东西放了进去。 吴媒婆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旋即又好奇起来,怎么找机会看看这位苏府九小姐呢?看梁世子这般紧张,追着来在纳礼篮子里添值钱物事,看起来这位小姐实在不错,否则梁世子又如何会这般重视! 第三十七章 苏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心知梁伯韬是怕梁府的礼物送得不够丰厚,苏府会看了不喜,于是笑着对他说:「伯韬,这纳采礼也只是个名头儿,我们苏府倒不讲究这礼物的价值,只要你以后能好生对待璃丫头那也就是了。你且放心便是。」 梁伯韬向苏老太太一拱手道:「如此,伯韬谢过老太君宽厚。」 吴媒婆喜气洋洋的把那篮子送到苏老太太面前道:「若是老太君同意梁国公府的提亲,就请接下这篮子礼物罢!」 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点点头,叫瑞云接了过来道:「伯韬,我许倒是许了,可我璃丫头还小,我们苏府诗礼传家,势必不能让她违了祖制,成亲可得在她及笄之后方可。」 梁伯韬满面春风道:「这是当然,就是为璃儿身子着想,我也不会让她这么早便过门的,请老太君放心。」 看着梁伯韬那诚挚的眼睛和欢喜的笑容,苏老太太一阵开心,这梁世子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少年公子,得此良人,自己的璃丫头也算不委屈了。叫瑞珠把那篮子摆到庆瑞堂的桌子上边,掀开那红布,让大家围观纳采之礼。 那篮子上边有一对水晶雕成的冰雁,交颈缠绵。 在大周的习俗中,纳采时必须要有雁,因为在大周人心目中,雁为候鸟,顺阴阳往来,象征男婚女嫁顺乎阴阳。梁伯韬早就在金玉堂定制了这对水晶冰雁,昨日回家和梁国公夫人说过以后,他就派红英把这对冰雁送到梁国公夫人这边来,谁知道红英回来回话说,夫人已经把那纳采礼交给吴媒婆带回去了。 心里一阵气闷,想着这纳采礼上若是少了这雁,便显得不那么正规了。看着自己母亲那副不赞成的样子,他担心母亲根本没有叮嘱吴媒婆去买一对活雁带去苏府,所以打定了主意,今日一早就赶到苏府来看看。进了庆瑞堂看着吴媒婆脚下有倒是有一只篮子,可却没见一对活雁的影子,心里清楚,就把那对冰雁拿了出来放在纳采礼的篮子最上边,放好之后还心里庆幸,幸亏自己来得及时,否则苏府说不定还会埋怨梁国公府不诚心,纳采礼里边连一对雁都没有。 看了看那对水晶冰雁,躺在那些礼品上静静的折射出各色的光芒,苏老太太不由得明白了梁伯韬为何这般亟不可待的跑到苏府来,原来竟是这样,不由得为润璃一阵担心,看起来梁国公夫人并不是很同意这门亲事。可转头看了看站在那边,一副庆幸模样的梁伯韬,心里又暗自点头,虽说婆媳关系是很重要的,但是有了夫君喜爱的女子,只要自己稍微聪明些,那紧张的婆媳关系自会迎刃而解,更何况是自己这冰雪聪明的璃丫头! 同苏老太太一样,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自然也知道那对冰雁的来历,也就明白了为何梁伯韬会这般烟烧火燎般的跑来苏府的原因。苏二夫人倒只是心生羡慕,感叹自己的女儿苏润琅怎么就无缘见着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而苏大夫人却是怒火中烧,一想到自己可怜的玧儿,心里一阵发颤,不时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真怕自己会一个忍不住就抓住那对水晶冰雁摔到地上去。 这时就听庆瑞堂门口一阵响声,人还未见,就见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尖显现在门外,紧接着就见苏三太太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两个,慢慢悠悠的跨了进来。 「老三媳妇,你这是何苦,我不是说过不要你来庆瑞堂请安了吗?你这双身子的人,月份又高了,何必过来呢!」苏老太太赶紧吩咐着瑞珠给苏三太太搬了张软垫的椅子,然后关切的注视着她坐稳了身子,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老三媳妇,你以后就给我在凌云园好生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苏三太太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道:「璃儿的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来看看。」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方才已经行过纳采礼了,那礼物就在桌子上边,梁国公府委实客气,竟然用了一对水晶雕琢的冰雁来求娶呢!瑞珠,你把那篮子拿过来给三夫人看看!」 瑞珠应了一声,便走到那桌子旁边,拿了篮子往苏三太太这边走来,就在她经过苏大夫人这边时,苏大夫人朝云妈妈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暗暗用劲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身边那个苏二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吃了个惊吓又没站稳身子,直直往瑞珠撞了过去。 瑞珠本是托着篮子一心朝苏三太太那边走,被她如此一撞,篮子脱手飞了出去,自己人也和那丫鬟一道摔在一起。眼见着那篮子直直儿往苏三太太那边飞了过去,整个庆瑞堂的人似乎都傻了一般,只有梁伯韬及时反应了过来,飞身飘了过来,两手一抄,那篮子便稳稳当当的托在了手里,里边的礼物也没有掉出来。 苏老太太这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对瑞珠怒喝道:「瑞珠,你素来是个心细的,为何今日如此粗心?若是这篮子砸到三夫人肚子上,你可还想有活路?」 瑞珠用劲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秋环,跪倒在地直磕头:「老太太,奴婢方才是被秋环撞倒在地上的,奴婢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拿三夫人肚子里的小少爷开玩笑啊,请老太太明察!」 那秋环懵懵懂懂的坐了起来,听到瑞珠攀扯到她身上,心里也是一阵发慌:「老太太请明鉴,奴婢方才是被人推了一把,这才跌倒的,奴婢与三夫人无冤无仇,何必要去陷害她!老太太您素来火眼金睛,自然不会偏听偏信,求您调查个清楚!」 「那你可知是谁推了你一把?」苏老太太盯住秋环,心里也在想这丫鬟若是众目睽睽下,自己摔倒去害老三媳妇,未免太傻了些,这绝不是二房下的手。 「回老太太话,奴婢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忙着在看那个篮子,却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什么人,更不知道是谁推了我。」说到这里,秋环害怕得嘤嘤哭了起来:「老太太,在您眼皮子下去害三夫人,奴婢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再说了,奴婢和三夫人又无冤仇,怎么会去谋算三夫人!」 苏老太太脸色铁青,哼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好大的胆子,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耍起花招来了!邱妈妈,喊几个人来,把这块儿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给我捆起来!」 苏三太太见这局面,知道查来查去会是一桩无头公案,因为方才这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秋环身边站了些什么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板子打下去,也怕会冤枉了好人,让无辜的丫鬟婆子们寒心。只恨自己大意,没有盯紧点大嫂那边,要不是自己也能指证了。 想到这里,苏三太太开口道:「母亲,既然梁世子已经伸手把这篮子接住,儿媳也没被砸到,看在今日是璃儿的好日子的份上,就请母亲放过这些丫鬟婆子罢。」 苏老太太听着这话,知道老三媳妇是在帮自己解围,若真抓着那些丫鬟婆子一顿板子打下去,少不得会有人怨言连天的,自己虽然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手段狠辣,可却还是不想让那些无辜的遭殃,叹了口气道:「老三媳妇,你也太仁慈了些。」 第三十八章 「母亲,媳妇也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们积点福,就请饶过这堂上的丫鬟婆子们罢!」苏三太太柔声说,接过黛青送上来的帕子擦擦汗,匀了口气儿继续说:「若是真有人竟然如此恶毒想要谋害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儿,我势必不能放过她。她若是还有些神智在,就该放手,若再是这样下去,就是我不惩治她,老天爷也会看不过意,帮我来惩治她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只想着自己肆意妄为,也该想着有天谴这一说法,做恶事做多了,老天爷迟早会给报应!」 苏三太太说到后边,声音凌厉,眼睛直射对面苏大夫人,看得她一阵心虚,听着苏三太太的那般诅咒,更是觉得脖子后边凉风嗖嗖的,一阵心惊肉跳。 三弟妹这是在用神明压着自己呢!一想到这些年来被她谋害的那些姨娘丫鬟婆子们,苏大夫人心里更是发虚,额头上汗水涔涔。 梁国公府遣人来向九小姐提亲的事情,很快就在太傅府传开了。 庆瑞堂后院里几位小姐正坐在树下闲谈,听到这消息,苏润珎和苏润玥羡慕的看着润璃道:「九妹妹,你的命可真好。」 润璃朝她们笑了笑道:「什么叫命好呢,每个人只要是过得称心如意就行,若是要去攀比,自然会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七姐姐,八姐姐,你们说说看,可不就是这个理儿?现儿我们姐妹里边嫁得最好的便是六姐姐了,可六姐姐嫁了四皇子又如何?只是一个侧妃而已!虽说现在四皇子已经变成太子,将来还要承继大统,可那深宫里三千佳丽,难道六姐姐心里就舒服?」 苏润珎和苏润玥听着这话,默默点头,心想着九妹妹说的确实不错,自己没有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头,身为庶女,也就求一个嫁个小官儿做正妻,有钱花,能靠着娘家来震慑住夫君,不被他欺负了去才是出路。想到这里,收起那羡艳的心思,笑着和润璃往含芳小筑去看她带回来的小玩意。 走在路上,便遇到了一脸妒色的苏润珏,看着润璃那明朗的笑颜,她更是眉头紧锁。苏润珎看了一眼她,笑嘻嘻的说:「十妹妹,难道你难道不该向九妹妹道喜吗?这可是大好的事情呢。」 苏润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拍马也不是这种方法罢,七姐姐!你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又能嫁个什么人再说罢!」说罢横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苏润珎站在那里,看着苏润珏的背影,气得脸色发白,手都有些微微发抖,润璃见了赶紧走过来安慰她:「七姐姐,你何必管别人说的闲话儿,若是有人想让你心里不高兴,你真的不高兴了,岂不是中了她的下怀?」 听了润璃的话,苏润珎这才开解了些,跟着润璃去了含芳小筑,一进门就听一个尖尖的声音在喊:「姑娘安!」抬头便看见一只八哥,站在那银色的横梁上上蹿下跳个不停,口里一直喊着:「姑娘安!姑娘安!」喜得苏润珎和苏润玥马上赶了上去,方才那事情便被她们忘在脑后了。 和梁伯韬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润璃这颗心也踏实了许多,晚上陪着苏三太太在牡丹苑散步的时候,苏三太太便和她说起陪嫁丫鬟,嫁妆之类,润璃淡淡一笑道:「母亲,祖母不是说过要等我及笄以后方才挑日子成亲吗?还早着呢,他们梁国公府要明日才来问名,母亲你今日倒急着想要我出阁了!难道母亲不希望我在家中多留几年?」 「问名」是大周的「三媒六聘」里边的第二道程序。男方家里行了纳采之礼以后,便会在大红庚帖上写下男子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由媒人送到女方家中;再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排行、出生年月日时等,以便男家卜其吉凶(女方的姓名其实已经不必问了,双方都知道,取这名儿也是借个由头而已,这道程序实际上是男家详细了解媳妇及其娘家的过程)。 苏三太太笑眯眯的看着润璃道:「璃儿,谈到你的终身大事,你难道不该表示一点羞涩的意思?这么坦坦荡荡的和娘说着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议论着旁人的亲事呢。」 润璃毫明亮的双眸看了看苏三太太道:「母亲,现在就我们母女两人在说体己话儿,我何必装那样子给旁人看?若是在庆瑞堂上,少不得也脸红下装装样子。嗯,想必祖母也不会想让我装模作样的,还是不装了罢。」 苏三太太抿嘴一笑,摸了摸肚子道:「也就我知道你这皮猴儿性子,走到外边别人看不出,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看了看润璃娇艳的脸,苏三太太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道:「怎么这一眨眼的,璃儿就长这么大了,我出嫁的那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呢,这会子就要见着女儿出嫁了。」 润璃摇摇苏三太太的手道:「母亲,你还是这般年轻貌美,一点都没有变老,所以就不必遗憾了。」 苏三太太笑道:「璃儿你就不必嘴上抹着蜜儿来逗我开心了,你都要出阁了,母亲还能不老吗?现在我就在操心该如何给你办嫁妆,陪嫁丫鬟是哪些人,选几房陪嫁过去,这些都还得好好斟酌呢。」 「事情还早,祖母说要等我及笄以后才定日子,母亲未免太着急了罢。」润璃挽着苏三太太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母亲现儿最该操心的是肚子里边这两个,别想得太多,吃好睡好,没事情的时候走一走,这对身体是最好的。」 初秋的夜已经开始有凉风了,微微的风吹了过来,那种舒服一直到了心里头去,苏三太太看了看润璃,眉眼已经长开,说起话来既让人熨帖又言之有理,这样的孩子,到哪一家都会被婆婆喜欢的罢?她一边看着,一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润璃被苏三太太盯得紧了,竟然也害羞起来。 陪着苏三太太转了转,又进屋帮她轻轻按摩了全身,润璃这才带着葱翠从牡丹苑回含芳小筑,走进院子,就听八哥欢叫着:「梁伯韬,梁伯韬!」 润璃见着它这么晚了还这般欢快,不由得伸出手指去戳那个鸟架,那八哥一边跳开,一边坚持着喊「梁伯韬,梁伯韬!」 葱翠惊讶的看着那鸟儿道:「姑娘,莫非世子爷来过了?」 润璃听了,「噗嗤」一笑:「他今日上午才来过苏府,晚上还来做什么!」 「为什么上午我来过苏府,晚上就不能来了?」院子的一侧突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一个玄衣少年身后跟着一个暗卫走了过来。 「暗雨!」葱翠欢喜的叫了一声,眼睛望着那个久未见面的人,眼睛转了转,眼圈儿都红了。润璃推了推她道:「看你这样儿!」葱翠转脸朝润璃笑了一下,一滴眼泪已从眼角流了出来:「姑娘,你别取笑我。」 「快过去罢,别让他等得着急。」润璃知道葱翠是个急性子,却还未见过她如此脆弱,有了心上人的女子总会有一些改变,有时连性子都会发生变化。 梁伯韬看着暗雨和葱翠两人牵手走到了一边,笑着对润璃说:「璃儿,你把手给我。」 润璃偏头看了看他道:「为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我原来一直都没有体会到它的含义,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盼望着能牵到你的手,有你站在身边陪着我,感觉这样很好很好。」 第三十九章 润璃看着梁伯韬那认真的眼神,抿嘴笑了笑,把手伸出来放在他手心,由他牵着走到院墙外边,那里有一棵古树,树身粗壮,枝桠繁多,一树的绿叶就像一把大伞,从下边望过去,密不透风般,拥拥挤挤的叶子拦着让人看不到秋夜的天空。 「璃儿,你别慌神。」梁伯韬在她耳边轻声说。润璃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环住自己的腰,然后就见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往下掉一般,梁伯韬已经带着她飞到了这棵古树上。 周围全部是树叶,一种清香钻进了她的鼻孔,她攀着那粗大的枝桠有点头晕眼花:「伯韬,你放我下去,我大概是有恐高症,有些发晕。」 梁伯韬拍了拍那树枝开叉的地方道:「有我在,别怕,坐下来,咱们来聊聊天。」 就这样,秋虫轻鸣,月华如水,有两个傻乎乎的人坐在树上看着远方,聊着一些傻得不能再傻的话题:「以后我要开药堂,我要开绣坊,我还要开首饰店,好赚钱啊!」 「行,你说什么都对,我全听你的……」 第二日梁府又派了吴媒婆过来,急不可待般要问名。 照规矩是该是女方母亲出来接待媒人的,可苏三太太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外出,再说昨日那事儿让苏老太太心惊胆颤的,害怕又出什么意外,所以预先叫苏三老爷在大红庚帖上边写好润璃的生辰八字,等着吴媒婆来的时候给她。 这次梁伯韬没有跟着过来,苏老太太暗自揣测着是不是他也知道该避嫌,所以没有跟过来,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昨晚从苏府回去太晚,又兼心情激动,梁伯韬久久不能入睡,所以今日起得迟了,没有跟过来,否则他定是会出现在庆瑞堂的,因为他一直害怕着这亲事会有变故。 问名礼进行得十分顺畅,吴媒婆先把写着梁伯韬的生辰八字的庚帖送到苏老太太手里请她看过,然后恭恭敬敬的问:「老太君,可否满意?若是满意,就请把贵府九小姐的庚帖交给我带回去,梁国公府择日去帮他们占卜吉凶。」 苏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世子爷的八字极好,苏家自是满意。」转脸朝瑞珠点点头道:「你去把九小姐的庚帖拿来。」 瑞珠应了一声,走进内室,拿出一张大红庚帖来,交给吴媒婆。 吴媒婆笑着把两张庚帖都收到袖袋里,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君,府上大喜!」说罢,笑着告辞了。 坐在一旁的苏大夫人看着吴媒婆的背影,眉头紧蹙,心里十分惆怅,这事儿就这样成了?怎么能这样顺利呢?她心头的那把怒火越烧越旺,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这婚事搅黄了。这时苏老太太的目光转了过来,看见苏大夫人面色沉沉,心里一惊,莫非这老大媳妇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成?不行,自己得好好盯着她,不能让她弄出些幺蛾子,让璃丫头这桩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好亲事泡了汤。 吴媒婆扭着身子走了出去,两家的谢仪都包得丰厚,心里甚是痛快,才出了门,便见梁世子骑着马到了苏府门口。她心里一阵好笑,这梁世子也忒紧张了些!这位九小姐到底是怎样的天香国色,才能让这位梁世子如此提心吊胆,生怕她提亲会出差错! 向梁伯韬行了一礼,吴媒婆笑着把袖袋里的大红庚帖拿了出来:「世子爷,这可没有一分一毫的差错,你就放心罢!」 梁伯韬见了那两张庚帖,也是欢喜,对那吴媒婆说:「多谢吴媒婆了,本世子送你回梁国公府罢。」举手叫了辆马车,让吴媒婆坐了上去,然后骑着马缓缓跟在那马车的一侧穿过御前街往梁国公府而去。 已是辰时末,京城的街道正是熙熙攘攘的时候,正走在半路上,就见一匹惊马从远方直奔了过来,街道上的人看了,惊恐万分,纷纷找空地躲避,吴媒婆坐的马车却因为体积大些,行动迟缓,所以一时竟没有闪到一旁,眼见着那匹惊马就要踏了过来。 马车夫心里一着急,扔了鞭子便跳下车去,把马车里坐着的吴媒婆颠了两下,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街道上的人看着那惊马疯狂的往这边奔了过来,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把那辆马车踩扁。这时就见斜里抽搐了一条鞭子,卷住那奔马的脖子,然后被用力一带,就见那匹马竟然被拖着倒退了几步! 众人的口皆张得大大的,似乎能塞得下一个鸡蛋,再看那拿着鞭子的少年,白衣胜雪,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初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全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原来是武靖侯世子啊!」有人惊叹道。 「你弄错了,现在哪还有武靖侯府?人家老爹已经升了梁国公了,该喊他梁世子了!」旁边马上有人批评他。 「不管是武靖侯世子还是梁世子,他都好厉害,臂力过人!」对英雄的崇拜在说话那里的眼里得到充分体现,简直窜出了无数小红心。 「你能不能不这么白痴!」旁边一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同伴道:「梁国公英勇无敌,乃是大周朝当年的武状元,虎父无犬子嘛,这梁世子武艺精湛是必然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匹惊马已经被梁伯韬的鞭子缠着脖子拖倒在地,最终没有动弹,围观人等发出了激动的喝彩声:「梁世子,好样的!」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道:「我们北狄人最崇拜勇士,梁世子这般神勇,看得我在一旁也热血激昂,请问梁世子,可否交个朋友?」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哪里来的北狄人?竟还敢当街拦住梁世子,想和他做朋友!」 听着众人的议论,那北狄人却也不着恼,只是哈哈一笑道:「我素闻汉人讲究礼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虽然我是北狄人,可现在北狄和大周睦邻友好,难道我们交朋友都不可以了吗?」 梁伯韬定睛一看,那汉子穿着北狄人的服装,面部轮廓全是北狄人的特色,眉眼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苦苦思索着,这人在哪里看见过呢?自己见北狄人的机会不算太多,今年元夜京城东门走水,怀疑是北狄人所为,自己带着青衣卫征战了一个来月,中间与北狄人交过手,可当时他们都蒙面,自己看不到他们的眉目,不可能是他们中间的人。在凉关就更别提了,与其说是在边塞,实际上和京城差不多,若不是和许允馨去那边探了一次路,便连一个北狄人也遇不到。 探路?梁伯韬心里突然有些模糊的概念,城关指挥府的书房,那坐在椅子上的北狄三皇子,那跪在地上的莫罗……那眉眼,似乎有点相像!可是自己又不能确定,毕竟那是晚上,灯下看到的人面目不是特别清晰。对了,许允馨不是和自己一起看到的吗?姑娘家,心思缜密,应该比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想到这里,梁伯韬朝那汉子抱拳一笑:「阁下说得对,在下倒也愿意交朋友。方才阁下说你们北狄人最崇拜勇士,同样道理,我也喜欢结交勇士,只有那些能称得上勇士的人,方能和我交朋友。」 那汉子眉毛一挑,很有兴趣的说:「梁世子所言极是!我叫那欣格,请梁世子约个地方,我们好好来切磋下。」 梁伯韬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我们约在城北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罢,明日,辰正时分在跑马场门口见。」 第四十章 那欣格听到「镇国将军府」几个字,脸色有些犹豫,梁伯韬看了看他道:「若是阁下明日没有空,我们改日再约时间如何?」 听到梁伯韬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轻蔑,那欣格心头一阵火大,抱拳道:「明日那欣格会准时赴约,请梁世子不要食言!」 梁伯韬点了点头,叫那车夫重新套了下马,拉着吴媒婆往梁国公府去了,那欣格看着梁伯韬骑在马上笔挺的英姿,心里一阵叫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年他父亲在西北助那镇国将军府把汗父打得抬不起头来,我那时还以为是我们北狄无良将,今日看来,这梁国公父子皆是有些真本领的!」 将吴媒婆安全送到梁国公府,梁伯韬便打马去了镇国将军府,把许允馨找了出来。 许允馨听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大呼遗憾:「表哥,以后你出门该带个长随!方才都不喊我来看热闹,我一个人闷在家里可没劲了!」 「你母亲还在凉关尚未回来,我就不相信你会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镇国将军府里边!」梁伯韬朝她扔了个大白眼:「你自己交代吧,方才你去了哪里,我看你额头上还有汗珠子,肯定是从外边跑着进来的!」 看着梁伯韬那洞若观火的眼神,许允馨吐了下舌头道:「表哥,几个月没有当青衣卫统领,你的眼光倒是越发厉害了。我方才溜去翰林院那边找苏小四去了,可他竟然去皇宫轮值了,扑了个空,我还准备下再去翰林院找他呢!」 「你就安静点呆着,我现在去宫里找他,约他明日来你们家跑马场,你不就能见着他了吗?」梁伯韬认真的看了看许允馨道:「许小六,你可别眼睛里净只看着林秀,你还得好好帮我看看那个那欣格是不是那晚我们在莫罗府上看见的北狄三皇子!」 「知道了,表哥,你就放心罢!」许允馨嬉皮笑脸的说:「我要是和苏小四成亲了,表哥你可是大媒人!」 「姑娘家老把成亲什么的挂在嘴边,也不知道你羞不羞!」梁伯韬拍了下许允馨肩膀:「可我已经不把小六你当成姑娘家了,若是你要是害羞,我还真想不出会是个什么样子!」 「死表哥,你找打啊!」许允馨伸出手来劈胸就是一拳,被梁伯韬格住,两兄妹斗到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亦乐乎,镇国将军府里留守的丫鬟婆子们看得连连皱眉:「六小姐这样子,谁敢娶她啊!」 从镇国将军府出来,梁伯韬便去了皇宫。 守在宫墙边的护卫看见梁伯韬,都很热情的围了过来:「梁世子,多日不见了!」 梁伯韬翻身下马,把踏雪的缰绳交给了一位军士,向大家抱拳道:「多日不见,梁某甚是挂念!」 一名副将走上前来,谄媚的说:「听说太子殿下已经下旨,请梁世子继续担任青衣卫统领,御前带刀行走?官复原职,可喜可贺呀!」 梁伯韬淡淡一笑道:「还不是为皇上做事,有什么好庆贺的呢!」 众人赶紧溜须拍马道:「还不是梁世子英勇过人,皇上哪里又舍得您这种精英去边关呢!当然要调任回京了!」 这真是世态炎凉,被皇上撤职,从宫里出来,守宫门的军士们就当没看见,一句送行的话儿都没有,害得他几乎以为自己太不得人心了,竟然没有一个热说句惋惜的话。现在看起来,这倒和得不得人心没有关系,主要和有没有官职在身上有关。 梁伯韬大步走了进去,在轮值的屋子里找到了苏润璋。 「林秀,我和你说件紧急事儿。」拣着重要的说,梁伯韬把今日在京城街道上遇到惊马,他伸手拦截,结果被一个北狄人缠上的事情说了下:「那人,我越看越像北狄的三皇子,只可惜那次见的时候,光线不太好,但那眉目却有些相似。」 苏润璋一听,眉头紧蹙:「你能不能确定那人就是北狄的三皇子?」 梁伯韬摇摇头道:「我还真不能确定,就算确定,他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守着本分在大周住着,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定居京城做买卖的北狄人可不少。」 听到这话,苏润璋想了想,也摇了摇头:「这事确实挺麻烦,除非他在大周境内为非作歹被我们抓住了,否则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我知道了,明日我不用轮值,刚好可以和你一起去跑马场看看,万一那欣格突然发难,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梁伯韬点了点头道:「那我明日在跑马场外边等你。」突然想到许允馨的话,看了看苏润璋,蓦然问了一句:「你觉得许小六怎么样?」 苏润璋没提防他如此直接,傻乎乎的说:「许家六小姐?很好啊,怎么了?」 见他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梁伯韬就觉得来气,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道:「那位李家小姐也已经结婚了,你再想,人家也是有夫之妇了,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不议亲了不成?」 中衣里装着的那支七宝玲珑簪似乎硌到了胸口,有些疼痛,苏润璋很想把那簪子拿出来扔掉,可却没有勇气,望着梁伯韬的眼睛,他心虚的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我才不相信!若是你向你母亲示意下你有了喜欢的小姐,你母亲定会赶紧派媒人去上门提亲的。」梁伯韬真诚的看了看苏润璋道:「林秀,说真话,你难道不觉得我那个表妹很适合你?她一直心悦你,而你却总是躲避,何苦!」 苏润璋的面前似乎闪过了许允馨的影子,银铃般的声音笑嘻嘻的喊着他:「苏小四,你快过来,我和你比比箭术!」那位许家六小姐,确实很特别,只是他心里一直还有那个人的影子,虽然那影子还在慢慢淡化,可终究还是在那里,若是想突然用别的一个女子代替了她,似乎还是个很难接受的过程。 「林秀,你看看我,和母亲说过了我喜欢璃儿,母亲便派媒婆去你们苏府提亲了。」梁伯韬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润璋复杂的思绪,一个劲的在旁边撺掇着他:「你现儿也十七了,你母亲也该帮你挑人了,若是挑上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这一辈子该怎么过?」 呆了一呆,苏润璋对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娘子突然有了恐惧的感觉,以前从未想过如果苏大夫人给他定下的亲事他不喜欢怎么办,总是觉得父母之命,遵从便是了,可那日在李府的后院,看到了李清芬,才突然之间有了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想法,希望以后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脸。 李清芬嫁人了,那无论是谁和自己成亲,也该没有差别了,可梁伯韬这几句话,却又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惧,遇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娘子,那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像他说的,直接去告诉苏大夫人,要她去替自己到许府求亲?许家六小姐,想来想去,该是他所遇到到的京城贵女里最独立特行的一个,她张扬却并不跋扈,虽为闺阁千金,但却喜欢舞刀弄枪,英姿飒爽,不让须眉,与其娶一个矫揉造作的大家千金回来,不如就娶了她,至少她的喜欢和厌恶都写在脸上,自己一看便知。 朝梁伯韬点点头道:「你向苏府求亲的事情我听说过了。」停了下,眼前飘过妹妹那张哀怨的脸:「虽然你伤了我妹妹的心,但我却没有办法指责你。至于你方才的提议,容我再去想想,许家六小姐是极好的,可我却拿不准我母亲的意思。」 第四十一章 梁伯韬听着苏润璋这么说,蓦然记起苏润玧来,虽说自己坦坦荡荡,可毕竟还是会有一丝尴尬,伸手拍了拍苏润璋的肩膀,梁伯韬大步走出了屋子。 「梁世子,太子殿下召见。」方才拐了个弯,就见一个小内侍往这边走了过来,看见梁伯韬,一脸的惊喜:「太子殿下听说梁世子进宫,便叫咱家来找,没想这么快就找到了。梁世子,跟咱家去祈玉宫罢。」 曲廊回合,拐了好几个弯儿,这才见着祈玉宫那明黄琉璃瓦的屋顶,小内侍引着梁伯韬走了进去,才进院门,就见一个正红宫装的美人呆呆的站在前庭赏花,身后跟了几位宫女和姑姑。听到脚步声,那美人转过脸来,见着白衣飘飘的梁伯韬,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朝他快步走了过来:「韬哥哥!」 梁伯韬定睛一看,原来是明珠郡主,就见她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里边秋水盈盈,有说不出的嗔怨与欢喜。梁伯韬赶紧退了一步,向她微微颌首道:「太子妃安好!」 明珠郡主听着这称呼,犹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看了看那依旧英俊挺拔的梁伯韬,她十分不悦的说:「梁世子,你见了本宫,该不只是行这种礼罢?」 「太子妃,你可把宫规学熟了?怎么竟说出这般没有道理的话来!」梁伯韬淡然一笑,拂袖而去。 大周的宫规,后宫嫔妃均自有品级,但外臣除了见皇后娘娘要行大礼之外,对于后宫各位嫔妃却不必行大礼,更何况是太子妃了。明珠郡主看着梁伯韬的背影,眼里的泪珠子打着滚儿,险险要掉了出来。 进宫也三个多月了,因为新婚之夜她一时糊涂拒绝了许允炆,却未曾想到他真的再也不进她的屋子,只在两个侧妃那里歇着,有时还在那屋里人落琼那里过夜,可就是不来这主屋了。每晚明珠郡主都是早早就歇了下来,从来不必指望许允炆会踏进屋子一步,睡在床上,想着梁伯韬,又想起许允炆,两相比较着,觉得两人都有各自的好处。可慢慢的,梁伯韬的信息日渐稀少,她的一颗心也慢慢转移了过去,心里想着究竟已经嫁给许允炆了,也该想着法子让他进自己屋子才是。 今日正在赏花,却没想到意外遇到了梁伯韬,久已平静的心顿时狂野了起来。明珠郡主是那种胆大妄为的人,所以竟然忘记了身份,走上前来和梁伯韬攀谈,没想到却无端被梁伯韬羞辱了一番,心里一口气闷着,半天吐不出来。 「梁伯韬,我会叫你好看的!」明珠郡主握着拳,恨恨的说。 走进主殿,梁伯韬见到了许允炆。 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些,坐在那里,桌子上还堆着厚厚的案牍。见梁伯韬走进来,赶紧站起身来:「梁世子来了。」 梁伯韬听着他现在对自己的称呼不再是「表弟」,心知时过境迁,身份不同,称呼也跟着发生了改变,赶紧行了一个大礼:「问太子殿下安!」 「不必如此拘礼,表弟!」许允炆这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称呼让梁伯韬和他有了一定的距离,赶紧恢复了以前的称谓:「这是在祈玉宫,我们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表哥?」梁伯韬这才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许允炆:「今日传我来,可是有事?」 「有事,有事,而且是大喜事呢!」许允炆笑容满脸的指着椅子让梁伯韬坐下:「伯韬,今年你也十七了,该要议亲了罢?」 梁伯韬点点头道:「表兄贴心,连我的亲事你都还记着。只是我昨日已经议亲了,表哥你就不必在这么忙的时候还帮惦记着我这点子事情。」 许允炆听得梁伯韬如此说,惊讶的看了他半天,这才开口道:「你已经议亲了?是哪府的小姐?以前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梁伯韬哈哈一笑:「怎么没有提起过,表兄,你是忘记了!当时我说苏府三小姐如何,表兄你才下江南去看那个济世堂的,你现在可记起来了?」 「你去苏府提亲了?苏府九小姐?」许允炆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失神落魄的看着梁伯韬,自己还打算等坐稳了太子这个位置便去苏府下聘呢,表弟怎么可以抢在他前面就去苏府提亲?望着梁伯韬喜气洋洋的脸,许允炆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是啊,璃儿很好,我就认定她了。表哥,到时候你得厚厚的送上一份贺礼才是!」梁伯韬看着许允炆那神情,觉得很有意思,看来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表哥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和璃儿之间有那么一回事情。 「哦,哦,那是当然。」许允炆机械的答复着,心中有些苦涩的感觉,随口和梁伯韬说了几件事儿,便打发他回去了。 梁伯韬的背影才消失在祈玉宫主殿的门口,许允炆的身子便塌了下来,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眼前浮现出梁伯韬那张喜气洋洋的脸。梁府和苏府要结亲了,苏家九小姐要嫁给自己表弟了!他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扶手,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似乎心爱的东西就要远远的离去,不再属于他一般。 「怎么样我才能把你变成我的?」许允炆喃喃自语道,眼睛里没有了光彩。 在没有登上太子宝座之前,他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才能被立为储君,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他又在渴望着能拥有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没有了她,人生仿佛有一种缺陷,不是想象里的完美。 梁伯韬却丝毫不知道祈玉宫里这对正主儿都惦记上了他,他心情愉悦的回了梁国公府,呼呼大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便骑了马往城北镇国将军府跑马场而去。 初秋的早上,晨光微熹,灰蓝的天空逐渐的变成了明亮的蓝色,白色的云彩间拥出一轮明亮的太阳,照着这大地,令人神清气爽。 跑马场的大门敞开着,看门的看见梁伯韬,赶着上来问安:「梁世子,我们家小姐已经进去了,方才苏家四少爷也来了。」 「他们比我还早!」梁伯韬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门房:「现在还只是辰初罢?」 「世子爷,不是辰初了,快到辰正时分了,但也还早呐。」那门房点头哈腰的回答。 「这两人,莫非是因为我昨天给他们传信,都没有能睡得着,一大早就过来了?」梁伯韬心里暗自得意,果然有些话还是得直白的说出来才好。交代了一下门房,若是有个叫那欣格的北狄人来找就将他带进来,吩咐完了,骑着踏雪奔了进去。 策马在跑马场跑了一圈,没有看见人,纵马溜了几圈,这才在那个射箭的地方见到苏润璋和许允馨,两人正在拉弓比试射箭,从那两张靶子看起来,苏润璋五箭皆中靶心,而许允馨已经射了四箭,也是箭箭命中,见梁伯韬骑马过来,许允馨得意的一笑:「表哥,你看我这一箭!」 就见她把弓拉得满满,眯了一只眼睛,看着前方的靶子,手一送,那支羽箭便带着风声奔那靶子上去了,「嗖」的一声,就见那支羽箭正中靶心,只不过是射在苏润璋的靶子上边,也是正中靶心,那箭把他原来射在上边的箭劈成了两半,箭尖深深的扎在他的羽箭上,白羽还在不住的颤抖。 「好箭法!」梁伯韬和苏润璋都赞美出声:「许小六,你日益长进了!」 第四十二章 许允馨把弓挂到墙上,得意的点点头道:「大周素来瞧不起女子,我倒要让你们这些男子们看看,我们女子又如何,又有哪一点比你们男子差!」 梁伯韬走到那靶子面前,仔细观察着那两只箭,就见许允馨那支羽箭一箭穿心,射进了苏润璋的箭头,看得他不住点头:「许小六,你真不该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那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上阵杀敌了。」 许允馨满不在乎的回答:「女子又如何?我倒想看看能不能做大周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呢!若是到时候遇着打仗,我自会向表哥去请缨,去边塞帮助我父亲。」她说着话,眼中英气流露,阳光照着她的脸,让她整个人都生动活泼起来,看得旁边的苏润璋一阵晕眩,为什么今日看着这位许家六小姐比原来格外美貌些? 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啪啪啪的鼓掌道:「好箭法!」 三人回头一看,便见几个北狄人站在他们身后,为首的便是梁伯韬昨日见到的那个自称那欣格的汉子,生着两道极阔极黑的一字眉,眼中精光四射,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下巴上虽然没有胡子,可明显是被刮干净的,因为两鬓都有青灰的胡碴子。 「咦,这眉毛好像蜡笔小新啊!」许允馨突然想到了前世看的那个动画片,一个小无赖孩子,正是这么浓黑的两道眉毛,这人长得真有小新风范。 「原来阁下准时赴约了!」梁伯韬一拱手道:「阁下觉得这箭法如何?」 那欣格大步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靶子上两支箭,啧啧称奇:「梁世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好箭法,在下拜服!」 梁伯韬笑了笑道:「你说错了,这是我表妹射出来的,并不是我射中的。」 听到这话,那欣格明显的吃了一惊,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英姿勃勃的许允馨道:「大周朝的贵女们也要修习骑射?怎么我却听说贵国女子都只学习女红,或者是棋琴书画之类,没有谁会学骑马射箭。」 许允馨已经在一旁观察了那欣格一段时间了,越看也越觉得他像那晚在莫罗府里见到的三皇子,见他看向自己,便抱拳一笑:「大周朝的女子精于骑射的大有人在,只是阁下不曾见过而已,何必惊奇。」 那欣格见许允馨如此磊落大房,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忸怩作态,更是惊奇,心想着这大周朝果真如此?连女子都这般精于骑射,难怪汗父都不敢发兵征讨了。可一想到在三皇子府里见过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被人瞧上一眼便要以袖遮面,脸上红了一大片的?看了看许允馨,那欣格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我愿与小姐比赛射箭。」 许允馨那晚在莫罗府上听到这位三皇子是北狄第一勇士,也不敢轻敌,向他抱拳说:「我叫许小六,阁下要和我比射箭不如和我表哥比,他的箭法可是精妙得紧,我这雕虫小技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那欣格哈哈一笑道:「许小姐不必客气,我倒是很想向小姐领教一二。」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允馨也不推辞,取下弓道:「如此,我便奉陪罢。」指着那几张靶子道:「我们每人五支箭,每人一张靶子,五支箭皆要射到靶心,可否?」 那欣格望了望那几个靶子,摇摇头道:「许小姐,素来都是一支箭射一个靶子,怎么才能五支箭都射到一张靶子上边?」 许允馨瞧了瞧那欣格那为难的模样,心想,果然这北狄人头脑就是简单些,难道就想不出别的法子?自己实际上都已经给他做了示范动作了,连依样画葫芦都不会,这种心思,还想去夺位不成?朝着那欣格一笑,许允馨挽起手里的弓道:「我先来,阁下可以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射的。」 就见许允馨把一张弯弓拉得如天边满月般圆,那欣格在一旁,唬得眼睛都圆了:「这是几十石的弓?许小姐真是好臂力!」话音未落,就见那白羽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靶心,那露在外边的白羽还在微微颤抖。 等着那箭静止下来,许允馨又挽起弓来,把第二箭和第三箭射了出去,就见那三支箭都紧紧的攒在一起,犹如一个整体一般,那靶心似乎已经满了,再也容不下另外一支箭。那欣格心里得意,望着许允馨微微一笑,我倒要看你怎么把剩下两支箭射上靶子? 就见第四箭射了出去,周围的人都发出一声喝彩,那支箭稳稳当当的插在第一支箭上边,就像那欣格刚刚进来看到的那样。不消说,第五支箭也只用射到任何一支箭上就是了,那欣格不由摇了摇头,心想这大周的女子甚是狡诈,这样说,她能射六支箭到靶心上!就在他摇头的时候,许允馨的第五支箭又发了出去,这次出乎大家的意料,她并没有把箭射到旁的两支箭上,而是继续射到仿方才那第四支箭上边! 那欣格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这真是了不得,要射出这样的水平,除了要有臂力,还要心思机敏,观察细致,还要讲求角度和把握好发力的大小,大周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他又看了着许允馨,眼里露出一种欣赏的神色来。 「阁下,我已经射过了,你请罢!」许允馨把弓放了下来,笑嘻嘻的看了看那欣格。美人当前,他自然不能失了面子,也挽起弓来,照着许允馨的法子射了五箭,只是第五箭他没有像许允馨那般射得准,略微歪了些,只射在第四箭的尾翎上,晃了晃便掉了下来。 「许小姐好箭术,那某甘拜下风!」那欣格沮丧的放下手里的弓,朝梁伯韬一抱拳:「原来那某竟是井底之蛙,不知大周藏龙卧虎,在梁世子面前献丑了。」 梁伯韬也回了一礼道:「那兄只是没有如此练习过箭术而已,这是我家表妹瞎闹着玩的,那兄不必谦虚,你臂力过人,箭法也甚是精准,梁某看了也是佩服。」 「不知梁世子箭法如何?那某可有这福分看看?」那欣格见梁伯韬如此谦逊,心里想着这梁世子不知是不是不精通箭法,为何对他这出了丑的箭法还如此恭维? 梁伯韬笑了笑道:「既然那兄想要看,那梁某便献丑了。」从许允馨手里接过弓箭来,把弓拉满了,手扣在弦上,就听「嗖嗖嗖」三声,三支箭前后相接的射了出去,第二支箭射在第一支箭的尾杆上,而第三支箭又射在第二支箭的尾杆上。那欣格的随从跑到远处捡了这三支箭回来,脸上那表情着实好笑,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眼睛盯着那连在一起的三支箭,似乎被魔魇了般,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那欣格看着那三支箭的形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饶是他自称北狄第一勇士,可和这位梁世子相比,那差距实在太大,甚至还比不上这位许小姐,突然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都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夺位之争里,自己被大哥赶出了北狄,逃到大周来就是要来找援兵的。他和大周朝的三皇子真是惺惺相惜,两人都排位第三,两人都是夺位的失败者,平日在三皇子府饮酒作乐说说自己心里的愁苦倒是有些共同的话题。三皇子叫他出手相助,在太子册封仪式上动手去杀了大周朝的太子,他便可以承继太子之位,到时候他发兵助他回北狄去夺回皇位。 第四十三章 可现在见到这位梁世子,如此身手了得,他便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觉得那皇位离自己越来越远,因为太子册封仪式上,梁世子是御前带刀行走,肯定是要行那保卫的职责,自己又如何能得手! 跑马场上一片安静,众人皆盯着那随从手里的三支羽箭看个不歇。 「表哥,你现在这箭法日益精进了!」许允馨嘟着嘴看了又看:「我非得练出这手射移动羽箭的功夫来不可!」 梁伯韬鼓励着她:「你反正每日在家中无事,只要你不出去闯祸镇国将军便谢天谢地了,还不如拿着这闲工夫来练习箭术,相信很快便能超过我!」 兄妹俩在这边说得开心,那边的那欣格脸上却阴晴不定,看着许允馨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心中突然又有点欢喜,若是不管夺位,此生有这么可人的姑娘陪着,也就了无遗憾!想到这里,鬼使神差般,他向许允馨一抱拳道:「许小姐,我们北狄人不讲究那么多礼节,我很冒昧的问一句,你现在是否已经议亲?若是没有,那某愿在半年后遣人前来许家提亲!」 此话一出,梁伯韬、许允馨和苏润璋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位北狄的三皇子是什么意思?半年以后来提亲?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难道他就这么有把握半年以后就能夺得北狄汗王之位?而苏润璋听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难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难受从何而来。 看着那欣格认真的脸,许允馨翘嘴笑了笑:「阁下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许小六已经有合适的人了,阁下还是去向别人求亲罢,相信北狄和大周到处都有好姑娘的。」 「你有情郎了?他是谁?」那欣格很不死心的盯着许允馨,怀疑是她在故意推托。 「当然有啦,他就是。」许允馨走到苏润璋身旁,突然伸出手来挽住他的胳膊:「他就是我心上的那个人,你看看,不错吧,我们俩站到一起是不是挺相配?」苏润璋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动了动,想把胳膊抽出来,却被许允馨死死的按着,半点也动弹不得,只好认命的随她抱着胳膊,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甜蜜,又有些不安。 那欣格狐疑的看了看苏润璋那看上去很勉强的模样,指着他道:「这样一个小白脸,你会喜欢他?我不相信,你是故意来糊弄我的罢?虽说我脑子不太聪明,但你要找也要找个像样点的来冒充你的心上人才是。」 听着这句话,许允馨靠在苏润璋身边,笑得花枝乱颤般,那口里呼出的热气冲到了苏润璋的脖子里,痒得他全身一抖,这十七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这么和他亲近,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手足无措了。 「你若是不相信,我便让他和你比试比试,你看行不行?」许允馨看着苏润璋笑得甜甜蜜蜜:「苏小四,打起点精神来,你可别丢了我们大周的脸。」 那欣格见着苏润璋一副书生模样,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儒衫,看上去弱不禁风般,摇了摇头道:「算了,看他那样子,还不够我抽几鞭子的,许小姐,你便不用为难他了,我知道你只是找人推托而已。你相信我罢,我是真心喜欢你,以后定会对你爱若珍宝,过半年,我自然会让媒人来向你提亲。」 见那欣格讲得真挚,许允馨推了推苏润璋道:「苏小四,你是想让我看不起你还是怎么样?」 苏润璋听了那欣格的话也心里窝火,朝那欣格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和阁下过上几招,点到为止。」 那欣格见苏润璋动作敏捷,心里也是一惊,难道这文弱书生竟也是一个高手?没想到自己今日连连看走了眼,大周也真是卧虎藏龙,闺阁女子和文弱书生都身手一流。但对方应战了,自己也没有退缩的理由,那欣格也抱拳回礼:「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苏。」苏润璋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把宝剑:「来来来,向阁下讨教几招。」 那欣格从随从身上抽出一把弯刀:「走,去那边开阔地方。」 苏润璋脚一点地,人便如风筝般飞了出去,飘然落到一旁,看得那欣格眼花缭乱,北狄人只讲求骑马射箭,另外便是用弯刀大斧之类做武器,没有谁学过轻功这类,所以他见了苏润璋竟能在眨眼之间便飘到他说的那块空地,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见那欣格和苏润璋斗在一起,很明显那欣格有一把子力气,弯刀劈下去呼呼作响,苏润璋则全身灵活得像一条泥鳅,滑不溜手般,那袭青衫在那欣格面前转来转去,可他却是半片衣角都没能摸到。 你来我往的斗了一盏茶功夫,就见苏润璋飘然出了战斗圈子,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笑着说了一声:「承认。」 那欣格抬头一看,那正是自己束发的绳子,心里大惊,若是这人有意害自己,莫说是一根头绳,便是自己的脑袋也已经分家了。想到这里,他那北狄第一勇士的傲慢心理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只恨不得拜了在场的三位大周年轻才俊做师傅,把他们的武艺全学到手这才能圆了自己的心愿。 「苏小四,好样的!」许允馨笑着迎了上来,很自然的拖住他的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做起来,这动作可顺手多了。 苏润璋微微挣扎了下,但也没有维持多久,马上便臣服了,任由许允馨挽着他的手走到梁伯韬面前。梁伯韬看着自家表妹这种果断的手法把苏润璋俘获,心里也是一笑,这小六真是厉害,软的不行来硬的,暗示了苏润璋这么长时间没有反应,还不如来点直接的,这法子和自己当初对璃儿那法子差不多,果然是表兄妹,性格想通,手段也相同。 看着梁伯韬那玩味的眼神,苏润璋有些窘迫,可又被许允馨拉着手,半点也松脱不得,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心里既尴尬又觉温馨,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感从心底里慢慢升了上来,让他的四肢五骸暖洋洋的。 那欣格此时也走了过来,向三人行了一礼道:「那某今日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谢谢三位指教,若是三位不嫌弃,能和那某交个朋友,那某感激不胜。」说罢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三人,眼里露出真诚的神色。 梁伯韬看了看那欣格,心里也是感叹,这人虽则有野心,但还算是真诚待人,少不得好好将他开解了,让他回北狄去,领着那北狄汗王原先分给他的部落去别的地方自立为王也是可行之策。 「我们汉人讲求真诚待人,只要你是真心对我们,我们自然把你们也当朋友。」梁伯韬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想你肯定已经查过我们,该怎么找我,你也自然知道,有什么为难之处,若觉得没有朋友商议,你可以来找我们。」 那欣格眼里闪过一丝感激道:「如此,那某便谢过梁世子美意了!」说罢领着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林秀,你什么时候来镇国将军府提亲?」梁伯韬看了看许允馨和苏润璋的手仍然挽在一起,不由调笑他。 苏润璋听他这么一说,方才醒悟到自己被许允馨一直拽着胳膊,脸上一红,就想把手从她那里扯出来,不料许允馨却抱得愈发的紧了:「苏小四,你说清楚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苏润璋一愣,摇摇头道:「不讨厌。」 第四十四章 「那你喜不喜欢我?」许允馨继续逼问,把苏润璋闹了个脸红,口里呐呐道:「这个……这个……」 「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说句实话,若是你不喜欢我,我绝不会再缠着你,天下的好男子多的是,我不会为了你来肝肠寸断,哭哭啼啼。」许允馨嘴里说得毫不在乎风轻云淡,心里却有些害怕,眼睛盯着苏润璋的脸,生怕他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喜欢你。」想到方才那欣格的示爱,苏润璋突然有一丝恐慌,是啊,天下好男子多的是,许允馨可以随意挑选,一想到她和别人拜堂成亲,他心里便有些酸酸的感觉,只想这样,让她陪在身边。 「这样说清楚就很好嘛。」许允馨眉开眼笑的看了看苏润璋:「苏小四,说真的,你长得太白净了些,也太瘦了点,不过我怎么看你怎么顺眼,比我那个臭美的表哥顺眼多了。」 梁伯韬见着许允馨心事已了,也不介意她损自己来赞扬苏润璋,微微一笑道:「林秀,表妹,我们走罢,该好好合计下如何对付北狄三皇子,他来我们大周,定是有所图谋,先得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再看看他和哪些人有接触,这才能摸准他想要做什么。」 「表哥,我看他其实挺老实,憨憨的,没头脑。」许允馨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同情,那有着蜡笔小新眉毛的三皇子,肯定也是自小被人撺掇着,夸他神勇,是北狄第一勇士,该是他来承继大统,这才让他对那宝座有了非分之想。方才和他接触,见他行事磊落,眼神真诚,倒也不似那大奸大恶之徒,看了心里未免也有些怜惜。 「我有个想法,便是劝他领着部落去别的地方自立为王,表妹,你觉得如何?」梁伯韬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他现在来大周,肯定是想要在这里找到支持的势力,帮助他回北狄去夺位,现在太子殿下那边没有动静,极有可能便是找上了大皇子或者三皇子,应该他们之间是有一个互相交换的条件,否则他也不会卖命。」 「表哥,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许允馨想到前世历史课本里的成吉思汗,带着蒙古人打出那么宽阔的版图,把自己的儿子们都分去遥远的汗国为王,这北狄的三皇子难道就不能领着部落去没有人开发的地方吗?自创汗国,自己独立为王,这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苏润璋听着梁伯韬和许允馨介绍了下北狄三皇子的情况,也觉得若是不用流血不用纷争便能解决问题,这也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三人认真筹划起这事情来。 却说那欣格从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回去,心里一阵沮丧,原来大家夸自己是北狄第一勇士,原来都是假的,到了大周来,竟然武功比不过一个文弱书生,箭术也比不上一个弱质女子!正在心中烦闷,就听随从来报,三皇子请他去喝酒。 那欣格正愁一股子怨气没地方发泄,听到大周的三皇子相请,整理了下衣裳,便走去了许允煜的院子,还刚到院子门口,就听里边有女子吃吃的笑声,还有许允煜那嘻嘻哈哈的话语,心里感叹这许允煜实在难当大任,难道不知道即便是输了,也要坚强面对,好好的筹划下边的行动才是。 走进屋子,便见许允煜正搂着一个女子在调笑,身边还坐了一个女子,纤细的小手搭在他的肩头,在帮他轻轻的捏着肩膀。许允煜见那欣格走了进来,招了招手道:「那兄,快坐过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 那欣格眉头一皱,在许允煜的左首坐了下来。 旁边走上一个丫鬟给他斟满了一杯酒,双手举起,向他劝酒。那欣格摆了摆手道:「你先放下,我过会再喝。」 「这奴婢真没有用,连劝酒都不会,让贵客都不想喝酒!」许允煜脸色一变,挥了挥手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二十!」 那可怜的丫鬟抖抖索索的爬到那欣格腿边,抬起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道:「贵客喝点酒罢,你若是不喝,我便要受责罚了。」 那欣格看那丫鬟劝得殷勤,不免更有些怀疑,为何她一定要让自己喝酒?莫非这酒里有些什么古怪?主意拿定,更是闭目不见,任凭那丫鬟苦苦哀求也没有动心,就见几个家丁走了过来,把那丫鬟拖了出去,就听外边噼噼啪啪的响声,一声高过一声,还掺杂着女子的哭泣声,慢慢的,那声音便歇了。 不久,一个家丁来报:「三殿下,已经处置完毕,她已经晕过去了。」 许允煜毫不在乎的说:「把她关进柴房,若是自己好了,便叫她去做粗使丫头,少得在本皇子面前晃,没由得看了心烦!」 那欣格听了许允煜的话,心里也是暗暗吃惊,这大周的三皇子做起事来真是心狠手辣,这丫鬟不过是因为没有劝酒成功便遭此毒打,还要把她丢在柴房自生自灭,也甚是可怜,可一想到那酒里极有可能是有些什么古怪,他也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很漠然的看着许允煜和他的姬妾们调笑。 见那欣格只是冷眼看着自己喝酒,却不端酒杯,许允煜觉得很是无味,于是叫家丁喊了个丫鬟进来继续向那欣格劝酒。 可这那欣格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就是不端酒杯,许允煜看得心里火起,责令把这个丫鬟也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噼里啪啦的响声让许允煜的两个姬妾都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许允煜会点了自己去给这位冷面煞神敬酒。 这时就见家丁又带来一位穿着丫鬟服装的女子,她怯生生的走上前来,向许允煜和那欣格行了一礼,战战兢兢的问许允煜:「三殿下,唤我来有何事?」 许允煜睁眼一看,眼前一亮,这位进来的丫鬟长得可真美,就见她雪白皮肤,瓜子脸儿,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在那一双柳叶眉下显得格外惹人怜惜,高高的一管鼻梁下边是一张樱桃小口,红滟滟的似乎诱着人上去咬上一口。 「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许允煜很是惊奇,这般美貌的丫鬟早该变成自己的姬妾了,可看她的穿着打扮还只是个三等丫鬟而已,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府中绝色呢?不由懊恼自己太大意了,这般美人,却委屈她做着那粗使活儿,转念一想,又大为恼怒,真是可恨,定是那正妃侧妃联合起来把这美貌丫鬟藏了起来 「回三殿下话,奴婢是昨日刚刚进府的。」那丫鬟娇怯怯的说,那声音又软又糯,听得许允煜更是一阵心痒,难怪原来不曾见过这等美人儿,倒是错怪自己的正妃侧妃们了。 「你来给这位贵客劝酒,若是他不喝,你可知道下场如何?」许允煜眯着眼睛看了看这美貌丫鬟,先吓吓她,然后再免去她的皮肉之苦,想必她自会感激自己,到时候巫山云雨之时定会尽心服侍。 「是,奴婢尽力一试。」那丫鬟走到那欣格身边,端起酒杯看了看那欣格道:「贵客来自远方,定是不知我大周待客的规矩,所以才会让那么多姐妹受苦,我先喝下这杯替那些姐妹们赔罪,怪她们没有先和贵客说清楚这个规矩。」说罢仰起脖子便把那酒一饮而尽。 喝完杯中的酒,她又替那欣格斟满一杯酒,纤纤素手捧着酒杯对那欣格道:「第二杯,我是代替我们家三殿下喝的,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当喝这一杯表示诚意。」话音一落,她又把这杯酒喝得干干净净。 第四十五章 许允煜和那欣格两人都看着这丫鬟,见她说话伶俐,没有一丝恐惧,气度从容,根本不像一个丫鬟,但是眉眼间的依顺却仍然有着为奴为婢的那种感觉,不由得都有些迷惑,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那丫鬟脸上渐渐浮现酡红,她斟满第三杯,捧起酒杯向那欣格劝道:「第三杯却是为我自己而喝,我知道若是贵客不喝这杯酒,小红便会和前边两位姐妹一般待遇,不若先灌醉了自己,醉死以后去挨打也不会觉得痛了。」 说到此处,她拿起酒杯就准备继续喝下去,那欣格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拖到一边道:「你别喝了,再喝你便醉了,我喝了这杯便是。」 那名叫小红的丫鬟充满感激的看着那欣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柔声道:「谢谢贵客体谅。」渐渐的那醉意便上来了,两颊一片红晕,艳若桃李般,她的头也慢慢的垂了下来,靠在了那欣格的肩膀上。 许允煜看了这情景,心中也暗笑,还有这样的丫鬟,叫她去劝酒,竟然自己先喝了两杯把自己醉倒了!看着那丫鬟红扑扑的脸蛋,朦胧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扑闪,心里更是痒痒的,恨不能就地把她扑倒了,脱衣解带温存一番。 正在满脑子想着那活色生香的时候,就听那欣格开口道:「三殿下,我有个请求,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许允煜不假思索道:「那兄,你有什么要求就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欣格指着头扑在他肩膀上的丫鬟说:「我要这小红给我去当丫鬟,我的随从都是男子,笨手笨脚的,看你们大周人都用贴身丫鬟服侍,细心体贴,一直想和你开口,现在看着这丫鬟挺合我眼缘,所以向三殿下开口讨要。」 许允煜听那欣格的请求,不由一愣,自己方才还想着要把这丫鬟收为姬妾,没想到却被那欣格看中了!心中好一阵懊恼,连声咒骂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要这丫鬟去给那欣格敬酒。可自己话已经说出口,如何又能收回? 「三殿下,可是舍不得?」那欣格见许允煜不回答,紧追着问。 「绝无此意,允煜一言既出,又怎能反悔?」许允煜贪馋的看了看小红那张桃红的脸,闭着眼睛的她显得更有诱惑力,小嘴微微张开,似乎那嘴里盛满了琼浆玉液般,看得他吞了下口水。 那欣格看着许允煜这样子,知道他那好色的毛病又患了,哈哈一声,拉着那小红站了起来,向许允煜道谢:「得了如此美人,那某就先带她回屋子了,三殿下,你慢饮!」说罢,一只手抄在小红的膝盖弯里,略一用力,便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许允煜的屋子。 看着那欣格的背影,许允煜不由得一阵恼怒,不消说他定是和美人儿去共赴巫山了,见着一个绝色美人,竟然被这个粗人所占了去,许允煜心里惆怅不已,什么时候自己得想个法子也尝尝这美人的滋味才是。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分,小红才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上,旁边没有人。她心里一阵紧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没有被脱下来的痕迹,她这才放下心来往四周望了望。 这是一间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箱子和几条凳子,是典型的下人房间。自己昨日卖身混进了三皇子府,本是想找机会亲近那个三皇子,然后想办法把他杀了给自己一家人报仇的,没想到一进府就被分去做三等丫鬟,专门做那种洗洗刷刷的活儿,连三皇子的后院都不曾进去。 今日她刚刚拎着一大捅衣物去晾晒,就听到旁边院子传来一阵阵打板子的声音,伴着年轻女子凄惨的叫声,听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那女子犯了何事,竟要被这般责打。同行的丫鬟却似乎司空见惯了般,只顾快手快脚的晾着衣物,见她一脸惨白,连忙催着她:「快些晾,完了便快走,免得被家丁抓到三殿下后院去了。」 「那女子,究竟犯了什么过失要受杖刑?」她询问着同伴。 「唉。」那丫鬟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规矩。我们这位三殿下,心可狠着呢,凡是有人和他一起饮酒,他便会叫家丁随便抓个丫鬟去劝酒,若是客人喝了也就平安无事,若是客人不喝,那便会拉倒旁边,杖责二十呢。」一边说着话,一边手脚未停,急急忙忙把桶子里的衣服晾晒到竹竿上,又急急忙忙的飞快的走了回去。 小红心里一喜,这倒是个好机会,于是慢慢悠悠的在这里晾着衣物,一边等着家丁过来寻人去给那贵客劝酒。许是丫鬟们听着内院的板子声都藏了起来,所以那喊人的家丁绕到这个院子才见到正在晾衣物的小红。 看着小红生得如此美貌,那家丁倒也有些怜香惜玉,本想放过她另外寻个丫鬟,可又怕三殿下怪自己出来久了半天不回去,让他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说不定这个挨板子的人便是他,所以狠狠心招呼着小红跟着他前去后院了。 见了许允煜那色迷迷的目光,小红便知自己有望能接近他,那哪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用早就准备好的迷药把他药翻了,拿着刀子割破他的喉咙,家仇得报,自己再自尽了便是。谁知峰回路转的,自己竟然被那欣格要了过来当丫鬟,失去了一个手刃仇人的好机会。 回想着那欣格抱着自己回他的院子,心里又是一阵紧张,难道那欣格想叫自己给他暖床不成?这怎么行?她翻身坐了起来,抱紧了一身,缩在小小的角落里,脑海里想到了过去很多的事情,想到了苏府的庆瑞堂和苏老太太,眼中不由得掉下了眼泪。若不是想替家人报仇,她是决计不会离开苏府的,可她怎么能不来报仇?听说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都死在了流放地,尸骨都不能回乡,她心里便是钻心的痛。 这时门被推开了,小红警惕的望了望来人,那人堵在门口,体格魁梧,把光线全拦住了,所以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等他走近,方看出来是那欣格,她的新主人。看着那欣格走了过来,小红不由得向床的一角缩了缩,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想做什么?」 那欣格停住了脚步,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小红道:「咦,方才劝酒的时候你不还是挺胆大的吗?怎么现在就如此胆小了?」 小红看了他一眼,默默的缩在角落不出声。 「你别怕,我只是看着那三殿下看你的眼神不善,这才把你讨要过来,免得你着了他的道。你放心,我那欣格从不会胁迫一个女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若是你喜欢我,愿意把身子给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那欣格看了看小红那张脸,心里惊叹大周的女子就是比北狄的要生得美貌,天生都是如此娇嫩的肌肤。今日上午见了那许家六小姐,只觉得她英姿飒爽,顺眼得很,现在看这小丫鬟,更是觉得惊艳。 「如此,小红谢过主子垂怜。」小红从床上下来,向那欣格行了一礼。 「不必这么客气,以后你就照看着我的生活便是。」那欣格把一个篮子放到桌子上边:「我怕你饿了,特地叫随从到厨房里给你拿了饭菜,你先吃着罢。我还叫人把你原来房里的东西收拾了下,等会就会给你送过来,需要洗漱用具可得等会才会有。」 第四十六章 小红盯着那欣格那粗粗的眉毛,本来对他搅乱了自己的计划心有不满,听着他这几句话,心里却是一阵温暖,没想到这外表粗鲁的汉子也这般体贴,于是坐了下来默默扒起饭来,那欣格看着小红坐在桌子旁边用饭,细长的脖子优雅洁白,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最后狠狠心不再看她,转身往外边走去,走到门边又说:「你点上灯罢,屋子里边太黑了些。」 小红呆呆的看着那欣格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给她留下了一种很温馨美好的感觉。 自己该怎么样去下手呢?吃过晚饭,点上油灯,小红坐在灯下思考着。现在被那欣格拉到他的院子里,就和许允煜的内院隔了很远,似乎没有接触的机会,她似乎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捋起衣袖看了看,那颗嫣红的守宫砂还在。为了报仇,她已经做好牺牲自己身体的打算,可见到手臂上的呃守宫砂,却还是觉得珍贵,舍不得失去。 既然不能走□的路子,自己还有什么路好走? 小红皱着眉,想了无数个可能,全部被否定了,真恨不得能像葱翠一样有些功夫,晚上潜入许允煜的内室将他一刀毙命,那也爽快,只可惜自己却没这般本领,只能坐在这里空自叹息。 有功夫……那欣格不是有功夫吗?若是自己挑动了他和许允煜的矛盾,让他出手把许允煜结果了,这不是更好?一想到这个方法,小红不禁激动起来。很明显那欣格喜欢自己,从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能看出。若是自己贴心照料着他,让他一点点的越来越喜欢自己,直到喜欢到骨子里去,那自然可以支使他帮自己去做事了。 反正都是要牺牲身子,让许允煜那色狼糟蹋,不如把这清白的身子给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小红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嘴角拉了拉,打定了主意。 八卦似乎长着一双翅膀,而且那飞行的速度也十分快速,不出一天,梁国公府再次遣人去苏府向苏府的九小姐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就连深宫里的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皇太后站在慈宁宫的院子里,听到沈姑姑报来的这个信儿,眼睛一亮:「苏府九小姐回来了?」 「是,千真万确的,听说梁国公府现在已经行了纳采和问名两礼了。」沈姑姑一脸兴奋的向皇太后转述着京城里听来的闲话儿:「听说那梁世子不放心,行纳采礼那日都赶着过去,给礼盒篮子里添了一对水晶雕琢的冰雁呢。」 「竟有此事!」皇太后惊叹着,望了望门口那几棵番石榴,此时枝头那似火的花朵已经落尽,代替着原来娇艳的花朵是一个个硕大的石榴,把那枝桠都拉弯了,沉沉的垂了下来:「苏府九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配梁世子倒是极妥当的,真是佳偶天成呢。」 「太后娘娘说的是。」沈姑姑搭着手儿应和着。 「沈姑姑,你现在去苏府一趟,把那苏府九小姐接进宫来给皇上看诊。」皇太后心情非常好,一心盼着南山老神医和苏府九小姐回来,可算回来一个了。 「是。」沈姑姑笑着答应了一句便急急忙忙赶去了苏府。 未央宫里的梁皇后此时脸色不虞,眉头紧皱看着绣春姑姑道:「真回来了?」 绣春姑姑也很苦恼的看着梁皇后道:「确实如此,京城的街头巷尾现在都流传着梁世子千里护送苏府九小姐的轶事呢。」 「韬儿真是糊涂!」梁皇后震怒的拍了一下椅子背:「这个苏府九小姐,他为什么一定要贴上去?太后娘娘定会宣她进宫给皇上看诊,若是看不好倒也罢了,若是把皇上诊治好了,那炆儿这太子之位岂不是就会作废了?不行,我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得想点法子。」梁皇后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森森的笑:「九小姐,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若是你识相点,就让皇上这般下去,或许你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是你不识相,怕你得走在皇上前边才成。」 旁边的绣春姑姑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想到九小姐进宫给皇后娘娘治病的那一日,她装扮成南山老神医的徒弟,身子单瘦,可一双眼睛却是再灵活不过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声音温柔,让人听了很是舒服,难道这样的姑娘也会要成为这宫斗的牺牲品吗? 但是娘娘说得对,若是这位九小姐把皇上治好了,恐怕四皇子的太子之位不保,就连娘娘多年苦心培植的一些势力都会被皇上一网打尽,包括她,还有……钱公公。想到这里,绣春姑姑全身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娘娘,奴婢倒觉得可以先找那九小姐进宫来,和她好好谈谈此事的重要性。奴婢觉得那九小姐是个聪明人儿,肯定会知道该怎么做的。」绣春姑姑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梁皇后长长的指甲套子从紫檀木的桌面划过,拉出一道浅浅的印迹:「她是韬儿的未婚妻,自然也是我的侄媳妇,当然要站在我这边,为炆儿承继大统出分力气的。绣春姑姑,你赶紧出宫,要赶在太后娘娘的人之前去苏府把那九小姐请进宫来,直接把她带到未央宫来见我!」 绣春姑姑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向梁皇后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找了辆马车去苏府请九小姐进宫。 宫里来的两位姑姑简直就是前后脚一般的来到庆瑞堂,这让苏老太太吃了一惊,一个是皇太后身边的沈姑姑,一个是梁皇后身边的绣春姑姑,这可都是在宫里排得上名的掌事姑姑了,为何两人如此凑巧都跑苏府来了? 沈姑姑和绣春姑姑从停在苏府门口的马车上下来时也是分外惊讶,绣春姑姑笑着说:「沈姑姑也是来请九小姐的罢?皇后娘娘听说苏府九小姐回府了,命我来请九小姐给皇上看诊呢,早知道沈姑姑要来,我便不用跑这一趟了。」 沈姑姑瞧了瞧绣春姑姑,也堆着笑说:「不妨事,我们两人一起去请,这样显得更重视些,让苏府也更有面子。」 两人说说笑笑,挪着中年富态的身子走进了庆瑞堂,向苏老太太说明了来意,苏老太太为难的看着两位姑姑道:「我家璃丫头,也就碰巧治好了几个小毛病而已,又哪能去给皇上看诊!那么多有名的太医看过了都治不好,她还能治好不成!」口里说着,心里却是着急,给皇上看诊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一个不好,说不定全府性命都不保了,怎么样也不能让璃丫头进宫,进去容易出来难呐! 听了这话,绣春姑姑心里暗暗叫好,若是这九小姐不进宫,那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沈姑姑脸上却是十分不悦,望着苏老太太道:「老太君何必谦虚,九小姐的神技我们自是见识过,岂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们能比得上的?给皇上诊好了病,乃是造福大周江山社稷的事儿,老太君何必拒绝!还是赶紧去传了九小姐来罢,若是老太君一定坚持不让九小姐进宫,惹恼了太后,苏府也难脱牢狱之灾了!」 第四十七章 苏老太君听着这话,心里也是凉了一截,看起来皇太后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把璃丫头弄进宫去给皇上看诊了。想到这里,无奈之下,她吩咐瑞珠:「去凌云园传了九小姐来庆瑞堂,叫她顺便收拾下药箱,是要进宫去给皇上治病的,你告诉她,太后娘娘身边的沈姑姑和皇后娘娘身边的绣春姑姑都来请她了,这面子可给得足足的,让她自己好好掂量着去,看诊要用心些,可别辜负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厚望。」 沈姑姑见苏老太太答应了让九小姐进宫,心里也没有那般着急,笑眯眯的对瑞珠说:「你快去通传,哪有老太君说的这般严重呢,叫九小姐且放宽心。」 瑞珠应了一句,看了看苏老太太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儿,便匆匆去了含芳小筑。 润璃正在廊下逗着那八哥说话,就见瑞珠匆匆忙忙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担忧之色:「九小姐,可不好了。」 润璃见她因为走得心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子,惊奇的问道:「瑞珠,究竟怎么了?」 瑞珠便把方才沈姑姑和绣春姑姑来接她进宫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把苏老太太叫她带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了一遍。 「沈姑姑和绣春姑姑都来请我进宫给皇上看诊?」润璃沉吟着,望了望天边那明灭不定的一抹斜阳,若是皇太后和梁皇后是一条心,那就不会有两个姑姑同时来请了。四皇子的突然变成太子,皇上的突然病倒,似乎有某种微妙的联系在期间。 若是梁皇后下手让皇上病倒的,那自己若是把皇上治好了,四皇子这太子之位泡了汤,梁皇后难道不会迁怒于自己?若是皇上治好了,恐怕会废掉梁皇后,第一个要毁掉的世家大族便是梁国公府,自己难道忍心看着梁国公府满门抄斩吗?噢,对了,自己现在应该也算得上是半个梁国公府的人了,说不定皇上一道旨意,也会被提去法场问斩呢。 还有苏府,说不定也会被牵连……想到这里,润璃打了个寒噤,不由得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皇上这个病不能好,就是有太医给他治得有些起色,都该想法子阻止才是。不仅仅是自私的为梁国公府和苏府的身家性命着想,她还想到了以后,若真是五皇子即位以后,大周恐怕会有内乱,到时候同室操戈,受苦受难的还是平民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稳定安宁,自己也该对皇上这个病人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润璃对站在旁边的葱翠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帮我去收拾了东西,跟着我进宫去罢。」 葱翠听了,不敢怠慢,赶紧进了屋子收拾了东西跟着润璃去了庆瑞堂。沈姑姑见润璃收拾整齐,身后的葱翠背着大药箱,面露喜色,一步迎了上来行了个礼道:「九小姐,可要劳烦你了。」 润璃慌忙回了个礼儿:「沈姑姑,怎敢当这句话?给皇上看诊可是大事,值不得姑姑这般客气,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些走罢。」 这时绣春姑姑也走了过来,拉着润璃的手说:「九小姐,你带着丫鬟坐我那辆车罢,我和沈姑姑挤一辆好了。」 一个小小的纸团滚进了润璃的手心,硬碴碴的,有些刺人。润璃心里一惊,但面上不露半分惊讶神色,笑着回道:「姑姑们委实太客气了,润璃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坐到车上,润璃把那小纸团展开,上边很潦草的写着几个字:进宫危险,病不能好。这几个字看上去是用眉粉写出来的,因为只要把那张纸抖上几下,便簌簌的会掉下一些粉尘末子来。看来这是绣春姑姑临时写的,没想到她还会随身携带着眉粉,这也倒是趣事。 看来和她估计的没错,皇上这病是梁皇后操纵以后的结果。润璃细心的用小刀刮去那张纸团上的眉粉,直到看不出一点痕迹,这才把那纸抚平,折叠了扔进药箱里去。 「姑娘,怎么了?」葱翠见润璃眉头微蹙,不免担心。 「葱翠,此番进宫,凶险万分,你可千万得管住自己的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和旁人去说,知道吗?」润璃叮嘱她,葱翠有时候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的性格,可不适合在后宫生活。 「姑娘,我知道了。」葱翠看着润璃脸色凝重,心里也知这事的重要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心里也对那皇宫产生了一定的恐惧心理。上回和黛青进宫帮自家姑娘打下手给皇太后切除背上的瘤子,那次来去匆匆,只觉得皇宫好大,很气派,也到处都能遇到美貌的女子,现在听姑娘这么警告着,方才觉得原来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马车辘辘,在将暮未暮的黄昏里,那声音显得格外凄凉而悠长,伴着那晚归的行人的脚步声,一点点融进了那远处寺庙的暮鼓中。 润璃再一次进宫了,下了马车见着这熟悉的楼阁池台,便感慨着自己和皇宫真是有缘,不想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进来,每次进宫,都有一些让自己难忘的回忆,都让自己更深的体会到这里的阴暗,鬼影绰绰的映在雕花窗上,烙在人的心底。 皇太后显然不知道润璃已经把皇宫看做一个修罗场,见着润璃过来,很开心的拉着她的手道:「九小姐,快来给哀家看看,听说你去凉关了,那边关生活清苦,看看你有没有变瘦?」 润璃笑着回答:「劳皇太后挂念,臣女应约去凉关寻许家六小姐,凉关虽比不上京城富庶,可镇国将军府恁般客气,倒没少吃少穿。」 两人谈话里都很机警的避过了苏府三房被查抄的事情,只是说些场面话儿。皇太后见绣春姑姑也去接了润璃,很是高兴,对她说:「你去回皇后话,便是哀家知道她一心想皇上病体早日康复,她有心了。」 绣春姑姑抬眼望了下润璃,应了一声「是」,又对皇太后说:「皇后娘娘已经准备了房间,打算让九小姐住在碧水阁,离清华宫不远,方便照顾皇上,太后娘娘觉得如何?」 皇太后想了想,沉吟着说:「哀家原还想让九小姐继续住到我这慈宁宫里,但皇后这安排倒也不错,就是要离清华宫近些才好。」看了看润璃婷婷的站在那里,皇太后笑了笑:「听说九小姐和梁世子已经议亲了,姑姑照顾侄媳妇也是应当的。」 润璃只能应景儿一般装出脸红的情状来,心里却在轮着皇太后这句话,她突然如此说,可是话里有话?唉,这宫里生活就是乏味,听句话儿都要揣摩上好几遍才成。 暮色朦胧,皇太后见着润璃站在那里,身姿纤细,犹如一支嫩柳般,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心里也有些感慨,毕竟这九小姐也只是个年轻姑娘,脸皮薄,听自己说起议亲之事便会脸红,蓦然生出一种怜惜之情来:「沈姑姑,那你先把九小姐送去碧水阁,放好东西再带她去清华宫,哀家会在那里等她。」 沈姑姑应了一声,便和绣春姑姑一道把润璃和葱翠送去碧水阁,然后招呼了碧水阁的管事宫女叫秀梅的领着润璃去了清华宫。 清华宫可能是后宫里最气派的宫殿,润璃从进门就能够感觉到,那雕花的汉白玉石板从院子门口一直延伸到宫殿门口,院子也比慈宁宫和未央宫的院子更大些,左边还有一个极大的池苑,荷叶亭亭如盖,在这暮色里边依然看得很清楚,远远看着就像一幅工笔水墨画,微风吹过,就见一道波痕从池子的对面传了过来,似乎把水面劈成两半,颤抖了一下,那片盈盈的绿意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第四十八章 沈姑姑见润璃贪看着那池荷花,笑着说:「九小姐也爱荷花?这荷花是皇上亲手种植的,当年淑妃娘娘最喜欢这花。」说到这里,突然又觉懊悔,淑妃,那个神秘死去的宠妃,自己无端在这里提她做什么?岂不是晦气! 润璃不知道沈姑姑心里的后悔,只是笑着说:「我倒也不是特别爱哪一种花,只是觉得这个月份,别处的荷花都已经落了,这清华宫的荷花却还开得正密,心里有些诧异。」 「那是当年淑妃娘娘自己种出来的品种,叫九月莲,现在正是当季。」沈姑姑也释然了,也难怪润璃会那么关注,可不是这样吗?九月盛放的莲花,其余地方也是少见吧。 淑妃娘娘,润璃这才反应出来沈姑姑方才脸色为何那般奇怪,她又想到了体弱多病的五皇子许允熜,那个有着一双乌黑眼睛的少年,那个喜欢做木工活的少年,不知道他最近身子好些了没有? 还没等她想太多,沈姑姑和绣春姑姑已经带着她进了主殿。主殿极为阔大,四角大柱子上都装饰着金龙的浮雕,主殿里已经点上了明油烛火,照得屋子一片明亮,暖黄的光打在人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润。 皇太后和梁皇后已经坐在主殿的正座上等着她,润璃赶紧行了大礼:「太后娘娘安好,皇后娘娘安好!」 「九小姐不必拘礼了,快进去给皇上诊诊脉。」皇太后赶紧让她平身。吩咐沈姑姑带她进内室去给皇上看诊。 梁皇后的目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润璃,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寒光,润璃看着她那眼神十分阴鸷,似乎是一只老鹰看到了地上的猎物,一个俯冲过来要把她撕碎似的。心里微微一寒,她不敢多看梁皇后,只能站起身来跟着沈姑姑走进了内室。 许胤塡躺在床上,面容清矍,双眼浑浊无光。 润璃站在床头看了看这样的许胤塡,心里暗自叹气,若是他不这样一意孤行,或者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四皇子许允炆也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立她做太子当然要比立许允熜做太子强,皇上要是早认清形势,立了许允炆为太子,那帝后生活肯定会和谐得多,这才真正是大周之福呢。 床前有两个太医正在忙碌,看见润璃进来,皆是一愣,不知道这位年轻姑娘是谁,绣春姑姑带她来做什么。 「王太医,李太医,麻烦让开些,这是太后娘娘请来给皇上看诊的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先让她给皇上把脉罢。」沈姑姑走上前去,很不客气的把太医遣开,王太医和李太医又看了看润璃,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家,能给皇上看病?皇太后是急病乱投医罢? 润璃走上前去,把手指搭在许胤塡手腕上,略一诊脉,便知皇上这病和那李老爹的无二,也是属于中风偏瘫,从程度来看,皇上的更严重些,可能在此前受的刺激比李老爹更严重。若坚持吃她的药接受针灸按摩,不过两年光景也能恢复。可现在却是一个难题,皇太后希望她治好皇上的病,梁皇后却不会让她把皇上的病治好,想到这里,润璃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九小姐,皇上这病如何?可有法子治?」沈姑姑见润璃神色不对,凑过来关切的问。 「沈姑姑,你且拿纸和笔过来,我先开个方子,请太医们过目,我们讨论以后再报皇太后。」润璃看了看床上的许胤塡,这时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认出了润璃来,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得咿咿呀呀的一阵乱说,沈姑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过身去帮润璃拿笔墨纸砚。 润璃见许胤塡那手抓住自己手腕,五个手指不断的点着她的手背,心里有些明了,他是在挂念五皇子,不知道五皇子现在是否身体好些了?她朝许胤塡点点头道:「皇上不必担心,我想那五皇子应该身体康复了,不会再有大碍。」 听润璃说完这话,许胤塡却依然很激动,手颤抖着不住的把五个手指张开来给润璃看,这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安抚着把他的手平放在床上道:「皇上,你且休息好,四皇子人好,就算是当了太子也不会对五皇子怎么样的,臣女会尽心帮你诊治,皇上也要好好配合才是。」 许胤塡见自己多次暗示全部失败了,颓然的把手放了下来,默默的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润璃,心里有一丝丝绝望。 这时,一个宫女端着药过来:「皇上,该吃药了。」 说罢便用小汤匙舀起药汁来自己喝了一口,再细心的把药吹凉,一个宫女走上前去扶着许胤塡半坐起来,那试药的宫女这才慢慢的,一小匙一小匙的把药汁喂给许胤塡吃。 润璃看着这情景,倒也觉凄凉,一个多月前看看见许胤塡,虽说有病在身,可也还是精神矍铄,精力充沛,现在看他这模样,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般,不由得让她感触人世间的一切太过变化无常。 坐在桌子边上,润璃奋笔疾书写来一个方子,吹干墨汁,叫葱翠拿去给王太医和李太医看,两位太医好奇的拿了过来,两人凑到一起把那张方子看了下,心里惧是一惊,这方子上边写的是病因,分析异常准确,一语中的,方子里配药皆是一些寻常物事,但仔细思考来却发现件件是对症而下的药物。 两人看了,这才感叹人不可貌相,连连点头赞好,把方子交给沈姑姑,叮嘱她按这方子去配药给皇上煎服。两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素放下成见走到润璃桌子这边来和她讨论皇上的病情。 润璃见那王太医把手指伸进茶盅里,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边写下一个字:梁,心里顿时雪亮,看起来这两位太医也已经被梁皇后威胁过了,不能把皇上的病治好,难怪看着许胤塡这病如此严重,难怪太医也没有尽心医治。 王太医和李太医都紧张的看着润璃,见她点点头,伸手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不能治。李太医看着,也接着写了三个字:不可治。王太医不甘示弱的也写了三个字:不好治。三人就像比赛似的写了一排字,三人的脸色都很阴俋,坐在那里,和泥塑木偶般,想着那种可能的危险,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秀梅领着润璃回到碧水阁时,夜色已经沉沉的上来了。 碧水阁里一片安静祥和,四周有开满了花朵的桂树,一朵朵米粒大的金黄花朵攒在一起,形成一个花锤,沉甸甸的点缀在绿色的树叶里,在这月夜里,甜甜的芬芳送出去很远,让人闻了心醉神迷。 正在树下倘佯,就听门口轮值的宫女细声说:「太子殿下安好。」 略微一愣神,润璃才醒悟过来,这个太子殿下便是原来的四皇子许允炆了。眼波一转,便见一身紫色衣裳的许允炆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润璃看着那个漫漫走过来的人,似乎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化,可她总觉得她身上不知道哪里有了些变化。 「九小姐不必多礼。」许允炆望着站在面前的润璃,心里有一种怜惜的感觉。方才母候找了他过去,和他谈起九小姐给父皇治病的事情,母后的话里话外都有一种让人听了胆颤心惊的狠毒,如果九小姐把父皇的病治得略有起色,她便会叫人下手杀掉她。 第四十九章 许允炆听得心惊,这怎么可以!他还幻想着娶九小姐为妻,到时候立她为后,为什么母后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呢?和母后争执了一阵没有用处,他心中气闷,到处乱转了一阵,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这碧水阁。 见着碧水阁门口的大红宫灯,不由自主的,他跨步进来,看见润璃站在那一排桂花树下,巧笑嫣然,身上似乎笼罩着云雾般,朦朦胧胧,让人看得不甚清楚,但又吸引着他走上前去,一亲芳泽。 「太子殿下,夜色已深,为何还没有歇息呢?明日还要起早上朝,应该注意身体。」润璃很委婉的下着逐客令,可惜许允炆却完全弄反了她的意思,只觉得润璃这话异常温柔,能如此为自己身子着想,好一个贴心的人儿。 「九小姐,我是来提醒你的,此番进宫,万分凶险,父皇的病……」他犹豫了下,看了看润璃,一时语塞,实在不好说出「你不要把父皇治好了这句话」来。 「谢谢太子殿下关心,润璃知道该怎么做。」润璃微微颌首:「夜色已深,若是太子殿下没有旁的事情就回去罢,恕润璃失陪了。」 「璃儿!」见润璃转身欲往屋子里边走,许允炆心里一阵紧张,那个埋在心里很久的昵称脱口而出,润璃听了,整个人都僵住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是哪里不对劲呢,怎么听他喊自己璃儿竟然有些反胃呢? 「你是真心想要嫁给伯韬吗?」许允炆在后边着急的问:「是他用权势压着你答应,对不对?璃儿,你不要答应他。你知道吗,在杭州那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上了你,我想娶你,等我登上皇位便封你为皇后,你不能答应伯韬。」 润璃猛的转身过来,直视许允炆:「太子殿下,你抢自己表弟的未婚妻,这不太好罢?」 许允炆一步走上前来拉住润璃的手:「璃儿,你可愿意?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对正妃侧妃一屑不顾,虽有后宫三千,却只独宠你一个。」 用力的把手抽了回来,润璃冷冷的看着许允炆道:「对不起,太子殿下,我不会答应你,我心里只有伯韬,我只会嫁给他,不会嫁给旁人。」 听了这话,许允炆很茫然:「璃儿,为什么?难道是你先遇到他?若是你先遇上我,你会不会也只钟情于我一个人?」 润璃唇边展开一丝淡淡的笑容,映着那月色,显得格外妩媚:「我想,感情这事情是讲求缘分的,既然我和你无缘,那便不必强求。不要来问我是不是是他比你更早遇上我的问题,他比你更早见到我,便是上天安排好我们会是这样的。」看了看许允炆那怅然若失的神色,润璃缓缓说道:「缘分是求不来的,是五百年前便已经结在三生石旁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有配得上这身份的贵女为您的正妃,我只是蒲柳弱质,不堪匹配。」 「不,你配得上,没有谁比你更配得上的。」许允炆绝望的看着润璃微笑着的脸:「你是嫌弃我已经有正妃和侧妃了,对不对?」 「你有没有正妃和侧妃,你有多少妃子,都和我没有关系,太子殿下。」润璃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那便该为我的幸福着想,是要希望我和梁世子恩爱美满,而不是像你方才所说的,要把我们拆散。如果你那样做了,太子殿下,」润璃脸上露出了冷冷的表情:「我便是自尽也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许允炆沮丧的看了看润璃, 她站在那里,桂花落了她一身,肩头点缀着点点金黄,看起来是那般俏丽,眉眼之间有着坚定的神色,仿佛自己太子的身份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 「九小姐,你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儿,我只是希望你能嫁给我,并没有想迫你去自尽。」许允炆有些慌张,一想到润璃有可能彻底从这世间消失,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我也不会逼你放弃伯韬,你别太在意,好生歇息去罢。」 润璃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向他行了一个礼儿:「谢谢太子殿下谅解。」 姗姗而去的身影让许允炆好一阵失神,或者从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对她如此关注,因为他从小就知自己是绝没有办法去掌握自己的未来。他的未来是由很多人一起设计好的,母后,舅父,姑父,皇祖母,其实,躺在床上的父皇也在设计他的另一种人生,只是他的设计和母后祖母设计的不同,所以他就躺在了阔大的龙床上,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没有活着的意义。 「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如果我不是有对江山的追求,我会像伯韬那样,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你,可我的生活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放弃掉那些,也就没有资格拥有你。」许允炆喃喃自语道:「我错了,原谅我方才的胡言乱语。」 一想到曾经还想过龌龊的主意,想去破坏伯韬和润璃的亲事,许允炆心里不由得惭愧起来。就像九小姐方才说的,喜欢她,便该祝愿她生活美满,自己是该放手了,想到这里,许允炆心情突然轻松了起来,背着手走回了自己的祈玉宫。 院子里静悄悄的,西边和东边的屋子里都亮着灯,苏侧妃和陈侧妃都在盼望着自己进她们屋子去罢?再看看正中间,表妹的屋子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是真心不希望自己过去,还是像自己一样,因为坚持一份得不到的感情而用这黑灯的屋子做伪装呢? 许允炆犹豫了一下,便大踏步走向中间那屋子,西边和东边廊柱后隐藏的丫鬟纷纷退回了自己的厢房,向主子报告道:「太子殿下去了陆正妃屋子!」 苏润珉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怀孕快三个月,她的害喜反应特别严重,每天都在狂吐,吃不进东西,还有些头晕,所以她已经没有精力来惦记这些事情了。可陈七小姐听着画墨来报,牙齿咬了咬嘴唇,眉头挑起,十分讶异:「太子殿下怎么会去陆正妃那里?他们之间不是关系很不搭调的吗?」 画墨垂手道:「奴婢也不清楚,反正太子殿下去了中间那进屋子。」 陈七小姐喃喃道:「若是陆正妃得宠,那我这形式便更糟糕了,得想个什么法子才是。」转脸对画墨道:「既然太子殿下不过来,那就把灯熄了,歇息罢。」 「扑哧」一声,那灯火摇了两下,终于熄灭,一点点残存的火星挣扎了下,也慢慢的由暗暗的红色转成灰烬,屋子里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许允炆走到正屋的门边,便见廊柱后边转出一个宫女,向他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安好。」许允炆被这出其不意钻出来的小宫女吓了一跳,呵斥道:「为何这般深夜,你还在这里鬼鬼祟祟!可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可怜兮兮的说:「太子殿下明鉴,是陆正妃派奴婢在这里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回来的!」 听到这话,许允炆觉得不可置信:「你在说谎吗?陆正妃屋子里都没有灯了,她还会派你在这里看我回宫没有?」 「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说谎,每天晚上奴婢要禀报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宫来的,陆正妃才会去歇息,她已经习惯了每晚不点灯在黑暗里边坐着一个人想问题。」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回答:「奴婢真没有说谎,太子殿下若是不相信,便可以进去看看,陆正妃定然是坐在窗户边上等着奴婢进去回话的!」 第五十章 将信将疑,许允炆叫那小宫女起来,推开正屋的门,点了一盏绣球灯,带着他走进了内室,窗户边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背对着门,正托腮冥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小寒,太子殿下可回来了?」许允炆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宫女退下,自己走了过去,把一双手掌覆上了她的肩膀:「表妹,你每晚都这样在等我回来吗?既然想我,为何不派人喊我来你屋子?」 明珠郡主听到许允炆的声音,猛的一惊,却没有回过头来:「表哥,我知道原先我任性,让你难堪了,怎么又有脸喊你来我这里?只能暗地里看着表哥的身影罢了。」说到这里,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许允炆的手背上。 许允炆摸了摸她鬓边秀发,低下头来轻声对她说:「表妹,以前的事情就别再提了,我们都做错了,以后我们就按照祖母和母后所希望的,做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罢。」 明珠郡主惊喜的转了过来,一双明眸里有着惊喜,她伸出手摸上了许允炆的脸道:「表哥,你原谅明珠了?」 许允炆把嘴贴上了她的柔荑,那温暖的体温让他心里一阵恍惚,若这双手是璃儿的——不,不能再想她,不能再想,她是属于表弟的,今生和自己无缘。麻痹自己神经般,他俯下身去,亲上了明珠郡主的唇:「表妹,我们歇息罢。」 明珠郡主有一丝慌乱,没有想到圆房的这一天终于盼到了,她羞涩的缩在椅子上,感触到许允炆那柔软的唇覆上了自己的,一丝颤栗从心底升起,传到了四肢五骸,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和温暖。 许允炆见明珠郡主对于这男女之事十分的生疏,一把抱了她起来,把她送到了那张阔大的床上,他做了明珠郡主的老师,教她亲吻,教她如何爱抚对方,直到最后一刻,在明珠郡主全身灼热的时候,他一鼓作气的霸占了她的身体。 明珠郡主望了望身边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的许允炆,看了看他的眉毛和紧闭的双眼,她身边的人本来应该是他的,可是阴差阳错,她却成为了表哥的妻子。她为他守身,不惜激怒表哥达到保持自己童贞的目的,可他回来以后对自己竟然不屑一顾!她好恨,恨自己的痴心,也恨他的无心。为了惩罚他,让他知道得罪了自己的后果,她必须要奉承好表哥,在枕头上吹几句风,让表哥讨厌他,想着法子捉了他的错处把他贬斥到遥远的荒地去,一辈子也别想过好日子。 用手轻轻抚摸着许允炆的眉毛,明珠郡主满意的一笑,没有想到这夫妻生活竟是如此快乐,她为何傻乎乎的错过了这么多的晚上,从今晚起,表哥就该彻底属于自己,什么苏侧妃陈侧妃的,边都别想挨到!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明珠郡主也沉沉的睡去,那盏搁在窗台上的绣球灯一直亮着,油烧尽了,最后「扑」的一声熄灭,屋子里漆黑一片。 第二日早上,明珠郡主醒来的时候,发现阳光早已照射进了屋子,许允炆已经不在身边,想必是上朝去了。宫女们走了进来,向她道贺:「主子大喜!」她想到昨晚那场颠鸾倒凤,脸上一红,吩咐小寒打赏了她们,然后叫人来服侍自己起床。 床单上有一小滩殷红的血迹,有姑姑过来,把那床单掀了起来,团成一团抱了出去,小寒笑眯眯的给她换上了衣裳。明珠郡主摸了摸肚子道:「小寒,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就有一个娃娃了?」 小寒笑着回答:「主子,你也忒性急了些,苏侧妃不是说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子了吗?可还没看出一点影子来呢!再等等罢!」 一提到苏侧妃,明珠郡主的眉头便皱了皱:「真不甘心,到时候她的孩子要占了长子这个名分儿!」镜子里那美人的脸,因为这皱眉便显得有了些狰狞。 「她的儿子占个长字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主子您瞧瞧,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谁都没有被立为太子,还不是都是庶出的,您的才是嫡长子呢!再说了,保不定那苏侧妃肚子里头是个女娃呢!」小寒赶紧开导着明珠郡主,她是陆明珠的陪嫁,从公主府带进宫的,自然知道这位主子的心狠手辣,生怕她起了什么念头,想办法去害苏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万一被发现了,顶罪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宫人! 「你说的倒也是。」陆明珠点了点头:「说不定她生的是个女娃呢,我又何必如此费神!小寒,扶我出去走走!」 小寒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答应着,扶住明珠郡主的手,陪着她走了出去。 平日明珠郡主可是最不喜欢一早便走出去的,因为院子里总能遇到陈侧妃或者是苏侧妃在遛弯儿,她看见那两道身影就心中不喜,因为许允炆从不进她的屋子。可现在不同了,她总算是实至名归的陆正妃了,也该出去转转,让她们堵心了。 在外边溜了一圈,半个人影子都不见,东边和西边屋子的门没有开,院子里静悄悄的。 明珠郡主站在那里挺纳闷,今儿的人都去了哪里?想找个碴子都没有见着人,这心里的一口气没法子出。转头吩咐身边的姑姑:「你们去通知苏侧妃和陈侧妃,速速起床来陪我用早膳。」 两个姑姑面面相觑,知道这位爱折腾的主子想找人碴子了,可又没办法阻止,只能向身后的宫女使了个脸色,愁眉苦脸的应了一句,分别去了东边和西边屋子传话。 听说陆正妃有请,陈侧妃轻轻一笑,米粒大的牙齿在朝阳照射下发出洁白的光:「我还想要找个机会让这位陆正妃惹点事情呢,她就这般知道我的心事似的,马上就给我这个机会了!我得仔细想想,怎么才能祸水东引,把这水送到西边屋子去。」 想了又想,她的眉头慢慢舒展,笑嘻嘻的对画墨说:「陆正妃如此客气,还请我用早膳,可不能白费了她的一片心,我们走罢,别让陆正妃等久了。」 画墨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模样,知道她一定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夸着陈七小姐道:「小姐,你如此足智多谋,若是生成个男子,该是有经世之才了!」 陈七小姐摇摇手道:「我这算什么?不过是在大宅子里边呆久了,见惯了这些事儿,所以便能顺手拈来而已,可怜那苏侧妃,也是大宅子里出来的,怎么就偏偏没有得一点体会。」感叹了一番,主仆二人便匆匆往正殿而去。 来到正屋,明珠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主座上,脸上挂着一种看似亲切的笑容,陈七小姐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容挺古怪,向她行了一礼:「陆正妃安好。」 明珠郡主朝她一点头:「你来了,坐罢。」 就见一个宫人托了一个盘子过来,上边有一个小银碗,里边盛的是粥,旁边一碟金丝烧麦配和虾仁汤,配了四样小吃:酒糟鹅掌、百味鸭胗,凉拌海蜇皮,蘸酱芝麻酥。那托盘放了下来,陈七小姐只觉一种馥郁的香味直冲鼻孔,不由得赞了一声:「这粥闻着这么香,是什么料儿的?」 明珠郡主得意的一点头:「俗话说九母十公,九月吃母蟹,这蟹黄可是足足的,十月吃公蟹,爱的就是那蟹膏,我见着这九月里头是母蟹上市的好时间,前几日叫御膳房的人帮我去买了几篓肥肥的母蟹进来,吐了几日水才弄干净,今日便叫他们剖了几只,做了这蟹黄粥,咱们几人来尝个鲜。」 第五十一章 陈七小姐看了看这些早膳,倒也丰盛,心里知道这陆正妃确实是心里欢喜,怎么说,昨夜也和太子殿下圆房了不是?心里压着那种酸意,向明珠郡主陪着笑脸道:「看来我今日竟是有口福了。原来陆正妃有这么多好东西,素日里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吃不成?不行,以后我得每日来蹭早膳才是。」 明珠郡主喜气洋洋,也没听出陈七小姐里调侃她小气的意思,点点头道:「我这里的吃穿用度,自然与你们侧妃是不同的,若是高兴,我自会喊你们一起来用膳。」看了看右边空着的那张椅子,她的眉毛皱到了一块:「苏侧妃怎么还没有来?」 站在旁边的姑姑听到明珠郡主问起苏侧妃,不由得支吾起来,手握着帕子搭在前边,脸皮涨得通红。 明珠郡主狐疑的看了一眼,欢乐的心情顿时消了几分:「怎么了?苏侧妃怎么还未到?你传话可说清楚了?」 那姑姑低头回话说:「回主子话,苏侧妃说她身子沉重,还想睡上一会,请主子自己用早膳便是。」 听到这回禀,明珠郡主心里便有气,好你个苏润珉,借着有了孩子当挡箭牌,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可现在母凭子贵,自己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等自己也怀上了孩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想到这里,她淡淡的说:「既是如此,那就不必等她了。」看了看恭恭敬敬低头坐在一旁的陈七小姐,心里想,这个陈侧妃倒还是个识趣的,知道要来奉承自己,不免又得意了几分。 话说这陈七小姐看着这蟹黄粥和虾仁汤,心里就有几分欢喜,有了身子的妇人最忌寒凉,若是多吃螃蟹还会小产。本想着苏侧妃若是来用了这早膳,都不用自己想法子,自然会吃些苦头,即算是吃得少能保住孩子,也会腹泻肚子绞痛。现儿一听明珠郡主竟然不追究她的缺席,也感叹着失去了个好机会,看着明珠郡主那不悦的脸色,她心声一计,笑着对明珠郡主说:「既然苏侧妃身子懈怠,不想起床,为何不叫人把这早膳送去西厢,这样也可以表示陆正妃对她的关心,同时也叫她沾点陆正妃的福分。」 明珠郡主听着陈七小姐字字句句皆在恭维自己,心里早是痒痒的,点点头道:「陈侧妃说得有理,冯姑姑,你将这份早膳送去给苏侧妃尝尝罢。」 冯姑姑见明珠郡主竟这般轻巧就把苏侧妃给放了,也颇是惊异,托了盘儿就去了西边屋子给苏侧妃送早膳去了。明珠郡主看了看陈七小姐,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得笑道:「陈侧妃,既然是做了太子侧妃,也该拿出点气势来,否则不由得奴婢们都轻视你。」 陈七小姐看着那冯姑姑端着盘子出去了,暗自高兴,听明珠郡主似乎在教训自己,点头道:「臣妾领听陆正妃教诲。」 见陈七小姐语气越发恭敬,明珠郡主不由心中大悦,和她一直絮絮叨叨说了些自己在公主府如何对待下人的事情,最后总结着说:「你现在多多少少该拿出几分主子的样儿来,可别让那些奴婢们欺负到你头上来。」 陈七小姐拣着吃了几样小菜,喝了几口粥,笑着回答:「果然该是如此。」 祈玉宫这边陆正妃和陈侧妃在共进早餐时,润璃也正在未央宫里陪皇后娘娘用早膳。今日一早,她就来未央宫求见梁皇后。 听说苏家九小姐求见,梁皇后闲闲的挑了下眉:「这位九小姐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呢?」敲了敲桌子,她这才对绣春姑姑道:「传她进来。」 润璃带着葱翠站在未央宫的门口,望着里边的院子,梁皇后显然已经起来了,因为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主殿里边有人在走动。昨晚她想了很久,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不道德,但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她不得不这么做。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她真不希望在这里更久的呆下去,能够早日出宫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愿望。 昨晚许允炆的话让她惊吓不小,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存着这样的念头,虽说她和决绝的把话说得清楚,他也似乎承诺了不再来骚扰她,可她不知道哪天他会不会又失去理智来找她。住在苏府总比住在宫里要安全得多,所以她来找梁皇后的目的就是想要给她些暗示,有一个法子能让皇上的病更加严重,重到没有挽救的余地。 虽然这真的很不道德,若是在前世,她可能会很鄙视自己,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能让自己脱身了,况且她也只是暗示梁皇后,并不是非得要她去做,换句话说,她给了梁皇后一把刀子,可究竟那刀子会不会取人性命,便要看梁皇后的行动了。 绣春姑姑的圆盘脸出现在润璃面前,她微笑着向润璃说:「九小姐起得可真早,快些跟我进来罢,皇后娘娘传九小姐进去呢。」 跟着绣春姑姑走过前边的院子,润璃走进了主殿,梁皇后正坐在主座上,两道眉毛修得长长,差不多要插入鬓边,这让她看起来竟带了几分妖异,未央宫里那些檀木器具映衬着她,仿佛是一幅发黄陈旧的画像。 「臣女向皇后娘娘请安。」润璃弯□子向梁皇后行了一个礼儿,然后抬起头来,眼睛盯住了她:「我想皇后娘娘应该很想知道现在皇上的病情究竟如何罢?」 没料到润璃单刀直入来得这般快,梁皇后也是一愣,绣春姑姑更是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合不拢来,这位苏太傅家的九小姐,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 仔细再打量了下润璃,梁皇后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好一个九小姐,倒真有几分胆色!你这么大清早的就来给本宫报信儿吗?不知是喜讯呢,还是……」随着声音的逐渐滴落,她的笑容渐渐的冷了下去,那嘴角也慢慢的拉直,看上去刻薄而尖锐,就像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一条刀痕。 「我很想知道皇后娘娘认为怎样的结果才是喜讯?」润璃淡淡的笑了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皇上这病虽严重,臣女却是有几分把握治好的,只是这对皇后娘娘来说是不是喜讯呢?」 梁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可多年的宫中生涯已经把她训练得不透露一丝感情,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润璃:「九小姐似乎有下文要说,不如先把话说全了,让本宫听听,这是不是喜讯?」 「皇上的病因,乃是因为血压升高引起脑部血管梗阻所致,也是俗称的中风偏瘫,目前皇上这病,经过两年左右时间治疗,若是他能配合好太医,重新站起来,重新开口说话,也不是不可能的。」润璃缓缓的说,一边观察着梁皇后的神色:「可这病却非常忌讳外界刺激,若是再受刺激,再次中风,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虽然脑子有可能还清醒,但因为四肢不能动弹又不能说话,这便如同废人一般,所以一定要注意保养。以后朝中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千万别让皇上知道了,也不要说话去刺激皇上,免得他因着伤心而引发激动,导致血脉逆流再次梗阻。」 梁皇后的眼中慢慢露出一丝喜色,对润璃点点头道:「九小姐果然好医术,我记下了。」转头吩咐绣春姑姑:「上早膳,本宫要好好招待九小姐。」 第五十二章 秀春姑姑应了一声,转身去后边小厨房传早膳,一边从衣袖里掏出手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想着这九小姐实在太机灵了,知道皇上这病不能不治,又不能治好,索性拐着弯儿告诉了娘娘一个让皇上再也起不来的法子,这真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宫女把早膳送了过来,梁皇后温柔的朝润璃招了招手道:「九小姐,过来一起用早膳罢。」 润璃站起来行了个礼,便朝梁皇后那边走了过去,跪坐在小垫子上,看着面前那色香味俱全的早膳,心里也明白梁皇后不会在这时候对她下手,所以吃得非常放心。 用过早膳后,润璃用帕子擦了擦嘴,对着梁皇后提出了一个要求:「臣女有一事相求,希望皇后娘娘能替臣女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让臣女尽快回苏府。现儿皇上跟前有太医院的太医在照看着,我们昨日也商榷了给皇上治病的法子,想来也无大碍。臣女的母亲现在有孕在身,而且怀的是双胎,身子甚是沉重,臣女还得赶回去照料她。」 梁皇后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句,这位苏府九小姐委实是个聪明伶俐的,若不是韬儿心悦她,梁国公府已经和苏府议亲,炆儿也已经娶了她的姐姐,否则把她收入炆儿的后院,那倒会是炆儿的一个好帮手。梁国公府可是炆儿登基以后的助力,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女子闹僵了,她做了自己侄媳妇也是不错的,肥水没有流到外人田地里就行。 笑眯眯的向润璃点了点头,梁皇后和蔼的说:「我自会尽力帮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情,你自己也可以直接说,太后娘娘其实挺讲道理的。」 润璃听了梁皇后这般说,心知离宫之事成了八分,心中一喜,更是觉得自己卖的这个乖没有卖错,看着梁皇后的脸,又没有原先看的那般充满戾气了。 这时,门外跌跌撞撞进来一个姑姑,走到梁皇后面前,脸上变了颜色:「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苏侧妃那边出事了。」 梁皇后听到这话,猛的站了起来,脸上变了颜色:「木姑姑,苏侧妃出了什么事情?你快些给本宫说清楚!」 「回娘娘的话,今日早晨,陆正妃派姑姑过来传苏侧妃去陪她用早膳,苏侧妃因为神思沉倦,所以推了没有去,然后陆正妃就赏了一份早膳过来,奴婢和郑姑姑见那蟹黄粥和虾仁汤都是寒凉之物,喝多了会对有身子的妇人不利,便没让苏侧妃喝。可苏侧妃闻着那味道儿香,嘴馋喝了一口,把那碗剩下的粥打赏给了她的贴身宫女宝琳,谁知不一会那宝琳便嘴吐白沫了,苏侧妃现在也直喊肚子疼呢!」那木姑姑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俱是惊惶:「按理来说,只喝一口蟹黄粥也该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那粥里掺了什么别的东西没有。奇怪的是这盛粥的碗是银质的,也没见有异常反应……」 看着木姑姑那惊慌失措的脸色,润璃也知这事情有些严重,站了起来对梁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女去看看苏侧妃罢。」 梁皇后此时也是气得全身发抖,好你个明珠郡主,虽说你是皇上的外甥女,可我也容不得你这么残害本宫的皇孙,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一想到明珠郡主待字闺中那些胡作非为之事,她心里就认定了这是明珠郡主是因为嫉妒才这么做的。 今儿一早,祈玉宫的掌事姑姑就送来一块有着落红的床单,喜笑颜开的向她报告说炆儿昨晚终于和陆正妃圆房了,看来就是因为圆房了,她不想让苏侧妃肚子里的孩子占了个长字才下此毒手的。 看着润璃站起身来准备跟着木姑姑出去,梁皇后吩咐绣春姑姑:「走,跟着本宫去祈玉宫。」 润璃走进苏润珉住的房子时,见到宝珑正伏在宝琳的床头哀哀哭泣,苏润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倒还好,只是因为受了些惊吓,精神有点不济的样子。再看看床上,宝琳双眼紧闭,嘴唇有点青紫。 「宝珑,你让开,我来给她看看。」润璃用手轻轻拍了拍宝珑的肩膀。 宝珑转身见着润璃,不由得抱住了润璃的胳膊,大声哀号起来:「九姑娘,你救救宝琳罢,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是玉女转世,你救了那么多人,定也能救宝琳的,是不是?」 润璃见着她这模样也知道她和宝琳一起进苏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两人已是情同姐妹,不由柔声安慰她:「宝珑,你不要着急,我会尽力救她,你先到旁边去,让我给她诊脉。」 宝珑向润璃磕了个头,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眼睛焦急的看着床上的宝琳,润璃伸出手去给她搭了一脉,须臾,她惊讶的站了起来对宝珑道:「把那碗蟹黄粥端过来我看看。」 宝珑应了一声,很快把那只银碗呈了上来。润璃闻了闻蟹黄粥的气味,又用汤匙舀了些,用舌尖舔了下,宝珑紧张的喊了声:「九小姐,别吃,那粥里有毒。」 润璃摇了摇头道:「这粥并没有问题。」站了起来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桌子上边,突然她的眼睛落到了一片小小的红色膜衣上边,捡了起来一看,是生花生的皮儿。心中一亮,问宝珑道:「你们今天早晨吃了生花生?」 午后的含芳小筑一片宁静,前院嫣红正在梨花树下收集新落地的花瓣,高高的梨树上还坐着一个小丫头,才留了头发,挽了两个丫髻,上面就近取材的簪了一朵梨花。梨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花篮,小丫头正在细心的采摘着那洁白芬芳的的花朵。 「这些花太密了,疏一疏以后结的果子才会又大又甜。」树上的小丫头眉开眼笑的自言自语。 「品蓝,你这个馋鬼,就会惦记着吃。」嫣红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照你这么说,每个树枝上留一朵花就够了,那结出来的果子肯定会有脸盆那么大,也会甜得不行!」 「哎呀呀,嫣红姐,你就记得拿花去淘那胭脂膏子!」品蓝在树上不乐意的撅起嘴:「拿了做胭脂膏子,不如吃到肚子里去!」 「你就整天惦记着吃,真是一个吃货!还不快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等会姑娘该醒了!」院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看着树上的品蓝摇了摇头:「赶紧的帮嫣红把花弄好,仔细姑娘立时找她有事情!」 「娘,你回来了!」品蓝惊喜的大喊:「姥姥身体好了吧?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多亏咱们姑娘给开的药,服了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阿弥陀佛,姥姥总算好了!」 这时嫣红已经直起身,摇了摇花篮,看了看里面满满的一篮子花,开心的对着门口妇人道:「吴妈妈这下可放心了,小姐这几天都在念叨着呢,快进来回了姑娘去!」 吴妈妈笑着走进院子:「是呢,这下总归放心了。姑娘没午休呢?」 嫣红的眼睛笑得如弯弯的新月:「本来倒是想午休的,后来大姑娘那边宝珑和四姑娘那边的春兰过来了,和绒黄那小蹄子在嚼舌头,姑娘就被吵醒了,这会正问着她们话呢!」 ——问话?说得怪好听的,说白了就是正在开着小会八卦呢! 姑娘遣了自己和品蓝到外面摘花,也是叫她们兼职做站岗放哨的活计而已。 第五十三章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吴妈妈喜得连眉毛都飞起来了:「什么事情叫这两个小蹄子一起过来了?」 口里说着话,脚却没停着,步步生风,一步踏入了内室的房门。 「姑娘,你可没看见呢,当时二姨娘那脸,白得和糊窗户的纸浆子一样呢……」春兰笑得很开心,耳朵上垂下的小坠子也一晃一晃的打着秋千,煞是娇媚。 「我们大姨娘倒是没说什么,估计她还很乐意大姑娘有这种心思吧。」坐在春兰旁边的宝珑撇了一下嘴:「原本自己也是奴婢出身的,眼皮子浅,比不过二姨娘原来也是官家女子,毕竟见识多一点。」 「春兰宝珑,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不好好伺候着姑娘,怎么跑到含芳小筑来嚼舌头来了?也不怕扰了我们姑娘歇息!」吴妈妈一进屋子,就听得这没头没尾的话,心里被撩拨得不行,赶紧啐了 春兰和宝珑,心想着还能听到她们再说一次。 果然,还不等春兰和宝珑开口,这边绒黄就已经说上了:「吴妈妈,你总算回来了!可叫我们挂心着,连姑娘都念叨得慌呢!我们刚也没说什么,就在说昨晚大姑娘和四姑娘在清远堂被老爷训斥了,叫她们今儿全搬到梨香院住,不许再和姨娘住了,回了蓼风阁和杏花天以后,她们和自家姨娘吵闹呢!」 解说词简明扼要,又适当的体现了对含芳小筑仆从里面地位高超的奶娘吴妈妈的挂心,还凸显了自家姑娘对下属的关怀——呃,绒黄真是越来越面面俱到,八角玲珑了!看了看绒黄那细眉细眼,润璃突然感到自家手下有这么得力的丫鬟,真是人生幸事! 「姑娘,我早就和太太说了,大姑娘和四姑娘该从姨娘住处搬出来!正经主子怎么能和那些半主半婢的住在一起,早晚得被带坏了去!」吴妈妈听了绒黄的话,一脸欣喜:「只是不知老爷怎么也管起内院的事情来了!」 「还不是我们家那没有眼色的姑娘!」春兰水汪汪的大眼睛瞟了一下歪歪斜靠在美人榻上的三姑娘,咽了下唾沫,看着三姑娘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点鼓励的神色,又开口非议起自己家姑娘来了:「你是不晓得呢,吴妈妈,昨天老爷在听雨轩设宴款待大爷家三少爷和武靖侯世子,我们家那没眼色的姑娘呀,啧啧啧……」 春兰软软的声音就像山谷里的黄莺,清脆清脆,又带着点婉转的腔调,听得吴妈妈心里无比舒畅:「四姑娘怎么着了?」 「她竟然在贵客面前落三姑娘的脸,晚宴以后老爷发火了,说她不知身份呢。」 吴妈妈神色激动起来:「她是什么东西,给我家姑娘提鞋儿都不配,怎么也敢在贵客面前疯言疯语的!老爷说得对,真是不知身份!」 「后来啊,回到杏花天,就一直哭呢。二姨娘劝慰她,结果倒好,她还做梦想要二姨娘去老爷那撒娇,要抬平妻!」 「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吴妈妈一脸狰狞:「二姨娘能和我们太太比吗?我们太太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一个做惯小妇的,成天就会狐媚着脸,拿乔做致的,还想做平妻!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看,头上面有没有诰命的青气影儿!」 说到激动之处,吴妈妈胳膊抡了起来,「吧嗒」,胳膊上挽着的一个包袱就掉到了地上。 「妈妈别这么着急,她说她的,我们且听着就是,老爷虽说平日里还算宠着那二姨娘,可心里明白着呢。」润璃看着自己奶娘真的急了,脸皮涨得通红,害怕她来个什么血压骤高,然后中风就坏了,赶紧开口抚慰她:「地上包袱里是什么呢?妈妈这么金贵着挂在胳膊上,听闲聊的时候也不愿意放下来,这下子倒好,包袱自己跑了!」 「哎呀,我的好姑娘,我都忘了这一茬了!」吴妈妈赶紧捡起包袱,拍了拍那个蓝底碎花的包袱皮儿上的灰:「姑娘不是喜欢吃腌的酸菜吗,我叫我娘家嫂子给腌了几罐香香的腌菜,这不,先带点过来,姑娘吃着喜欢再去运过来。」 「多吃腌菜可不行,对身子没好处的,偶尔吃吃调换个口味就是了。」润璃点了点头:「吴妈妈,你先去把腌菜交给咱们小厨房里的王婶儿再过来好好歇歇吧。」 「行!」吴妈妈喘了口气,对着春兰点点头:「我马上过来,你等会尽细的告诉我!」 「妈妈尽管放心去办了该办的事情,我还敢对您瞒着什么吗!」春兰笑着用手帕掩了口:「宝珑这里也有好听的事情呢!」 宝珑瞪圆了眼睛看着吴妈妈那亟不可待的脸,点了点头:「真的呢,吴妈妈,你先去放好东西,歇下气,我们不着急的!」 吴妈妈得了保证,脚下生风的往后院去了。 润璃看了看春兰和宝珑,抿嘴一笑:「没想到,大姐和四妹那边有你们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又会说故事儿,又会看眼色,看着我都眼热了,想去太太那边讨你们过来当差了!」 话音刚落,那幅水墨山水的门帘被撩起,葱翠擦着汗走了进来。 「姑娘,我怎么才出去一会,你就嫌弃起我们来了?」葱翠嗔着脸儿,把手帕递到春兰和宝珑面前:「你们给看看,这就是我们家好姑娘呢,刚刚支使我带着小丫头子在后花园药圃做了这么久的活,累得全身湿透,这手帕子上全是汗呢,可现在回来还说我们不贴心,比不得你们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哎呀呀,我赶明回了太太,去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凉快着去,免得不明不白的就惹了我们家姑娘嫌弃!」 绒黄看着葱翠红扑扑的脸,上前一把就把葱翠拉到一边:「也不赶紧去洗洗,还到这里胡说八道的,等会该去牡丹苑太太那头去了,你要一屋子的人闻你的汗臭味儿?」 「身上有汗臭味儿,话里倒有有酸味儿呢!」润璃含笑看着自家身边的大丫鬟:「我什么时候又嫌弃你了,用得着这般撒娇撒痴的在我面前张狂着?仔细我回了太太揭了你这层油皮儿!还赶紧去换洗下!」 葱翠立时眉开眼笑的赶着到美人榻前面蹭了蹭:「我就知道姑娘不会嫌弃我的!姑娘,来闻闻我这话里还有酸气儿没有?」 「快去换洗罢,磨磨蹭蹭做什么呢!」润璃伸出小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做出这副张狂样子,也不看看有别院的姐妹在,想要她们看着我们含芳小筑里的人没规矩呢?」 「谨记姑娘教诲!」葱翠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的往后院去了。 「我这边丫头们都惯得懒惫的,比不了大姐和四妹治院有方,倒叫你们看了笑话去了。」看着春兰和宝珑那羡慕的眼神,润璃淡淡一笑,她不是不知道春兰和宝珑的心思,这两人是含芳小筑的常客,蓼风阁和杏花天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这边马上知道得清清楚楚。 或者她们本来就是母亲安插在那些院子里的眼线吧,宝珑还算是个稳妥的丫头,平常过来闲扯归闲扯,也没有露出不安分的心思来,倒是这个春兰,相貌儿生得是极好的,可那眼神总有掩不住的飘忽,水汪汪的勾着人的神思,恐怕她的心思还不只是做个大丫鬟而已。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她来含芳小筑越发勤密了,有事没事的都过来晃,总归有所图谋吧? 第五十四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活得更好一点。如果在不涉及自己和亲人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帮帮她们的,可如果把手伸到自己亲人这里来,她也不是好惹的! 「春兰丫头,快说快说,后来又怎么着了?」 吴妈妈已经回来了,端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美人榻旁边继续追问着。 「后来呀,我们家姑娘竟然说想嫁给武靖侯世子做小妾呢!她说三姑娘这身份肯定嫁不了武靖侯世子,要想嫁他只能做侧室,三姑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愿意……」 「我呸!」吴妈妈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家姑娘嫁个皇子都够格儿,还不能嫁个武靖侯世子?还做侧室?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和她那个娘一个性子,天生的奴婢命格儿,就算是成了正经主子,也会自己想着办法自贬身份!」 「可不是说嘛,哪有姑娘嫁的自己赶着给人家去做小妾的?」春兰笑了笑:「更何况才见了世子一面就想着这些了,还不知道人家世子眼里有没有她?」 「是呀,吴妈妈,我们家姑娘竟也是一样的想法呢!」宝珑也赶着告诉吴妈妈蓼风阁的消息。 「啊呀呀,真不愧是姐妹!都一个德行!」吴妈妈拍手大叹,突然想到润璃算起来也是大姑娘和四姑娘的姐妹,赶紧补充了一句:「小妇养的姐妹果然想法都一样,赶着去轻贱自己,到底不是太太生养的!」 「是呀。」春兰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杭州城谁不知道咱们苏府有个三小姐,心肠堪比菩萨,长相模样那是一等一的好,都说是观世音面前的玉女转世呢!」 「春兰这话我爱听。」吴妈妈笑眯眯的点头。 「姑娘姑娘,梨香院那边吵起来了!」品蓝蹿了进来,把一篮子花搁到桌子上面,喘了口气:「我在梨树上看得分分明明的,那院子里有人在揪着打呢,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到这话,春兰和宝珑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三姑娘,婢子先回梨香院去看看。」 润璃点点头:「你们赶紧去罢,梨香院闹起来了,你们两个大丫鬟不在倒也不好办了。恩,品蓝,去西厢房拿点治咳嗽的药给春兰,免得回去找不着出来的由头。」 「还是三姑娘体恤我们!」春兰和宝珑躬身打了个千儿就跟着品蓝离开了房间。 剩下主仆几个,眼里全是八卦的光彩:大姑娘和四姑娘住到一块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住到一块了,吵架还会少吗? 赶紧出发看热闹去啦! 「还是三姑娘体恤我们!」春兰和宝珑躬身打了个千儿就跟着品蓝离开了房间。 剩下主仆几个,眼里全是八卦的光彩:大姑娘和四姑娘住到一块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住到一块了,吵架还会少吗? 赶紧出发看热闹去啦! 「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南山隐叟脸上惯常的嬉笑已经不见,望着润璃的眼睛里全是探究的神色。 「师傅,我是杭州知府苏文衍的三姑娘啊。」听到这个问题,润璃心中一惊,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是撒娇的拉着南山隐叟的衣袖摇晃:「师傅,你是怎么了?这个问题也问得忒奇怪了!」 「济世大师和我说过你是个有来历的,我一直在揣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我方才明白,丫头,原来你不是我们这个世间的人。」南山隐叟眯着眼睛盯住润璃,看得她有点心发慌:「你和师傅说句实话,是也不是?」 润璃张口望着师傅,心里非常懊悔,事极反常必为妖,今天只顾着救那个产妇和婴儿,却忘了剖腹取子在大周是多么妖异的事情! 「师傅,我是……」润璃脑子飞速的转动,正努力的想着拿什么话来搪塞师傅。 「你是华佗转世,对不对?」南山隐叟的双眼矍铄,灼灼有神的看着她:「这是华佗神技啊,早已失传的破腹术,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些,而你却能如此顺利的把它完成,你不是华佗转世又是谁?」 润璃暗地里舒了一口气,看着站在面前,眼神极为认真的南山隐叟,突然觉得师傅很可爱,想象力特别丰富,和师傅学医有几年了,一直觉得师傅是那种老小孩的性格,可没想到师傅的想象力也超乎她的想象! 用手擦去额头上冒出的细细的汗珠,她笑着对南山隐叟道:「师傅,你料事如神。只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事极反常必为妖,师傅明白我,未必世人都如师傅这般聪明,能猜出我的来历。师傅,请允许我对外说是您教我的华佗神技,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您不方便亲自动刀,故……」 南山隐叟摸了摸雪白的胡须,呵呵一笑:「这是当然,祖师爷的话弟子一定遵循。」 「咳咳咳……」润璃差点被呛住,师傅的角色转换太快了吧?怎么能让师傅在自己面前执弟子礼呢? 「师傅,我不是华佗转世,我是华佗的徒弟转世,您别这么喊我,我还是您的徒弟苏润璃,你就是我的师傅!」 「是吗?」南山隐叟怀疑的盯着她。 自从九年前济世大师推荐,他收下年仅三岁的苏润璃做徒弟,本以为只是官家小姐拿来消遣的方式而已,结果却让他吃惊。三岁的润璃,记忆力特别好,他教的东西,只要说一遍她就能记住,而且还能有自己的见解,有些甚至是他这个多年的老江湖都不曾想到过的。他也曾因为太惊奇于润璃的种种不凡而请问济世大师,济世大师笑着说:「你只须知道你这个小徒弟是个有来历的就够了,其余的无须多问。」 他忍住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只单纯的把润璃当场自己的徒弟来看待。他慢慢的看着她从三岁的小娃娃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女,也慢慢的看着她的医术越来越精湛,今天她甚至做到了这个世间其他大夫不能做到的事情!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润璃忍住心里的笑,推着师傅往外面走:「师傅,我堂兄还在风雅楼设宴请我们去吃晚饭呢,我们快去吧。」 「丫头,这恐怕是鸿门宴吧?」南山隐叟沉吟。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想要做什么?」润璃双眼一亮:「师傅,莫非他们想请你入京给皇上治病?」 南山隐叟点点头:「恐怕就是如此了。这些天你堂兄他们遍寻南山隐叟不获,皇上的病情也不能老这么拖着,他们肯定是想退而求次了。看到你一手医技了得,自然想着为师身手定然只有比你高,故而特地设宴……」 「既然我堂兄想做项庄,那我就做那项伯好啦。」润璃微微一笑:「师傅,饭不能不吃,条件可以不答应。」 「傻丫头,答应又何妨!」南山隐叟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堂兄能跟着武靖侯世子来江南找我,可见你们苏家和这事也有莫大的渊源,如果师傅不答应去,那么他们肯定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如此一想,还是师傅去罢。师傅都不用看皇上的脉案都能知道他病情七八分,你就不用担心了。」 润璃的大眼睛里有汪汪的泪水,师傅这么做,分明就是在保护自己! 给皇上看病,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好,项上人头便是不保了。 第五十五章 可即算知道此事危险,师傅还是愿意前往京都,而且说得那么从容轻淡,仿佛只是去外地游山玩水一般! 九年师徒情谊已经使他们成为了和亲人一样亲密的人。 「丫头,犯不着一副这样的神情!」南山隐叟摆了摆手:「说不定我治好皇上的病,龙颜大悦,赏赐千金,那我们济世堂不是更方便行事了?」 「嗯,师傅,肯定是这样的!」润璃挤出了一个笑容,和南山隐叟一起走了出去。 风雅楼是杭州着名的饭庄,它旁边是风景宜人的西湖,占据了极佳的地理位置,楼里布置得极为风雅,和一般的饭庄格局不同。一楼是大堂,只依着窗户摆了几张桌椅,中间堆出一个小台子,上面摆放着古琴琵琶等乐器,专门请了名满大周的乐师曹大家和薛秋娘等人来演奏,二楼和三楼全是雅座和包房,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廊里摆放着玉簪花一串红等时兴花卉,坐在风雅楼,推开窗户就见碧波粼粼的西湖,耳畔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音妙曲,眼前还有可圈可点的字画,全不似是在饭庄内,竟让人有置身琼林宴的感觉。 「此处果然甚妙。」苏润璋看着一泓湖水,心情愉悦。 「只是不知道璃儿妹妹的师傅是否会愿意去京城为皇上治病。」梁伯韬却在沉思着这个问题:「皇上病情不能久拖,我怕皇后娘娘会坐镇不住后宫。」 「你难道不相信你姑母的手段?」苏润璋拿起茶盅饮了口茶:「先安心品茶!连这客茶都是上好的龙井,风雅楼真是名不虚传。」 「我可没有你这般悠闲的心思!只有皇上病好了才能更好的控制局势。」梁伯韬蹙起一双浓眉,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面,显见得很焦躁:「如果璃儿妹妹的师傅不答应去,那我们请璃儿妹妹去京城如何?」 苏润璋放下了茶盅,眼睛盯着梁伯韬:「虞城,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 「润璃妹妹的师傅和苏家无关,而润璃却是苏家三房的嫡女,此事孰重孰轻,我想你分得清楚。」苏润璋看着梁伯韬那迷茫的眼睛,步步紧逼:「我知道你还有别的心思,可是你自己也说过,你的亲事你自己不能做主,那你何苦去招惹润璃妹妹?」 「怎么又扯到我的亲事上面了?」梁伯韬脸上浮现出一点可疑的红润:「润璋,你现在说话很古怪!」 「但愿我没有多心。」苏润璋看着好友,叹了口气:「其实你只是一时的迷惑,你觉得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闺阁千金,所以你觉得好奇,回京以后,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把她忘记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 话音未落,就听到风雅楼的跑堂在敲门:「风雅楼三号的客人到了。」 门被拉开,门口站着一老一少,正是南山隐叟和润璃。 润璃朝着苏润璋和梁伯韬展颜一笑,随着南山隐叟走进了包房,店小二已经麻利的把客茶送了过来。 「风雅楼是个不错的饭庄,四堂兄,你说是不是?」润璃看着苏润璋在凝神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露齿一笑:「这张行草我总看不全字儿。」 「那我怎么听说润璃妹妹学书法的时候最开始是练的行草?」 「那时候觉得行草让别人看不懂,似乎挺高深。后来发现我素常写的字儿都没人能看懂,所以就改练楷书了,只是李娘子说我习行楷比较符合我的性子,所以现在的字还是很跳脱。」润璃看了看那幅字,眼睛里满是羡慕:「听父亲说四堂兄的字是出了名的好,改日可否向润璋哥哥请教一二?」 苏润璋含笑看着她:「等三叔今年回京述职,润璃妹妹也会跟着回京都居住,到时候在一起了,自然有时间切磋。」 润璃偏了偏头:「这两天润璋哥哥可有空?」 「这倒不巧了,我和世子打算明天返京。」苏润璋看了看俏皮的堂妹,眼里也满是欣赏:「我和世子还有大事要请润璃妹妹的师傅帮忙呢!」 转头看了看梁伯韬,发现他正在走神,用手悄悄推了推,示意他说话。 从润璃走进来的那一刻起,梁伯韬就感觉到自己变得不自在起来,分明想看见她,但是真正见到她了,又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恍惚间却闻到少女的芬芳,依稀似下午自己抱着她纵马穿过杭州的街道时,那鼻子下若有若无的芳香。 感觉到苏润璋在推他,梁伯韬定了定神,对着南山隐叟一拱手:「老神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老神医切勿见怪。」 南山隐叟笑着点头道:「可是为了皇上的病?」 「正是。」 「皇上是否经常左边头痛,伴有多梦或是失眠、心悸,如周遭声响过大,便会感觉忽忽欲狂?」 梁伯韬和苏润璋皆是一惊:「老神医所言极是。」 「听闻不久前济州发生流民□,数万饿殍在一自称天王之贼寇引领下冲入济州府衙,杀知府,开官仓,据山为王,皇上急怒攻心,因此昏迷数日,醒后精神不济,一直无法上朝,可是如此?」 梁伯韬蓦然一懔,眯了下眼睛看着对面须发皆白的老头,没想到这乡野之人对朝廷之事竟如此了解!他是在帮魏贵妃还是柳德妃办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见多识广? 看到梁伯韬全身的警戒和怀疑,南山隐叟呵呵一笑:「世子不必紧张,老朽一介乡野村夫,不值当世子如此重视!只是老朽自知你们必有一日会要来找老朽为皇上治病,所以也特地出去打听了下朝政之事。」 听得此话,梁伯韬方才略微放松了身子,但脸上仍有疑惑之色。 「老神医如何知道我们必会来找你呢?」 「因为世间本无南山隐叟这个人。」 「那为何皇上说当年是南山隐叟治好了他的病?」 「当时老朽无心入太医院为官,便向皇上请辞,托言云结庐杭州南山,不理世间杂事,想来是皇上自己给老朽想了这么一个名字,老朽自己却是不知的。」 「老神医你就是南山隐叟?」梁伯韬和苏润璋惊呼起来,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南山隐叟:「难怪润璃妹妹医技近似乎神仙,原来竟得了老神医的真传!」 「世子和苏少爷过誉了,老朽只是悬壶济世,做自己的本分而已,当不得‘老神医’这三个字。」 「当得,当得,如何当不得?」梁伯韬满脸兴奋:「老神医,可否明日与我们一同返京为皇上治病?」 「太医院人才济济,何必老朽进京?」 热气腾腾的酒菜已经上来,南山隐叟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慢慢品味:「唔,风雅楼这菜做得确实不错。璃儿,改天叫你那个黛青丫头来尝尝新出的菜,以后师傅就有口福享受这么美味的菜肴了。」 苏润璋见南山隐叟的全副精力仿佛已经转到饭菜上面,轻轻巧巧就回避了他们谈话的中心,赶紧想把话题拉到正题儿上面来:「老神医,您这般疼爱润璃妹妹,这是她的福气。」 「是啊,璃儿这丫头打小就跟着我学医,人聪明,又孝顺,我是心底里把她当孙女儿看的。」南山隐叟眯缝了眼睛,有滋有味的嚼着清蒸鲈鱼,顺便把一根鱼刺出来搁到旁边的碟子里:「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什么为了苍生社稷的大道理我也不想听,可总不能让你们把我的乖徒弟弄到皇宫那种污糟的地方去受罪,我就替丫头去走一趟,但是……」 第五十六章 看了看梁伯韬,南山隐叟放下了筷子:「你得让皇后娘娘——那是你姑母?你叫她保证,皇上病好以后可不能让我进太医院,我不爱呆到那种地方,被宫里的娘娘贵人们呼来喝去的,而且去了太医院,我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能留这把老骨头安安稳稳的回乡。世子如果能做到,老朽虽不才,却也愿尽力一试,为皇上分忧解难。」 「一切如老神医所说便是。」 梁伯韬和苏润璋的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那幅画在许胤塡面前展开来,画中的女子依旧在巧笑嫣然,只是许胤塡却不能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抚摸过她白玉般的脸蛋。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画中的美人,有着深深的悲哀。 「你宠爱淑妃,我很开心,我一点都不埋怨你。」梁皇后笑嘻嘻的坐了下来,你每天都在撰玉宫里歇着,后宫三千,只宠她一个人,我也无所谓。你别这样瞪着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淑妃真不是我下的手,我还巴不得她多活几年呢。」 贴近了那张画看了看,梁皇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说句真心话,淑妃长得可真美。」转头看了看许胤塡,看到他眼珠子只顾盯着那画里的美人,没有移动半分,不由得冷冷一笑:「皇上,你以前总在我们这干后宫嫔妃面前夸她纯真,我还真不赞成这句。你尽可以夸淑妃美,但是却夸错了她的纯真。这后宫能让纯真存在吗?若是她没有死一直活到现在,她会和魏婉云如出一辙,她会用尽各种手段来争宠,会为了她的儿子着想去杀掉那些竞争对手,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十五年前撰玉宫的那场大火仍然历历在目,那是淑妃自己放的火,大家都知道,可是导致她放火自焚的原因是她被人下毒,容颜尽毁,身子一点点的消瘦下去,瘦到只有一个□岁孩童的体重,形同一具骷髅。 毒不是她下的,她根本不愿意淑妃死去,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和炆儿煣儿,她都不会随意去伤害别人。她知道那毒虽是魏婉云下的,可实际上却是出自慈宁宫,皇太后看不惯一个女人完全占据了儿子的心,旁敲侧击般向魏婉云暗示了几句,她便上钩了,连从哪里弄来这种莫名其妙出来的毒药都不知道,就派人抹在淑妃的茶盅里边。 淑妃死了,可她却一直还活着,每逢十五皇上便会去撰玉宫偷偷的看望五皇子,会这么用心的画出她当年的模样,会这么认真的为他们的孩子策划着将来。他的心,全部分给了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难怪后宫里有这么多人忌恨她,包括了那位慈宁宫里的皇太后! 「淑妃,是母后指使魏婉云下的毒,你不知道吧?」梁皇后胜利般的看着许胤塡突变的脸色,听着他似乎不顺畅的呼吸:「对了,臣妾有个问题一直想知道答案,为何你还是皇子的时候,我父亲就逼着要我嫁给你?为何当初有那么多妃子娘家有势力却没有得到支持,反倒是母后出身江陵容家,世人皆知是清贵一流,却能稳稳当当入主中宫?而后没有半年先皇便驾崩,你能即位?你怎么如何坐上的这张龙椅的,我不相信你就心中没数!」 许胤塡的脸色越发的红了起来,他的手指连弯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屈辱的往事,他不愿意回想,可梁皇后偏偏要提出来,仿佛揭开了他愈合不久的伤疤,血淋淋的一片,看得自己心惊肉跳。 他一直不知道母后……竟然和镇国将军有私,直到那日,父皇身患重病,镇国将军进宫探视,他见到了他和母后之间的眼神交流,从而有知道了母后和镇国将军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那眼神,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有感伤有缠绵还有怨艾。 他终于也知道为何镇国将军要这么一心一意的帮助他登上龙椅,只是因为他和母后有私情,他们之间有超越叔嫂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镇国将军都远在凉关,没有回京城居住,他也自以为自己会慢慢的忘记这一切,可今日梁皇后却旧事重提,她究竟又是怎么样知道的!他望着她,,心里的愤怒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皇后究竟在这个宫里布了多少眼线,为什么这些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皇上,你别生气,臣妾也是想自保啊。」梁皇后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笑吟吟的道:「这宫里斗来斗去的,我还真厌倦了。我只想让炆儿坐稳这位置,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我也此生无憾了。说实在话,这宫里真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便是贵为皇后、皇太后,也只是满目冰凉,没有一点温暖。皇上,你应该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你想要见淑妃,却再也见不到了,我想要见他,也再也见不到了。你还有国事要处理,有那么多东西打发时间,而我呢?除了被关在冷冰冰的未央宫,还有什么事情好做?」 这时,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绣春姑姑低低的呵斥声:「皇上正在歇息,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去!」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我要见皇上!五皇子快不行了,求皇上派太医去撰玉宫救救五皇子罢!」 是毓芳姑姑!许胤塡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不会听错,是撰玉宫的毓芳姑姑!熜儿?熜儿怎么了?快不行了?求皇上派太医去救?许胤塡听到这凄厉的声音,不由得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无力的看了梁皇后一眼,他的头沉沉的垂到了一边,眼睛也闭上了。 梁皇后站了起来,遗憾的摇了摇头:「劳累本宫说了这么久,皇上,您还真能坚持,比常人的忍耐力要强不少呢。」 伸手拿了帕子帮许胤塡细心的揩去嘴唇边的血迹,梁皇后轻声说:「皇上,若你不是这般一意孤行,臣妾又何需用这些手段?你放心,我不会对淑妃的儿子怎么样的,毕竟炆儿已经坐稳了太子之位。原先我想害他,是因为你在努力帮他争取,可现在你已经没办法再替他争取什么了,他也便不足为患了,我会继续让他做个闲散皇子,在富贵乡里过一辈子。臣妾其实心地很善良,我这么安排,到时候他的日子可要比炆儿过得更快活呢。」 梁皇后帮许胤塡擦干净血迹,这才姗姗的走出了内室,看到外边的绣春姑姑和另外一位宫女:「秀娟,你的口技学得很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秀娟羞涩的笑了笑,垂手站到一旁道:「能为娘娘效劳是奴婢的荣幸。」 「你想出宫去吗?」梁皇后看了看秀娟道:「碧莲已经被送出去了,若是你想和她一样,我也可以答应你,只是你要记住,如果泄露了一点点风声出去,你将来的下场会很惨。」 听了梁皇后的话,秀娟简直是喜出望外,猛的跪了下来:「谢皇后娘娘恩典,奴婢愿意出宫,奴婢也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泄露出宫里的事情,必将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看了看秀娟那春花似的脸蛋,梁皇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绣春姑姑道:「姑姑,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早该练就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了吗,我怎么倒是越来越心软了?你明日便想法子把她的名字在宫女册子里消了罢。」 绣春姑姑在一旁陪着叹息:「娘娘,你从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起便一直是心软的,何曾又心硬过?虽然口里说得狠辣,什么时候又见你真真下过手?」 第五十七章 梁皇后凄凉的一笑:「姑姑,你别说这些好听的话让我安心了,炆儿荣登大宝之日,便是我青灯古寺生涯开始之时,我会去日日诵经来洗清我犯下的罪孽,若是菩萨不愿饶恕我,也只能等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了。」 「娘娘。」绣春姑姑哽咽得不能出声,眼泪珠子已经落了下来,掉在秀娟贴在地面的手背上,让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发酸,原来贵为皇后娘娘,也这么辛苦,活得这么累。 「绣春姑姑,你喊李太医给皇上来看看。」梁皇后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天空那轮阴冷的月亮,十五,真不是一个好日子,二十五年前的十五,她失去了他;十五年前的十五,皇上失去了淑妃。谁说十五是一个团圆的夜晚? 不出多久,李太医苍白着一张脸出来报告:「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了,方才卑职查看皇上的面色赤红,乃是血脉气上的缘故,这……」说到这里,他张皇无错般的看了看四周,这才轻声说:「卑职虽已给皇上施针,可恕卑职医术不精,皇上……皇上……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了!」 说罢,李太医已匍匐在地,不住的磕头,向梁皇后请罪。 梁皇后长叹一声道:「李太医,起来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不能强责你一定要治好皇上的病,你尽心给皇上诊治着便行了!」 李太医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得自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次,听梁皇后这般说,感激涕零,跪在那里响响的磕了三个头方才起来。 梁皇后搭着绣春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站在门口,望了望没有人走动的小径,突然觉得很惆怅:「姑姑,我现在心里似乎很空,心愿达成,本该开心的,可为什么还这样不着地一般,踩不到实处,整个人悬在空中一般。」 绣春姑姑安慰着她道:「娘娘,你别想得太多,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太子殿下根基未稳,还得等着你帮他掌控呢。」 听着绣春姑姑这句话,梁皇后身子一颤,挺直了脊背:「姑姑,你说的没错,我现儿可不能这样子,炆儿还等着我帮助他坐稳了这张椅子呢!走,扶我去掖庭,方才见了皇上,怎么突然又想见魏婉云了。」 天空里的月亮照在清华宫照在未央宫,可似乎没有照进掖庭,因为掖庭四周都是大树,密密的树冠把那处屋子遮了个严严实实,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守门的内侍见到梁皇后走过来,赶紧巴结的把门打开了,殷勤的引着梁皇后进去:「娘娘,可要当心些,这魏氏进了掖庭以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见人就骂,逢人就打。」 梁皇后点点头,她能体会魏婉云的心情,从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到掖庭的庶人,她如何能适应这种转变?况且那些看守掖庭的都是一些趋炎附势之辈,觉得掖庭里捞不到油水,自然会对关在里边的妃嫔恶言相向,如何能有好日子给她们过? 饶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看见魏贵妃,梁皇后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短短几天的掖庭生活,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娇艳的魏贵妃了,一个首如飞蓬,面色浮肿的中年女子被人带进了梁皇后坐着的那间屋子,她身上穿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有着一块块的污渍,完全看不出那衣裳原来的颜色。 「梁元媛你这个贱人!」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梁皇后,优雅得体的穿着,纯金质地镶嵌着小粒宝石的指甲套子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魏贵妃便觉得心里的愤怒已经无法再压制下去,她咆哮着便向梁皇后冲了过来,只是被那内侍揪住头发拖了回去:「竟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响亮的掴在了魏贵妃的脸上,她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半边脸,愤怒的看着那个内侍:「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话音刚落,又一个巴掌掴在她另外一边脸上,直掴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魏婉云,你还是省点口水罢,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现儿已不是那个宠冠后宫的魏贵妃了。」梁皇后闲闲的抬起眼来看了狼狈的魏贵妃一样,就见她的鼻孔里流出了一道鲜血,对那内侍皱了皱眉:「毕竟魏氏也是服侍过皇上的人,你怎能这样对她不敬?」 那内侍吓得脸色发白,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皇后娘娘饶命!」 「你起来罢,以后要好生照看魏氏,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梁皇后嫌恶的看了那内侍一眼:「你出去罢,我和魏氏还有些话要说。」 魏贵妃愣愣的看着梁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要出手相助。这时便见梁皇后笑着对她说:「我可要好好感谢你,没有你,皇上如何能生病,我的炆儿如何能登上太子之位?我素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看着别人这样欺负我的恩人而不仗义执言,那我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灯下,梁皇后的笑容特别的明艳,似乎比她任何一日都要美。 与梁皇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贵妃,她的脸上有着鲜明的指印,平日妩媚的眼睛现在也干涸得如一对死鱼的眼睛,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呸!你这个笑面虎,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设计来害我的?」魏贵妃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自己被关在掖庭里也有多日了,她一直回顾着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叫碧莲点了抹着催情药粉的熏香,皇上倒在自己身上——那南山老神医不是说过皇上不能过于兴奋吗?应该是吸入了催情香引发兴奋,因此才会身体不支倒下来的吧? 催情香,她原本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东西,是碧莲提醒了她,她这才派宫人出去采买的。碧莲,她原来不是梁皇后的宫女吗?因为受了梁皇后的责罚,自己这才把她收为己用的,难道那是一场苦肉计?不可能啊,碧莲跟着自己关进来,当晚就喝了梁皇后赐的毒酒死了,她若是梁皇后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被赐死? 那天晚上看见碧莲倒在自己身边,开始手脚还能动弹,慢慢的就僵硬得像一根木棍,吓得她躲到一边不敢过去看她,后来绣春姑姑叫几个内侍抬了碧莲出去,说是要扔到乱葬岗去,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难道碧莲竟是个忠心的奴仆,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梁皇后在长乐宫做奸细不成? 「我如何害你?若不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又怎么会被我害?」梁皇后笑眯眯的看着魏贵妃那肿得像个馒头的脸:「我今晚只是来叙旧的,绝没有想要来加害你的意思,你不必害怕。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其实我们俩都一样,都是可怜人。」 「我和你都是可怜人?」魏贵妃茫然的抬头看着梁皇后,反复咀嚼着她的话语:「为什么可怜?我们身份何等尊贵,又可怜在哪里?」 「我和你都是为了家族被迫入宫的弱女子,在这深宫里牺牲了青春年少,守着这方寸之地斗来斗去,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完了。」梁皇后望了望形如鬼魅的魏贵妃:「我其实很向往宫外的生活,但却不得已只能呆在这里,难道还不可怜?」 第五十八章 「呵呵……」魏贵妃突然笑了起来,那桀桀怪笑声如夜晚的鸱鸟,让人听了胆颤心惊:「梁元媛,你到底是想来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你说我可怜?我可怜在哪里?我风光过,进宫本是我的心愿,我喜欢皇上,也喜欢富贵,我想让我的煜儿登位,只可惜时运不济,倒被你这贱妇捡了个便宜!」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用对你客气了。」梁皇后皱了下眉头:「你的那好煜儿正和他外公在策划杀死我的炆儿,我就等他出手的时候再把他捉住,让你的煜儿,你们魏国公府和你一起去黄泉想见罢!」 听到这里,魏贵妃的眼睛睁得很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皇后:「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阻止他?你这个贱妇,你是存心想让我们魏家灭族不成?」 「若他没有贪念,不对我的炆儿下手,我倒可以放过他,只要是他一出手,就休怪我翻脸无情!」梁皇后猛的站了起来,直逼魏贵妃的脸:「你的儿子要紧,难道我的儿子就不要紧了?他本是庶出,却还不知天高地厚,心存妄想,我岂能容他!」 甩了甩衣袖,梁皇后大步迈出了屋子,魏贵妃一声哀号追了上来:「梁元媛,求你放过我儿子,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不要动我的煜儿!」 回头看了看站在屋子下边,可怜巴巴的魏贵妃,梁皇后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你最好每天替他念经,要菩萨保佑他不做过分的事情!」 「吱呀」一声,掖庭的门重重的关上了,魏贵妃追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细缝看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门缝把她们的身影拉得有些变形,又细又长,就如暗夜出没的幽灵般,显得那样虚无缥缈。魏贵妃顺着门溜了下来,坐在地上,想着宫外的儿子和娘家,整个头就像要被谁劈裂了一般,头痛得不行,眼前还恍恍惚惚飘过被自己虐杀的宫人。 「啊……」掖庭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尖叫声。 魏贵妃,疯了。 清华宫的内室里一片昏暗,虽然外边阳光灿烂,可那温暖似乎照不进内室来,那鎏金的器具在宫灯照射下散发着陈旧的色泽,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腐烂的气息。 皇太后听着掖庭令来报魏贵妃之事,心里猛的一揪:「昨晚究竟是怎么了?皇上突然病情加重,魏贵妃也疯了,这宫里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床上躺着的许胤塡比早两天更糟糕,躺在那里连动都不能动了,只有偶尔听到的微弱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塡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的眼睛掠过许胤塡的床头,便见有一片雪白的纸嵌在床头。 「那是什么?」皇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那片纸角。 沈姑姑走了上去,用力一扳,床头的暗格便出现了,在皇太后惊讶的目光里,沈姑姑从那暗格里 拿出了那张纸呈给皇太后。 那是一幅画,画上的美女有一张皇太后此生难忘的脸。 「淑妃,是淑妃来勾皇上了!」皇太后手一松,那张画像便掉到了脚前:「她去找了魏贵妃,接下来该来找我了?」 「太后娘娘,您别这么想,您是菩萨保佑的人,饶是淑妃冤屈,也不敢来找您!」沈姑姑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捡起那张画像:「这种妖媚之人,定是邪神附体,太后娘娘只是在灭祟而已!」 皇太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画像,缓缓的点了点头:「把淑妃的画像带回去,我要供在佛龛前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来超度她,求她放过皇上,放过大周后宫。」 沈姑姑把那张画像捡了起来,扶住皇太后的手,主仆二人都有点微微的发抖,慢慢的从清华宫里走了出去。走到了阳光下边,两人都觉得有了些温暖,可心情还是那样压抑,一路上两人走得极慢,脚步沉重,似乎一下衰老了十岁般。 此时苏太傅府上却丝毫没有后宫的沉重感,润璃安然无恙的回归,让整个原本飘荡着一种愁云惨雾氛围的苏府重新活跃了起来,那槭树的叶子都开始由黄转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灔滟的色彩,如同那宝石流转的光芒。 庆瑞堂上,润璃和苏老太太撒着娇:「祖母,你也该好好奖赏下璃儿才是,出去没有给苏府惹麻烦,还得了赏赐回来了。」 勾了勾眉毛,苏老太太似乎不经意的望了下左首坐着的两个儿媳,目光又迅速的调转到润璃花朵般的脸上:「你都在皇宫兜了那么多好东西回来,还指望着祖母给你打赏?可见真真儿是个贪得无厌的!」这佯怒的话里,满心的骄傲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只不过这打赏但也是你该得的,我想想看可有什么好东西给你。」 望了望那边一脸阴俋的苏大夫人,苏老太太淡淡的说:「老大媳妇,过会好好的查下公中的账本,我看看可以划多少银子出来给璃丫头备嫁。」 听着苏老太太这话,苏大夫人全身肉一紧,怎么,婆婆又要来割肉了不成?「母亲,你也知道惯例,苏府女儿出嫁,不论嫡庶公中皆划三万两银子,为何还要查公中账本?直接划走三万也就是了。」 苏老太太望着苏大夫人,脸上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影子:「老大媳妇,何时你倒敢这般回嘴了?我还只说要查查公中的账本,你就给我顶了这么长串的话来,是不是你做了亏心事,不敢让我查账?」 苏老太太话音刚落,苏二夫人便及时的补上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偏头看了看苏大夫人道:「大嫂,母亲只是说查账备嫁而已,并未说别的事情,为何你反应如此?是不是这公中的账目不禁查?」 苏二夫人的话梗得苏大夫人几乎要出不过气来,望着她那疑惑的眼神,苏大夫人强装笑脸道:「弟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现在不是我们三个一起在打理公中事务吗?」 「我们一起打理公中事务不过是今年才开始的,原来你究竟有没有下手,又眛下了多少,谁知道呢?」苏二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母亲这提议好,是该好好查下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今年你管理府里的花木种植和屋子修缮,中间又眛下了多少银两?若是以前你也管着苏府的公中事务,我看你贪墨的会更多罢!」 苏老太太神清气爽的看着两个媳妇狗咬狗,也不制止,随她们二人互相揭短,等到两人对骂得声嘶力竭的时候,这才笑眯眯的说:「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看起来你们都还赚了不少的银子嘛。这账我也不用查了,心里有了个数儿,这样罢,从公中划五万两给璃丫头备嫁,大伯娘另外出一万,二伯娘……」苏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看苏二夫人,看得她的眉毛耷拉成一个倒八字,心里暗叫晦气:「二伯娘才打理公中事务,赚得也不多,该给她留点肉渣肉末,就出一千两银子罢,老大媳妇,你说我这安排合理不合理?」 苏二夫人这颗要跳出来的心总算安回了肚子里头,看向苏老太太的神情简直是柔情似水——今年好不容易才攒下几千两银子,还担心被苏老太太全部搜刮了去还会要倒贴,没想到竟然还给她留了几千,这实在是让她感激涕零,只觉得这婆婆真是体贴。 第五十九章 「我不赞成,凭什么要我给九侄女一万两备嫁,弟妹就只要出一千两?」苏大夫人恨恨的看着苏老夫人道:「莫非母亲看我人老实,好欺负不成?」 苏老太太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说:「你不同意我这个法子也行,好,老二媳妇也出一万两便是了,只是以后你就不用去粹华厅理事了,这苏府的事儿就交给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打理便是。你原来独掌苏府内务十多年,现儿轮着由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来管二十多年。这样方才公允。」 苏二夫人简直欢喜得要跳了起来,苏老太太这建议实在太好了,要是能把大嫂从掌事夫人的位置上踹下去,她再补上九千两银子又何妨! 苏大夫人看着身边苏二夫人那喜不自胜的模样,掂量了轻重,这才忍气吞声的说:「母亲,儿媳方才却是没有想得清,经过母亲这一提醒,便知自己原是想岔了。儿媳愿出一万两银子为九侄女备嫁。」 苏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不消我多说,你便知道轻重,这样便很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也不用闹着脸上过不去,失了苏府的体面。」一转脸,却是换了副真诚的笑容对润璃道:「璃丫头,你问祖母要打赏,这打赏不就来了?公中多给了你两万银子备嫁,你大伯娘和二伯娘也客气得很,一个自愿添了一万两,一个自愿添了一千两,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呢。」 润璃站起来笑着垂手行了个礼道:「璃儿谢过祖母疼爱,也谢过两位伯娘打赏。」 苏二夫人真心实意的笑着道:「九侄女快别这样,伯娘出点银子给你备嫁也是应当的。」心里又欢快的想着,自己还有一个记名嫡女,两个庶女没有出阁呢,到时候还拍苏三太太不会还回来?只是大嫂就吃亏吃定了,她可没办法再去弄个要出阁的女儿到大房名下了!想到这里,苏二夫人便笑得越发痛快了。 松柏园的主屋里,苏大夫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一万两银子!她一想到这个巨大的数字,心里便像被人挖了一块肉去了般疼痛。攒了多久才攒起一堆银票,可今年这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着,竟然接二连三的破财! 听到外边院子有女人娇软的声音,听了好生让人反胃:「兰姨娘手真巧,收了这些桂花是去做胭脂膏子吗?」 「我要把这桂花酿酒,让老爷尝尝我的手艺!」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几乎让苏大夫人要气炸了肺,自己引狼入室,春兰这个贱蹄子,每日就会撒娇撒痴的把苏大老爷哄嘬着去了她屋子里头,这主屋一个月难得来一次,来了也只是问她要银子,天知道那银子都去了哪些腌臜地方! 转念想着今日苏老太太一开口便是一万两,她当大房是好欺负的不成?要自己出一万两银子备嫁?那也要看苏润璃能不能嫁得出去! 这时就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道灰蓝色的身影一闪,云妈妈那张容长脸儿便出现在眼前:「夫人,我打听到了,梁国公府准备请钦天监的楚监正来排梁世子和九小姐的八字呢。」 苏大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你能确定?」 云妈妈俯□来轻声道:「我远房侄女在梁府做管事娘子,塞了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去打听,她是从梁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彩云那里得的消息,准错不了!」 望了望云妈妈那风尘仆仆的模样,苏大夫人点点头道:「妈妈辛苦了。」 听着苏大夫人这话,云妈妈一脸的激动神色,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夫人,老奴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一想到咱们家五小姐被那梁世子拒婚,只能忍气吞声的嫁了那个花花公子,心里便难受。老奴是从小看着五小姐长大的,她性子活泼,又讨人喜欢,夫人是当成眼珠子般养着的,没曾想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老奴于是便想,再怎么着,我们也不能让那九小姐顺顺利利的嫁出去,好歹也要出了咱们大房这口气!」 云妈妈一番话说下来,苏大夫人的脸已经是扭曲得不成形状,想到远嫁去江南的玧儿,心里更是一口恶气闷在胸口不能出来。苏老太太,苏三夫人,九侄女,是她们联手毁了玧儿的一辈子,她必定要帮女儿报复回来! 玧儿被梁国公府退婚才变成后来那种局面,若是那苏润璃也被梁国公府退婚,那又如何?苏大夫人抚着心口,脑袋里飞速的想着主意,一丝阴侧侧的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云妈妈,你附耳过来……」 主仆两人在主屋里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却没有提防雕花窗外闪过一个纤细的影子,正努力的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可惜听了半日却始终没能听得清楚。 庆瑞堂里邱妈妈也正在向苏老太太禀报这几日的收获:「老太君,总算有些眉目了。那死去的四个贴身丫鬟里有两个是家生子,其中一个在死前曾向家人透露过一个了不得的消息,据说五小姐曾经和一位姓李的男子私定终身,被大夫人发觉了,而且那姓李的还来苏府找过大夫人,她只是远远的望见了他进了松柏园的主院,不知道他究竟为何来找大夫人。」 苏老太太皱眉道:「也就是说这四个丫鬟的死是因为玧丫头做下了不能见人的事情?可那又与璃丫头被劫有什么关系?」 邱妈妈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可这事情里边却透着几分蹊跷,九小姐好好的,怎么会有人偏偏就在码头上劫了她一个?那歹人不是受人指使想把她卖进青楼的?这分明就是想毁了九小姐的清白呢,就算苏府找到九小姐,她已经堕落成那样的身份儿,自然也是不会再接回府的了。」 庆瑞堂里的西洋座钟铛铛的响了几下,苏老太太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最近你有没有盯紧着大房那边?我看老大媳妇那模样,似乎在琢磨着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邱妈妈低眉道:「老太太放心,老奴派人看着呢。今日那云妈妈去了梁国公府找了她那远房侄女,可只是远远的跟着,见她们交谈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肯定是在想办法阻挠璃丫头的亲事,这是错不了的!」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给我再派几个人手,盯紧了松柏园,可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情来。」 「是。」邱妈妈垂手应了一声:「我会加派人手去守着大房那边。」 这时就见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老太太,大房的兰姨娘吵着要见老太太,说是有要事禀报,放不放她进来?」 苏府的规矩是,姨娘没有得到通传是不能进庆瑞堂的,所以春兰只能站在外边,先请一个婆子进来通传。苏老太太听到兰姨娘这三个字,敏感的坐直了身子:「你传她进来!」 不多时,便见一个妖娆的身影出现在庆瑞堂众人面前。春兰穿着一件桃红的对襟褙子,扭动着水蛇腰走到苏老太太面前,向她行了个礼:「奴婢春兰给老太太请安了。」 苏老太太微微点头道:「兰姨娘许久不见,倒是比原先做丫鬟的时候更经看了。」 第六十章 春兰粉脸带笑:「老太太惯会夸人的,春兰可不上当……」说到后边,尾音不自觉的拉长,软绵绵的,似乎要揉进人的心里去般,斜眼一看众人脸上都是不屑的神情,她恍然惊觉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苏大老爷,连忙收敛了那一脸的矫揉造作,清清脆脆的向苏老太太报告:「方才奴婢在院子里采桂花时,看到云妈妈鬼鬼祟祟的和大夫人交谈着,开始听她们提到了梁国公府,又提到了钦天监什么的,后来还说到了五姑娘。但是奴婢隔得远了些,没有听得完全,后来只见她们两人是附耳在一起说话,就更听不清了。」 听着春兰一气儿说完,苏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便和我猜的□不离十了。」看了看春兰,她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你倒是个不忘旧主的忠心丫鬟!」 春兰扭动了□子道:「春兰只是感念三夫人和九小姐的恩情,想提醒下罢了,却不值当老太太这般夸奖呢。」 「你有这份心思,也是不错的。」苏老太太笑着说:「瑞珠,去我匣子里头取了那支梅花钗子给兰姨娘,好好嘉奖下她的忠心。」 瑞珠应了一声,进去内室,然后带着一支金钗出来了,春兰一见那金钗亮闪闪的,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接过钗子向苏老太太道过谢,便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分明是想借着我的手来打压下老大媳妇,偏偏儿还要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亏得她一点都不脸红。」看着春兰把那水蛇腰儿扭出了一个波纹来,苏老太太感叹万分:「这可真真是个精明的丫鬟,惯会看准时机往上爬。」 邱妈妈老脸上也是一堆褶子闪到了一处,笑着说:「老太太你管她是什么心思,只要是想在帮着九小姐就成。」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看来老大媳妇是想在璃丫头排八字上边做文章呢。未必她想买通楚监正把这个八字批得相克?邱妈妈,你派人到钦天监楚监正门外候着,若是见着大房派人上门去找,那就等她从里边出来就抓个现形便是。」 邱妈妈点点头道:「奴婢省得,老太太放心便是了。」 钦天监楚监正,在京城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虽然这监正官儿不大,说起来才正五品,可他却能在御道街买得起房子,虽说那房子在街尾,但无论如何也是在御道街上边的,那价格可是许多正三品都望尘莫及的。 这位楚监正来钱的门路也是光明正大的,虽说钦天监主要是观察天象,颁布历法,兼为皇家婚庆挑选好日子,可这位楚监正却还有自己的副业,那就是给人算命合八字。楚监正算命极准,一天他只给一人算八字,或者只给一对夫妻合八字,若是没耐心的,那便去别处排队,而且他收费也高得惊人,一般人都不敢往他那里去,若是遇到八字不好的,他还可以为其改命,只是收的银两也是寻常百姓无法承担的。 苏大夫人推测着,这楚监正既然爱财,大大的送上一笔酬金,不怕他不给批个相克的八字,无论是克夫还是克公婆,那一样都能让九侄女这亲事黄了,所以她咬咬牙拿了一万两银票给邱妈妈叫她去楚监正府上——反正这一万两是保不住的了,苏老太太不是叫自己拿一万两出来替九侄女备嫁吗?不如就拿这一万两搅了她这门亲事,自己还能看三房的笑话,也为玧儿报了这一箭之仇。 这日,楚监正从官邸回府,换了家常衣裳坐在书房喝了口茶,旁边的书童把一张折子送了上来:「老爷,今日轮着该替梁国公府上梁世子和苏太傅上九小姐合八字了。」 楚监正接过那两张大红庚帖,先看了看梁世子的八字,掐着指头算了算,不由得点点头:「梁世子这八字可是中规中矩的富贵命儿,国公府的世子爷,到时候自然是滔天的富贵,这是不消说的。」 再看了看写着润璃生辰八字的那张,看了看那生辰,不由得便是一阵眼花:「这分明是一个死人的命格呢,怎么现儿还活着?莫非是有人给改了命?」 遇到自己极感兴趣的八字,楚监正也兴奋起来,把书童赶了出去,自己焚了一炉香,取出了《易经》和一些算筹,开始闭上双眼,默默排起润璃的八字来。不多时便见楚监正额头上汗水涔涔,似乎与人大战了一番,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眼中精光四射:「苏九小姐真乃奇女子也!从卦象来看,她却是被招至此间的异魂,可却又能和本体如此融汇,真乃奇之又奇也!」 再翻开几张算筹,他才恍然大悟般:「原来是有高僧加持,难怪,难怪!」再把梁伯韬的八字取了过来,和润璃的八字合了一下,脸上露出欣喜神色:「五行中和,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不偏枯,此乃一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挥毫写下四句批文:夫唱妇随好姻缘,子满枝头儿女全。金银无数积满院,旺夫旺府自婵娟。 写罢,打开门便想唤那书童进来,把这批文到祖师爷案桌上供着,专等梁国公府今晚派人来取。没曾想自己才一出生,书童却带来了个老婆子,看那穿戴,便是哪家大夫人家的得力的掌事妈妈。 「今日我已经为人合过八字了,你也该知道规矩,先把你家主人要合的八字给放下来,排了日期我自然会叫人去通知你什么时候来取。」楚监正有些不喜,难道书童没有和这婆子说清楚?他楚监正这个习惯也是几十年了,京城谁人不知?为何还有这种胡搅蛮缠的掌事妈妈要亲自见他? 「楚监正,你的规矩老奴也知道,只是事情紧急,却再也迟不得了,望你能看在这位大爷的面子上能给点时间,好好的排下八字。」那婆子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来:「这位大爷,楚监正一定是认识的。」 楚监正疑惑的看了看那个信封,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从里边抽出一张纸,楚监正低头一看,脸上骇得变了颜色——一万两的银票?这婆子究竟所求何事,竟然一来便塞了一张万两银票给他? 朝书童使了个眼色,书童很知趣的把门给关上,站到了屋子外边。楚监正看了看面前站着的这个婆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说罢,你是哪家的?想要求我合谁的八字?」 那婆子弯了弯腰道:「我是苏太傅家的。」 楚监正心里砰砰的跳了下,难道是想要他来掩饰那九小姐八字奇异的? 「我家夫人希望在合与梁世子八字的时候,能批上一句克夫之类的话,这一万两银子就是买那一句话的。」那婆子直起身来,堆着满脸的笑望着楚监正道:「楚监正觉得,这买卖是否合算呢?」 【卷六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国色医香 卷一:穿越当神医》作者:小楼听雨 2、《国色医香 卷二:凉凉观宅斗》作者:小楼听雨 3、《国色医香 卷三:入京识繁华》作者:小楼听雨 4、《国色医香 卷四:千金小红娘》作者:小楼听雨 5、《国色医香 卷五:姻缘多拖磨》作者:小楼听雨 6、《国色医香 卷六:世子多女祸》作者:小楼听雨 7、《国色医香 终卷:誓娶克夫女》作者:小楼听雨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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