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医香 终卷》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那一万两银票紧紧的攥在楚监正的手心里,他望着这张银票,吞了吞口水,但脑海里却闪过师父告诫过他的话:「我们做这行的,最忌不能有阴毒的心思。你算命合八字可以多收些银两,这是无关紧要的,但若是因为要钱去助纣为虐,毁人命程,你必将不得好死,而且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的往下掉,楚监正伸手抹了一把,可不一会,那汗珠子又滴落了下来,掉在那张银票上,很快,银票的一角便湿了,沉甸甸的坠了下去。 「楚监正,怎么样啊?就只要一句话,难道这句话就如此困难?」云妈妈有些不耐烦,她本以为这只不过是说一声的事情,谁会和银子过不去?更何况这是一万两银票!本以为这位楚监正该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为何这么半天都不愿意答应? 「这位妈妈,恕楚某不能收这张银票。」最终楚监正把银票又塞回云妈妈手中,银票一脱手,他的心情立刻就轻松了下来:「楚某只会照实办事,批文里不会有不实言语。」 云妈妈握着银票的手停滞在空中,看着楚监正那风轻云淡的笑容,她不由得有些焦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那楚监正吓了一大跳:「楚监正,你就算和银子过不去,也得为梁世子的今后着想啊,苏府的九小姐,外人不知,我们自己人谁不知道?乃是一个放荡下贱之人,她都单身一人追去了凉关找梁世子呢,若是这样的女子嫁去了梁国公府,到时候出了大丑,岂不是败坏了我们苏府名声?」 楚监正收了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声音变得冰冷:「这位妈妈,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居心,你绝不该是苏太傅府上的妈妈,合着该是京城哪位贵人想要把自己女儿嫁给梁世子才来放得这一手暗箭罢?我楚天舒最见不得的便是背后损人的事情!小松,你且进来把这婆子绑了送去苏太傅府,让她们好好审问下,究竟是哪一家居心不良,想要坏人婚事!」 门外边小松应声进来,过来抓云妈妈的手,云妈妈大惊,哪还顾得上和楚监正辩解,拔腿就往外跑,只恨自己腿短,跑得不快,听着后边那小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越发焦急,一路狂奔着,也没看路,一头扎到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望,是一个纠纠壮汉,正眼光不悦的看着她。 「这位爷,是老婆子不对,没有看清楚路撞到了你,麻烦让让道。」云妈妈见这壮汉铁塔一样拦在路上,甚是慌张,连忙作揖赔罪,这时小松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扭住她的手:「兀你这婆子,做了亏心事还想逃?」 那壮汉听小松如是说,赶了上来,反剪了云妈妈的双手在身子后边,她便一丝也动弹不得了,盯着小松道:「她是何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松喘着气儿道:「我也不知,只听老爷喊我把她捆起来送去苏太傅府上,让苏府好好审问下,看她是谁派过来的,想要毁人亲事!」 「苏太傅府?」那壮汉一皱眉,把云妈妈从地上提了起来,拖着她便大步往书房走:「我是梁世子的暗卫,世子爷吩咐我来取他和苏府九小姐的八字批文。那这婆子可不能放过了,倒和苏粱两家有些干系。」 云妈妈被这壮汉提着动弹不得,心里暗暗叫苦,只恨自己出门前没有看黄历。那壮汉是半分怜惜的心情都没有,拖着她一路回了书房,又把她重重的惯在地上,叫小松去取了绳子把云妈妈捆成了一只粽子似的,这才问楚监正这婆子的来意,听得事情原委,这壮汉气得睚眦尽裂,指着云妈妈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气哼哼的问着楚监正要了八字批文,细心的揣在怀里,一手拎了云妈妈,那壮汉便骑了马直往苏府而去。楚监正大门边守着的两个苏府家仆俱是一愣,邱妈妈派他们在这里守着云妈妈,若是看见她出了楚府便把她抓了回苏府交苏老太太审问。他们在这里等了两日都不见云妈妈出现,还正在埋怨邱妈妈是不是弄错了事情,这时便见云妈妈从一旁的巷子里钻了出来,给门房塞了一个银锞子,便有人带着她进去了。 两人这才打起精神来,继续在门外候着,没曾想云妈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捆成一只麻粽子,被一个壮汉一手拎了出来,然后又骑着马跑远了。两人面面相觑,这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没办法,只能耷拉着脑袋去苏府回话了。 那壮汉却正是暗雨,梁伯韬也害怕有人来捣鬼,于是派他前来取这八字批文,特地叮嘱他:「若是那批文写得不好,你便给那楚监正添些银子,叫他再写张好的。」方才看了下那四句批文,俱是溢美之词,心里也是欢喜,好歹帮世子爷又省了些零花银子。 看了看马背上那只粽子,正在不住的求饶:「这位爷,我给你银子,你就把老婆子放了罢。」那声音甚是聒噪,听得暗雨一阵心烦,摸了摸身上没有带汗巾子,转了转眼睛便从自己脚上摸下一只袜子来堵住了云妈妈的口,这样方才耳根清净了些。 纵马跑到苏府,却没有走大门,给了看角门的一点碎银子,把马的缰绳交给那门房:「我是梁国公府来的,有事情要找苏家五少爷。」 那门房听说是梁国公府的,又得了银子,哪还有多话?笑嘻嘻的接过缰绳,点头哈腰的把他放了进去,瞥了一眼暗雨手里拎着的那一只粽子,疑惑了下:「怎么这婆子身上穿的衣服恁般眼熟?」 等及暗雨大步走了进去,他这才想起来:「啊哟,这不是苏府的掌事妈妈穿的衣裳么!」拍了拍脑袋便想去看个明白,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暗雨先去了陶然居找苏润璘,他刚下学回来,听着暗雨一说,便气得脸鼓鼓的:「走,我带你去见祖母!」走上前去,恨恨的踢了云妈妈一脚:「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暗算我妹妹,今日可得叫祖母好好跟你清算!」 暗雨见着苏家五少爷的举动还有几分孩子气,不免暗暗一笑:「五少爷,能不能让我先去找下九小姐?」 苏润璘斜觑着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嚷了出来:「好啊,我就说你为何不走正门,原来想假公济私,顺便去看看葱翠不是?」 暗雨腼腆的笑了笑:「多日未见了,给葱翠在金玉堂打了一样首饰,想给她做生辰贺礼,今日既然到了苏府就顺手交给她。再说了,这个婆子该偷偷的审查才是,可不能让她主子知道了,免得打草惊蛇。」 苏润璘扑过来捶了他两下道:「哼,你说的理由倒是多,可究竟绕来绕去还是想见葱翠!小小礼物就想收买了葱翠去?我且告诉你,到时候你不正儿八经的来苏府求亲,我可会让妹妹不要替葱翠应下!」见着暗雨满脸通红,不再捉弄他。看了看云妈妈,眼睛一转,叫玉萱拿了块帕子把云妈妈的脸蒙上,然后自己带了暗雨,提着云妈妈进了凌云园。 先去了含芳小筑,暗雨把首饰送去给了葱翠,然后和润璃说了下事情首尾,这才起身告辞。润璃看着被平放在地上的云妈妈,心里也是一阵厌恶,没想到这人心歹毒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她自问没有对大房做下什么错事,可偏偏的,他们却一味的纠缠上了自己。 第二章 她们背地里对自己做下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一件,可以联想的是,码头的被劫,苏三太太的饭食里的红花,都和大房脱不了干系!润璃想着这一件件的阴毒事情,如同看到了一条毒蛇,正张大嘴巴朝自己和母亲扑了过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那楚监正真被收买了,在八字批文上写一句克夫的话,那自己和梁伯韬这事,无论如何便也是成不了的,除非那梁伯韬够胆大,不顾这克夫的命相也要和她成亲——即算梁伯韬愿意,梁国公和他的夫人也怎会愿意?而且自己若是不知内情,恐怕也不忍心去害他。虽然说前世不相信八字什么的,可既然自己能从异世时空穿到这个大周,也由不得自己不信这些。 此时,苏老太太正在庆瑞堂发脾气。 邱妈妈派出去的两个家丁方才垂头丧气的来报,说那云妈妈被一个壮汉劫持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气得苏老太太好一阵堵心。 即算亲眼看见云妈妈进了楚府,可只要是没有抓到人,空口无凭,怎么样也没办法坐实老大媳妇收买人想捣鬼的事情,必须是在出楚府门口抓到了云妈妈,不由得她不承认。可这从天而降的壮汉,竟然就这样生生的把这件事给破坏了! 正在生气,含芳小筑的丫鬟嫣红走了进来:「老太太,我们家姑娘有要紧事儿找您,请您移步去含芳小筑看看,可有个了不得的消息呢。」嫣红说着,明亮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苏老太太,似乎含有深意。 苏老太太看了嫣红一眼,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走一趟罢!」 扶了瑞珠的手,邱妈妈带着几个得力的婆子跟在后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向含芳小筑,见到了那云妈妈,众人俱是一愣,不知为何,这我莫名失踪的云妈妈会躺在含芳小筑的地上,而且还捆得那般严实。 葱翠从云妈妈嘴里取出那团布,本来想直接扔了,可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一辨认,竟然是自己给暗雨做的袜子,啐了云妈妈一口:「没由得让你这老货把好好的一双袜子糟蹋了!」说完嘟着嘴而,拿着袜子转去后边屋子了。 苏老太太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云妈妈,开口盘问起来:「你去楚府做什么?可是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云妈妈本来还想狡辩,可几个婆子在她身上搜出了那张一万两的银票,苏润璘又捡着暗雨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她这才无可抵赖,垂着头,白着脸儿不敢出声。 「好哇,这种阴毒的手段你们也使得出来!」苏老太太伸出手来,指着云妈妈怒骂:「这是人做的事情吗?便连畜生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们毁了璃丫头的亲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八字批文上带个克夫,分明是想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润璃走上前去帮着苏老太太顺了顺气儿,柔声说:「祖母,你别生气,这事情不是没有成吗?况且万一被她们毁了,我便留在家里,一辈子孝敬祖母便是了。」 苏老太太听了感叹道:「傻丫头,就会说些混话儿!哪个又愿意在家里做老姑娘?你放心,祖母必然会处理好这事情,给你一个交代!」 是夜,凌云园的一间杂屋屋子里灯火亮了个通夜,有好奇的丫鬟婆子想要上去看热闹,都被守在外边的夏妈妈呵斥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屋子正在挪用着给九小姐打嫁妆呢,都快些回自己屋子歇息去,这么晚了一个个精神头倒是足!」 众人看着这场面就根本不是在给九小姐打嫁妆,分分明明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被夏妈妈呵斥了一顿,谁也不敢在这边探头探脑,一个个回自己屋子去了。 云妈妈的失踪,让苏大夫人也心烦意乱了一个晚上,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由云妈妈向她报告这院子里的事情再去歇息的,可偏偏今日云妈妈去了楚府就不见回来,这让她心里有些隐约的担心,一直在猜测是否事情已经败露。 可若是事情败露,苏老太太这时该派人来找她了罢?为何不见半点动静?派了婆子去庆瑞堂打听,回来禀报说老太太起居如常,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些。 第二日清晨,云妈妈依然不见踪影。 素日总是在贴身丫鬟服侍着洗漱以后,云妈妈便一路跟着去粹华厅理事,走在身后,有什么话儿互相聊聊,主仆之间一路上言谈甚欢,可现在突然间身后少了一个人,苏大夫人觉得委实不习惯。 从粹华厅出来,苏大夫人便和苏二夫人一道往庆瑞堂这边来给苏老太太请安,一走进庆瑞堂,便明显感觉今日气氛有些不对,因为苏老太太出乎意料没有穿着红色的衣裳,而是穿得很正规,一身石青色的缂丝衣裳,上边织的是紫色团花杂粉白碎花边儿,衬得她雍容华贵,通身的气派竟不似往常。 苏老太太右边坐着四位未出阁的小姐,看起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似乎坐着挺无聊的感觉,正彼此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望着。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过来了,今日可忙?」苏老太太笑着对她们俩点点头:「若是忙完了,我们一道去家庙那边,老太爷今日有事相召。」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心中微微一惊。家庙素来只有一些重大的日子才开,祭祖,或者是嫁娶要昭告先祖,而素日里的家庙相召,实是有重大事情才这般。苏大夫人心里不踏实起来,一夜未归的云妈妈似乎和今日这事有必然的联系,似乎前边有一个危险的陷阱在等着自己,她的手脚有些发软,靠在贴身丫鬟身上,有些站不住脚般。 「母亲,我突然头有些疼痛难忍,我就不去了。」苏大夫人虚弱的站直了身子,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容媳妇先行告退。」 「老大媳妇,这可是大事儿,你不能不去,若是头疼,叫璃丫头给你开些药也便是了。邱妈妈,赶紧去扶着大夫人些,没见她脸色都白了吗?」苏老太太又怎能这样放走苏大夫人,赶紧支使着邱妈妈去挟制住她。 一双手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苏大夫人绝望的想,定是云妈妈出事了,今日这事怕是不得善终了。邱妈妈笑着在她耳边说:「大夫人,走路看着些,可当心着脚下,别被石子儿膈了脚,那可是痛得很呢!」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只觉有几重意思在里边,一颗心更是狂跳个不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全身一点力气儿都没有,全凭着邱妈妈和那贴身丫鬟扶着,半拖半拽的来到了家庙。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女子,富态身材,除了那张厚厚的嘴唇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以外,面容毫无特色。她手持木鱼,见苏老太太一行人往这边迤逦而来,向众人行了个礼道:「老太爷及老爷们都已经在里面了。」 苏老太太望着她微微一笑道:「金梭,日子可还习惯?」 穿着黑衣的金梭抬起头来望着苏老太太,眼里俱是感激的泪水:「老太太,金梭过得很好,知道珉儿过得好,金梭便心安了。我每日在佛堂里念经,为苏府祈福,也希望佛祖保佑我的珉儿一切顺顺利利。」 ——金梭还是金梭,她依旧是以前那憨厚忠实的丫头,一点也未曾改变。苏老太太朝她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我。」 第三章 金梭摇了摇头道:「老太太说的什么话,能够让金梭有一处安身之处,金梭已是感激涕零,无以 为报了。老太太,你们且进去罢,别让老太爷等久了。」 苏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金梭的肩膀,带着一群人走了进去。 家庙最外边这间屋子是极大的一间厅房,里边摆着苏氏祖先的牌位,淡淡的香烛味道扑鼻而来,让空气里无端多了些肃穆,让走进来的人心里充满了一种敬畏。 苏老太爷坐在左边靠墙的椅子上,眼睛半眯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喜怒来,苏府三位老爷和苏润璋苏润璘都站在他的两旁,看着鱼贯而入的女眷,脸上皆是莫名其妙的神情。 今日既不是重大的日子,最近府里也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值得全府的人来到一起商议,为何苏老太爷要把大家都召集到一起,特别是连女眷都喊了过来? 苏老太太在苏老太爷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也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润璃和几位姐妹互相看了看,却不知要不要也站上前去,这时苏老太爷睁开半眯着的眼睛道:「人可都到了?」 苏大老爷看了看周围,点点头道:「除了三弟的夫人,全都到了。」 「你们几个,先回去罢!」苏老太爷睁开眼睛,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几个孙女,摆了摆手道:「这些事情你们不用掺和着,先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罢。」就在四位小姐应了声「是」的时候,苏老太爷突然又伸出手来对润璃招了招:「对了,璃丫头留下来。」 其余三人皆觉惊讶,但毕竟苏老太爷说的话在苏府可是圣旨一般的存在,她们也不敢多问,向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关门。」苏老太爷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站在门边的一个家丁便依言把门给关上了,一屋子的阳光被关在了家庙外边,里边顿时暗了很多,即使是点着无数蜡烛,也还是让人觉得异常的阴森。 「把人带上来。」苏老太爷的声音很空洞,他的表情也很疲惫,就像被抽掉了喜怒哀乐一般,只余得一张僵硬的脸谱。 云妈妈被人从后边拖了过来,重重的掼在了地上,她抬起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羞惭的望着苏大夫人:「夫人……」 苏大夫人身子摇晃了下,几乎要摔倒。果然,云妈妈出事了,她有没有交代自己所做的事情?看着她被打成那样子,恐怕是没少被用刑,应该是招供了? 「老大媳妇,你给我好好解释下这件事情!」苏老太太也不看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云妈妈身上竟然搜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她不能说明白这银票是从哪里来的,你可以向大家说个清楚吗?」 望着那张银票,苏大夫人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苏老太太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叫云妈妈花钱收买楚监正的事情。听着苏老太太的口气,云妈妈并没有交代这一张万两银票是从哪里得来的,或者自己还能赖上一赖。想到这里,苏大夫人站了出来,向苏府两位大辈子行了个礼道:「媳妇正在奇怪,为何无缘无故的丢了一万两银票,没想却是被这贱货给偷走了,多谢母亲帮我找到这张银票,媳妇感激涕零。」 苏老太太听了,嘴角儿勾了起来,微微一笑:「原来是被偷去了。」 「是呢,媳妇也着急得不行,前日特地拿了出来,本来是想用这一万两给九侄女备嫁的,结果昨日便不见了踪影,这婆子也人影不见,原来是见钱眼开,偷了这银票子想跑出去做个自由自在的田舍翁呢!亏得母亲耳目众多,这才没有让她得了手。」苏大夫人笑着解释,伸出手来就想去接这张银票。 谁料想苏老太太反应敏捷,手一缩,那银票儿便不见了踪影:「老大媳妇,你说的话可属实?这银票难道一定是你的?老二媳妇说不定也有这银票呢,莫非上边还有什么记号不成?你说说暗记,若是你的,我便退还给你。」 这银票是苏大夫人最要紧的东西,怎么会没有暗记,她想了想便对苏老太太说:「这银票乃出自汇通钱庄,在右下角写有「拾柒」的暗记,母亲一看便知。」 苏老太太举起那银票一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错不了,果然是你的。」 苏大夫人也陪着笑脸说:「我当然不会骗母亲,这银票本来就是我的。」 这边婆媳两人笑得满面春风,那边苏老太爷突然发作了:「这银票既然是你的,为何又由这个婆子送去了楚监正那里?心思阴毒,想破坏梁国公府和太傅府的亲事!正巧碰着梁国公府的人去取八字批文,见着这婆子做下这腌臜的事情,把她捆回了送到了苏府。你说说看,这婆子若是偷了你一万两银子,却不知道自己逍遥享用,反而去楚监正府上做下这种勾当,这又是何道理?」 「这……」苏大夫人一时语塞,转头看了看云妈妈,就见她的脸高高肿起,眼睛被挤到一团,看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她究竟招了没有。苏大夫人心里又急又气,走上前去踢了她一脚道:「我素日对你不薄,你却为何要做下这种事情来攀诬我?莫非你是受了谁指使不成?」 那云妈妈头正是沉沉的一片,听苏大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有所感悟,拼着命用嘶哑的嗓子喊着:「是老奴不该一时财迷心窍,答应了二夫人的要求,想借了大夫人的名义去毁了九小姐的婚事。夫人,我对不起你,你只管打我骂我,这都是我应得的!」 苏大夫人惊讶的看了苏二夫人一眼道:「弟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苏二夫人看着这对主仆在演双簧,原先在一旁捞着手儿看热闹的好心情不翼而飞,跳了出来,指着云妈妈便骂:「你这个杀千刀的婆子,腌臜货!我什么时候叫你这么去做了?毁了九侄女的亲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分明是你们自己想要看九侄女的笑话,跑去楚监正那边打着冤枉主意,可惜被人看穿了!」胡乱骂了一顿,又转过头来对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道:「媳妇有何理由要这样去做?请父亲母亲明鉴!」 苏老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热闹,笑眯眯的说:「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凡是有点脑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老二媳妇,你也不用着急,就等着慢慢看罢。」说罢,苏老太太招了招手,从屋子后边走出了一对苏府的仆人。 那对仆人一看便知是夫妇俩,男的佝偻了背,走两步便咳嗽几声,那女的紧紧的靠在他身边,搀扶着他走到前面来。一见苏大夫人,两人的眼里似乎能冒出火来:「大夫人,五小姐的名声便是名声,我们家春花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苏大夫人见这两人瞪着她的眼神狠厉,开始还不知道是谁,他们这么一提,这才明白是苏润玧贴身丫鬟春花的父母。 「我们家春花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有数!」那妇人激动起来,放下搀扶丈夫的手走到了苏大夫人面前,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只是没有挥出去:「我们家春花做事勤恳,却没料到跟错了主子……」说到这里,声音嘶哑,似乎已经力竭了般,一点点把眼泪吞了回去。 「你们家春花,不是病死的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苏大夫人颤抖了下,避开那妇人凶狠的目光。 第四章 「你不要说你不知道!」那妇人身子发抖:「春花是我们的老来女,也是当宝贝一样养大的,不要以为你的孩子才是宝,我们的孩子就是草!五小姐的四个贴身丫鬟全病死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其余几个丫鬟的父母多得了几两烧埋银子就不出声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要银子,我们要给春花讨个公道!」 几个银锭子滚到了苏大夫人脚边,那妇人脸色狰狞的指了指云妈妈道:「就是这个老货给我们送来的银子,五十两,我的春花这条命难道就只值五十两!大夫人,你好狠的心,怕我们家春花说出什么来,你吓唬她,让她不说便是了,何必要她性命!你素来做惯了这些事情,难道就不怕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夫人,你迟早会得报应的!」 似乎配合着她的话一般,一阵旋风刮了进来,家庙里的幡布被吹得一阵乱晃,摇得苏大夫人不由得一阵心虚,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人影来,额角也出现了滴滴汗珠。 虽然心里非常想马上去现场看最新八卦,可礼数还是该顾上,否则梨香院刚刚有人吵架,含芳小筑这边就跑一群人过去,没由得让人尴尬呢。 所以,当绒黄嫣红黛青无事可做又等得心急,只能在后院守着葱翠换洗出来以后,润璃算着时间也差不太多,这才带着吴妈妈和四个大丫鬟赶去梨香院。 梨香院,院如其名,里面种满了梨树,那花朵落满了院子,就像给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毯一样,煞是触人眼目。院子的落花上面,跪了几个人,母亲身边的夏妈妈正一脸的厉色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丫头,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还是赶来晚了! 润璃遗憾的看了看那几个小丫头,她们似乎知道自己惹祸了,正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着。再往她们身后看,是大姐和四妹,两个人的脸都紧紧的绷着,身边站着几个丫鬟,刚刚在含芳小筑闲聊的春兰和宝珑也在其中,看起来她们还算很机灵的,竟然没有被余波殃及。 「就是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兴风作浪,竟然撺掇上大姑娘和四姑娘了!」夏妈妈很有气势的在责骂着跪在那里的几个丫头。 也难怪,夏妈妈是苏三太太的奶娘,一直就是太太得力的干将,她一出手,也代表这事情太太已经知道了,谁也兜不住了。 「夏妈妈,不是我们家姑娘的错!」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大着胆子说:「是大姑娘身边的宝珠故意挤兑秋盏……」 「现在不着急说,等会我会让你们说的!」夏妈妈的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但是苏府内院的丫鬟小厮们都知道,夏妈妈那招牌式笑容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温和的。 「先把她们都带走!」夏妈妈挥了下手,几个婆子上来,抓住那几个小丫头就走了出去。 「大姑娘,四姑娘,太太叫你们现在去主院呢。」夏妈妈又温和的笑着,对站在院子里,脸色雪白的苏润珉和苏润珏传着苏三太太的话。 大姑娘苏润珉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苏润珏,带着几个丫鬟走了出去,看到门口的苏润璃,也不打招呼,一阵风一样的走了出去。 「四姑娘……」夏妈妈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苏润珏,拉长了声音。 「走就走,谁怕谁!」苏润珏一跺脚,扬声道:「夏茉,帮我去屋里取那件青州绒面绣牡丹花儿的斗篷来!夏妈妈,外面冷着呢,容我披件斗篷再走!」说完拿眼睛剜了夏妈妈一眼,似乎在进行无声的挑衅。 夏妈妈是看惯了风浪的,也不计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夏茉从屋里出来,把斗篷披到苏润珏肩膀上:「这下四姑娘可不会说冷了,随老奴走一趟罢!」 说完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润璃,那温和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暖和起来,是那种真心真意的笑:「三姑娘怎么也来了?」 「隐隐的听着这边院子热闹得紧,人声鼎沸的,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大姐姐和四妹妹今儿搬院子,今儿上午我出去找师傅了,也没来得及过来给大姐姐和四妹妹搭把手儿,所以现在想过来道贺的。」 「大家都知道三姑娘礼数周到的,正事儿要紧,三姑娘先把要紧事儿办妥了再说。」夏妈妈看了看身材纤细的苏润璃,一身淡蓝水洗绸的襦裙,配着粉白色比甲,披着月白色披帛,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嫣红你们这些小蹄子,怎么也不给姑娘罩件披风?仔细姑娘着凉!」 「夏妈妈,黛青拿着披风的,只是我们姑娘现儿身体可好呢,没叫我们给她披上了。我们家姑娘,实诚着呢,不像有的人故意装成弱不禁风的模样好让旁人怜惜,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葱翠口直心快,一通话噼里啪啦出来了。 苏润璃用手指戳了戳葱翠的丫髻:「你这丫头,疯魔了不成,满嘴胡嚑些什么!我可得好好罚你,免得我落个管教不力的名声!」 夏妈妈看了看润璃,笑着说:「姑娘是得好好管教葱翠这小蹄子才是,不过她伶牙俐齿的,惯会说话,听着也叫人舒心呢,老婆子这次就帮她说句好话,姑娘暂且饶过她一次,叫她以后更用心的伺候着,将功赎罪也就是了。」 说完,又转过身来,狠狠的看了一眼那边的四姑娘:「春兰,夏茉,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杵在那里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扶着你们家姑娘去主院?」 「四妹妹,刚刚好我也想去看母亲呢,我们一起过去罢!」苏润璃看着那个被葱翠的话气得两眼冒火的苏润珏,淡淡的说。 可是生气归生气,她苏润珏又无可奈何! 葱翠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她,如果她一定要揪着葱翠的话不放,那就坐实了那个装柔弱的人就是她了,现在自己和夏妈妈不软不硬的一番话下来,她就是想开口也没办法了。 「谁和你一起去,我自己去见母亲,用不着你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来装好人!」苏润珏怒气冲冲的带着春兰和夏茉跨出了梨香院的院门。 「太太是该好好教下四姑娘学规矩了。」夏妈妈看着苏润珏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四妹妹年龄尚小,做事不周到许是有的,委屈妈妈受着点了。」苏润璃含笑看着夏妈妈,缓缓说道。 「不愧是我们太太生养的!瞧着说话的神情气度,竟是一个天一个地!四姑娘也就小了姑娘半岁,不如的地方多了去啦!」夏妈妈端详着润璃,眉眼之间露出由衷的笑容:「姑娘,我们走罢,太太那边应该在等着老奴了!」 润璃点点头,一群人拥簇着去了主院。 刚进牡丹苑,就听到苏三太太软糯但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润璃紧走进步,跨入母亲的内室。 就见母亲坐在中间一个软榻上,身上穿着一身酒红色绣合欢纹的褙子,笼了件小毛坎肩,那毛是黑狐狸毛,华贵得很,远远望着油亮亮的,心想着若是泼杯水上去,恐怕会一滴滴尽数滚落到地上的。 苏三太太手里抱着珍珑坊新出款的小香手笼,拧了两条好看的眉毛,看着两个庶女:「多次和你们说过了,女子最要紧的是温柔娴淑,像你们这个样子,我又怎放心得下?女不教,母之过也,看来我确实得好好管束下你们了。」 「母亲,这事情分明就是大姐不对,您这样做,好像在偏袒她吧?」苏润珏终于压不住心里的怒气,看着站在对面的大姐,开始发飙。 第五章 「四妹妹,母亲在说话的时候你尽可仔细儿听着,等母亲叫你说话的时候再说。」润璃不愉的看了一眼苏润珏,走到了苏三太太的跟前笑着说:「母亲,璃儿来晚了些,望母亲恕罪。」 苏三太太招手叫润璃坐到她身边来,笑眯眯的看着她:「璃儿,听说你今天救活了一个死去的小孩子?」 润璃吃了一惊,跳了起来:「我哪有那般本领?」 「不是吗?听他们说那孩子都已经死透了,你给他服了一剂药,不到半个时辰就醒转过来了!」苏三太太话里也透着惊讶:「璃儿医术竟然这般好了?母亲原以为你也就会治个头痛发热的,没想到我女儿竟然有这般本领!」 「母亲,那些传言你也相信?」润璃不由失笑了:「我要是有起死回生的本领,那阎王爷肯定会埋怨我抢他的饭碗,第一个就把我拘走了!那个小孩是误食了毒物,只是昏迷,并没有死透,凑巧我知道个民间方子就是解这毒的就给他服了。」 「阿弥陀佛,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呢!说来也是那小孩命好,要不是碰到我璃儿,怎么能好!」苏三太太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女儿,心里满是欢喜:「璃儿啊,你行医救人娘不反对,但女子要学的功课也不能丢了!」 再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两个庶女,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明天起,你们姐妹三人到我这里请安以后就去洗玉斋上学,老太太早已替你们姐妹三人请好了教习规矩的黄姑姑,她原本是长乐宫的掌事宫女,年龄到了外放返乡,这次刚刚好和你们四堂兄一路乘船回来的,昨日她回乡处理下家事,合着最迟今日申时可到府,她将会教你们学规矩。你们姐们三人这些年是和许家的几个姐妹在族学里读书,但你们父亲一直觉得应该请先生来家里教着比较好,因此年前就已经给你们找了一个教习诗书古琴的李娘子,她是清音居士的外孙女,颇有才情,字也写是极好的。另外还有一个教你们女红针黹的刘娘子,她是珍珑坊的掌针绣女,娘特地花重金聘请了她一年来教你们女红,你们都给我认真学着点,要做个真正的大家闺秀,那可得花点功夫才行。」 苏润珉这时眼里才透出惊喜的神色:「谢谢母亲的安排,珉儿会尽力去学习的!」 她身边的大姨娘也喜出望外,象征着憨厚的两片厚嘴唇感激得都合不到一起:「婢妾谢谢太太费心!」 苏三太太丹凤眼扫过大姨娘那张圆润的大脸盘儿,有点不悦的说:「大姨娘,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学不会该怎么说话做事?我和姑娘们在说话,你且在旁边听着就好,怎可突然说话打断主子?」 大姨娘的脸唰的就变了颜色,那感激的神色还来不及消失,这时一种自卑的神色又爬上了她的脸,乍喜乍惊的那种变化,让润璃看着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大姨娘本来是父亲的贴身丫鬟,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是因为有一张讨喜的圆脸盘和一副据说是好生养的身子,在和母亲结婚之前就被祖母挑中给了父亲做屋里人,她的角色大概就是父亲的性启蒙教育者吧?由于初通人事,父亲也曾经宠爱过她一段时间,所以竟然让她在母亲未进门之前就有孕了。 按大周的民俗风气,媳妇进门之前通房丫头是不允许有身孕的,不仅是因为庶出的占了个长字的份儿以后家事不好料理,而且这也是变相的在落媳妇娘家的面子。可是当大姨娘有孕,连父亲都叫人去准备落子汤的时候,苏家那个不按理出牌的祖母把大姨娘接到了自己屋里,说什么稚子无辜,不能用死规矩害了苏家血脉,最后苏润珉在老太太的庇护下安全出生,而苏三太太的父亲和哥哥也因为这件事得到了官职提升一级的优惠,就这样,苏三太太只能忍气吞声的嫁了过来。 所以,尽管大姨娘后来根本无宠,尽管她曲意奉承,苏三太太看见大姨娘,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大姨娘原来出身只是奴婢,自然没学会规矩,我看学规矩的时候不如叫上大姨娘,学好了以后就不会不懂规矩,不会叫母亲不痛快了。」苏润珏在旁边站了一会,终于抓住了可以反击苏润珉的一个机会,岂能错过。 「不知道哪个不懂规矩,昨晚还叫父亲给禁足了?」苏润珉也不是省油的等,挑了下眉毛,带着讥笑的眼神看着四妹妹:「至少我姨娘还能站在太太的牡丹苑里请安,可有些人这个月连门都不能出呢。」 「那是父亲怜惜我娘身子弱,借此省去她的请安!」苏润珏看着大姐得意洋洋的脸,心头大恨,只想扑上去撕了她的脸,可是站在牡丹苑的堂屋,又不敢轻举妄动,一张小脸憋得辛苦,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只想扑上去撕了她的脸,可是站在牡丹苑的堂屋,又不敢轻举妄动,一张小脸憋得辛苦,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京城的街道人来人往,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匆匆忙忙的往前奔走,但是不免,他们都会回头看看路上走着的那三个人。 两个年轻公子,一位年近及笄的少女。 一位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梁世子,就见他穿着一袭白衣,眼中温和的笑意堪比秋日的暖阳,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他身边这位穿浅蓝长衫的公子,也有不少人认识:「那不是苏太傅的孙子吗?」再看看那位少年,众人皆是脸色一变,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纷纷往四周闪开:「怎么这个女煞星会和他们走在一起?」 梁伯韬看了看许允馨,笑着说:「表妹,你现在名声在外了。」 许允馨偏了偏头道:「那你怕我吗?」 「你这问题问错人了,你该问林秀才是。」梁伯韬笑着推了下苏润璋:「林秀,你别这样阴沉着脸,开心些,有些事情是你也没办法挽回的,只能慢慢去开解了。」 苏润璋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我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而且这些天看见三叔和九妹妹都想绕着他们走,不敢见他们,脸上像被谁掴了一掌似的。」 「苏小四,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你母亲做了错事是她的事情,与你又有何相干?」许允馨赶紧在一旁安慰她:「你干嘛让自己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最后那恨恨的六个字,苏润璋心里更难过了,他知道许允馨是在为润璃感到愤愤不平,可她唾弃的对象却又偏偏是自己的母亲。他默默的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梁伯韬白了许允馨一眼,快步跟了上去:「林秀,你快别做出这副样子来了!不管你母亲如何,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正说到这里,突然他的眼睛不经意的掠过一个人影,那不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吗?就见他身边跟着两个随从,旁边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做丫鬟打扮,那张脸却是极其熟悉的,那不是祖母的贴身丫鬟瑞云吗?为什么她会跟在那欣格的身边? 苏润璋的凝神相望让梁伯韬和许允馨也警醒的看了过去,两人也是一愣,瞬间梁伯韬便反应过来,跑上前去拍了拍那欣格的肩膀:「那兄,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欣格原来只顾低头走路,被梁伯韬这一拍惊得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的是梁世子,抱拳行礼道:「梁世子,几日不见。」 第六章 「那兄这是要去哪里?」梁伯韬笑眯眯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瑞云,这女子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好生眼熟。 「我在屋子里带着有些闷,带着随从丫鬟出来透透气。」那欣格望了望梁伯韬,见他丰神俊秀,真是人中龙凤,不由生了结交之心。上次在跑马场,他铩羽而归,连败三场,回到三皇子府还在想着与三人的较量,只希望哪天能再相见,好好讨教一番,今日却不期然在街头相遇,甚是有缘:「梁世子,我做东请几位去用饭如何?」 听了这话,梁伯韬心中一喜,正在想法子和他接近,却没想那欣格自己送上门来,哈哈一笑道:「那兄从北狄来大周,焉有让你请客的道理?你就不必推辞了,我来请客,咱们今日去风雅楼,一醉方休!」 那欣格倒也豪爽,点头便答允了:「如此,那某便领了梁世子好意!」 到了风雅楼的包间,点了些卖得最好的菜式,梁伯韬和苏润璋便与那欣格交谈了起来。许允馨见苏润璋的眼里似乎有一种别样的神情,心知他对那欣格跑马场向自己求亲有些成见,心里倒也觉得甜滋滋的。抬头看见那欣格身边站着的那丫鬟,虽然头快低到胸口,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认识,那不是苏老太君身边的丫鬟?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而已。 见着几个男人说得开心,许允馨朝那丫鬟招招手道:「屋子里头闷着,又还没上菜,你陪我去外边透透气可好?」 那欣格看了垂手册立在一旁的小红一眼道:「小红,你且陪了这位许家小姐去走走。」 小红应了一声便跟着许允馨走了出去,一到外边,许允馨便伸手抓住她的手道:「你原是苏府的丫鬟,对不对?」 小红一惊,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又变成了那欣格的丫鬟?」许允馨瞄了她一眼道:「难道苏老太君对你不好?你怎么要从苏府跑出去?」 话音刚落,就觉一滴眼泪掉到了自己手上,许允馨低头一看,那小红已经是泪水涟涟:「六小姐,苏老太君对我恩重如山,我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报答她都无怨无悔,只是瑞云身负家仇,不得不报,所以从苏府逃了出来,卖身在三皇子府做了下人,那日机缘巧合被那欣格要了来做贴身丫鬟。」 「你家和三皇子有仇?」许允馨奇怪的问:「说说看,或者我能帮你。」 「我的父亲姓张,他的妹妹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娘娘。」小红吸了一口气,勇敢的那隐藏在心里多年的事情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全身轻松了许多,原来把包袱抖开的感觉竟是那般好。 「你说的是真话?」许允馨大惊:「在凉关,我还认识两个姓张的人,一个叫张玉柱,一个叫张玉兰,他们也是当年那位贬斥西北的张知府的孙子和孙女。」 小红点了点头道:「那是我的堂兄和堂姐,我父亲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我叫张玉梅。」十五年前的事情她虽然早已记不清楚,可她似乎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混乱,无数的兵士拿着刀枪收在门口,家里被全部抄,自己还是因为去了外祖母家才躲过一劫。因为外祖母和苏老太君曾是闺中密友,于是外祖母写了书信,让奶娘偷偷抱着自己找到苏老太君请求收留。 和外祖母预料的一样,苏老太君收留了自己,多年来名义上是她的贴身丫鬟,实际上对她异常疼爱,甚至和对自己的孙女差不多。可是,血海深仇等着她去报,她也不愿意连累苏府,所以她逃离了太傅府,卖身到了三皇子府上。 「你准备怎么报仇呢?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许允馨历来急公好义,听到小红说要报仇,不由得兴奋起来:「我那三堂兄可真不是个好人,干尽了坏事,你想怎么惩罚他?」 「我原靠美色接近他,然后趁着他睡着了再把他杀了。」小红咬牙切齿的说:「只不过这个计划被那欣格破坏了。我现在就想着怎么让那欣格对许允煜痛恨,然后帮我杀了他!」 许允馨想了想道:「那你还不如继续用美人计?我看那欣格对你有好感,你想法子让他对你动心,然后再制造些什么机会让他看见我表哥欺负你,作为一个男人,我想他肯定按捺不住火爆性子……」 小红的眼睛望了望窗户外边的街道,手指似是无意的在敲打着窗棂,低头想着许允馨的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许六小姐果然好计策。」 回到包间,菜已经上来了。那欣格瞄了一眼小红道:「你方才陪许小姐去了哪里?」 许允馨笑了笑:「我们就在外边说话玩儿,我可仔细向小红请教了下怎么让脸变得白嫩的高招儿,瞧着小红这般粉嫩的皮肤,我看着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那欣格听到许允馨如此赞美小红的美貌,拿眼睛又看了那丫鬟一眼,就见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正乌溜溜的看着他,似乎漾着异样的光彩,心里不由一动,莫非这丫鬟喜欢上了自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那欣格对小红招呼了一声:「你坐过来。」 小红羞涩的弯了弯身子道:「主子,小红可没有资格和你们同桌共食,还是先伺候着主子吃过饭再说罢。」 那欣格听到自己建议被拒绝,心中不喜,伸出手来便抓住了小红那纤细的手腕,轻轻一带,小红便不由自主往桌子前跌了过来,此时那欣格另外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扶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拉到了身边坐下。小红吃了惊吓,又见他把手放在自己腰间,又羞又气,低了脸儿不说话,粉颊通红。 看了看这对主仆的模样,许允馨赶紧出来打圆场:「那兄,我们大周女子原不比得北狄女子豪爽,想要请她一起用饭,是该好好和她说下,而不是这样粗鲁的。」 那欣格听了许允馨的话,也是一愣,粗声粗气的对小红说:「那我现在问你,你可愿意陪我吃饭?」 小红心里轮了几转,想着许允馨和自己说的话儿,最终捺下面子低声说:「小红愿意。」 那欣格眼中闪过一丝欢喜,高声对许允馨说:「许小姐,可不是我强迫她的,她自己愿意,你可听到了?」 梁伯韬也笑着来凑热闹道:「所谓美人醇酒,人生得意之事也,我以此杯敬那兄,愿你万事顺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欣格和他碰了杯,满满的饮了,突然又惆怅起来:「多谢梁世子美意,只是我现在却还是前途未卜,恐难以如意。」 许允馨见他才端酒杯便开始叹息,心知那欣格定是有了身世之感,也不揭破,只是笑嘻嘻的端起酒杯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何必想得太多?前事已了,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让以后的日子过得顺畅些。来,那兄,我也敬你一杯。」 见许允馨前来敬酒,那欣格怎会示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那兄,你似乎有心事,不如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你若是想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就可以把你的难处说了,我们给你谋划谋划?」苏润璋见那欣格和许允馨碰杯,心里突然酸溜溜的,赶紧也举起杯来向那欣格敬酒:「那兄,先干为敬。」 第七章 那欣格见苏润璋说得真诚,心里也有些意动,举起杯来喝下了第三杯,放下杯子,就见小红真默默的看着自己,心中一荡,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对着苏润璋道:「我本欲向几位说起我的事情,又害怕你们知道我身份不会再理睬我,所以一直瞒着你们,只是今日见几位真诚,却是不得不说实话了,我是北狄三皇子。」 本以为说出这句话来,梁伯韬他们会大吃一惊的望着他,但那欣格瞧着他们几个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异色,不由惊讶道:「你们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梁伯韬微微一笑:「从和你第一次见面时便知道你是北狄三皇子了。」 「那你们……」那欣格望了望他:「那你们为什么还和我来往?」 「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想和我们交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又何必计较对方的身份?」梁伯韬真诚的望着那欣格:「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堪忧,也想从朋友的身份给你一些建议,至于你愿不愿意采纳,那便是你的事情了。」 那欣格见梁伯韬说得真诚,那最后一丝戒备也扔下了:「愿闻其详。」 「北狄汗王最近亡故,接任汗位的是你大哥,是不是?」梁伯韬看着那欣格的面色阴沉下去,鼓励的朝他一笑:「你想要借助大周的势力帮你打回北狄去,想法不错,可是却找错人了。你现在找的三皇子,他究竟能给你什么?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帮他登上太子之位?」 那欣格眼中一暗,默不出声,小红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手上加了几分力气,让她突然间有很痛的感觉。 「天时地利人和,你自己想想,许允煜占了多少?」许允馨在旁边见那欣格不说话,以为他还看不清形势,有些着急:「我那四堂兄已经入主东宫,中宫嫡子,又有群臣拥戴,我那三堂兄拿什么和他去争?我觉得你不如倒戈相向,把我那三堂兄的阴谋给破坏了,你也是大周的功臣,我们替你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自然能让你心愿得偿。」 听到许允馨的话,那欣格的背慢慢挺直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光。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珍馐,可饭菜再美味,也引不起那欣格的兴趣,他的眼睛望着对面的三个人,心里不住的在想着他们提议的可行性。 大周的皇位之争现在看起来也已经非常明朗化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不在竞争者之列,只有三皇子还依靠着魏国公府,现在又想拉拢着他来助其成事。自己这才只带了几百人逃了出来,这在大周庞大的御林军面前简直是不堪一提。三皇子希望自己在太子册封大典上出手暗算四皇子,他原来倒是有信心,可自从遇见了梁伯韬许允馨苏润璋以后,他方才惊觉自己这个北狄第一勇士实在是徒有虚名。 现在梁伯韬竟然主动显示了诚意,这让他又喜又忧。能不和这群可怕的人做对手,这当然是喜事,可他本来就是逃到大周来找三皇子结盟的,现在却要和别人暗算他,从道义上边自己都不算是个正人君子,所以那欣格看着一桌子美味,却觉得嘴里寡淡。 梁伯韬见那欣格犹豫,也知道他心里所想,笑着对他说:「那兄,我也不逼着你现在就表态,你回去好好想清楚再说,你想清楚了,可以直接来梁国公府找我,也可以去镇国将军府找我表妹……」见苏润璋横着眼睛看着他,赶紧又加上一句:「或者去苏太傅府找苏家四少爷。」 那欣格点点头道:「那好,容我想上一想再做回答。」 知道这事对于那欣格可谓至关重要,梁伯韬也不逼他,笑道:「那兄,我们就等你传来的消息了。现在不去想这些事情,就咱们兄弟几个喝酒、吃菜!」 小红赶紧为那欣格倒满了一杯酒,殷勤的把酒杯送到了那欣格的手上,那欣格看了看身边貌美如花的女子,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一杯又一杯的喝了起来。 这时就听包间门外有人叩门:「世子爷,梁国公府派人找你回去,说是有急事呢。」 梁伯韬听说府里有急事找,也顾不得再轻松自在,站了起来朝那欣格拱手道:「那兄,我家中有事,暂且先回府了,你和苏四少爷,许六小姐继续畅饮罢。」 走出门去,便见府里一个家丁,满头大汗的候在门口,见到了他,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来:「世子爷,夫人命小的即刻来找你回府,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梁伯韬听得心惊,骑上踏雪飞一般的回了梁国公府。 大步奔到玉晏堂,便见梁国公夫人一脸凝重的坐在中间,心中更是忐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母亲,有何急事?」 梁国公夫人正坐在玉晏堂回想着这大半年来的事情,总觉得韬儿被皇上免职,跑到凉关去从军,件件皆是和这位苏家九小姐有关,定然是她八字不旺夫才有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不对,不是不旺夫,是克夫!梁国公夫人想到这里,心里似乎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韬儿担任的是御前带刀行走,青衣卫暗卫,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以后他肯定还会上阵带兵打仗,哪一桩事情不是危险的?这苏家九小姐竟然是个克夫的八字,自己便是拼了命也不能同意他们这桩婚事! 见梁伯韬奔到面前,梁国公夫人恍若回到了他年纪小的时候,喜欢到处跑,让自己去寻他,现在儿子虽然听说自己找他便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可若是他成了亲以后,还不知道跑去哪边呢! 「韬儿,你老实告诉母亲,这八字批文可是真的?」梁国公夫人拿出了那张八字批文,手都在发抖:「你和母亲说实话,可不许骗我!」 梁伯韬奇怪的看了一眼梁国公夫人道:「母亲,这是我派暗雨去楚监正那取了回来的,自然是真的,难道还会有假?」 「韬儿,你莫非以为瞒住母亲就可以了,你真糊涂啊!」梁国公夫人生气的把那批文一掷,那页红纸便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似乎要落到地上,却被梁伯韬伸手接住,还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生怕它沾上半点灰尘。 「韬儿你……」梁国公夫人看着梁伯韬这举动,气得手直发颤,那苏家九小姐真是个狐狸精,竟然把韬儿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的性命都罔顾了!「你不要以为母亲不知道原来那批文的内容!苏府那个九小姐克夫啊,你难道就想这么轻轻巧巧的隐瞒过去吗?韬儿,母亲实话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娶了她!」 梁伯韬皱起眉头看了看梁国公夫人道:「你又听了谁的闲言碎语?我和璃儿分明是八字极为相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来的什么克夫之说?真是无稽!就算万一璃儿和我八字不和,多出点银子给楚监正,叫他帮着改命便是,这又有什么要紧?」 「有什么要紧?」梁国公夫人抬起手来微微颤颤的抚了抚胸口,只觉得一口气闭在喉咙口,半天都吐不出来:「难道这还不要紧?她克夫,克夫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 「母亲,你是在咒我吗?这也是谁告诉你的?璃儿怎么会克夫,她肯定是旺夫的命,楚监正的批文上说得明明白白的!」梁伯韬把批文伸到梁国公夫人眼皮子下边:「母亲,你看,四句批文多吉利,多喜庆,哪里写着克夫了?」 第八章 梁国公夫人见梁伯韬死活讲不通,一心想着要娶苏家那九小姐,不由得一口气化作了满眶的眼泪珠子,飞溅了出来:「我怎么就生下了你这个造孽的儿子!谁家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如此忤逆的儿子出来吗?京城贵女这么多,不拘随便挑个合意的便是,为什么一定要选那个克夫的女子!」梁国公夫人哭得哀哀切切,不时还拿着帕子擦着眼睛,偷偷的从帕子里溜着看儿子一眼。 「母亲,你就少来这一套了,我和你原来就说清楚了,我只娶苏润璃,别的女子,我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也不知今日你为何突然说起她克夫,克夫又如何,你想要你儿子命大,就赶紧花钱让楚监正去改命!」说罢,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张八字批文揣到了怀里:「这批文现在便由我收着,我怕母亲看着不顺眼会把它撕了!」梁伯韬看了梁国公夫人一眼道:「希望母亲体谅儿子的心意,不要一意孤行,最后弄得母子离心!」 看着梁伯韬旋风似的出了玉晏堂,梁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帕子,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道:「韬儿,你真的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么?」 彩云在一旁见着也是伤感,夫人和世子爷之间现儿可真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那位苏府九小姐日后要是进了门,恐怕也难过日子呢,夫人对她这么大的成见,保不定每天都会挑鼻子挑眼的。 「彩云,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就能这样不顾我的心情呢?」梁国公夫人无助的把双手一摊:「我这不都是为了他好吗?」 「夫人,奴婢倒是认为您且听世子爷的话罢。估计苏府也是花了重金让楚监正改了命的,楚监正改命是京城一绝,您也该放心,这婚事应当也无大碍。」彩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慢慢劝解,反正不是有句老话儿?这婆媳就是天生的死对头,两个人永远都在为抢一个男人而战斗。为了不让梁国公府这把火烧得太旺,她也只能未雨绸缪的劝解下梁国公夫人了。 「改命,改命,若是万一没有改好呢?哪有天生就八字相配的好!」梁国公夫人犹在唠叨,但声音明显小了些:「唉,儿子大了就管不住了,一门心思都在向着外人了。」 「夫人,不会这样的。方才你说有急事找他,他可不就立刻跑了回来?」彩云扶着梁国公夫人站了起来:「过两日便是徐国公府老太君寿辰,夫人也该想想准备些什么礼物送过去,先想想这事儿罢。」 梁国公夫人被彩云这么一说,倒也记了起来:「瞧我这记性,被韬儿气糊涂了,却忘记这重要的事情了!快来帮我挑挑看,哪些更合适。」 徐国公府老太君便是梁国公夫人的母亲,彩云这话已经成功的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备寿礼上边,看着梁国公夫人满脑子都在想着寿礼的事儿,彩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等梁国公回来,再慢慢劝解着,夫人这心结说不定也会打开了。 主仆二人好一阵议论,该送些什么去徐国公府,总觉得这也不成,那也不就,因为徐国公府老太君今年六十五,算半个整生,也该是大场面,恐怕京城勋贵都会去,自己若是礼物送得轻了,少不得叫人看了笑话去。 「夫人,刘姨娘过来了。」就听外边有丫鬟通报。 梁国公夫人一皱眉:「她来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传。」 穿着一身翠绿色衣裳的刘姨娘慢慢的挪了进来,那种翠绿,生生的把人的视线逼成了一片模糊,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块菜地里一般。梁国公夫人见着她那身打扮,不由心生嫌恶,这种衣裳,也亏得她还挑着往身上穿。 刘姨娘向梁国公夫人行了一礼,脸上堆出勉强的笑容:「夫人,婢妾今日求见夫人,确是有一事相求。」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梁国公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儿期盼:「过两日便是徐国公府老太君寿诞,老爷和夫人定会去许府罢?」 「这还用问吗?」梁国公夫人惊诧道:「难道还有母亲寿辰,女儿女婿不回去贺寿的不成?」 「夫人……」刘姨娘鼓着眼睛,神情热切的望着梁国公夫人,好半天才迟迟疑疑的开口道:「那能不能把威儿也带去徐国公府,让他也到外边去长长见识?」 梁国公夫人脸上轻蔑的看了刘姨娘一眼,看得她萧瑟的缩了□子,尽量的把头低了下来,口里犹在小声说:「威儿今年也十五了,还没有带他出府做客过呢。」 「出府做客?」梁国公夫人嗤嗤笑道:「素日里请了客人到府上来,哪一次他不要惹出点事来?我还敢带他出府做客?真怕他丢了我们梁国公府的面子!」 刘姨娘听着梁国公夫人这话,眼里闪过一丝不甘,脸色儿变得苍白,她摸着椅子扶手慢慢的跪了下去,对梁国公夫人磕了个头:「夫人,请您看在我尽心服侍老爷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带威儿出府走走罢,他都十六了,眨眼就要去参加科考,若是都没有人认识梁国公府的次子,到时候怕仕途不会顺利。」 看着刘姨娘趴在自己面前,身子一抖一抖的,梁国公夫人心里升起一种快意,这个庶子成天好的就是斗鸡走狗,文不能念诗书,武不能动刀枪,就是一个蜡样银枪头,中看不中用,带他出去也没什么,反正他也盖不过韬儿去,只是自己心里不爽利罢了。 「夫人,你就发发慈悲,也让威尔跟着出门罢!」刘姨娘见梁国公夫人不说话,表情和悦了些,伏在地上哀哀请求,拼命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也罢,我便带他出去一次,只是你得向他交代清楚,绝不能胡乱行事,少不得丢了我们梁国公府的脸面!」梁国公夫人瞧了瞧那匍匐在地的刘姨娘,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欢喜,看着她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的哀求,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快意:「你起来罢,去和他说清楚,若是惹了事儿,别怪我不给他面子!」 「婢妾谢过夫人!」刘姨娘向梁国公夫人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缩头缩脑的往外边去了。 「他那儿子如何能跟我的韬儿相比?带了去刚好让别人看看,庶子就是庶子,姨娘生的,毕竟上不了台面!」梁国公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这小妇养的,还想叫我拿出来装门面不成?我自有韬儿在呢,她那威儿岂不是刚好去做陪衬?」 梁国公夫人想着后日的场景,心里颇有些快意。徐国公府宾客满满之时,自己带着韬儿和那庶子一起去给母亲祝寿,人家少不得说自己贤惠,对待庶子和嫡子一个样儿,同时也可以让别人看看,庶子怎可与自己的韬儿相提并论? 夜色悄悄的上来了,无声无息般,京城瞬间便淹没在这无际的黑暗里。 梁国公府的内院没有了白天的热闹,虽然还未到落钥时分,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经进了自己屋子,准备去沐浴休息,有些精神好的小丫鬟,搬了凳子在外头闲聊,毕竟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倒也是个乘凉夜话的好时分。 红英轻轻的穿过了几个院子来到主院这边,门口几个正说着闲话的小丫鬟看见她走了过来,站起身来招呼她:「红英姐姐,你过这边来找谁玩呢?」 「我想找彩云。」红英看着那几个活泼机灵的小丫鬟,眼里尽是笑意:「帮我去喊喊呗。」 第九章 「好的,红英姐姐,你到这里等着!」一个穿着浅蓝色衫子的小丫鬟跳了起来,拔足就往里边跑,清清脆脆的声音如同铃铛在风里摇动一般:「彩云姐姐,外边有人找你呢!」 不多时,便见彩云穿了件浅黄色的交领中衣,下边搭着一条浅白色中裙走了出来,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纤细的脚在群下延伸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看起来似乎刚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 「你怎么过来了?」彩云把红英拖到角落里边,好奇的问。 「我听说今日世子爷和夫人争执起来,想来问问可有此事?」红英紧张的看着彩云:「究竟是为什么会吵呢?唉,世子爷现儿脾气越发大了。」 彩云望了望四周,这才压低声音说:「因为世子爷和苏家九小姐的八字批文不好,听说九小姐克夫,苏家花钱请楚监正改了命,这才换了一张好批文送到梁府来。夫人知道了这事儿坚决不同意,可世子爷竟然觉得无所谓!」 听了这话,红英心头一震,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这样还无所谓?克夫啊!」 「嘘,你小声点!」彩云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没事儿,不是说了楚监正给改了命吗?」 「可是谁又知道到底改好了还是没改好?若是没改成功……啊,呸呸呸,不灵不灵,老天爷保佑,坏的不灵好的灵,我方才说的都是胡话!」红英激动的把双手合在胸前,虔诚的念念叨叨了一番,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彩云说:「你怎么不劝着夫人赶紧把苏府这门亲事给断了?若是世子爷真的因为那个九小姐而……」说着话儿,她的眼圈已经发红,眼泪珠子堪堪的在眼眶里打转,仿佛就要滴落下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世子爷的脾气!」彩云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戳了戳红英的额头:「我知道你关心世子爷,可是你要想啊,世子爷他自己愿意,你又有什么办法?他今儿下午都顶撞了夫人,说除了苏府九小姐,他谁都不娶呢!你呀,就别管这么多了,好生服侍着世子爷便是了。」 红英怏怏的答应了一句,慢慢的转身走了回去。彩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惊,红英比原先消瘦了不少,她那纤细的身子在夜色里显得那么可怜,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一步又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彩云眼中突然有了几滴热泪,心里也有些酸涩,红英喜欢上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这种暗地里的喜欢把一个本该是娇花般的少女折腾成了这般摸样。 徐国公府老太君的好日子,京城能排得上号的勋贵们都上门祝贺,一时间徐国公府门前的那条路,几乎要被来来往往的马车给堵塞,不得已,专门借了旁边家的地停马车,免得来道贺的人都走不进徐国公府的大门。 梁国公夫人带着梁伯威往徐国公府那边去,梁国公和梁伯韬还在宫里,等正事忙完了便自己过来。梁国公夫人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梁伯威,若是不说话光看相貌,这庶子倒也还是个不差的,长相清秀,只是身子单薄了些。 「威儿,刘姨娘有没有把我说的话交代清楚?」梁国公夫人瞥视着他:「到了徐国公府,你可要给我安分点儿,别惹是生非。」 「知……知道了,母亲。」梁伯威缩了下脖子,他有些害怕梁国公夫人,可刘姨娘总是催着他要多跟着她出去见见世面,不得不上了她的马车。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全身不自在,听梁国公夫人这么一说,便更不自在了。 「今日徐国公府肯定会来不少京城贵女,你可得给我约束着点,不能到处乱瞟乱看,更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看见美貌的丫鬟就要涎着脸去调笑!」梁国公夫人冷冷的哼了一下:「你可听清楚了?」 「威儿省得。」梁伯威口里应着,心里却似乎有一团热热的火在烧着。素日在府里就见不到几个美貌女子,今日可是有眼福了。思绪又突然飞到半年前的一日,杏花盛开的那天,苏太傅几位小姐应邀来梁国公府游玩,他见到了一位苏府小姐,生得可真美!那次还想调笑几句,却偏偏有人就把她拉走了,不知道今日她会不会也去徐国公府,若是再能见上一面,自己定然要好好的和她说上几句话儿才是。 马车平稳的向前走着,车里的这对母子却不再说话,一种沉闷的气氛莫名其妙的在车厢里蔓延着,梁伯威的手藏在衣袖里不停的绞动,真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来,直接飞到徐国公府去,不用这么尴尬的面对着梁国公夫人。 这沉默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听外边有下人指引着停放马车,跟车的彩云走上前来把帘子掀开扶了梁国公夫人下去,梁伯威跟在后边下了车,见丫鬟婆子都拥簇着梁国公夫人,没有谁过来搭理他,自觉无味,只好蔫着头跟在那群女眷后头走,满心都不是滋味。 走进徐国公府的内院,梁国公夫人先去给母亲拜寿,见着女儿回来,徐老太君高兴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维莹回来了?元山呢?韬儿呢?」看了看跟在徐国公夫人身后的梁伯威,徐老太君招了招手道:「这是威儿罢?小时候看着一点点长,现儿也长大成人了!」 梁伯威见徐老太君竟然还记得他,心头一热,走上前去,深施一礼:「威儿给外祖母拜寿,愿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吉祥话儿倒说得也应景,徐老太君笑得露出了牙齿:「哟,可还真是个好孩子!」梁国公夫人心中却是不喜,虽然说庶子的称呼没错,可自己的母亲他怎么能喊外祖母,只有韬儿才能这般喊罢!心里想着,两条眉毛便拧到了一起,一脸的不欢喜。 徐老太君看着,知道梁国公夫人的小性子又上来了,生怕这对母子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对方难堪,赶紧叫了丫鬟青桐过来:「你领着梁国公家二少爷去园子里玩玩,我们这边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别拘着他了。」 青桐应了一声,带着梁伯威走去了后院,这边气氛才缓和下来。徐老太君朝梁国公夫人睃了一眼道:「维莹,怎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气量越发小了,不就是个庶子吗,还能怕他跳到天上去?」 梁国公夫人脸上略微一红,忸怩的低下了头:「母亲,维莹让你看笑话了。」 「为人需大度些,要么你就要有那本事,防着不让他生出来,生出来了该怎样□他,你心里自己该有个底儿,在家里怎么办是你的事情,出了门却要考虑到梁国公府的面子,即算再不舒服,也该回府再说。」徐老太君看了看女儿那张羞愧的脸,叹了口气:「这大家主母不好当,可你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人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梁国公夫人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有些疑惑,听母亲这口气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正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呢,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竟让母亲如此不喜? 方在想着这事,就见门口接待的管事婆子已经引着一群女眷往这边来了:「苏太傅家苏老太君来给老太君拜寿了。」 苏老太太一身朱砂色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徐老太君赶紧站起身来相迎:「苏老太君,恁长时间不见,你可是一点都没变呢。」 苏老太君还了个礼道:「我这身份,哪里值得徐老太君起身相迎的?这般客气,倒也足足的给了我十分面子。」 第十章 徐老太君呵呵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还不是你苏老太君有个聪明机灵的好孙女!今年年前我坐船回京,吃错了东西中了毒,险险儿遭了大罪,偏偏巧运气好,遇着你那九孙女在旁边船上,一碗甘草水便把我的毒给解了。见着我身子不大好,又替我诊了回脉,开了张方子,多年的老毛病,吃了她开的药大半年,现在眼见着就好了!」 苏老太太听着徐老太君这话,也是笑得睁不开眼睛:「也就徐老太君这么夸她,她也就运气好,碰着能治些小毛病而已。」转头朝身后跟着的那群女眷道:「璃丫头,还不快来给徐老太君拜寿?你还戴着她赐的红珊瑚手钏呢!就算你不出来,这手钏总该来见见旧主罢?」 听着苏老太太喊「璃丫头」,徐老太君也张望了下:「哪里呢?我都没看清楚人……啧啧啧,果然是苏老太君会养人,把自己孙女养得如此招人喜欢。」她拉着润璃的手儿道:「瞧着小模样儿,又比上次见面娇艳了三分!」 润璃笑着向徐老太君拜寿,没料想老太太硬是拉着她不让她弯腰下去:「九小姐,快别这么客气,站直了身子让我看看,都是我的外孙媳妇了,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却还没好好的看过瘾呢。」见润璃右手带着一个红滟滟的珊瑚手钏,不由感叹道:「苏老太君,你瞧这可不是有缘?没想到外孙媳妇的见面礼我早就给了!」 众人听着徐老太君这么说,眼睛都落在了润璃的手腕上,见那雪白的皓腕上一条闪闪发亮的红珊 瑚手钏,映着秋日的阳光,格外闪人眼睛,那朱砂般殷红的手钏似乎有水波在流动,光和影连绵不绝,更衬得润璃肤如凝脂般。 「徐老太君可真的好打算,这么早就用一条手钏帮着梁国公夫人把媳妇定了下来!」旁边一位夫人开口凑着热闹般:「看来我们大家都得好好跟着徐老太君学一招才是,要到处瞄着看看,有合适的,早拿手钏子套住!」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只有梁国公夫人勉强的扯了扯嘴唇,想着那八字批文,心中便有些着恼。抬头看了看润璃,虽然这苏府九小姐长得实在招人疼爱,可她就是欢喜不起来,心里似乎有个阴影在慢慢的扩大:她是会害死韬儿的,绝对不能让她进梁国公府的门! 这时苏二夫人带着苏润珏也上前来向徐老太君拜寿,众人见了苏润珏,也是好一阵赞叹:「这可真正是个美人儿!」徐老太君拉着润璃的手看了看苏润珏道:「九小姐,你这妹妹生得一副好皮相,可把你给比下去了呢。」 润璃抿嘴一笑道:「我原是我们家中最愚笨最不打眼的,偏偏徐老太君只看见了我一次,便以为我机灵,若是先看见我家中姐妹,自然不会这么说了。」 徐老太君知道她是谦让,也给苏润珏在众人面前长脸,心里暗自思付这九小姐倒是一个好当家主母的料儿,进退有度,应答得体,向苏润珏点点头道:「看来也是缘分,若是我先见着这位苏小姐,这红珊瑚手钏保不定就跑到你手上去了!」 旁边有人起哄道:「这有何难,徐老太君还会少一条手钏?赶紧再赐一条给这位苏小姐便是了!」 徐老太君为难的说:「哟,这可不行,我都已经定下外孙媳妇了,怎么还能再定一个?」 旁边有知道苏润珏出身的夫人吃吃的笑着说:「徐老太君,你这可便是在装糊涂了,这苏府十小姐乃是九小姐同父的胞妹,若是拿着媵妾来说,可不是妥妥儿的?」 那位夫人的话一出口,大家皆看着苏润珏,眼里闪过一丝了解和惋惜的目光。 媵妾婚乃是大周古代一种婚姻旧俗。 男方门第若高,女方以娣(妹妹)或者是侄(兄弟之女)随嫁,这些随嫁女子被称为媵妾,属于贵妾一类,纳入男子后院,若是正妻亡故或者被休,不可再娶,便从媵妾里挑选人依次递补,这也是用来巩固两家关系,加强女方地位的一种策略。 这媵妾婚已经逐渐的没落了,因为现在的大周,政局还算稳定,不是初期那种动荡时分,大家看准了一家勋贵就急巴巴的跑过去抱大腿,生怕自己女儿福分不够,所以还得陪上一个做替补。现在天下太平,这种通过婚姻巩固家族地位的情况也少了很多,而且若是行媵妾婚,便会有人说闲话,认为这家人的女儿不金贵,还未出嫁便诅咒着女儿可能会早亡或者被休弃,所以这媵妾基本上也不复存在了。 这媵妾婚里,用来充当媵妾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庶女,没有谁家会把两个嫡女同时押宝押到一家的,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谁都懂。大家听着那位夫人的话便知这位苏小姐虽是貌美如花,可却是个庶女出身,虽说现在被苏二夫人带出来给徐老太君拜寿,但依着和苏家九小姐「同父的胞妹」这一说,便知她该是庶女出身的记名嫡女而已,在场的几个夫人本来还有些意思想要多接触下这位苏小姐,想着她的出身,高高举起时,听到那话却又低低放下了。 苏润珏却丝毫没有想到那夫人这句话阴损得很,只是站在那里笑着,心里想到媵妾这两个字,便有一丝丝发烫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烤着她的心,灼热成了一片。梁世子身份地位如此高,也该要娶妾的,若是自己是那媵妾,苏润璃死了以后,这正妻之位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这点,仿佛有一颗阴毒的种子丢在了她的心里,迅速的破土而出,卷缠着身子往上攀爬,不多时,那树叶便葱葱茏茏的塞满了她的喉咙,让她好半天不得呼吸一般,就连徐老太君不再看她,周围的夫人们也转移了说话的内容都不知道。 苏二夫人见苏润珏站在一旁出神,光杵在那里也不说话,一脸傻笑般,心中不喜,这庶出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别人说几句场面话儿就乐成那样!伸出手碰了碰苏润珏的胳膊:「珏儿,你九姐姐都自己寻别的小姐玩去了,你到这里陪着我们也是无趣,自己去找手帕交说说体己话去!」 苏润珏这才惊觉周围的贵夫人们已经转变了谈话的内容,苏润璃也不见了影子,这才醒悟过来,提了裙子行了一礼,慌慌张张的从前堂退了出去。 一路走了过来,倒也看见不少似乎面熟的女子,只是都喊不出名字来,她又有些心高气傲,唯恐结识了门第比自己低的,所以索性带着秋枫沿着徐国公府后院的湖泊慢慢的绕着走,欣赏着徐国公府里的美景。 正在走着,便见到不远处有一位绛衣少年,一脸惊喜的朝她走了过来:「苏小姐,没想到今日竟遇到了你……我方才还听着喜鹊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润珏被那少年的鲁莽吓了一跳,仔细一打量,面前站着的少年,穿着绛色深衣,带了一个金项圈,上边锁片上镶嵌着一块璎珞,模样倒也还清秀,正眉开眼笑的望着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可又有些想不起来,苏润珏皱了皱眉道:「这位公子,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面?」 那少年急急道:「我是梁国公府的二少爷,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上回你们姐妹几个在我们家看杏花来着,你还和我说了话儿呢。」见着苏润珏似乎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来,他有几分失望:「我叫梁伯威,你下次可要记得了。」 第十一章 听到这少年自己的介绍,苏润珏猛的记了起来,那次她们陪着苏润玧去梁府相看,可不就见过这位二少爷?她颇感兴趣的瞧了瞧梁伯威,见他年纪不过十六岁左右,脸上还有几分浮浪子弟气息,和梁伯韬那英武的摸样自是不能相比。再想着这梁伯威只是梁国公府的庶子,心里头更是冷了几分,向梁伯威弯了下腰,行了个半礼道:「梁二少爷若是无事,恕我就先行告退了。」 梁伯威见苏润珏急着要走,心中一愣,旋即便想到了原因。他从小便介意自己的出身,一直想要记在梁国公夫人名下做个记名嫡子,可那梁国公夫人却根本不理睬娘亲的要求,无论娘亲如何向父亲撒娇,她就是不答应,拖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庶子,梁国公府的仆人都看不起他,现在出府做客,外边的人也同样看不起他! 湖边起了一阵风,吹得地上的落叶都打着旋儿飘了起来,然后又悠悠的落到了地上,苏润珏一脚踏住了那片落叶,脚尖在上边压了压,眼睛不屑的瞟了梁伯威一下,便往旁边走了过去。就在两人擦肩之际,梁伯威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苏小姐,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是否很失礼?」 手腕被梁伯威紧紧扣住,苏润珏一阵心慌,回想起去年鸣翠湖的水榭里,小白玉也是这般把她拖住,用力的抱进怀里,顿时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脸上一片绯色。身后跟着的丫鬟秋枫也大吃了一惊,目瞪口呆的望着梁伯威,不知道这位梁国公府的二少爷拖住自己小姐准备做什么。 梁伯威看了苏润珏那娇俏模样,只觉心旌神摇,把她拖到太湖石后边,一把抱住了她:「苏小姐,你长得可真美。那日我见了你以后便日思夜想,若是你肯答应了我,愿嫁于我为妻,我便是少活十年也乐意。」 苏润珏用力挣扎着才从梁伯威的怀抱里脱了身,指着梁伯威便骂:「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侮辱我!你以为我便是那般好欺负的不成?你不过是梁国公府的庶子,竟然就这般仗势欺人,你以为我苏润珏便是吃素的?小心我去告诉梁国公夫人,让她好好惩处你!」 听着苏润珏这话,梁伯威的脾气也上来了,心头一把火蹭的窜了起来。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耻,此时却被自己喜欢的女子看不起,更是觉得恼怒,看着苏润珏站在那里,两颊绯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也忍捺不住,猛的把她抱住,一张嘴便凑了过去,贴着苏润珏的嘴唇,胡乱的在她唇上辗转。 苏润珏被他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用手拼命推拒着他:「梁伯威,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便放手,怎可如此用强?」 梁伯威听她语气松活了些,便把脸儿离开了些,一双眼睛斜睨着苏润珏道:「那你可答应我了?若是答应,我便叫人去你府上求亲,一切按规矩来,三媒六聘的把你娶回来。若是不答应,现在小爷就把你给办了,让你不愿意嫁也得嫁!」 苏润珏一双手推挡着,已是酸涩难耐,见那秋枫只是呆子一般张大了嘴巴站到一旁,也不知道上来帮她,心里懊悔不该带这个蠢笨丫鬟出来,若是带了小鹂出府,哪里又会有这种情况!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假装答应,把这煞星给应付过去再说,想到这里,苏润珏微微喘息着说:「既然二少爷如此看得起,我也就在家里等着二少爷的媒人罢,还请二少爷怜惜,先把润珏放开罢。」 听着苏润珏服软,梁伯威这才得意的把手松开,眼睛却不肯移开半分:「苏小姐,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对你的。你若是愿意嫁我,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去摘了来,绝不会让你有半点不顺心。」 梁伯威这番话却无意间点醒了苏润珏,突然心中似乎出现了一线光亮,苏润珏惊喜的抬起头看着梁伯威道:「你当真愿意为我去做一切事情?」 见着美人儿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口气不再生硬,眼神也变得热切,梁伯威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自己还是有几分魅力的,本以为苏小姐这样的美人难以接近,现在她却用那般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一颗心顿时飘飘然起来。 「只要你吩咐,我自然愿意去做。有什么事情,苏小姐只管交代便是。」梁伯威看了看苏润珏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早已心猿意马。 「你也知道我那九姐姐和你哥哥议亲了,可她这人表面上看着体贴和气,暗地里却阴毒得很,我和我娘亲都被她整了好多次,现在我娘亲都已经被她赶出了苏府。」苏润珏拼命的转了转眼睛,想转出些眼泪珠子来,想到二姨娘现在不知道在哪家庵堂里缁衣淡饭的过日子,究竟还是掉出了几颗眼泪。 梁伯威看着美人儿在自己面前哀哀哭泣,一颗英雄心膨胀了起来:「原来那苏府九小姐竟然这般可恶,那你说,要我做什么?」 「我娘亲现在生死未卜,我想着都揪心不已,就想让她……」苏润珏眼波朝梁伯威扫了过去:「死。」 「死?」梁伯威大惊失色,原以为只是要自己做点小恶作剧来欺负下那位苏家九小姐,却没曾想竟然要他去做杀人的勾当,吓得他双手直摇:「虽说那九小姐可恶,但也罪不至死罢?还是想点别的法子来惩罚她便是了。」 苏润珏瞧了瞧梁伯威那样子,轻蔑的一笑:「原来你方才说的话全是骗我的。」 梁伯威被她一激,挺直了背,直冲冲的说:「我怎么会骗你?我说话算话!你且给我些时间,我看看怎么样才能下手。」 苏润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才欢喜了几分,那水汪汪的杏核眼朝梁伯韬望了又望:「果真如此?二少爷,你没有开玩笑罢?」 见苏润珏似乎不相信自己,梁伯威一皱眉:「我梁伯威说话算话!只是你也得给我些时间罢?至少要让你那九姐姐来梁国公府,我才好下手不是?」 见梁伯威着急了,苏润珏展颜一笑:「那我就静候二少爷佳音了。」 梁伯威被她这么一笑,全身骨头都轻了几分,咧嘴笑道:「苏小姐放心,我帮你办成这事儿便会遣人来提亲,你可不能拒绝了我!」 苏润珏点头,又笑了笑:「我怎么会拒绝梁府求亲呢?」那笑容,异常灿烂,又妩媚无比,看得梁伯威一阵发呆。就在他发呆之际,苏润珏已经带着秋枫款款的从太湖石后转了出去,莲步姗姗,看得他眼睛好一阵收不回来。 等苏润珏的背影已经不见,梁伯威心里一阵发凉。 方才被苏润珏的美色所诱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可他怎么又能下得了手去弄死一个人?自己没那本事,也没那胆量去做这勾当。 只是他又舍不得苏润珏娇媚的容颜,特别是临走时的回眸,更是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去,怎么样才能满足美人儿的愿望呢?梁伯威背靠在太湖石上,摸了摸嘴唇,上边仿佛还留有苏润珏胭脂膏子的香味——自己亲自动手总是不行的,最好是能借刀杀人,不用自己出面的那一种。 想来想去,他最后眼珠子转了转,心里豁然开朗,梁国公府里不是有一把极好的刀子在那里吗?只消去煽火点火,把那刀子磨快了便是!想到这里,梁伯威得意的点点头:「这世上谁有我聪明?」 第十二章 眼睛看了看那一湖被秋风吹皱的波纹,梁伯威仿佛见到的是苏润珏那扑闪的眼睛望着他的眼波,心里好一阵激动。脚尖蹭了蹭苏润珏曾经站过的地方,仿佛还在抱着她的身子一般,全身一阵舒服,梁伯威大步离开了那块太湖石,朝前堂那边走了过去。 望了望徐国公府外边街道上车水马龙,梁伯韬皱了皱眉,今日这场面可真大,把踏雪的缰绳扔给满脸笑容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走了进去。 璃儿今日该跟着祖母来徐国公府了罢?她母亲身子沉重出不了门,苏府三房也只能派她过来了。几日没有见到璃儿了,心里颇有些挂念,今日得了个机会,可得好好和她说上几句话才是,想到 这里,梁伯韬的步履格外轻快,脚下生风般往前堂去了。 徐国公府老太君正由一干夫人陪着在说话,见管事婆子通报梁国公府世子爷来给外祖母拜寿,一双眼睛高兴得眯了起来,见着梁伯韬一身月白色蜀锦袍子,头上金冠束发,说不出来的英俊潇洒,不由得更是得意了几分。 「韬儿越发英武了。」徐国公府老太君眯着眼睛在外孙身上溜了一圈,连连向苏老太太点头:「若是贵府九小姐在,两人站在一起,可不是一双璧人?」 苏老太太看着梁伯韬也不胜欢喜:「他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旁边众位夫人谁敢不巴结?纷纷赞扬着梁苏梁府联姻可是再好不过的了,放眼大周,都找不出几桩能与这亲事相提并论的姻缘来。唯有梁国公夫人坐在一旁,心里似乎压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嗓子眼锁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对着各府夫人府阿谀奉承,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徐老太君虽年纪大了,可眼睛还不许花,瞥了女儿一眼,心中便起了疑心。 梁伯韬见到苏老太太,知道润璃已经来了徐府,心中一喜,向苏老太太行礼道:「请问老太君,璃儿去了哪里?」 见梁伯韬这般在乎润璃,苏老太太自是开心,笑着对梁伯韬道:「我也不知道呢,她们年轻姑娘怎会耐烦陪我们这些老婆子闲话,该是去找许家六小姐了罢?」 梁伯韬向徐老太君拱手道:「外祖母,我先去园子里转转。」 徐老太君如何不知他是想去找苏府九小姐?也不阻拦,笑着说:「你去罢,即便是外祖母强拘着你到这里陪我们这些老婆子,你的心也不会在这里呢。」 望着徐老太君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梁伯韬朝她咧嘴一笑,脚步松快的走了出去。 见着外孙的背影越走越远,徐老太君叹息道:「看着韬儿他们一天天的大了,我真是老了,都没他们那兴致到处乱跑了!」 苏老太太点头道:「谁说不是这样呢!」这时见着梁国公夫人脸色不虞,苏老太太关切的问:「梁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徐老太君见着女儿这模样,心里有几分不解,向她招招手道:「维莹,你不舒服?且跟我进内室,母亲给你几丸药。」 梁国公夫人自然知道徐老太君言下之意是要进内室和她说体己话儿,于是站了起来跟着徐老太君走进内室。一关上门,徐老太君便单刀直入的发问:「维莹,你跟母亲说老实话,可是不满意苏府九小姐?」 见母亲洞若观火,梁国公夫人不得已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没错,女儿真是不满意她。」 徐老太君皱了皱眉头道:「我见那苏府九小姐很好,你却又为何不满意她?」 梁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楚监正批八字的事情慢慢儿向徐老太君说了一次:「她既然克夫,我 怎可让她嫁进我们梁家?那不是要害韬儿吗?即算是楚监正改了命,我也不愿意,若是那改命没能成功,那又如何?」 徐老太君听着这话,倒也觉得犯难,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你这事也只是听那苏府大夫人说说而已,或者并不是真的也说不定。维莹,你想想看,那苏大夫人自请出府,定是犯了极大的事情这才被迫而为之,想那苏府,诗礼传家,怎么会轻易让大房主母轻易自请出府的?若只是因为此事和苏老太太顶撞几句便得这番下场,我却是绝对不信的。」 梁国公夫人听着母亲这般分析,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些疑惑,可一想着梁伯韬坚持要暗雨去取那八字批文,不肯让彩云去,心中还是有疑虑:「若是万一如苏大夫人所说,那又该如何是好?我可不愿意让我的韬儿去冒这个险。」 徐老太君望了望屋子外边那明亮的阳光,也游移不定起来,克夫可不是件小事,外孙的性命金贵,哪能就随便拿了去试的?若是想问清实情,最直接的法子是派人去问楚监正,可若是那楚监正真的收了苏府的银子,恐怕也不会把实情说出来。眼睛转了转,徐老太君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维莹,你今日回府把韬儿和苏府九小姐的庚帖送过来,明日我拿了去大相国寺请方丈卜上一卦便知。」 听着这话,梁国公夫人心里突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大相国寺方丈乃是得道高僧,请他卜上一卦定然是错不了的。」 母女俩商议好了主意,梁国公夫人这才笑着扶了徐老太君去了前堂。 刚刚回前堂坐下不久便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道:「老太太,不好了,工部尚书薛家的三小姐落水了!」 前堂里坐着的夫人们皆是一惊,那薛尚书夫人更是慌忙站了起来,扶了丫鬟的手便往外边走,徐老太君看着前堂一片骚乱,皱着眉问那丫鬟:「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就听那边有人喊薛三小姐落水了,春英姐姐打发我来禀报老太君,她自己寻人去救薛三小姐了。」那小丫鬟一脸惊惶,但倒也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徐老太君听着这事情似乎挺严重,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众位夫人哪里肯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纷纷站了起来跟在徐老太君往后院那边过去,在花间小径里绕了半日,方才来到那个湖边,见有一处围了一大堆人,便知那是薛三小姐落水之处,应是已经被救起来了。 走得近了,便见草地上平躺着一位小姐,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虽是初秋,可穿的衣裳也不多,所以曲线毕现,隐约能见那傲人的双峰上的蓓蕾。就见她脸色雪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薛尚书夫人正在一旁哀哀哭泣,束手无策,旁边不远处还站着几位公子少爷,眼睛正不时的望薛三小姐身上溜,让许府的几个丫鬟心里一阵无奈,只能排着站好,隔阻了那群浮浪子的目光。 这时就见一位少女从人群里走出,分开围在薛三小姐面前的人道:「都散开些,我来看看可还有救。」 众人一看,却是那位苏府的九小姐。 徐老太君是知道润璃的医术,所以赶紧帮着她把众人疏散开。润璃见薛三小姐的肚子并没有鼓胀,知道并没有呛水,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为了防止她腹内有积水,她半跪在地,叫葱翠帮着把薛三小姐的腹部放到自己腿上,背朝天,头部下垂,然后叫葱翠用手平压她的背部使她吐水。 葱翠见薛三小姐昏迷不醒,又见自家姑娘叫她压背让薛三小姐吐水,以为她呛水颇多,所以手上用了几分力气猛的压了下去,就听薛三小姐尖叫一声,竟然就醒来了。润璃方才醒悟到这薛三小姐恐怕是在演戏,否则哪会如此快便醒来。 第十三章 润璃心中不悦,把薛三小姐放到地上,摸住她的手腕把了一脉,果然是在演戏,脉象稳健,哪有落水昏迷之人的虚脱感,于是收回了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站了起来:「薛夫人,你且不用哭,薛三小姐身子强壮得很。」 薛夫人听了润璃的话,半信半疑的望了望女儿,就见她睫毛扇动,一双眼睛已经睁开,楚楚可怜的环视四周一圈,往自己身上一看,眼圈一红,眼泪珠子便掉了下来:「母亲,女儿……女儿丢脸了,这可怎么办?」 大家见她声音凄楚,也动了恻隐之心,纷纷劝道:「薛小姐,不碍事,方才我们都站在这里围着你,没有男子过来,大家皆是女眷,就连帮你诊治的都是苏府九小姐和她的丫鬟,并未有男子看过你的身体,你便放心罢。」 「什么?」薛三小姐听到这些安慰的话儿,脸色却更白了些:「我不是被梁世子救上来的吗?难道他不是男子?」 今日来徐国公府的夫人谁不是宅斗好手?听到薛三小姐的这话,众人心里皆是通透,明白了这位薛三小姐打的什么主意,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鄙夷,再看看站在旁边的润璃,心中感叹这世上的事情便是巧,打这梁世子的主意自己掉进池塘却被梁世子的未婚妻给救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旁的夫人们还只是鄙夷的看看,葱翠却按捺不住心头的一把火,讥讽的看着薛三小姐道:「我听着薛三小姐这话倒觉得奇怪了,似乎薛三小姐颇希望梁世子看了你的身子?」 薛三小姐被葱翠一语点破心事,脸上一红,见她只是穿着丫鬟的衣裳,不由得愠怒道:「你是哪家府上的丫鬟,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葱翠嗤之以鼻道:「我倒不知道原来薛三小姐这般懂规矩!若是懂规矩,又怎会在落水醒来便说出一个男子的名字来?况且我在这里能不能说话,仿佛也不是你说了算,连徐老太君在旁边都没有说我,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润璃见葱翠一番话说得薛三小姐哑口无言,心里那股无名火去了泰半,笑着掐了葱翠一把道:「瞧你这个嘴刁的丫鬟,我都说过不带你出来,你千求万求的,都向我保证了出来以后不乱说话我方才答应的,可一转背你就给忘了!就算薛三小姐不懂规矩,也自由她母亲教她,有教养姑姑管着,哪轮得上你说话,还不快闭嘴!」 众人听着这主仆二人唱着双簧,把那薛三小姐好好的损了一番,心里俱是赞叹,苏府九小姐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明面上在骂丫鬟,实际上可把那薛三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暗暗指着说她没有教养。一想着这九小姐的身份,心下倒也释然,没有谁再去计较那么多,毕竟每个人对挖墙角这事都是有反感的。 薛夫人也被润璃那戳这心窝子的话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几乎便要挂不住,低头叫丫鬟脱下半臂给女儿披上,不敢抬头看众人眼里鄙夷的目光。倒是那薛三小姐,可谓不知者无畏,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看:「梁世子不就在那边吗?你们问问他便知道了。」说罢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竟要往那边走过去。 薛夫人一把抱住了女儿:「秋澪,你不用过去了,跟母亲回府去罢!」 薛三小姐听了母亲的话,犹如一桶水浇了个透心凉,方才在前堂,见着梁国公夫人望着这苏府九小姐的目光不善,看得出来不大喜欢她,心里便想着自己是否能想个法子嫁进梁国公府做平妻,讨好了梁国公夫人,还怕不好过日子?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和梁世子碰了面,见他单身一人在湖边匆匆走来,心里一喜便自己跳入湖中,想着他自然会英雄救美,等众人到了,见他抱着自己,两人都是湿淋淋的,自然会有母亲替自己提出要求来的。以自己工部尚书女儿的身份,姐姐又是三皇子侧妃,难道就不能嫁进梁国公府做平妻?跳入湖中时,自己还犹自得意,这算盘打得是再精当也不过了,可不是妥妥儿的!可现在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千算万算,她却少算了一条,梁世子对旁的女子根本不会理睬,淹死也好,救活也罢,全不管他的事。 润璃见那薛三小姐如此厚颜,心里也是烦恼,哼了一句,带着葱翠便朝许允馨那边走过去,看见梁伯韬站在许允馨身边望着她笑得灿烂心中更是气恼,扭过头去和许允馨说话,懒得搭理他。 梁伯韬正欲开口和润璃说话,却听见一阵喧哗,只见那薛三小姐竟然薛夫人的拉扯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徐国公府这个湖泊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就见一汪清亮的水,在微风吹拂下荡漾出圈圈波纹,似乎小孩子调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着实有趣。 润璃望着这面湖水,心里也不住的起着微微波澜,她知道梁伯韬行情不错,却没料到他竟然不错到这种地步,人家死乞白赖的都非得赖上他,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变得如此悲惨,缩手缩脚的在后宅去对付那些有着野心的女子? 瞥了梁伯韬一眼,心里想着,即便是这种脸不长得如此顺眼,就凭他的身份,恐怕也照样有不少女子会前赴后继的追着过来呢。梁伯韬见润璃眼睛看了过来,以为她在向自己暗送秋波,很缺心眼的回了她一个笑容,气得润璃转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梁世子。」那薛三小姐已经奔到了几个人面前,朝梁伯韬深深的行了一礼:「秋澪谢过梁世子出手相救。」 看起来这位薛三小姐还真是坚持得很,准备破罐子破摔,硬拉着梁伯韬不放了,润璃朝着许允馨闪了下眼睛,两人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起戏来。 薛夫人和围观的人也慢慢的跟了过来,见着自己女儿这样子,脸上虽是羞惭,可心里却还是期待着那梁世子能点头认下这事儿,那自己女儿的亲事也就解决了,虽然只能做个平妻,可毕竟是嫁去了梁国公府,这样的亲事哪里去寻?看了看女儿身上的衣裳还在湿答答的滴着水,可她心里倒巴望着那衣裳最好别干,能让梁世子看到女儿这副好生养的身子。 湖边的人听着薛三小姐这般说,眼睛皆望向了梁伯韬,看他怎样回答,旁边梁国公夫人虽然心里不齿薛三小姐的做法,却还是有几分暗自得意,自己的韬儿生得优秀,引得这么多小姐喜欢他,竟然还要赖着过来。若是苏府那九小姐真的克夫,梁府和苏府亲事黄了,那也还会有不少闺阁千金愿意嫁进梁府来呢。 谁料梁伯韬正眼儿都没瞧那薛三小姐一下,眼睛望着徐老太君道:「外祖母,这位小姐方才不知道为何突然跌落水中,我喊了个小厮来把她捞上岸的。韬儿不敢让这位小姐生了误会,特地问了下那小厮的姓名,他乃外祖母家的家生子,名叫玉喜。方才他回去换衣裳去了,若是这位小姐还不相信,便可去喊了那玉喜来问话便是。」 薛三小姐听着这话,身子一摇差点没有站稳,几乎便要跌倒在地,惨白了一张脸望着梁伯韬道:「梁世子,即算你不想认下这件事,又何必用一个仆人来羞辱我?」 第十四章 梁伯韬哈哈一笑:「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揽到身上?玉喜救了你,你该好好谢谢他才是,为何还要计较他是一个仆人?这位小姐,你也太不识好歹了!」说罢,众目睽睽下,他伸出手来握住润璃的手对着众人道:「诸位都是京城有名望的贵夫人,今日我就在众位夫人面前说清楚,我梁伯韬今生只会娶苏府九小姐为妻,不会再娶平妻,也不会有贵妾、姨娘、通房,若违此誓,便如这湖边柳枝一般……」说话间他射出一枚石子,那柳枝便应声而断,从树上掉落了下来,落入湖中,随着那湖水慢慢悠悠的飘远了。 湖边立时一片肃静,众人看着梁伯韬坚毅的眼神,不由得也暗自佩服,只可惜自家女儿没有福气,不能觅得这般佳婿,那薛三小姐满脸羞惭,有丫鬟扶着悄悄走到一边,只在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水迹。而梁国公夫人却是心急如焚,一想到若是那苏府九小姐真是克夫,难道韬儿便终身不娶了?只愁得眉毛蹙到了一处,心里祈祷着但愿大相国寺的方丈也能批出楚监正那种鸾凤和鸣的八字来。 润璃见众人皆瞧着梁伯韬和她相牵的手,不由得也有些羞赧,轻轻挣扎了下,却被梁伯韬抓得更紧,徐老太君和苏老太太看着这两人携手站在一起,就如一对金童玉女般,不由得会心一笑:「韬儿,你可是要酸掉别人的牙齿不成,还不放了手,省得让人看了笑话去!」徐老太君虽然嘴里这么说,可眼睛里却是笑意满满,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梁伯韬朝她灿烂的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牵了润璃就往一旁走:「那我和璃儿到你们看不见的地方说话去,免得碍了老祖宗的眼!」 许允馨见众人皆是惊讶得一副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模样,知道梁伯韬这举动也太放诞无礼了些,笑嘻嘻的朝苏老太太扮了个鬼脸道:「苏老太君,我去旁边瞅着,定不会让我表哥欺负了苏九去!」 苏老太太笑着朝许允馨点点头,知道她跟着去是为了防着别人在背后说润璃的闲话:「你和我那璃丫头素来是相与的,见了面便一时也分不开的,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还是快些去寻了我那璃丫头去罢!」 许允馨行了个礼儿,一溜烟的就追了过去,看得这些夫人们眼睛又瞪得圆溜溜的:「这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果然是个不讲规矩的,走路都是一通乱跑,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那可有好戏看了。」臊得站在一旁的许大夫人闹了个大红脸儿,心里头早把许允馨骂了百次千次,出门之前就叮嘱她要有淑女风范,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全给忘了! 徐国公府上这场风波很快便过去了,经过各位夫人不遗余力的宣传,梁伯韬已经成为了京城贵女们心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男人,引得不知多少闺中女子叹息连连,只在怨恨自己没有苏府九小姐那般好命,润璃坐在家中都觉得脖子后边凉飕飕的,不知道有多少京城贵女在暗地里扎小人儿巴不得她短命些。 苏老太太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人,那日从徐国公府回来,她就一直在想着为什么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璃丫头一点都不热络。照理来说,璃丫头进退得宜,生得又美,实在没有什么能让她挑剔的地方,可她看着自家璃丫头的眼色十分不喜,甚至还带了些厌恶的神色,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若是有个这样挑剔的婆婆,那璃丫头嫁过去不消说是会吃苦的,尽管梁伯韬可能也会护着她,但终究还是不如意。 想来想去,苏老太太觉得自己还是该往徐国公府一趟,由徐老太君出面约了梁国公夫人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这话儿说清楚,否则自己心里一直不会安稳。 第二日苏老太太用过早膳,几个花朵儿一般的孙女围在她周围说说笑笑,苏老太太挥挥手道:「你们都回自己的屋子罢,我要出府一趟,就不用你们陪着了。」几位小姐应声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便会自己屋子里边去了,只有润璃留在庆瑞堂里没有动身。 「璃丫头,怎么了?」苏老太太见着润璃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大为奇怪:「你有话和祖母说?」 「祖母,若是因为我的事情,璃儿请祖母不必劳累了。」润璃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苏老太太:「我昨日便见梁国公夫人看我的目光不善,只差点把我当做仇人一般看待,我只觉得其中该有什么误会。」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苏老太太心里赞了一句璃丫头果然聪明,一眼也看出来梁国公夫人那隐隐的敌意,可却还能平心静气般,似乎丝毫没有收到影响:「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好?」 「若是像那句老话儿说的,婆媳天生便是对头,我以后嫁去梁国公府就尽心服侍着她便是了,平日在她面前我也不会让伯韬说出过分的言语来,以免惹得她不喜。」润璃深思着,这是不是前世里听别人说的,婆婆总会在心里把媳妇当做和自己抢儿子的敌人?「若只是这样也就好了,但我总隐约感觉还有内情,否则不会在成亲前便会有此表示。」 苏老太太点点头,按常理来说,梁国公夫人现在该是欢喜,儿子议亲,她可便有孙子抱了,要对媳妇颜色瞧,至少也得等到过门以后,断断乎不会在这个时候透露出不喜的神色来,恐怕那薛三小姐也是看出来梁国公夫人的不喜,这才大胆的演了那出戏,想看看能不能跻身到梁国公府里边做平妻,这事情真是蹊跷。 「祖母,我倒是想自己去问问梁国公夫人,究竟因何不喜欢我?若是璃儿自身的缺点,只要她说了出来,我便去改,若不是璃儿的问题,是旁人挑唆,暗地里煽风点火,我倒是想要好好的和那人对质!」润璃一想到自己揣测到的可能性,心中就像藏着一把火般,突突的往上边蹿着。 「你是说你大伯娘?」苏老太太疑惑的问。 「这只是璃儿的猜测而已,但愿不是。」润璃眼睛里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大伯娘被逼自请出府,按照她那样的性格,我感觉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就是她在那里拨弄是非罢?上回她便想拿着我和伯韬的八字来做文章,焉知不是她又跑去和梁国公夫人说了什么,所以梁夫人才会如此厌弃我?」 苏老太太想了想道:「璃丫头,你的考虑倒有些道理,你别管这事儿了,祖母帮你去处理了,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问婆婆的道理?粹华厅里现在就你二伯娘在,你得帮着去照看下才是。」 于是吩咐了邱妈妈送润璃去了粹华厅,自己带着人先去了徐国公府。 递了拜帖进去,不多时里边跑出来一个管事婆子,来到苏老太太马车前边,打躬作揖道:「真是对不住,我们家老太君今儿一早便去了大相国寺,恐怕还得晌午时分才能回来,劳老太君空走了一趟。」 苏老太太听说徐老太君去了大相国寺,心里却是一惊,昨日过寿诞,今日就紧接着去了大相国寺,不知道和璃丫头这事情有没有关系?笑着对那婆子道:「若是府上老太君回来了,便知会她一声,说苏太傅夫人来过了。」 那管事婆子一脸的笑:「这个自然。」 苏老太太吩咐马车夫赶了车往回走。调转车头,车夫朝那马儿抽了一鞭子,两匹马便拉着那车子平稳的往太傅府去了。走在路上,苏老太太心里突然一动,叫瑞珠给那车夫传话:「去帽儿胡同看看。」 第十五章 车夫不敢多问,赶着马车便去了帽儿胡同,苏老太太叫他把车子停在了胡同门口,派瑞珠前去看看苏大夫人住的那宅子可还有人在住。 瑞珠领了命儿往前边走了过去。胡同里有些杂乱,虽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可毕竟比不得太傅府那般有气势,就见路边还有着一滩滩的积水,几个小孩子吵闹着从她身边蹿过,险些把她撞倒,还有几个婆子模样的人靠在门口磕牙,见她走过,一边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却忙着用牙签子签着牙齿,不时吐出一团唾沫来。 看着这般景象,瑞珠心里感叹大夫人真不该做出那些阴毒事儿,最后只能落魄到这种地步。小心翼翼的避过那些积水,好不容易来到苏大夫人的小宅子门前,却只见大门紧闭。上去叩门,也没有人回答。 路边玩耍的几个小孩子好奇的看了看她,有一个稍微大方些的小姑娘走过来问她:「你是找这里边住的那位夫人吗?」 瑞珠点点头道:「对呀,我便是来找这位苏夫人的,小妹妹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小姑娘摇摇头道:「她昨日便搬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看样子她会很久不回来,是雇了码头上装货的马车来接她的,来了好几辆呢,好多箱笼,看得我们眼睛都花了,用手指头都没有数过来究竟搬了多少件。」 听着小姑娘这般说,瑞珠知道了那苏大夫人自然是搬家了,至于搬去了哪里,只能慢慢寻访了。向小姑娘道了一声谢,顺手塞了个银毫子给她:「小妹妹,拿着去买点零嘴吃罢。」那小姑娘双手捧着那银毫子,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姐姐了!」手里擎着那角银毫子,高兴的举了起来,飞快的往家里跑了过去。 瑞珠回到马车旁,打起一指宽的帘子向苏老太太禀报了下苏大夫人搬家的事情,一丝光亮照进了 马车,苏老太太脸上一边光亮一边暗黑:「难道真是她做下的事情?做下这事便逃走了?」 三皇子府上最近的气氛很低沉。 魏国公的频频来访,让他的正妃侧妃们都不胜烦恼。 魏国公一来,三皇子必然会跟他在密室里商议半天,出来以后总是满脸阴沉,没有一丝笑影儿,别说是招她们侍寝了,就连进后院都少。 「殿下总是这个样子也不行啊。」薛侧妃愁容满面的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王正妃道:「我们总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开心些。」 王正妃眼睛望着薛秋霜那张涂得雪白的脸,心里暗自好笑,她便当自己是傻子不成,想让她把殿下送到她屋子里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大腿,有了几分计较。自己嫁过来两年了,这肚子里头一直没有动静,开始倒也不着急,后来纳了这位薛侧妃以后,她便有了危机感。 她和薛侧妃的娘家可谓势均力敌,王正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薛侧妃的父亲是工部尚书,虽然工部尚书这实职不如兵部,可他原来还担任过吏部尚书,经他手提拔的人可不在少数,所以从家世来说,两人分不出高下来。 现儿两人争宠的重点便落到了肚子里头能不能出货的问题。王正妃进门两年还没一点消息,一发开始觉得这三皇子府就她一个女主人,压制着后院姬妾,每次侍寝以后端碗避子汤给她们享用便是了。没成想今年又弄了个薛侧妃进来,娘家也是有势力的,三皇子对她也颇喜爱,所以这避子汤是绝不敢第二天一早便送去薛侧妃床头的。 思前想后,王正妃便打起了陪嫁丫鬟的主意,素来小气的她,几个陪嫁丫鬟都忍痛送去了许允煜的床上,可没有一个争气的,好几个月了,没看见谁的肚子大起来,倒是薛侧妃,昨日还示威似的,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这个月的小日子怎么还不见来,可把我急死了,姐姐,你的小日子定是准的罢?」 不行,可不能让薛侧妃抢先把长子生出来!王正妃咬了咬嘴唇,笑嘻嘻的看着薛侧妃道:「妹妹的小日子不是就在这几天吗?还是好好保养身子要紧,想让殿下开心,方式多得很,我这边自由计较,就不劳妹妹挂心了。」 把薛侧妃遣走,王正妃便气呼呼的站了起来,看了看垂手站在身边的几个陪嫁丫鬟,不由得恼怒起来。出嫁前自己害怕生得美貌的陪嫁丫鬟会被三皇子看上,叫母亲找了几个略微平头整脸的丫鬟做了陪嫁,却没想到后来自己要主动把陪嫁丫鬟送到许允煜床上去。 因着这些陪嫁丫鬟生得不美,许允煜尝个新鲜便把她们丢到脑子后边去了,再也没召她们侍寝过。现在看着她们,王正妃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争气的东西,枉费我一番心血把你们扶到通房的份位上!」王正妃想到这里,心里头似乎就在滴血,她何尝愿意自己的丈夫睡到别的女子身上!看了看那几个垂着头满脸通红的丫鬟,心里更是着恼:「就连母鸡都会生蛋,你们怎么连母鸡都不如!」 只顾骂着,图个嘴巴舒服,却没想到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王正妃骂了几句骂得累了,便歇了口气,然后叫丫鬟扶了自己出去遛圈。走到院子的最外边,快要到二门的地方,便见一个丫鬟低头匆匆走过,虽然隔得远,可还是能看出她身材窈窕皮肤白皙。 王正妃心头突然一动,指着那丫鬟道:「她是谁?去把她叫过来!」 那丫鬟跟着王正妃的陪嫁姗姗的走了过来,还未走到跟前,众人已是看得直了眼睛,就见那丫鬟走起路来袅袅娜娜,自有一种风流态度,那张脸也是生得极好,肌肤如雪,唇若点朱,胜比春花。 「你是我府上的丫鬟?」王正妃吃惊的问,看着她穿的是丫鬟的衣裳,心中颇为奇怪。这种妙人儿,没道理三皇子不把她收为姬妾,而只是让她做个寻常的丫鬟? 「回王正妃话,奴婢正是府里的丫鬟,名叫小红。」那丫鬟行了个礼儿,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睛便如两汪清泉般,漾着水波望了过来,看得陆正妃心中一荡,这样的美人,若是收为己用,定能被三殿下喜欢,若是怀上孩子,便送回娘家叫他们安排到哪个田庄住下,自己假装有孕,等到生产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母留子便是。 「那我为何没有见过你?」王正妃狐疑的看了看她。 「小红进府的时候被分去浆洗衣裳,后来又被派去伺候府上的贵客,王正妃没见过我也是正常。」 「原来是这样。」王正妃点点头道:「小红,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小红疑惑的看着王正妃道:「王正妃何等金贵,竟然还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 王正妃笑了笑道:「你且别问我什么事情,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若是你答应了,保准你以后披金戴银,富贵荣华。」 小红一脸惊喜道:「竟有这样好事?奴婢自然是愿意的,谢过王正妃照拂!」说罢,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儿,抬起头来时,就能见到她满脸的感激。 「既然如此,你且跟本宫来。」王正妃笑眯眯的向她招招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许允煜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本已是一身疲惫,方换了件衣裳,就听下人来报,说王正妃、薛侧妃两边都在派人请他过去,听得他烦恼不堪,摆摆手道:「不去,叫丫鬟回去说我心情不好,在书房歇下了!」 第十六章 那下人见他脸色铁青,知道三皇子心情不好,应了一声就要退下去,此时又被许允煜唤住:「我去王正妃那边,叫薛侧妃的丫鬟回去罢!」 王正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此次行事还少不得要请他支持,把精锐的军队调配去京城外防,而担任太子册封仪式的防护工作的,只能是一些战斗力不太强,装装门面的队伍。正因为这样,三皇子才想起今晚去王正妃那边,也表示自己对王家的重视。 来到王正妃的院子,就见里边灯火通明,王正妃已经摆好了酒菜正等着他过来,见着许允煜走了进来,王正妃娇滴滴的走上前来迎接:「殿下过来了。」 许允煜点了点头,看着她鼻梁上几点芝麻,心里突然想到,若是以后自己做了皇上,可不能立她为后,这几点芝麻的颜色也略微深了些,大周的王后焉能这等样貌?论长相,还是明珠表妹是第一流的美人儿,若不是她曾经嫁给许允炆,否则娶了她做皇后倒也是极合适的。 王正妃陪在身边,许允煜有些意兴阑珊,随便吃了些酒菜便叫人撤了。 「殿下,今日妾身在花园游玩,却不意发现了我们府上竟有一个美人呢,生得真是一副好模样,沉鱼落雁用来形容她,可真是再恰当也不过了!」王正妃兴致勃勃的把身子依偎了过来,手攀上了许允煜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妾身觉得,这等美人若不能服侍殿下,那可真是可惜了,所以妾身就把她带回院子,就等着今晚好生伺候殿下了。」 许允煜一听说有如此美人,早就心痒了七分,喜得捉住王正妃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贤惠,那美人在哪里呢?快些把她喊进来看看!」 王正妃笑着瞟了他一眼,朝身边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就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便带出一个穿着淡绿衣裳的女子。还未走到跟前,就闻到香风一阵,等及走到面前,更是让许允煜动心不已:那不是自己还在心心念念想着要去那欣格手里要回来的丫鬟吗?这王正妃倒是识趣,主动就把这丫鬟弄了回来。 「小红拜见殿下。」见了许允煜,心中的怒火不可抑止的往上窜,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来,小红只觉痛苦,但转念想到许允馨的话,还是安静了下来。 「你叫小红?好名字,好名字。」许允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向她招了招手道:「你且坐到我身边来。」 小红弯了弯腰道:「三皇子,你已经把我送给那欣格了,我便该是那贵客的人了,怎么能没有他的命令就陪三皇子饮酒呢?」 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小红这句话,许允煜更是火冒三丈,连一个个小小的奴婢都敢不听他话?一把推开王正妃,他「腾」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小红面前,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向自己:「本皇子要你陪酒作乐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敢拒绝?」 小红望着那扭曲的脸庞,心里一阵恶心,原来对于一个自己厌恶的人,装出一点点喜欢的神色比登天还难。自己原来还想着接近他,哪怕是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童贞也要为家人报仇,可现在只是被他摸着下巴便觉得如此难受:「奴婢不求三殿下看得起,只求殿下放开我,让我回那欣格的院子里去。」 王正妃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这小红难道是疯了不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竟然拒绝三殿下的求欢,这人脑袋可是有问题?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便和她说好了,叫她晚上出来陪三殿下喝酒,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就翻脸了?她赶紧走了过去劝着小红道:「你这奴婢可是疯了不成?难道不知道三殿下看得上你,那是你们家祖坟上边冒了青烟呢!怎可和殿下使气?还不赶紧应承了。」 小红轻蔑的看了王正妃一眼道:「在王正妃心里,三殿下当然是千好万好,可在小红心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恕小红无法遵命。」 许允煜见小红回复王正妃如此坚定,起得脑门子上边冒烟,狰狞着面容道:「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本皇子今日非得把你办了不可!」说罢手上一用力,小红的上衣便被撕开,露出了一抹鹅黄绿的抹胸,衬着她凝脂般的皮肤,在灯下显得格外诱人。 「美人儿果然有些料!」三皇子伸出手来勾住那根抹胸的带子,小红惊呼一声,拼命往后退,没料到却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地上,浅绿的衫子已经被撕开,抹胸的带子在挣扎时也已经被扯断,小红倒在地上,用手拉住斜斜滑落的抹胸。 见到眼前这一幕,许允煜的兴致被挑逗了起来,他猛的往小红身上扑了过去:「小美人儿,没想到你这么性急,倒自己躺下来了,本皇子就如了你的愿,就在这地上办了你如何?」抬头看了看王正妃和几个呆立在一旁的丫鬟,许允煜一声大喝:「都没有眼色不成?还不快些退出去!」 王正妃又羞又气,又是希望又是嫉妒,看了看被许允煜压在身下的小红,带着丫鬟们退出了厅房。刚刚走出屋子,便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这男人不像是大周人,耳朵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银圈,看得王正妃一愣,三皇子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号人? 就见那男人奔到她面前问:「三殿下可在里边?」 王正妃还没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他在里边,可是他此时却不方便见客,请稍候片刻,等他完事以后再来找他。」 那男人一连串的问:「你可是他夫人?听说我的丫鬟被三皇子的夫人带走了,我是前来寻找的,如果你就是那夫人,请把我的丫鬟还给我!」 王正妃没想到那男人为了个丫鬟跑来兴师问罪,张大了口看着他道:「这丫鬟恐怕不能还给贵客了,她……」说到这里,就听到里边小红的尖叫声:「你放开我!」 站在门外的那欣格听到熟悉的声音,也顾不得礼仪,一脚把门踹开,便见屋子的地上有两个人正在扭动,许允煜身上还穿着衣裳,可被压在下边的那个女子上甚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兜肚,雪白的肌肤在灯下发出温润而诱惑的光彩,旁边的地上杂乱洒落着一些被撕裂的衣物,看得那欣格目呲尽裂。 听到门被踢开的声音,许允煜抬起头来,便看到站在面前铁塔般的那欣格,全身的欲望被门外刮进的冷风一吹,消褪了大半,从小红身上爬了起来,笑着问那欣格:「那兄怎么如此雅兴闯进我内院来了?」 那欣格一言不发的把小红从地上拉了起来,见她雪白的肩膀露在了外边,把自己的外衫解了下来把她包住:「三殿下,这个丫鬟你已经送给我了,喊她到你内院来,至少也该先知会我一声罢?」 许允煜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道:「那兄,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看重这个丫鬟,还特地跑到我内院来找她。」 小红披着那欣格的衣裳,被她抱在怀里,一种被人关心的暖流直达心底,大眼睛里含着泪珠不停的在滚动,差点要掉了下来。就听着那欣格道:「我并不是看着她,只是既然三殿下已经把她送给我,她便是属于我的东西。若是我想拿三殿下的东西,总得先和三殿下说一句罢?同理,若是三殿下要拿我的东西,少不得先和我说句才是。」 第十七章 许允煜见那欣格怒气冲冲的模样,哪里还有想向他开口讨要这个丫鬟的兴致?懒懒的一挥手道:「算了,不过是个丫鬟罢了,那兄,你带她回你院子罢!」 那欣格朝许允煜点了点头,一只手抄在小红膝盖下边,另外一只手扶在她的背上,稍一用力便把小红抱了起来,小红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能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一面自己摔下去。那欣格闻着小红身上传来的香味,身子一激灵,两条腿差点没有软下去,定了定心神,这才抱着小红大步走出了院子。 看着那欣格高大的背影,许允煜气恼的一甩衣袖:「那欣格,为了一个丫鬟,你竟然这样来甩脸子给我看!我登上皇位,自然会叫你好受!」再转头看了看贴着墙角站着的王正妃,更是愤愤不已,白了她一眼便走去了薛侧妃那边院子。 那欣格抱着小红一回到她的屋子,把她扔到床上,冷冷的说:「女人便是没脑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色鬼,还往他院子里跑?」 小红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忍了很久的眼泪珠子终于流了下来,弄得那欣格一阵心慌意乱:「喂喂喂,你哭什么,我不过是说你一句,又没对你做什么,干嘛哭哭啼啼的!」 听着这话,小红咬着嘴唇皮儿,哭得更厉害了,那哭声哀哀戚戚的,弄得那欣格站在屋子里边,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说错了,不该责备你,该骂那个色鬼三皇子的,你别哭啦!」 小红抽抽搭搭的说:「我是被王正妃叫过去的,谁知道……」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小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张嘴里喷出浓浓的酒味儿,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摸个不停,她真的恨不得随身带着刀子,能趁其不备扎进他的心窝子里边去。 「你别难过了。」那欣格看着小红这样子,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出去走走,你先去洗个澡,把衣裳给换了吧。」 小红点了点头,含泪望着他道:「谢谢你,主子。」 「你客气什么!」那欣格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心里有些纷乱。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见了小红被压在许允煜身下,真恨不得抽出刀子结果了他!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喜欢上这个丫鬟了? 走到院子里,被冷风一吹,他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了下来,看起来这位三皇子还真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自己或者可以考虑下梁伯韬他们的建议? 夜,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天地万物仿佛都进入了睡梦之中。 梁国公府的院子里,有一间屋子依然有着灯光,红英拿着梁伯韬的一件中衣,正在往上面绣着梅花。表面看上去,她面色很宁静,和往常无异,可她的心里却在不住的翻腾。 自从得知了那苏府九小姐有克夫之命以后,红英就无法像以前一样,每晚都能安然入睡,她一定要等到梁伯韬回来以后,看着他好端端的,方才沉沉入睡。她舍不得见不着他就闭上眼睛,总是要确定他是安然无恙心里才舒坦。 今日正在院子里闲逛,遇到了二少爷。 「红英,一些日子没见着,现在倒是越发的美了。」二少爷嬉皮笑脸的打趣她,听得红英心头一跳,但嘴里却是谦让着:「二少爷不必取笑奴婢,奴婢生得不好看,奴婢自己心里边知道。」 「你是个不错的丫鬟,对我大哥可是贴心窝子的好,我看着都眼热呢。若是我有一个这么知冷暖的丫鬟,定然把她收了做姨娘,也不枉费她这细致的心思。」梁伯威一边说一边斜睨着红英,就见她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二少爷,你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笑话奴婢。」红英小声的说着,可心里边却突然有了一种向往,是吗?自己有这个做姨娘的机会吗?其实做不做姨娘都无所谓,只要是能跟世子爷在一起,做了她的女人,便是不要名分,那也值得了。 「可惜哟,我那大哥……啧啧啧,可惜了这么贴心的一个好丫鬟。」梁伯威看着红英直摇头:「昨日在徐国公府,我大哥那番话我可是听得真真的,也不知道苏府那九小姐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迷得我头晕脑转,竟然发起这样的毒誓来。」 听着梁伯威这几句话,红英惊得脸色发白:「二少爷,我们家世子爷发了什么毒誓,该不是特别打紧罢?」 「他当众立誓,若是苏家九小姐在世一日,他便知要她一个女人,不会再有平妻、姨娘,连通房丫鬟都不要,如违背了那誓言,便会……」梁伯威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红英那越来越白的脸,心里想着这红英竟然是真心喜欢上了大哥,自己该好好的加一把料,点一把火,让她嫉妒心大发,想着法子把苏府那九小姐除掉,自己不用动手也可以遂了愿望。 「世子爷怎么能这样……」红英的脑门子上都急得出了汗:「若是夫人一定要塞个平妻姨娘给他,难道他还拒绝不成?这便不应了誓?这可不急死人了?我们世子爷是被灌了迷魂汤了罢?竟然当众发这样誓!」 梁伯威看着红英团团乱转的模样,心里得意得很,在旁边貌似不经意的叹息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得怪那个苏家九小姐,若是她和大哥不认识,也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听说她命里带煞,谁沾上她就摊不上好事情,总怕会有血光之灾呢。唉,大哥是被她骗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又该如何是好?大哥也真是,为何偏偏喜欢上那九小姐?要是世间没有这个人该多好,一切就太平了!」 红英怔怔的站在那里,口里重复着梁伯威的话:「要是世间没有这个人该多好,一切就太平了?」 梁伯威哈哈一笑道:「我不过是说如果罢了,世间哪有什么如果?那苏家九小姐注定是要嫁进梁国公府的,我大哥自然也是不能娶平妻姨娘的了!红英,看来你到时候要服侍一个刁钻主子了,听他们说那九小姐脾气还挺大的呢,看见不顺眼的东西就要砸了,她的贴身丫鬟经常被她打得全身是伤,你可要当心点哪!」 咬了咬嘴唇,红英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梁伯威笑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好一个痴心的丫鬟,以后多给你吹点风,我就不相信你不会动心!」 红英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门,一颗心跳了个不停。二少爷方才说的话,旁的丫鬟嬉闹里边带出过一两句来,自己只是不信,昨日二少爷可是跟着去了徐国公府的,他口里说出这话来,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做姨娘,能不能近世子爷的身子,最主要的是这位九小姐克夫!这两个字沉重的压在红英心头,压得她似乎不能呼吸。 从小便和世子爷一起长大,自己仰慕他不是一天两天,可是这院子里很快会有一位女主人,这位女主人性子暴躁不说,还会克死自己心目里最完美的男人,这让红英心里头异常难受,只要一想到梁伯韬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半天落不到实处。 世子爷竟然还为了这样的女人立毒誓,他是被她骗了吧?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事情的发生,为了世子爷的生命,她宁愿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也不能让那九小姐嫁进梁府来克死世子爷。 第十八章 灯花闪了闪,红英一失神,绣花针挑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一瞬间,一滴血珠子便掉在了那件雪白 的中衣上。她本来想拿帕子擦掉血迹,可想了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静静的等着那颗血珠子渗透进了衣裳里边,又拿起针来,开始就着那抹血迹一针一针的绣起梅花来:「我要在世子爷的衣裳上留下属于我的东西,在我死后,也会有我的东西在一直陪伴着他。」红英抬起头,看了看那一灯如豆,屋子里一片暖黄,微微的笑了起来。 屋子外边传来了脚步声,红英知道是梁伯韬回来了。她对他的脚步声很熟悉,从步履的轻重她都能分清楚梁伯韬的心情。 世子爷的步伐一直是很轻快的,可今晚他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说明他有心事,正在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事儿,是不是那苏家九小姐又让他挂心了?红英看着自己手上那件中衣,突然有些沮丧,世子爷为何要对那歹毒女子那般好? 梁伯韬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般,外边的衣衫上还粘着夜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望着他比原先略微消瘦了的脸,红英心里便是好一阵难受,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儿,轻声喊了句:「世子爷回来了。」又低下头去急急的绣着花,不敢再抬头看梁伯韬。 没有觉察出来红英的异样,梁伯韬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快帮我去准备热水。」 红英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要做的事情,素日里见到梁伯韬回来,她便会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衫,然后赶紧去净室准备热水,等梁伯韬沐浴的时候,她会去内室再把床铺最后收拾一次,在香炉里点上安息香再默默退出来,可今日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连自己做纯熟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低声应了一句,她伸手接过梁伯韬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走进旁边的净室去帮他准备起热水来,热气腾腾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张美人的脸,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条个硕大的蛇头朝她扑了过来,惊得她连忙往后一退,滑到在地上,热水流了一地。 梁伯韬听到净室里红英惊呼一声,在这寂静里格外响亮,皱了皱眉走进了净室,便见净室里热气弥漫,红英正倒在地上,一个桶子正在骨碌碌的滚动。 「你怎么了?」 「我脚滑了下,摔倒了。」红英低声说,脸红了一片,方才那桶子里的水倒了出来,把她一身浇了个透湿,衣服湿答答的粘在身上,把她的身材显露无遗。 「没什么大事罢?」梁伯韬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走两步看看。」 红英突然觉得好幸福,世子爷的手拉着自己的手,那么的温暖,她贪婪的攥紧了梁伯韬的手,试着走了两步,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气:「好痛。」 世子爷会不会把自己抱出屋子去?一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到世子爷宽阔的怀抱,红英心里边就有了一点兴奋和小小的期待,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站在那里低着头,等着梁伯韬坚强有力的手臂伸过来。 然而,梁伯只是韬望了望水雾朦胧里的红英,不耐烦的说:「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你到这里等着,我去那边叫庆敏来照顾你。」 庆敏,是梁伯韬院子里管着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 见着那个背影走得越来越远,红英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握紧了拳头,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弘宝二十年九月二十八日,这是大周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 很多人为了这个日子寝食难安。 皇太后、梁皇后、许允炆已经为了这个日子做出了精心的准备,因为青衣卫提供的各种情报显示,在今天必然有大事发生。 魏国公、许允煜也为了这个日子几夜未眠,联系了各方势力,做出自己认为最精密周到的安排,就连哪个人站在哪里,身边会有谁站着都标明得清清楚楚。 「煜儿,你只管放心,这次我们一鼓作气,非得在许允炆走上太子座位之前让他先去见他爷爷。」魏国公阴恻恻的一笑:「你就在旁边看好戏便是。」 许允煜望着魏国公那自信满满的脸,点了点头:「煜儿一切听外公的。」 魏国公满意的一笑,拍了拍许允煜的肩膀:「这才是听话的煜儿!」看了看许允煜那被酒色淘空了的身板儿,心里暗自发笑。 扶持外孙登上太子之位,等着皇上一咽气,外孙登基做了皇上,先把梁国公府,镇国将军府的势力给削了,然后换上老魏家里的人,宫里宫外把持得水泄不通,到时候自己做个没有名分的太上皇,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许允煜对他不满意,随便就可以把他废了,自己再挑一个承继便是——或者直接从老魏家里挑上一个,岂不是更好? 一想到这里,魏国公笑得格外舒畅,许允煜看见外公这般开心,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九月的天空特别的明净,虽还是清晨时分,可是薄雾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一轮红日正在冉冉的升起,一碧如洗的天空里有着缕缕流云,正悠悠的在空中倘佯。空气里流转着清新的香味,有枫叶的香味,有菊花的香味,还有皇宫那边出来的香烛的气味。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不似素日清晨的空旷,大家都挤在皇宫不远处的御前街,正极力的望那边张望:「仪式开始了吗?太子要出来了吗?」 旁边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努力的踮着脚尖从众人的头顶上看过去:「看不到啊,我只看见明晃晃的一片,耀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老者似乎很有把握的说:「那是禁卫军的刀枪!皇上当年太子册封礼我站在前边些,看的清清楚楚,午门外边全是禁卫军,穿着盔甲,威风得很!」 禁卫军已经威风凛凛的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他们身上的铁盔、手里的刀枪映着阳光发出了洌洌寒光,好不威武,禁卫军身后战旗猎猎一直排到了太和门,那些旗帜迎风招展,仪仗森严。 皇宫里边也是一片骚动不安,许允炆站在梁皇后的未央宫里,心情复杂。 「母后,今日三哥真的会动手?」他有些犹豫:「我原先答应过皇祖母,一定会兄友弟恭,若是他今日动手,我又怎么对他兄友弟恭?」 梁皇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一双凤眼的眼线描得长长,目光一转,便见水波粼粼般,比素日要年轻得多。她穿着礼服,广袖重衣,腰间系着宽阔的大带,上边镶嵌着黄色宝石,迎着窗户外照进来的日光,闪得旁人的眼睛都有些发花。 「既然兄不友,弟又何需恭?」梁皇后的声音非常清冷、干脆,就如玉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响声一般:「对人好也需要有前提,没有道理他来谋害你,你反而千方百计要想着为他谋好处的。」 许允炆低头不语,手里握着礼服上的流苏,有些犹疑。梁皇后见儿子这模样,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似乎要把人冻住一般:「炆儿,不要想太多,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里,绝不存在仁慈这个两个字。」 说罢,手在许允炆肩头一拍:「炆儿,时辰到了,该去太和殿了。」 屋子外边一片晴好,真是一个好天气,许允炆望着未央宫那条延伸到外边去的青石铺就的小径,突然有了信心,整了整衣冠,跟着梁皇后往谨身殿走去。 第十九章 站在谨身殿的窗前,许允炆往太和殿那个方向看去,就见拱卫司已经在丹墀东西、丹埠东西陈列仪仗了,文楼、武楼的南侧都安放好了礼仪车格。典牧官在车格南陈设仗马,在太和门内还有依序排列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许允炆看到那些本是野性十足的老虎和豹子,现在也温驯的趴在地上,似乎正在低头朝贺,心里便生出了一种自豪感来,我就是真命天子,连百兽之王都在向我朝拜!他昂了昂头站在梁皇后身后,突然间有了一种极为满足的感觉。 丹墀的南边,教坊司的人已经坐在各自的乐器,一声令下,鼓乐齐鸣,就见仪仗司捧着册宝向太和殿里走去,身后跟着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走到丹墀旁,分开站好,就等着恭迎皇上了。 这时谨身殿外边也是一片喧哗,原来是尚宝卿和侍从侍卫官一同来这边迎接梁皇后了。这大典本应该是帝后一起去太和殿宣布册封东宫太子。 从谨身殿出来,尚宝卿分了两列人马,一队引着梁皇后往太和殿里去,一队引着许允炆往太和门外边去。梁皇后在近侍的簇拥下起身离座,乘典车从谨身殿前往太和殿.尚宝卿捧着皇帝的玉玺,侍仪导引凤驾,慢慢的在教坊司吹奏的雅乐中步入了太和殿。梁皇后微笑着看了看太和殿外的阳光,灿烂,也刺眼,心里在计算着许允煜动手的时间。 太和门外,太子在侍卫队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往太和殿走了过来。 太和门到太和殿,一共要走大约二百八十步,这是这些日子里许允炆反复测试过的,当走到一百二十步,很快就能看到丹墀的时候,就听一声巨响,太和殿的右边的墙头似乎倒塌了下来,就见一群人从倒塌的那角墙头冲了出来,手执明晃晃的刀枪向许允煜杀了过来。 此时,站在外国使节观礼队伍里边也冲出了几个人,拉住许允炆就往太和殿里跑,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耳朵上挂了两个明晃晃的圈子,正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由魏国公安排,他混进外国使节观礼队里,伺机在许允炆走过时出手将其击毙,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许允煜那边的人,按照梁伯韬的安排,他是在路边保护许允炆的。 许允炆被那欣格拉着往前奔跑,虽然心中知道身边有了保护自己的人,可一颗心还是在狂跳,似乎不能控制一般,跑得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这时太和门外的禁卫军不知为何也突然喧哗了起来,那欣格停了下往回一看,就见禁卫军竟然内部打了起来,那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那些领来参加册封礼的虎豹也受到了干扰,,它们不再是懒洋洋的趴在地上,而是站了起来,弓着身子,眼睛里发出荧荧的绿光。 站在丹墀不远处的梁伯韬,本是信心满满,面带笑容的看着太和门外的打斗,只当在看小孩子玩的把戏一般。然而,一声虎啸让他猛的吃了一惊,千算万算,却疏忽了仪仗队里那些驯服的野兽。 这些野兽都是养在皇家园林里,有专人训练过的,基本上没有野性的,它们又是在太和门那里,离着丹墀远,所以没有危险存在。可是太和门的打斗喧闹声让它们受了惊吓,刺激了它们心底固存的野性,所以它们的眼里开始有了嗜血的凶光。 梁伯韬心里一急,和身边的苏润璋一齐朝那些野兽奔了过去,眼见一只老虎就要扑倒了许允炆身边的侍卫,梁伯韬及时赶到,长剑出鞘,寒光一道,那老虎便被劈去了半个脑袋,那鲜血和脑浆迸射了出来,红红白白的洒落在太和殿的汉白玉石板上。 血的气味更刺激了那些野兽,老虎豹子都张大了口,吐出了鲜红的舌头朝梁伯韬这边扑了过来。就听一声娇呼:「堂哥表哥苏小四,你们给我让开!」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兵跑了过来,一挥胳膊,几支袖箭甩了出来,射到了那些野兽身上。 「表妹,你怎么才来?」梁伯韬一边问她,一边挥剑砍向扑过来的豹子。 「你不是让我混在外边的禁卫军里面,进来可不要一段时间嘛?那兵部王尚书果然投靠了他女婿,在调动里做了手脚,亏得我细心,叫我老爹在京里的手下伪装在参加册封礼的百姓里边,还加上那欣格手下的人,这才打了个平手儿,你们都是怎么布置的,害得我以为三表哥真的没什么实力呢,其实他的实力还真不差。」 「不打紧,青衣卫在观场呢,你便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去罢!」梁伯韬笑着安慰许允馨,这时就见身后窜出一只老虎朝许允炆扑了过来,梁伯韬一急冲上前去挥剑去砍那老虎,却听身后嗖嗖几声,知道许允馨放了袖箭,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有几支袖箭订在了他的身上,而那老虎也把他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了过来。 苏润璋在旁边看得真切,青锋一闪,宝剑穿额而过,把那老虎的头刺了个对穿,那老虎晃动两下,最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虞城!」 「表哥!」 「表弟!」 在场的几个人全傻了眼,看着那老虎压在了梁伯韬身上,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所幸的是,方才那只老虎是最后一只野兽,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宽容的把那只老虎扔到一边,把梁伯韬从老虎爪子下抬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梁伯韬全身是血,几支袖箭订在他的身上,胳膊和胸口还有几条抓痕,看起来是被老虎抓的,他转转眼睛看了看围拢在身边的人,唇边露出一个笑容,突然头一偏,手一软,眼睛也闭上了。 许允炆心里一急,抓住梁伯韬的手摇了又摇:「表弟!」 看了看身边一片乱糟糟的,苏润璋把许允炆拉开道:「太子还是去安全的地方站着罢,我们先把虞城送回府再说。」 许允炆点着头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许允馨红着眼睛跳了起来道:「苏小四,你负责把我表兄送回去,我去找苏九,让她来救表哥!」 那欣格看着躺在地上的梁伯韬,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梁世子,你可要坚持住,我还等着你教我箭术呢!」 此时喧闹声已经慢慢的小了,许允馨打了一个唿哨,她的金丝蜜枣就从远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她抓住马的辔头,一个斜斜的飞燕展翅便已经上了马,然后朝马打了一鞭,就见一人一马瞬间消失在那漫天的烟尘里。 没有多久,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梁皇后走出太和殿,看着站在丹墀下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问站在身边的钱公公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钱公公尖细的声音钻进了站在丹墀两旁的文武百官的耳朵里:「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未到钦天监占卜的吉时呢,还差半刻钟。」 梁皇后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太和门外慢慢恢复正常,她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册封礼程序继续进行罢,教坊司,奏乐。」 明媚的阳光照在太和殿的丹墀上,鼓乐齐鸣,一片喜庆的气氛,仿佛刚才那动乱从未发生过,大周的皇宫金碧辉煌,大周的江山也是稳若磐石。许允炆在司礼内侍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太和殿。 内赞官引着许允炆到御座前拜位,许允炆跪在地上,一抬头便看到梁皇后的朱唇闪着红滟滟的光芒,那双细长的凤眼里有着说不尽的威严。就见读册宝官捧着册封诏书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长的一段话尽是溢美之词,赞扬着许允炆如何天资聪颖,乃是上天注定的承继江山的皇太子。 第二十章 读完后,那司礼的官员便将宝册交给了苏太傅,苏太傅走上前来很郑重的将宝册授给了许允炆。许允炆接过那宝册,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转身看了看跟进来的文武百官, 他微微点头,然后又转了过来,在丹墀下深鞠一躬,郑重四拜。 这一刻,许允炆正式成为了大周的皇太子。 阳光晴好,梁国公府的园子里,枫叶红得正艳,阳光照在那枫叶上,那抹鲜艳耀眼的红色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身旁没有站着贴身丫鬟,徐国公府老太君正和梁国公夫人这对母女,正坐在小亭子里说着体己话儿,两人都是眉开眼笑。 徐老太君把前日在大相国寺求来的八字批文交给梁国公夫人道:「维莹,你这下可该放心了,这可是母亲帮你求的,绝没有过外人的手。」 梁国公夫人喜孜孜的看着那批文道:「母亲,辛苦了你,现在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我也只是担心韬儿,怕他娶了个克夫的女子,并不是对那苏府九小姐有什么成见。」 徐老太君微微一笑:「维莹,你什么心思我都知道,母亲也是那样过来的,总觉得自己生养的儿子却要对另外一个女人好,心里有些不甘罢了。其实将心比心的想想,自己也是人家的媳妇,当时又是怎么过来的,你便会心里舒服些了。」 「母亲说的是,维莹定会好好反思自己。」梁国公夫人低下头红着脸道:「我也不是故意想刁难她,只是觉得九小姐年纪尚小,成亲还得等上一年多,我这里还急着抱孙子呢。」 徐老太君想了想,也觉遗憾:「听说还得一年半才及笄,是有点小了。真恨不能吹口气儿让那九小姐快些长大,我也好快些看到自己的外曾孙!但是娶妻当娶贤,好不容易聘了个合适的,等等又何妨!」 母女俩正说得开心,就见一个管事婆子狂奔了过来,一脸的惊恐:「夫人,徐老太君,大事不好了!」 梁国公夫人见那管事婆子这般情状,心下一咯噔:「怎么了?」 「夫人……」管事婆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什么?」梁国公夫人咀嚼着管事婆子这句话,心里一点点陷入了恐慌之中:「你说清楚些,什么叫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今日太子册封礼上世子爷出了些意外,现儿被抬了回来,昏迷不醒……」管事婆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看梁国公夫人那张白得如纸一般的脸。 「母亲,果然那九小姐便是个克夫的!」梁国公夫人捂住胸口,大声说了一句,人就软软的委顿了下来,倒在徐老太君身上,失去了知觉。 「快来人!」徐老太君急急的喊着,站在亭子外边不远处的彩云和那个管事婆子奔了过来,扶住了梁国公夫人,焦急的在她耳边喊着:「夫人,夫人!」徐老太君朝自己的贴身丫鬟招了招手道:「快去苏太傅府请九小姐过来。」 那丫鬟应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刚出了梁国公府的大门,就见一匹黄色骏马奔了过来,上边驼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禁卫军的盔甲,几绺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女子,背了一个极大的箱子,双手抱着前边那人的腰,脸上一副焦急的神色。 徐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只觉奇怪,这光天化日之人,这对男女怎么如此亲昵,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闲话?可梁国公府的门房却是识得这人的,赶紧迎了上去:「六小姐,你是来看我们家世子爷的?」 许允馨把缰绳扔到他手里道:「正是,这位是你们世子爷的未婚妻,苏太傅府的九小姐,来给世子爷疗伤的。」说罢拉着润璃的手便往里边走。旁边那丫鬟方才明白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老太君让自己去请的苏府九小姐,赶紧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可是两人跑得极快,早就不见了影子。 带着润璃,许允馨左拐右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梁伯韬的院子,门是开着的,她们就径直去了梁伯韬的内室。 润璃还是第一次进梁伯韬的内室,就见里边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墙上挂了一把宝剑。梁伯韬的床前围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抓着梁伯韬的手,哭得甚是伤心。润璃见着这情景,不由一愣。 「那是我表哥的贴身丫鬟,叫红英。」许允馨在润璃耳边轻声说:「你别想多了。」 红英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少年军士牵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正疑惑的打量着她,心里便咯噔了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睁大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走到了床边。 「九妹妹,你来了。」苏润璋把床边的人遣散开:「都散开些。」 红英听到「九妹妹」那三个字,「轰」的一声,头似乎要裂开了一般,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苏家的九小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她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熊熊怒火。 就是她,因为她克夫,世子爷现在才会成这个样子的!红英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真恨不得能够挥拳打到她脸上去。可是她不能够,就算打她也救不了世子爷,只有让她死了,世子爷便能活过来,红英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心里下定了决心,默默的走出了屋子。 「九妹妹,怎么样?」苏润璋焦急的望着润璃,见她把脉以后翻开梁伯韬的眼睑仔细查看着,一脸凝重的神情,心里有些担心。 「从他脉象来看,还没有大事,只须把袖箭拔出上些药便行了,至于那些抓痕只是外伤,用些金疮药就能好。」润璃转身看了看许允馨道:「你是不是在袖箭上喂了麻药?」 许允馨挠了挠头道:「可能吧,有一些箭头上我抹了麻药,有些抹的是毒药,不都是你给我的吗,你难道还没有解药?」 润璃气得捶了许允馨一拳:「给你这些药是叫你去对付敌人的,没想到你却用到了自己人身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润璃微微一笑:「这倒是好,你先给他打了麻醉,我动手术就方便多了。」 许允馨咧嘴一笑:「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表扬自己,我算是服气了。」润璃看了看一身盔甲,完全和男子无二的许允馨,摇了摇头道:「你把我从苏府就这么拎了出来,葱翠也没跟过来,只能你当我的助手来帮他拔出那些箭了。」 「没问题,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许允馨啪的站直了,行了个礼儿:「我以此向你赔罪,不小心射中了你的心上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只管使唤我便是!」 瞧着许允馨那调皮的模样,润璃冲她一笑便叫人进来打扫房间,用醋先把屋子消毒,自己则打开药箱开心准备那些开刀需要用到的器具。来大周这么久,给人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却要给梁伯韬动刀子了,她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只希望以后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让自己有动手的机会。 梁国公夫人悠悠醒转的时候,看到了徐老太君那张关切的脸。 抓住徐老太君的手,她着急的问:「母亲,韬儿,韬儿怎么样了?」 徐老太君紧了紧她的手道:「维莹,不用着急,九小姐已经过来了,正在帮韬儿诊治呢,她可是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你就放心罢。」 第二十一章 梁国公夫人双眼失神的望着窗户外边,怅然若失:「大相国寺的方丈批的八字不是极好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儿?我的韬儿这次是不是被那九小姐克到的?」 徐老太君听着梁国公夫人的话,知道女儿又开始钻进了牛角尖里边不肯出来了,有些不悦的说:「母亲难道要骗你不成?你自己想想看,韬儿是因为救太子受伤的,这和苏家九小姐有什么关系?你换个方式看看,韬儿受了重伤,九小姐把他救活了,这便是旺夫罢?有什么能比韬儿的性命更重要?」 听着徐老太君的话,梁国公夫人似乎又想通了些,点了点头道:「母亲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徐老太君拧了梁国公夫人一把:「你自小便有些偏执,到现在这毛病还没改过来,我看你还得好好反省下,免得九小姐嫁过来以后,你总想着找她的碴子,婆媳不和,内宅闹得不安宁,韬儿也不好做人!」 梁国公夫人愣了下神,想说什么,可似乎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徐老太君,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望着门口,希望快来个人禀告下梁伯韬现在的情况。 不多时,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来了,梁国公夫人和徐老太君都坐直了身子望向门口,就见彩云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夫人,世子他……他没事儿。」 梁国公夫人猛的下了床榻,走到彩云面前,抓住她的手问:「果真如此?」 彩云点点头道:「九小姐把世子身上的袖箭都取了出来,又给他上了药,说这些日子注意膳食,伤口不得沾水,好生调养着便是。」 听到彩云这般说,梁国公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容满脸的对徐老太君道:「母亲,你说的没错,看起来这九小姐竟是韬儿的福星呢。」 徐老太君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招呼贴身丫鬟过来道:「维莹,我们一起去韬儿那里看看。」 梁国公夫人点点头道:「母亲,维莹正想着这事呢,我们一起去罢。」 润璃帮梁伯韬拔完袖箭,已经是累得一身酸软,许允馨也在一旁唠唠叨叨的诉苦:「原来医生竟是这样累的!苏九,那时候你在医院每日要做多少台手术?」 「也说不准呢,有电话来就得上手术台,有一次一台手术足足做了八个小时,出来以后人都累趴下了。」 许允馨瞅了瞅自己,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军士的盔甲,一身狼狈,拍了拍润璃的肩膀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你在这里陪着我表哥,让他醒来后第一眼便能看见你。」看了看梁伯韬紧闭的双目,许允馨向润璃咬耳朵道:「我就不做电灯泡了,免得有些人醒来就要诉衷情之类,看见我在旁边倒不好说出口了。」 润璃笑着扭了她一把:「你想去见我四堂兄便去罢,还非得找这样的借口!」 「人当然是要见的,借口也是要找的嘛。」许允馨嘻嘻一笑,拍了拍润璃的肩膀道:「我可走啦,你在这里呆着吧。」说完端起地上那个满是血污的盆子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便见红英雪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见她手里端着的盆子,不由全身颤抖了下:「世子爷可……有救?」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看起来是狠狠的哭过一场了。 许允馨挑了挑眉道:「应该没问题罢,你进去帮着九小姐照看着。」 红英望着许允馨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的握紧了手里的纸包儿,额头上不住的蹦出汗珠子来,抬头望了望九月的天空,阳光并不毒辣,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这样燥热。 跨进内室,便见那九小姐坐在床边,神色温柔的看着床上的梁伯韬,红英的一颗心似乎在迅速的下沉,沉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就这么悬在黑暗里,不上也不下,难受得似乎要呕吐般。 走上前去,红英向润璃行了一礼:「多谢九小姐了。」 润璃惊诧的回头看了下:「救死扶伤,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红英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润璃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九小姐的胸襟真令奴婢佩服。九小姐口渴吗?要不要奴婢沏杯香茶?」 润璃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觉得有些口渴,点点头道:「劳烦你了。」 「哪里值得九小姐说劳烦二字。」红英又盈盈的行了一礼,便转去外边屋子沏茶,不多时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边放着一个茶盅。 「九小姐,请用茶。」红英低着头,眼睛不敢望润璃,站在那里,心跳如鼓。 「你放到小几上,待茶水凉了些我再喝。」 红英依言把托盘放到小几上,还很细心的把茶盅盖子揭开,想来是要让茶水凉得快些。润璃见了不由暗自点头:「好一个心细的丫鬟。」 夜色慢慢的上来了,在这个秋夜,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秋虫在草间低声吟唱,诉说着对即将到来的冬天的恐惧。 院子里的小径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踟蹰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犹豫着是该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一阵风刮了过来,树叶开始簌簌的往下落,远处有一盏灯火似明似灭,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小径上的那个人迅速闪到了一棵大树后,屏住了呼吸。 两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不时丢下两句话:「红英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徐老太君去大相国寺给世子爷和九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说是两人八字极配呢,哪里是二少爷告诉她的克夫。」旁边的丫鬟声音里充满了同情:「红英也是为着世子爷想这才下药去害那九小姐,没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是呢,死之前红英还说要找二少爷问个清楚,为什么他要骗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个呵欠道:「我们别说这些了,一提起红英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吓人。」 说到这里,一阵风刮了过来,灯笼里的烛火倏忽的灭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从后边走了过来。两个丫鬟惨叫一声:「是红英来了!」说罢便拉着手飞速的逃跑了。 躲在树后的梁伯威也是惊慌失措,窝在树后,都不敢把头抬起来,生怕红英的鬼魂会发现他。 「二少爷,你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阴森森的声音在梁伯威头顶响起,一条影子在他身后 出现,在微弱的月光下边,忽隐忽现。 梁伯威抱住头,全身瑟瑟发抖:「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来向你问个清楚,若是你不老实告诉我,我只有拉着你一块去地府找阎王爷评理了。」红英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碜人,带着一种刺骨的凉意,似乎要扎进梁伯威的身子里去:「我要向阎王爷说清楚,是你骗我去杀苏府九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二少爷……」 说到后边,那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丝长叹,阴风吹过,远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开来,就像一朵盛放在夜里的莲花,又似葬礼上随风乱转的招魂幡。梁伯威大着淡紫斜眼望上边一看,见着浮在空中那女子,双眼中有血泪滴落,一张脸白惨惨的,骇得他惊叫了一声:「红英,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苏府那十小姐和我说,只要她九姐姐死了,她就会嫁给我,我自己不敢动手,只好骗你去动手了!」 第二十二章 「你又在骗我!」红英嘿嘿的笑了起来,在这深夜里,听上去就如夜枭的桀桀怪叫一般:「那苏府的十小姐为何一定要她九姐姐死?二少爷,你撒谎的本领越来越差了!」 梁伯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红英,你放过我罢。真是苏府十小姐叫我做的。那日在徐国公府她在太湖石后边对我许下诺言,只要我帮她杀了九小姐,她便许我遣人去苏府提亲,她还带着丫鬟呢,你若是不相信,去问她那个丫鬟便是了。」 「你没有骗我?」红英将信将疑:「我现在就去找苏府十小姐,若是你说了假话,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此时的梁伯威已经是深深懊悔自己怎么会因为讨好美人而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连连磕头如蒜:「红英,你去找她罢,我说的是真话,真得不能再真了!」 红英哈哈一笑,飞身扑到了梁伯威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条:「梁伯威,不吓唬你,你还不会说实话儿!你看看我是谁?」 周围也陆陆续续的亮起灯来,几个丫鬟拥簇着梁国公、梁国公夫人和润璃从亭子旁边的石头后边走了出来:「竟然是这畜生在煽风点火!」梁国公怒视着瘫在地上的梁伯威,一手把他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晕厥了过去。 「把这畜生给我捆好了,明日我亲自送他去苏太傅府请罪!」梁国公看着那瘫得如一堆烂泥般的二儿子便愤恨不已,真把梁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第二日清晨,梁国公果然就亲自捆着梁伯威来苏府了,先在前院向苏太傅说了这件事情,满脸愧疚之色:「是我教子无方,差点害了贵府九小姐。」 苏太傅听了这话也是一惊,没想到璃丫头昨日竟然险险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听梁国公说起根源,最终却落在十丫头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没想到苏家诗礼传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蝎心肠的孙女来!比之梁国公,他更是觉得惭愧。 庆瑞堂里此时正是晨起请安时分,润璃和几位姐妹正在陪着苏老太太说着闲话儿,就听管事妈妈来报,说老太爷和梁国公过来了,请小姐们不必回避,老太爷有话要说。 苏润珎和苏润玥听了,俱是惊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大清早的,老太爷有什么话要交代她们,而苏润珏一听到梁国公三个字,则心上心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润璃心里知道得分明,眼角瞟了一眼苏润珏,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去年端午苏润珏把小蝉推进钱塘江,苏三老爷要对外宣布她得了羊角风时,自己还为她求情,觉得她只是因为有病在身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事实证明,千万不能滥做好人,若是自己不是天生对药物气味的敏感性,昨日自己便已死于非命了。 只是润璃心里很疑惑,苏润珏为什么要害自己?她现在已经成为二房嫡女,和她也没有多大利益冲突,为什么她还是对自己这般仇恨? 庆瑞堂上一片宁静,众人皆凝神静气的望着门外,就见梁国公和苏老太爷两人并肩走了进来。苏老太爷坐到了中间的主座上,叫丫鬟给梁国公看座。 「我此次前来,是特地为二儿梁伯威向贵府求亲的。」梁国公笑着向苏老太太说:「本来这事于礼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那二儿子对贵府十小姐情有独钟,我见他实在着急,所以便亲自带他来府上求亲了。」 听了这话,苏老太太一怔,怎么会有这样求亲的?不都是三媒六聘来议亲吗?哪有父亲当媒人帮儿子提亲的?况且还当着这么多孙女的面,突然就提起了这事情?她疑惑的看了看苏老太爷,清清嗓子道:「苏府感谢梁府青眼相加,只是也该照着正规程序来罢?」 谁知苏润珏听了却尖叫一句,跳了起来:「我才不要嫁给他!祖母,你可不能答应!」 梁国公向对面几个女子望了过来,那说话的定然是十小姐了。只见她长得甚是美貌,但那眉眼之间的戾气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十小姐,那你为何在徐国公府又允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以至于他整天在家里胡思乱想呢?」梁国公笑眯眯的望着苏润珏道:「若是十小姐不记得了,可以请你的丫鬟作证,当日你们俩在太湖石后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 苏润珏白了一张脸,瞪大眼睛看着梁国公:「我没有,我没有!」 「看着十小姐年纪轻轻的模样,怎么就这般不记事了?」梁国公转脸吩咐身边的长随道:「你去把二少爷喊进来。」 苏老太太见着梁国公这模样,心知发生了大事,望了望苏老太爷,就见他白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了。 梁伯威跟着长随走了进来,梁国公见他那耷拉着头的模样便心中有气,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孽障,可是你捏造的事情,苏府十小姐根本便没有答应过你,你却逼着为父来这里求亲,可是要为父丢脸不成?」 梁伯威被梁国公一脚踢到在地,爬起身来,唇边已是流出了一道殷红的血,望着坐在那里漠然不顾的苏润珏,他悲愤的大喊:「十小姐,不是你说的,只要我帮你把你那九姐姐害死,你就答应嫁我,莫非都是骗人的不成?」 这句话简直就像万里晴空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庆瑞堂上诸人皆是一脸震惊,盯住了苏润珏的脸,就见她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为何如此攀诬我?我和你素昧平生,几时又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儿?」 梁伯威从身上摸出了一根簪子道:「那日我抱住你的时候,从你头上摸了这根簪子,你竟然不知道?你若还要抵赖,便喊了那日跟去的丫鬟前来对质便是。」 苏老太太看了看苏润珏身后站着的小鹂,沉着脸儿问:「那日可是你跟去徐国公府的?」 小鹂摇摇头道:「回老太太话,不是奴婢,是秋枫。」 「你赶紧把她给我找来!」苏老太太也被梁伯威所说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还了得!苏府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条毒蛇! 秋枫被传了过来,一看庆瑞堂这架势,已经是吓得战战兢兢,都还没等苏老太太威吓,就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徐国公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苏老太爷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苏府百年诗礼传家,竟然养出了这样的毒妇!」他捂着胸口,指着苏润珏道:「把她从家谱上除名,赶出苏府,以后她便不再是我苏家的孙女!」 苏润珏听了苏老太爷如是说,全身都哆嗦起来。 家谱除名,赶出苏府?她不是苏府的小姐了,该去何处容身?一想到将来的各种惨状,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两个婆子走过来拉她的时候,苏润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涟涟:「祖父,祖母,是珏儿一时想岔了才会犯下大错,请祖父祖母宽恕我罢,珏儿定会洗心革面,绝不再做糊涂事儿,堕了苏府的名声!」 苏太傅瞥了她一眼,懒得开口,苏老太太摇了摇头,指着苏润珏道:「珏丫头,你犯的可不是小错,那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呀!璃丫头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么狠,见着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第二十三章 苏润珏听了苏老太太的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润璃这边爬了过来:「九姐姐,你原谅我罢,珏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帮我向祖父祖母求个情,不要赶我我出府!」 润璃望着满脸泪痕的苏润珏,心里却也生不出半分同情来:「我不会给你求情的,你是罪有应得。我若是这次又替你求情,还不知道日后你会如何害我呢。」 听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绝,苏润珏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对将来的恐惧让她几乎停止了思维,就觉得脑袋里闹哄哄的一片,越来越响,头也愈发的痛了起来。突然之间她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润璃便骂:「我从小就恨你,恨你比我运气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长大以后我更恨你,恨梁世子眼中只有你!只有你死了,梁世子才会看得到我,所以你必须去死!」 说到这里,苏润珏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状若疯狂的朝润璃扑了过来:「既然梁府的二少爷是这般没用的货色,那我不如亲自来动手罢!」 润璃见她来势汹汹,赶紧往旁边一闪,这时葱翠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苏润珏,用力一推,苏润珏便被推出,倒退了几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够了!」苏老太爷见着眼前的混乱,拂袖而起:「快把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给我扔出苏府!」 两个婆子应声走上前去,抓住苏润珏的胳膊,却发现她不再挣扎。把她翻转过来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咙上边,一股细细的血正从她洁白的脖子那里流了出来。 两个婆子惊呼一声:「老太爷,老太太,十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众人一听连忙围了过去,便见苏润珏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尚温,只是气息越来越弱,眼见着便快要落气了。 润璃走上前去,把了下脉,摇了摇头道:「准备后事罢。」 因为她的死,苏润珏终于在家谱上留了个名字。 夜色慢慢的上来了,在这个秋夜,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秋虫在草间低声吟唱,诉说着对即将到来的冬天的恐惧。 院子里的小径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踟蹰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犹豫着是该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一阵风刮了过来,树叶开始簌簌的往下落,远处有一盏灯火似明似灭,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小径上的那个人迅速闪到了一棵大树后,屏住了呼吸。 两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不时丢下两句话:「红英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徐老太君去大相国寺给世子爷和九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说是两人八字极配呢,哪里是二少爷告诉她的克夫。」旁边的丫鬟声音里充满了同情:「红英也是为着世子爷想这才下药去害那九小姐,没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是呢,死之前红英还说要找二少爷问个清楚,为什么他要骗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个呵欠道:「我们别说这些了,一提起红英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吓人。」 说到这里,一阵风刮了过来,灯笼里的烛火倏忽的灭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从后边走了过来。两个丫鬟惨叫一声:「是红英来了!」说罢便拉着手飞速的逃跑了。 躲在树后的梁伯威也是惊慌失措,窝在树后,都不敢把头抬起来,生怕红英的鬼魂会发现他。 「二少爷,你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阴森森的声音在梁伯威头顶响起,一条影子在他身后 出现,在微弱的月光下边,忽隐忽现。 梁伯威抱住头,全身瑟瑟发抖:「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来向你问个清楚,若是你不老实告诉我,我只有拉着你一块去地府找阎王爷评理了。」红英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碜人,带着一种刺骨的凉意,似乎要扎进梁伯威的身子里去:「我要向阎王爷说清楚,是你骗我去杀苏府九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二少爷……」 说到后边,那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丝长叹,阴风吹过,远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开来,就像一朵盛放在夜里的莲花,又似葬礼上随风乱转的招魂幡。梁伯威大着淡紫斜眼望上边一看,见着浮在空中那女子,双眼中有血泪滴落,一张脸白惨惨的,骇得他惊叫了一声:「红英,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苏府那十小姐和我说,只要她九姐姐死了,她就会嫁给我,我自己不敢动手,只好骗你去动手了!」 「你又在骗我!」红英嘿嘿的笑了起来,在这深夜里,听上去就如夜枭的桀桀怪叫一般:「那苏府的十小姐为何一定要她九姐姐死?二少爷,你撒谎的本领越来越差了!」 梁伯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红英,你放过我罢。真是苏府十小姐叫我做的。那日在徐国公府她在太湖石后边对我许下诺言,只要我帮她杀了九小姐,她便许我遣人去苏府提亲,她还带着丫鬟呢,你若是不相信,去问她那个丫鬟便是了。」 「你没有骗我?」红英将信将疑:「我现在就去找苏府十小姐,若是你说了假话,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此时的梁伯威已经是深深懊悔自己怎么会因为讨好美人而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连连磕头如蒜:「红英,你去找她罢,我说的是真话,真得不能再真了!」 红英哈哈一笑,飞身扑到了梁伯威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条:「梁伯威,不吓唬你,你还不会说实话儿!你看看我是谁?」 周围也陆陆续续的亮起灯来,几个丫鬟拥簇着梁国公、梁国公夫人和润璃从亭子旁边的石头后边走了出来:「竟然是这畜生在煽风点火!」梁国公怒视着瘫在地上的梁伯威,一手把他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晕厥了过去。 「把这畜生给我捆好了,明日我亲自送他去苏太傅府请罪!」梁国公看着那瘫得如一堆烂泥般的二儿子便愤恨不已,真把梁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第二日清晨,梁国公果然就亲自捆着梁伯威来苏府了,先在前院向苏太傅说了这件事情,满脸愧疚之色:「是我教子无方,差点害了贵府九小姐。」 苏太傅听了这话也是一惊,没想到璃丫头昨日竟然险险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听梁国公说起根源,最终却落在十丫头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没想到苏家诗礼传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蝎心肠的孙女来!比之梁国公,他更是觉得惭愧。 庆瑞堂里此时正是晨起请安时分,润璃和几位姐妹正在陪着苏老太太说着闲话儿,就听管事妈妈来报,说老太爷和梁国公过来了,请小姐们不必回避,老太爷有话要说。 苏润珎和苏润玥听了,俱是惊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大清早的,老太爷有什么话要交代她们,而苏润珏一听到梁国公三个字,则心上心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润璃心里知道得分明,眼角瞟了一眼苏润珏,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去年端午苏润珏把小蝉推进钱塘江,苏三老爷要对外宣布她得了羊角风时,自己还为她求情,觉得她只是因为有病在身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事实证明,千万不能滥做好人,若是自己不是天生对药物气味的敏感性,昨日自己便已死于非命了。 第二十四章 只是润璃心里很疑惑,苏润珏为什么要害自己?她现在已经成为二房嫡女,和她也没有多大利益冲突,为什么她还是对自己这般仇恨? 庆瑞堂上一片宁静,众人皆凝神静气的望着门外,就见梁国公和苏老太爷两人并肩走了进来。苏老太爷坐到了中间的主座上,叫丫鬟给梁国公看座。 「我此次前来,是特地为二儿梁伯威向贵府求亲的。」梁国公笑着向苏老太太说:「本来这事于礼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那二儿子对贵府十小姐情有独钟,我见他实在着急,所以便亲自带他来府上求亲了。」 听了这话,苏老太太一怔,怎么会有这样求亲的?不都是三媒六聘来议亲吗?哪有父亲当媒人帮儿子提亲的?况且还当着这么多孙女的面,突然就提起了这事情?她疑惑的看了看苏老太爷,清清嗓子道:「苏府感谢梁府青眼相加,只是也该照着正规程序来罢?」 谁知苏润珏听了却尖叫一句,跳了起来:「我才不要嫁给他!祖母,你可不能答应!」 梁国公向对面几个女子望了过来,那说话的定然是十小姐了。只见她长得甚是美貌,但那眉眼之间的戾气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十小姐,那你为何在徐国公府又允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以至于他整天在家里胡思乱想呢?」梁国公笑眯眯的望着苏润珏道:「若是十小姐不记得了,可以请你的丫鬟作证,当日你们俩在太湖石后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 苏润珏白了一张脸,瞪大眼睛看着梁国公:「我没有,我没有!」 「看着十小姐年纪轻轻的模样,怎么就这般不记事了?」梁国公转脸吩咐身边的长随道:「你去把二少爷喊进来。」 苏老太太见着梁国公这模样,心知发生了大事,望了望苏老太爷,就见他白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了。 梁伯威跟着长随走了进来,梁国公见他那耷拉着头的模样便心中有气,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孽障,可是你捏造的事情,苏府十小姐根本便没有答应过你,你却逼着为父来这里求亲,可是要为父丢脸不成?」 梁伯威被梁国公一脚踢到在地,爬起身来,唇边已是流出了一道殷红的血,望着坐在那里漠然不顾的苏润珏,他悲愤的大喊:「十小姐,不是你说的,只要我帮你把你那九姐姐害死,你就答应嫁我,莫非都是骗人的不成?」 这句话简直就像万里晴空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庆瑞堂上诸人皆是一脸震惊,盯住了苏润珏的脸,就见她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为何如此攀诬我?我和你素昧平生,几时又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儿?」 梁伯威从身上摸出了一根簪子道:「那日我抱住你的时候,从你头上摸了这根簪子,你竟然不知道?你若还要抵赖,便喊了那日跟去的丫鬟前来对质便是。」 苏老太太看了看苏润珏身后站着的小鹂,沉着脸儿问:「那日可是你跟去徐国公府的?」 小鹂摇摇头道:「回老太太话,不是奴婢,是秋枫。」 「你赶紧把她给我找来!」苏老太太也被梁伯威所说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还了得!苏府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条毒蛇! 秋枫被传了过来,一看庆瑞堂这架势,已经是吓得战战兢兢,都还没等苏老太太威吓,就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徐国公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苏老太爷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苏府百年诗礼传家,竟然养出了这样的毒妇!」他捂着胸口,指着苏润珏道:「把她从家谱上除名,赶出苏府,以后她便不再是我苏家的孙女!」 苏润珏听了苏老太爷如是说,全身都哆嗦起来。 家谱除名,赶出苏府?她不是苏府的小姐了,该去何处容身?一想到将来的各种惨状,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两个婆子走过来拉她的时候,苏润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涟涟:「祖父,祖母,是珏儿一时想岔了才会犯下大错,请祖父祖母宽恕我罢,珏儿定会洗心革面,绝不再做糊涂事儿,堕了苏府的名声!」 苏太傅瞥了她一眼,懒得开口,苏老太太摇了摇头,指着苏润珏道:「珏丫头,你犯的可不是小错,那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呀!璃丫头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么狠,见着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苏润珏听了苏老太太的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润璃这边爬了过来:「九姐姐,你原谅我罢,珏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帮我向祖父祖母求个情,不要赶我我出府!」 润璃望着满脸泪痕的苏润珏,心里却也生不出半分同情来:「我不会给你求情的,你是罪有应得。我若是这次又替你求情,还不知道日后你会如何害我呢。」 听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绝,苏润珏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对将来的恐惧让她几乎停止了思维,就觉得脑袋里闹哄哄的一片,越来越响,头也愈发的痛了起来。突然之间她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润璃便骂:「我从小就恨你,恨你比我运气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长大以后我更恨你,恨梁世子眼中只有你!只有你死了,梁世子才会看得到我,所以你必须去死!」 说到这里,苏润珏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状若疯狂的朝润璃扑了过来:「既然梁府的二少爷是这般没用的货色,那我不如亲自来动手罢!」 润璃见她来势汹汹,赶紧往旁边一闪,这时葱翠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苏润珏,用力一推,苏润珏便被推出,倒退了几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够了!」苏老太爷见着眼前的混乱,拂袖而起:「快把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给我扔出苏府!」 两个婆子应声走上前去,抓住苏润珏的胳膊,却发现她不再挣扎。把她翻转过来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咙上边,一股细细的血正从她洁白的脖子那里流了出来。 两个婆子惊呼一声:「老太爷,老太太,十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众人一听连忙围了过去,便见苏润珏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尚温,只是气息越来越弱,眼见着便快要落气了。 润璃走上前去,把了下脉,摇了摇头道:「准备后事罢。」 因为她的死,苏润珏终于在家谱上留了个名字。 庆瑞庆瑞堂里一片混乱,毕竟是当众死了个人,自然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苏老太太厉声喝道:「邱妈妈,快些叫人把十姑娘抬到外边去,未及笄就过世了,大不孝,也不用举办什么追思仪式,速速买口棺木回来,明日便葬去苏氏坟地里罢。」 润璃见着几个婆子走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苏润珏抬了出去,又有婆子拿了抹布在擦拭地上沾着的血迹,心里不由一阵感叹,苏润珏是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罢?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在她跌倒的时候,自己把簪子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第二十五章 她认识苏润珏是三岁的时候,睁开眼睛便见苏三太太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她,旁边围着几个孩子,其中一个长得粉妆玉琢般,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那便是苏润珏。她自小便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长得比两个姐姐要美貌,所以认为对她的宠爱都是理所应当的。 自小苏润珏便开始和润璃争夺着她想要的东西,那些无关紧要的物事,苏三太太似乎从来不会在意,总是惯着苏润珏,让她拿了去,若是那东西有些价值,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苏润珏手上去。 可是苏润珏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来,苏三太太的这种退让她认为自己才是苏府三房最受宠爱的姑娘,直到慢慢长大以后,她才逐渐认清事实。可是认清事实不仅没有对她有所帮助,反而让她陷入了疯狂的状态,思想越来越偏激,以至于最后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在润璃低头回想着往事之时,梁国公站了起来,对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一拱手:「贵府十小姐的事,我这孽子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就把他交给贵府,要打要杀全凭贵府处理。」说罢向梁伯威踢了一脚,眼里尽是不屑。 苏老太爷历经三朝,怎会看不透梁国公这点小伎俩?他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帮梁伯威找条退路。说到底璃丫头并没有丧生,珏丫头的死也不是梁伯威造成的,相反梁伯威还是受了珏丫头的蛊惑这才做出那等事情来,也算是间接的受害者。想到这里,苏老太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对梁国公淡淡的说:「此乃苏府教女不严才会有这事情,与梁二少爷并无干系,老夫哪有权力处理他!」 苏老太太在一旁笑着说:「若是梁国公有心,不如这样,我看贵府二少爷十分倾慕我那珏丫头,不如就把我那珏丫头嫁了贵府二少爷,梁国公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是脸色一变,看着苏老太太,心里不住的在掂量,苏老太太这般做,似乎太护着九小姐了。大周有风俗,未婚夫妻,若是成亲前女过世,男方要把牌位接回府来,记入族谱,女方视为原配,以后娶的皆为续弦。可若是女方有几分家世的,谁又愿意做这个名不副实的续弦?每年祭祀时候还要朝死人灵位行礼呢。苏老太太这个提议便是想压着梁伯威让他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想为润璃出上一口气罢了。 其实苏老太太这般说,却还有另外一番用意。苏润珏不是心心念念想嫁梁伯韬吗?甚至想用杀掉姐姐取而代之的毒辣手段来达成目的。可现在将她配给梁伯威,即算她已经命丧黄泉,她也是梁伯威的妻,她的一缕魂魄到时候虽是在梁家享受香火,却不是梁伯韬后人敬献的,入了梁国公府的门,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梁伯韬方寸之外,可望而不可即。换句话说,就算是做鬼了,你苏润珏的心事也别想达成! 梁国公脸色一变,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梁伯威道:「孽子,你可愿意?」 没成想梁伯威竟然开口答应下来:「威儿愿意,全凭父亲大人和苏老太爷安排。」 听了梁伯威的回答,庆瑞堂诸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位梁国公府的二少爷竟然也是个痴情种子,即算是苏润珏过世他也仍然愿意娶块牌位回去。苏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转头望着苏老太爷道:「这倒也解决了一桩事儿。」 说完这句话,苏老太太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向润璃招招手道:「璃丫头,你过来瞧瞧你祖父。」又伸手握住苏老太爷的手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润璃见苏老太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口舌似乎有些移位,手不住的摩挲着胸口,有些吃惊,走上前帮他号了一把脉,立刻明白了原因,苏老太爷这是脑中风前兆,赶紧叫人把苏老太爷扶进内室,平躺下来,让血脉正常循环,伸出手来帮他按摩,辅助血液正常流动。 「祖父,你太过操劳了,还是致仕罢。」润璃帮苏老太爷做完按摩,站起身来,担忧的看着苏老太爷。 「我也早有此想法。」苏老太爷闭着眼睛道:「罢了,我也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该退隐了,要不是朝堂里那些年轻的该在背后说我占着位置不挪窝了。」 苏老太太坐在床头,握这他的手,眼里有着点点泪光:「你赶紧上奏折请致仕,我们安安心心带孙子,曾孙子。」 苏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道:「是呢,在家里含饴弄孙何尝不是一件乐事?老三媳妇也快生了罢?」 「下个月就该生了,璃丫头诊脉说是双胎呢。」苏老太太擦了擦眼睛,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和苏老太爷也有这么多年了,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内心的排斥,到慢慢的接受他,真心喜欢上了他,这么长的一段路风风雨雨的走了过来,真不希望他就这样撒手而去。 「祖父,你好生休养着,璃儿给你开个方子,按时服药,少动怒,注意保持心态平和,平日多加锻炼,倒也不用多担心。」润璃笑着安慰苏老太爷,向他行了一礼:「孙女帮你开方子去。」 苏老太爷看着润璃远去的背影,不住的点头道:「老三倒真养了个好女儿。」 就在这时,有管事婆子进来通报,说宫里来人宣苏老太爷进宫议事,苏老太爷无力的睁开眼睛道:「我这模样,还能进宫议事吗?刚好梁国公在这里,烦请他帮我说上一句,老夫还真是该好好歇息了。」 梁国公在旁边听得分明,连忙点头道:「苏太傅放心,这个我自然会向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说清楚,你且安心养着。」 梁国公大步跨进了清华宫,主殿里边人影绰绰,主座上坐着皇太后和梁皇后,身旁站着今日新出炉的太子,他的外甥许允炆。再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些人,秦王爷,徐国公,陈国公等等,都是朝廷的重臣,看来是在商议要紧的事情。 「今日请诸位大臣们来是有要事商议。」皇太后缓缓环视四周:「各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这次午门兵变?」 皇太后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她没有用谋逆两个字来定罪,其实就说明了她的立场,她把整个事情推到魏国公身上去了,午门兵变,那是魏国公府和兵部尚书等人合谋的,和三皇子许允煜并无干系。 梁国公心里颇有微词,难道皇太后便不知养虎为患这个成语的内涵?若是把三皇子放了,他日卷土重来又该如何?他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道:「微臣敢问太后娘娘,这次午门兵变幕后之人可查了个清楚?」 大殿内一片沉寂,诸人都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静听皇太后的回答。 「幕后之人自然已经查清,乃魏国公为首一干官员。」皇太后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众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定罪?谋逆?毕竟太子还未登基做皇上,套不到谋逆的律例上,诛九族之罪或者重了些。」 梁皇后坐在那里,望着皇太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了,皇太后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吗?原以为看惯了后宫风云,她早该是硬起一副心肠,杀伐决断,不会有半点犹豫,谁知她依然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太后娘娘,臣觉此事影响甚大,当交大理寺定性,由秦王代表宗人府协助,绝不是臣等就能决定的。」陈国公站出来一步,向皇太后行了一礼:「太子虽未登基,可从现在情势来看,他代皇上监国,也可视为君上,魏国公谋逆之罪定性也未尝不可。」 第二十六章 皇太后瞟了一眼陈国公,心里明了,不就是你的女儿是太子侧妃吗?自然是想帮太子扫清障碍了。再转眼看了看各位大臣,脸上都是赞许的神色,看来大周又将有一支世家大族从朝堂上消失了。皇太后难过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仿佛仍能看见无数的杀戮与鲜血,菜市口无数无头的尸首……她的心中一颤,疲惫的睁开眼睛道:「既然各位大人心里都有主意,我这后宫妇人也就不搀和到政事里边来了,只望各位大人考虑皇室血脉,对三皇子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众位大臣见皇太后松口,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皆连声答应,恭送皇太后回宫。皇太后扶着沈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回头望了望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滴老泪从眼角流出:「谋逆,他们难道就不考虑我的塡儿还活着!」 沈姑姑也是默然,扶着皇太后的手低声回答:「太后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好好在慈宁宫颐养天年便是了。若是觉得心里不愉快,回江陵小住一段时间便是。」 皇太后沉默片刻,叹气道:「一入深宫深似海,进了宫来,又哪里能得一丝片刻真正的欢娱!也罢,我便诚心礼佛,再也不问政事。」 三日之后,午门兵变之事便有分晓,三皇子废为庶人,迁出三皇子府,迁入京城北郊的一处宅子,由一队兵士看押圈养,终身不得外出。魏国公,工部尚书,京卫指挥使等数十人谋逆大罪,五族之内男子皆处死,女子罚为官奴。 半个月后,皇上龙驭宾天,因其宽厚仁爱,遗诏里有「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故举国缟素只有三日。三日后,先皇安葬东陵,太子择日登基为帝王,改国号为「永丰」。 大周朝堂上的变化与苏太傅府只有一点点关系,苏太傅递了致仕折子,新皇立即准奏,旋即又提拔了吏部尚书苏文衍为太傅,朝野皆是震动。太傅府的招牌才摘下半日又挂了上去,这让京城里的人都隐隐的闻到了八卦的气息,是不是这位吏部尚书乃是苏侧妃的亲生父亲的缘故?看来那位苏侧妃确实是专宠后宫啊。 年仅三十三岁便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傅,这在大周历史上还是第一人,苏文衍在进宫答谢君恩的时候不住的擦这额头的汗珠子,盛宠之下必有远忧,一个人所处的位置越高,摔下来便会越痛,十多年官宦生涯,他已经看得清楚,真不愿意再在这惊涛怒浪的宦海里沉浮。 清华宫里已经修缮一新,属于许胤塡的那种气息早已无影无踪,垂地的粉色帐幔映得宫内一片喜庆。新皇许允炆满面春风的望这伏在地上叩谢隆恩的苏文衍,虽有一种权力的满足感,可又浮起一种惆怅。 她现在过得好吗?听说梁苏两家现在已经行过纳吉礼,正准备在几个月后润璃生日那天行纳征之礼。许允炆想到了今年的三月初一,他还亲自去梁府送了礼物给苏氏兄妹,而明年的三月初一,她便正式与表弟订婚了,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发酸。他真想不顾一切,下旨封她为后,可是他不能罔顾她的心意,也不能拆散她和表弟的姻缘。 无论怎么说,她和自己都是无缘的,哪怕是比表弟先遇到她,她还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因为他不能放弃帝王的权杖,而她也不能放弃宝贵的自由。 「苏太傅,听说贵府九小姐和梁国公府世子爷已经行了纳吉之礼?」许允炆似乎不经意的问了句:「因为朕最近事务繁多,还未曾备得贺礼,现在补上一份,请苏太傅不要嫌弃朕的这份心意。」 苏三老爷哪里敢说嫌弃两个字?赶紧叩头谢恩,领了一堆东西回了太傅府。 苏老太爷见了那堆贺礼,也是心里狐疑,不知为何新皇对璃丫头如此看重,苏老太太感叹一声,便想到了润璃渡口被劫的夜晚,正是许允炆将她寻到,安全送回苏府;苏府三房遇难时,又是他将润璃送出京城,心里如何不知他的心事?虽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只是淡淡的说:「可能皇上是想感谢璃丫头给先皇看诊罢,老三,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了,既然他赏了下来,我们接着便是。我派人把东西都送去含芳小筑,让璃丫头好生收起来,到时候放到嫁妆里边去,也是皇室的恩赐。」 瑞珠带着两个小丫鬟拿着那堆贺礼送去含芳小筑时,却见门口站着嫣红和绒黄,两人正在嘻嘻哈哈的在闲聊,见瑞珠她们过来,笑着迎上去:「瑞珠姐姐,这是什么呢?」 「皇上赐下来给九小姐的,说是纳吉贺礼。」瑞珠笑着回答,露出米粒大洁白的牙齿。 「纳吉贺礼?」嫣红看了来的三个人手里捧得满满,甚是不解:「这纳吉礼乃是梁苏梁府之间的交换礼儿,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瑞珠摇摇头道:「我也奇怪呢,可皇上做的事情,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九小姐在屋子里边?我们把东西交到她手里便回庆瑞堂那边了。」 嫣红抿嘴一笑,指了指那边一棵大树道:「我们家姑娘在那上边呢!」 瑞珠吃了个惊吓,差点没有站稳:「九小姐会爬树?你们也不说说她,这样子怎么成!」 绒黄笑嘻嘻道:「你放心,是世子爷带她飞上去的,我们家姑爷都不说她,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还去说她?」 听了绒黄的话,瑞珠方才知道原来竟是那梁世子过来了,正和九小姐在树上说悄悄话呢,抬头看了看那边的大树上边,虽树叶繁茂,可隐隐还能看见有两个影子在晃动。 梁伯韬听力极好,把那几个丫鬟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望了望那几个丫鬟手里托着的东西道:「璃儿,我表哥真是偏心,竟然不送礼给我。」 润璃见梁伯韬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就觉好笑,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你若是喜欢,我就都送给你好了,一件不留。」 梁伯韬见润璃那含笑的小模样儿,心头一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璃儿,我等不及了,明年你过了十四岁生日便嫁给我,真害怕夜长梦多。」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你难道不相信我?」润璃微微一笑,指了指天边的那抹红霞道:「伯韬,你看那晚霞,多美。以后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在一起看日落月出,何必如此着急。今生今世,我们定然会在一起的。」 顺着润璃的手看了过去,天际正燃烧着无边的艳红,那片红艳带着熔熔落日的金边,红得耀眼,红得明快,正慢慢的向整个天空铺天盖地的扩展开来,映得半边天空都是一种浓烈的灿烂,和凌云园墙边那火红的枫叶融在一起,一片殷红如血,看得人心里一紧,简直无法呼吸。 「今生今世,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梁伯韬回味着润璃这句话,心中无限甜蜜,紧紧握住了润璃的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晚风轻抚,流霞满天。 低眉看那光阴似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一剪梅 灿烂天空亦有云。回首堪惊,步履欲停。人生坎坷彳亍行。岂无风雨?且待天晴。 阴霾过后赏红英。三分月明,七分心情。风过小池愁无影。漫卷柳枝,乱点浮萍。 谨以此词记载梁伯韬与苏润璃感情之路各种波折。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苏府变迁录】 十一月的深秋,枫叶已经是红到了极致,染得围墙那边红滟滟的一片,初升的阳光照在叶子上,流朱走霞般,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美。 牡丹苑里此时却是一片忙碌,院子里婆子丫鬟们流水般出出进进。 苏老太太坐在牡丹苑的厅房里,眼睛望着内室的门,脸上是一片紧张之色:「老三媳妇可要挺住才是。」 瑞珠在一旁安慰她:「老太太,没事儿的,有九小姐在呢,还怕什么?」 苏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她再怎么着也是个姑娘家,又怎么知道料理这些事情,虽有产婆协助着,我这心里还是慌慌的。」 正在说话之际,就听见内室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之声,苏老太太惊喜的站了起来:「生了,生了!」 瑞珠一把扶住了她:「老太太,您着急什么呢,九小姐不是说三夫人怀的是双胎吗?还应该有一个呢。」 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点着头道:「我一高兴,倒是忘了这个茬儿!」 就听里边又一声啼哭,声音比原来更加响亮,听得苏老太太更是欢喜:「准是两小子,这声音响亮的!」 不久,内室的门帘子被掀起,两个产婆喜孜孜的抱着两个襁褓出来送到苏老太太面前:「恭喜老太君又添了两个金孙!」 苏老太太低头看着两个婴儿,眼睛半睁半闭,脸盘子长得一模一样,喜得合不拢嘴,连忙叫道:「快快打赏!」 产婆接了钱道了喜,又把那对双生孙子抱了进去,苏老太太这才扶着瑞珠的手走到外边,见儿子正在院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赶紧上前安他的心:「老三,一切都顺利,你又添了一对大胖儿子!」 「佩蓉呢?她还好罢?」苏三老爷急急忙忙的问:「她这么大年纪了……」 苏老太太也看出了他的焦急情状,点点头道:「你进去看看她。」 苏三老爷听了这句话,犹如得了块放行牌子,急急忙忙往里边奔了进去。就见内室里边产婆正在整理东西,地上的脸盆里满满的一盆血水还没有倒掉,润璃坐在床边,正陪着苏三太太,细细的在和她说话,两个小小的襁褓放在苏三太太身边,两个小家伙正闭着眼睛躺着,似乎很乖巧,不哭也不闹。 「佩蓉!」苏三老爷急急走到床头,看了看妻子那张雪白的脸。 「夫君来了。」苏三太太声音有些乏力:「这生产的地方不吉利,夫君还是等打扫干净以后再进来罢。」 「佩蓉,我放心不下你。」苏三老爷一把握住苏三太太的手道:「方才我在外边真是心急,你这个年纪生孩子,实在危险,我担心……」 苏三太太虚弱的朝苏三老爷一笑:「让夫君惦记了,其实妾身并不觉得辛苦,只要能把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吃再多苦我也愿意。」 看着苏三太太额头上粘着的几绺头发,上边还冒着热气,苏三老爷用手轻轻把头发拨到额头一边:「佩蓉,方才我站在外边一直担心你,以后我绝不让你受这苦了……」 润璃在旁边听得真切,暗自思付,若是苏三老爷真不想要生孩子了,那就给他开副绝子药,吃了以后保管没有后顾之忧。看着苏三老爷那一脸焦急,心里也是感叹,毕竟是多年夫妻,鹣鲽情深,于是悄悄退了出去,留了个空间给他们。 苏太傅两个儿子满月的时候,京城的勋贵们都来参加了苏府的汤饼会,梁国公夫人也带着儿子过来,见着一双孩子玉雪可爱,也是欢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子都错不开。抬起头来看见润璃站在一边,心里转着念头,若是这个九小姐和她母亲一般好生养,一次生两个,三年就能生四个呢,越想越开心,望着润璃的眼色也柔和了几分。 苏老太太见着梁国公夫人这神色,知道她心里想远了去,微微一笑,招呼着梁国公夫人过来:「梁夫人,现儿我有一事想问请教下,还望梁夫人能如实告诉我。」 梁国公夫人一愣,不知道苏老太太想要说什么。 「曾经有人在梁夫人耳边说我那璃丫头克夫,可有此事?」苏老太太眼神锐利的看着她:「是不是我那大儿媳?」 梁国公夫人见苏老太太那眼神不容人回避,只能点点头道:「正是。」 苏老太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她现在去了哪里?」 「她难道没在京城?」梁国公夫人惊诧的说:「我还以为她还是住在京城自己宅子里边。」 苏老太太摇了摇头道:「现在苏府正在寻她,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想到老大媳妇,苏老太太就有说不出的愤怒,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蛇蝎心肠,千方百计的对三房下毒手,自己定要把她拿住,好好处置了才是,否则自己心里一口气总是平不下来。 过年之前要祭祖,苏老太爷把三个儿子喊书房,问了下今年的情况以后,眼神锐利的看着苏大老爷:「文衡,你媳妇可有下落?」 苏大老爷看了老太爷一眼,低声说:「未曾寻得。」 苏老太爷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连一个妇人都寻不到,你这办事的能力我也就可知了!她不回来也罢,就别怪我不顾她们卢家的脸面,直接把她在家谱上除名了!」 听了苏老太爷这句话,苏大老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发白:「父亲,万万不可!」 奇怪的看了苏大老爷一眼,苏老太爷心里起了疑问:「文衡,这等歹毒妇人,你还留着做甚?莫要她闯出更大的祸事来毁我苏家名声!」 「父亲……」苏大老爷低着脑袋,满脸惭愧:「她给我写了信,若是我休妻,她便把我往年那些贪墨,收受贿赂的事情捅到御史大人那边去,我……」 「文衡,没有想到你堂堂朝堂命官,竟受制于妇人之手!」苏大老爷没想到儿子竟然被大媳妇给要挟了,一口气没接得上来,喉头咯咯作响,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苏府三位老爷都慌了手脚,赶紧扶着他去书房里的小套间躺下来,又一迭声的喊小厮去寻九小姐过来给老太爷看诊。 也是苏老太爷时运不济,润璃这天刚刚好出门去了济世堂给南山隐叟送年货,那寻润璃的仆人在京城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在济世堂找到润璃,当她急急忙忙跟着那仆人赶回去的时候,苏府的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绸布。 润璃看着那白色的花球,心里咯噔一声,苏老太爷过世了。 对于苏老太爷,她倒是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印象里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权臣而已,她现在担心的是苏老太太,这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老太太,失去了她的伴侣,是否会因此而消极?轻手轻脚走到前边的院子,那里已经改成了灵堂,一副紫楠木的棺椁停放在中间,棺椁前边生了个火盆,三位苏府的老爷正跪在火盆旁边,哀哀哭泣着,把纸钱扔进火盆里边去。 苏老太太坐在棺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那透着紫色影子的木料,嘴唇哆嗦着,一脸的苍白。 润璃见了她这神情,也是心痛。到苏老太爷的棺椁前磕了几个头以后,润璃起身站到了苏老太太身边,轻声在她耳边喊:「祖母,节哀顺变。」 似乎被润璃这句话惊醒,苏老太太抓住润璃的手,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快?竟然一句话都不交代我就这样走了!」说到这里,一颗眼泪这才滴落下来。 番外篇一(2) 润璃听着也是心酸,一只手握着苏老太太的手,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苏老太太的背:「祖母,这样很好,没有痛苦,轻快的就走了。你放心,祖父会在奈何桥上等您几十年的。」她想到那首着名的曲子: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泪水也簌簌的滑落脸庞,这一刻真希望有那阴阳相连的奈何桥,希望祖父就在那边遥遥相望。 苏老太太凝神看着那紫幽幽的棺椁,轻轻笑了笑:「璃丫头说的对,你可要在那里等着我,若是你不等我,到了地府我可饶不了你。」 见着苏老太太神情恍惚,润璃看着着急,可又束手无策,只能劝着苏老太太好好去休息。苏老太太倒也没有坚持要坐到外边,由瑞珠扶着一步步走了回去。润璃在背后看着她,只觉那背影很凄凉,素日里苏老太太那强烈的气场已不复存在,呈现在眼里的只是一个消瘦的老妇人,孤寂而落寞。 这边正忙着整理灵堂,安排人手,孰料下午庆瑞堂那边便传来苏老太太的死讯,说是午休以后就未曾醒过来。 这下整个苏府真真儿乱成了一团,消息传了出去,便是京城都轰动了。苏老太爷是因为身子有病才亡故的,而苏老太太没病没痛的,也就这么跟着去了,不能不让人感叹两位老人家感情之好,就算是去黄泉也是携手同行的。 清冷的烛光照得整个灵堂都是一片凄凉,润璃穿着孝服,带着孝帽跪在火堆旁,机械的撕着纸钱往火盆里扔,眼泪珠子就像那开闸水坝里的水,无法抑制的往下边滚落,回忆起苏老太太对她的宠爱与教诲,竟然哭得停不下来,声音都嘶哑了。 梁伯韬默默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润璃哭得伤心,真想拥她入怀,叫她不用这么伤心,虽然她祖父祖母过世,可她还有父母兄弟,还有他,他们一直就在她身边,是她最亲密的人。 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他只是跟着梁国公过府吊唁的,又怎么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所以他也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心痛的看着她憔悴的脸。 此时就听外边好一阵混乱,苏府的管事婆子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皇上陪苏惠妃来府上了!」 听了通传,三位苏老爷也是惊骇万分,皇上竟然陪着苏润珉回府来吊唁?这实在有违礼制!大周皇宫里的规矩,除了皇后父母过世皇后可以出宫吊唁,其余等级妃嫔绝无此特权。皇上竟然陪着苏惠妃回府吊唁,是不是意味着要将她立为皇后?三位苏老爷面面相觑,从地上爬起来赶去中门接驾。 许允炆倒也未带太多仆从过来,护卫的禁卫军在苏府门口列好队,他和苏润珉只带了十多个内侍宫女进了苏府。苏三老爷跪在地上接驾,就见许允炆袖子上竟然还带了块孝布,也不知道是谁发给他的,苏润珉则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肚子已经挺了出来,由两个宫女扶着站在许允炆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苏太傅不必多礼,平身罢!」许允炆摆了摆手,三位苏府老爷这才爬了起来,引着许允炆往灵堂那边去。 许允炆跟着众人走进灵堂,见两口棺椁并排放着,心里也是感叹羡慕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生死相随的感情。眼睛转了转,便见苏老太太棺椁那边的角上,他想见到的那个人正跪在那里烧着纸钱,头低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从她耸动的肩膀来看,她该是正在伤心哭泣。 看着润璃那伤心的模样,许允炆心中不免难过,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收回目光,看大家都在望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执起香烛朝两具棺椁躬了下身子,旁边的内侍拿出圣旨大声宣读,赐了老太爷「文肃」的谥号,又追封了苏老太太超一品诰命夫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苏老太太本是一品诰命夫人,加个超字,又意义非凡了。超一品乃为国公,超二品乃为侯,超三品为伯,虽然只是在一品前边加个超一品,那就意味着苏府要出国公爷了。 诰命夫人的等级可以随夫,也可以随子,苏老太爷已经死了,那这个诰命也只能随子了。苏大老爷跪在地上,心里十分高兴,没想到夫人真是有远见卓识,收了老三这个庶女做记名嫡女,还能给他带来如此荣华富贵!偷偷朝苏润珉的肚子上溜了一眼,心里想着,老天保佑,这一胎可要是个皇子! 谁知那内侍把两道圣旨都宣读了,却没有见第三道圣旨,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了些猜测,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看苏府还在服丧,不好封赐,免得到时候前来道喜的和前来吊唁的混到了一起也不太好看? 但是左右苏府这个国公爷是跑不了的,苏老太太超一品诰命夫人都挂上了,这个封赏便是砧板上的钉子,妥妥的了!还是要养个好女儿呢,看看人家苏惠妃,宠冠后宫,连着娘家都如此飞黄腾达,让人咋舌! 而苏润珉站在许允炆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那个角落,心里充满了无言的苦涩。原先她曾傻傻的以为许允炆是真心喜欢她的,可后来她发现她想错了,许允炆其实根本不喜欢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她服侍着许允炆睡下,因为怀着身子有些烦躁,到半夜都没有入睡。从外边溜了一圈回来,就听许允炆口里在含含糊糊的说话,好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仔细一听,却似乎在喊「璃儿」。 苏润珉惊住了,咬着自己的手指,生怕自己会发出惊叫声来——璃儿?皇上是在喊九妹妹吗?京城的贵女里还有谁会叫璃儿的?苏润珉心乱如麻的坐在床边,看着许允炆那张俊秀的脸,会是九妹妹吗?难道皇上心里喜欢的其实是九妹妹? 她想到了那次去码头为苏润玧送嫁,有歹徒把九妹妹劫了去,许允炆竟然扔下了怀着身孕的她,不顾危险,策马追去。呆呆的坐在床边,回想着那日的事情,似乎就越来越清晰,许允炆的眼神、微笑,全然不是对着她的,他始终是在望着九妹妹。 登基以后许允炆册封了后宫,陆正妃被封为贵妃,她被封为惠妃,陈七小姐被封为淑妃,落琼被封为美人,可那皇后的宝座却是虚位以待,他为什么不册封皇后呢?难道他想等着九妹妹长大再纳入后宫,封她为后?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润珉的心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虫子一点点的吞噬着,顷刻间就千疮百孔。 进宫这么长时间了,她也逐渐的明白了一些事情,后宫里是不可能有独宠的,许允炆对她已经够好的了,她也不能再贪心。原来还以为许允炆是真心喜欢她才会这么多夜晚在她屋子里度过,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沾了九妹妹的光,这才在宫里有立足之地,可是九妹妹会进宫来吗?会威胁到他们母子的地位吗? 苏润珉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看着跪在那边头也不抬,正在哀哀哭泣的润璃,心中既有嫉妒又有羡慕,为什么她能让那么多男子都为她神魂颠倒?许允炆甚至只为看她一眼,竟然借了自己的名头来太傅府! 再看看她身后不远处,梁世子正满脸关心的看着润璃,心里突然又有一丝解气,毕竟九妹妹和梁世子已经订婚了,皇上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把她收入后宫了,微微抬头瞟了一眼许允炆,果然见到他脸上有失落的神色,苏润珉轻轻碰了碰许允炆的手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许允炆飞快的朝润璃又瞄了一眼,见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也暗自伤神,没精打采的宣布起驾回宫。回到宫里,想着润璃穿着一身素白孝服的模样,真是欺霜赛雪般冷艳,真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她,转念想到梁伯韬,不由得眼神又暗了暗。 苏润珉在旁边见着,心中更是难受,但只能装出温柔的模样来坐到许允炆旁边:「皇上,臣妾今日怎么似乎能觉得肚子里边有动静呢,好像小皇子在踢我一般。」 番外篇一(3) 许允炆抬头看了看她,那张脸虽然与润璃不像,但面部轮廓却还是有苏家的特色,恍惚间他竟然把她当成了润璃一般,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若是你生了小皇子,那朕定然立你为后。」 没防备听到了这句承诺,苏润珉像是被什么砸中了头一般,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允炆道:「皇上,你莫不是在拿臣妾开心?」 许允炆笑着望了她一眼道:「君无戏言。」 大周的皇后就姓苏罢,她虽然不能做自己的皇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由她的姐姐伴着多多少少也是一种安慰。 苏润珉呆呆的看着许允炆,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这个宝座就在她面前了,只要她踏上一步便可到达!皇上难道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原来自己的推测都是假的?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她欢喜的看着许允炆,得意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第二日,许允炆对苏润珉的承诺便如长了一双翅膀似的从惠和宫飞了出去,传遍了后宫的各个角落,每个遇到苏惠妃的妃子宫女们,眼里全是怎么样也掩盖不住的嫉妒。 陆贵妃气得在景仁宫里砸了一套珍贵的茶具,满地的碎渣瓷子让宫人们足足收拾了半个时辰,而陈淑妃听了这信儿,只是淡淡一笑,对着画墨道:「来,捡几件礼物,本宫要去向苏惠妃道贺。」 苏润珉正在屋子里头坐着,就听宫人通传陈淑妃来访,甚是欢喜,这陈淑妃和自己素来交好,最初两人皆是侧妃的份位,现儿也还是平级,她总觉得陈淑妃是站在她这边和陆贵妃对着干的。 「惠妃妹妹大喜。」陈淑妃带着画墨,端着几件贵重礼品走了进来:「一听说这个喜讯儿,我便开心得坐不住了,特地来向妹妹道贺。」 苏润珉脸上得意的神情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连连点头道:「劳淑妃姐姐挂心,也只是皇上一句玩笑话儿罢了。」嘴里说是玩笑话,眼神分明是极认真的,嘴角还有微微的笑,让陈淑妃看了心里一阵气闷。 「君无戏言呢,妹妹!」陈淑妃亲亲热热的拉着苏润珉的手道:「将来若是妹妹做了皇后,那可得照顾着我才是。」 「那是当然。」苏润珉厚嘴唇儿上下开合着:「我们姐妹俩一起进宫服侍皇上,那可是缘分!」 这边苏惠妃和陈淑妃两人说得亲亲热热,那边陆贵妃转着眼珠子叫小寒过来:「派人送个信回去,要我母亲进宫来一趟。」 在宫墙外边往宫内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花的妃嫔,折枝的宫女,抄手游廊曲折回合,在绿树掩映中若隐若现。可是这些都只是表象,就像烂了瓤儿的柑子,外边看上去黄澄澄的,甚是新鲜,若是揭开了皮,这才会发现里边早就烂成了一片。 光阴似流水一般过得飞快,苏府把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安葬了以后,便迎来了大年三十,这是苏府最后一个团圆的除夕,因为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过世,苏府便可正式分家了。 当苏氏族长带着人赶到京城苏太傅府时,三房已经自己把一切都分得妥妥的,大房占了主院和松柏园以及二房的园子,出了一笔钱给二房,让他们去京城别处买宅子,三房仍然住在凌云园,只是把凌云园和主院之间的门封死,便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 最让人惊奇的是,苏大夫人竟然又回来了!她脸上挂着笑站在苏大老爷的身边,以大房主母的身份在接待客人,润璃远远的看着她那伪善的笑容,心里一阵反胃,真想不通苏大老爷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气死祖父的凶手接了回来做当家主母! 苏大老爷没办法不接苏大夫人回来,他有把柄在苏大夫人手里,而且,更重要的是,苏大夫人走了以后,家里的箱笼都是空空的,连春兰姨娘妩媚的眼波都不能让那些箱笼里生出银子来。 新皇登基未久,对官吏整治甚是严厉,他也不敢肆意伸手问着要案底银子,一时间大房真是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连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的丧事的各府份子钱都没有能拿得出来。在接到苏大夫人的第二封信以后,苏大老爷最终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苏府大房的门朝苏大夫人敞开,迎接这位当家主母在外边游玩归来。 虽然苏氏三房对苏大夫人犯下的事儿心知肚明,可苏氏族人并不知情,苏大老爷又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求着两位兄弟不要和族长说这事情。苏三太太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闹着要去找族长评理,可是苏三老爷摆摆手制止了她:「佩蓉,闹到族长那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大房是承继苏氏的,我们只能算旁支,族里头也不会因为璃丫头的事情得罪大房。再说现在我所处的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苏氏有了点风浪,朝堂上必有反应,为了苏氏全族着想,我们还是放手罢,反正也没住在一起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三太太听着这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一对双生子流泪。 「佩蓉,你莫哭。」苏三老爷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着眼泪珠子:「我想着过段时间便以有病在身为由头致仕,咱们回杭州去住着,远离朝堂和京城,一家人和和美美,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苏三太太听着苏三老爷这般说,方才露出个笑影儿:「这可是你说的,自己可以记住。」停了停,惆怅的说:「那得等璃儿嫁进梁国公府以后再说,怎么着我也得看着璃儿成了亲心里才踏实。」 苏三老爷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自然要等璃儿成亲以后再上奏折的。」 新年过后,苏府三房又添喜事,苏三老爷被皇上封了苏国公,宫里头主管内侍领着司礼侍卫捧着铁券丹书,还有御笔钦赐「苏国公府」的牌匾,由禁卫军护送着,从宫里边一路迤逦着往御前街这边过来了。 苏府三房分家,大房是老宅,三房就在隔壁开了一个府门,挂了块牌子上去,就只写了两个字:苏府,简简单单,不豪奢,也不夸张,路人反倒会以为大房那边才是太傅府,毕竟从门户来看,苏氏大房那边明显就高大得多。 这边苏大夫人听着远处锣鼓喧天,心里不知何事,就听管事婆子跑着进来说:「夫人,大喜事!皇上敕封的国公爷诰命下来了,正抬着牌匾往府里来呢!」 没想到这个记名嫡女倒是个有福气的,给苏府带来不少光耀呢,苏大夫人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叫人打开中门,在门口设好香炉,准备迎接封赐,转身吩咐贴身丫鬟寻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出来,又急急忙忙的叫人重新给自己梳上最时新的发髻,一心想着要打扮得富贵些,好在接旨的时候也炫耀一番。 就在苏大夫人打扮得富贵逼人,穿了一身大毛衣裳,扶着丫鬟的手走到门口时,就见门房耷拉着头在收香炉,鼓乐声还在,可明显的已经过了自家门口了。苏大夫人惊愕的挑了下眉毛道:「这封赐的仪仗队难道要绕京城走一圈再回来?」 门房望着苏大夫人惊讶的脸,吞吞吐吐的说:「夫人,原来是弄错了,苏国公是封给了三老爷,不是咱们家老爷。」 「什么?」苏大夫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是弄错了罢?苏惠妃乃是我大房嫡女,为何封赏又封给了三房?」 两个门房无精打采的把香炉抬到一旁,反手关上了中门,懒洋洋的回答道:「夫人,没有弄错,小的问过了司礼内侍,那丹书上的名字正是三老爷的名讳,苏氏文衍,真真儿的,错不了。」 云妈妈在后边细细的劝解道:「夫人,指不定皇上是念着生父的份上封赏的呢。」 番外篇一(4) 苏大夫人脸色黯然,点了点头。 起风了,雪花也慢慢的从天上打着旋儿飘落,苏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雪地里头,看着门外车辆的辙印,心里头一阵恨意,这三房是撞了大运不成?为何苏润珉分明都记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时自己足足出了好几万两银子,可这国公爷的头衔却落去了三房那边! 晚上苏大老爷回来,苏大夫人便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事情,看着苏大老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指着他便骂:「你比老三大了这么多,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不成?为何皇上就如此器重他,把你这个做大哥的倒丢在脑袋后边了!」 苏大老爷听得心里极是恼怒,今日在府衙时同僚都向他道贺,说家中出了一个国公爷的弟弟,诸人嘴巴里说得亲热不过,但他还能看不出他们眼神里那抹讥讽之色?自己分明比老三进官场早,能力也不比他差,凭什么他便这般青云直上,竟然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国公爷!回到家里不仅没有谁说半句安慰的话儿,反而被这黄脸婆指这痛骂了一顿,苏大老爷心中有火,伸出手来,张开五指蒲扇便往苏大夫人脸上招呼了过去。苏大夫人正骂得起劲,没曾想一个耳光扇了过来,也没来得及躲闪,就听「啪」的一声,脸上多了几条指痕。 捂着脸,斜着眼睛看了看苏大老爷,苏大夫人「嗷嗷」的叫了一句,直接朝苏大老爷扑过去,两人扭打在了一处,云妈妈见势不妙,赶紧喊人来劝架,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春兰姨娘扭着身子过来,扶着苏大老爷到旁边屋子去了,苏大夫人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心里一口恶气半天都没有散尽。 自此以后,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再也没有在一间屋子里头过夜,两人相敬如冰,苏府大房的下人们做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高兴惹了主子生气便没好日子过了。 苏府大房的恼怒嫉妒并不能阻止苏府三房春风得意的脚步,皇上不仅封了苏三老爷苏国公,苏三太太也跟着有了超一品夫人的诰命,就连几个子女,个个儿都得了封赏,苏润璘封了从六品的承直郎,一对尚在襁褓里的双生子封的是从六品的忠显校尉,虽说都是散阶官儿,只是虚衔,可也足见圣宠隆恩之浩大了。而更让人咋舌的是苏太傅的女儿苏润璃,因为「温柔贤淑,曾为先皇、太皇太后、皇太后看诊,功劳卓着,」故而被封为嘉祥县主——县主可是郡王之女才有资格受封,而且并不是所有郡王之女都能被封为县主的,这份封赏可谓是大周历史上少见的封赐,一百年来也只有两例而已。 这一份份赏赐流水般下来,苏三老爷更是惶恐不已,心里实在没有底,他觉得这些封赏实际上便是一道黄金做成的桎梏,把自己紧紧的锁在了京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宫里头又来人了,据说是苏惠妃不慎摔了一跤,似乎要提前生产了,嚷着要嘉祥县主帮她去接生。润璃见跟在传旨姑姑身旁的宝琳,一脸焦急的望着她,似乎要哭出来般,奇怪的问:「怎么会摔跤的?哪里会如此不小心?」转头吩咐葱翠和黛青快些准备药箱,好速速进宫去给苏惠妃接生。 宝琳眼睛红红的说:「今日一早,惠妃娘娘想去园子里走走,刚刚出惠和宫没多远,抬轿子的内侍便滑了脚,惠妃娘娘便从轿子里滚了出来,大约是动了胎气,一直叫着肚子痛,底下也见红了。」 润璃心中奇怪,这二月底的天气,虽然天气还冷,但也没有冰雪,抬轿子的内侍怎么会好端端的便滑了脚,想来有些古怪,这宫中之事自己也不比搀和,只是苏润珉生产不能不去看着,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姐,还关系着苏氏一脉的前途。 马车轮子转得飞快,润璃在宝琳的引领下跌跌撞撞跑进惠和宫时,就见许允炆正在院子外边不停的踱着步子,脸上是一副焦急神色。见了润璃连走带跑的奔进了惠和宫,许允炆眼中一亮,走上前来,声音里一片欢喜:「九小姐,你可算来了。」 润璃停下脚步朝他行了一礼:「臣女给皇上请安。」 许允炆听到这生疏的请安之声,也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来:「嘉祥县主,请进去看看苏惠妃,朕见她有些不好的样子,怕她母子有难,还请嘉祥县主施以援手。」 润璃点了点头道:「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走进主殿,就见梁皇后——不,现在该叫梁太后了,端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的望着内室,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润璃进来,也是欣喜不已:「嘉祥县主可算来了!听产婆说苏惠妃有难产征兆,不知县主可有稳妥的法子?」 润璃听着苏润珉竟然有难产征兆,也是一惊。前不久她还进宫帮苏润珉检查过,觉得她胎位很正,保养得又适当,生产时不会有太大困难,为何现在产婆又说难产?此时也顾不上和梁太后多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道:「臣女尽力而为。」 带着葱翠和黛青进到内室,便见宝珑六神无主的站在一旁,拉着苏润珉的手,一包儿眼泪流个不停。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把额前的头发都粘在了一块儿,有两个产婆正在帮她揉肚子,口里还在喊着:「惠妃娘娘,用力些。」 润璃看得分明,心中大急,这两个婆子揉肚子的手法,根本就不是难产时转胎位的法子,分明是在拼命乱按胎儿,有些想把胎儿弄死在肚子里的模样,当时厉喝一声:「葱翠,把那两个婆子给我拿下!」 那两个产婆唬了一跳,停下手来道:「这位小姐又是何人?我们二人正在救治苏惠妃,你又为何前来干涉?耽误了小皇子,你可承担得起?」 润璃上前一步,冷笑道:「指望着你们俩来接生,那恐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们二人从何处学的顺胎位手法,竟然可以毒辣至此!」 那两个产婆听到润璃说的话,知道是遇到行家里手了,见她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以为只不过是来捣乱的,吓唬两句也就便可以让她收声走人,没承想竟是个中高手,一时惊住,望着润璃,两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想着应对的托词。葱翠见那两个产婆这副模样,也知必有蹊跷,点穴制住两人,将她们丢在角落里边,便和黛青一起开始协助润璃帮苏润珉生产。 苏润珉本该是顺产,被那两个产婆一捣鼓,反而真正成了难产,润璃给她服了催产药都好半天没有见效。苏润珉疼得白了一张脸,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抓住润璃的手,气息奄奄道:「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润璃见她两块嘴唇皮子都搭不到一起了,上边全是粗糙的皮子,中间还裂出血来,心里也不由一酸,握了握苏润珉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此时产道已开,苏润珉却再没有半分力气能用得上来,润璃已经被逼到绝路,只能叫葱翠和黛青准备,帮苏润珉做剖腹取子之术。宝珑在旁边听了,一阵惊骇,眼神悲愤的盯住润璃道:「九小姐,我们家娘娘虽素来与你有些不对付,可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为何你却要在此时这般对她?」 润璃也不做答,只在忙着消毒,把手术器具都放到火上高温过了一遍,然后把那些器具浸泡在酒里边,一面忙着吩咐黛青给苏润珉灌麻药。 番外篇一(5) 葱翠见宝珑死死儿站在床前护着苏润珉,心里也是着急,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你以为我们家姑娘要害惠妃娘娘不成?现在这样子,惠妃娘娘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生了,到时候闹个一尸两命,还不是一样丢了性命?我们家姑娘剖腹取子又不是会让惠妃娘娘死,杭州府那个大丰粮肆的儿媳妇,不就是我们家小姐剖腹生的儿子?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你就在旁边好好打下手就是了,别再哭哭啼啼的,莫非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家姑娘,不知道她是世上最慈心的人?」 宝珑听了葱翠的话,这才止住了眼泪,走到一旁抽抽搭搭,看着润璃极其认真的把那些器具一样样的检查了一遍,小声的说:「九小姐,需要我做些什么?」 润璃淡淡的说:「你去看着那两个产婆,别让她们自尽了,也别让她们逃脱了,等会交到梁太后手里,让太后娘娘好好审问下,她们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说罢,探了探苏润珉的脉象,招呼葱翠和黛青开始动手。 一刀划了下去,宝珑已经吓得两条腿都是软答答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被点了穴道扔在一旁的产婆听着她们之间的谈话,心中大为惊讶,再看到宝珑吓得那副模样,心中实在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做的,可是却因身子被制住起来不得,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如有千万只蚂蚁在旁一般,着实难受。 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润璃已经从苏润珉肚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把他喉咙里的堵塞物清理干净,倒提着他的两条腿,在屁股上拍了两下,那婴儿便「哇哇」的哭了起来。听到这哭声,润璃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婴儿交给黛青,自己开始迅速的做起缝合来。 宝珑见小皇子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出世了,心中也是安定,过来看了看苏润珉,见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悲戚,对着苏润珉低声说:「娘娘,小皇子很可爱呢,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他罢!」 润璃用剪子把羊肠线给剪了,然后叫葱翠把苏润珉清理,自己走到一旁,把身上的手术专用服脱去,这才走到黛青身边,抱起已经包好的小皇子,见他脸色红扑扑的,眼睛闭着,眉头皱着,就像一只小老鼠一般,叹了一口气:「七活八不活,这是老话儿了,只愿小皇子福大命大,能挺得过去。」 外边的人都听到了这婴儿的哭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喜笑颜开的等着润璃出来报喜讯儿。 润璃拉开门,抱这小皇子走了出去,向梁太后行了一礼道:「恭喜太后娘娘喜得金孙。」 梁太后听了这话,眼睛笑得眯成了天边的月牙,赶紧一手接过襁褓,逗弄起那闭着眼睛的婴儿来。 此时许允炆也走了进来,好奇的看着他的儿子,眼里全是喜悦,那是一种对新生命降临于世的快乐。他和梁太后围着那婴儿,不住的打量着他,用手轻轻的戳着小皇子的脸,异常兴奋,可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躺在床上的苏润珉。 润璃心中一阵悲凉,很为苏润珉不值,这般拼死拼活的生下了孩子,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这个母亲。又想到半年前苏三太太生产时,苏三老爷冲进内室里的那种焦急神情,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感情所在。 「皇上,太后娘娘,臣女斗胆想请太后娘娘审问下那两个产婆。」润璃见那两人似乎没有想进内室看望苏润珉的意图,只得把内室的阴谋端了出来:「臣女前不久帮苏惠妃诊治过身子,她胎位正常,并无大碍,何至于今日会难产?臣女方才进去时,见那两个产婆正在用那堕胎的手法在揉苏惠妃的肚子,恐怕是被人收买了的,所以恳请太后娘娘为苏惠妃做主,查出幕后主使来!」 这时葱翠拎着一个产婆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把那婆子掼到地上,向许允炆和梁太后磕头请安后,站了起来,从那婆子的袖袋里边拿出了一个小纸包:「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奴婢检查了两个产婆的衣裳,在此人袖袋里发现了这包东西。」 润璃接了过来看了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气愤的神色,这后宫真是个藏污纳垢之处!她一口浊气在喉咙里半天散发不出来,牙齿咬得紧紧,举起那个纸包,倒在地对梁太后道:「太后娘娘,这是小叶莲和丁公藤混合制成的药物。小叶莲主治血瘀经闭、难产、死胎或胎盘不下,丁公藤孕妇忌服。这婆子分明是想先用堕胎手法把小皇子弄死在苏惠妃腹中,然后借口难产,用小叶莲主治胎盘顺下,可小叶莲用量得多了便会引发产后血崩,再加以丁公藤,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苏惠妃了。」 梁太后听了也是一惊,死个苏惠妃倒没什么,后宫里妃嫔美人多的是,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无大碍,只是自己的皇孙可是金贵之体,竟然有人想谋害他!梁太后瞪着瘫倒在地的产婆道:「绣春姑姑,把那两个婆子押到我宫里去好好拷问,究竟是谁指使着她来的!」 润璃见许允炆仍然没有进去看苏润珉的意思,心里也是黯然,跪在地上说:「苏惠妃此次生产大伤元气,臣女已经开了一张养身的方子在这里,请太医院的太医们来惠和宫好好照料着苏惠妃,过些日子臣女再来宫里给苏惠妃拆线。」 许允炆听到润璃的话,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内室还有个辛苦生产的苏惠妃,心下也过意不去,大踏步走了进去,见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般,心下也是恻然。走了过去握住苏润珉的手道:「惠妃,你要快些好起来,小皇子还等着见母亲呢。」 似乎有些感应,苏润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嘴唇也发出了低低的□:「皇上……」 许允炆见那两块嘴唇皮儿已是干裂成了几块,还不时在向外边渗着血丝,不由得怜悯起来,压住她的手道:「你且不用动,好好将养着身子,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润珉扯了扯嘴唇,似乎想笑,可又笑不出来,看得旁边垂手站着的宝珑的眼泪珠子纷纷溅落到了她的脸上。 润璃被梁太后留在了宫里,不是照顾苏润珉,而是照顾小皇子。 望着躺在小床上的那个小皇子,润璃心情极其苦闷,她不是婴幼儿专家,万一这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儿咽气了,说不定苏府还得跟着陪葬。 葱翠和黛青见着润璃愁眉不展,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帮着润璃照看小皇子。幸喜黛青在苏三太太那边帮忙,跟着奶妈照看了那对双生子好几个月,算是有经验的,梁太后又派下了木姑姑和几个宫人过来打下手,又指了太医院擅长治疗小儿疾病的圣手汤大夫过来,所以这惠和宫里倒也不是很手忙脚乱。 在宫中过了几日,就听宫人们耳口相传的说,苏惠妃生产时那两个产婆自尽,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指使她们来害小皇子的,润璃听了心中一阵郁闷。究竟是谁来害小皇子,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吗?那两个产婆究竟是自尽还是被杀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着这幕后主使人才会出手把那两个产婆给了结。 二月末,仍有寒风,天空不见月亮,阴沉沉的一片。润璃站在惠和宫的前庭,看着那黑黝黝的树影在不住的摇动,恍惚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觉甚是压抑。 「九小姐。」听到耳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转头一看,却是许允炆。 润璃正想屈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九小姐不必多礼。」 番外篇一(6) 「臣女谢过皇上隆恩。」润璃站直了身子,双眼望着脚尖前方一点。现在许允炆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四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经是握着生杀大权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只能遵守着规矩。 「九小姐在这里想什么?」许允炆心痛的望着她,在惠和宫里才几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几分,难道她就如此不适应宫里的生活? 听到许允炆这般问她,润璃低了低头,突然有了种想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的感觉:「皇上,我若是说得不中听,你可不能怪我。」 许允炆见润璃语气沉重苍凉,心里也放软了几分,点点头道:「九小姐且随意说,朕都会好好的听着。」 「那两个产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相信皇上心里有数。」润璃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盯着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对不对?」 许允炆惊讶的看着润璃,没想到她那么聪明,竟然没有丝毫偏差就把那人找了出来。 「想害苏惠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人,不是陆贵妃就是陈淑妃。而据我观察,陈淑妃为人谨小慎微,只会做一些暗地里的勾当,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派两个产婆去害人,所以这两个产婆必然是陆贵妃派去的。」润璃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幽幽问道:「我那日把产婆捉住,她们并没有当场了断自己,为何在几日以后才自尽?定是有人要包庇陆贵妃才派人下了手。放眼后宫,轻而易举便能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后娘娘与承平公主关系不过尔尔,太皇太后是承平公主的亲身母亲,自然要庇护着外孙女。」 听着润璃丝丝入扣的分析着这件事情,许允炆不住的点头:「九小姐说得丝毫不差,只是那却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将此事封口,母后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若我没有来后宫又会如何?苏惠妃死,小皇子亡!谁来为她们伸冤?」润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那里,半天冲不出来,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泪。 原以为自己和苏润珉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会有太深厚的感情,可为什么自己还会为她流泪?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润璃哽咽着说:「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里边却是烂污一片,我讨厌这里,若是我再住得几日,定会抑郁成疾,皇上,请放臣女出宫罢!」 许允炆见她眼角旁边亮晶晶的,似乎有泪光闪烁,心中一痛,想伸出手来帮她擦掉那些眼泪珠子,谁知转瞬她已经拿出帕子来自己擦掉了,听着她含混的鼻音说着后宫的丑陋,他心里也是伤心,可却无计可施。 「九小姐,这事会对苏惠妃有个交代,你且放心。」 「交代?用谁来做替罪羊?」润璃讥讽的一笑:「不会随便捏造个宫人的名字出来,胡乱按个罪名,说她因为曾被苏惠妃打骂过,所以怀恨在心,买通了产婆让她们下手罢?这种理由说了出去,连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你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之人?」 许允炆脸上一片尴尬,这苏家九小姐太机灵了,本来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议,想找个宫人出来顶罪,但母后不同意,说这借口太牵强,太皇太后着恼了:「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的外孙女儿出来认罪不成?」说罢拂袖而去。 许允炆坐在一旁看得母亲那无奈的眼神,也是觉得头大,太皇太后现在年纪大了,越发固执了,她从来便把明珠当成心肝宝贝,进宫来陪她的时候谁都不能惹她,而此时为了她更是胡搅蛮缠起来。 找人顶罪?总要有个合适的借口和理由罢?现在望着润璃那充满讥讽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这就是后宫,他从小就长在这里,看惯了里边的各种污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适应,完全没有想到这种生活是多么的扭曲,不正常。看着润璃那难受的脸,他真想马上就下旨将陆贵妃废去称号关入掖庭,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九小姐,还劳烦你在惠和宫里呆几日再回苏府罢。」许允炆贪恋的看着润璃的脸,心里既有不舍,又有不忍。不舍得她离开,又不忍心看她在宫里受苦,两种感情在心里不断的斗争着,好半天都没个结果。 「既是如此,请皇上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臣女回屋子去了。」润璃盈盈行了一礼,不等许允炆吩咐,已经走开两步,见许允炆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她,不由开口劝了一句:「皇上,夜深露重,请早点歇息罢。」 听到这句话,许允炆心里突然轻快了起来,笑容满脸的看着润璃的身子闪进了惠和宫,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梁太后这边查出了新线索,那日抬轿子的内侍为何会无缘无故摔跤,原是有人在惠和宫的路上泼了菜油所致,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却查到了陈淑妃的头上。陈淑妃连声叫冤可也无济于事,梁太后雷厉风行的把她关入了掖庭。 许允炆下朝回宫,听到内侍和他说起这事,不由得瞠目结舌:「陈淑妃怎么会做这种事儿?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现出陈淑妃的影子,一双眼睛不大不小,总是规规矩矩的望着脚尖,鼻尖上有着淡淡的斑点,笑容恬淡温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为必须要找个顶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来。」 来到未央宫,梁太后正在喝着茶儿,绣春姑姑躬身在帮她按摩肩膀,见着许允炆来了,也不惊奇:「皇上可是为陈淑妃之事而来?」 许允炆点点头坐了下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母后,为何把陈淑妃关进掖庭了?朕知道因为太皇太后逼着,母后不得不找个人出来顶罪,可也别冤枉了陈淑妃。」 梁太后听着许允炆说完,只是笑着,也不答话,许允炆看着奇怪:「母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以为你那陈淑妃是个贤良的?」梁太后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没冤枉她。在路上泼菜油,那可是有人证,也有物证,当日青衣卫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惠和宫附近走动的人,取了内侍摔跤地方的脚印,两相比较,发现陈淑妃身边的临安最有嫌疑,昨日传了临安来问话,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再拷问下去,也就招了。」 「拷问?」许允炆摇摇头道:「难道不是屈打成招?」 「你也不必再这么护着陈淑妃了。」梁太后看着许允炆的眼里有一丝闪烁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你都有些识人不清。你可知道陈淑妃送去给苏惠妃的东西里边就有一些东西涂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妇大忌!最妙的是,那些东西却是陆贵妃赏赐给她的,她只是转送到惠和宫去了而已!她的心思缜密,远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听了这番话,许允炆呆呆的望着梁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孙儿命大,那些东西苏惠妃见着珍贵,舍不得用,都叫宝珑收在隔壁屋子里头,没有拿出来用,若是拿出来了,那还了得,哀家的金孙早就没有了!」 「竟有此事!」许允炆呆坐在椅子里,脸上尽是愤怒之色:「陈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梁太后见许允炆那模样,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气恼,这后宫生存的法则便是要想尽办法出人头地,只是陈淑妃这法子也太阴鸷了些。虽然苏惠妃和小皇孙都无事,但哀家还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杀住后宫这风气,以儆效尤。皇上觉得呢?」 番外篇一(7) 许允炆听着梁太后的话,便想到了润璃昨晚说的那番话来,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里边却是烂污一片——就连陈淑妃这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来也是出乎人的想象。他站起身来,疲乏的对梁太后说:「既是如此,就让她在掖庭过一辈子罢。」 梁太后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陈国公府毕竟也是当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们的脸,把陈淑妃关进掖庭,幽禁起来,这也是给陈国公府留了几分面子。」看了看许允炆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梁太后心里不免有几分心痛:「炆儿,你可还在惦记着那苏府九小姐?若是你喜欢,哀家出面替你和梁苏两家说清楚,把她纳入宫中便是了。」 许允炆的脚下一滞,转过身来道:「谢谢母后好意,儿子自有主张。」 一边走向惠和宫,一边回想着梁太后的话,梁苏两家解除姻亲关系,将润璃纳入宫中?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提议,若是在以前,他定然会开心得跳了起来,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 昨晚,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边上闪闪的泪珠都让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见着她快乐的笑容,就像初次在杭州府见到她的那样,快言快语,无忧无虑。 走进惠和宫,里边传来细小的婴儿哭声。 许允炆突然开心了,那是他的儿子,他已经做父亲了!快步走进门去,就见润璃抱着小皇子在前厅里走来走去:「小乖乖,别哭,你母亲只是睡着了,过会便会来看你。」她托着襁褓,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温情脉脉的用自己的脸贴了贴他的小脸蛋,低声一笑:「你真软啊,还有奶香,怪好闻的。」 许允炆见了这副场景,心里也是一动,若是每天下朝回来便见着这样的场面,那该有多舒心!站在门口,他呆呆的问润璃:「九小姐,小皇子醒了吗?」 润璃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许允炆站在不远处,向他弯了弯腰:「回皇上话,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刚刚奶娘喂过奶,现在正精神着呢。」 许允炆走到了润璃身旁,低头望了望他的儿子,就见他一双眼睛正滴溜溜的到处乱望,似乎很有精神,心里也是高兴,伸出手指来拨弄了他的脸蛋一下:「笑一笑给父皇瞧瞧!」 这时宝珑急匆匆的从内室里奔了出来,声音很凄厉:「九小姐,你快来看看惠妃娘娘,她……她……。」 「不是有何太医在吗?」润璃见宝珑紧张得肩膀都在打颤,知道苏润珉肯定有什么不好了,也不多说,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着宝珑进了内室。 苏润珉这些天只在中间醒来过几次,润璃给她检查了两次,只觉得她身子极度虚弱,生命体征似乎一点点的在流失中。她已经吞不下硬的东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质的东西来维持生命。 当润璃走到床边时,发现苏润珉已经醒了过来,眼睛不像早两日是半睁半闭的,而是全部睁开了。她瘦了很多,一张鹅蛋脸变成了瓜子尖儿,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吓人。 那何太医跪在床边战战兢兢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润璃见状,知道苏润珉定是不好了,揭开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见红殷殷的一片——产后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进来,看苏惠妃还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润璃摇了摇头,吩咐宝珑。宝珑听着这话便知苏润珉好不了了,心里大悲,含着泪跑了出去向许允炆禀报。 苏润珉拉住润璃的手,轻声说:「九妹妹,我小时候做了不少对不住你的事情,你要原谅我。」 润璃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六姐姐,你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真的。」 回想着这十多年,苏润珉确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最多也是口头上挤兑她几句吧了,杭州府十年,她因为愚笨,少不了吃苏三老爷的排头,到京城升为记名嫡女以后,苏老太太对她又甚是不喜,严格说来,她这一辈子也没过几天好日子,相反来说,在宫里的这些时光反而是她最快活的。 「九妹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苏润珉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血慢慢的从裂开的地方涌出,看得润璃一阵心酸,点了点头道:「六姐姐,你说说看,是什么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尽力。」 「你……能不能进宫来,代替我照顾我的孩子?」苏润珉拼着最大的力气道:「你是他的亲姨母,自然会全力照顾他的,对不对?」 润璃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的身子动了动,回头一看,原来是许允炆站在了身边。她默默的把苏润珉枯瘦如柴的手交到许允炆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惠妃娘娘说说话罢,她时间不多了。」 许允炆见润璃决绝的走了出去,心里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着苏润珉道:「惠妃,你不要担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来,咱们的小皇子还等着母亲抱呢。」 苏润珉的头发散乱,趁着她一张脸跟白纸差不多,她望着许允炆,凄然的问:「皇上,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臣妾?」 许允炆看着她那两块略厚的嘴唇皮儿在不住的打颤,眼睛充满希望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落下了两滴眼泪:「惠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听了这句话,苏润珉的脸上突然飞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在这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她睁大眼睛望着许允炆,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然后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点点的涣散,最终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惠妃!」许允炆摇了摇苏润珉的手,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反应。 惠和宫里换上了白色的纱幔,小皇子也被梁太后接到未央宫去住了,没有了孩子的哭声,没有了中药刺鼻的气味,只有穿着素色服装的宫人们低着头在出出进进,整个宫殿似乎随着苏润珉一起死了去,没有半点生息。 苏润珉被追封为景懿皇后,按皇后礼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国丧三日。 润璃回头看了看一身缟素的宝珑和宝琳,细心交代着她们如何照看小皇子:「景懿皇后去了,她贴心的人也就你们两个了,好好照看着小皇子,别让他被人给阴了。」 宝珑和宝琳含着泪点点头,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许允炆和梁太后商议下诏追封苏润珉为景懿皇后时,太皇太后气急败坏的赶到了清华宫,进门便大声说:「炆儿,此事不妥!」 许允炆看着太皇太后鬓边的青丝已经染上了白霜,额头上也多了几条皱纹,知道她是要为陆明珠来争取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决,那明珠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为后?自己坐上太子宝座,诚然皇祖母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时彼一时,自己怎么能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而退缩? 见许允炆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没有半点服软的模样,太皇太后坐了下来,抚了抚胸口,喘了下气儿,心里充满了伤感。虽然明珠胆大妄为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坐在炆儿身边,母仪天下的人只能是她!虽说苏润珉已经过世,只是追封而已,但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死去的妃子的儿子和一个死去的皇后的儿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炆儿,那惠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为后,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赞同的舆论。」太皇太后缓和了下口气,慢慢的从苏润珉的出身做文章。 番外篇一(8) 「皇祖母,景懿皇后进宫册子上记着的是苏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与陈淑妃进宫,还是皇祖母亲允的,为何现在却说她是庶女?」许允炆直视着太皇太后的眼睛:「况且这嫡庶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家事自己处理,难道还有不识趣的人在一旁说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话语一阻,没想到自己亲手送上太子宝座的孙子,现在竟然就不听她的话了,不由得一阵恼怒,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炆儿,反正这圣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着这天家威仪被朝野肆意诋毁。」 许允炆也毫不退缩的看着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我这道圣旨不下也行,我另外拟一圣旨,将陆贵妃废为庶人,关入掖庭,皇祖母觉得这道旨意可合适?」 太皇太后听到许允炆如此针锋相对,一时气恼,站起来怒喝道:「炆儿,你下圣旨总得有个理由罢?怎可无缘无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陆贵妃指使陈淑妃送去给苏惠妃的东西里边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罢?要不要到掖庭把陈淑妃提出来对质?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宝座上容不下她,掖庭才是她最好的去处!」许允炆弹了弹衣袖,想着苏润珉死去时望着他的眼神,虽然他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但那一刻,他心里却有了一丝眷念。他的三个妃子里,也就苏润珉算是个好的了,尽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诺宣扬了出去,以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她究竟还算是个善良之人,不会弄那些鬼魅伎俩。 梁太后见祖孙俩已经争红了眼睛,赶紧打圆场道:「不过是追封一个皇后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他们苏家也不是权倾朝野,这国公府的牌子都还没热呢,母后也不要为此着急,大不了明年大选,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来充实后宫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见面前这对母子已经是下了决心,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追封便追封罢,只是以后皇上要多念念承平公主的面子,不要和陆贵妃置气,多陪陪她。她现在还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亲,生下了小皇子以后,她方才会温柔些。」 许允炆其实心中已经发誓不会再踏入承玉宫半步,但见太皇太后如此说,他也就借势下坡:「炆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就这样,追封苏润珉为景懿皇后的诏书发了出去,大周又有了一次国丧。 小皇子被梁太后接到了未央宫,苏润珉的两个贴身丫鬟晋级为珑姑姑和琳姑姑,这便意味那个到了年纪便可以出宫自行婚配的宫规,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们已经是姑姑了,而且是专职照看小皇子的姑姑,她们的青春将只能在这危险重重的后宫里蹉跎,永远也见不到宫外的风景。 与宝珑宝琳道别以后,润璃带这葱翠和黛青准备离开皇宫,一抬头便见许允炆站在惠和宫的门口看着她。 「臣女向皇上请安。」润璃行了个大礼。 「你心底里是不愿意呆在这深宫的。」许允炆呆呆的望着她,跪在地上的润璃,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可却掩饰不住她的风姿嫣然,白色衬着她整个人显得那么的小巧纤弱,似乎眨眨眼,她便能被风吹跑。 「皇上自然知道臣女想的是什么。」润璃低头,谦恭的回答。 「你起来!」许允炆见着如此谦恭的润璃,心中一阵凄凉,他多希望润璃还是和那次送她出京那般,对他肆意的捶打,让他放开手,她要去找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那时候她是多么胆大,根本不把他看在眼睛里边一般,而现在,她却是这样的谦卑,和后宫里的宫人没有两样! 「是。」润璃站了起来,头却仍然是低着的,没有望许允炆。 「嘉祥县主。」许允炆咬牙切齿的说:「你抬起头来。」 润璃无奈的抬起头,看着许允炆微微一笑:「皇上,臣女要回苏府了。」 见着她脸上恬淡的笑容,许允炆知道她正在为能够出宫而欢欣鼓舞,也罢,喜欢她,便该看着她开心,而不是拘了她到身边陪他一起受苦,自己在这个牢笼里要关一辈子,何必把她的光阴也浪费在这个牢笼中。 「那只八哥,可还好?」许允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问这句话。 润璃心里一顿,有点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但还是恭顺的回答:「挺好的,它现在会说很多话,若是皇上喜欢,臣女叫人把它送进宫来。」 「罢了,罢了。」许允炆自嘲的一笑:「我自己都只是一只关在牢笼里的鸟儿罢了,何必再来个同类。」 润璃见他口里说得轻松,实际却含着悲苦,也不禁恻然。但人的命运早已注定,他注定是要在这深宫过一辈子的,自己恻然也了无益处,还得小心着不受牵连才是。想到这里,朝许允炆低声说:「皇上,臣女去了,您要保重。」 许允炆恋恋不舍的看着润璃的脸道:「九小姐,你不要把苏惠妃临去前的话记在心里,此生我不会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 听到这话,润璃心里像被谁扎了一针般,刺得生疼,但她旋即又想起梁伯韬那灿烂的笑脸来,向许允炆灿烂一笑:「谢谢皇上如此关照臣女。」说罢转身,带着葱翠和黛青翩翩出宫去了。 许允炆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的惆怅也一点点的浮了上来,喃喃念道:「直道相思了无益,何妨惆怅是轻狂。也许这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润璃走出宫,便见宫墙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见她走了出来,咧嘴一笑迎了上来:「璃儿!」 润璃眼中含泪的望着他:「梁伯韬!」 葱翠和黛青见着两位主子见面,便上演了一出能把牙齿酸掉的戏儿,本该觉得好笑,可现儿只觉得自己眼睛酸,眼泪珠子也弹了出来。在宫里十来天,真是步步惊心,生怕行差踏错,这下总算是活着出来了。 「后日便是你的生辰,也是我们的纳征礼。」梁伯韬把润璃抱上踏雪的马背,自己牵着马走在她身边:「我母亲已经派媒人和你们家通过气了,他们同意在纳征礼后就即刻行请期之礼,今年就把咱们的亲事办了。」 「这么快!」润璃讶然。 「怎么?难道你不想嫁我?」梁伯韬鼓起了腮帮,活脱脱像一只青蛙。 润璃看他那模样就想笑:「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遗憾,连及笄礼都没有收到呢,就要嫁人了,我可真吃亏。」 梁伯韬听了她的话这才开心起来:「及笄礼算什么,你及笄那日要什么我就送什么给你,保准你满意就是。」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苏府,苏三太太拉着润璃的手看个不歇,见她消瘦了不少,也是心疼,把那害得景懿小产的陈淑妃骂了个千遍万遍。润璃只觉好笑,伸手推了推苏三太太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只是可惜了六姐姐。」 提到苏润珉,苏三太太也是默然,毕竟苏润珉也在苏府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再怎么说也是有些感情的,眼圈渐渐的红了:「小皇子怎么样?还好罢?」她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欢畅些。 「小皇子长得像皇上,挺精神的,眼睛乌溜溜的,才那么点大就知道到处看了。」润璃笑着接过奶娘手中的一个弟弟,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子道:「才十多天不见,弟弟就长了不少,这个是琰儿还是瑒儿?两兄弟可长得是一模一样的!母亲,那时候我和哥哥,你可分得清楚?」 这话成功的把苏三太太的注意力调到了双生子身上,她眉开眼笑的说:「怎么会认不出来!你和你哥哥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两兄妹两个相貌,一眼就分得出,这两个可真难分出来呢!琰儿屁股上有个小红痣,每次得翻屁股看了才知道是谁。」 番外篇一(9) 苏三太太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今日是梁世子去接你回来的罢?」 润璃点了点头。 「那你也该知道我们准备将你的亲事提前了罢?」苏三太太摇了摇头道:「你父亲已经厌倦在朝为官,准备致仕。我们等你成亲以后便回杭州府的宅子里去,就不在京城呆着了。」 润璃心下一阵惆怅,难道就这样要被打发出门了吗? 过了两日,梁府便浩浩荡荡的送了纳征礼过来,那份礼儿可送得重,一队人抬着一百多抬礼物过去,看得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瞠目结舌:「我的天呐,梁国公府的聘礼竟然有如此之多,那苏国公府又该回多少嫁妆!」 苏国公府也是喜气盈门,苏三老爷笑眯眯的看着梁国公带着梁伯韬大步走进前堂,心里欢喜无比,瞧着梁伯韬身姿英武的站在梁国公身边,更是为女儿感到高兴。 「亲家,我们今日就将两个孩子的日子定下来罢。」梁国公扫了一眼苏三老爷,心里也是得意,儿媳妇出身名门世家,相貌生得好,知书达理,又有一手妙手回春的绝技,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苏三老爷自然也是高兴的,两人当即请了吴媒婆递过聘书,然后苏三太太忙着回礼,把早就准备的衣帽鞋袜交到梁家带来的管事手里。 梁国公把请楚监正占卜出来的吉日送给苏三老爷过目,选了三个日子:四月初八,六月十八和八月二十八。梁伯韬见苏三老爷眼睛在红底洒金纸上瞄来瞄去,心里着急,忍不住说:「我瞧着四月初八便是极好的日子,六月和八月都热得慌,我怕璃儿吃不住热。」 众人皆知他是在找借口,只是心里闷着想笑。 苏三太太瞅了瞅那几个日子,心里掂量了一回,缓缓道:「我倒是觉得八月二十八最合适,起先都没怎么准备着,家具什么的都还没打好,这打赏的荷包、络子都还没着落呢,用半年光景,刚好这些事情也能准备妥当。」 梁伯韬鼓着脸儿,瓮声瓮气道:「这些东西,花些银子去买了现做的便是,带几万两银子,明日去京城转上一圈,保准买圆了回来。」 苏三太太见他一副急得狠的样子,微微一笑:「还是请亲家拿主意罢。」 最后商定了个中间日期,六月十八,总算梁伯韬也不闹了,苏三太太也满意了。从那天开始,润璃便被苏三太太拘在家中,准备着出嫁的东西。 润璃被苏三太太在家里关了快三个月,实在气闷,一天呆在一旁看着绒黄带着一干丫鬟绣荷包打络子,飞针走线晃着眼睛都花了一般,趁着苏三太太不注意,带了葱翠从角门里溜了出去。 在街头遛了一圈,也没什么好逛的,便去了济世堂找南山隐叟,告诉他自己六月就要出嫁之事:「师父,以后你有什么信儿,得送到梁国公府来了。」 「我早就知道了。」南山隐叟摸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她:「梁小子是个不错的,你可别亏待了他!」 润璃脸上一红,身子扭了扭:「我哪里又会亏待人,师父可真是偏心!」 见徒弟露出了一副小儿女情态,南山隐叟呵呵一笑,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丫头,我和你说,若是……咳咳,有些事情不能着急的,有病需要慢慢治……」 润璃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南山隐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谁有病?」 南山隐叟老脸通红道:「你上次来看到为师在配一副药……」 「什么药啊?」润璃转着眼珠子道:「师父,你难道是说那次看到的,用鹿茸那些配制的补肾药?」 南山隐叟没料到润璃这般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点点头道:「正是那些药,丫头,我可告诉你,那药正是配给梁小子服用的。」 这才轮到润璃一口茶喷了出来:「师父……伯韬他……不举?」 南山隐叟极认真的点点头道:「那次被丫鬟下了□,后来他便发现自己不举。」 天呐,下了□都能不举?润璃呆了呆,回忆着两人平常在一起的场面,似乎他好像也会有些反应,不至于是不举罢? 南山隐叟见着润璃发呆,尴尬的清了清喉咙道:「丫头,你也别着急,叫他坚持吃师父配的药,不要老是想着,更不要心里有不舒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从柜台下边取出了十几副药来:「他叫我给他配药,后来我去寻他,却说他已经去了凉关投军了。回了京城以后也不见他来师父这里取药,大概是忙罢,可再忙也不能把这正事儿给忘记了呀。丫头,你拿着药回去给他煎了喝,记得要坚持服用才能生效,切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病可是大事,哪能不服药呢!」 润璃接过那十几个药包,心情沉重,没想到梁伯韬竟然有这样的隐疾!不要紧,时间还长呢,自己就不信治不好他! 鉴于未婚夫妻在成婚前不能见面,所以梁伯韬最近都是托暗雨来送东西给润璃,当晚润璃便把那十几包药给梁伯韬托过去,临行时敦敦叮嘱暗雨:「得守着世子爷,让他按时吃药,这可是特地为他配制的!」 暗雨心里也是感动不已,苏家九小姐就是贴心啊,这么惦记着世子爷的身子!接过那串长长的药包儿,暗雨拱手领命而去。 熬过了十几日,大红花轿过来抬人,京城里的人好好的看了一场热闹。嘉祥县主嫁给梁国公府世子爷,嫁妆足足有二百六十八抬,其中有六十八抬竟是宫中皇上、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赏赐,这份荣耀可是大周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夜深人静正是洞房花烛之时,梁伯韬挑开了润璃的盖头,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璃儿,我终于娶到你了。」陪嫁的嫣红绒黄葱翠黛青在旁边看着,吃吃一笑,向梁伯韬道了一声喜,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丫鬟们刚刚出去,梁伯韬急急忙忙去把门给栓上,接下来便化身成了猛虎,润璃见着他勇猛非凡,一阵呆滞,师父不是说他不举吗?难道那中药的药效这么好?简直堪比前世的伟哥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睁开眼睛,润璃便见到梁伯韬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她,回想起昨夜的欢娱,不禁一阵脸红,转过背去不看他。可梁伯韬却不愿放过她,伸出手将她扳了过来:「昨夜娘子可还满意?不枉费你给为夫吃了那么多药!」 润璃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拉起薄被遮住头:「是谁去告诉我师父说自己不举的!」 梁伯韬这才猛然醒悟,拍了拍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竟忘记这回事情了!见你送了十几包药来,我见中间有鹿茸便去查了查功用,还以为娘子是在提醒为夫,新婚之夜要表现得勇猛些呢。」 润璃听得耳热,从被子里便伸出头来啐了他一口:「谁提醒你?真真是自作多情!」 梁伯韬见她耳朵根子都呈现出粉粉的红色,心中一荡,又扑了过去,两人在床上闹了个不歇,直到外边嫣红在大声提醒着:「姑娘,该去拜见公婆了!」 梁伯韬接口道:「还喊姑娘,可是要小爷出来赏你们几颗栗子?」 嫣红在外边忍着笑,拍了拍门道:「世子爷,世子夫人,日头都上三竿了!」 一轮红日明晃晃的照了进来,那床上躺的两人相视一笑,十指交握,静看岁月流逝,不言,亦不语。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许小六与苏小四】 「允馨,你给我站着。」许大夫人看着穿了一身骑装,正兴致勃勃的外往溜的许允馨,揉着胸口直喊痛。 「母亲,怎么了?」许允馨见了许大夫人那副样子,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往她这边挪了过来。 「你瞧瞧你自己,成天野成什么样子?」许大夫人看着许允馨这模样就头疼:「你可知道现在京城里边人家怎么说你?都说我们镇国将军府养了一只泼猴!」 「母亲,你难道不觉得我这只小猴儿很可爱?」许允馨笑嘻嘻的捏了捏许大夫人的肩膀:「母亲,生气多了可会长皱纹的!我今日和表哥约好出去骑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听到许允馨提到「表哥」两个字,许大夫人脸色黯然:「你表哥都订了亲,你还老去缠着他做什么?当时我在凉关便想把你许配给他,你说不愿意,现在却赖着和他去骑马,你说说看,你这算什么?」 许允馨嘻嘻一笑:「苏九也会去,母亲,你这就不用担心了。」 其实她还少说了一个人,那就是苏润璋。 苏润璋现在还是许允馨不能说出的秘密,担心母亲会因为润璃而对苏府有成见,所以她一直想到最有把握的时候再告诉许大夫人。苏润璋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苏大夫人自请出府给他莫大的打击,许允馨在一旁看着也担心,总是找各种借口陪着他,想让他忘记那些烦恼。 跑马场上寒风猎猎,许允馨看着牵着马站在门口的苏润璋,心里就有几分高兴,但走了过去见着他瘦削的身形,淡淡的忧伤从他眉眼间流露出来,又有了几分烦恼:「苏小四,你不要老是这么一副模样好不好?你母亲犯下的过错与你无关,你为何一定要这般折磨自己?」 「我昨日去了帽儿胡同,母亲已经没有在那里了。」苏润璋有些垂头丧气:「为什么她要离开京城?定然是她又做了什么错事,她不敢留下来面对。」 对于苏润璋而已,苏大夫人自请出府的那一日,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没有想到自己心目里慈祥的母亲,竟然那般心狠手辣的做下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三房的加害,让他见了苏三太太和润璃都心里发慌。 「竟然她都不想着你这儿子,把你扔下来就跑了,说明她心里根本不惦记你。」许允馨趁机在旁边进着谗言:「你就别高兴点成不成?你要想着,这世间至少还有我在陪着你嘛。」说完这句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苏润璋脸上啄了下,啄出了他脸上点点红润。 「允馨,你又调皮了。」苏润璋伸出手来摸了摸脸颊,似乎还有淡淡的胭脂香味,瞧着那边戴着软帽的许允馨,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边,一张脸被白绒绒的毛衬着,粉妆玉琢般,煞是娇艳,一时也看呆了眼。 「苏小四,我是不是长得挺美?」许允馨朝苏润璋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膀,一只眼睛还朝他眨啊眨的,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偷看我,你看呆了!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把她方才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女性美破坏得一干二净,苏润璋猛然惊觉方才看到的那个恬静秀美的许允馨原来只是个幻象,站在他面前的才是真人。 不久以后梁伯韬也接着润璃过来了,苏润璋一见到润璃便觉得心里头难受,低下头来,眼睛不敢看她。 「四堂兄,你来得挺早。」润璃笑着和苏润璋打招呼,见他那样子,也知道是因为苏大夫人的事情所以他心里难受:「你也不顺道把我接了过来,也省得伯韬去苏府来接我。」 听着润璃的话,知道她有意在帮自己放包袱,苏润璋脸上一阵发热,抬起头来笑着对润璃道:「还不是怕虞城骂我,说我不解风情!」 四个人遛了几圈马,梁伯韬看了看身边的许允馨和苏润璋,清了清嗓子道:「林秀,你什么时候去镇国将军府提亲?难道你就不羡慕我定亲了?」 苏润璋眼中一黯:「母亲没在府中,无人打理这些事情。」 「你母亲不在,父亲总归是在的,要不就请苏老太君帮忙去把亲事给定下来,要不是我那姑母会成天唠叨着许小六,替她的亲事操心呢。」梁伯韬看着许允馨正假装板着脸儿,咧嘴一笑:「表妹,我可没有说假话,姑母已经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一见着我母亲就愁你的亲事呢!」 许允馨朝他挥了挥拳头道:「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我非得叫苏九好好修理你不可!」 梁伯韬笑道:「我原没说错,你何必这样凶悍!」 苏润璋在一旁听了却有些感慨,从跑马场回去便真的和苏大老爷去说这事了。苏大老爷听说苏润璋看上了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倒也没说多话,虽然他也听说过这位六小姐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泼辣货,可是他心里想着自家的儿子允文允武,难道还收复不了这位镇国将军府的泼猴不成?点了点头,他便准了。 因为苏大夫人找不到人,所以苏大老爷拜托了苏老太太,请了媒人去向镇国将军府求亲。媒人依旧请了吴媒婆,她熟门熟路的摸上来一问,得知原来竟是要去镇国将军府向那位六小姐提亲,不由得犹豫了下,问苏老太太道:「贵府有没有请许家过来相看?」 苏老太太笑着说:「老大媳妇出府去了,这苏府也没得旁人能做得了主的,我那大儿子托我上门去做媒便是,所以这相看的事儿也就省了。」 吴媒婆听着这话倒也不假,再说这摆明着是苏家四少爷和许家六小姐彼此早就看对眼了,否则京城哪家勋贵会请许家六小姐过府相看?于是站起身来,接过苏家准备好的一对活雁和一篮子礼品,笑着走了回去。 第二日,吴媒婆打扮停当便去了镇国将军府,许大夫人刚刚好把今日的事情分配了,就听丫鬟来报,京城有名的官媒吴媒婆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对活雁,许大夫人皱着眉想了又想,最近也没有人约着自己带着允馨过府相看,为何突然有媒人上门来了?见着丫鬟喜气洋洋的模样,突然醒悟到,只要是有人来提亲就好,何必还在纠结没有过府相看之事!于是一迭声的叫着:「快快请了进来!」 吴媒婆跟着丫鬟正在花园里走,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一旁蹿出钉到了旁边的树枝上,尾翎在不住的颤抖着,吓得吴媒婆额头爆出了几颗汗珠子,腿都是软答答的,半天都走不动路,那对活雁也被扔到了地上,使劲的扑扇着翅膀,只是苦于翅膀已经被缚住,所以飞不起来而已。 「小姐好箭法!」旁边爆发出清脆的拍掌之声:「真的钉住了!」 「那是当然,我非得好好练出来一手绝技来,再去找我表哥比试!」就听一个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两人越走越近,看到地上的一对活雁,那少女很是高兴:「都十月深秋了,还有大雁!铁手,你瞧着,我非要射中它的脚不可!」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的搭起弓来。 领着吴媒婆进去的丫鬟也吓了一跳,连声说:「六小姐,万万不可,这活雁是吴媒婆带来的纳采礼之一,你若是射中它,恐怕……」 许允馨放下手里的弓箭,看了看那搽脂抹粉的吴媒婆,心里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脸上微微一红:「既然如此,那就罢了。铁手,我们走,再去寻了那虫儿射着玩。」 铁手从树上取下那支白翎箭,跟着许允馨走到一边去了,吴媒婆方才知道原来这便是今日要来提亲的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吴媒婆捡起地上那对扑腾得正欢的活雁,胆颤心惊的跟着丫鬟往前堂走去,心里不住的在想,这位姑娘嫁进苏府,也不知道苏府的主母能不能挡得住她的架势。 番外篇二(2) 许大夫人见了吴媒婆,眉眼间已是有了几分笑影儿,听说是苏太傅府上来求亲,更是多了几分亲厚。二话没说,收下了礼物,表示她同意了,就等着明日吴媒婆来代苏府问名。 吴媒婆颤颤悠悠的跟着丫鬟走出去,回头一望,似乎那位小姐带着丫鬟正对着她这个方向搭着弓儿,吓得头都不敢回,简直是一半儿走一半儿跑的挪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口。那个丫鬟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笑嘻嘻的安抚她:「没事的,我们家六小姐箭法很准,不会伤到你的,明日来了就不必如此惊慌了。」 吴媒婆走出镇国将军府的大门,简直有逃得生天的感觉,手里攥着许大夫人给的一个银锭子,擦了擦汗便去苏府回信儿。 去了庆瑞堂见到苏老太太,吴媒婆偷偷的觑了她一眼道:「老太君可否见过那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 苏老太太见吴媒婆脸色不太好,笑着问:「我自是见过的,她与我家璃丫头交好,这位小姐是个性子爽直的,倒也不是京城里边传言的那般不堪,今日吴媒婆可是见着她了?」 吴媒婆见连苏府都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儿,哪里又轮得上自己来多嘴?连忙笑着说:「今日见到了,不愧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果然是英姿飒爽!」说到这里,仿佛耳边又是「嗖」的一声,摇了摇身子才稳住了心神:「许家请明日便行问名礼呢。」 苏老太太点头道:「便这样罢。」 于是在苏大夫人没有回来之前,苏府和许府便过了三礼,纳吉礼一定,这亲事就算敲定下来。因为听说了苏大夫人的事儿,许大夫人本来还有顾虑,后来转念一想,这倒说不定是件好事,没有婆婆在上头压着,女儿一过门便可打理家事,自由自在,心里一直念佛,祷告苏大夫人不要回来,苏大老爷也不要娶平妻。 可是似乎许大夫人的诚心不够,苏大夫人在过年前便回了苏府,一听说儿子已经订下了许家六小姐,只是不依:「那许家六小姐,全京城都知道她的名声,你们父子俩倒好,由着老太太撺掇着便定下来了,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赶紧想个法子把亲事给退了,我再去帮璋儿聘个好人家的小姐!」 苏大老爷斜着眼睛勾了她一眼道:「人家不嫌弃咱们苏府也就够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挑剔镇国将军府?」 苏大夫人被苏大老爷抢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己被赶出府去,委实也不是个好听的事,多少人家的小姐或者因着这个不愿意嫁过来。但她却根本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只认为那是三房故意在害自己。转过身来,一脸怒容的看着苏润璋道:「璋儿,你难道是死人吗?随他们这样摆弄你?你就不会说句不愿意?」 苏润璋看着满脸戾气的母亲,心里一阵难受,幼时记忆里的那个慈母,已经是永远消失不见了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似乎能感觉到苏大夫人那尖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他最终还是小声而坚定的说:「母亲,儿子愿意。」 苏大夫人被苏润璋一句话顶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揉了揉胸口道:「好哇,你们父子一条心,是没把我看在眼里了。」 苏大老爷面色铁青的瞟了苏大夫人一眼道:「你只要少给我添乱子便是了,这事已经定下了,不由你来置喙!你只须好好的准备着银两,到时候把六礼都过了,早点让璋儿成家,我们也早点抱上孙子。」 听着苏大老爷说叫自己准备银子,苏大夫人心中突然一亮,还不是得求着自己出钱?自己不出银子,看他们这亲事怎么办?退一万步说,苏大老爷一定坚持要聘了那许家六小姐回来做儿媳妇,那自己能省的就省,怎么样也得在这门亲事里边弄点油水出来! 年后,苏府三房正式分家,公中的银子三一添做五,每家一份,分了四万两银子,苏大老爷这次学得精乖了些,接了银票却也不再交给苏大夫人,只是自己收了起来,把苏大夫人的鼻子都气得歪到了一边,两人关起门来又狠狠的吵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苏大老爷妥协了,四万两银子,每人收着一半。 因为封赐国公府一事,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两人又打了一架,自此之后见了面便互相不言不语,整个苏氏大房这边一片凄风惨雨,苏润璋看着心里郁闷,连回家都很少了,一般全在宫里轮值或者在翰林院歇息。 苏大夫人不吱声,不派媒人去镇国将军府过第四重礼,苏润璋的亲事便被搁置在一旁。许大夫人早就在家里忙忙碌碌的准备嫁妆,却不见对方送纳征礼过来,心里也是烦恼,想自己上门去问情况,又怕被人笑话说自己怕允馨嫁不出去,巴巴的跑去男方问情况,只能揪着许允馨唠叨。 「你每日都在外边乱跑,也不会去找那苏润璋问问,他家几时来下纳征礼?」许大夫人蹙眉看着从外边走进来的许允馨,步履轻快,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 「母亲,你何必着急,我多陪陪你不好?」许允馨朝许大夫人扮了个鬼脸儿:「反正京城里都知道我们已经议亲了,你又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见着苏小四的母亲便有些心里膈应,不嫁过去也行,免得看她脸色。」 「你这孩子又在胡说!」许大夫人急急制止住她继续胡说:「哪有不嫁的道理?娘是想让你和润璋说说,早点把这亲事给办了。你看看你表哥,苏家九小姐都还没及笄呢,就急急忙忙的定下了日子,你倒好,及笄一个月了,婆家还不来人行纳征礼,娘都快要急死了!」 许允馨撇嘴道:「既然你如此着急,我自有办法!」 过了一日,许允馨便向宫里递了块牌子,求见梁太后。 梁太后见侄女儿求见,心里颇有几分惊奇,这许允馨对皇宫素来是避而不及,为何今日却主动递牌子? 许允馨跟着内侍进了未央宫,见了梁太后,先围着小皇子逗弄了一番,然后便进入了正题:「姨母,今日馨儿来是有一事相求的。」 梁太后见许允馨喊得亲热,没有正规化的喊「太后娘娘,」反而把「姨母」抬了出来,说明她定然在打着什么主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许允馨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母亲为了我的亲事操尽了心,好不容易给苏府议亲了,可拖了半年了还不见他们来行纳征礼,眼见着苏九还没及笄便要嫁人了,我母亲眼睛都红了,每日在家里骂我呢,姨母,你难道就不怜惜馨儿?」许允馨拉着梁太后的衣袖扭来扭去,让梁太后看了只觉好笑,平常许允馨总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没想到撒娇起来也劝是一副小女儿形状。 「那你要姨母怎么做?」梁太后被她摇得头晕眼花,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摇了,姨母头都晕了!」 「谁在母后的未央宫里捣乱呢?」 回头一望,许允炆已经走了进来,见着许允馨,一脸笑容:「什么时候允馨也想到要跑宫里来看我们了?」 「堂兄,你来得正好。」许允馨眼睛一亮:「我及笄你还没送及笄礼呢,我亲自来讨了。」 「原来你也要举行及笄礼的?朕还以为你准备行冠礼呢!」许允炆哈哈一笑:「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很简单,请太后姨母给我和苏小四赐个成亲的日子,请皇帝堂兄赐个县主的头衔!」许允馨嘻嘻一笑:「你们俩人可是大周最尊贵的人,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梁太后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允馨是恨嫁了,这个没问题,我让楚监正排个适合的日子出来,下懿旨给苏府,让他们即日上面去行纳征礼。」 许允馨听了眉开眼笑,望了望许允炆:「堂兄,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 许允炆皱了皱眉道:「允馨,你的五个姐姐都没有封县主,朕单单封了你,也不太好罢?」 番外篇二(3) 「那你为何又封了苏九做县主?」许允馨偏头点了点头道:「外人都能封郡主,我还是你堂妹呢!我要你封个县主,可不是想和苏九去抢风头,我只是不想让苏小四那个厚脸皮的母亲压着,有了这个封号,我见她不用行礼,说起话来腰杆儿也直!堂兄,我可是鞍前马后的为你出了力的,你可不能不记得我的功劳吧?」 许允炆瞧她那副模样,笑着点点头道:「依你便是了。」 没过多久,宫里就下旨,封了许允馨为嘉敏县主,八月二十八下嫁苏平章政事之四子苏润璋。 这道圣旨一下,许苏两家都忙了起来。 原来苏大夫人还想赖着让苏大老爷把银子都拿出来给苏润璋办亲事,可这圣旨一下来,怎么敢怠慢?赶紧从私房里拿出三万两银子出来开始着手打理这事儿。 许允馨成亲之前几日,润璃便跟着梁伯韬去了镇国将军府添妆,走进许允馨的屋子,见红红绿绿的一堆荷包堆在床上。笑着拿起一个来看了看:「许小六,你也会做荷包了?」 许允馨脸上一红,夺了过去扔回那一堆荷包里边:「我哪里又使得惯绣花针!你自然是知道的!」 旁边铁手笑道:「这些打赏的荷包我们夫人年前就叫府里会针黹的丫鬟就准备起来的,我们家小姐倒也亲自绣了一个,说是要给姑爷的,九小姐你要不要看?」 润璃惊叹道:「许小六你也会绣花儿了!快拿过来看看!」 铁手笑嘻嘻的从柜子里头拿出一个淡蓝色锦缎的荷包出来,润璃接过来一看,见上边歪歪斜斜的绣着一根棍子,如写意画般点着几条绿色丝线:「这绣的是什么?」 见丫鬟们都捂着嘴笑个不停,许允馨白了她们一眼,叹了一口气,拿过荷包来:「这明显就是竹子嘛,苏九,你难道没看见我还绣了几个字?」她用手指了指那画的上边几个看不分明的字:「君子如竹,难道还没看清楚?」 润璃分辨了半日,方才看出那几个字形来,望着许允馨点点头道:「也算不错了,你这拿惯弓箭的手能绣出这荷包花样来,真是不错!」 葱翠在后边看得直拍手:「许家六小姐绣花的技术和我们姑娘相比,倒也差不了多少!」 润璃回首拧了葱翠一下,对许允馨道:「许小六,我可是来提醒你的,我那大伯娘可是个不好相与的,你自己要留心着,别被她挑拨了你和我四堂兄的关系去。」 许允馨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苏九,你还不知道我这性子?我还会叫她欺负了去?」 「你可以不怕她欺负你,可你要照顾到我四堂兄的感情啊,希望你们的感情不要因为他那个不着调的娘而产生裂痕。」润璋有点担心的看着她:「大周提倡孝道,所以也不能肆意妄为,什么事情都先和苏小四沟通了再说,知道吗?」 许允馨看她说得严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过了几日便是好日子,一队人抬这花轿从镇国将军府里出来,绕着京城走了一圈,最后抬进了苏府。 那日场面倒也大,苏润璋的院子就安排在原来二房的园子里边,取了名字叫福瑞园。 许允馨蒙着盖头在床上坐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挨到天黑,肚子里头空空的,饿得不行,叫铁手和冷血潜去了厨房,偷偷拿了些糕点进来充饥。主仆几个吃得正欢,就听外边脚步声传来,赶紧用枕头面巾把吃剩的糕点盖住,许允馨端端正正的坐到了床头。 一堆人拥着苏润璋进来,看起来都有几分喝醉的模样,撺掇着苏润璋用秤杆把盖头揭了,又大声嚷着要闹洞房。 苏润璋见揭开盖头后的许允馨娇艳无比的坐在那里,也是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许允馨竟然会这样美貌文静,只是唇边那一块糕点渣子出卖了她的本性。苏润璋走了过去,轻轻在许允馨脸上摸了一把,见此情景,周围的人大声喝起彩来,许允馨横了苏润璋一眼,正要说话,苏润璋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向她摊开了手掌,她这才发现他手心里有一块糕点渣子,尴尬的笑了下,低下头去。 夜深人静,两人缱绻温存百般恩爱,苏润璋方才体会到人生至美境地,抱住许允馨和她说了一夜的傻话。 「苏小四,以后你母亲若是无故刁难我,你可不许站在她那边,也不求你站到我这边,袖手旁观也就是了。」许允馨扯了扯他的耳朵。 「嗯,若是母亲不对,我会劝她的。」苏润璋闻着身边许允馨身上的香味儿,闭着眼睛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六,我原以为你会是一身硬梆梆的骨头,没想到也这么软。」说完忍不住伸手又摸了一把。 「你去死。」许允馨一脚把他踢到了角落里边,摊手摊脚毫不客气的把床占了一大半。,苏润璋被她这一脚踹醒,睁开眼睛一看,又黏了过来,八爪章鱼般抱住她:「小六,别踢开我……」 第二日清晨,新婚夫妇要向公婆敬茶,苏大夫人心情愉快的起了个大早,坐在前堂等着苏润璋领着许允馨来拜见她。她早就听说过镇国将军府家六小姐的厉害,可还没亲眼见过这位小姐,得好好的给她个下马威才行,好教她眼睛放亮些,知道谁才是这苏府主母。 不久,苏大老爷也慢慢踱进了前堂,扫了苏大夫人一眼,便坐在了她的旁边椅子上,两个人都板了脸望着门口,谁也不开口说话。云妈妈在旁边见着,也有些焦急,两位主子都大半年见面没一个笑影儿了,现在儿子都娶媳妇了,何苦这样哟! 「老爷,夫人,新妇的见面礼准备好了没有?」云妈妈笑着望了望苏氏大房两位主子:「也得商量下,不要差别太大了,新妇见着心里有想头。」 苏大老爷转眼看了看苏大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我准备了一块羊脂玉佩。」 「羊脂玉佩?那不是母亲的嫁妆吗?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何给儿媳?」苏大夫人终究忍不住了:「我可没这么多好东西给,不拘随意打发些也便是了。」 苏大老爷点点头,冷笑一声道:「镇国将军府那么多陪嫁便是白给的不成?若是儿媳省亲时拿了公婆这些见面礼给她家的人看,我们苏府的脸都丢尽了!」 两人正嘴上打着官司,就见走进了几个人,原来是苏润璋带着许允馨进来了。 许允馨本不欲下跪,她县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呢,可瞧苏润璋跪了下来,自己也只能随着他跪在地上,旁边的丫鬟端来了一碗茶,她双手擎着举过头顶,先向苏大老爷敬了茶,苏大老爷一饮而尽,笑眯眯的给了一块羊脂玉佩。 许允馨见那玉佩成色级好,也笑着收了向苏大老爷道了声谢。然后挪过来向苏大夫人敬茶。举了老半天,也不见苏大夫人来接那茶盅。苏润璋看着母亲那闲闲的模样,知道她是想借机生事来整治许允馨,不由得心急道:「母亲,儿子带儿媳向你敬茶来了。」 苏大夫人这才开口道:「许小姐,你既已成了我苏府的媳妇,就要守我苏府的规矩,要端庄贤淑,语莫高声,行莫大步,坐莫乱摇……」苏大夫人瞟了跪在地上的许允馨一眼,心中得意,竟然开始和许允馨讲起女戒来。 许允馨也不着恼,把茶盅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竟然便徐徐的站了起来,笑嘻嘻的望着苏大夫人。 苏大夫人见许允馨竟然不规规矩矩的跪着,反而站了起来,两道眉毛皱到了一处:「老三媳妇,你怎么便站了起来?我都还没有训话完毕呢。」(苏府已分家,排行又改回各房自己的顺序了, 苏润璋在大房排第三,所以苏大夫人喊许允馨老三媳妇) 许允馨讶异的说:「怎么?这不是给父亲母亲敬茶的时候吗?怎么又变成训话了?」 番外篇二(4) 苏大夫人见她问得憨憨的,不由消了点气:「这是敬茶时候不假,可我还在给你训话呢,你得好好听着,怎么就站起来了?」 「跪在地上难受,不如站起来听着训话会记得住些。」许允馨闲闲的说:「再说母亲所说的那些,打小我母亲请来的教养姑姑便在我耳朵边上唠叨起,听着都生茧子了,也不想再听,若母亲无意于去别人府上做教养姑姑,那还是不说了罢。」 听了这句话,苏大夫人的心事被许允馨一下戳中了,她曾经被苏老太爷逼着自请出府,这是一件旁人不能在提起的心头之恨事,现在许允馨却说她有意去别人府上做教养姑姑,不由得让她恼怒万分:「老三媳妇,你这可是和长辈说话的样儿?我只是在训诫你,还没接你的茶喝,为何就站了起来?还不许快快跪下!」 许允馨端起小几上的茶盅送了过去:「原来母亲还知道是要喝媳妇茶的,那便快快喝了罢。」说完端着那茶盅,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你为何不跪了?」苏大夫人见许允馨竟然没有跪下的意思,惊得眼睛都瞪得溜圆:「许小姐,你出身名门,难道连这礼节都不懂?」 「我若是不懂礼节,开始便不会跪在地上了。」许允馨白了苏大夫人一眼:「只是我觉得母亲有些不懂礼节倒是真的。我身为嘉敏县主,身份摆在这里,本是不用向你行礼的,只不过看着你是夫君的母亲,要敬重你方才向你跪下敬茶。可母亲却一味的刁难,半天不接茶盅不说,还要长篇大论的用女戒来压我,想让我在这地上多跪些辰光,试问,究竟是谁不懂礼?我母亲从小便告诫我,女戒不仅要能背,更重要的是要记在心里,做出来的事情要有分寸,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人虽然满口女戒倒背如流,可做出的事情却不那么合大套呢?」 苏大夫人被许允馨这番长长的话气得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只是瞪着许允馨不放。 「父亲大人已经打赏了一块好玉佩,母亲大人的东西我也不再贪要了。」许允馨把茶盅放回小几上:「既然母亲现在还不渴,那允馨便把茶盅放在这里了,什么时候觉得渴了再喝便是了。」 许允馨朝苏大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几个丫鬟便转身走出了前堂,把一屋子人都晾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璋儿,你看你娶的好媳妇!」苏大夫人最终把怒火撒到了儿子身上:「竟然敢这样和我顶嘴,可还有半分贤淑媳妇的样子?」 「母亲,允馨于礼来说是不必向你下跪,她因尊着您的脸面这才同着我一起下跪,您又何必要故意挑她的刺!现在惹得大家都不高兴,难道您就开心了?」苏润璋站了起来,不满的看了一眼苏大夫人:「儿子还有事情,就先不陪父亲母亲了,过会还请父亲去家庙那边把允馨的名字记到族谱里边去。」 苏大老爷点点头道:「你去罢,好生劝着媳妇些,告诉她不要着恼,这事本也不是她的错。」 一屋子的人眨眼便走得干干净净,苏大夫人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的肌肉都在不住的颤抖:「她怎么敢这样,竟然当众顶撞我!」 云妈妈在旁边劝道:「夫人,你也不必这般计较,这府上不还是你当家吗,何必想着第一日便要杀了她的威风?以后叫那三夫人每日卯正时分便来请安,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自然坚持不来,多做了几日,她自然会向夫人服软。」 苏大夫人点点头道:「妈妈所言极是,你过会便帮我去通知她,叫她明日起便准时卯正来我这里请安。」 云妈妈应了一声便匆匆往福瑞园去了。 园子里,苏润璋正在劝着许允馨:「你原是知道我母亲的脾气,何必当面与她顶撞。」 许允馨回眸看了他一眼,凉凉的说:「若是我再不站起来,恐怕她会说上半个时辰,为了不让她把口水讲干,我这才站起来提醒她的。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苏润璋摇摇头道:「我没有怪你之意,只是觉得那么多人都在场,我们做小辈的该给她留几分面子。」 许允馨笑道:「我们做小辈的自然该体贴长辈,可这长辈是否又想到了我们小辈的难处?我跟着你向她下跪已经是因为出于爱你之心,不愿意让你难堪,可她又是否想到了这一点?苏小四,我老实和你说,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她一定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许小六也不是好惹的!」 苏润璋忙忙把她拉住,低声在她耳边说:「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还请你看在我面上多担待些。」 两人正说着,就有丫鬟来报说云妈妈来了。 云妈妈笑着把苏大夫人交代的话转述了一遍:「请三夫人记好了,卯正时分就要到,可别记岔了。」 等云妈妈一走,许允馨便抚掌大笑:「苏小四,你看看你那好母亲,生怕我多睡了一会去呢!卯正时分便要到,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可起了床!」 苏润璋尴尬的看了看笑得无比欢乐的许允馨:「你在园子里等会,我现在便和母亲去说说,叫你不用这么早过去。」 许允馨拉住苏润璋的衣袖,洋洋得意道:「苏小四,你不要和我去说,这事儿我自己处理便是。什么事儿都要你出面,难道我许允馨是个废人不成?」 第二日,晨光未现,苏大夫人便已经睡不着觉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左边侧卧一阵,又换到右边,可总是睡不着。 上夜的小丫鬟听到苏大夫人的床上响个不歇,爬了起来问苏大夫人:「夫人,可是要起床?现儿天色还早呐,您还歇会罢。」 苏大夫人打了个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走到外边看了看那沙漏,掀起帘子进来回复:「刚刚卯时。」 那便还有半个时辰了,苏大夫人不由有些懊悔,为何昨日说要许允馨卯正来请安,该说早些才是。现在才卯时,自己又睡不着了,这半个时辰可真难打发。 睁着眼睛在床上熬了一盏茶功夫,终究是睡不着了,于是叫小丫鬟打水,准备衣裳。慢慢的折腾了一会以后,总算捱到了卯正,苏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出内室,端端正正的坐在前堂,等着许允馨来请安。 坐了一盏茶功夫,半个人影儿也不见,苏大夫人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望了望云妈妈道:「你昨日可说清楚了?叫她卯正过来请安?」 云妈妈点点头道:「我说的是卯正,三少爷当时还在呢,错不了。」 苏大夫人脸上一股怨气,点点头道:「很好,那我也有理由请家法来责罚她了。」 直到辰时,天色已是大亮,这才见许允馨带着四个贴身丫鬟慢慢的逛了过来,主仆几个一副悠悠闲闲的模样,看得苏大夫人好一阵气闷。 「媳妇给母亲请安。」许允馨走了过来,欠了欠身子,然后径自走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听说母亲这里早膳做得极为精致,媳妇也想来讨点口福。」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一股子气全洒了出来:「老三媳妇,你怎么就还能来讨早膳吃?我昨日叫你卯正来请安,你看看现儿都什么时辰了?来得这么晚,不仅不请罪,却还问着我要早膳,你这也太厚颜了罢?」 许允馨惊奇道:「卯正来请安?昨日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原来竟然是真的!」 见着许允馨那副笑得灿若春花的模样,苏大夫人一口恶气差点提不上来:「既然云妈妈没有传错话儿,那你为何辰时才来请安?」 「从未有哪户人家卯正就要起床请安的道理,除了那些日子过得艰苦些的,一早便要出门去寻生计,卯时不到就起身了,所以我疑心是云妈妈传错了话头,特地问了问夫君,他说素日府里都是辰时起来请安的,所以我今日特地准时来了,没想母亲起得可真早。」许允馨望了望苏大夫人的脸,忧心忡忡的说:「母亲这脸青白不济,又如此不能安睡,恐是劳心劳力太多,故而会有此症状,馨儿觉得该多歇息才是。」 番外篇二(5) 苏大夫人听着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更是气得不行。这儿媳妇用那些清早起来做苦力的人来讽刺她睡不得觉,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儿,假惺惺的关心着她,劝着她要多歇息——这叫她又怎么好开口请家法! 「你倒也是为我着想,今日便算了,不计较你迟来的事情,明日起你可得来早些,准时到这里,若是晚了,我便请家法了,听清楚了吗?」苏大夫人压着心里一口恶气,尽量缓和的说出了要求。 「媳妇知道了。」许允馨点了点头,站起来请示苏大夫人:「看来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情了,母亲,媳妇先回自己园子去了。」 「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苏大夫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难道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处不成?」 许允馨装出一副惊喜模样道:「原来夫人是想要教我主持中馈,打理内务不成?」 苏大夫人望着许允馨,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才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身子还健朗,不用你帮忙,你自回去罢。」 许允馨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媳妇可回去了。」 第二日,苏大夫人睡得正香,就被外边院子里呼呼的声音惊醒了。她昨日本就没有睡好,白天事情又多,熬到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心里想着要多睡一会,就让那不听话的老三媳妇到外边等着便是,所以一觉睡得倒也香甜。可就在她还做着好梦的时候,却被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支起身子来问上夜的丫鬟:「外边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爬了起来,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走了出去,刚刚伸出头往外边一看,便吓得大惊失色的奔了回来:「夫人……那是三少夫人已经在外头了,带着丫鬟们正在舞枪弄棒的,那剑光白森森的,看着怪吓人。」 苏大夫人白着脸坐了起来:「打水。」 丫鬟应了一句便开始忙碌着给苏大夫人净面梳妆,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了,苏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了出去,吩咐云妈妈去把三少夫人喊进来。 云妈妈走出前堂,就见许允馨手执宝剑舞得正起劲,一团白光笼着她全身,都看不到人了似的,大着胆子喊了句:「三少夫人,夫人请你进去。」 许允馨听着云妈妈喊,慢慢的收住剑势,望了云妈妈一眼道:「妈妈,夫人就起床了?」 云妈妈笑着点头道:「刚刚起来不久,还请少夫人进去罢。」心里却不住的腹诽,若不是你这么一大早便在这里折腾,我们还能多睡会呢。 许允馨接过铁手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拎着宝剑便跨进了前堂,给苏大夫人行了礼便坐在一旁笑着说:「母亲精神倒好,每日都起得如此早。」 许大夫人见着她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心里憋着气半天说不出来:「你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许允馨挑了挑眉毛道:「我为防着请安迟了,所以特地起早了些,见母亲还没起身,所以便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术。母亲放心,以后我每日都会早早的给您来请安的,绝不会迟了半分。」 苏大夫人听着许允馨那无比欢娱的话,咬了咬牙道:「罢了,你新婚燕尔,该多歇息着才是,以后还是辰时再来请安罢。」 许允馨笑着一拱手:「谢谢母亲体恤。」手一抖,那柄剑就脱了剑鞘,白花花的一闪,看得前堂里的丫鬟婆子一阵心惊胆颤:「母亲,既是如此,媳妇回去补眠了。」 看着许允馨的背影,气得苏大夫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咬牙切齿的说:「我前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聘了这样一个媳来气我!她若是再这么猖狂下去,我半条老命都会是她的了!」 云妈妈也满脸忧愁的看着苏大夫人道:「夫人,我看那三少爷也很是宠爱她,敬茶那日还帮着她说话,这可怎生是好?」 苏大夫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抿着嘴儿,脸上显露出一副凶狠的神色来:「不如这样……」 云妈妈凑了过去,把耳朵贴到苏大夫人脸边:「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药房抓些绝子的药来,想法子混到她的膳食里边去,只要过了半年没有动静,我自然可以给璋儿纳妾,或者是娶平妻,若是她要吵闹,我可便刚好用善妒这一条休了她!」苏大夫人脸上浮现出阴恻恻的笑容来:「管她是谁,若是不听我的话,和我对着干,便没有好结果!」 云妈妈听苏大夫人这般说,也有些为难:「夫人,这样做怕不好罢?毕竟她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又是苏府明媒正娶回来的儿媳妇,到时候闹大了该如何是好?」 「妈妈,你跟了我一辈子,怎么这事上边倒胆小起来!」苏大夫人不以为然的哼了下:「她生不出儿子来,只能腾出窝给别人!」 云妈妈见苏大夫人已是下定决心,知道多少无益,只能拿着银子去了药堂。 站在药堂的柜台前边,看着木斗的药格儿,云妈妈心里一阵发慌,以前帮着夫人做事情,不过是弄死几个姨娘丫鬟罢了,现儿可是要对三少夫人下手,她是什么身份?皇上亲自封的嘉敏县主,父亲是瑞郡王,祖父是瑞王,镇国将军!更况且她自己一身武艺,若是下药这事儿被她知道了,手起剑落,自己便人头不保了。 云妈妈站在柜台前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伙计看她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连声催着:「那婆子,你要抓什么药,快点把方子拿来罢!」 听着伙计连声催促,云妈妈抖抖索索的张嘴说道:「抓几副避子汤。」 话说了出来,人也轻松了。 避子汤和绝子药只差一个字,可完全是不同的意义,云妈妈抓了那几副药在手里,心情也不那么紧张了。这药汤喝下去也只是暂时性的不能生孩子,不喝了自然能怀上,抓了这药既能让夫人高兴又能给三少夫人留条退路,云妈妈一边走,一边对自己的急智感到满意。 回到苏府,向苏大夫人回禀药已经抓回来了,只看什么时候去给三少奶奶用了。 苏大夫人想了半天,闷声道:「等她哪日身子不舒服要喝药的时候再换了给她用便是。」 听了这句话,云妈妈的心更是放下了几分,把那几包避子汤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就等苏大夫人要派用场的时候拿出来。 虽然苏大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是总归要等许允馨身子不舒适的时候才能实行那个计划,可许允馨从小身子骨便健壮,要她生病可真是一件难事。苏大夫人一直巴望着老三媳妇能像别的贵女一般,吹个风便会着凉,急得丫鬟出去请大夫,但许允馨却一直不给她这机会,急得苏大夫人嘴唇皮子都起了泡也不见老三媳妇有什么头晕眼花的症状。 那日苏大夫人正在屋子里头看账本,就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道:「夫人,不好啦,三少夫人晕倒了!」 苏大夫人听到这句话儿,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总算老天爷开了眼!扶了丫鬟的手便往福瑞园那里赶了去。 许允馨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几个丫鬟拿着帕子帮她正在擦汗,见着苏大夫人走了进来,皆站起来行礼:「夫人安。」苏大夫人走到床边,堆出一脸的关心来:「老三媳妇,这可是怎么一回事情?」 许允馨朝苏大夫人笑了笑道:「方才我正带着丫鬟们练剑,觉得脚下有些发软,竟然跌倒了,恐怕是昨晚着凉了。」说到这里便想到昨晚苏润璋和她两人颠鸾倒凤的情景,脸色一红,心中暗自骂着苏润璋害自己生病了。 苏大夫人见许允馨突然露出这副情状来,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脸色一僵,可还是假装关心着许允馨的身体道:「老三媳妇,我叫云妈妈给你去请大夫了,你且等着。」 番外篇二(6) 听着苏大夫人突然这么关心起自己,来,许允馨心里暗自奇怪,摆摆手道:「母亲,这倒是不用了,我已经派我的丫鬟去梁国公府请了梁世子夫人过来给我看诊,这可比京城街上的大夫高明了不知多少!」 苏大夫人表情尴尬,喃喃的说:「我倒是没有想着这一点,梁世子夫人的医术当然是极高超的。」接下来说了几句贴心话儿,无外乎是让许允馨好生将养着身子,这才扶了丫鬟的手,,慢慢儿走了出去。 「哼,我瞧着夫人的笑容颇有些古怪。」铁手坐了下来道:「看她分明不像着急的模样,可非得巴巴儿派云妈妈去请什么大夫,看了总让人心里有些疑惑。」 「不打紧,她要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便随她弄,我们小心点便是。」许允馨眼珠子一转:「我们还可以来个请君入瓮呢,看她究竟想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几个丫鬟都兴奋的点了点头,围在了许允馨旁边,小声的商量起来。 不多时润璃便踏入了房间,看着许允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笑着道:「哟,许小六也有躺床上的时候?」 许允馨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来道:「快帮我看诊,真的有些不舒服,犯恶心。」 润璃伸出手指搭在许允馨的手腕上诊了一把脉,笑嘻嘻的对许允馨道:「恭喜你,要做母亲了,有了快两个月身子了。」 听了这句话,一屋子的丫鬟都围了拢来,开心得嘴都合不拢:「小姐,你可真厉害,嫁过来才三个月不到就有了喜讯!」 润璃瞅了瞅许允馨道:「你这后边这几个月可要安分点,别乱蹦乱跳的,小心动了胎气。」 「苏九,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许允馨皱着眉把方才苏大夫人来过的事情告诉了润璃:「我这 几个月没少和她作对,她看着我从来就没好脸色,为何今天突然如此关心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那你的意思是?」润璃疑惑的看了看她。 「先别说我是怀孕了,就说是寻常的着凉伤风了,我看看她会有什么动静。」许允馨想了想道: 「总觉得她今日眼神里有什么古怪。」 「就照你说的这么办罢。」润璃又细细帮她诊了一回脉:「是药三分毒,你这身子健壮得很,就不用吃什么安胎药了,但是为了装得像一点,我便帮你开几副药,你叫丫鬟做做样子熬好便是了。」 福瑞园的小厨房外边架起了一个小药罐子,热气不停的从缺嘴里边在咕嘟嘟往外冒,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散漫在园子里边,似乎带着些香味。 一个丫鬟从暗地里走了出来,四周看了看,见着没有人,然后蹲了下来,揭开了那药罐的盖子,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出来,迅速的打开纸包,把里边的东西抖了抖,悉数倒入罐子里边。 那丫鬟把盖子重新盖好,站起身来快步往一边走了过去,想到了昨日夫人找她所说的话,心里美滋滋的一片。 她□月,是苏润璋的贴身丫鬟,从八岁开始她就在服侍他了。三少爷十五岁上边,夫人就说要指个屋里人给他,当时她心里激动得很,一心以为夫人会把她指了去。没曾想夫人却指了春芳,这个打击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直到见着春芳红着眼睛站在少爷屋子外边她才高兴起来。 原来少爷竟然不让春芳进他的屋子,说她不需要屋里人,听到这消息,春月连连庆幸自己没有被指了过去,否则丢脸的便是她了。后来春芳被老爷看中了,做了通房丫鬟,有一年冬天染了风寒死了,三少爷屋子里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昨日夫人找了她过去,将她好好赞扬了一番,说这些年她忠心耿耿的服侍三少爷,功劳不小,然后又对她说,想要提了她做三少爷的姨娘,听得春月心花怒放。 「只是……」苏大夫人朝云妈妈使了个眼色,云妈妈便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来:「你得把这些东西倒进三少夫人的药里边。」 春月看了看那个纸包,打了个哆嗦:「夫人,奴婢不敢。」 「傻丫头,这又不是毒药,这只是让三少夫人喝了不会生孩子的药。」苏大夫人一脸和气的笑: 「我不喜欢她,也就不喜欢她将来会生下我苏府的嫡孙,所以才想给她下药。到时候你提了姨娘,生了儿子,她自己膝下空虚,还得求着你把儿子记到她名下呢。」 春月抬起脸来,惊喜的望着苏大夫人道:「夫人,这真只是让三少夫人吃了不生孩子的药?」 苏大夫人笑了笑说:「我还能骗你?若是你想做姨娘,那就把纸包接过去,找个时间倒在那药罐里边,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春月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可她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夫人,奴婢愿意一试。」 「很好。」苏大夫人点了点头:「月姨娘,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月姨娘——想到昨晚苏大夫人对自己的称呼,春月就全身燥热起来,仿佛有一束火焰在心底跳跃。是的,她会是三少爷的姨娘,可以和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孩子,而三少夫人到时候只能求着她把孩子记到她的名下! 春月闭上眼睛靠着墙想到美好的前途,唇边浮起了一丝笑容。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跟我走。」怒喝之声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睛,却见三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一脸怒容的看着她,冷冽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你做什么?」 「哼,你刚才在药罐里放了些什么?」铁手也不和她废话,拎了她就往内室走:「你可别想抵赖,我在一旁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春月听了这话,不由自主慌了神:「那是夫人叫我这么做的,我没有办法啊!」 「废话少说!」铁手把她拖进内室扔到了地上。 都不用审讯,春月就一五一十的把昨晚苏大夫人交代她的话说了出来,哭哭啼啼的看着许允馨道:「少夫人,我不想害你,可那是夫人交代的……」 许允馨气得握紧了拳头道:「铁手,去请了苏九过来,我要她看看,那药到底是什么!」 润璃得了信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把那药渣子倒出来一看,心里明白了三分:「这些都是一些让你吃了不能生孩子的药。她应该是想借着你没有子嗣这个由头想帮我堂兄纳妾,或者是娶平妻?啧啧啧,看起来你和婆婆的关系不好啊,她这么厌弃你。」 许允馨听说那药是不让她生孩子的,气得直拍桌子:「她可真狠心,为了对付我,宁愿自己不抱孙子。」 「你不能生孙子又有什么关系?有的是女人可以帮她生孙子,例如这个。」润璃指了指墙角的春月:「我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些女子一个个急巴巴的赶着上来做姨娘。」 许允馨瞄了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丫鬟道:「还不是都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也怪不得她们,若是大周不允许纳妾,自然就没有几个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润璃也很怅然,她比许允馨还早一个月成亲呢,梁国公夫人已经在旁敲侧击着,眼睛还不时的往她肚子上边瞄,十五岁都不到,她真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可若是因为没有孩子这事,梁国公夫人要塞姨娘贵妾进来,她也只能在旁边不出声,由梁伯韬出面去回绝,究竟心里总会不好受。 苏润璋接了许允馨派人传的信,急急忙忙从翰林院赶了回来,见到春月被捆这扔在墙角,满屋都是药味儿,桌子上黑压压的一摊药渣,甚是奇怪:「允馨,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大事了!」许允馨把脸转了过去,一想到她的母亲这般与自己不对付,心里便是烦恼,都有些想流泪的感觉。 番外篇二(7) 「什么事情?」苏润璋坐到床头,把许允馨的脸板了过来:「你伤风好了些没有?」 润璃见许允馨堵着一口闷气不说话,笑着走过来道:「四堂兄,恭喜你,其实允馨不是伤风,你要做父亲了。」 「什么?」苏润璋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握住许允馨的手:「这是真的吗?」 「是倒是真的,可是有人却不想让我生孩子呢。」许允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都在想到底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苏润璋板起了脸:「你竟然不想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 润璃见两人之间有点僵,许允馨也不把话说清楚,叹了一口气,这做好事的任务又落到了自己头上了。走了过去对苏润璋道:「四堂兄,你母亲买通了这个丫鬟,叫她在允馨的药理放了一包让她不能生孩子的药,方才我检查了那些药渣,里边还有红花麝香之类孕妇忌用的药呢,若是不被发现,服用了这药汤,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 苏润璋惊讶的瞪着那一桌子药渣道:「九妹妹,你说的可是真话?」 润璃也有些生气:「四堂兄难道怀疑我是挟报私仇?你若是不信,包了这堆药渣,自己随便去个药堂问下便知。」 看了看润璃的脸,苏润璋从一旁扯了一件衣裳,把那堆药渣包在里边,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许允馨和润璃看着他的背影,两人都心里憋这一股子气。 「你瞧瞧,他连你说的话都不相信!」许允馨指着那背影,恨恨的道。 「唉,要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原来竟然可以毒辣到向自己的子嗣下手也是一件难事呢。」润璃摇了摇头道:「你也理解一下他的心情好了。方才我本来很是生气,后来一想,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若是你的母亲也被人指着说是毒辣妇人,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谋害,你会怎么想?」 许允馨抱着膝盖道:「我现在想的是以后到底怎么办?搬出去住,在这大周简直是痴人说梦,人家都会戳苏小四的背脊骨,住在这苏府,我又觉得膈应得慌。」 润璃也觉得为难,这确实是一个不好办的事情,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她的问题,只能安慰几句,那些话自己听了都觉得好苍白。 「不行,我要回镇国将军府小住几日。」许允馨咬着牙站了起来,吩咐铁手她们赶紧收拾东西,看得润璃目瞪口呆,嫁了人以后的女子和夫君吵闹,第一件事便想着回娘家,这大概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如许允馨这般刚强的女子,也是闹着往娘家钻。 许允馨走到春月面前,伸手把捆着她的绳子解开,瞟了她一眼,春月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三少夫人饶命!」 「你这条贱命,我要了有何用处!」许允馨不屑的一撇嘴:「你就留在这里,三少爷回来好生服侍着他罢!你不是想做姨娘吗,还不趁着我不在的光景去爬床?」 春月吓得全身发抖:「三少夫人,奴婢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许允馨也不搭理她,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同着润璃一起浩浩荡荡出了苏府。 福瑞园这边动静很大,整个苏府都在关注着这边,见着三少夫人竟同着梁世子夫人一起出府了,丫鬟早就跑着来禀报了苏大夫人。听了丫鬟的回报,苏大夫人满意的端起了茶盅:「真是不错,都还不用我出马便自己出府了。」笑吟吟的喝了一口香茶,只觉得心窝子里都舒服。 这时就听到院子外边一阵腾腾的脚步声,苏润璋却像一阵风般刮了进来,望着坐在主位上的苏大夫人,心里着实有气:「母亲,你何必如此为难允馨!」 「我为难她什么了?」苏大夫人惊诧的站了起来,手指着苏润璋抖个不歇:「我一没打她,二没骂她,她自己爱到处乱跑,跟着你那九堂妹出府去了,却怪到了我的身上?」 苏润璋望着母亲,心里充满了愤怒,方才到外边找了家有名的药堂,请大夫验了下药渣,说里边混了红花和麝香,有身子的妇人是沾都不能沾的,这药渣里还有些药物,妇人服用了便不能有孕。那老大夫一边抓着那些药渣看着,一边摇头道:「这定是大户人家里头正妻给姨娘使的阴招,这事儿我可见得多了去!」 听着老大夫的叹息,苏润璋脸色铁青,把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边,包了那堆药渣就会回走,到了福瑞园,却发现人去园空,许允馨已经没有在屋子里头了,只有一个春月正呆呆的坐在桌子旁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三少夫人呢?」苏润璋抓住春月的衣领,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为什么屋子里边一个人都不见了?」 「三少夫人说要回娘家,然后和梁世子夫人一起走了。」春月胆颤心惊的看着苏润璋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原来三少爷凶起来也很骇人,根本不似往日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苏润璋把春月扔到了地上,拿起那包药渣便来找苏大夫人,见她还在抵赖,气得把衣裳揭开,那一包药渣子洒得到处都是:「这药渣里有什么,我方才去外边药堂问了个清楚!母亲,你竟然指使春月给允馨下药,这也实在太过分了!」 苏大夫人凉凉的看了那些药渣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哪有过分?她这种不敬重婆婆的媳妇,是该想个法子休了才是,既然她出身高,镇国将军府我们惹不起,所以只能另外想办法不是?璋儿,你就别管这么多了,等着母亲帮你聘个平妻回来便是。」 「儿子不需要母亲这般操心!」苏润璋咬牙切齿的说:「既然母亲这么看不惯允馨,我也只能带着她住出去了!」 苏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润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璋儿,你……你竟敢如此忤逆!素日你都是温和宽厚,现儿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就是娶了那个扫把星,把你带坏了,竟敢和母亲顶嘴起来!」苏大夫人一拍大腿,呜呜咽咽的闹腾起来,前堂的丫鬟婆子都吃了个惊吓,纷纷上前去好生劝解。 「母亲,你便不必装模作样了,我意已决。」苏润璋看着在那里闹腾个不休的苏大夫人,心中闷着一口怨气:「我自会向父亲大人说清楚这事,我怎么样也不能让你害到允馨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允馨有孩子了?」苏大夫人猛的止住了哭声,坐直了身子:「你说的是真话?」虽说她心里头并不想让许允馨怀上孩子,可真有了孩子,那又是另外一码事儿。苏大夫人生了两儿两女,女儿都出嫁了,大儿子在外头放外任一直没有回来过,苏府里头一直就没有听到过小孩子的哭声。 去年三弟妹生了孩子,虽说她心里妒恨,可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心里还是很羡慕的,此时听说许允馨有孕,她也不再继续装着哭闹成一团的模样,望着苏润璋,眼里全是惊喜。 「是,允馨已经有孩子了。」苏润璋瓮声瓮气的说:「母亲,我会带着允馨住出去,但求你不要再来生事便是。」 苏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见苏润璋决绝离去的背影,张大了嘴,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这是怎么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难道都不会体恤着我不成?」 云妈妈叹了口气,在旁边低声说:「母子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三少爷过段时间自然会想通的。」 却说许允馨带着几个丫鬟回了镇国将军府,把许大夫人吓了一跳:「馨儿,这……你怎么都没说一声便回来了?」 许允馨眼圈一红:「苏小四他母亲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拿下胎药害我!」 许大夫人听了也是吓了一跳,拉着许允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女儿一切如常,这才吁了一口气道:「你没喝罢?」紧接着眼睛往许允馨肚子上溜了一圈:「有孩子了?」 番外篇二(8) 许允馨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兴奋,用手拍了拍肚子,洋洋得意的说:「母亲,我也要做母亲了,你又要添个外孙了!」 许大夫人赶紧扯住她的手道:「看你这股劲儿!还不好好歇着,等女婿来接你回去。」 许允馨扭了扭腰道:「那也要等着他把他母亲那事儿解决了再说!若是他还是那般稀里糊涂的,只会和稀泥,我可不会跟着他回苏府去!」 许大夫人叹了一口气,吩咐那几个丫鬟好生扶着六小姐回自己房间里去,坐在前堂,双眉紧蹙,想到这件糟心事儿就心情通顺不起来。 正在这里想着,就听管事婆子来通传说苏家姑爷来了。 见着苏润璋一副着急的模样,许大夫人心里的怒气平息了些,吩咐丫鬟们看座上茶:「姑爷过来有什么事情?」 「请问岳母大人,允馨可回来了?」苏润璋真是心急如焚,这个可恶的许小六,竟然敢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就带着丫鬟偷偷摸摸的回了娘家!若是许允馨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高声反驳他:「我哪有偷偷摸摸?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白天走正门出去的!」只是许允馨不在,也没有人和他争辩,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允馨确是回了娘家,可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我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就能到你们家受欺负!幸亏馨儿这次机警,才躲过了这一劫难,可难保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百密一疏,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们许家当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若是被你那母亲谋害了去,到时候就是拿你母亲抵命也换不回来了!」 苏润璋听得许大夫人说得严厉,心里也是惶恐,虽说许大夫人只是置气之词,可一想到今后说不定有这种可能性,苏润璋心里也是一阵慌乱:「岳母大人,您只管放心,方才我和母亲说过了,我会和允馨从府里搬出来,买个宅子两人自己过。」 许大夫人一听便放下心来,这女婿还是个有主意的,于是笑着对苏润璋说:「可是姑爷这么做,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儿呢,姑爷到时候怕面子上挂不住。」 苏润璋淡淡一笑道:「别人也不过说我两句闲话罢了,又怎么能和允馨过得舒心来相提并论?我宁可别人说我,也不愿意允馨心里别扭。」 听了这番话,许大夫人更是心里熨帖,赶忙吩咐丫鬟带着苏润璋往许允馨院子里头去,走在镇国将军府曲曲折折的小路,苏润璋感慨万分,原来许允馨已经成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刚刚回福瑞园没有见着她,心里头便是空荡荡的一片。 丫鬟领着苏润璋进了许允馨的院子,才一进去,就见那边射了一支箭过来,苏润璋赶紧一扭身,堪堪避过,那支箭「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抬头一看,许允馨手里拿着弓箭,正红着眼睛站在那里。 「允馨,你难道想要谋杀亲夫不成?」苏润璋捡起那支箭一看,原来是已经拗去了箭头的,还包了一块绸布在上头,显然是射不死人的,不由浮起了一丝笑容:「原来是用射箭来向为夫表达你的心意。」 「谁向你表达心意呢!」许允馨把弓扔到了地上,转身就走。 苏润璋赶上两步,拦住了她:「允馨,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话。我方才已经和母亲说清楚了,咱们搬出府去,今后就不和她住在一起了。」 「真的?」许允馨这才开心起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微笑。 苏平章政事家三儿子,娶了镇国将军府府的六小姐还没几个月,两人便从苏府里搬了出来,在城郊的一个庄子里自己开伙过起小日子来,这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消息!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纷纷:「这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果然厉害,竟迫着夫君和她出府单过了!」 「父母双亲都健在,又怎么离府单过呢?真是大不孝!」 「娶妻当娶贤啊……」不少人都在感慨。 御史大夫也没闲着,赶紧搜罗整理了苏润璋的这些罪状,送到了皇上手里边,许允炆看了看奏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堂妹还是那么不愿吃亏!」但也只是笑了笑,在奏折上批了一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然后随手把那奏折放到了一边。 苏大夫人每天都派人出去打探京城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议论的人多了,璋儿便自会带着媳妇回来了。谁知她算盘打得稳稳当当,苏润璋和许允馨坐得更稳,似乎别人的议论和他们没关系似的,两人在城郊的宅子里活得其乐融融。 没有等到儿子回来,苏大夫人毕竟还是按捺不住了,心里想着去看看许允馨养胎养得如何,于是吩咐云妈妈,叫人套了马车,赶着便往城郊庄子那边去。 昨夜刚下了场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车子走得非常缓慢,苏大夫人扯开帘子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唯恐会再下雪,催着车夫赶快些,只想早点到庄子里头去。 车夫点点头,挥着鞭子赶着马往前头跑,走到了一座桥上。这时那马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般,发了疯似的往旁边蹿了过去,车夫使劲的拉着辔头也没有能够拉住,眼看着过了那座桥,那马歪歪斜斜的拉着车子跑在河堤上,突然前边有两块大石头拦在路上,马欢快的跑着过去了,可车子因为太宽却没有能够过去,就听「嘭」的一声巨响,马车被两块大石头隔住,摇晃了两下,又往河里栽了下去。 车夫看着形势不对,早就已经机灵的跳下了马车,可车里的苏大夫人和云妈妈却毫不知情,只觉得马车突然颠簸得厉害,突然之间,就觉得天旋地转一般,车厢里的东西都翻了个边儿砸到了她们身上。 当附近农庄里的人得了信赶过来时,马车已经翻在了河里,虽然冬天河水不深,可还是将马车淹没了一半。农人们拿着农具竹竿七手八脚的把马车打捞了上来时,苏大夫人和云妈妈早已昏倒在车子里边。 苏大夫人被送回苏府以后便得了重病,全身滚烫,神志不清,还不时的在说梦话,手在空中乱挥,似乎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一般:「走开,你快走开!你不是都死了吗?干嘛还来找我!」 苏润璋和许允馨闻讯也赶了回来,看着苏大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苏润璋心里也很难受,毕竟母亲是给了他生命的人,是她把自己抚养长大的,虽然她做过很多的错事,但她却是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自己也没办法再站在道德和良心的立场上去指责她。而许允馨看着这样的苏大夫人,心里却是不一样的想法,她这不是罪有应得吗?看起来她错事做得太多,做梦都看见冤魂来索命了! 苏润璋和许允馨搬回了福瑞园,因为苏大夫人清醒的时候明确表示,她想要看到自己的孙子承欢膝下。许允馨本不想搬,可看着苏润璋那难受的模样,心一软便答应下来,只是回来以后把原来苏府的丫鬟婆子都清退了,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一切小心。 苏大夫人熬了一个冬天,最后在开春的时候咽了气,到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没有一个孙子围在她身边。 (至于许小六和苏小四的幸福生活,那就请各位菇凉自行脑补了,其实生活哪有十全十美,一切顺心顺意的呢,只要能自己调整心情,过得舒心一点就好了,但愿看文的菇凉们都能开心!) 番外篇三(1) 【番外篇三:张玉兰与张玉柱】 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了,张玉兰回头看了看那扇大门,心里有万分的不舍。 「玉兰,别看了,镇国将军府虽然好,可毕竟不是咱们的家,你要弄清楚我们的身份,不要去奢望那些没有的东西。」张玉柱见妹子的脸色不好,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能出言开解。 「什么是没有的东西?」张玉兰泫然欲涕,一双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儿,楚楚可怜:「我们的祖父本也是正四品的知府,若是姑姑不死,我们家恐怕是富贵滔天,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那些东西,分明就是可以有的,难道不是?」 「你明知梁世子喜欢苏家九小姐,又何必凑上去?即算是做了贵妾,又能如何?贵妾也是妾,是奴婢,不是主子,如何比得上抬头挺胸的做当家主母?」张玉柱把张玉兰扶上马车:「玉兰你就别想多了,我明日便托媒婆去看看这凉关可有合适的后生,你成亲的时候,嫁妆定是足足的,让凉关城里的姑娘们都眼热!」 张玉兰听到兄长拍着胸脯说保证她的嫁妆,也不愁苦了,拭了拭眼泪便钻进了马车。张玉柱不放心的看了马车的帘子一眼,赶着车便去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张玉柱新买的宅子在城东,这个地区是凉关城里有地位的人聚居之处,他把宅子买在这里,一来可以扩大自己的人脉,再来也可以寻觅个合意的妹夫。 马车驶进了宅子,张玉兰从马车里走出来一看,眼前一亮,没想到哥哥从跑单帮开始到组建了一支商队,这几年便赚了大钱,竟然能买得起这样的宅子。 张玉柱引着张玉兰走到了她的院子,里边清清爽爽,只是没有什么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出来了个小丫鬟,见了张玉兰行了个礼:「小姐安。」 张玉柱指着那小丫鬟道:「她叫小珠子,专门跟着你罢。」 原来小珠子一家人都在张家宅子里头做事了,小珠子的父亲李老三给张玉柱赶车,母亲李婶儿给张家浆洗衣裳兼打扫庭院,小珠子的两个哥哥,李虎李豹是张玉柱的长随,另外还有个桂花嫂子是厨娘。 张玉兰见着这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心里头也是淡淡的喜欢,张玉柱又给了她几锭金子:「玉兰,下午你带着小珠子到外边去买些你喜欢合用的东西来。」 拿了银子在手里,张玉兰总算是踏实了几分,笑着谢过了哥哥便进了自己屋子。 李婶儿出神的看着张玉兰的背影,感慨着对张玉柱道:「小姐真是生得好颜色!」 张玉柱淡淡一笑:「我倒宁愿她长得普通些,免得心比天高!」说罢,惆怅的转身走了出去,合计着过几日让人去请个媒人过来问问情况。 吃过午饭,张玉兰便带着小珠子出去买东西了。她内室里边家具虽然一应俱全,可胭脂水粉这些都没有,另外还想选几件合意的首饰。 带着小珠子走在街头,感觉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虽然知道自己生得美,但被人这么盯着看也让她很不好意思,张玉兰不由得低了头,羞涩的红了一张脸往金器铺子里边走了进去。 「那是谁家的小姐?」一个穿着湖绸衫子的少爷涎着脸儿看着张玉兰的背影,问身边的长随。 「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凉关都没见过她,是不是新搬来的?」那长随摸了摸头:「生得这般美貌,不可能原来见了记不住。」 「赶快去打听了!」那少爷催着长随快去打听,自己便跟着走进了金器铺子。 张玉兰选了几样别致的首饰,正在比较着哪一件更好的时候,就听一个男子在耳边说:「小姐天生丽质,哪样首饰戴着都是极好的。」 张玉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便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自己身边,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熟丝湖绸长衫,看上去倒也风度翩翩。她含羞转过脸来,也不搭理那公子,叫店家把几样首饰包了起来,付过银子,便带着小珠子匆匆的离开了。 「周少爷,你又吓唬人家年轻姑娘了。」店伙计朝着那公子一咧嘴:「你家里头不是已经有了三房妻妾了吗,还不够你戏弄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们又哪晓得这番滋味!」那周少爷哈哈一笑:「赶紧的给我包一支值钱的簪子,小爷要拿着簪子去摘花!」 店老板朝店伙计努了努嘴,伙计拿出一支精致的珠花簪子来:「周公子,这支簪子如何?」 周公子溜了一眼道:「不错,包起来,账记到我母亲名下。」 店伙计无奈的打开一本册子,请周少爷盖了个章儿,看着他吊儿郎当离开铺子的模样,店伙计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恐怕就要遭殃了。」 店老板没精打采的翻着那账簿子道:「你们年轻,毕竟担心的还是那小姐,我老咯,就担心着银子了,哪天该去周守备家讨账去了,这么流水一般记下去,我这铺子都得关门了。」 周少爷走出金器铺子,那长随已经喜孜孜的回来了:「少爷,打听到了,那小姐姓张,是原先流放到这边的张知府的孙女儿,前些年张知府故去,镇国将军便接了她住在府里,最近她哥哥在城东买了个宅子,兄妹俩这才搬了出来。」 「张知府的孙女?」那周少爷蹙眉道:「你有没有弄错?不是说张知府已经平反昭雪了吗?为何她的孙女还要寄住在镇国将军府?」 「那小的也不知道了。」长随挠了挠头道:「反正我问的那人认识她的丫头,也听说了她主家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错不了的。」 周少爷叹了口气:「若是平头百姓的女儿家,偷香窃玉倒也无所谓,不济花上几个大钱便摆平了,这个张小姐却是个有身份的,只怕不能随意攀摘了。」回想着张玉兰那水汪汪的眼睛,心里头又痒痒的,舍不得放手,一时间站在那里,心里只是打主意不定。 那长随见着主子这模样,不由噗嗤一笑:「我说少爷你今儿怎么如此胆小起来?她再有身份,若是心里头爱慕着少爷,谁又拦得住她把身子给你?再说了,便是事发也不怕,少爷不拘再娶一房贵妾回来便是。」 周少爷听着长随这几句话,幡然开悟,一拍他的脑袋道:「没成想你倒是个有眼色的!」哈哈一笑,随手赏了他一锭小碎银子:「你帮我去勾上她那个贴身小丫头,到时候帮我递送些物事过去。」 长随得了打赏,嘴巴笑得到了后脑勺上边去,行了个礼儿,颠巴颠巴的便跑开去。 过了两日张玉柱去寻了这凉关城里的官媒童媒婆,请她给张玉兰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也没提多少要求,只要是为人忠厚,年纪合适便可,倒不拘着长相。童媒婆见着张玉柱放在桌子上那个大银锭,开心得嘴都合不拢来:「这个包在我身上,你家妹子早两日我还见着了,带着个小丫头在旁边铺子里头买胭脂水粉,那相貌生得可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进宫做娘娘也行得……」 番外篇三(2) 张玉柱听着童媒婆说到「进宫做娘娘」,心里头便是一紧,站了起来笑着说:「还请童媒婆费心了,小妹的亲事就托付给你了。」 童媒婆收了银子,眼睛滴溜溜的转:「这般美貌的小姐,嫁给平头百姓便是辱没了,这凉关城里头的官宦子弟,大部分都是些粗人,这么娇滴滴的小姐嫁过去也不相配……」左思右想,突然眼前一亮:「周守备夫人不是和我说过要替她那庶子说一门亲事吗?女方不能家世太好,免得压在她嫡子媳妇上头……这个,可不是妥妥儿的一桩好亲事?」 想到这里,童媒婆便喜笑颜开的换了一身新衣裳去了周守备府。 那周守备太夫人正在花厅歇着,听说童媒婆来了,得知是来做媒的,吩咐丫鬟赶紧请了进来。童媒婆见着周守备夫人,开门见山就把话儿挑明了:「周夫人,现儿却有一桩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在这里呢!」 「谁家的小姐?」周守备夫人也来了兴致。 「就是先头获罪流放到凉关的张知府的孙女儿,嗳哟哟,长得那个俊俏,真和一朵花似的!保准周夫人看了也是心里爱得紧呢!」童媒婆说得唾沫横飞,满脸放光。作为一个媒婆,最重要的便是口才,要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歪嘴麻子说成天仙下凡,这张玉兰本身就貌美如花,被她一夸,更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月里嫦娥到人间。 「哦,原来是她。」周守备夫人连连点头:「这位小姐我在镇国将军府也见过一面,委实生得一副好相貌。虽然她祖父获罪,后来皇上还是下旨替他平反了,这样说来,家世儿也配得上,这倒是一桩不错的亲事。」 童媒婆见着亲事能成,自己能拿到不少彩头,不由得眉开眼笑:「可不是呢。她哥哥来寻我替她说亲,我可是头一个便想到了周守备夫人!这凉关城,除了镇国将军,便数周守备最受爱戴了,我们做什么事都能即刻想起来呢!」 周守备夫人被童媒婆几句话拍得满心欢喜,一迭声的说:「明日就去周家下纳采礼罢!」 第二日,童媒婆提了一对活雁,带着周家的礼品到了张家,张玉柱正在家中,听到童媒婆说起这桩亲事,也颇为高兴。毕竟周守备在这凉关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他那庶子,自己也见过,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他那嫡出的兄长,可不知正派到了哪里去。 庶子便庶子,自己多给玉兰些陪嫁便是,他们成亲以后若要分府出来单过,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多贴补点给玉兰,也不怕妹子妹夫日子不好过。 想到这里,也痛快的点头答应了,约着明日便行问名。 童媒婆扭着身子走出了张家,这边张玉兰便挪了一双脚儿细声问张玉柱:「哥哥,方才那人是谁?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涂脂抹粉的?」 张玉柱呵呵一笑道:「那是童媒婆,专为给你说亲而来。」 听着这话,张玉兰羞红了一张脸,怯怯的问张玉柱道:「哥哥,是哪家?你许了没有?」 望了望妹子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张玉柱笑道:「玉兰,也是你前生的造化,是周守备家为他的儿子前来提亲。」因为知道张玉兰心高气傲,怕她听了不高兴,所以张玉柱索性把庶字给隐了。 得知原来是周守备家的公子,张玉兰顿时觉得特别的舒服,这凉关城里边,除了镇国将军,便是那几个守备大人有权力了,嫁进周守备家里,倒也不算辱没了自己这相貌才情。红着脸儿望了张玉柱一眼,她便带着小珠子飞快的离开了。 话说周守备的庶子听周守备夫人的丫鬟说自己定亲了,那小姐长得千娇百媚,竟是和仙女儿一样,心里也分外甜蜜,特地寻了个时间守在张家对面的茶馆里头,希望能偷偷见上张玉兰一面。 因着父母双亡,备嫁的东西只能张玉兰自己准备,张玉柱又是个男子,根本不知道这些条条道道,所以一切只能张玉兰自己出面打点。那日她因着绣嫁妆的事情出了门,想要去寻凉关城里的绣庄帮她绣几幅被面,刚刚一出门,就见对面那个茶馆里头的一扇窗户边上闪过一个人影,张玉兰也没怎么注意,只是抬头看了看那茶馆的招牌,便带着小珠子继续往前走了。 周守备的庶子躲在窗户后边,看着张玉兰婷婷袅袅的身影,脸上一阵潮红,心里噗噗的跳得很急,捂着胸口坐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神来。 「周二少爷,你怎么来这边喝茶来啦?这和你守备府远着呢。」茶馆的小伙计拎着茶壶走了过来,见到桌子上头的茶盅里边,茶水满满的,有些奇怪:「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周二少爷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这茶味道甚好。」 为了证明他真是来喝茶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没想那茶却还没有凉透,烫得他呲牙咧嘴了老半天,扔下一角银毫子便飞快的夺门而出。 茶馆的老板看了看周二少爷的背影,笑嘻嘻道:「怕是来看媳妇儿的罢?」 店伙计走过来问:「他媳妇儿是谁呀?」 老板朝张家的大门努了努嘴儿:「不就是方才出去的张小姐嘛?」 店伙计大吃一惊,手里的茶壶都滚到了地上:「不会罢?张小姐分明是定给了周守备家的大少爷了!」 老板见店伙计这话说得肯定,不由疑惑的扯了他到一旁道:「你又听谁说的?」 「我那日傍晚回家的时候,还见着周守备那个大少爷的长随正跟张小姐那个小丫头在小巷子里头说着话儿,开始以为他们俩有私情,可怎么看都觉得那小珠子也委实太小了些,后来又听说张家和周守备家结亲了这才明白,定是大少爷派长随给未婚妻子传话呢,那不是和周家大少爷还会是和谁?」店伙计摸着头小声的说:「难道……」突然想到周家那大少爷的斑斑恶迹,他的脸色大变,顿时说不出话来。 店老板也是脸色一变,小声的叮嘱店伙计道:「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不要惹麻烦上身!」 店伙计点了点头,想着那花朵儿一般的张家小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周二少爷慌乱的从茶馆里跑了出去,回想着张玉兰的模样儿,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甜蜜,这样的一个美人儿,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妻,真是舒畅到了极点,一路傻笑着回到了家里。 周家和张家的亲事进展得倒也顺利,日子也选了,是来年的二月,张玉柱见妹子终身有望,不由得放下心来。 这日正在商号里查账,便见李婶儿急急忙忙寻了过来,一脸的惊慌:「少爷,小姐她晕倒了!」 张玉柱听了,也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账本便跟着回去,走进张玉兰的内室,便见妹子躺在床上,脸如金纸,有一个老大夫正坐在她床边诊脉,见张玉柱走进来,起身便向他道喜:「恭喜老爷了,尊夫人有了两个月身孕。」 张玉柱看着那老大夫,捏了个钵儿大的拳头便要挥过去:「你这满嘴胡言乱语的老匹夫!我妹子都还没成亲,怎么会有身孕!」 番外篇三(3) 那老大夫吓得也乱了分寸,眼睛斜觑着那拳头,慢慢坐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待老朽再诊一把脉象。」伸出手指搭在张玉兰的手腕上边,又诊了一回,转头觑着张玉柱,那老大夫为难的说:「这位少爷,你就是挥了拳头过来,老朽也得说句真话,令妹真有两个月身孕了,若是还没有成亲,看看要不要吃一副落子汤。」 张玉柱见那老大夫说得笃定,心里不免有几分相信,一把扯过小珠子道:「小姐前些日子可有和谁私自来往?」 小珠子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回答:「小姐这孩子,是姑爷的。」 张玉柱这时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擦了下额头上爆出来的汗珠子道:「你没说假话?真是周少爷的?」心里埋怨着到底是年轻人把持不住,从纳征礼到成亲的日子不过三个月,这都捱不过不成?没想到周守备那个庶子,看着斯斯文文,竟也是个色中饿鬼! 小珠子眨这眼睛连声说:「真是姑爷!他是周守备家的少爷,那日我和小姐去金器铺子买首饰时就见过,绝不会错的!」 看来真是妹夫做下的事情了,张玉柱心里好一阵气闷,可转念想到也就几日要成亲了,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也就含混着过去罢!左右是他周家的种,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那位老大夫听着丫头的回话,知道是和未婚夫君做下的,也便笑着对张玉柱说:「既然左右是他家的人,带着身子嫁过去,婆家会更欢喜呢!」 虽然老大夫极力安慰,张玉柱却是没精打采,给了他一两银子做诊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到外边去说,那老大夫拍着他的肩膀说:「少爷,你便放心罢,老朽绝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 等到张玉兰醒来,张玉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张玉兰两只眼睛含着泪看着哥哥,只是不言不语,见着她这副形状,张玉柱也不忍心再说,只叮嘱她好好歇息,准备过几天成亲。 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周守备家吹吹打打的来接亲了。 张玉柱给妹子准备了八十八抬嫁妆,这在凉关已经是顶尖儿的数字了,更何况很多嫁妆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又装得满,不似一些人家,在装嫁的时候把那些头面首饰扒得松松儿的,看上去数量多,其实都是虚的。 大红花轿抬着张玉兰绕着凉关城里走了一圈,大家都饱了眼福,只说周守备的庶子真有福气,娶了个天仙儿似的小姐,还有这么多陪嫁。 张玉柱看着妹子坐上花轿,那送嫁的队伍远远的去了,心里一阵惆怅,走进内室对着父母的牌位举着香拜了几拜:「父亲母亲,玉兰今日已经嫁了,对方家世也不差,是周守备家的庶子,你们两位大人在九泉下也该放心了。」 谁知,当天晚上周守备家却传出了阵阵哭声,喝喜酒的客人还没有走尽,听着这哭声不免奇怪,纷纷走去了内院。 哭声是从新房那边传出来的,宾客们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在这时,那哭声却停了,从窗户上印着的影子来看,有个人正准备投缳。 「啊呀,不好了!」宾客里反应敏捷一点的人惊叫了起来,推门进去,便见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站在桌子上正准备把头伸进屋梁上垂下的白绫里边,床脚那边却躺着一个人,胸口扎着一根簪子。 众人见出了命案,赶紧喊大夫过来,又把那女子抱了下来,纷纷询问:「你便是那张家小姐罢?新婚燕尔,为何如此想不通?」一边劝着,一边看着那新嫁娘,就见她艳若桃李,一双眼睛里全是盈盈泪水,着实惹人怜爱。 张玉兰指着那被扶上婚床的人道:「他冒充是我夫君,想来□我,我用簪子扎死了他,杀人偿命,我除了自尽别无它途了。」说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的梨花带雨般,让众人都心酸了一番。 大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了看床上那人的伤势,吁了一口气道:「幸而这位小姐力道不够,扎得不深,若是再深了几分,那可便没得救了。」 听着大夫这般说,众人也皆放下心来,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以后,众人都讶异道:「这不就是新郎官吗?为何这位新嫁娘却说他是冒充的?」 周守备和夫人得了信儿,也是大急,虽说是庶子,出了人命总是不得了的事情。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往新房这边赶,进来听到这事情,不由吃了一惊,看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张玉兰,周守备指着床上的儿子问道:「老二媳妇,他就是你的夫君,为何你说他是冒充的?」 张玉兰望了望周二少爷,低头小声回答道:「我曾经见过我的夫婿,他绝不是这模样!他比这人结实,也稍微黑些,耳后还有一颗肉痣。」 听了这话,周守备和周守备夫人俱是大惊:「那人告诉你他是你的夫婿?」 张玉兰含羞点头道:「他带我去金器铺子买过东西,那里的掌柜认识他,喊他周少爷,他买东西都是记账在婆婆的名下,错不了的。」 周守备听了这话,怒气直冲头顶,手指颤抖着道:「快去把那孽子给我捉了过来!」 张玉兰见周守备那副生气的模样,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周二少爷,隐隐的,一种绝望浮上了心头,莫非自己是被骗了不成? 周大少爷被人架着进来了,张玉兰一见着他便开心起来,两眼不眨的望着他,脸上全是喜悦,可周大少爷却转过脸去不看她,这让她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你这孽障!分明知道张小姐是为你弟弟聘下的媳妇,为何你还去招惹她?竟然顶了你弟弟的名头去骗她见面!」周守备武人出身,习惯了手脚和头脑并用,说话之间已是一脚踹了过去。 周大少爷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雪雪呼痛,周守备夫人心疼的去扶他,被周守备一声怒喝制止了:「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张玉兰听到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被骗了,一张脸儿成了雪白的纸一样,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周大少爷道:「你……你竟然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一头往墙上撞过去。 周守备的长随都是武夫出身,手脚敏捷得很,早就伸手将她拦住。周守备同情的看了看她道:「老二媳妇,何必如此呢,是我这孽子不好,骗了你,可你终究还是我们周家的媳妇,误会解清,你就好好的和老二过日子便是了。」 张玉兰身子软塌塌的瘫在地上,愤恨的看着周大少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的随嫁丫头小珠子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周大少爷道:「我家小姐,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周守备和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笔糊涂账该怎么算。 第二日周守备请了张玉柱过府,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无奈的望着张玉柱道:「这全是那孽障生的事,可事已至此,也无计挽回,不如你妹子就做了我那孽障的贵妾罢!」 番外篇三(4) 张玉柱听得这话,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笑一声:「你那儿子就这般金贵,他犯下的错要我妹子来承担?我张家的女子绝不会去给别人家做妾!」 周守备夫人揉着胸口,也是一口气憋不过来,这张家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兄妹俩只是一对孤儿,嫁给庶子还是看在她生得美貌的份上,难道竟然还妄想做儿子的妻不成!望着张玉柱,周守备夫人闲闲的说:「奔者为妾,她既和我儿子私下以身相许,就该是这妾的份位。」 张玉柱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就往院子里边走,周守备急忙拦住他:「张少爷,有话好好说。」 张玉柱回过头来,手指着周守备夫人道:「我就是把妹子弄回去,一副打胎药下去,把那孩子弄掉,也不会让她在别人屋檐底下低头伏小的做妾!你们若还是存着这心,可别怪我张玉柱不客气,这些年走单帮,我不是没杀过人!」 周守备夫人见了张玉柱那目呲尽裂的模样,也是吓得一抖,坐在座位上不敢吭声,周守备见张玉柱这副模样,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对,又想着张氏兄妹和镇国将军府颇有渊源,肚子里边轮了几回,最终道:「这样罢,就以你妹子给我那孽子做平妻罢。他本已有妻,又无过失,总不能停妻另娶罢?」 周守备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守备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张玉柱悲愤的站在中庭,望着周府的内院,心里牵挂着妹子,却又无能为力。若是他真把她领回家,以后谁又还会愿意娶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她是貌若天仙,也不会有人向她提亲了。 想到这里,张玉柱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只能这样了,我去请镇国将军来做个见证,把聘书给换了罢。」 就这样,张玉兰从周二少爷的平妻变成了周大少爷的妻,两妻两妾,刚好凑了一桌马吊,周大少爷见事情搞定,继续在外边沾花惹草,周二少爷却因着此事落下了个疯疯癫癫的病根子,素日看着倒是正常,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会跑过去喊「媳妇」,惊吓了不少凉关城里的小姐,最后只能把他送去老家,让一个老仆人看着他,不让他出门。 张玉柱因为妹子的事情,心里也气闷,逢着开了春,正是收货贩卖的好时节,便带着商队往京城那边去了。 正走在路上,就见一乘红色小轿从对面抬了过来,看着像是抬新娘子的轿子,颜色是红的,可却不见喜娘,陪嫁丫鬟,也不见嫁妆,就听见轿子里边有个女子正在呜呜咽咽的哭。 张玉柱因着妹子嫁人不顺的事,听见轿子里传出的哭声,心中突然便莫名的烦躁,指挥着马车排着停到了路的中间,把一条路给堵住了。 「这位爷,借过下。」轿子旁边一个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你这轿子抬的是何人?为何一直在哭?」张玉柱指了指那轿子,厉声喝道。 「那是我家老爷新娶的第八房小妾,因着思念家人,正在伤心呐。」那老鼠胡子赶紧赔着一脸的笑:「新出嫁的,免不了这样!」 张玉柱一听到那「第八房小妾」几个字,心里就来了火,捏紧了拳头,朝着那中年人挥过去,直接把他打飞到一边,两颗牙齿从他嘴里滚落了出来。 几个轿夫一见张玉柱彪悍,身后还有个车队,几十号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谁还敢上来送死?互相看了看,放下轿子,飞奔着跑开了,就连那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都屁滚尿流的爬着往后边去了。 张玉柱走到轿子前边,对着轿子里说道:「这位小姐,你可是不愿去做妾?那些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且出来罢。」 话音刚落,就听轿子里的女子颤抖着声音道:「果真如此?」 张玉柱扬声说:「张某不敢欺骗小姐!」 「我的手脚皆被捆住,还请恩人帮我解开绳索。」轿子里边的女子声音很是欢喜。张玉柱却听得悲愤,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捆了姑娘的手脚,强抬着去做妾! 张玉柱掀开轿帘,见里边有个女子,哭得双目能红肿,手脚皆被缚住,他赶紧把身子解开,扶着那小姐走了出来。 走到外边光亮处,再看了看那女子,似乎有些面熟,那女子见了张玉柱,也是眼睛里边一亮,朝他跪了下来:「原来是张公子,谢谢你再次出手相助,秋兰……」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听到那女子自称秋兰,张玉柱才模模糊糊想起去年自己曾和苏家九小姐制服了两个不孝的儿子,替他们的父亲李老爷治病,那个女儿正是面前这个叫秋兰的女子。 张玉柱赶紧把李秋兰扶了起来,又问了下情况,原来她的兄长因贪者银两,把她卖给了隔壁镇上的一位年过五十的老财主做小妾,她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清早被他们捆了手脚塞到轿子里头,一路飞脚把她抬到了这里,幸得遇见了张玉柱,否则就被抬去扔到那老财主床上了。 张玉柱望着李秋兰,也是为难,若是将她送回李家庄,又怕那对狠心的兄长再次把她卖了,若是不管她,丢下她一个人,又觉得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又怎么能在这世间存活下去? 李秋兰也似乎知道张玉柱在想什么,向他行了一礼道:「张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收了我做了丫鬟罢,煮饭制衣,洒扫浆洗的活儿我都能包下来。」 张玉柱的手下看了看李秋兰,不由得也很是同情这位饱受兄嫂虐待的女子,他们的眼光在张玉柱和李秋兰之间转来转去,突然有个手下大声说:「头儿,你现在年纪也大了还没有成家,这位李小姐也是云英未嫁,你们又几次相遇,说明还是很有缘分的,不如就结成夫妻,我们也来讨杯喜酒喝喝!」 李秋兰听着这话,不由得双颊飞起红云,低下了头不敢看张玉柱,而旁边又有几个手下大声起哄,叫张玉柱娶了李秋兰,以后也多了个主子夫人照看他们的生活起居。张玉柱听着不由得也动了心,望了望那怯生生站在一旁的李秋兰道:「李小姐,你可否愿意?」 李秋兰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愿意。」 众人听了她的回答,皆哄笑起来,拉着车子直奔了县城,就在城里找了个媒婆,交换了生辰八字,下了聘书,然后拿了去官府报了备邸,当天晚上就在客栈里把亲事给办了,客栈里的人都来道喜,老板也帮着把房子布置好了,添了些红色绸子装饰了下,还替他们买来了大红花烛。 张玉柱看了看端坐在床头的李秋兰,在烛光照耀下,她显得格外的妩媚,不由的走到她面前会心一笑:「娘子。」 李秋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含羞答应了一句,张玉柱心中欢喜,一双大手抱住了她,贴在李秋兰耳边道:「你我皆是苦命之人,就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了,只要你一心对我,我定也不会辜负于你。」 听着张玉柱这番话,李秋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现在也没有个去处,亏得你好心接纳了我,此生我定然是跟着你,绝不后悔。」 月光溶溶,在窗前洒下一片清辉,两人相视一笑,关上了窗户,两个影子,贴在一起,映在了窗户上边,格外美好。 番外篇四(1) 【番外篇四:那辛格与瑞云】 午门一片混乱,那欣格拉着许允炆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瘫倒一片的虎豹尸身和士兵们的残肢断臂。饶是他也是打过仗的,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皇位之争和行军打仗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有杀戮。前几个月他还没来得及返回京城,汗父便已殡天,大哥在汗父灵前即位,不出一日,各地参奏他谋逆的折子便如雪花般飞到了新汗王案头。 不错,他是想抢那汗王之位,可都还没动手呢,就这般被赶了出来,他实在不服输!就是刀头舔血的干上一仗,便是丢了性命,他也痛快!可现在却是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逃了出来,他如何心甘? 许允炆望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那欣格,知道他是起了身世之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梁世子都与我说了,我登基之后,定当让你如愿以偿。」 那欣格听到许允炆这句话,心里才舒坦了些,向他行了一礼道:「如此,那欣格就先谢过了。」 午门兵变成为了过去,四皇子许允炆登上了储君之位,三皇子府里一片惊慌。 三皇子参加太子册封仪式,一去不复返,王正妃和薛侧妃派丫鬟婆子出去打听,说今日午门兵变,但倒也无大碍,太子册封式已经顺利完成了。王正妃一听,身子软绵绵的沿着桌子腿溜到了地上。 虽说内室不参与外院的活动,但母亲来看她的时候,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一些担忧,还嘱咐她要在三皇子耳朵边上吹点风,叫他知足常乐,不要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看着母亲那悲伤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了三分,夫君是想要去争夺太子之位! 母亲走后,她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若是成功了,那今后她岂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可若是失败了?王正妃打了个寒噤,不敢去想失败后会是什么结果。 现在从丫鬟婆子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定然是失败了,自己要不要赶紧溜走?想到这里,王正妃爬了起来,冲进内室,开始打点金珠细软。 「娘娘,不好了,禁卫军把皇子府围起来了!」贴身丫鬟冲了进来,叉着腰,气喘吁吁。 手一松,打好的包袱便落到了地上,几样首饰从包里溜了出来,在水磨青石地面的映衬下,格外亮眼。 「娘娘,我们怎么办?」丫鬟见着那几样首饰,也知道主子起了逃跑之心,怯怯的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王正妃凄然一笑,把自己掷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们男人做的事情,总得让我们女人跟着受罪!」 不久以后,三皇子便被放了出来,只是阖府上下都跟着他迁到了城郊的一处宅子,由青衣卫并禁卫军共同看管起来,三皇子府变成了五皇子府,许允熜被封为沐王,从撰玉宫里迁了出来,住进了沐王府。 那欣格仍然寄居在沐王府里边,等着许允炆给他答复。 这一住下去,便快一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北狄,拿着酒囊喝着闷酒,望着天空的月亮,他竟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跌跌撞撞的走在沐王府的路上,他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循着哭声走了过去,就见庭院里有几个人正哭成一团,仔细分辨了下,沐王、沐王身边的一个贴身姑姑,还有一个竟然是他的贴身丫鬟小红! 毓芳姑姑喜极而泣的望着小红道:「错不了!看你这脸格儿,和二少爷那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的,和小姐的也生得像!」 小红缀泣道:「飞来横祸,姑母莫名死在宫中,家里惨遭变故,瑞云幸得苏老太君收留才得逃出生天,时时刻刻不敢忘记报仇之事!」 毓芳姑姑拿出手帕子给小红擦着眼泪道:「瑞云小姐莫要悲伤,现在总算是好了。」 许允熜也在一旁点头道:「表姐,我们以后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便是,也不要担心有谁来害我们了。我会做很多木器,到时候我用黑檀木给你做两把好梳子,让你出嫁时带着走!」说话间,许允熜的眼睛亮闪闪,和小红站在一处,一看便知是亲戚。 「表弟,我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小红看了看许允熜,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这身子骨也太单瘦了些。」 毓芳姑姑脸色一暗:「还不是被那魏贵妃给害的,五皇子出生便先天不足,亏得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心善,开了个方子吃着,现在还好了不少呢。」 小红点点头道:「九小姐人是极好的。」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说:「姑姑,我定要去亲手杀了那个仇人,为我们全家报仇!」 毓芳姑姑被小红的话唬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瑞云小姐,这仇也就算了,魏贵妃疯掉了,魏国公府被满门抄斩,还连坐了五族,三皇子也被圈养起来,我们张家也算是大仇得报了,不用再节外生枝了。」 小红低下头来,默然不语,可心里还在不住的盘算。毓芳姑姑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瑞云小姐,夜深了,你先去歇息着吧。」 望了望毓芳姑姑和许允熜,小红站了起来点点头道:「表弟和姑姑也早些歇息罢,表弟身子弱,更当注意。」 和许允熜分别以后,小红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突然从后边冲出一个人来抱住了她,刺鼻的酒味传了过来,让她一阵惊慌:「放开我!」 那人在她耳畔轻声说:「是我,你别动!」 听到这个声音,小红突然心情放松了下来,是那欣格。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感受着那宽阔的胸膛。 「原来你叫瑞云,不叫小红。」那欣格喃喃的说:「以后你改回来罢,瑞云这个名字多好听,小红怎么听都像个丫鬟名字。」 瑞云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道:「我本来就是个丫鬟,叫什么名字都是个丫鬟。」 「不,你不是。」那欣格从背后伸出手来抚摸过她的脸庞:「你在我心目里是最高贵的公主,谁都比不上你。」 「主子,你在拿我开玩笑了。」瑞云的眼泪流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如火一般灼烧着那欣格的心。 「你别哭。」那欣格慌乱的说,把她扳了过来:「每次见你落泪,我心里就慌。」他看着月光下的瑞云,细致的皮肤,温柔的眉眼,心里一阵激荡,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小声说:「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个异族人?」 瑞云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时间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用手推挡着他道:「主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怎么敢看不起主子?」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欣格听着瑞云的回话,打蛇随棍上的发问。 「主子,你醉了。」瑞云奋力把那欣格推到一旁,拼命的朝自己房间里跑了过去。回到屋子里边,把门关好,她捂着胸口回想着刚才的事情——那欣格竟然向她求婚!她唇边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摇了摇头:「不,那只是他喝醉了而已,像我这样的人,如一颗尘埃般渺小,又怎配并肩站在他的身边!」 番外篇四(2) 她想到了那日,差点被许允煜污辱,那欣格从外边走了进来,如天神降临般抱起了她。可是,他也看到了她那不堪的一面,衣裳被撕裂露出了洁白的肌肤,被压在许允煜身下无能为力的挥动着手脚……这一切,他都看到了,难道他不觉得自己不纯洁吗?为何他还要开口求婚? 「他喝醉了,喝醉了。」瑞云难过得流下泪来。 第二日醒来,瑞云推开门走了出去,却被脚边的一个东西绊住,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黑乎乎的一团缩在那里,大着胆子看过去,原来是那欣格。 他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羊毛毯子,深秋的夜晚,露重霜凝,那毯子上边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他的头发纠结着,上边也沾着早晨的露水,正一闪一闪的发亮。 「主子,主子。」瑞云蹲了下去,推了推那欣格:「你怎么睡在这里?」 那欣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瑞云焦急的脸,咧嘴笑了笑:「我想离得和你更近些。」 瑞云听了这话,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那欣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那欣格坐了起来,伸手抓住瑞云的手:「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的那一日。」 「主子,你的手好凉,瑞云来服侍你梳洗罢。」瑞云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睛,顺手把那欣格也扯了起来:「快进屋子去罢。」 那欣格包着毯子跟在瑞云身后走进屋子,头发就像一团乱草般。坐在桌子旁边,瑞云拿起梳子沾着水,慢慢帮他梳理着头发,把所有的头发都梳理通顺了以后再按着他平素那习惯,织了几根辫子。 那欣格默默的从镜子里看着瑞云细心的给他做着这些事情,神思回到了很久以前,母妃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温柔的帮他梳理着头发,贴着他的头温柔的笑着:「那欣格,我的孩子,你要快快长起来,要长成北狄第一勇士!」 可惜母妃已经不在了,她得了重病,一点点的憔悴下来,汗父也不再在她屋子里过夜,最后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人世。想到这里,那欣格的心便痛了起来,突然握住瑞云的手道:「你不要去报仇,不要离开我。」 瑞云惊讶的看着那欣格,昨晚他究竟听去了多少秘密? 「你想要杀三皇子,可是现在,依着你的情况,却是做不到的。」那欣格瞅了瞅瑞云:「我也不会让我的女人去送死!」 「主子……」瑞云心里好一阵别扭,他的女人?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女人? 「你且别说话!」那欣格握紧了她的手几分:「你放心,那三皇子,活不了多长时间,都不用你动手。」 「为什么?」瑞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道还有人想杀他?」 「三皇子被圈养,若是他不死,他的妃子们,下人们都不能出府一步,自然有人不会甘心过这种日子的,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边,等着看结果便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从在外边恭声道:「三皇子,梁世子过来了,想请您去前堂一叙。」 那欣格猛的站了起来,眼睛里发出灼灼亮光:「终于来了!」 三步并做两步,那欣格带着瑞云走到了前堂,那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有几个是他认识的,还有一个却是他没见过的女子,那女子见他进来,眼睛瞪得溜圆,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来。 那欣格一阵纳闷,难道自己这么受人欢迎?还是一个美貌的大周贵女呢!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女子,他不由得骄傲的露出了笑容。 谁知那女子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拉住站在旁边的瑞云的手惊喜的说:「瑞云,你怎么在沐王府?害得我祖母一直担心,记挂着你!」 瑞云行了个礼儿,惭愧的说:「九小姐,瑞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九小姐帮我转告老太太,就说她白疼瑞云这么多年,等瑞云完成要做的事情后,自然会去好好报答她老人家。」 润璃拉着瑞云的手道:「就别说这些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大家都会开心。」望了望前边的那欣格,润璃小声问:「这是那北狄三皇子?看他好像很在乎你似的。」 瑞云摇了摇头道:「我和他,身份千差万别,九小姐,我自己知道几斤几两,就不妄想那些了。」 那欣格瞟着瑞云和那位叫九小姐的女子说得亲热,心里突然酸溜溜的一阵不舒服,为何瑞云就从来没有这么舒心的对他笑过?可对这位九小姐,笑得真是欢畅! 梁伯韬见那欣格瞅着润璃那边不放,咳嗽一声道:「那兄,皇上已派使臣去北狄与汗王交涉,让他准许你自领本部落人马西迁,绝不能对你进行追杀,西迁后你可在属地上自立为王,从此和北狄再无瓜葛。」 那欣格听了以后,既觉黯然,可又无奈,这已经是目前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结局了,大哥把持了朝廷,他也拿不出什么实力来和他对抗。借助大周来对付大哥也是不现实的,毕竟一场战争要耗费多少金钱和人力,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大周新皇能做到这一点也确实是尽力而为了,大哥也不会不答应——现在北狄穷得很,还没有足够多的钱来装备军队和大周来好好的打一仗。 看了看梁伯韬,那欣格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请梁世子代我感谢皇上。」 许允馨瞄了瞄瑞云道:「那兄,若是你要回北狄了,那瑞云你带不带走?还是让她留在大周罢?苏九出嫁时她刚好可以做个陪嫁丫鬟呢!」 那欣格听着许允馨的话,心里一阵不舒服,转脸看了看瑞云,又看了看前堂里的人道:「我昨日已向瑞云求婚,希望她能嫁给我。」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惊喜,连忙向那欣格和瑞云道喜,谁知瑞云却道:「我身份低微,自是配不上主子,还是回苏府继续去做我的丫鬟罢!」 那欣格眉头一皱,走了过去,直接拖住瑞云的手道:「只要我说配得上便配得上,谁又敢说多话?」 梁伯韬见他们俩这模样,摆了摆手道:「瑞云,你也别总拿身份说事,你姑母是先皇宠妃,你祖父乃是四品的知府,你父亲也是朝廷官吏,你本来就是小姐出身,何必如此贬低自己?你直接说想不想嫁那欣格,若是答应,我现在就去向皇上为你请封。」 那欣格听了这番话,也是连连点头,热切的望着瑞云道:「你且放心,我今后定会好好对你。」 瑞云被他盯得脸红,慢慢垂下头去,周围的人看着这情景,心中也知道了个大概,皆是微微的笑了起来,许允熜更是兴奋,走到瑞云面前道:「表姐,你放心,我看着这位北狄三皇子便是个耿直人,他定不会食言的。」 毓芳姑姑也在一旁弯着眼儿笑:「瞧沐王爷这说的,好像是个大人了一般!」 梁伯韬第二日便向许允炆说起此事,许允炆仔细回想,以前在苏府见到瑞云这丫鬟时就觉得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和谁相像,这么一说方才想起,她和过世的淑妃,和五皇弟长得有些相似之处,难怪自己见着便觉得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番外篇四(3) 想起淑妃之死,张知府被流放,心中倒也有几分怜悯,听说那欣格要娶瑞云,这封赏的身份还不能低了,毕竟是涉及到两国邦交的问题,想了又想,封了瑞云为嘉和郡主,等北狄的使者过来大周复命后,由梁国公世子护送前往北狄成亲。 那欣格可算是心想事成,大周新皇帮他把事业和家室全解决了,甚是欣慰,连声向许允炆称谢,并承诺他的汗国定会万世与大周交好。 梁伯韬领了圣旨回来,觉得自己这个月老做得成功,心里得意,在润璃面前炫耀:「璃儿,我这月老可做得好,竟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皇上指了我送嘉和郡主去北狄成亲。」 润璃一拍手儿道:「挺好的,我跟着你去北狄玩罢?」 梁伯韬没想到这番炫耀倒给自己惹来了条尾巴,别的不怕,就怕母亲会对此有想法,好好的一个媳妇不在家,跟着儿子到处乱跑,那怎么成? 摸了摸头,梁伯韬朝润璃眨了眨眼睛:「我答应你,但你可别在母亲面前透露出风声来,哪日若是她找你,求你跟我去北狄,你得推了两回才能答应。」 润璃转转眼珠子,微微一笑:「梁伯韬,你竟敢骗你母亲,看我不揭发你!」 「我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吗?」梁伯韬作揖打拱道:「娘子,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日,梁伯韬愁眉苦脸的来到玉晏堂向梁国公夫人辞行:「儿子过几日要送嘉和郡主去北狄成亲了。」 梁国公夫人笑道:「这不是好事儿,大周去的送亲使,威风凛凛,谁敢不巴结你?」 「母亲,那北狄乃寒苦之地,韬儿在凉关时便经常被风霜所袭,头重体热闹个不歇,现在一想着还要去更北边,心里就有些不快,怕是要多带些药去才是。」 听儿子这么一说,梁国公夫人也紧张起来:「那不如向皇上去推了这个送亲使的差事?」 「圣旨都下来了,哪里还能推得掉?」梁伯韬见母亲半日不上道,心里也是着急,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母亲,恐怕儿子回来的时候你都不会认识儿子了!」 「我苦命的韬儿!这可怎么办才好?」梁国公夫人的眼泪主子都要弹了出来,也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儿子,想着过几个月回来会是什么样子,突然她心中一亮:「叫你媳妇跟你一起去,她医术精湛,自然能照顾好你!」 梁伯韬心愿达到,却也不敢透露出快活神色来,只是推辞:「璃儿该留在府里,在母亲大人面前代儿子尽孝,怎么能跟儿子去呢?」 梁国公夫人却坚持道:「让她跟你去!我好好的在梁国公府,没有她也是一样的过日子,你可不行,她跟着你自然能够照顾得周到!」转脸对彩云吩咐:「去把世子夫人叫来!」 润璃走到玉晏堂,梁国公夫人笑着朝她招招手道:「媳妇儿,快些坐到母亲这边来。」这亲热的举动让润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梁国公夫人素来对她不太亲近,也不太冷淡,尺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就是那种标准的婆媳关系,既不会把你拿女儿看待,也不会是一个恶婆婆,可今日这府样子,倒让她心里一阵肉麻。 依言走了过去,坐在梁国公夫人身边,梁国公夫人的眼睛和蔼的盯着她,仿佛能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一般:「媳妇儿,你可知道伯韬被封为送亲使一事?」 因为得了梁伯韬的交代,润璃坚决执行他布置的任务,懵懂的看着梁国公夫人,摇了摇头:「媳妇不知。」 梁国公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伯韬这身子弱,禁不住那北地的寒苦,我想着让你跟了去,也好照看着他。」 润璃鼓着眼睛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梁伯韬,他身子弱?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亏得梁国公夫人也相信他!但还是很配合的做出一副惊诧的表情来:「母亲,这怎么使得?儿媳该是在家里尽孝,哪里能把两老丢下自己出去的!」 梁国公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润璃道:「我知道你是个实诚孩子,可是我和你父亲身子都健朗,用不着你担心,现在最该担心的是韬儿,我怕他在北地吃了苦头……」说着眼睛边上竟然有点点泪光。 润璃见梁国公夫人入戏有点深,赶紧站了起来行礼道:「母亲不要着急,媳妇听从母亲安排便是了。」 「真是个好孩子。」梁国公收起眼泪,望着润璃,堆出一脸的笑。多好的媳妇儿呀,温柔贤淑,精通医术,结婚几个月,帮着她打理家事,那真是利索能干!亏得自己原来还听着那苏大夫人胡诌,说她克夫,差点把这门好亲事给断了,那苏大夫人,真不是个东西,这么挖空心思算计自己的亲侄女儿! 过了几日,梁伯韬便带着润璃送了嘉和郡主往北狄去了,让那怀着身子的许允馨羡慕得直跳脚:「死苏九,不会和苏小四说我才几个月身子,可以到处溜达啊?」 大周的人马渐渐远去,天气日益转冷,才北上几日,就见有雪花从天而降,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瑞云瞧着满头密集的暗色云彩,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北边的天气竟比大周要冷了不少呢!」 润璃瞧了瞧天际,微微一笑:「北狄这边自然会生活艰苦些,但只要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天气艰苦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瑞云听着,脸上红了几分,低下头去。 到了凉关,镇国将军早已布置了人马跟着他们一道过去,梁伯韬的暗卫也领了一队人马走了他和许允馨原先探得的那条路,从一旁包抄过来,唯恐那北狄汗王出尔反尔。 见了北狄汗王,倒也是客客气气,对着梁伯韬,口里城臣,只说大周皇上有令,不敢不从,绝不会为难自己弟弟,领了他那支部落西去便是。 梁伯韬见那汗王挺识时务,心里也是高兴,趁机提出先在北狄为那欣格和嘉和郡主成亲,然后再放他们西去,北狄汗王也一一的应允了。 晚上回到使馆和那欣格一说,他听了也是高兴,只不过却有些担忧:「我那大哥,心思缜密,他如此爽快答应,倒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古怪。」 梁伯韬安慰他道:「无事,我已派了青衣卫在暗里调查,北狄原有我们布下的眼线,若是他耍花招,自然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和那欣格交谈一番,梁伯韬回到房间,见润璃蹙眉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似乎正在思索中。走了过去问她:「璃儿,这是什么?」 润璃把那纸条递给了他:「你看看。」 那纸条是暗雨用信鸽送回来的,里面写的内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原来那北狄汗王真的在密谋把那欣格给除掉,计划在他的婚礼上动手,让神箭手假扮那欣格的仇家,只射杀那欣格,不伤及大周的军士兵马。这样,即便那欣格死了,也可以推说是他私仇所致,和北狄汗王无关,大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倒是下得一招好棋。」梁伯韬笑了笑,把纸条扔到炭盆里,就见那炭盆里一明一灭的红色火焰舔着那纸条,不一会儿那纸条便已化成灰烬:「若他只是布置几个人向那欣格动手,就算他看不起那欣格的武艺,难道不知道小爷的厉害?」 番外篇四(4) 润璃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唠唠叨叨,不由好笑:「我的世子爷,人家看你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定是认为你是个吃俸禄的。这世子爷的头衔儿,一听就让人想到成天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你还要别人把你看成神勇无敌的大将军不成?」 梁伯韬听着润璃这般说,邪邪一笑:「这个神勇无敌,需得娘子说了才算。」说罢便扑了过来,压着润璃在身下让她求饶,两人嬉闹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手。 第二日北狄汗王宴请梁伯韬,见他一副没精神的模样,眼睛下边又有两个青黑的眼圈,心里想着手下人来报,说这位世子爷竟然还带了个女子同行,看起来真正是个纨绔无疑,对他也放心,不再设防。 那欣格和嘉和郡主大婚那日,一切都进展顺利,大帐里张灯结彩,喜庆洋洋。北狄汗王为他们俩举办了一场大型的婚宴,北狄勋贵们几乎都应邀出席。 当嘉和郡主穿着北狄传统的吉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眼前一亮,皆是羡艳那欣格竟能娶到这般美貌的女子。那欣格站在大帐的最前边,看着润璃扶着瑞云从外边姗姗的走进来时,脸上也是激动万分,恨不能马上就带着她走进洞房,享受人生至美之事。 就在瑞云走到那欣格身旁,两人并肩站立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射出了几支冷箭,站在那欣格身边的梁伯韬反应敏捷,一个潇洒的腾空跳转,那几支箭便被他抄在手心里,他举起手来,把那几支箭一扬,那些箭便扎到了的横梁上边,看得帐内参加婚宴的勋贵们目瞪口呆,这大周的送亲使,身手未免太好了些,连弓都不用便能把箭钉到木头里边去! 这时,周围一阵响动,就见几名暗卫已经压着几个穿着北狄服装的人走了进来,北狄汗王一见,脸上就变了颜色。 「请问汗王,这些人是谁,你可知道?」梁伯韬笑着问他。 「本王又怎会认识?」北狄汗王「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那几个人说:「竟敢谋害我的三弟,来人,把他们押下去好好审问,看是谁派过来的!」 门外应声而进了几个武士,手里拿着弯刀,走到那几个放冷箭的人身边,低头就去抓那些人的手腕,电石火光之间,其中有几个暴立而起,拿着刀子便向那欣格砍了过去。瑞云见刀光闪闪,寒气逼人,明晃晃的刀影就在面前,来不及思索,自己横到了那欣格的前边,就听耳畔几声惊呼,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了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大帐里已是乱成一片,各位勋贵们看见出了人命,皆纷纷站了起来往安全的角落避散,润璃见瑞云倒下,就想从梁伯韬身边奔出去看她的伤势,却被梁伯韬拉住,长长的吹出一声口哨,就见大帐周围涌上一群青衣卫,和北狄汗王的卫兵交战在一起,这时就听嗖嗖的响声,外边又射进了一批羽箭,梁伯韬眼疾手快把润璃拉到身后躲了起来,就听大帐外已经是杀声震天。 「璃儿,你到这里别动。」梁伯韬把润璃藏在椅子后边,飞身跳了出去指挥着青衣卫和大周的军士开始和北狄的军队交战,当他看到北狄汗王一脸慌乱的躲在角落里时,一把将他提起,走了出去。 梁伯韬原以为是北狄汗王布置的人手想借机把他们悉数剪除,结果出去才知道外边是北狄汗王的二弟趁机带兵生事,第二次射出羽箭的那批弓箭手便是他布置的。此时的大帐外边已经成了一个修罗场一般,到处都是死尸和断肢,惨不忍睹,但那位二皇子的人究竟力单势薄,已经逐渐被北狄汗王的军士制服。 梁伯韬提着北狄汗王走出去,把他放了下来,大声喊道:「汗王在此,谁敢生事!」大帐外边的人皆是一愣,见着汗王果然受制于梁伯韬,北狄的士兵皆停下了手,皆纷纷鼓噪:「送亲使大人,你为何挟持我们汗王?」 梁伯韬脚一点地,站在高处大声说道:「我大周好意将郡主嫁到北狄,你们却用这样的仪式来欢迎她吗?这让我们这些送亲的人情何以堪!」 那些士兵皆沉默了下来,其中有人大声喊:「那是二王爷生事,我们无关!」 「若是与你们无关,那便收拾好地方,不要让我再看到这尸横遍野的场景!」梁伯韬说完,便转身进了大帐,急着去看润璃是否安全,还记挂这瑞云的伤势。 进到大帐,就见润璃已经在帮瑞云疗伤,那欣格握着瑞云一只手,全身发抖,眼里有一种暴戾的血红,他没有想到瑞云竟然会奋不顾身的档在他的面前,也没想到北狄内部竟然有这么多人仇恨他,想把他除之后快。 「怎么样?」梁伯韬低下头来看了看瑞云,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润璃看了看他道:「我已经让葱翠去接药箱过来,瑞云还算命大,那弯刀并没有刺中她的要害位置,只是因流血过多而晕厥过去,我给她用药以后,这些天要多吃些补血的食物。」 几个人正围着瑞云商议,突然外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帐幔被掀起,一队青衣卫奔了进来:「世子爷,北狄汗王被他二弟用冷箭射杀了!」 梁伯韬「腾」的站了起来:「现在呢?」 「汗王的部下已经把二王爷包围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出手?」 梁伯韬想了想道:「暗云暗雨到这里保护夫人和三皇子。」他转脸向那欣格道:「你不要出去,让他们先斗个两败俱伤再说!」 那欣格怅然若失的坐在瑞云身边,心里没有一点喜悦。汗父本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在与大周的战争中丧生,就剩下他和大哥二哥,现在若是大哥二哥都死了,这北狄汗位自然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盼望已久的愿望即将实现,也该是欣喜若狂罢?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宁愿一切都不要发生,只要瑞云能睁开眼睛站在他的身旁。 半个月以后,在北狄勋贵们拥戴下,那欣格接任了北狄汗王之位,一个月以后,瑞云也慢慢恢复过来,北狄的草原上再一次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草原上一堆堆的篝火烧得正旺,润璃看着瑞云和那欣格携手站在搭好的高台上,接受着万民的祝福,也很是开心,推了推身边的梁伯韬道:「天呀,瑞云竟然做了北狄的王后,真是不可思议!」 她想到了见到瑞云的第一面,她站在庆瑞堂的门口为她们打起门帘,秀美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而现在,就是这个打门帘的丫鬟竟然成了一国之后,人生真是到处都充满着戏剧性的因素,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真是最难以把握的事情。 大帐里的红烛高照,那欣格在烛光里看着瑞云的脸,痴迷不已:「瑞云,你终于成了我的王后了。」 瑞云低下头去,抿嘴一笑,那笑容就像春风里绽放的花朵一般,柔软的触及着那欣格的心底,他伸手抱住瑞云道:「我们该安歇了吧,王后?」 烛火「噗」的一声熄灭,而那温暖却慢慢的涌了上来,无边无际般,淹没了这寒冷的冬夜,这里没有冬天,只有那无尽的□。 番外篇五(1) 【番外篇五:苏润玧宅斗记】 船只迤逦了几日,终于到了应天府。 饶是应天繁华,这船上的嫁妆搬了下来,也让人看得闪不开眼睛。 苏润璋护着苏润玧去了应天府都转运使府上,这位李大人是苏老太爷的门生,这次送嫁到应天府,就暂住在他府上,从李家发嫁。 苏润玧被安排在最里边的幽竹园,和李府二小姐的绿衣苑相依,两个人年纪只相差半岁,由李夫人引着到对方屋子里拜会了,说得几句话,一来二去的,竟成了好友。 李二小姐许的是京里头礼部尚书的次子,倒也算是门当户对,总是找苏润玧来打听京城里的情况,苏润玧在家里强横,寄住在李家却是一副温柔模样,对李二小姐有问必答,给李家的主子丫鬟们都留下了好印象。 这天,苏润玧正坐在院子里歇凉,李二小姐一脸愤愤之色走了进来:「苏小姐,你可知道你那未婚夫的情况?」 苏润玧见她一脸郑重,心下也是一惊:「李小姐,我只知道他是两江总督之子,其余皆不曾得知。」 「苏小姐,我方才听说……」李二小姐看着苏润玧那惊讶的模样,跺了跺脚,欲言又止。 「李小姐,你听说了什么?」苏润玧急急忙忙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若是有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儿,你也得让我知道,心里有个底儿。」 「苏小姐……你们家为何将你许配了这样的人?」李二小姐叹息道:「方才我的奶妈从家里回来,路上听人说起高总督之子高瑞,说他体弱多病,又已经娶了一位平妻,而且那平妻都已经怀有身孕了!苏小姐乃是当朝太傅之孙女,父亲亦是官居二品,为何要许到这样的人家里头去?」 苏润玧听李二小姐这么一说,腿都是软的,赶紧打发了小喜去找苏润璋过来议事。 苏润璋听妹妹这么一说,神情凝重,不由得异常为难。苏家送苏润玧从京城到江南成亲,因为场面气派,家里交际广,不说全大周都知道,半个大周的人恐怕都明白这件事情了,现在若是反悔,妹妹必然会成为他人笑柄,回到京城真的也只能终老一生。况且这件事是祖父祖母和父母一起定下来的,他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可能做出违背长辈意愿的事情来。 「哥哥,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妹妹沦落到这样的人家?」苏润玧扯着袖子掩住脸,哭得梨花带雨般:「都已经有平妻了,我还嫁进去,这又算什么?」 「可是,妹妹,你想想看,若是你不嫁,回京城还能嫁得出去吗?」苏润璋不得已只能点出事实的真相:「不就是因为京城不能结到好亲事,父亲和母亲大人才争取到这桩亲事的,你若是不想嫁,那也简单,只管和哥哥回京城便是了,但是回京以后的结果,你自己得好好考虑。」 苏润玧止住哭声,呆呆的坐在窗前,脑袋里纷纷乱乱的闪过这半年的一些事情。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回京城只能是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若是没来江南,到京城觅个四品五品家世的,倒也能嫁得出去,反正有人想巴结苏府的小官多了去。可是自己大张旗鼓从京城发嫁,谁人不知?再回了京城,恐怕是连七品的芝麻官儿,都会对自己挑三拣四了。 自己大姐嫁了安南王的幼子,二姐嫁的是安平伯的孙子,三姐四姐是庶出的,但也嫁了四品的官儿,现在苏润珉嫁了四皇子,苏润璃不出意外,该是会和梁世子成亲,若是她嫁个七品官儿,连两个庶出的姐姐都比不上,那岂不是会被天下人笑得牙齿都掉了去!苏润玧的手紧紧的握了个拳头,心里一团怒火压不住的往上蹿,不行,自己可不能灰溜溜的回京城,与其去嫁个七品小吏,不如嫁进总督府做正妻,那高瑞有平妻又如何,自己不还是正妻吗? 抬头望了望苏润璋,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哥哥,我还是嫁了罢。」 苏润璋见了妹妹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阵同情,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那就安心备嫁罢。」 李二小姐再来看苏润玧时,她的眼睛已是肿得像两只红桃子,李二小姐见了心中怜悯,但她除了能陪着她长吁短叹几声之外,也没有其余的法子。 到了高苏两家选的黄道吉日,苏润玧便披着嫁衣上了花轿,李二小姐望着那花轿远去的影子,想着苏润玧今后有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不由得滴下了几颗眼泪。 由小喜扶着拜了堂,苏润玧被带去了洞房,喜娘们站在身旁,外边不时来了些跑来看新娘的女眷,苏润玧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心里一阵气闷,不知道那个平妻有没有厚着脸皮过来看,若是她过来了,自己非把她兜头兜脑的打上几个老大的耳刮子,然后把她扔去外边,警告她,以后别进来踩脏了自己的屋子! 正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就听到有脚步声慢慢的过来,喜娘笑着喊:「大少奶奶来看二少奶奶了?」 原来这个高瑞,竟不是家中长子!苏润玧心里又堵了三分气。 从盖头下边觑见了一条玉白色绫罗裙子,裙袂上绣着缠枝迎春花儿,微微颤颤的还在不住摇曳,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妹妹,你究竟躲不过这劫数,竟然还是嫁进高家来了吗?」 苏润玧心里惊诧,不知道自己几时和这位大少奶奶识得,她竟在为自己感叹。因着接不上话头,她只能静静的坐着,听那大少奶奶继续感慨:「既然你已经嫁进来了,也没办法了,其实姐姐还是很高兴你能和我来作伴儿的,咱们俩妯娌自然该比旁人要亲近些。」 见苏润玧不说话,大少奶奶顿了顿,自言自语般说道:「没想到妹妹做了新娘子也这般忸怩起来了,当时和姐姐一起游秦淮河的那股兴头又去哪里了?也罢,就不打扰妹妹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慢慢聊。」 那袭裙子慢慢的远去不见了,苏润玧心里不住在揣摩她话里头的意思,听起来这人和苏府三房的某位小姐是认识的,究竟是谁?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外边有一阵喧闹之声:「李姨娘,你可不能进去,这是新房,你要拜见二少奶奶,也该是明日二少奶奶给老爷夫人敬茶以后才行。」 屋子外边传来一线娇软的声音:「我可不是一般的姨娘,我是贵妾,能和那些奴婢出身的相提并论吗?我现儿便去向二少奶奶请安,那是说明我是个识大礼的,你们可别拦着我,若是伤了肚子里头的小公子,你们谁又能担待得起?」 苏润玧听了这话,如何不知外边那人身份?真是气得一口黑血都要吐了出来,手里紧紧的抓住衣裙的一角,眼睛茫然的盯住了地上,在那里有自己的一只脚从嫁衣下边露了出来,尖尖的绣花鞋一片红艳,看起来那般可笑。 小喜见苏润玧的一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裳,心里知道她正在烦躁,于是走了出去,对着门外的李清音道:「这位姨娘,贵妾也是妾,也是奴婢,做了妾便没有贵贱之分,你有这个勤勉的心思自是极好的,可却终究不合规矩,你且去自己屋子里头歇着,明日再来拜见二少奶奶罢!」 李清音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夏末时分,天气还是炎热,所以她穿得很单薄,在众人面前展现着她有些膨胀的肚子。见小喜伶牙俐齿,李清音微微蹙眉道:「你这个丫鬟,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喜不甘示弱的反驳道:「二少奶奶现儿不方便出来说话,我这个陪嫁丫鬟出来转告李姨娘,可不是这个理儿?」 「哟,好个忠心的丫头!」又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小喜转了转眼珠子,就见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一位单瘦的女子,看装束是已经成亲的妇人,眉目清秀,由一个丫鬟扶着,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番外篇五(2) 「给二少奶奶请安。」旁边有几个丫鬟纷纷行礼,小喜听到请安之声方才明白,这个便是那位平妻了。 「可真是个忠心的丫头呢!」徐灵枝走了过来,看了看小喜,见她长得美貌,唇红齿白,翦水秋瞳,心里好一阵嫉妒,看起来这丫头不久以后又该成为高瑞的通房丫头了。为了跟李清音争宠,趁着她有了身子,徐灵枝已经把自己两个贴身丫鬟都送上了高瑞的床榻,倒也成功的留住他在自己院子里边过了一段时间,自己也怀上了。 可现在这苏家三小姐嫁了进来,还有这般美貌的陪嫁丫鬟,这叫她心里如何不慌!起先那三小姐在应天府的时候,高瑞看她的眼色就如蚂蚁见了蜜糖般,现在人嫁了过来,还带着美貌的陪嫁,让她如何能心里舒坦得下来! 「你说得对,妾就是妾,什么贵妾贱妾的,都是奴婢。」徐灵枝笑吟吟的说道:「有些人偏偏就弄不清这区别,一味的自己送上门来找没趣——这丫鬟都明白的道理,莫非这做半个主子还不明白?」 李清音被徐灵枝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重重的哼了一句,便由丫鬟扶着转身走了,周围的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都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徐灵枝看了看小喜,柔声道:「我现儿想去拜见二少奶奶,是不是方便呢?」 小喜见她虽然带着笑颜儿,可那眼神却没有善意,摇了摇头道:「奴婢虽不大清楚这里边的规矩,可总觉得今日不是来拜见我家主子的好时辰,还请二少奶奶明日再来罢。」 徐灵枝呆了呆,哈哈大笑,冲着屋子里头朗声喊道:「苏三小姐,我本是急着想见你,和你叙叙旧的,可没想到你有个忠心的丫头,那我便明日再来见你罢!」 苏润玧坐在里边,听得清楚,心里疑惑着这高瑞的平妻为何称自己为苏三小姐,又还说要来叙旧,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故人。仔细回想,苏氏三房有三位小姐,一位少爷,虽不知道他们在杭州是如何排行,但这苏三小姐不是说苏润璃便是说苏润珏了。一想到这里,苏润玧心里就觉得发堵,难道那个高瑞竟是喜欢苏润璃或者苏润珏不成? 等到夜色徐徐的上来,新郎入了洞房,喜娘笑嘻嘻的递给高瑞一根秤杆,他用这秤杆挑起盖头,龙凤花烛照出了一张美人脸,他一脸涎笑凑了过去,凑到面前突然一怔:「你不是苏三小姐,你是谁?」 苏润玧心里一口怨气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当儿,「腾」的站了起来:「你们高家到底怎么一回事情?我是苏太傅的孙女,我父亲是苏太傅长子,官居二品平章政事,哪里轮得上你们来挑三拣四,一个个轮番上阵的羞辱我?」 高瑞自从被高夫人告知,已经给他聘下那位苏三小姐,心里美滋滋的等着做新郎,一直盼到了今日,连喜酒都没有和别人拼,大步往洞房这边赶,便是想早些见着那苏三小姐,谁知盖头挑开,却不是心心念念牵挂着的那个人,虽是美貌,脾气却火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是气势汹汹的发难。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竟然冒充苏三小姐嫁进我高府!」高瑞气得全身直哆嗦,指着苏润玧道:「你是不是把苏三小姐给害了?」 苏润玧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是你父亲亲自写信来我苏府求亲的,你以为我稀罕要嫁与你?」眼神轻蔑的往高瑞身上扫了一眼:「看你这副单薄的身子,也不是个福泽厚的,若是早知道这情况,我定不会让父亲答应。」 这时门帘被掀起,高总督和高夫人在一干丫鬟婆子的拥簇下走了进来,原来喜娘见着这架势不对付,早就飞奔着去报告高夫人了。 「母亲,这女子是谁?你不是说帮我聘下了苏三小姐吗?为何换成了这人?」高瑞见父母进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走了过去看着高夫人,希望她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高夫人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原以为你父亲替你定下的是苏家三小姐,可是你父亲写信过去问的时候,苏三小姐便已经和别人成亲了,我们后来帮你改聘的是苏家五小姐。」说罢走上前来拉着苏润玧的手亲亲热热道:「好媳妇,是我没说清楚,让你受委屈了,你也别怪母亲,是那时候母亲确实也不知道这情况,所以……」 苏润玧冷冷一笑道:「什么叫不知道情况?我三姐大了两岁,早已出嫁,你们根本不是去聘她的罢?你们不是想聘苏润璃就是苏润珏,却拿我做了替身!」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气苦,只想发狂般把这房间里的东西都给砸个粉碎,可苦于不是在自己家中,也不敢发横,只能拿了一双眼珠子瞪着高夫人。 高夫人的谎言被苏润玧揭穿,一时下不了台,拉着苏润玧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尴尬的笑道:「好媳妇,你就别追究这些事情了,你嫁进我们高家,便是我们高家的人了,若是谁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母亲,我定会帮你出气!」 这边高总督也绷着脸对高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事哪由得你自作主张?既然已经聘下了苏家五小姐,她便是你的妻,你又有何资格在这里挑肥拣瘦?」 两位高家掌门人各自采取不同的政策进行调整,说完之后也不看他们的脸色,径自带着下人们走了,吩咐喜娘把门关上,留下高瑞和苏润玧在屋子里头大眼瞪小眼。 「歇息罢。」最终高瑞走了过来,瞅了苏润玧一眼,事已至此,无计挽回,他也只能将就着了。看着苏润玧倒也长得还算过得去,脸相是一副讨喜的小圆脸,一双眼珠子如点漆般闪亮,就是那两片嘴唇略薄了些,但总体感觉还算是个美人,心里也就勉强接纳了。 苏润玧见着高瑞身子单瘦,长得也算清秀,只是一管高高的鼻梁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孤高,心里一股气仍然没处可发泄,冷冰冰的看了高瑞一眼,自己往床里边一滚,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给了高瑞一个后脑勺。 高瑞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位苏家五小姐竟然如此难伺候!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到了十四岁上头,高夫人就指了碧云和碧霄两个给她做屋里人,后来表妹来了,也是对他一往情深,李清音在西湖边一见,便巴巴的贴了过来做了贵妾,所以高瑞对自己的魅力是极有信心的,没曾想这当口儿却遭了冷眼,他着急圆房的心思也少了一半,把龙凤花烛扑灭,自己背着手儿出去了。 苏润玧本是滚到床角,等着高瑞来劝她哄她的,谁知到高瑞竟然都不搭理她便出去了,这让她一阵心寒,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一片,眼泪珠子簌簌的滚了下来。 徐灵枝正由丫鬟们服侍着准备歇息,却听到新房那边一阵闹腾,赶紧派了银铃去打听消息。不多时,银铃便飞着一双脚儿跑了回来:「二少奶奶,可了不得了!原来嫁过来的并非苏三小姐,而是大房的五小姐呢。」 听了这话,徐灵枝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银铃不住的喘着气道:「我也不知道,只晓得里边说新二少奶奶是苏府五小姐,不是苏三小姐!」 徐灵枝听了这话,突然得意的格格笑了起来:「夫君一心以为美梦成真,原来竟是母亲骗他的!」 银铃也讶异着应和:「真不知夫人为何要骗二少爷。」 主仆两人正说着,就见门外有人影晃动,再一看,便见高瑞走了进来。 徐灵枝见着高瑞进来,更是惊奇,上前迎了过去:「夫君,今日是你新婚大喜,为何却来了妾身这里?」 高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休再提这新婚大喜之事!给我准备梳洗,今晚我便在你这里歇下了。」瞄了瞄徐灵枝尚且还不显形的肚子,高瑞朝站在一旁的银铃招招手道:「好丫头,你家奶奶身子不方便,就由你来招呼爷便是。」 番外篇五(3) 银铃眼睛斜觑着徐灵枝,扭着身子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却又不甘心站着不动,徐灵枝冷眼看着,心里虽是一阵膈应,但也不得不点头道:「银铃,你便去服侍着罢。」看着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旁边的厢房,徐灵枝一口酸水儿便涌上了喉咙,扒着门吐了个稀里哗啦。旋即就听旁边屋子里传来男女的调笑声:「爷,别这样,银铃怪羞的……」 「爷就爱这么折腾你,看你这小蹄子以后还在爷面前卖乖弄俏!爷今天可得好好收拾了你,非得让你在床上躺着起不来,方才知道爷的厉害。」高瑞的声音却没有银铃那般压抑,在这寂静的夜晚特别响亮,就如一把剑,刺到了徐灵枝心里头去。 第二日新妇要向公婆敬茶,小喜清早敲了敲门,里边没有人答应,推开门进去,却发现苏润玧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头,不见新郎官的踪影。 「小姐,姑爷去了哪里?」小喜见此情景,也是一愣。 「姑爷,他是你的什么姑爷!」苏润玧终于爆发了,劈脸就给了小喜一个耳刮子,把她打到了墙角:「你给我记着,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小喜怯怯的望着苏润玧,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火辣辣的,似乎烧着痛,她伸出手摸了摸脸,低声说:「小喜记住了。」 「给我去打盆水来梳洗!」苏润玧没好气的对着她说,然后一个人又发起呆来。 小喜忍气吞声的走了出去帮苏润玧打水,远远的就见高瑞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她一时躲闪不及,向高瑞行了个礼儿:「姑爷安。」 高瑞听她喊自己「姑爷」,便知是苏润玧的贴身丫鬟,拿眼睛扫了一下,全身突然兴奋起来,这丫鬟真有几分姿色!小喜见他斜歪着眼睛看自己,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不由慌了手脚,低着头飞快的去了旁边替苏润玧打水。 高瑞见到美人,心情也顺畅了,哼着小曲走进了新房,见苏润玧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一声冷笑,你是苏太傅的孙女又如何,要对我甩脸子,小爷就不和你同房,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这滋味不好受罢? 苏润玧见高瑞进来,也不搭理他,转过脸儿坐着,正好小喜打了水过来净面,便由着她和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小乐一起给自己梳洗。 高瑞在旁边觑着苏润玧的贴身丫鬟倒都是有几分颜色的,不由涎着脸儿喊了句:「娘子,快些收拾好,父亲母亲等着我们去敬茶呢。」 「你昨晚歇在谁那里,便带谁去敬茶便是。」苏润玧端坐在梳妆台前边,冷冷的回答了他一句。 高瑞心里一愣,没想到这位新娶的娘子竟是这般使小性儿的,可能原来在苏太傅府里受宠过分了些罢?但是想着自己昨晚把她扔下去了徐灵枝那边,却也有些不对,所以也不计较,只是笑着说:「她那身份,给你提鞋都不配,娘子切莫赌气,我们快些去给父亲母亲敬茶罢。」 苏润玧本还欲和他争执,可转念想到自己在这里势单力薄,和高瑞一味的对着干也不是个办法,冷冷哼了一句,也不答复他,只由着小喜和小乐帮她梳洗,高瑞见她没有那般硬了,也坐在旁边看着她,脸上只是笑着,不再说话。 两人一起去给高总督和高夫人敬了茶,高夫人原还记恨着苏润玧昨晚不给她面子,但想着儿子帮自己出了一口气,竟然歇在了徐灵枝那边,这样下了苏润玧的面子,她心里倒是痛快。可一想着苏润玧的身份,还是忌惮几分,把高瑞拉到一旁细细的劝了他几句,高瑞也懊悔昨晚做得鲁莽,兼着想到苏润玧屋里头还有美貌的陪嫁丫鬟,也就点头应着以后不再和苏润玧置气。 当天晚上高瑞就歇在了苏润玧房中,苏润玧稍微坚持了下,最终也放下了身段和高瑞睡在了一张床上,害得徐灵枝和李清音连吐酸水。 苏润玧同高瑞圆房以后,观察了下高府的形式,觉得自己处境堪忧。李清音虽是贵妾,可胜在姿色过人,即便是怀着六个月身子,还能引着高瑞去她屋子里边,况且她肚子里若是个男孩,出生便是长子,虽然是庶出,可究竟占了个长字的份儿。徐灵枝出身徐国公府,虽是庶出的五房家出身,但她自己确是嫡出的,而且高夫人又是她的姑母,背后有人撑腰。自己胜在身份尊贵,轮容貌才情,却又落了她们二人一步。 怎么着也不能让李清音和徐灵枝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苏润玧转着眼睛想着法子。母亲在自己发嫁之前通宵教导了许多法子,该在里边选几个试试才知。 自从向高总督和高夫人敬茶以后,苏润玧便正式成了高家的二少奶奶,为了讨好高夫人,她把自己的陪嫁上交给了高夫人,只留了苏大夫人给她的十万两私房银子。高大夫人见着那陪嫁单子,也是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没想到苏家陪嫁竟然如此丰厚。 一手拿着那嫁妆单子,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苏润玧,只觉得这媳妇越看越顺眼,自家侄女徐灵枝手里该是握着些私房银子的,可她却生死都不愿拿出来,徐国公府的陪嫁又寒酸得可怜,哪里比得上苏府的阔绰! 反正都成了自己媳妇,也就不再是侄女这个身份了,就光冲着这宽厚大度比,她便比苏润玧逊色了不知多少,到现在都还卡着银子不肯拿出来,她那个奶娘春妈妈更是小计护雏一般,把她那院子打理得一滴水都泼不进,自己几次想去找下看看都没有机会。 高夫人拉着苏润玧的手道:「瞧你这实诚孩子,这陪嫁不该是你收着,以后你的女儿出嫁时好分些给她做嫁妆的吗,竟然就这样全拿了出来!知道的会说我高家娶了个贤惠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婆婆在贪图媳妇嫁妆呢!」 「母亲说的哪里话!」苏润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这府上是母亲当家,我不把这陪嫁交给母亲,还自己留着不成?母亲是徐国公府出身的,家教严眼界高,做事又是极公正的,哪里会想着昧媳妇的嫁妆!只有那些眼皮子浅的,心里才会有此想法罢?」 一番话儿说得高夫人直点头:「好媳妇,苏府百年诗礼传家真不是假的,教出来的女儿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斜眼望了下只坐了一个椅子角的徐灵枝,笑吟吟的问苏润玧:「听说你六妹妹做了四皇子侧妃,一直受着盛宠?」 苏润玧虽然在家里总挑苏润珉的毛病,可现在却赶紧把她拉出来当大旗:「我那六妹妹温柔贤淑,极得四皇子喜爱。」 高夫人笑着说:「苏家的女儿,个个都是极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搭理旁边的徐灵枝,气得她脸都变白了,由银铃扶着出去时,手都在发抖。 苏润玧又采用了怀柔手段儿,派着奶娘,陪嫁丫鬟到处花着银子和高府的下人拉交情,不到一个月,个个都说新娶的二少奶奶真是好人,心肠宽厚,体恤下人,若是让苏府的仆人听到这些话,定会以为他们说的是另一个人。 高瑞见苏润玧上道,给他争了不少面子,心里也把洞房那夜给忘记了,一心一意的在苏润玧房中过了一个月,没有去过徐灵枝和李清音那边。 一天夜里,正在苏润玧这边准备歇下,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奔到苏润玧院子门口,大声哀号道:「二少爷,李姨娘肚子疼得厉害,现在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呢,还请二少爷去看看罢!」 高瑞听了这个信儿,心里也是慌慌,披了衣裳便朝李清音院子里头去了。 小喜望着高瑞的背影,担忧的对苏润玧说:「主子,那李姨娘究竟是为何会肚子疼?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苏润玧咬着牙道:「你是个痴的还是在装傻?那李姨娘肚子疼不去请大夫,却来请走了二少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心里还不明白?你肚子疼?那便好了,我得叫你肚子真疼才行!」 番外篇五(4) 向小喜招招手道:「小喜,你赶紧去外边给李姨娘去请个大夫来!」见小喜贴了耳朵过来,她便在小喜耳边细细的吩咐了一番,听得小喜直摇头:「主子,这样不好罢?」 苏润玧眉毛一竖:「什么好不好的?我未必还能叫她的孩子在我孩子前边生出来?小喜,二少爷来我院子的时候,你那眼睛便巴巴的粘在他身上,你以为我是瞎了的?以前在苏府,早就一顿板子把你发落了,还能让你活着站在这里?我跟你交个底儿,若是你办好了这事,我便赏你个通房丫头的身份,若是忠心,还可以扶你做姨娘,若是你不愿意办,那姑且不说你自己,你京里头的爹娘会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去。」 听了这话,小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苏大夫人的手段如何她是见识过的,栖霞苑里苏润玧的四个贴身丫鬟是怎么死的,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现儿听着苏润玧交的底,她不由得心里一颤,向苏润玧点点头,轻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出去给李姨娘请大夫。」 高府的角门隐藏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绕过一整个园子,方才能看到一架紫藤萝的旁边有一个小门。此刻紫藤萝早过花时,只剩满架绿油油的叶子在不住的迎风摇曳,似乎在召唤着秋日的快快到来。 月华如水,园子的小碎石子路上,小喜拿了外出的对牌正急匆匆的走着,守门的婆子识得小喜,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道:「小喜,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小喜将对牌给她看了下道:「李姨娘只嚷着肚子疼,我们家二少奶奶怕她有什么不好,叫我赶紧去请大夫呢。」蹙着眉头,她叹了口气儿:「刘妈妈,我也是初来乍到,又怎么知道药堂开在哪条街?又怎知道哪家药堂的大夫好一点?烦请指点一二。」一角银毫子随着这叹息便送到了那婆子手里边。 那婆子手心里多了个硬硬的东西,知道是小喜给了银子,不由得笑道:「小喜姑娘这般客气!出门向左拐,不远处就有个康济堂,那里边的小汤大夫看妇科最拿手,只不过他要价银子高,给李姨娘看病,也用不得这么好的大夫,若是小喜姑娘愿意跑,再隔两条街便有个回春堂……」 小喜听着刘妈妈似乎有把应天府所有的药堂都向她推荐一下的趋势,笑着点头道:「我家二少奶奶说了,不拘多少银子,只要是好大夫就成,李姨娘怀着二少爷的子嗣,又怎么能慢待了她!」说罢就低头从角门那边过去了。 刘妈妈手里攥着那角银毫子,不由得赞叹起来:「这位新来的二少奶奶可真是宅心仁厚,能对个姨娘如此知冷知热,哪里像那个徐二少奶奶,乌眼鸡似的,恨不能把那李姨娘吞到肚子里头去!」 小喜匆匆忙忙走到那康济堂,此时药堂已经打烊,门外挂着一盏灯笼,证明还有伙计在上夜。小喜拍了拍门,就听里边有人用浓浓的鼻音问:「是谁呀?」一阵鞋子趿拉的响声,门闩打开的声音,然后一张圆滚滚的脸出现在小喜眼前。 「这位大哥,我们家有人得了急病,想请小汤大夫去看诊,不知道可不可以?」小喜笑着对那伙计说,眉眼弯弯,在月色下显得比白天美了三分。 药堂伙计擦了擦眼睛,见面前站着一位美貌女子,心里就酥了几分,点着头道:「姑娘,小汤大夫今儿正好在药堂,只是他夜间上门看诊,可是要多收一两银子的。」 小喜把一角银毫子塞到伙计手里道:「还得劳烦大哥帮我去唤了小汤大夫起来,银子不会少了他的。」 伙计掂了掂银毫子,又看了看门外的小喜:「你等着,我去将小汤大夫唤起来。」 不久后,一位三十余岁的大夫便出现在小喜面前,因着月亮躲在云后,看上去眉眼有些模糊。他拎了药箱望了望小喜道:「是去哪家看诊?」 小喜行了个礼儿道:「去高总督府,劳烦小汤大夫了。」 小汤大夫素日里看诊的都是一些妇人,突然见着这年轻姑娘,又对他如此有礼,不由得高兴起来:「姑娘知道我看诊的规矩罢?不管是总督府还是百姓家,都是要先给了夜间看诊银子的。」 小喜从袖袋里摸出了一锭约莫三两的银子放到小汤大夫手中,笑着说:「这是我们家二少奶奶早就预备下的,让小汤大夫拿了去喝碗茶,润润喉咙,诊费另外再算。」 小汤大夫把银子掂了掂,眉毛眼睛笑得挤在一处:「如此,汤某便感谢你家二少奶奶。」一边走,一边看了看小喜道:「不知道病人身患何病?」 听到大夫问起,小喜皱了皱眉道:「是我们家姨娘,有了快七个月的身子,今晚我家少爷正准备歇下,那姨娘的丫鬟跑过来道姨娘肚子痛得不行,请少爷过去看看她,我家二少奶奶怕姨娘有个什么闪失,这才命我来请小汤大夫的。」 在高门大户里边走得多了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话里边的意思?小汤大夫看了看小喜,涎着脸道:「那二少奶奶便没有些别的吩咐?」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起脸来,月光正映着他的一双眼睛,里边满满的全是贪婪,小喜看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里厌恶得很,可想着苏润玧交代的话,不由得忍住心里的不适对着他说道:「我家二少奶奶说过了,先看小汤大夫是准备要多少银子。」 小汤大夫低头想了想,伸出了五个手指。 小喜望了望他,摇了摇头道:「五百两银子也太贵了些。」 小汤大夫见小喜拒绝,心里一慌:「我未曾说要五百两,我只用五十两,开个方子下去,保准你们家那姨娘服用了以后,生出的孩子痴痴傻傻,是个不中用的。」 一听这话,小喜心里便有些难受,想到一个好好的孩子,竟然要因为内宅纷争变得终身痴傻,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她看着小汤大夫道:「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要保证那胎儿不能再活,是否能做到?」 小汤大夫想了想,点点头道:「随便加一味药就能让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保住,可在这药理加东西委实做得太显眼了些,不如这样,我给你个绝密的方子,不用药里做名堂,只消用相克的饭食便能让那胎儿成了死胎,这样如何?」 见着他眼里闪出那种恶心的光,小喜强忍着心中不适,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先给你五十两银票,等事儿成了再给你五十两。」 小汤大夫也不说多话,从药箱里摸出了一张方子托在手心里,望着小喜道:「银票呢?」两人交换了东西之后,这才匆匆去了高总督府。 守门的刘妈妈看着小喜真把小汤大夫请了过来,不由喃喃自语:「苏二少奶奶委实是好人,小汤大夫可是应天府里的妇科圣手!」 李清音已经足足快一个月晚上没见着过高瑞了,心里烦闷,摸着圆溜溜的肚子想着如何把他拐到自己院子里来,贴身丫鬟玉钏见着她愁眉不展,不以为然的说:「姨娘难道就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做个由头?」 回头看了玉钏一眼,李清音失笑道:「真是八十老娘倒绷了毛孩儿!倒是没想到这一招,却被你这个丫鬟点醒了!那你便快去将少爷喊过来罢!」 高瑞随着玉钏走进李清音院子,没听到她呼痛的声音,看了一眼玉钏道:「李姨娘哪有肚子痛?」 玉钏低头嫣然一笑:「姨娘肚子确实不痛,只是心痛,少爷都这么久不来看她,没由得心里慌慌。」 月光下,玉钏那小嘴一撇,倒也有几分颜色,高瑞看了心里一荡,伸出手摸了她丰满的胸部一把:「好个机灵丫头,我知道李姨娘想我,你可想不想我?」 那玉钏也是在李清音和徐灵枝争宠里边失了身的,只不过高瑞见她姿色寻常,比不得李清音美貌,也只宠过她几个晚上便丢开了手,许久没有再试过滋味,现在一看却又惦记上了,用手捏了捏她的手心道:「等会就由你来陪着爷罢。」 番外篇五(5) 玉钏只是偏头笑了笑,撇了撇嘴,竟然自己先进屋子去了,高瑞见她这般模样,身子早酥了半边,追着进了内室。 就见李清音蹙着眉头靠在床上,脸颊上因为有了身子生出的蝴蝶斑由烛火照映着,格外的显眼,高瑞走过去坐到床边道:「爷的心肝儿,这又怎么了?」 李清音娇嗔道:「自从娶了苏二奶奶,爷都不惦记妾身了。」 高瑞抱住她的肩膀,和李清音来了个口对口,伸出舌头在她嘴里拨弄了两下,这才对她说:「爷如何不惦记你?只是你身子沉重,该好好养着,如何再能行那事儿?等着你将这孩儿生了下来,爷再把这一年欠下的都补足了。」 听着高瑞这般说,李清音这才脸色飞起红云:「爷又在哄着妾身了。」 「爷怎么会骗你?今晚爷就歇在这里,你身子不便,那就叫玉钏来服侍我罢。」高瑞涎着一脸笑在李清音脸上偷了个香,然后站起身喊道:「玉钏,还不快来服侍爷。」 玉钏红着一张脸从外边走了进来,攀着高瑞的身子,两人一起去了旁边屋子,顷刻间就听着那床板儿弄得震天响,听得李清音一阵气闷,没想到用自己肚子痛的借口把高瑞找过来,受用的却是玉钏这个贱蹄子! 听着旁边的响动,李清音心里难受,这肚子倒真是痛了起来,喊了玉槐进来给自己打着扇儿,伸手摸着肚子,依然疼痛难当。 这时便听着有人在拍院子门,玉槐走了出去,见是小喜带着大夫过来,心里也是暗暗赞叹苏二奶奶心细如发,赶紧引了大夫进去。 李清音见是应天府有名的小汤大夫来替她看诊,心下也有几分感激,可究竟还是提防着苏润玧,吩咐玉槐道:「你且去把小汤大夫的方子抄了去给别的药堂验过了,若是没事儿,你再抓药回来给我煎服。」 这边高瑞和玉钏鏖战一场,累得倒在床上半天爬不起身,句听旁边屋子说话之声不绝,推了推玉钏道:「出去看看你家姨娘怎么了?」 玉钏撇撇嘴道:「还不是心里酸,又在装样子?」虽然嘴里唠叨,究竟不敢怠慢,趿拉了鞋儿起身去旁边屋子瞅动静,见真的来了大夫在诊脉,唬了一跳,赶紧回报高瑞道:「原是大夫过来给李姨娘在看诊。」 高瑞听说李清音是真的肚子痛,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胡乱擦了□子,穿好衣裳走到旁边,便见一位大夫正在开方子。他看了看床上的李清音,脸色绯红,额头冒汗,也是一副不太好的模样,于是走上前去问大夫:「我这姨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汤大夫抬头看了看,见这位小爷身子单瘦,一副放纵后才有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心里暗道,女色乃伐性之斧,倘若这位爷再如此不知节制,恐怕寿之不长。只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自己怎敢开口和他直说,也就只拣着李清音的病说了下:「贵府姨娘乃是忧思过虑,劳心劳神所致,现在已经有了七个月身子,必须得好生将养着,否则怕影响了肚子里的胎儿,或者会不保也未有所知。」 和高瑞交代了下,小汤大夫把方子交给了玉槐,便背着药箱出去了。高瑞见小喜引着小汤大夫出去,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润玧贤惠如斯,竟然还给清音请来了大夫。」 第二日,玉槐去了外边几个药堂里验看了方子,都说这是老成大夫开的,用药的量和材质都是极好不过的,玉槐听了心里欢喜,自是抓了药回院子里煎了给李清音服用。 药罐子里边咕嘟嘟的往外冒着热气儿,玉槐向玉钏交代了一句好好看着那药,自己去厨房那边接饭食过来,走出门来,却见着了徐灵枝由银铃银杏扶着往这边过来,赶紧行了个礼儿:「二少奶奶安。」 徐灵枝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道:「玉槐去哪里?」 「我现在去厨房那边给姨娘去端饭食过来。」玉槐恭恭敬敬的回答。 「去罢,听说你们家姨娘昨晚肚子痛,闹了一个晚上,还请了大夫过来,我现儿去看看她。」徐灵枝微微一笑:「原看着你家姨娘是个身子健旺的,没想也会如此体弱,竟然在半夜里头闹腾起来了。」 玉槐低头听着徐灵枝这带着挖苦的话语儿,也不敢回嘴,只是垂着手儿听着徐灵枝嘲弄了一番,这才低着头往厨房那边去了。徐灵枝站着看了看玉槐那急急忙忙的背影,轻轻一笑:「李姨娘倒从娘家带了忠心的丫鬟过来呢。」 走进院子,就见李清音脸色苍白的坐在窗户边上,徐灵枝心里得意,和她说了几句,得知昨晚竟是小汤大夫来给看的诊,一阵羡艳:「李姨娘,爷对你还真是不错,大半夜的都遣人去外边给你请了小汤大夫来。」 李清音本来想说大夫是苏二奶奶请过来的,可见着徐灵枝那羡艳的神色,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道:「爷对我本来便是极好的。」这句话气得徐灵枝一阵反胃,只能瞪着眼睛道:「李姨娘,能否将小汤大夫那方子给我看看?最近我也有些肚子疼痛,想抓几副安胎药吃。」 「哟,这药可不能胡乱服用的,徐二奶奶还是自己去请了小汤大夫进来看诊罢。」李清音得了个反击的机会,如何肯放过?赶紧明里暗里的损了她一番:「徐二奶奶和爷的交情和我们可不同,你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想要什么,爷还不是会赶紧弄过来?何必还在我这里刨东西呢?」 徐灵枝被李清音的话呛得半日回不过神来,只得胡乱拣了些话儿说了便告辞了,走到院子门口,想了想,对银铃吩咐道:「去熬夜的那边看看,顺便把这个药包儿放到药罐子里头。」 银铃低声道:「若是有人看着……」 徐灵枝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银锭子道:「即算有人,也是那玉钏,她已经被爷收用了,自然是嫉妒李姨娘的,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儿,撺掇几句,然后再把这银锭子给她,未必她不会不肯!你快些过去,若是那玉槐回来了,事儿可办不成了。等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生病了,错过这次说不定便没机会了。」 银铃听着,犹豫了下,但还是接过银锭子,悄悄儿往后院去了。 到了后院,玉钏果真在那里,只是没有守在药罐子旁边,端了张小杌子坐在一棵香樟树下,眉头紧蹙,嘴里似乎在嘀嘀咕咕,见着银铃走了进来,站了起来迎了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银铃拉着玉钏的手道:「我过来看看你。」 玉钏望着银铃一笑:「跟着徐二奶奶过来看我们家姨娘?」 银铃点点头道:「我趁着我们家奶奶不注意便溜了过来看你,听说昨儿爷又歇在你屋子里边了?」 听到银铃的话,玉钏低头望着脚下,扭了□子:「爷歇在我那里又能如何?还不是没名没分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指了哪个穷酸小子。」一想到以后要和府里某个小厮成亲,然后辛苦一辈子,玉钏心里都纠结起来,望了望银铃,眼里尽是羡慕:「还是你们家奶奶好,就抬举你做了通房,若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姨娘的分位也靠得住了。」 见玉钏那惆怅的神情,银铃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你想留在府里做姨娘这有何难,你比我生得美貌,腰肢软款,爷自然是喜爱你的,只消我们家奶奶在爷的耳边吹吹风儿,给你个通房丫头的名分,那姨娘也指日可待了。」 玉钏朝前边那进屋子呶呶嘴儿道:「有她在,哪有我出头的日子!」 银铃见这话慢慢入港了,这才点到了正题上边来,把那个银锭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家奶奶打赏你的,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的一起服侍着爷。」 见着那雪亮亮的银锭子,玉钏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徐二奶奶为何如此看重我?」 「只要你把这药包儿掺到这药罐里边,银锭子便是你的,以后你姨娘的分位也跑不了。」银铃意味深长的看着玉钏道:「就看你想不想自己独门独院的做姨娘,有自己的丫鬟服侍着了。」 番外篇五(6) 玉钏的手有些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她咬咬牙道:「我就当没看见,你自己把药包儿里边的东西放到药罐里边罢。」说罢,攥着那个银锭子便走去了一边,也不看药罐这边。 银铃见玉钏默许了,赶紧去揭那药罐的盖子,没想那药罐盖儿烫得很,把她的手烫出了两个大水泡儿,忍着痛,她把药包拆开,把里边的药悉数倒入药罐里边,扔下那张纸,便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后院。 刚刚转到前边,就见玉槐从那边转了过来,见着银铃,很是奇怪:「徐二奶奶不是已经回去了么,为何你还在这里?」 银铃没有提防突然钻出了个玉槐,支支吾吾道:「我本想去找玉钏要个鞋子样儿,却到处没寻见她,现儿时间也晚了,我先回去吃饭,下午再过来寻她。」 玉槐倒也没在意,笑着说:「我叫玉钏在后院看着姨娘的药呢,你自然是找不到她的。」 银铃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如此,那我下午再来寻她便是了。」说罢和玉槐道别,自回徐灵枝院子不提。 那李清音哪里提防到有两拨人在害她?用了午膳,服了药,妥妥当当的小产了,流下了个成形的男婴,高总督府顿时如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高夫人看着那婴儿,手不住的发抖,虽说李清音只是贵妾,可肚子里头究竟是她的孙子,是高家的小少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下黑手,自己的金孙哟,就这样没有了!她心里一阵肉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清音,气若游丝般,一张脸惨白惨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非常狼狈。 「母亲,你得好好帮我查查,究竟是谁要害清音和我的儿子!」高瑞见着那盆血水和那块肉,眼前一阵晕眩,不由得往一旁倒了下去,高夫人见着紧张,赶紧扶住儿子:「你别着急,母亲一定会彻查的。」 李清音的丫鬟们全部被关了起来,大家都哭哭啼啼直喊冤枉,只有玉槐,突然想到了上午遇到徐灵枝的事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和高夫人说,毕竟高夫人是徐二奶奶的亲姑母,说不定会包庇了她,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转头看看几个泪流满面的丫鬟,玉槐又坚定起来,若是不说,恐怕自己和几位姐妹都会没了性命,所以当高夫人提审她的时候,她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看到都说了出来:「夫人,那银铃见了我的时候神色慌张,我那会没有细想,走到后院见玉钏不在,药罐旁边还有一张包药的纸。不是奴婢想攀诬徐二奶奶,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想要害我们家姨娘小产。」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夫人,我当时把这张纸捡了起来,夫人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么来。」 高夫人听了玉槐的话,心里也是相信了是侄女所为,但犹在分辨:「想要李姨娘小产的,也不只有徐二奶奶罢?」 「夫人,苏二奶奶是个宅心仁厚的人,昨晚我家姨娘肚子痛,苏二奶奶自己掏的银子叫她的贴身丫鬟小喜去请了小汤大夫前来看诊,小汤大夫开的方子没经苏二奶奶的手,是奴婢拿了去街上药堂里问过了没问题这才买了来给姨娘煎服的。今日苏二奶奶都没来过我们院子,又何来下手的时间?」玉蝉连连磕头道:「还请夫人明察,不要放过那些阴险小人,也不要诬陷了好人!」 听了这话,高夫人心里也是气闷,没想到自家侄女竟这般狠毒,连姨娘肚子里的胎儿都不放过!一边叫人去请大夫来看药渣,一边派了掌事妈妈去徐灵枝院子里边把银铃提了过来问话。 药堂的大夫来看了看药渣,摇头道:「这药里掺了红花,乃是活血圣药,有了身子的妇人,用了这药,定然是会小产的。」仔细看了看高夫人递过来的那个药包儿,那大夫很笃定的说:「这红花是平安堂买的,因为这包药的纸上有他们药堂的表记。」 此时银铃已经被提了过来,听到大夫说出平安堂几个字,不由得哆嗦了下,高夫人看得分明,心下大怒,看起来这真是侄女做下的事儿了。不由分说便给了银铃一顿板子,只打得她死去活来,痛得双手抠着地面,指甲里边都是泥沙。 一盆水浇下去,晕死的银铃苏醒过来,见到高夫人一张阴沉沉的脸,心里早就没了坚持之意,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交代了。高夫人听到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假,气得抓住椅子背的手都在发抖,自己是瞎了眼,看着侄女是个乖巧的,没想到心肠这般歹毒,来祸害她的孙子! 只是徐灵枝也有了身孕,自己也不好下手诊治她,高夫人只能把银铃和玉钏拿出来做替罪羊,对高瑞说是银铃玉钏因为嫉妒李姨娘,所以这才下手去害她,一顿板子把银铃和玉钏打死,丢到了乱葬岗上去了。 高瑞疑惑着问:「银铃和玉钏为何要嫉妒李姨娘?银铃只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玉钏还只是清音的贴身丫鬟,如何敢向姨娘下手?」 高夫人脸色一变,含糊着说:「我又如何得知?反正这是她们自己招供了的。」 消息传了出去,整个高府哗然,大家听得竟是银铃和玉钏嫉妒李姨娘,所以才下手害了她的孩子,皆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们只是两个丫鬟,害李姨娘又有何意义?稍微有点脑子的,心里都是分分明明,见了徐灵枝,表面上不露声色,可暗地里,谁又不说这位徐二奶奶真是一把好手,推了自己的丫鬟出去做挡箭牌,自己还能睡得安稳。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原委,高瑞又如何不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风都能吹走的表妹竟然如此狠毒,见了徐灵枝,只觉生厌,更别说和她同床共枕,就是连她院子里都不想踏进一步,不是在苏润玧房里过夜,就是陪着李清音,只把徐二奶奶的院子当成了禁地。 李清音失了孩子,心里苦涩,虽有高瑞安慰着,可毕竟打击巨大,一时也恢复不过来,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下来,昔日的美貌女子已成了一把腌干菜般,脸色蜡黄,双眼无神,就连争宠都不再是她生活重心,一心想着如何将徐灵枝肚子里头的孩子给弄掉。 徐灵枝见高瑞竟然不再搭理她,心里也是苦闷,盘算着如何能和高瑞重修旧好。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不甚美貌的银杏,总不至于春妈妈也能把高瑞勾来罢?她心里有事,身子本来又弱,加之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竟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 春妈妈看着徐灵枝这模样心里也是怜惜,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请了个大夫回来帮徐灵枝看了几副安胎药,一刻也不敢怠慢着在院子里熬夜,亲自守在一旁,生怕被人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可不知为什么,徐灵枝喝了那药以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不舒服起来,抱着肚子在床上喊了半天痛,最终也没能保住孩子。 闻讯赶来的高夫人看着床上躺着的侄女和地上的那盆血少,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这次又是谁做的?她首先怀疑的便是李清音,可她一直病在床上,连门都没有出,又怎么可能来害徐灵枝呢? 喊了几个大夫来看了药渣,都说这药渣没有问题,可能是徐二奶奶身子弱,受不住这药性。高夫人见了这事成了无头公案,尽管心里恼怒,可也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安慰了徐灵枝两句,叫她好好保养身子。 李清音听到徐灵枝的事儿,在床上拍手称快:「这可真真儿给我出了一口气,毕竟做了坏事,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会去收拾了她!」说罢便下了床,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又重新变成了原来那个李清音,准备用尽手段来争宠,尽早再怀上高瑞的孩子。 苏润玧得知徐灵枝也小产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原来是她身子弱,竟连安胎药都受不住呢。」小喜在旁边听着,心里一颤,小汤大夫的那张方子她都几乎能倒背如流了,她真害怕哪日自己若是有了身孕,苏润玧也会拿这个来对付她。 番外篇五(7) 因着李清音和徐灵枝连续小产都不能服侍高瑞,所以他就把小喜和小乐收用了,每天晚上都呆在苏润玧的院子里边,关上门来,主仆三人随便他点着侍寝,就差没有学宫里的皇上翻牌子了,在这小院里高瑞倒也过得其乐融融,一个平妻一个贵妾都被他丢到脑子后边去了。 李清音见着心里着急,一边恨着徐灵枝这么害自己,一边又烦着身子调理得太慢,脸上的黄气都一个月了还没有去尽,心里盘算着把玉槐这丫鬟让高瑞收用了,把他拢到自己院子里边来,谁知玉槐却跪在床前磕头如蒜:「我只盼一直这么服侍着姨娘,若是姨娘心里有些感念,以后便把我去配了小厮罢,无论如何我也是不愿意伺候爷的。」 李清音无奈,只能另外点了一个略微齐整些的丫头给了高瑞。高瑞尝了鲜儿,倒也不嫌弃那丫鬟长得不如小喜小乐,也宠了几夜。被苏润玧得知了,心中不喜,可为着维持她贤淑的样儿,却不好发脾气,只得交代小喜出去买了包助兴的药进来。 那夜晚上皓月当空,苏润玧在院子里设下酒席,命小喜小乐作陪,三人轮流向高瑞敬酒。娇妻美婢,高瑞看得心中快活,接着酒杯儿一口一杯喝了个底朝天,又搂过小喜定要喝她嘴里的琼浆,看得苏润玧在桌子底下捏紧了拳头。 不久后,那掺在酒里的助兴药发作了,高瑞被那药催着兴致极高,苏润玧主仆三人虽然喝得少,但也飘飘然的有了兴致,竟听着高瑞的吩咐,主仆三人同床大被的伺候了他一晚上,四个人滚成了一堆。外边经过的人听到院子里的声响都是脸红心跳,院子里边的丫鬟婆子皆一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心里暗自佩服少爷的勇猛,看上去身子瘦弱,却没曾想竟然如此威风,差不多都做了大半宿那声响才歇。 第二日早晨,丫鬟婆子们敲了敲内饰的门,想请少爷少奶奶起床梳洗,突然就听见里边发出了一声惨叫,赶紧推开门进去一看,床上坐了三个不着寸缕的女子,正惊慌失措的在穿着衣裳,而床上隐约可见二少爷的身影,躺着一动也不动。 丫鬟婆子们见苏润玧主仆惊慌失措,走过去一看,便见高瑞精赤着身子,仰天躺着,身子是一片诡异的青白色,有胆大的婆子伸出手在他鼻子下一探,惊叫了起来:「二少爷已经没气了!」 苏润玧院子里边顿时一片慌乱,有婆子飞奔着去报告高夫人。苏润玧见大事不妙,跟奶妈使了个眼色,带上那十万两的私房银子,同着小喜小乐悄悄的向角门那边去了。因着当时一片混乱,苏润玧院子里基本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丫鬟,也没有人拦着她,顺顺当当的就溜到了角门。 守门的还是那个刘妈妈,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苏润玧带着丫鬟婆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巴结的笑着迎了过来:「二少奶奶可是要出府?」 苏润玧点点头道:「我想带着妈妈和丫鬟去送子观音庙上香。」 刘妈妈倒也没有疑心,接过苏润玧递过来的银角子,笑眯眯的打开门,让苏润玧主仆几人出了高府。见苏润玧几人出门便跑得飞快,在后边热心的喊着:「二少奶奶,你该叫府里头派辆车送你出去哇!」 苏润玧哪敢回头,步子不歇的走到街口雇马车的那里,雇了辆马车就去了应天府码头,银锭子甩了下去,早有船家巴结着来接了这单大买卖,不消一盏茶功夫,那船便杨起帆布,徐徐的往京城去了。 却说高夫人得了信儿,扶着丫鬟的手急急走到苏润玧院子里头,就见四处乱哄哄的,踏入内室,高瑞笔直僵硬的身体便出现在她眼前。高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摇了摇,晕倒在奶妈身上,众人见高夫人晕了,更是慌了手脚,掐着人中,灌着凉水,这才把高夫人弄醒。 高夫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儿子的身体,一片冰凉,心里知道儿子确实不在了,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摸着胸口怒吼道:「把那几个贱人给我带过来!」 众人四处寻找,哪里还有苏润玧的影子?一直找到角门那边,守门的刘妈妈说苏润玧已经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高府去送子观音庙上香去了。听得这话,高夫人又是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送子观音庙!前一个月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孙子,今日她又失去了儿子,都断子绝孙了,还提什么送子观音庙! 高总督昨晚在三姨娘那里歇息,得了信也赶了过来,见着躺在床上,全身冰凉的儿子,也是精神委顿了不少,咬牙切齿道:「去把苏二奶奶给我捉回来!」话刚出口,突然又想到了苏府现在势不可挡,苏润玧的妹妹已经封了惠妃而且还有身孕,父亲是平章政事,叔父是当朝太傅,妹妹也已经和梁国公府定亲,自己是怎么样也没办法去和苏家较量的。于是又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由她去罢!」 高夫人却又哪肯放过?发了疯似的扑了过来便要和高总督拼命。无奈之下,高总督只能答应了高夫人写了一封信去京城里边,逼着苏家让苏润玧去庙里做姑子,为高瑞守一辈子灵位。 苏大老爷接到亲家写来的信,本是喜滋滋的,以为该是苏润玧有喜,亲家特地写信来抱喜的,没成想打开一看竟是这样的内容,当即气了个倒仰,吩咐门房道:「若是小姐回来了,不许放她进来!」 苏润玧好不容易一路风尘回到京城,却有家不能归,心中苦闷,到外边租了家宅子,想等着家里松开便回府。京城处处要花钱,苏润玧又是散漫惯了的,才住了两个月,便花去了五千两,苏润玧心里也慌了神,带着奶妈丫鬟去了苏府,死乞白赖的跪在门口要求进去。 此时恰逢苏大夫人也已经回来,听着门房说五小姐正跪在门口要进来,心里大惊,赶紧吩咐门房把苏润玧放进来。苏润玧见了苏大夫人,呜呜咽咽哭了个不歇,把在应天府的事儿说了下,苏大夫人也是惊得没了主张,只能叫苏润玧暂时先住到栖霞院。 苏润玧才住回来几天,苏大夫人便因着去看许允馨出了事儿,拖了一个月不到便一命呜呼了,苏大老爷见着愈发不喜,总觉得苏润玧是灾星,克夫克母,怕她住到苏府还会有更大的灾难,于是和族长商量了下,用不祥之人的由头把苏润玧送去了京城碧云庵去做姑子。 苏润玧被压着去了碧云庵,心里也是绝望,想着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青灯古佛的过了。苏氏的家仆把苏润玧送到了这里,交给庵主以后便匆匆离去,只剩苏润玧悲伤的低着头在那里暗暗缀泣。 「你也别哭了,既然来了,就安心过日子罢。」庵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有些耳熟,抬起头来一看,苏润玧惊得目瞪口呆,这不是三房那个被赶走的姨娘吗? 「五小姐,别来无恙。」庵主微笑着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腰肢软款,如水蛇般扭动着。走到苏润玧跟前,伸出手来轻轻的摸过了苏润玧的脸:「其实我们碧云庵是个好地方,五小姐你今夜便会知道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国色医香 卷一:穿越当神医》作者:小楼听雨 2、《国色医香 卷二:凉凉观宅斗》作者:小楼听雨 3、《国色医香 卷三:入京识繁华》作者:小楼听雨 4、《国色医香 卷四:千金小红娘》作者:小楼听雨 5、《国色医香 卷五:姻缘多拖磨》作者:小楼听雨 6、《国色医香 卷六:世子多女祸》作者:小楼听雨 7、《国色医香 终卷:誓娶克夫女》作者:小楼听雨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