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来欺君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在每个月被痛经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花春曾经向上天祈祷,神啊,让她变成个男人吧,这样就不会这么痛苦,还能不穿内衣到处跳,冲着美女吹口哨,站着朝天撒个尿,遇见帅哥随便抱。 想想都觉得美好啊! 但是现在,当真变成一个男人,趴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花春有点慌,因为周围少说有上百个人,齐刷刷地都盯着她的臀部。 场面有点尴尬,花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一秒她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哭得稀里哗啦,大喊「放过丞相大人冲我来」,下一秒,这宫廷之刑就当真冲着她来了。巴掌宽的板子一点没含糊,高高抬起,重重地打在她的屁股上。 「啊——」 这比小时候被老爸抡着巴掌扇要痛多了,一板子下来,当即就疼得她大叫了一声,声音之嘹亮,堪比乡下清晨六点的公鸡。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嚎一嗓子,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接着就有个白胡子老头从旁边扑了出来,跪在她前头不远的地方,朝着台阶一个劲地磕头。 「皇上,花丞相哪怕言语冒失,所言却是字字铿锵句句忠诚啊!断然没有忤逆之意,还请皇上轻罚!」 这台词有点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跟着在白胡子老头之后,两边又有不少人跟下饺子似的跪了出来,齐齐地高呼求情。 「皇上,花丞相为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啊!忠言逆耳利于行,请皇上宽恕!」 「老臣愿意代花丞相受罚,恳请皇上,不要令忠骨寒于这廷杖之下!」 背后用刑的宫人好像被这场景感动了,板子停在半空,愣是没落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花春费劲巴拉地抬头朝那台阶上看了一眼。 眼前场景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八级玉阶梯,上头是明黄的仪驾,左边站着个美艳的皇妃,右边站着个没胡子的公公,中间站着的皇帝一身五爪龙袍,相貌看不清楚,只感觉身材高大,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看着这么多人跪了出来,他好像冷笑了一声,目光穿过空气,落在她……旁边行刑的宫人身上。 就这一个眼神,旁边的宫人立马跟充了电一样,板子啪啪啪地就朝她打了下来!那力道那速度,跟砸年糕似的,疼得花春不顾一切地「嗷嗷」叫了起来。 这是倒的哪门子的霉!她记得自个儿分明是在家里看电视剧的啊,还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暴戾无道的君王要杖责俊朗无双的丞相了,为什么一转眼,挨打的成了她自己?! 清晰的痛楚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然而,出身小康家庭,没吃过苦没受过累的花春同学,压根经不起这古代的杖刑,打了还不到二十下,就直接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花丞相!丞相啊!」 陷入黑暗的时候,她耳边响起的全是几个老头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花春努力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是这样的,她刚辞职,心情不是很好,闺蜜就给她传了一部电视剧过来,一共9个g,据说是精彩纷呈堪比av……不是,是剧情丰富人物丰满,值得一看。于是她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看了起来。 这片子大概是励志向的,梗概上说就是一个少年丞相,作为花家独子,二十岁进入朝廷,辅佐脾气不太好的皇帝成为一代明君的故事。刚看到第二集,花春就忍不住被片子里那丞相给吸引了。 说来也奇怪,这电视剧的演员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明星大腕,但莫名地就让她觉得很喜欢,尤其是那花丞相,相貌太过英俊,又一身禁欲气息,没由来地就让人觉得心疼。 所以,当那昏君要杖责花丞相的时候,花春忍不住就抱着电脑屏幕大喊了一声:「放开花丞相冲我来!」 天空一声巨响,老天爷闪亮登场,哗地一道白光从屏幕里出来,她就躺在了这廷杖之下,屁股遭殃了。 以上就是花春穿越的全部经过。 宣政殿前,宇文颉看着下头长凳上昏过去的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旁边的秦公公偷偷瞧了他几眼,才拱手问:「陛下,还要继续杖责吗?丞相大人已经昏厥了。」 旁边妖艳的贵妃也抿唇行礼:「陛下,丞相应该也已经知道错了,就暂且饶了他这一回吧?」 人都已经昏了,再打下去就当真坐实了暴君之名。几个老臣跪在下头老泪纵横,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劝了。 当今皇帝喜怒无常,实在令他们担忧国之将来。花丞相是朝中少有的敢直言之人了,若是连他都被打得再也不敢说话了,君王将以何明得失? 「罢了。」睨了下头跪着的一片人,台阶上的帝王终于开口道:「扶丞相回府吧,退朝。」 众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自发地过去抬起长凳上的少年丞相,一齐送出宫去。 花春在梦里听见的,就是许多人的叹息声,接二连三,有起有伏,跟国歌似的。 吸了吸鼻子,吧唧了一下嘴,她不好奇这些人在担忧什么,就想好生睡个觉。睡醒了之后,屁股肯定就不痛了。 然而事实证明,人生百事都是有因有果,因为结结实实挨了十几个板子,所以下午的时候,花春还是被疼醒的。 「嘶——」倒吸一口凉气,她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张泪水横流的脸。 「我儿,你终于醒了!」万流芳捏着手绢,嘤嘤嘤地拉着她的手:「还疼吗?」 这不废话吗?不疼她能醒?花春扁嘴,看看面前这人的一身古装,又看看这依旧熟悉的房间,忍不住小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万流芳一愣,眼泪流得更凶猛了,扭头就对屋子中间站着的人道:「老爷,我儿都被打得神志不清了,皇上也委实太冤枉人了!」 花春:「……」 花老爷叹了口气,清瘦的脸上满是无奈,看着她道:「你该明白,臣以君为天,就算皇上错怪了你,你也不得心有怨怼,明白吗?」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花春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到少年丞相的剧组里了?这屋子分明是花丞相在花府里的房间啊,第一集出现过的,旁边这个万氏是花丞相的生母,那个花老爷自然就算生父,说的话都古色古香的,跟念剧本一样。 可是,为什么旁边没有导演,也没有摄像机? 忍不住转头朝万流芳道:「能给我个镜子么?」 万氏一愣,伸手拿了一边台子上的铜镜给她。 一张令她喜欢不已的英俊脸庞出现在了镜子里,她龇牙,他也龇牙,她挑眉,他也挑眉。 第02章 干笑了两声,花春将脸埋进了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静一静。」 「这?」万氏皱眉看着她,想了想,还是起身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为娘。」 「嗯。」花春闷闷地应了一声。 叹了口气,万氏扶着花峥嵘,招手将屋子里的下人也都带了出去。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花春才捂着嘴尖叫了一声:「啊!」 神啊,上帝啊!她是很花痴花丞相这张脸没有错,但是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让她变成了个男人?! 当了二十五年单身狗,虽然也很想尝尝男人的滋味,但是绝对不是要这么实在地尝啊!她该怎么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胸前少了肉,下身变猛兽」的日子? 内心咆哮了一万遍,花春做了一番自我调整,先不管情况到底怎么样吧,变成男人的第一件事,她还是耿直地伸手摸了摸这身子的下面—— 哎?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手抓了个空,又认真地摸了两遍,花春嘴角抽了抽。正常的男人,下头不是该多点啥吗?为什么这身子摸起来,跟她自己的女儿身没什么区别啊? 忍着臀部的疼痛,花春撑起身子,低头从衣襟里看向自己的胸。 好像是平平整整的,但是一吸气就能察觉,胸前缠着点什么东西,紧绷绷的。 这花丞相……是个女的?! 心口被用力地一撞,怔愣了一会儿之后,花春沮丧极了,觉得自己好像是失恋了一样。 好不容易觉得个男人长得不错,结果竟然是个女人!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还以为老天大发慈悲给了她个近距离观赏了解男神的机会,没想到还是这么一场俗套的穿越。 她这算是穿越了吧,来到了电视剧里,要扮演这丞相还是怎么的?平时穿越小说没少看,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要是穿越了会怎么样,但脑补的好歹都是美少女遇见霸道总裁的情节,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个男人的身份。 这样子的穿越能干啥?搞基吗? 而且这电视剧结局也不知是怎么样的,万一是个惨剧,那她这个当主角的,是不是还得挂一次? 心绪万千,花春眼神复杂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应该已经上过药了,但还是火辣辣地疼。那皇帝还真跟第一集出场的时候一样,简直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花丞相不过是在朝堂上建议皇帝少纳后宫,少沉迷戏曲,结果就被打得开了花,还有没有点天理了? 她是花丞相的忠实粉丝,坚决要贯彻花丞相的优良作风,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哪怕被打死了…… 被打死了,说不定她就回去了呢! 扁扁嘴,花春自我安慰了一番,就打算继续趴着睡一会儿,毕竟真的是太疼了。 结果还不等她闭上眼,外头就有奴婢急吼吼地敲门:「公子,皇上…皇上来了!」 啥?花春下意识地一抖,立马倒头装死。刚刚打了她的人又来看她,能有什么好事?这皇帝也是个重度中二病,面瘫又叛逆,跟花丞相差不多的年纪,却比花丞相不知差了多少! 她是个小心眼的人,被打一顿之后,对这皇帝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门打开了,宇文颉面无表情地跨了进来。他穿的是银色常服,龙的暗纹却依旧显得贵气十足,身材太高大,以至于花春闭着眼睛都觉得四周一暗。 「不是说已经醒了?」 低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花春放缓呼吸,紧闭着眼睛努力装成自然的模样。 小丫鬟品檀着急地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抓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主子,快醒醒。」 花春没反应。 宇文颉垂着眼睛看着她。 品檀咬牙,用力更大了些:「主子!」 这力道,晃得花春差点掉下床,想不醒都不成。 「嗯?」睡意浓重地应了一声,花春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抬头看了看皇帝,勉强笑了笑:「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颉看了她一会儿,目光从她的脸上划到身上最后落在她的臀上:「朕奉太后之命,前来慰问丞相。」 这话说得一点起伏都没有,跟念台词一样,一字一句里都表达着「是太后逼的不是朕想来的」这样的意思,一张俊朗英气的脸也板得跟黑板似的。 嘴角抽了抽,花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皇上的心意臣领了,谢太后恩典。」 只要不是来补刀的,她都得谢谢他。电视剧里的皇帝跟这花丞相天生就不对盘,见面必掐,由于身份的原因,所以吃亏的总是花丞相。如今她这么惨绝人寰,这皇帝也算有良心,看她两眼之后,没有多为难,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一句多的话都没有,真是一场不走心的慰问。 撇撇嘴,花春还是低头跟品檀一起喊了一声:「恭送吾皇。」 宇文颉没回头,直接走出花府上车,掸了掸衣裳对外头的人道:「去给太后复命,该做的朕都做了。」 「是。」秦公公应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皇上其实是明辨是非的,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花丞相今日在朝上说话语气太过,所以才招致了这么一顿打。今日之后,丞相和皇上之间,恐怕会更加针锋相对了。 也不知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心平气和地好生说话。 屋子里,花春趴在床上,眼角余光瞥着旁边的小丫头。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道:「品檀,来替我更衣吧?」 品檀一愣,连忙摇头:「您这伤还没好,不太方便,暂且忍忍吧,等下回换药的时候,奴婢再替您换身衣裳。」 听这语气也是经常给花丞相更衣的,也就是说,应该知道花丞相的真实身份是个女人。 花春忍不住更好奇了,这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伪装成了男人,还入朝为官了?一旦被发现,不是欺君之罪吗?在古代,好像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以前好像也看过类似的剧情,女主女扮男装的原因么,要么就是太好强,想出人头地。要么就是被家族所逼,比如这一代全是女儿,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所以必须拿一个来扮成男儿。 花丞相是属于哪一种的呢? 第03章 想了想,她又问:「这府里其他人都去哪里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品檀道:「三小姐还在上课,四小姐出门了未曾回来,至于五少爷……您就不用指望了,他不来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一句话里信息量丰富,根据品檀这话就可以推断得出,这花家是有男丁的,而且跟花丞相不太对盘。下头还有两个妹妹,看起来关系也不是特别亲密。 那花丞相女扮男装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好强?摸着下巴想了想,花春暗暗点头,这个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正好她学的专业跟花丞相的工作还算对口,尚能替自家男神…或者说是女神,继续完成这份事业。 正想着呢,外头就又来客人了。 「丞相!」朝廷重臣老年团跨进了门来,一个个胡子花白头发枯黄的,看见她却跟看见什么天神一样,齐齐地跪在了床边。 「丞相还是快些康复吧,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您啊!」 听着还挺押韵的,花春看着他们,连忙伸手虚扶了一把:「各位大人都坐着说话。」 这么大的年纪还给她下跪,她真怕折寿。不过看着他们,花春莫名地觉得有些感动。这些老人身上有一种中华的风骨,颗颗都是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丞相切莫为今日之事寒心。」唐太师拱手道:「臣等已经上奏太后,责备吾皇今日之举。丞相之正气,天下皆知。」 「还望丞相以后依旧能好生辅佐陛下,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这一句一句的,把花春给感动坏了,当即就开口道:「各位大人放心,等本官的伤好了,定当继续进忠言,行君事!」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众位老头欣慰地笑了,齐刷刷地从背后拿出东西来:「这是新的要呈给陛下的折子,还请丞相审阅移交。」 「请丞相转告陛下,淮北灾情已经不容忽视,修葺宫殿之事最好搁置,先行赈灾。」 「请丞相劝谏陛下,后宫不宜再纳,也当节省后宫开支,充盈国库。」 花春傻了。 全是烫手山芋,竟然都往她这里丢?怪不得那么拥戴花丞相呢,敢情就是给他们当挡箭牌的? 当今圣上脾气有多差,她只看了一集就看得出来了,这些话虽然都是对的,但真去给陛下说了,怕是又得挨一顿打不可!花春有点怂,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面前这些老头子,下意识地想摇头拒绝。 然而,不等她完成这个摇头的动作,面前就有一个满脸老年斑的老头儿突然就哀嚎了一声: 「丞相啊!」 声音之大,吓得花春一抖,惊恐不已地看着他。 李中堂抖着嗓子道:「要是连您都不敢再进忠言,这国也是必亡无疑了!与其眼睁睁看着先帝打下来的江山败在咱们眼前,老臣们还不如直接去见先帝!」 他这一开口,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和,脸上都带着赴死的决心和亡国的悲痛: 「丞相要是不想再冒险,那就请替老臣们收尸吧,不求青山埋骨,但求远离燕京!实在是无颜面对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啊!」 悲哭之声此起彼伏,跟开追悼会似的。外头不知道情况的都忍不住伸头进来看了一眼,生怕是花丞相突然驾鹤西游了。 花春表情很纠结地看着他们。 面前这一个个的都一大把年纪了,按辈分来说她恐怕都得叫爷爷,这么跪着求她,再要拒绝也实在是不忍心。可要答应,也真的需要点勇气啊。 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花春很小声地嘀咕:「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把这些交给我去转达,怕是有些晚了吧?」 前头的唐太师一听这话,方才还假哭呢,下一秒立马就笑了,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狗皮膏药递给她: 「丞相放心!老臣今日特地来送药,有了这舒经活络膏,您保证明日就能下地!」 这么神奇?花春伸手接过来看了看,药味儿刺鼻,黑漆漆的看着实在难以让人放心。不过她读过些古书,不少野史里有传古代膏药的神奇。看这几个老头这么紧张她的模样,应该是不会害她的吧? 想了想,花春道:「那就先试试这药,明日要是好了,那本官就进宫去面圣。要是没好…也请各位大人不要为难。」 「哎哎。」几个老臣都笑了,点头应下,又唠唠叨叨地安慰她一番,才告辞离开。 品檀出门去送客,将礼数做周全了之后才回来,蹲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主子,您多保重啊。」 她要怎么保重?顶着花丞相的身份,简直就是每天都在自己作死啊!花春苦了一张脸,将膏药递给她示意她帮自己贴上,然后趴在枕头上叹了口气。 春,三尺微命,一介大学毕业生,怎么就会这么命途多舛,多灾多难?人家穿越都穿成个皇妃皇后什么的,再不济都是个美艳绝伦的一代名妓,她倒好,一来成个男人就算了,还是要跟皇帝过不去的男人。 什么仇什么怨?谁来给她个准话吧,到底死在这里能不能回去现代,要是能的话,她也就不挣扎了,直接进宫去指着皇帝骂一顿,躺平等着回家。 闭着眼睛休息,感觉到屁股上的丝丝凉意,花春觉得有点困了,迷迷糊糊之间,竟然就直接睡了过去。 「京华。」 睡得正香的时候,好像听见谁在说话。 「回来吧,京华。」 这年头吃货横行,连对火腿肠的执念都这么深了?花春吧砸了一下嘴,脑海里依稀浮现了自己小时候在电视上经常看见的一个广告——精华火腿肠,瘦肉王中王! 也不知道谁对那老牌子这么惦记,还到她耳边来叫唤。 转了一个头,花春继续熟睡,不知怎么的就好像飞在半空,将整个城池给俯瞰了一遍。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低眼看过去,全是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 有点眼熟。 「这是燕京啊,你不记得了吗?」有人叹息了一声。 燕京吗?花春不太清醒地想着,燕京不就是南京吗?历史上的六朝古都,她住的地方啊,这怎么能不记得,只是古代的和现代的,还真是有些不一样。 浓雾散开,她好像长了翅膀似的,一路从燕京的街道上飞过,眼前不断闪现红色的花灯和高高的飞檐,再往前还有朱墙黄瓦的宫殿,巍峨的皇宫门打开,一路进去都是低着头的宫人。 继续进去,越过八级玉台阶,冷不防地就看见了龙椅上坐着的人。 花春有些傻了,她竟然看见白天那狂霸酷炫拽的皇帝正撑着额头在睡觉。 他的睫毛可真长,跟小刷子一样又黑又密。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有白天瞧着那么可怕,结实的身子像雕塑一样,忍不住就让她想伸手去戳一戳那肱二头肌。 第04章 然而,还不等她靠近,宇文颉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凌厉的光从眸子里射出来,吓得她心里一沉,四肢都绷紧了,像是突然往下坠一般,整个人陡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面前还是床头的雕花木栏,花春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呆愣愣的半天没回过神。 这是做噩梦了吗?敲敲自己的脑袋,花春有些恍惚。 怎么会梦见这样的场景呢?今天也不过才见了那皇帝一面,梦里竟然还能被他那双眼睛给吓醒,这心理阴影也是够重的。而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这种梦里自带导航仪的功能啊?做个梦都能逛遍全燕京,以后想出去旅游也是不用去挤人堆了,躺在酒店里睡一觉就好了。 侧头看了看外面,微微的光已经从纸糊的窗户上透了进来,想必快天亮了。她打了个呵欠,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还有些疼,但是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僵硬钝痛,稍微动了动腿,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些老头子给的药膏看样子还挺有用的啊,比现代挂号排队最后吊几天的水来得快捷有效多了。 正高兴呢,房间的门就被人给推开了,接着就是她已经熟悉得不得了的哀嚎声传了进来: 「丞相啊——」 花春立马趴回枕头里,装作熟睡的模样。 唐太师第一个扑了进来,被品檀使劲拦住,却还是在外室扯着嗓子叫:「丞相,该上朝了,轿子都在外头等着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花春闷头装死,她就算没那么痛了,也还是个伤员好不好?这才休息了一天就要她继续去上朝,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丞相?」李中堂也在吼:「还没醒吗?要迟了!」 魔音穿耳,花春咬牙,努力让自己稳如磐石,坚决不吭声!朝是谁?她不认识,她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品檀扛不住了,看了内室一眼,最终还是妥协道:「各位大人稍等,待奴婢进去伺候丞相起身。」 「好。」几个人齐齐应了,立马老老实实地背着手站在外室等着。这架势,摆明了等会要是花丞相不起身,那他们就要冲进去亲自伺候了。 「主子。」品檀无奈地凑到花春耳边,小声道:「奴婢拦不住了,您自求多福吧!」 说罢,就招呼后头的两个奴才,将她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架了起来。 花春要哭了,委屈地睁开眼睛看着她:「我疼!」 「主子忍耐一二。」品檀道:「这膏药再换一贴新的,您要走路是不难的。」 乱讲,分明很难啊!花春试着挪了挪步子,心酸地嘀咕:「我简直是拿屁股换了人腿的小美人鱼!这一步步都跟坐在碎玻璃上挪动一样。」 「您说什么?」品檀愣了愣。 「没什么。」花春撇嘴,配合地换上一身官服,然后扶着自己的腰,一扭一扭地出了内室。 是祸躲不过啊,有这么一群执着的老头子在,她今儿爬都得爬进皇宫。 「丞相!」 见她出来,外头一个个的都激动了起来,纷纷让路,簇拥着她一起出门。 「知道丞相行走不便,臣等准备了肩舆和轿子,请丞相上坐!」李中堂笑眯眯地道。 花春抬头,就见门口四个脚夫中间放着个虎皮椅子。没错,是真的虎皮。 「……」她坐上去会不会有一种山大王的即视感?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花春觉得这挡箭牌自己要是再不当,也未免太对不起人了。瞧这一张张老脸笑得,也真是不容易。 叹了口气,她认命地坐了上去。 「走,上朝了!」 唐太师喊了一声,脚夫抬起了花春,五六个老臣便纷纷围在肩舆旁边,护送她一路出门,换乘轿子。 这排场,也真跟山大王差不了多少。 等到皇宫的时候,花春正在为难自己该怎么走进去,就见唐太师等人理所应当地又把她放到了肩舆上。 花春有些傻了:「皇宫里不是只能步行吗?」 她记得在某本古书上看过这么一句——入宫下车马,王公贵族均步行。难不成这个朝代不太一样? 李中堂笑道:「丞相不必担心,昨日太后就下旨,若花丞相上朝,则统统以肩舆代步,等同皇后之仪。」 啥?花春呛咳了一声。 这花丞相至少表面上是个男人吧,说等同皇后之仪,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一点? 不等她发表什么意见,唐太师就道:「丞相不必担心,万事都还有太后做主,皇上也不会苛责您什么的。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宣政殿吧。」 听见他这话,脚夫们瞬间加快了速度,抬着她跑得又快又稳。旁边穿着朝服的老臣们也纷纷跟着跑起了小碎步。花春觉得,这个场面很眼熟,要是把老头子换成裙摆飘飘的小仙女,再让他们撒撒花瓣什么的,也就跟xx宫主出场的场景差不多了。 这样的阵仗,真的不会让朝臣反感吗? 事实证明,完全不会。当她的虎皮小肩舆停在朝堂外头的时候,看见的朝臣都纷纷朝她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花丞相。」 花春尴尬地笑了笑,扶着腰扭进大殿。还正在想自己该站哪里呢,旁边的一个大臣就已经搬来了椅子,放在龙椅下头正对着的右边:「丞相请坐!」 能坐吗?花春没敢轻举妄动,垂着眸子等着旁边的人先开口。 旁边的大臣们相互看看,还是唐太师出来道:「丞相不必担心,这是太后赐的座。」 又是太后,给的特权这么多,看来花丞相的后台还是硬啊?花春在心里感叹了两句,然后朝这椅子拱了拱手,慢慢地坐了下去。 「皇上驾到——」秦公公吼了一嗓子,吓得花春差点没坐稳。 朝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大臣们分列两边,齐齐地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春抬眼,就见一身龙袍的宇文颉从旁边的台阶上来,转身面朝下头,扫了众人一眼。 第05章 再次见面,这人依旧是一身的王霸之气,低眼之间,仿佛在睥睨天下,看得她都呆了。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这次看见这皇帝,好像更好看了一些,眉眼也温柔了不少。 正在心里默默夸他呢,下一秒,皇帝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花春一震,左右看了看。她有这么打眼吗?这个时候皇帝该喊爱卿平身啊,为什么就直直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朝堂里如没人一样死寂,花春茫然地抬头看了宇文颉一眼,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了,就听见了一声冷笑: 「花丞相的礼数真是周到。」 心里一惊,花春立马反应了过来。 她现在是在古代,上头那个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顶着花丞相的身子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朝堂之上,简直是鹤坐鸡群,他不看她就有鬼了! 立马捂着腰站起来,花春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颤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颉低眼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 从上回杖责开始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花丞相是不是被他打傻了?会痛得大叫不说,现在还会抖着声音说话了,以前那个打不怕骂不怕刚劲铁骨的丞相大人哪里去了? 还以为不管面对什么,他那脸上都不会有一点变化呢。 顿了顿,他别开头,意外地没有为难他:「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唐太师担忧地往花春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他十分僵硬地一点点挪着身子,像是怕扯着伤处,以至于姿势很扭曲,动作也很慢。 众人都已经站直了身子,花春是站在最前头的,这样的造型自然是十分惹眼。 宇文颉难得地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古怪,然后转眼看着前头,开始听众人禀告要事。 六部官员一个个站出列去说话,又挨个退回队列里,大殿里叽里呱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时辰。 李中堂侧头焦急地看了花春好几眼,他们的折子可都是在丞相手里啊,今日不说,明日就又晚了。 感觉到四周射来的强力视线,花春眼观鼻口观心,岿然不动。 她不是胆小,毕竟以前也跟着上司开过重要会议,大场面都见过。但是袖子里那几本折子实在是关系重大,在朝堂上说出来,皇帝做不了决策不说,心里肯定还会更记恨她。 所以一直到早朝结束,她也没吭声。 「丞相大人没有话要说吗?」唐太师看不下去了,大声问了一句。 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此话一出,众人、包括皇帝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花春撇嘴,僵硬了一会儿,无奈地捂着腰出列:「臣的确有事要启奏,只是事关重要,还是等早朝结束,陛下移驾御书房再说吧。」 宇文颉皱眉:「朝堂本乃商议要事之地,丞相有什么不得了的要事,非得早朝之后说?」 花春笑了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拱手行礼:「回皇上,朝堂的确是商议要事之地,但微臣要启奏之事关乎后宫,故而只宜置之朝后。」 「哦?」宇文颉看着他:「既然丞相也觉得后宫之事不该朝臣过问,又何必还要同朕禀告?后宫乃朕之家宅,丞相是佐王之臣,并非管家。」 只要一对上花丞相,宇文皇帝话里必带火药,花春这话已经是含蓄又体面了,他却依旧开口就喷火。 花春明白了,宇文颉就是横竖看不惯花丞相,不管她做啥都是错的。 有这个觉悟,那她也不必太顾忌。 「皇上此言不妥。」她弯腰道:「后宫虽乃皇上之家宅,却也是天下之大家,正如皇后被称母仪天下一样,后宫之事,也与天下百姓相关。与天下百姓相关之事,都是大事,臣也自然都当效力。」 「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故而有些话,臣觉得还是私下来说更为妥当,请圣上明察。」 她在现代就是从政的,虽然没混多久就自己辞退了,但是官腔也还是会打的。 听着这些话,宇文颉坐在龙椅上,身子靠在一边,一双偏褐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表情高深莫测。 唐太师等人背后都冒了冷汗,十分担心皇帝一个不高兴又找花丞相麻烦,虽然丞相今日说话的态度,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了,但是皇帝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朝堂上又是一片寂静,花春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只觉得屁股一阵阵地疼。 许久之后,宇文颉才开口道:「行了,退朝吧。丞相有事,那就移步御书房。」 「恭送吾皇万岁——」 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跪下,花春也跟着混了个礼,然后抬头,看着皇帝起身从旁边下去,走出宣政殿。 安慰了一番自己受惊的屁股,花春也连忙扶着秦公公伸过来的手,跟着他走出去。 李中堂和唐太师等人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扭一扭的背影,李中堂感动地道:「这挨了一顿打,丞相好像开窍了,今日终于没有顶撞皇上。」 「是啊。」唐太师抹了抹眼泪:「老夫看见了希望,要是丞相当真能好好说话,皇上也能好好听话,老夫早些去见先帝都值啊!」 众人纷纷感叹,接着三三两两地出了宣政殿,回家吃饭。 花春跟在皇帝后头走,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后怕。 她竟然真的在一个皇帝身边,还跟他说话了!伴君如伴虎啊,宇文颉给她的感觉可比现代那些虎着脸的老头子可怕多了,想起刚才的话,她背后还起了一层冷汗,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丞相大人不必紧张。」被她抓疼了的秦公公小声道:「皇上今日心情不错。」 啥?花春一愣,看了看前头肩舆上坐着的人。 没记错的话他刚刚一直是板着脸的,说话的态度也不怎么好,这个样子叫心情不错,那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抿抿唇,花春捏了捏袖子里的折子。阿弥陀佛,既然今天心情好,那就一定不要迁怒她,毕竟都是别人上的折子,她就是个转发站而已! 进了御书房,宇文颉挥了挥手,后头的奴才,包括秦公公,便都一起退了出去,大门「duang」地一声,里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花春有点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第06章 「还不打算说吗?」宇文颉在书桌后头坐下,抬头看着她:「花丞相。」 「臣在!」一个激灵,花春连忙将折子都掏了出来,僵硬地走了两步,将东西一股脑都推到了他面前:「请皇上过目!」 宇文颉垂眸,伸手拿了一本,靠在椅背上慢慢打开。 依旧是那几个老臣写的,平时就对他的决定叽叽歪歪,这回更是对后宫用度指手画脚了。 冷笑了一声,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丞相也觉得唐太师说得对?」 花春站得笔直,目光定在书桌中间的玉镇纸上,深吸了一口气:「唐太师所写,虽不全对,却也颇有几分道理。」 「哦?」宇文颉合了折子,顺手丢回了书桌上,抬眼看着她问:「哪里对,哪里不对?」 古代的丞相说白了就是个秘书吧,折子自己看了还要她再归纳总结一遍?花春撇嘴,假笑了两声:「陛下想听臣的看法?」 「自然。」 幸好昨儿晚上把折子都看了一遍,这朝代的繁体字也没有太奇特,勉强都能认得出来。清了清嗓子,花春端着手,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唐太师以民为本,希望皇上能够先考虑灾情,再兴修宫殿。此举能得民心,自然是对的。但是……」悄悄抬头瞥了他一眼,花春道:「皇上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不懂其中利弊?太师笔墨太多,难免有小看圣上之嫌,所以有不对之处。」 话说得圆滑总没错,花春心里打着鼓,面上却十分镇定,等着皇帝回话。 看了她一会儿,宇文颉眯了眯眼,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句:「被朕打怕了?」 啥?花春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站起身,宇文颉慢慢从书桌后头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子挡着窗外的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花春有些紧张,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动作,没敢再抬头。 「丞相如今说话,可是让朕十分不习惯。」看着她,宇文颉开口道:「先前丞相说,‘正言当直讲,不宜卑,不能亢’,这话朕听进去了。而现在,你的行为好像和说过的话不太相符。」 这是嫌她太温柔了?嘴角抽了抽,花春努力回忆了一下。 花丞相被打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言行太一致了,说不给皇帝面子就不给皇帝面子,有什么话都当面直说,以至于戳了皇帝痛处。在第一集里头皇帝想御驾亲征,去看看北边的征战情况,其余的大臣要么是不说话,要么是奉承说皇帝一去必胜。 只有花丞相这个不怕死的,站出来就道:「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御驾亲征,因为您的疏漏,北军三千将士尽亡。臣以为,圣上高坐庙堂足以,远征交给各位将军便是。」 皇帝听着当即就不高兴了,谁愿意被这么揪着错不放啊?宇文颉是个爱打仗的帝王,也就犯了那么一次错,自己已经悔恨不已了,朝中也没人敢提,就花丞相还敢这么说。 最可恨的是,他说得也没什么错。 于是宇文颉就只能抓着他其他错漏来罚了。 现在是花春顶着这个身子,有那么多惨烈的前车之鉴,她还直冲冲地去说吗?又不是傻的。 微微笑了笑,花春拱手道:「臣一夜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道理有一种,话可以说成千百种。如果好话能让圣上接受,臣为什么非要选不好的话,让圣上恼怒,也让自己难过呢?所以从今日起,臣打算洗心革面,好生说话。」 宇文颉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花春的头上,又一路从她的脸上划下去。 有一种被狼舔了一口的感觉,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想后退。 「别动!」皇帝沉声低喝,伸手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 宽大的手掌跟磐石一样,压得她动不了分毫。花春有点害怕,这花丞相毕竟是女儿身,要是被潜规则了,那可怎么办? 皇帝应该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吧?要是有断袖之癖,那她又该怎么办? 心里乱成一团,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宫廷禁断大戏,还没来得及想出结局,宇文颉的手就已经落在了她脖子后头。 什么情况?花春打了个寒战,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转过去。」宇文颉不耐烦地道。 「……哦。」 转了个身,花春感觉得到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头,看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嗜好? 「呵。」看够了之后,宇文颉松开了她,回到书桌后头坐下,一双眼里满是嘲弄:「花丞相也会变成这样,实在是在朕的意料之外。既然身上还伤着,也不要站着了,坐吧。」 这是打算放过她了?心里一喜,花春连忙挪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屁股挨着又是一阵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先前说,要停修宫殿,先用库银赈灾是吗?」宇文颉淡淡地道:「要修葺永安殿是华贵妃的意思,丞相既然觉得不妥,也该同华贵妃好生商量。」 这什么意思?花春没反应过来,她就是一外臣啊,跟皇帝禀告事情,怎么还能同后妃商量的?不是说一般外臣都不能见后宫嫔妃么? 正想着呢,皇帝已经派人去叫人了。 华贵妃进来的时候,花春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她亲热地喊了她一声「大哥」之后,花春想起来了,这华贵妃不就是第一集里头,花春的二妹,进宫混得了不少圣宠的那个么?昨儿她挨板子,她还在上头瞅着呢。 看这笑盈盈的脸,应该跟花丞相的关系不错吧?既然不错,那她来说要停修宫殿,会不会破坏兄妹感情啊? 「拜见华贵妃娘娘。」不管三七二十一,花春决定先行礼再说。 花流萤温柔地抬了抬她拱着的手,然后就依偎到了皇帝身边去:「本宫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大哥想要晚些修永安殿?」 不是她想晚些修,是朝中老臣的意见啊。 不过折子是她拿来的,这锅也只能背着:「是。」 咯咯笑了两声,花流萤看着宇文颉道:「这可怎么办啊,大哥来上演大义灭亲了,永安殿不修好,臣妾可该怎么继续住?」 温温柔柔的声音,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花春还在前头站着呢,这位贵妃娘娘就豪迈地坐上了皇帝的大腿。 也当真是不把她当外人啊…… 第07章 宇文颉身子没动,却也没拒绝她,手依旧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丞相这提议为的是天下百姓,要大义灭亲朕也拦不住,华贵妃自己与丞相说吧。」 花春拱了拱手,正想开口呢,就听华贵妃很娇俏地笑了一声,跟平地炸鞭炮似的又脆又响: 「大哥也是从来不给臣妾颜面的,他要说不修了,臣妾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要不修就都别修,花家的后院也不用修了,省钱下来一起赈灾吧,大哥觉得如何?」 这兄妹两个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哇?花春偷偷瞥了华贵妃两眼,话里都跟带着刺一样,修宫殿和修花家的后院能一样吗?花家后院又不用国库出钱,这提议也太没道理了。 正想反驳呢,就听宇文颉道:「丞相是百官表率,要赈灾,自然会带头捐献银两,不用华贵妃提醒。」 花春:「……」 这高帽子先戴上,逼得人下不来台的招数是不是有点熟悉啊?她刚刚才用过,活学活用的本事也是不错嘿。 华贵妃掩唇,一双媚眼睨着她问:「是吗?」 「是,只要皇上以天下百姓为重,臣也自当做百官之表率,不令皇上失望。」这初来乍到也不怎么熟悉花家的情况,花春只有硬着头皮点头。 华贵妃轻哼了一声,抿了抿唇,起身朝皇帝行礼:「既然大哥都这样说了,那臣妾也不能做那祸国的妖姬,修永安殿的事情,就随圣上和丞相决定吧。」 这么好说话? 花春乐了,低着头行礼。宇文颉也点头,目送花流萤出去。 「既然华贵妃也不反对,那就按照唐太师所说,暂缓修葺永安殿之事,先行赈灾吧。」他道:「丞相可还满意?」 「满意!」花春笑眯眯地应了,又觉得不对,立刻低头恭敬地道:「皇上圣明。」 宇文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丞相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并无其他要事,这便告退。」 「嗯。」 退出御书房,花春一身冷汗遇着风,打了个寒战。 这个皇帝好像不怎么爱说话,跟其他电视剧里那些乐呵呵的老头子不太一样,冷漠得很。虽然目测也就二十多岁,但那一脸严肃可真给人不小的压力,怪不得一众老臣都不太敢跟他说话。而且就细节判断,应该是个武夫出身,身体结实又高大,不似一般的小白脸。 脑子里有点模糊,花春突然想不起来电视剧里演这个皇帝的演员姓名了,一般来说主角的话,片头都会介绍的啊。 仔细想了想,她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她电脑里那部电视剧,好像……一直没有片头也没有尾后曲啊?很直接地打开就进入了剧情,当时看得津津有味,也没在意那么多,现在想起来才有点后怕。 正常的电视剧,怎么可能没个片头片尾? 捏了捏手,花春加快脚步想出宫,却被屁股上的疼痛给连累得了内八,再想走快都没用。 秦公公伺候着他上了龙辇,准备往内宫去的时候,宇文颉不经意地侧头往御书房前头的广场看了一眼。 那头的花春正在一边扭一边碎碎念:「送老娘进宫就用肩舆,出去就得自己走,真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 一手按着腰,一手扶着腿,花春同学活生生把一个玉树临风的丞相弄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叟,滑稽的动作成了皇宫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眼里划过一道光,宇文颉顿了顿,平静地回过了头。 「皇上?」秦公公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他眼花了?怎么感觉圣上刚刚……好像笑了? 「起驾吧。」宇文颉声音凉凉的,无波无澜,说完就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是。」清了嗓子,秦公公恢复了正经,吩咐抬龙辇的奴才起驾前行。 伺候皇上这么多年,鲜少有看见他笑的时候。高兴了眼睛会有精神些,不高兴了便半阖眸子,嘴角从来没上扬过。 但是刚刚,他一晃神的时候,好像当真看见圣上扬了扬嘴角,像是被逗乐了一样。 莫名地就觉得有些心酸。 少年称帝,给了圣上无上荣光的同时,也剥夺了他作为普通人该有的乐趣啊。 出了宫门之后,花春终于能坐上轿子了。唐太师和李中堂等人竟然还在宫门口等她,一见她就围了上来。 「什么都不用问,也不用担心。」花春伸手挡着他们道:「折子已经转给了圣上,圣上也同意了延后修葺永安殿,现在在下只想回府去好生休息。」 「太好了!」几个老头子抱成一团,又连忙七手八脚地扶着她上了轿子。 「皇上怎么会这么好说话?」唐太师连轿子都不坐了,就跟在她的轿子外头走,边走边问:「丞相给皇上说了什么?」 花春累得手都懒得抬,本来不想理人了,但是看他们这个样子,又觉得不忍心,还是捞开旁边的小窗帘,道:「华贵妃亲自出面,说只要本官做表率,先停修花家后院,她便同意停修永安殿。皇上也同意这个建议,于是本官就只好顺水推舟了。」 唐太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李中堂也笑不出来了,窗外两张脸都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反应? 花春不解:「怎么了?」 唐太师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丞相大人为国牺牲到如此地步,实在令臣等汗颜。」 「丞相多保重!」李中堂一脸严肃地道。 都觉得华贵妃这个提议有些无厘头是吧?花春也跟着叹了口气,大方地朝他们摆了摆手,然后放下了帘子。 花家慢些修后院,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不过华贵妃拿这个来说事,也真是不懂事,好歹都是花家的人,这窝里斗有啥意思? 轿子一颠一颠的,带着她回了丞相府。捂着屁股下轿的时候,花春就看见了她那大嗓门的娘亲: 「哎哟我儿!你终于回来了!」 第08章 「母亲。」 被她吼得一抖,花春还是老老实实地行礼问安:「您怎么在门口?」 万氏笑眯眯地伸手拉过她往府里走:「为娘这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么?特地在这里等着。」 看了她两眼,花春觉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位万女士也在第一集出过场,就冲着她那一身富贵无比的打扮,和翻得风生水起的白眼,便足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更别说后来这位女士还掐着腰站在花丞相的院子门口对着外头的姬妾大骂: 「有本事你们也生个儿子啊!有本事儿子比我儿聪明啊!没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再不满老娘也是正室,有啥气都憋着去吧!」 这一句句的吼得相当气壮山河,令姬妾四散,再不敢多言半句。 看电视剧的时候是被逗得挺乐呵的,但当真进来给她当儿子,花春心里直打鼓。 按照一般的电视剧设定,越张扬的人,死得越快,凡事还是低调点好啊…… 「来来,快来看。」万氏扶着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见你没事,为娘也该重新安排这后院修葺之事了。你已经是堂堂丞相,咱们娘俩还缩在那小院子里像什么话?这回老爷也松口了,府里出钱,叫咱们不用省着。」 啥?花春有些傻了。 敢情这花家后院,是给她和万氏修的? 身子有些僵硬,想起刚刚答应皇帝的事情,花春顿在了原地没继续走。 「怎么了?」万氏回头,好奇地看着她:「你不想去看看么?屁股还疼啊?」 「……不是。」 「那磨蹭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万氏挤眼道:「地盘儿可大了,比府里那几个幺蛾子的院子加起来都大,足够你住到成婚之后搬去丞相府!」 干笑了两声,花春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这院子必须修吗?」 「这是自然。」鼓了鼓眼睛,万氏皱眉看着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问这样的话?不是你说的,好不容易当上丞相,要先孝敬为娘吗?」 花春沉默。 这一截剧情绝对是给隐藏了没播出来,导致她着了那华贵妃的道!怪不得让她别修花家后院,那花流萤跟花丞相和万氏根本就是对头啊,自己不好也不想她们好。 怪不得唐太师和李中堂是那副神情,牺牲她和万氏的利益来成全天下人,她自己都觉得感动。 而且这牺牲,还没跟万氏商量过! 看了看万氏的表情,花春咽了口唾沫,反复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母亲,儿子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万氏也是个敏锐的,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关重大,立马严肃起来:「你说。」 「咱们这后院,可能暂时修不了了,今日儿子向皇上请旨赈灾,停修永安殿。华贵妃知道了,便说要花家后院也一并停修,儿子已经答应了。」 瞪大了眼睛,万氏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叉腰,十足的要骂街的前兆。 花春立马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结果深吸一口气之后,万氏竟然冷静了下来,皱眉看着她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你,花流萤她娘跟咱们过不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是个小心眼的。你当丞相不容易,为娘的不能拖了你后腿,要停修就停吧。」 居然……这么通情达理吗?花春有点意外,意外之后就有些感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哪怕万氏是个看起来有些粗鲁爱闹腾的女人,也会站在她的立场为她着想。 「母亲放心,儿子之后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同意这院子继续修的。」她道:「毕竟花家的院子跟朝廷没什么关系。」 「好。」万氏握着她的手,张口想说什么,又碍着旁边还有家奴,所以只轻轻捏了捏她。 花家世代为官,花老爷重男轻女,也全靠花丞相争气,万氏才有今天的地位。所以对于自家儿子的决定,万氏一向很支持。 毕竟是她的一己私欲,才让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儿子,永远无法做一个正常的女儿家。万氏后悔过很多次,但是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花家承担不起欺君之罪,所以也只能委屈她了。 「既然没必要去看,那你就快回去休息吧。」拍拍她的背,万氏道:「再去换点药。」 「好。」 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花春扭身扶着品檀的手,回去那小院子里。 她这走一步踩一个坑的也不是办法,必须好好了解一下花丞相这个人了,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花丞相的全名是什么,就只听人叫她丞相花氏。 想了想,花春对品檀道:「送我去书房吧,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完。」 「是。」品檀也没多问,毕竟自家主子一直是勤奋得要命的。 书房里的信息有很多,独自一个人留在了里头,花春坐在书桌后头,抱了一叠书信和折子就看。 在现代她也是文职,政法系毕业,混进某机关当了个文秘,对于文字类工作还是很擅长的,政务相关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这些繁体字和朱笔勾勒的痕迹,花春觉得很亲切,仿佛见过很多次一样,读起来也一点障碍都没有。 所以当「花京华」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京华?」 她这辈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个好听点的名字了?现代被人叫「发春」也就算了,穿越到这里来敢情还是根火腿肠?花流萤的名字虽然很玛丽苏,但也比精华好啊! 不过,这名字怎么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花春继续翻这些与人来往的书信。 从信的字里行间就看得出来,花京华放现代也绝对是精英级别的,说话不卑不亢,不逢迎也不过度自谦,和电视剧里的形象一样,给人一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舒服感觉。 但是,给皇帝的折子就大不一样了,桌上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呈上去的折子,加了朱批的地方都是冷冷的几个字,言简意赅是没错,可看起来这语气就像是在跟皇帝挑衅一样。 不打他打谁啊!花春看了半天,客观的说,皇帝忍了这么久才打她,也真的算脾气好的了。瞧她这写的都是什么—— 「实情。」 第09章 「确有此事。」 「皇上英明,自能断真假。」 更有甚者,在一个老头拍皇帝马屁的折子后头,花丞相写了一个字:「哦。」 敢情冷暴力在几千年前就流行起来了?人家夸皇帝你可以不回啊,直接送给皇帝就是了,干什么要去找死? 摇摇头,花春拿了毛笔起来就打算给她改。 可是,一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旁边的折子,连带着最下头的写着「废弃」二字的折子也被一起扫到了地上。 吓了一跳,花春连忙低身去捡。 有一本很早的折子翻开了来,看墨迹就知道应该过了许久了,上头的朱批比如今她手里拿着的多得多。 有些惊讶,花春伸手就把那一本给拿过来翻了翻。 这上头写的单纯是拍皇帝马屁的话,什么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只要是个好词儿,都往他身上堆了。看起来阿谀得要命,又没什么实质的内容,也怪不得被作了废。 但是,就这么一本被作废的奏折上,竟然被花京华用朱笔勾了不少,还在旁边加了很多批注。 「年少继位,分明是任性妄为,怎称得千古一帝?」 「后宫佳丽众多,谁说的清心寡欲?」 只要是一句过分称赞的话,都被花丞相在旁边吐槽了一句,大概也是知道这折子要废,所以她写的这叫一个肆无忌惮。没有任何辱骂皇帝的话,说的也都是对的,但是明显充满挑衅和……一种奇怪的感情。 愣了一会儿,花春翻到了最后。 这写折子的人也是个奇葩,夸了满篇,到最后却说了一句:「天妒英才,圣人多早夭,圣上更当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一看就是个不专业的代笔啊,幸好这折子没给上去,要真给皇帝看见,写的人早就没命了。虽然想表达的是让皇上保重身体的意思,但这话说得也未免太不吉利。 花丞相的字在这后头也格外有力,一笔一划地写道: 「圣上会万岁万万岁,无需尔等操心。」 看着这句话,花春一愣,心里的感觉更怪异了。 前面看那些折子还觉得花丞相应该很讨厌宇文颉,所以才跟他这么过不去。但是看见这一行字,她突然觉得,花京华对皇帝,说不定…… 「公子。」品檀的声音突然在外头响起:「该用午膳了,您是在书房用,还是去前厅?」 七手八脚地将折子捡起来放好,花春想了想,大声道:「去前厅。」 还没见过这府里的其他人呢,总得好好见一面加深加深印象。 品檀应了,开门进来扶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方才夫人与任姨娘吵了嘴,您小心些。」 啥?又跟人吵起来了?花春好奇地问:「为什么?」 「还不是修院子的事情。」品檀无奈地道:「方才夫人去给老爷说这件事,叫任姨娘听去了,大概是表现得幸灾乐祸了些,就惹恼了夫人。院子不修了毕竟跟贵妃娘娘有关,夫人少不得迁怒任姨娘。」 任姨娘就是那花流萤的生母,虽然只是个姨娘,但是因着花流萤成了贵妃,她在这府里的地位自然也是不可小觑,万氏再泼辣也不敢太为难她,就只能吵两句嘴。 叹了口气,花春跟着她往外走,心里还是有点内疚的。万氏那么张扬的性子,在要修院子的时候定然就四处炫耀了,现在修不了,背地里定然被人嘲笑。 她得想想办法弥补这罪过。 花家老爷是个能干人,光姨娘就有四房,其中一个早逝了,另外三个都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坐在桌边。每个姨娘身边都还带着个孩子,大点的目测十五六岁,最小的五少爷花靖安也就十岁的模样。 在书房里翻到过花丞相爷爷给她写的信,大意是说花老爷不争气,没能考个好功名,有生之年能看他当上丞相,老头子死而无憾什么的。 也就是说,花老爷头上应该没什么功名,所以这府邸只是叫「花府」。 「父亲母亲。」一跨进门花春就习惯性地问安,躬身下来的时候才觉得有点奇怪。 她丫的是不是古装剧看太多了?行礼行的怎么就这么顺溜呢? 万氏看起来还余怒未消,见她来了才缓和了语气:「我儿,过来坐。」 前厅中间的桌子很大,菜却是分开放在各自面前的,每人六个小碟,看起来干净又方便,还能多人同桌,真是不错。 花春颔首,摸了摸还生疼的屁股,小心翼翼地在凳子上坐下。 因为疼,再怎么也没办法优雅,动作有点滑稽。旁边坐着的任氏瞧见了,捂嘴就笑了一声。 万氏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地就飞了过去:「还来劲儿了?」 「夫人息怒。」任氏笑盈盈地道:「妾身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今日天气不错罢了。」 「是吗?」万氏冷笑,抬着下巴望着面前盘子里的菜,阴阳怪气地道:「也对,光脚的没法儿笑穿鞋的,生不出儿子的还能笑人家儿子出息的?」 任氏一愣,看了闷不做声的花老爷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拿帕子擦着嘴:「夫人没听过一句话吗?‘生男无喜,生女无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生女儿又怎么了?照样高居宫殿,还不会受廷杖之刑。」 说着,还瞥了一眼花春,道:「花家世代忠良,在朝堂前头挨板子的,花丞相可是头一个,也真是了不起。」 被当庭杖责是很丢脸的事情,换成承受力不好的老头子,回去就得悬梁自尽了。也幸好太后让皇帝来花府亲自慰问了一趟,给了花家台阶下,不然可当真抬不起头了。 「你!」万氏这暴脾气,哪里忍得下这样的话,当即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瞪要发火。 「好了!」一直不吭声的花老爷总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沉声一吼,万氏立马将话都吞了回去。 花春扭头看着这个人,一张清瘦的脸,跟自己现代的爸爸竟然还有两分相似,周身透着的秀才气息让他显得文质彬彬的。不过说话的分量还是重,满桌子的人都低下了头。 「吵了这么久,还没个完了?」花峥嵘看了万氏和任氏一眼:「孩子都懂事,你们倒这么闹腾!」 「老爷。」万氏小声道:「是她挑衅在先的。」 「怪妾身莽撞。」任氏翻了个白眼道:「可姐姐要是不每次拿生儿子生女儿来说事,妾身也不会这么大反应。」 第10章 万氏气笑了:「你用什么手段送二小姐进宫的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现在还来得意了?」 「用什么手段不是姐姐该管的,现在流萤比大少爷出息是不争的事实!要不是流萤当时劝着皇上,大少爷还有命回来吗?」 得,又吵起来了,花春偷偷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嘴里。 「说你胖你还喘,二小姐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见惠及花家?就她一个人在宫里享福,皇上可什么都没赏赐下来。要不是我儿,你那远房的侄儿还能进六部?」 「妾身是小,本不该跟姐姐吵,但姐姐说这话未免太偏颇!要不是流萤,大少爷的仕途会这么顺吗?」 任氏刚开始还颇为镇定,也不知被万氏哪句话给踩到了尾巴,脸上神色也激动起来,皱眉看着万氏道:「都是老爷的孩子,没来的你生的就尊贵,别人生的就低贱,风水轮流转,早晚有你求人的那一天!」 「反了你了!」万氏大怒。 她就坐在花老爷的右边,任氏在花老爷的左边,离得不远,操起面前的碗就能砸她个满堂彩! 但是,手被人拉住了。 「母亲这么激动做什么?」花春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心情也好了些,微笑着看着万氏道:「一家人吃个饭,弄得大家这样紧张。」 花老爷正准备开口冲万氏发火,被花春这么一拦,只能顺着转头过去吼任氏:「有没有点规矩了?!」 任氏一惊,委屈不已地看着他。两人都吵了,凭什么只吼她? 「母亲的想法儿子明白。」花春叹了口气:「您为儿子不平,也没什么必要。儿子既然决定了要辅佐君王,伴君如伴虎,挨打这种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修院子的事情,儿子会再想办法。」 「嗯……」万氏身子软下来,坐回座位上,扁扁嘴看着她:「我也不想吵,可有的人非要跟为娘过不去。」 花春笑了笑,看了任氏一眼,道:「任姨娘说的话,有的还是有道理的,我该感谢替我求情的人。」 任氏微愣,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气也消了不少。知道低头是好事啊,免得万氏那么嚣张。 正想端着架子客套两句,哪知就听见她接下来的话: 「感谢李中堂和唐太师等老臣不顾一切,在众人都看热闹的时候,跪地替我求情,使得皇上放过了我。也感谢二妹,提醒我此时不宜修花家后院,甚至愿意同时停修她的永安殿。」 花春和蔼可亲地看着任氏:「听闻二妹还住在掖庭宫,等有机会,我会向皇上请恩旨,让二妹先搬去大一点的宫殿里住的。」 任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花春在反讽她,当即就沉了脸:「她住哪里,用不着丞相大人操心,皇上自然会给她修宫殿的。」 「也是。」花春点头,收敛了表情,道:「那我们住哪里,也不用姨娘来操心了。」 任氏一噎,皱眉看着她。 平时不见花京华这么多话,今儿竟然还跟她作对了? 「可以好生吃饭了吗?」花老爷沉着脸问了一句。 众人都拿起了筷子,花春按了按万氏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继续把肚子填满。 老实说,她这个人一点也不爱跟人吵架,也不爱争不爱抢什么东西,放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打眼。 但是花春有个绝招,叫装腔作势。在正经的大会议上上司经常带她去,为什么呢,因为哪怕她经验不够,架势却是十足,镇定的表情和自信的谈吐容易让人有好感。 所以,即便初来乍到心里怕得要死,她还是能与任氏过两趟招的。 要怂出门再怂! 趁着大家用膳的时候,花春默默将这些人的脸看了一遍,有的是第一集出场过的,有的是新面孔,靠猜也能猜得差不多。 花家基因不错,花京华一张脸英气又病娇,十分精致。旁边两个小妹妹看起来也是水灵灵的可爱,将来定然是要许配好人家的。 只是那十岁的小鬼头,花瑕瑜,看起来跟她很不对盘,已经偷偷瞪了她很多眼了。 其余的姨娘看起来都是低眉顺目的,暂时发现不了什么。就一个任氏,长得跟原来某个老电视剧里的宜妃很像,但没宜妃那么温和,眼里多了许多的傲慢。 与这人同一个屋檐下,也怪不得万氏性子泼辣,不泼辣的怕是稳不住这正室之位。 用完膳离开的时候,万氏拉着她走得很快。 「母亲,儿子屁股疼!」花春忍不住嚎了一声。 放慢步子,万氏忧愁地回头看着他道:「这可怎么办啊?都要被那贱蹄子给欺负到头上来了!」 哭笑不得,花春回头看了看,身边只有品檀和万氏的贴身丫鬟,便小声道:「您太着急了,脾气又冲,很容易着了任氏的道。」 「我管她那么多!」万氏愤愤不平地道:「看她不高兴我才高兴,她要是高兴,我就快气死了!」 这什么毛病啊?花春嘴角抽了抽,拉过她道:「总不能一直指望着别人过活啊,日子是自己的。您就放过任氏吧,按照她那样的性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哦?」将她前半截话忽略得干干净净,万氏两眼放光地问:「她为什么不会有好结局?」 花春满目无奈地看着她。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塞点宫斗大戏给她看,好歹是个正室,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您等着就是了,这院子里要是不平静一些,方才任氏犯的一个错误,就足够牵连花流萤了。」 「错误?」万氏满头雾水:「任氏能犯什么错误?不就刚刚跟我拌嘴么?老爷都习惯了,不会管的。」 「好啦!」花春受不了地推着她往前走:「别问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下午据说还要进宫议事呢,趁着还有时间,睡个午觉再说。 万氏怔愣,背被花春双手推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想看看她。 自从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东西开始,京华就变得沉闷寡言,也对她有些疏远了。今日这是怎么的,竟然跟小时候一样,这样活泼地推着她。 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楚,万氏抿唇,眼眶也有些发红。感受着自己背后这一双小手,她什么也不想多问了,就随着她的步子,蹦蹦跳跳地回去那小院子里。 理清了这一大家子的关系,又好好休息了一阵,花春有精神多了,尽管屁股还痛,但是换过第三帖膏药,已经不妨碍走路。 既然来到了这个异世界,她也决定好好接受。这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没有摄像机也没有导演,她就当来代班替人过日子就好了。这里的日子比起她现代辞职后的无聊生活,可能还要惊险刺激得多呢。 第11章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适应起这个世界的规矩来,花春竟然觉得意外地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一向热爱古装剧和古典事物的关系,她看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觉得很顺眼,跟人招呼行礼也十分熟稔。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闻到了一股宿命的味道。 「拿去,为娘给你做的小鱼干。」万氏慈祥地将一纸包东西塞进她怀里:「这香味都飘得引了不少猫来了,保证好吃!」 花春有点傻,吸吸鼻子,诧异地看着手里的油纸包。 堂堂丞相爷,竟然喜欢吃小鱼干?! 「你每次下午进宫都会耽误许久,别嫌为娘的啰嗦,饿了就偷吃点,皇上也不会怪你。」 有些感动,花春将这包鱼干收进袖子里,朝万氏点了点头:「母亲放心。」 虽然她张扬跋扈,但也真是个好母亲啊。就算为着这包小鱼干,她也得去跟皇帝再争取争取。 走路还是有些不便,下午的时候,几个老臣依旧是用肩舆将花春抬进宫的。 「咱们能打个商量吗?」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旁边的唐太师开口道:「用肩舆送我进去,能不能也用肩舆接我出来?」 唐太师一愣,拱手道:「上午宫人们就在宣政殿外头候着,肩舆也是备着的,您没乘?」 花春:「……」 为什么在宣政殿外头等啊?她丫的去的是御书房! 伸手抹了把脸,花春干笑两声:「没事了。」 白给那么多宫人当猴看了! 看了她两眼,唐太师道:「关于赈灾银两的发放问题,丞相还得多与皇上商议才是。」 「我明白。」 她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古代和现代差不了多少,一赈灾必有贪污抽油之事发生。她以前有过一个想法,但是因为伤及太多人的利益,被上司一巴掌拍在了墙壁上。 而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试试。 龙榻上的宇文颉从梦里惊醒,一睁眼就满是戾气,扫向旁边的人。 秦公公微微一惊,连忙送了凉茶和锦帕上来,伺候他起身。 「皇上,申时还有集议。」 集议? 顿了顿,宇文颉闭了眼,重新再睁开的时候,里头的戾气消散,归为一片平静。 「知道了。」 他又做了很讨厌的梦,梦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让他心肝脾肺都绞在一起痛。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烦躁,但又必须克制住。 黑着脸换了朝服,宇文颉往宣政殿而去。 在等皇帝来的时候,花春坐在椅子上,心情不错地哼着歌偷吃着小鱼干。万氏的手艺当真是不错,这鱼干又香又辣,还没有半点腥味,实在是最佳零嘴。 正吃得笑嘻嘻的,外头就传来秦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这回她学老实了,二话不说立马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礼:「臣等恭迎圣上!」 宇文颉皱眉,走到龙位上坐下,看了一眼都只躬身行礼的老臣,再看一眼趴在前头跟个青蛙一样的花春,不知为什么眼里的阴霾就散去了一些。 「花丞相。」他道:「集议不是朝会,你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趴在地上,花春恨不得两耳光扇死自己,这宫里的礼仪也该研究研究啊!都丢两次人了! 「臣……」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等抬头的时候,花春同学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十分镇定地拱手道:「身犯大错在先,所以见吾皇必以大礼,以示悔过之意。」 「哦?」宇文颉看向她,目光颇有深意:「丞相真乃朝臣之表率。」 僵硬地笑了笑,花春站直身子,退回人堆里去。 集议是皇帝召集重臣就某件大事重点讨论的会议,今儿的主题自然就是赈灾。旱灾来势汹汹,再这样下去,今年秋日的收成怕是要降低不少。 唐太师和李中堂等人与皇帝商议好了赈灾银两的数额,花春没有什么意见,就答了两声「好」。 宇文颉有些不太适应地看了她两眼,平时说个什么东西,花丞相是一定会来挑刺的,今儿怎么这么消停了? 一眼望过去,那人还是侧脸精致得不似凡人,鼻梁轮廓都透着清雅。 真是娘娘腔。 宇文颉不喜欢花京华的原因,有一半是觉得他不像个男人,清秀得过分了,又瘦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 眼瞧着越长越秀气,他就更不喜欢了,瞬间有了想为难他的心思。 「丞相对赈灾之事,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花春正在斟酌用词,冷不防被皇帝这么问了一声,瞬间站直了身子。 唐太师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无言地低头。赈灾之事从来都有固定的流程,上头只要商量好赈灾的银两数目和赈灾范围就可以了,其余的下头会安排。皇上这时候问这么一句,也只能是又要跟丞相过不去了。 正想着要不要出声解个围,就听得前头花丞相道:「臣有想法,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敢乱议,此回提出,也只当是狂妄之言,陛下不必太当真。」 还真有想法? 宇文颉看着她,点头:「你但说无妨。」 深吸一口气,花春拱手:「历来赈灾,朝廷发十,官员吞九,剩下一成到百姓手里也是杯水车薪。此番赈灾,该重的不是下发多少,而是到百姓手里的有多少。」 朝堂里都是她一人的声音,还带回声的。顿了一会儿见没人接话,花春就硬着头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第12章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但臣有为利益,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绝、主上不闻者,国之大灾也。」 「言若不闻,君恩浩荡,而臣行苟且,使民不受君恩,反害于君。臣以为,为使君恩令民周知,皇上当下旨言明赈灾银两之数目,下头之人,相互监督,若有举报贪污者,升官赏财。若官官相护,则令钦差大使听取民意,反闻于君,务必使灾银一分不少送到百姓手里。」 实在没说的了,花春喘了口气。 旁边一向拥护她的大臣,在听完她这一番话之后竟然鸦雀无声,个个低垂着头,无人附和。 对此她也不觉得意外,这些重臣里头,谁敢说是一身清廉?她这样的想法,是动了其他人的蛋糕,自然不会有人支持。甚至是上头坐着的皇帝,真想与她为难,这会儿就能逮着机会让她里外不是人。 但是吧,说完这些,花春倒觉得十分轻松。当初熬了无数个通宵写方案,虽然现在只能说点皮毛,但是能当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觉得很圆满。反正花丞相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借着她的皮囊,也让她潇洒一把。 宇文颉盯着她看了许久。 先前觉得花丞相有些变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还特意去确认了一番他的颈后痣。没想到正经起来,花京华还是花京华,只有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说别人绝对不会说的实话。 虽然不喜欢他,但是身为帝王,有这样的人辅佐,是他的运气。 「想法不错。」宇文颉朝花春点了点头。 四个字在宣政殿里犹如深海鱼雷,炸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后头站着的孟将军瞬间慌了:「皇上,若是按照丞相所说,可当真是牵一发动全身,恐怕会出不少乱子。」 「孟将军所言甚是。」唐太师看了花春一眼,也忍不住开口道:「这样做,会耽误赈灾。」 背后有不少怪异的目光,花春都感受到了,但是背脊反而挺得更直了些。 她一个字也没说错,不需要心虚和担心。 「众位爱卿不必多虑。」坐上的宇文颉淡淡地开口:「朕觉得丞相可以留下来与朕仔细商讨细末之事,明日即可给出所有安排,不会耽误什么。」 反正每年情况都差不多,等赈灾物资下去的时候,百姓都死得差不多了,还不如试试别的法子,左右他也没别的事做,又不打仗。 「这……」众人相互递着眼色,唐太师甚至轻轻拉了拉花春的袖子。 花春没理他们,心里已经犹如浪花拍岸,一阵阵地欢喜啊! 在现代没能用上的案子,在这地方能派上用场的话,那就太好了!这皇帝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讲道理啊,至少还听得进去话,也不枉她绞尽脑汁想文言文了。 见花丞相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一众老臣都没再说话。 宇文颉道:「没别的事,各位爱卿便先退下吧,花丞相留下。」 「……臣等告退。」 声音又小又不整齐,明显是心有不满。花春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这回不打算当他们的救世主,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移步紫辰殿吧。」宇文颉起身,看着她道:「希望丞相方才所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已经有了可以实施的计划。」 哇塞,这是她听过他说的话当中最长的一句!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准备好的方案,真的能派上用场了!花春下意识地双手合十,两眼泛光,感动地看着帝王。 一句「多谢皇上」还没说出来,就见面前这人眼神一顿,看着她的表情,眸子里清清楚楚地露出嫌弃的神色来,二话没说,起身越过她就往外走了。 「……」 啥情况啊这是?刚还不赞同了她说的话吗?花春满脑袋问号,捂着屁股跟着他往外走。 太娘娘腔了!宇文颉皱眉。 要不是说的话有用,光花京华方才那样的眼神,他就想把他直接拎起来从窗口丢出去! 怎么有男人活成这样? 在马背上长大的宇文颉很欣赏铁血男儿,自然,就无比厌恶绣花枕头。而花京华,无论是外貌还是功夫,都是一个大写的绣花枕头。 等会要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法子,他真的不介意推他出去,直面那一群老奸巨猾的大臣,办赈灾之事。到时候他就知道,平时在朝廷里当老好人,什么都一肩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利益面前,人家绝对不会再帮他。 冷哼一声,帝王走得又急又快。 花春身上还带着伤,咬牙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后头,走出了满头的汗。 你说这花丞相为什么要想不开当男人呢?男人虽然不会痛经,但在其他方面也真是太惨了啊! 她现在明白了,人果然还是不能单看一方面就羡慕别人,综合来看,女人的待遇还是比男人好的。她现在想回去继续享受女人的人生,老天爷还醒着吗? 「轰隆——」 一声惊雷,吓得花春「哇」地一声往旁边跳了一步。 走在前头的宇文颉顿了顿,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秦公公轻笑道:「看这天等会是要下雨了,丞相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嗯。」花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雷打得也太巧了,老天爷是在跟她挑衅吗?大意就是:「老子醒着但是就是不会满足你的愿望」这样的? 撇撇嘴,她继续跟着皇帝一路去到紫辰殿。 紫辰殿前殿有一张很大的桌子,可以用来开会也能用来赐宴,但是现在皇帝明显是不会给她东西吃的,自顾自在主位上坐下就示意她也坐下说话。 理了理思路,花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拿了纸笔来,尽量把话说成文言文,一点点给帝王分析该怎么安排赈灾之事。 这一说就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以前憋着没敢说的,现在统统都禀告了宇文颉,比如让百姓监督官员,又比如派合不来的官员相互去监督。最重要的是,这套路不能年年相同,得变着花样来,让人没有可以提前钻空子的机会。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落山了。 喝了口茶,花春看向宇文颉,等他表态。 全程都是她在说啊,跟单口相声似的,大爷好歹也给个表示啊! 第13章 看着桌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和一些意味不明的符号,宇文颉沉默,想了一会儿道:「就按你说的做。」 这想法是不错,也算完善,只是当真做起来,恐怕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想了想,宇文颉凑近了她,刚想说点什么,就有一股子香辣馋人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什么东西? 皇帝皱眉,看了花春一眼。 说了这么久的话,又没饭吃,当然是很饿的啊。见他没有要赐宴的意思,花春就忍不住偷偷摸了袖子里的小鱼干,眼角瞥着皇帝,手上动作,趁着他没看自己,立马捻一条鱼干扭头往嘴里塞,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这样的把戏还是她小时候在课堂上想吃零食的时候玩过。 轻轻嚼着,花春低头看着桌上的纸,见皇帝没说话也没动,以为他在思考,于是又放心地再塞了一条。 万氏没说错,这小鱼干真的很香很好吃! 宇文颉眼角余光瞥着她的小动作,就见她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眼睛亮亮的,手指白皙修长却带了点油,真是脏死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堂堂花丞相,来紫辰殿竟然偷带零嘴?!还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吃? 娘娘腔果然是娘娘腔!这样的行为,有几个男人做得出来? 皇帝心里实在是厌恶极了,但是看一眼外头,天色已经那么晚了,他在这儿说了这么久,又还挺有用的,他总不能因为点小鱼干跟他计较吧? 忍了会儿,宇文颉平静地开口道:「此事若是能落实,朕会有所赏赐的,还望丞相尽力。」 提起赏赐,花春立马来了精神,把手上的油都蹭去衣裳背后,正襟危坐看着皇帝道:「臣可否斗胆问皇上要个恩典?」 身子往另一边挪了挪,宇文颉皱眉看着他:「想要什么恩典?」 「家母养育臣二十余年,至今还没享到什么清福。」花春认真地道:「臣想尽点孝心,帮家母完成一个心愿,不知皇上可否同意?」 「你要尽心意,为什么还得朕同意?」 深吸一口气,花春严肃地道:「皇上乃天子,天子未允之事,臣等莫有敢擅自做主者。家母的心愿也不是很困难,只愿‘心有所安、身有所归、居室宽敞、举家安康’,这样普通的愿望,皇上觉得,臣是不是该尽力满足?」 心有所安、身有所归、居室宽敞、举家安康。这的确是很普通的心愿。 想了想,宇文颉点头:「只要不牵连他人,用一己之力,不违背国法家规,你想做,那就去做吧。」 眼眸一亮,花春高兴地起身行礼:「谢主隆恩!」 有他这一句话就够了,前后几个词都是她瞎掰的,只有中间的「身有所归,居室宽敞」是重点。人呐,说话就得讲究艺术性,瞧瞧,这不就不动干戈地成事了吗? 趁宇文颉没反应过来,花春起身就想跑。 「花丞相。」帝王开口叫住了她。 「臣在。」花春一愣,转身拱手:「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靠在椅背上,宇文颉睨着他道:「你觉得来陪朕议事,是不是很无聊,又很饿?」 「皇上此话从何而来?」心里颤了颤,她立马抬头,义正言辞地道:「臣身为丞相,这些都是该做的,不会有半点不满和懈怠!」 喊口号奉承人这种事对花春来说简直是不能再简单了,张口就来:「有皇上威仪在前,臣不觉饥,不察饿,只要能替皇上分忧,任何事情,臣都在所不辞!」 字字铿锵啊,忠臣都是这么吹…啊不是,展现出来的! 听了她的话,皇帝好像有点感动,看了她半晌之后,开口道:「丞相的忠心,朕算是明白了,不过污了这紫辰殿可不是什么好事。」 啥?花春茫然,顺着他的眼神往她刚刚坐的位置上看过去。 他奶奶的,小鱼干漏出来了! 方才收得太匆忙没注意,一条条可爱香辣的小鱼干撒在了椅子和地上,场面有些尴尬。 干笑了两声,花春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表情。 他好像没生气,只是很平静地提醒她东西掉出来的事实。站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花春小心地挪了步子过去,掏出袖子里的油纸包,把小鱼干全收进去包好。 「朕不喜欢说空话的人。」睨着她,宇文颉淡淡地道:「做你该做的事情就是。」 硬着头皮点头,花春撇嘴,这皇帝未免太天真了,什么叫空话啊,有些花头该要还是得要,谁都愿意听好话,哪怕假了点,也比直接冲上去挨板子强。 以前教她的导师就说过,这世上活得最好的永远不是好人,而是圆滑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纵然当不了英雄,却也能少很多磕磕碰碰。 所以她一直在认真贯彻该思想,场面话也是说得溜儿棒。 不过皇帝么,万人之上,他有权任性,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管不着。她这当下臣的,只有拱手笑着应:「微臣明白。」 外头从半个时辰前就开始下大雨了,花春离开紫辰殿的时候才戌时,但天已经黑透了,隐隐还有雷声。 「丞相大人。」秦公公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雨太大了,紫宸门淹水了不好走,不如在旁边偏殿休息一二?等宫人把雨水顺了再走。」 这排水系统也是够差的啊,花春咋舌,远远看见紫宸门,下头一片水光粼粼。 点点头,花春道:「有劳秦公公。」 秦公公颔首,让个小太监带她去侧殿,然后自己进前殿去禀告。 「他走了?」宇文颉闭着眼睛问。 「回皇上。」秦公公道:「外头淹水了,丞相暂时出不了宫,奴才请他在侧殿休息,等雨小了水通了再走。」 坐了这么久,都饿得偷吃东西了,还在偏殿不能出去?皇帝睁开眼,看了看外头,也没说什么,让人在紫辰殿后殿安排晚膳。 饿不死他,让那娘娘腔吃点苦头,他还是很乐意的。花京华最近好像变得温和了不少,虽然没以前那么讨厌了,但还是挺讨厌的,就让他在那冰冷的侧殿呆着吧。 起驾去后殿,一路上风狂雨骤,即便身边的奴才再怎么打伞,宇文颉身上还是免不得被打湿一些。 第14章 「这样的天气,跟三年前真像。」他看着漆黑的四周,感受着冰冷的雨水,低声道:「连空气里的杀意都这么熟悉。」 风雨太大,秦公公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周围的侍卫都莫名紧张了起来,刀出鞘的声音四起。 龙袍被雨水打得半湿,宇文颉不太舒服地抬手。 「皇上?」秦公公喊了一声停,下意识地扫了四周一眼,又看向他:「雨太大了,您还是快些去后殿为好。」 「去不了了。」 低沉的声音在雨声里响起,皇帝从龙辇上站了起来,望向前头漆黑的路:「再坐着往前,朕的脑袋可能就不保了。」 心里一惊,秦公公连忙扭头。 一根泛着银光的丝线横在半空,若不是宫灯照着,当真没人看得见。 「护驾!」 秦公公这一声是多余的,旁边的护卫早就往前冲了。墙上的银丝不是固定的,竟然直接往下卷了过来。 宇文颉皱眉,侧身躲过那东西,推了一把丝毫不会武的秦公公:「去叫人。」 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看见,秦公公虽然觉得腿软,但还是麻利地往后头跑了。 刀剑碰撞之声在雨夜里响起,格外嘈杂,宇文颉很想上去跟人过过招,然而侍卫长霍子冲推了他一把,只来得及给他一个焦急的眼神,便又跟人缠斗起来。 来的人太多,皇帝绝对不能犯险。 意识到这点,宇文颉也没任性,直接往前殿跑。 宫里十步一岗,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跑过去,半个禁卫都没有遇见。 这可真是有意思。 身后竟然很快有脚步声追了上来,暗道一声糟糕,宇文颉麻利地越过回廊,看见漆黑一片无人声的前殿之时,想了想,往侧殿冲过去。 「咕——」 肚子叫了一声,花春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头。这雨越来越大,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吃饭啊?万氏也该担心了。 起身去门边看了看,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前殿现在竟然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花春微怔,皱了皱眉。 她还在这里啊,宫里又不缺这点蜡烛,怎么可能皇帝前脚刚走,宫人后脚就熄灭宫灯?按照规矩来说,怎么也得等紫辰殿前殿的人都走了再说吧? 耸耸肩,她觉得自个儿肯定是宫闱秘史看多了,人家爱什么时候熄灯就什么时候熄灯,没灭她侧殿的灯就不错了。 雨太大,门口都被打湿了。花春打了个寒战,伸手去拉着殿门就想合上。 一只手冷不防地伸了进来,就在她要关上门的一刹那,捂住了她的嘴巴! 啊! 花春是很想这样大叫的,然而来者太过机智,根本不给她叫的机会,卷着她就进了屋子关上门。 侧殿的灯也立刻熄灭了。 什么情况?黑暗里,花春瞪大了眼睛,鼻息间全是雨水的清香味儿,背后好像靠在了来人的胸膛上,只觉得结实得跟石板一样。 「唔——」 「闭嘴。」宇文颉咬牙,小声道。 竟然是皇帝?!花春有点傻了,外头一道闪电劈下来,她就看见了宇文颉的侧脸。 真是帅……不对,现在不是看脸的时候。她皱眉,很好奇地看着他。堂堂皇帝,怎么会这么狼狈地满身雨水跑到她这里来? 外头有众多人影,被闪电的光映在了雕花门扇外头,宇文颉手一紧,立马拉了她起来。 「站稳,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出了一点声音,朕灭你满门!」 花春傻了,这话也太霸道了吧?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没进入状态啊!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宇文颉抱起她的腰就往上一扔,接着在地上借力,自己先飞上房梁,然后伸手拽住要往下掉的花春。 一声尖叫就在嗓子里,被她给活生生咽了下去。这是耍杂技还是怎么的!太惊险了吧?侧殿虽然只能说是个小休息室,但是房梁也有一丈高啊,这人脚下难不成有弹簧? 还有,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将她整个人给扔上来了! 心有余悸地抱紧房梁,被呛了一鼻子的灰。宇文颉皱眉看着外头,下意识地又伸手捂着了她的嘴巴。 黑影很快进了屋子里来,花春屏息凝视,看这几个人一身黑的装扮,心下顿时了然。 遇见刺客了。 这刺客牛逼啊,竟然能把皇帝逼得上了房梁,身边不是一向有很多护卫的吗? 大概四五个人在下头转悠,无声无息地把房间各个角落找了一遍。花春闭了眼没敢再看,生怕看着看着下面的人一个抬头,那她可能真会尖叫出来,然后被满门抄斩。 于是她把脑袋死死地埋在了宇文颉的胸口。 宇文颉也没往下看,头就抵在花春的头顶。宫里有人被收买,短时间内不会有禁卫出现,他这一被发现,必定是一场血战,先不说他会不会死的问题,花京华这种没骨头不会武的人是一定会死的。他一死,他就跟断了只手一样没什么区别。 所以,不能冲动下去跟人打,得等着。 方才他跑得快,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紫辰殿的哪个地方,所以这些人也就是粗略地看了看侧殿,见没有人,便退了出去。 身子微微放松,宇文颉正想说什么,就感觉鼻息间有股奇怪的奶香。 低头一看,花京华被他抱在了怀里,身子瘦瘦小小的,比远看起来还清瘦。而他的身上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书香,而是……软软甜甜的奶味儿。 打了个寒战,他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 第15章 屋子里没动静了,只有外头的雨声,花春睁开眼,抬头,看着宇文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可以说话了吗? 点点头,宇文颉轻声道:「少说,小声。」 这个她明白啊,万一给人听见就不好了。但是,她还是很好奇:「宫里怎么会有刺客?」 一般电视剧里的皇宫守卫都很森严啊,就算有刺客,也该有一大批护卫马上赶到吧,怎么会让他窝在这里一声不吭的? 「你装什么傻。」皇帝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羲王爷在宫里呢。」 羲王爷?这个没前情提要啊,她怎么知道?花春很无辜。 不过看样子也不能多问,大概也能猜到,皇室里么,明刀暗枪的,都是为了皇位。 「咕——」 肚子又叫了一声,花春有些害羞地揉了揉,正想说个不好意思呢,却又听见同样的声音在身后的人肚子里响起。 「咕——」 吓了一跳,花春回头看向他。 宇文颉脸上的表情依旧很镇定,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朕同你一样忙碌一下午没用晚膳。」 所以肚子叫不是应该的吗?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会饿的! 「哦……」接受了他的解释,花春看了看外头依旧没散去的人影,小声问:「那您要不要也来点?」 伸手掏出小鱼干,她讨好似的捧到他面前:「家母亲手做的,非转基因绿色食品,不含防腐剂。」 皇帝一愣,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两眼,眼里赤裸裸地写着嫌弃:「闭嘴。」 话这么多,把人引来就麻烦了。 花春惊了一跳,立刻老实了,蹲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 香辣味儿四溢,鉴于皇帝在身后,花春还是尽量让自己吃相优雅,不吧唧嘴,咬一条进去就细细地嚼,嚼完吞下去再嚼第二条。 雨越下越大,空气里除了灰尘味儿就是小鱼干味儿,宇文颉皱眉看着她脸上的灰和鼓鼓的嘴。从耳根侧面看过去,还能看见他白皙的脖子。 这人,像极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瞧他吃得那么香,宇文颉更饿了。当皇帝这么久,还从未被这么饿过。外头的人没有放弃,禁卫也不见动静,连秦公公都没有回来。说不定他们当真得被困在这里一宿。 这样一想,宇文颉调整了姿势,靠在房梁一头的墙上,想省点力气。 结果怀里这人也当真是聪明,嚼着小鱼干头也不回地就跟着他动,他靠下来坐着,她挪了挪,依旧乖乖躺在他怀里。 什么毛病?皇帝黑了脸,要不是怕他个没功夫的摔下去惊到外头的人,还真想给他一拳头。两个大男人黏黏糊糊的,像话吗!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杀气,花春鼓着的腮帮子顿了顿,慢慢扭头过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皇上,为龙体着想,要不您还是吃点?」 两只爪子捧着油纸包递到他面前,花春表情诚恳地道:「真的很香。」 不用他说,他也闻得到好吗? 半阖着眼看了那小鱼干一会儿,宇文颉决定妥协了,伸手去捻了一条出来,慢慢放进了嘴里,再掏了帕子出来,将手指细细地擦了个干净。 盯着他干净的手指看了一会儿,花春很认真地道:「您没必要擦的。」 反正都还得再吃,一条怎么够啊?猫肚子都填不饱。 宇文颉没听,眼睛依旧盯着外头。 耸耸肩,花春舒舒服服地靠着他,一手捧着油纸包一手吃,吃着吃着就发觉后头的人伸手过来了,十分自然地继续分享她的零嘴。 瞧瞧,她说什么来着?不听吧?这种小吃本来就是越吃越上瘾,更何况两人都还没吃晚膳,他怎么可能架得住就吃一条。 不过花春是个体贴的好姑娘,没回头去揭穿他,只默默将油纸包往他那边递了递。 「令堂手艺不错。」两人分着吃完整整一包之后,皇帝难得地开口夸了一句,大概是吃得满意了,语气也好了不少。 花春听得一乐,把油纸包折好塞进袖子里,讨赏似的看着他道:「臣断然不会欺君!」 点点头,宇文颉又想了想:「你带了几包这东西进宫?」 「就一包。」花春连忙伸了一个手指头出来:「皇上明鉴,微臣不敢带那么多,就带这一包垫垫肚子而已。」 是吗?宇文颉看着她:「那方才在紫辰殿前殿里掉了一地的……」 「就是这一包。」花春笑嘻嘻地小声道:「幸亏臣全部捡起来了,不然压根不够咱们吃的。」 宇文颉:「……」 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四周的气压都下降了十个百分点。 他竟然把地上捡起来的东西,给了皇帝吃! 谁给的狗胆?! 黑了半张脸,宇文颉动了动身子,正要发怒,门却突然又被推开了。 花春想也没想就埋头到了他胸口。 「这里也没有。」 有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紫辰殿被水封路,按理说是出不去的,然而几十个宫殿找遍了,都没看见皇帝的身影。」 第16章 宇文颉拧眉,屏住呼吸看向下头。 来的人聪明,都蒙着脸。有个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是谁。 小声议论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个人又进来转悠了一圈。 手紧了紧,他其实也紧张,忍不住就抱紧了怀里的人。 像是在水中屏息躲鲨鱼一样,花春害怕得不得了,以至于十分大胆地伸手回抱着皇帝结实的腰。 靠,竟然有腹肌?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皇帝虽然一身冰冷,看着就让人害怕,但是身子也太结实了,一抱就好有安全感。 皱了皱眉,宇文颉咬牙,被他这一抱,耳根莫名有些泛红,却只能忍着,不动不吭声。 幸好这人功夫不太到家,找了一圈也什么都没找到,退了出去。 天色很暗,又开始微微泛蓝黑色的光。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宇文颉一直绷紧了神经,死死地盯着外头。 怀里的人吧砸了嘴,动了动。 微微一怔,他低头,就见怀里的人已经睡得香甜,小脑袋在他胸前一滑一滑的,没靠稳便又抬起来靠在他锁骨上,靠着靠着又慢慢滑了下去,周而复始。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睡成这样的?! 气不打一处来,宇文颉伸手就掐了他一把。 「唔。」花春迷迷糊糊地伸手抓着掐自己的东西,温柔地摸了摸,抱在怀里嘀咕了一声:「别闹。」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 帝王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嫌恶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更漏滴答,宇文颉也觉得很累,靠在一边半睡半醒。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小鱼干的香味,有人身上的奶香,还有白皙的脖颈和抱得他紧紧的手。 「皇上!」 秦公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皇宫各处都恢复了正常,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昨日的惊险仿佛根本不存在。 花春被这声音吵醒,睁眼就看见晨光中帝王黑漆漆的脸。 「啊!」 吓了一跳,花春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奈何刚醒平衡感不太好,险些就从房梁上掉下去。 宇文颉伸手,不耐烦地抓着她道:「堂堂丞相,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 花春:「……」 她也想有点男人的样子啊!问题是首先她得是个男人啊! 振作了一下,花春清了清嗓子,朝皇帝拱了拱手,正想请个安啥的,低头就看见下面屋子里哗啦啦跪着一片的人。 秦公公身子都在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跟在他旁边跪着的还有侍卫长霍子冲。 让皇帝在房梁上呆了一晚上没能下来,这罪过已经不是说两句就能过得去的了。 伸手推开她,宇文颉直接潇洒地从房梁上跳了下去,轻轻落在空地上,低头看着他们。 「卑职该死!」霍子冲拱手低头:「护驾来迟!」 这岂止是来迟,都已经第二天了,要不是这皇帝会点功夫,昨儿怕就是得驾崩了。花春摇摇头,心想按照宇文颉的性子,这侍卫长多半是要被拖出去砍了的。 结果出乎她意料,皇帝站在下头,谁也没怪,重话都没说一句,只道:「秦公公去准备早膳吧,再让人来伺候朕梳洗,等会就该上朝了。」 啥?竟然不追究吗?花春有些震惊地低头看着他。这简直就是双重标准啊,凭嘛对花京华就那么狠,对别人就这么宽容? 「是!」秦公公应了,哆哆嗦嗦地抬手吩咐人下去准备。 宇文颉抬脚要走,花春连忙喊了一句:「皇上!」 她还挂在上头没下来呢喂,这么高,总不能就把她丢在这儿了吧? 脚步一顿,皇帝也没抬头,淡淡地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早朝,丞相自己想办法下来吧,早朝不能迟到。」 众人都是一愣,霍子冲还跪在地上,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太惨了啊!花春抱着房梁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皇帝带着一票人离开,心里简直是有一万匹草泥马倒立着呼啸而过。 好歹她昨天进贡了半包小鱼干,至于这么翻脸无情吗?过了一夜就不认账了? 望了望下头,她屁股还没好呢,再跳下去可能会摔成n瓣。认真想了想,花春决定抱着房梁不松手,等人来救她。反正她在朝中有那么多人惦记,不去上朝肯定有人能发现的。 「皇上。」 走在宫道上,霍子冲表情严肃地禀告:「昨日紫辰殿封殿,卑职带人杀出重围,死伤十人。对方早有准备,没有伤员和尸体留下,今早紫辰殿所有守卫已经被关了起来。」 「用刑吧。」宇文颉淡淡地道:「给朕好生查查,谁给他们的豹子胆擅自换班松懈守卫。」 「是。」霍子冲应了。 秦公公一路都在打量帝王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眸子里甚至清亮亮的,忍不住有些疑惑。 是……心情不错吗? 被困了这么一晚上,怎么可能心情还不错?丞相都被罚在房梁上下不来了。昨晚风大雨大,那么憋屈地过一晚上,他估摸着帝王怎么都得黑一阵子脸了啊。 是他老了吗?最近好像总是摸不清皇帝的心思。摇摇头,秦公公继续跟在圣驾边走。 回后殿去用了膳,收拾了一番,宇文颉抬脚就去了宣政殿。在看见右下方第一个位子上是空着的时候,莫名的,他觉得心情不错。 第17章 唐太师和李中堂等人可是着急得不得了,本来昨日就在等丞相回府,好重新商量商量赈灾的事情,没想到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人,现在来朝堂,也没看见花丞相的影子。 难不成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位老臣忧心忡忡,见皇上来了,还是一齐跪下行礼。 宇文颉淡定地让众人起身,也没问花京华哪里去了,直接就开始了早朝。 皇帝没问,其他臣子自然更不好开口,就憋着等退朝了去找人打听。 「花丞相不见了?」 退朝后,攻玉侯贺长安正想往后殿走,冷不防地就被几个重臣拦住,嘀咕了一阵。他挑眉,扫了这几人一眼,笑着点头:「知道了,等会若是在后头看见,本侯会帮各位大人留意的。」 「多谢侯爷了。」唐太师拱手作揖,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带着众人离开。 「侯爷?」身边的宫人皱眉目送那几个老臣走远,低声道:「您不必理会的。」 「无妨。」贺长安转过脸来一笑:「不过举手之劳。」 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宫人怔愣在了原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攻玉侯幼年长相不见出挑,如今长开了,眉目俊朗得令人心惊,这一笑映着雨停之后四处湿漉漉的皇宫,好像浓得缓缓散开的水墨画,无处不精致,无处不优雅。真是无愧那封号。 这样的相貌,也怪不得燕京闺秀尽倾心了。 定了定神,宫人带着他便继续往后殿走。 「还在房梁上?」宇文颉坐在龙辇上,问了一声。 虽然没个主语,但是秦公公还是飞快地反应过来,答道:「是。」 「真是出息。」嗤了一声,皇帝道:「让长安去紫辰殿见朕。」 「遵旨。」 花春趴在房梁上睡了个回笼觉,被声音惊醒的时候,脸上已经印满了房梁灰。 「跳下来。」宇文颉没废话,头也不抬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花春咬牙:「皇上,微臣不会武,这样下去会受伤的。」 听见声音从上头传下来,贺长安有点惊讶,看了皇帝一眼,走进去几步,抬头往房梁上一看。 「扑哧。」没忍住就笑开了怀,贺长安看着花京华那趴着的滑稽造型,也没管皇帝在不在场了,看着他就问:「丞相大人这是做什么?」 清爽的声音好听得很,花春耳朵微动,扒拉着房梁就往下看。 美男子啊!瞪直了眼,她咋舌,真不愧是电视剧,随便出来个配角都是顶好的脸,只是,这人也不是熟脸。这还真是见了鬼了,有这么好看的人,早火遍娱乐圈了,毕竟天下颜狗是一家,这部电视剧当真是虚构的吧? 「纯属虚构」四个字在现在来看,的确是十分耿直。 宇文颉跟在后头走了进来,抬头就看见个一脸呆滞的白痴正抱着房梁,满脸都是灰。 「丞相。」不悦地开口,他道:「朕不是说,早朝不要迟到么?」 回过神来,目光触及皇帝的眼神,花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道:「启奏皇上,臣身上还有伤,实在下不去啊!」 贺长安眨眼,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房梁上头。他许久没回燕京了,还不怎么认识花京华,只听过大名,如雷贯耳,以为定然是个很严肃的人呢。 没想到今日这一见,倒是让他分外意外。 他那一双眼睛可真亮啊,里头满是灵动,像有星星一样。 贺长安不知道的是,那星星其实单纯是花春看见美男子的时候冒出来的光,对面长得越帅,光越亮。遇见超级无敌大美男的时候,甚至可以化为夜路上的月光、黑暗中的探照灯。 「下来!」 看他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宇文颉就觉得来气,废话也不跟他多说,沉声低喝出这两个字。 他身上的威压是很吓人的,花春都快哭了,看了看离她有一丈高的地面,再摸摸自己还在痛的屁股,不由地一脸悲壮。 这可是实打实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闭了闭眼,花春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他好瘦啊,贺长安看着那撑着官服的纤瘦身子,眉心微皱。宇文颉则是一脸平静,甚至退后了一步把地方空了出来。 秦公公看得直擦汗,一度朝旁边的霍子冲示意,看要不要去救一把? 霍子冲做好了准备,就算皇上没下令,为着朝廷,他也得把花丞相接住。他太瘦了,这样跳下来一点缓冲都没有,又不会武,肯定会受伤。 人都在房梁的右侧做好了准备,花春看了看左侧的软榻,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往软榻上跳。 「丞相!」霍子冲吓得失声,软榻上还有矮几,这跳过去不磕得更痛吗? 宇文颉明显也被他这动作给震惊了,反应比霍子冲还快,伸手就想去捞。但他刚才在走神,动作明显没有旁边一直盯着花春的贺长安反应快。 于是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花样作死之后,花春掉进了贺长安的怀里。巨大的冲力撞得身后的人往矮几上撞了过去。 「嘶——」倒吸一口凉气,花春一落地就连忙爬起来,看着身后的人,脸色有点发白:「您没事吧?」 那么重的撞击声,她都听见了。 「长安?」皇帝也有些紧张,两步走了过来看着他。 「没事,小伤。」贺长安皱着眉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腰后:「丞相没事就好。」 花春有点愧疚,但这事真不能怪她啊,这周围唯一能给点缓冲的就只有这边的软榻,她本来是想瞄准软的地方跳的。 「我没事,今日侯爷之恩,京华没齿难忘。」连忙给他行礼,花春道:「等出宫,京华必定亲自登门谢罪。」 第18章 白皙的脖颈低下来,紧张得鼓起来的脖筋都看得见。贺长安笑了,眼神难得地温柔起来:「丞相不必太紧张。」 宇文颉皱眉,看了花春两眼,道:「没事的话就早些出宫吧,朕与侯爷还有话要说。」 这个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现在竟然还用这么责备的语气跟她说话?花春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臣告退!」 贺长安靠在软榻上,目送那清瘦的人离开,又转头看向皇帝:「怎么会把人弄房梁上去了?」 「说来话长。」宇文颉抿唇:「你要不要先让御医看看?」 「也不是很重。」贺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或者说,也太轻了。你是把这忧国忧民的小丞相给忙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这么瘦?」 「朕不知。」宇文颉板着脸,淡淡地道:「可能是零嘴吃多了不吃饭吧,与朕无关。」 「哦……」贺长安耸耸肩:「前几天不是还打了他吗?也不算数了?」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挚友,说话向来亲近,也时常没尊卑。听见这话,宇文颉也没怪他,转了话头道:「昨晚紫辰殿被封,你该知道了吧?」 「知道。」贺长安道:「已经让人在查了,不过皇上也该明白,那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不会给人留什么把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抓出是他做的,想必太后也依旧会求情。」 「这些不论。」宇文颉道:「你只管查出来保留证据就是。」 「明白了。」 花府。 花春一瘸一拐地进了门,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 她可能是跟皇宫犯冲吧,每一次离开那儿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小命也就这么一条,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么祸事不断的? 脸上身上都是灰不说,刚刚跳下来的时候虽然被攻玉侯给接着了,但也撞得生疼,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儿好的地方。 造孽啊…… 「哎呀大少爷!」门房看着她这模样,连忙嚎了一嗓子。 家奴四散,奔走相告,四处吵嚷。花春已经没力气去呵斥他们了,一步步自己走回那小院子里去。 这样的后果就是她刚一坐下,各个院子的人闻风而动,统统来看热闹了。 「哎呀,怎么又成了这样?」任氏脸上满是担忧,眼神里却有些嘲讽:「昨儿姐姐还说你可能是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商议大事,没想到竟然这么狼狈地回来了。」 「快去叫大夫来看看。」旁边的三小姐朝外头吩咐了一声,也凑过来看了看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天真的笑意:「大哥辛苦了,为了咱们花家,总是受委屈。」 「不过,皇上怎么会又责怪你了?会不会影响到花家啊?」 一听这话,旁边的吴姨娘不高兴了:「这怎么行?丞相虽然是花家的人,可做错了事的话,不能也让花家来分担吧?大少爷,皇上怎么说?」 花春听得寒心,这么多人吵吵嚷嚷,没一人关心花京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开始发散思维,要跟她撇清关系了。 正觉得恼火,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怒喝: 「都给老娘滚开!」 围着她的人纷纷回头,花春跟着抬头看过去,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万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扒拉开周围的人就走到了她跟前,心疼地看着她的脸:「怎么搞的?」 花春朝她微微一笑:「在房梁上蹭的灰,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在宫里吗?」万氏弯下腰,拿了帕子给她:「皇上为难你了?」 「这看也知道了,姐姐又何必一直问。」任姨娘幽幽地道:「大少爷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抬头瞪她一眼,万氏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怎么的?我儿天天为花家为朝廷劳累,你吃着花家的饭不感激就算了,在这儿放什么酸呢?」 「姐姐又要强词夺理?」任氏低笑:「妾身可没有半句酸话,关心关心大少爷都不成了?」 「你会当真关心他?」万氏咬牙:「你是巴不得我儿被皇上责罚!」 「瞧您说的。」任姨娘撇嘴:「妾身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三小姐说的话也在理,大少爷要是天天犯错得罪圣上,少不得要连累花家。妾身吃着花家的饭,自然该多关心。」 万氏黑了脸,还想再说,花春就比她先开了口:「多谢各位的关心。」 众人一顿,都看向她。 鼻尖上还带着灰,她这模样的确是狼狈极了,不过她开口,说的却是:「皇上没有责罚我,昨日宫中进了刺客,我只不过护驾陪皇上躲藏,所以这么狼狈。」 「有刺客?」万氏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她:「你没受伤吧?」 「没有。」花春笑眯眯地道:「就是没怎么睡好,不过昨日在赈灾之事上立了功,皇上已经下了恩典,允许花家继续修后院了。」 此话一出,任姨娘包括旁边的三小姐吴姨娘,脸色统统都是一变。 万氏也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皇上……又允咱们修了?」 「花家后院本就与朝廷无关,不过碍着华贵妃,皇上才下了那样的命令。」花春道:「昨日陛下感念我的孝心,又看在我有功的份上,特意给了恩典。母亲只管去同父亲说,按照原来定好的继续修院子吧。」 「这可太好了!」万氏大喜,笑意瞬间染遍眼角眉梢,还得意地看了任氏一眼。 「我说么,我儿就是有出息,任凭人家怎么为难,也能靠本事说话!」 语气里满满的骄傲,听得其他几个姨娘不舒服得很。先前还在嘲讽万氏黄粱一梦一场空呢,这才没两天,就打脸了。 不过一般的姨娘也就觉得不舒服一下,对任氏来说,这消息可是让她有些生气了:「那永安殿呢?」 花春道:「永安殿自然还是不能修的,国库吃紧,正要赈灾。」 「凭什么?!」任氏皱眉,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表现得温和一点,却还是没控制住,眼神凶恶地看着她道:「当初不是说了么?要永安殿不修,那花家后院也别修。现在你要修后院了,又怎能还妨碍流萤的永安殿?都是一家人,大少爷这样做怕是有些伤和气吧?」 第19章 「这话怎么来的?」花春抬眼看着她:「最先要停修永安殿是朝中重臣们的主意,我身为丞相,不过是帮着递了个折子,谁知道华贵妃娘娘就跟我杠上了,非要停修花家院子来让她心理平衡。」 「为大局着想,哪怕这做法是十足十的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也答应她了。现在给恩典的是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我什么事,任姨何以就怪到我头上了?」 花京华从出生开始到现在,在家里就没怎么说过话,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长串,把万氏都吓了一跳。 不过到底是亲妈,万氏很快回过神来帮着自家儿子说话:「就是!你女儿先挑的事,现在还怪别人头上了。华儿是立了功,才得的恩典,你要是不满意,也让流萤立功去啊。」 「你!」任氏被气得脸发白,不过到底是个懂事的,知道硬碰硬来不起,强忍着怒气屈膝行礼:「妾身先告退!」 「不送。」万氏舒心地朝她挥手。 这么久了,虽然她是个正室,但是没少受这任姨娘的闲气。以往华儿性子隐忍,不爱与她计较,可没少憋着她。现在好了,华儿终于开窍,知道反驳了!万氏觉得很欣慰,恨不得出去放几个烟花庆祝一下。 旁边站着的姨娘相互看了看,也都悻悻地告退,三小姐低着头,有些心虚地看了花春一眼,跟着吴姨娘跑得飞快。 松了口气,花春看着品檀道:「我想洗个澡。」 品檀一愣,接着点头笑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一回家还得跟人大战一场才能好好休息,这花京华也真是够惨的。花春摇头,看着一脸慈祥地握着她的手的万氏,忍不住道:「该孝敬母亲的,儿子都会尽力,您也没必要每次都跟她们磨嘴皮子。」 这万氏战斗力也太强了,逮着就能开骂,也实在不太好。 「为娘知道。」听她这话,万氏也有点愧疚:「但是为娘就是不太能管得住这张嘴,有时候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麻烦应该没什么,但是正室也该有正室的气度,您将自己拉低到姨娘的位置上,跟她们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 这还是华儿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她谈心啊!万氏有些激动,手里抓着帕子使劲揉,连连点头:「为娘明白了。」 但愿她是真的明白了啊,花春叹了口气,见家奴已经把浴桶和热水都抬进了屋子来,便起身道:「母亲早些回去歇着,儿子太累了,洗漱之后得小憩一会儿。」 「好。」万氏起身,慈爱地看了她两眼,便退了出去。 洗澡水灌好了,品檀就转身去将门给上了栓,把所有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 「主子,奴婢伺候您更衣。」 点点头,花春跟着她站去屏风后头。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她总是希望花丞相能湿个身啊、露个肉啥的,来满足一下她这个好色之徒。但是当真到了近距离观察人家身体的时候,她心情很复杂。 花京华是个女人,跟她一样的身体构造,那还有啥好看的?她激动个啥? 而且,她明明现在就是这个人,为什么看自己的身体还有一种紧张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现在要洗澡了她才发现,从穿越过来到现在,花京华一直没有洗过澡! 深吸一口气,花春张开双手,闭着眼睛任由品檀替她除掉脏兮兮的官服,再除掉里衣。 身上微凉,胸口紧绷的感觉更加明显。她在心里其实是一直念叨要尊重人家隐私、不能窥看人家身体、要当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的。 但是,当品檀取掉了她胸上绑得死紧的东西之后,骤然增加的重量感还是让花春同学无耻地睁开了眼睛。 妈呀! 瞥见屏风后头放着的铜镜映出来的身子,花春一个激动差点咬着了舌头。 「主子?」品檀正在试水温,听见她这动静,不由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脸上血红,花春捂着脸颤颤巍巍地从旁边的木台阶上去,进了浴桶里。 女人都会有一个烦恼,那就是胸的大小问题。在现代的时候,花春同学曾经试过无数种丰胸方法,最后不得不以「乳不贫何以平天下」来安慰自己。 没错,她就是那种传说中飞机可以在胸前安全落地的女人。 而这花丞相,为了装成男人也真的是真的拼命了,少说得有个c的胸,硬生生被束胸带给挤成了a,不知道的摸一下或许还以为是胸肌。 也真是下得去手啊! 「主子。」 看着她的表情,品檀习惯性地安慰她:「别太在意了,咱们下次换个更紧一些的带子,总会慢慢小下去的。」 花春:「……」还想压小?! 有谁能理解她现在的心里感受?就好像饿得要死的人看见别人把一大只烧鸡当她面儿给扔了!简直无法原谅! 她决定了,以后晚上睡觉绝对帮花丞相好好按摩,定然不让这天生的好身材被活生生糟蹋! 暗暗下了决心,花春开始认真地洗澡。 说起来花京华也真是,长得挺高,身上肉白皙是白皙,却很结实,甚至摸摸肚子上,还有腹肌…… 这样的女人是怎么练出来的?! 怪不得瞧着总有股子禁欲气息,这么纤瘦却有力量的女人,每天为了隐瞒身份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禁欲就有鬼了,夏天怕是得捂出痱子来。 洗漱完毕,品檀当真去拿了个更紧的束胸带来,呈在她面前道:「主子,来吧。」 这一刻,花春觉得听见了来自胸部的哭喊。不过没办法,花京华这辈子注定只能是个男人,不然就这欺君之罪,别说胸,脑袋都得没了。 老老实实地让品檀给她捆上这玩意儿,花春认命地去床上休息。 当丞相也是命苦,她也就能睡一个时辰,等会还得去处理公务。 侧院里。 任姨娘生了好久的气,气得眼泪直掉,实在忍不住,写了信让人送去宫里给流萤看。这实在太欺负人了吧?凭什么好处都得给那傻不拉几的女人占去了?这院子真让她修了,还不得让她得瑟好一阵子? 满信的哭诉和控告,任氏一点也没考虑自家内斗好不好的问题,夸大事实也得告上万氏母子一状。 第20章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宇文颉本来心情很好地在同贺长安下棋,冷不防就被门外传来的哭声给吓了一跳。 「皇上!」花流萤哭得妆都花了,跪在外头大声道:「臣妾求皇上做主啊!」 微微皱眉,宇文颉看向秦公公。后者会意,把华贵妃给带了进来。 「怎么了?」 一见着皇帝,花流萤收敛了哭声,委委屈屈地跪下道:「听闻皇上给了花丞相恩典,允许花家重新修后院了?您不是说,不修花家后院,也不修永安殿吗?可现在……」 「什么意思?」皇帝有些没转过弯来,皱眉看着她:「朕什么时候同意了花丞相修花家后院?」 花流萤一愣,瞪大眼睛满是无辜地看着他:「您没有给这恩典吗?」 恩典?这词儿有些耳熟,好像花京华的确来跟他提过,但是……不是这么说的吧? 「朕没有。」 贺长安听着,有些好奇,扫了一眼喜出望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华贵妃,低声问帝王:「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赈灾。」宇文颉淡淡地解释:「花丞相建议停修宫殿,先行赈灾,华贵妃的意思是,既然不修她的宫殿,那花家的后院也别修了,丞相当作表率。」 挑了挑眉,贺长安奇怪地道:「华贵妃不是花丞相的亲妹妹吗?」 「正是。」花流萤扶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连忙拿帕子擦脸,将散了的妆都抹匀。 既然是亲兄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好的场面?贺长安很好奇,却没多问。 华贵妃道:「这样说来,花丞相是假传圣旨了?」 宇文颉侧头看了她一眼,问:「你知道假传圣旨会有什么后果吗?」 「臣妾只知道很严重。」花流萤正经了脸色道:「但是大哥若是当真犯了错,臣妾这个当妹妹的也绝对不会包庇,皇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上次给花京华廷杖之刑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宇文颉知道她与花京华不和,正好他也不喜欢他,就顺水推舟了。可陷害自己的大哥到这个份上的,也真是蠢,她是完全忘记自己也姓花了。 「既然爱妃这么大度,那就派人去查明真相,再行处置吧。」他看着花流萤笑眯眯的脸,道:「若是花丞相当真假传圣旨,便该受抄家流放之刑,所有亲属同罚。」 笑意僵在了脸上,花流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这表情当真是很傻。贺长安摇了摇头,女人是不是都这么没脑子?完全不会考虑大局,就她自己开心便任意妄为。现在可好了,这眼巴巴地给花家送上来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他倒是想看看华贵妃要怎么办。 反应过来之后,花流萤慌了:「这……皇上,也没这么严重吧?」 「你方才不是说,不会包庇吗?」宇文颉转头,继续盯着棋盘,道:「既然爱妃心胸这么宽广,朕也不得不成全。」 脸上一白,花流萤慌了,连忙回头看了身后的宫人一眼。 宫人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 怎么会这样呢?皇上一向宠爱她,都是护着她的,今天怎么感觉对她有些冷淡,甚至给她抛了这么个难题?花流萤悄悄打量了皇帝好一会儿,觉得他有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但是,她只想踩花京华,可没想把整个花家甚至自己都搭进去啊!这买卖不划算,得赶紧补救!皇上既然要派人去核实,那就必须在此之前做点小动作了! 心思几转,她正想开口再求求情,却见皇帝放下了手里的棋子,抬头看着贺长安道:「还不认输?」 贺长安回神,看着棋盘上惨败的黑子,笑着起身行礼:「臣不敌皇上,甘拜下风。」 宇文颉眼里有淡淡的笑意,面部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只睨着他道:「既然输了,就替朕做件事吧。」 「皇上尽管吩咐。」 「花丞相假传圣旨的事情。」皇帝道:「你亲自往花府走一趟。」 此话一出,花流萤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回地上:「陛下!」 要是派攻玉侯去,她还怎么把这事儿给圆回来?攻玉侯可是个油盐不进的,又跟她没什么关系,这么短时间想贿赂都来不及,花京华要是当真假传了圣旨,那不就糟了? 「爱妃今天有些失礼。」宇文颉转过头来,眼眸里颜色深了深:「大喊大叫了很多次了,这是内宫,不是大街。」 心里一沉,花流萤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眼泪几乎是立马就出来了。 天知道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皇帝的恩宠花了多少功夫,偏生这帝王薄情,感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半个月来一直宠着她的,今日就这么突然变了脸。 哭倒不是因为他说了重话,更多的是花流萤明白,这重话一出,皇帝就会冷落她好一阵子了。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就有些埋怨自己的生母。没办法帮她什么就算了,竟然还这样害她! 「臣明白了,正好往花府走一趟,去看看丞相身体如何。」贺长安拱手道:「臣这便出宫。」 「去吧。」宇文颉点头。 眼睁睁看着攻玉侯离开,花流萤不甘心地提着裙子再次跪下:「皇上,念在臣妾伺候了您这么久的份上,请皇上从轻发落花家。」 起身掸了掸龙袍,皇帝俯视着她,低声道:「朕不喜欢前后言行不一的人,你要大公无私,朕便给你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机会。还不好吗?」 花流萤:「……」 有苦说不出,她快气死了。 帝王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秦公公,摆驾清和殿,去看看惠妃。」 「是。」秦公公应了,看了跌坐在地上的华贵妃一眼,转身跟着皇帝离开。 贺长安出宫便策马去了花府。 花丞相是个让他挺感兴趣的人,要说他假传圣旨,贺长安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传闻里那么聪明的人,总不至于因为一个院子给自己惹这么大的祸事。 但是华贵妃的做法令他生厌,心里不免更偏袒花京华一些。 奴才上去跟门房知会了一声,门房连忙将花府的门大开,又去通禀了丞相。 花春睡了一觉,精神恢复得不错,正在看繁体字公文呢,就见品檀急急忙忙地过来道:「主子,不好了,您快去花厅!」 第21章 又出事了?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花春连忙起身,却不小心扯痛了股骨头,揉了揉,依旧只能一瘸一拐地往花厅去。 这个时候贺长安已经在花厅里坐了两柱香的时间了,花老爷正好在花厅里,对着贺长安行了大礼。 「侯爷难得回京,也难得来花府一趟。」 到底是没当过官的,眼皮子浅,攻玉侯还没有花丞相身价高呢,竟然对他这么客气?贺长安低笑,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道:「本侯奉皇上之命,来查花丞相假传圣旨之事。」 「假传圣旨?」花老爷傻了,侧堂帘子后头站着的一众姨娘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在宫里,华贵妃状告有花丞相假传圣旨之行为,故而皇上命本侯来问问情况。」贺长安道:「要是情况属实,花府将被查封,所有亲属,包括贵妃娘娘在内,都会被贬为庶民并流放。」 前头两句话任姨娘还听得幸灾乐祸,一听最后这句,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 「华贵妃怎么去告大少爷的状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啊,任姐姐你给个说法,这么连累大家,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还有更聪明的人,一听就立马跑回屋子里去收拾细软。 擦了擦头上的汗,花峥嵘拱手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华儿不会是这样不懂规矩之人。」 「就是为了避免误会,所以本侯来了。」贺长安道:「您坐下说话吧,等花丞相来。」 「来了来了。」 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花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贺长安回头,就看见他一身素白,清潇潇地跨进了门来。 世人常赞他是难得的美人,此番回京城才发现,美人可不止他一个,山有青处美,水有碧波柔。 上下打量了花京华一番,贺长安笑了笑:「不早不晚,丞相来得刚好。」 见着他,花春觉得很亲切,上前就跟人套近乎:「侯爷的腰还好吗?」 「没事了,贴了块儿药膏。」贺长安看着她坐下来:「今早丞相灰头土脸,还没能让在下看清楚,现在一见,得多夸丞相一句,当真是天人之姿。」 「过奖过奖了。」花春嘿嘿地笑,嘴上谦虚,心里还是挺得意的。 气氛瞬间融洽了下来,两人友好交谈了几句,花春才问:「对了,侯爷来寒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攻玉侯温柔地道:「就是来查丞相假传圣旨,欺瞒皇上的事情。」 「嗨,这点小事也能劳得了侯爷大驾?」花春笑眯眯地接了一句。 大堂里安静了一阵子,花老爷和后头的众姨娘都傻了,连贺长安也顿了顿,看她一眼,迟疑地道: 「丞相果然豁达,想必是问心无愧。」 「这是自然。」花春点头,笑得有点傻气。等看见周围人神色都不太对劲的时候,才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侯爷方才说什么?」 欺君之罪? 贺长安挑眉,看着他茫然的眸子,失笑:「您不是听见了吗?」 「……失礼,方才有些走神。」 这么大个亮闪闪的人杵她面前,光是看脸就够她大脑空白的了,再加上谈话气氛这么好,谁知道他会这么平静地丢个重磅炸弹出来啊?给点提示好不好! 哭笑不得,贺长安道:「华贵妃娘娘今日在圣前进言,状告丞相就修葺花家后院之事犯了欺君之罪。丞相可有什么话要说?」 「哦,这个事儿啊。」松了口气,花春拍了拍心口:「我不曾欺君,在继续修院子之前,是问过陛下要恩典的,陛下也同意了,花家才敢动工。」 「嗯?」贺长安疑惑:「那皇上为什么会说不知道此事?」 「这个……」花春叹息了一声:「可能是那日太过匆忙,陛下给忘记了吧,但京华的确是向皇上请旨,说想‘心有所安、身有所归、居室宽敞、举家安康’,等陛下亲口应承之后,才敢回来让人动工的。」 心有所安、身有所归、居室宽敞、举家安康。 贺长安仔细将这十六个字念了一遍,眼眸含笑:「原来是这样。」 皇帝答应让人家居室宽敞,可不就变相答应了让人家扩修么?华贵妃干预花家动工,本来就没有道理,花京华这招玩到皇帝头上,虽然是胆大包天,但也站得住脚。 要问罪丞相,定然要先问过议事大臣,议事大臣查到起因,肯定不会站在华贵妃那边。花京华于情于理都不会受罚,只会让皇帝记恨她一笔——不过,也无所谓了啊,反正皇帝也从来没喜欢过花丞相,逮着点机会就想弄死,记恨不记恨的也当真没多大影响。 点点头,贺长安道:「既然是个误会,那本侯替丞相去给皇上解释了便是。」 「多谢多谢。」花春连忙起身行礼:「侯爷真是通情达理!」 伸手扶了他一把,贺长安道:「真要谢,不如找个时间请我喝两杯。」 啥?花春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耳根子微红。 根据穿越定律,好看的男人都一定是男配!都一定会爱上女主!瞧着眼前这面容俊朗的男人,要是当真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她捧在手里宠着,危急关头随时冲出来护着,还一心一意不管她嫁不嫁人都等着,那不是爽歪了? 花春同学心里暗爽,脑海里闪过无数深情男二抱着女主在空中三百六十度回旋伴着花瓣落下的场景;还有黑暗无月的夜里,他披星而来,抱着她潇洒地飞出宫墙!斯人一抬头,便可以惊艳半壁江山。 很好,很唯美。 但是,还没等她想到后面的情节,贺长安便笑着道:「丞相是燕京少见的不与世俗同流,清廉守纪之人,在下久闻大名,一直想与丞相结交。若为同道中人,也许还能拜个兄弟。」 拜个兄弟,不是拜个堂。 一个激灵,花春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她忘记了,这是个要一辈子当男人的身子,不是女主,正确来说可能得叫男主。她个女人,顶着男人的身份还想跟人好好谈恋爱? 歇了吧,别说男配了,有可能将来还得是情敌,比如她娶个夫人回来啥的,还得防着被他戴绿帽子。 第22章 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花春同学很沮丧,勉强打起精神朝贺长安拱手:「这自然好说,还要多谢侯爷抬举。」 「那我就先回宫复命了。」贺长安颔首。 「侯爷慢走。」旁边呆愣着的花老爷连忙过来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去送客。 花春了然,跟着贺长安出去,一直把他送出了花府大门。 「有惊无险,还好还好!」万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大堂,见攻玉侯走了,才按着心口从帘子后头走出来坐下,眼睛一横就瞪了任氏一眼。 任氏尚且心有余悸,竟然没有跟她斗起来,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到花峥嵘面前去跪下。 「妾身知错!」 「你这错犯得差点让我花家遭受大难!」憋了半天,花峥嵘这时候才敢发火,看着任姨娘道:「不管你与流芳平时怎么争怎么斗,在皇上面前,那能乱说话吗!花家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被他吼得身子打颤,任姨娘哽咽道:「妾身…妾身只是写信让流萤问问皇上能不能也修永安殿而已啊!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流萤身为贵妃也没个像样的宫殿,该被多少人笑话……」 「宫里的事情,也轮得到你去指点?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罚一个月月钱,不许出府!」 花春刚折返回来,听见的就是花老爷这一声咆哮。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任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花峥嵘鲜少发火,一发火就当真不会留情面。好歹也是贵妃的生母,竟然还扣她月钱不准出府,府里的人该怎么笑话她? 一想到万氏会怎么嘲讽,任姨娘这眼泪止都止不住。 站在门口瞧了瞧这惨状,花春叹了口气,过去道:「姨娘也不必太难过了。」 这要她怎么不难过?任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敢瞪,满肚子委屈。 「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花春道:「有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够惨的了,但是其实有人比你更惨。」 万氏惊讶地看着她,上来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你疯啦?这女人平时可没少给你使绊子,还安慰她?」 任氏也明显不太领情:「谁会比我现在更惨?大少爷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说真的。」花春看着她道:「污蔑当朝丞相,华贵妃娘娘肯定会被皇上责罚。比起父亲给您的责罚,华贵妃肯定惨多了,这么一想,您心里有没有好受点?」 任氏:「……」 五官扭作一团,眼神也狰狞了起来。在这花府里这么久,她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可是一抬眼,任氏看见的就是花春腰间代表丞相身份的麒麟紫玉佩。 他是丞相。 再怎么样,她都没法儿对他做什么,就算是老爷,当面听他这么挤兑她,也不会站出来帮她半句!原先以为万氏会得意就够让她生气的了,现在她发现,被花京华给气得半死还什么都不能做,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一瞬间她很想冲上去杀了花京华。 「别激动。」看着她的眼神,花春道:「遇事要冷静,才能找出好的解决办法。」 说着转头看花峥嵘:「父亲,花家此劫在所难免,儿子不遭殃,华贵妃就得遭殃,您怎么看?」 花老爷其实还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宫里恩宠变化无常,哪怕流萤是个贵妃,他也总没寄太多希望。而花京华就不一样了,花家还要靠着他发扬光大。 所以,哪怕花春摆明了故意气任氏,他也只能背着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流萤此举自作自受,我花家保不了她。后宫之事你也不宜多插手,还是回去处理你的公务吧,等宫里有消息,为父再让人去知会你。」 「是。」花春点头应了。 这摆明了的袒护,更是把任氏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晕过去。在她张口大哭之前,花春连忙拉着万氏离开了案发现场。 刚走出去没两步,果真就听见了能把房顶掀翻的哭声。 「爽!」万氏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拉着她的手高兴地道:「嫁过来这么久了,为娘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多年来压着的一口气好像瞬间吐了出来,华儿你太棒了!」 光说还不算,万氏抱着她还使劲儿亲了两口。 被她这笑容感染,花春也觉得开心,娘俩蹦蹦跳跳地一路回去小院子里。 「花流萤这回是自己作出来的。」关上房门,花春看着万氏道:「不是我有意想害她,自己人内斗可以,拉出去就是给人看笑话,这种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想法,母亲你还是少有些为好。」 微微一愣,万氏噘嘴看着她:「你也是长大了,反倒教训起为娘来了?」 「不是教训。」花春摇头:「到底是官宦之家,儿子担心您。这回出了气也爽快了,就躲着任氏一些,别故意去刺激人家,狗急了都会跳墙。」 这方面的经验她实在不能再丰富了,多少人因着嫉恨之心背后害人,她都差点中过招。 「凭什么啊?咱们赢了,我还得躲着她?」万氏很不解:「平时她一得意就到我面前得瑟,现在还不许我还回去一点么?」 「母亲。」花春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了,人家踩你一脚,你非得去踩回来?」 鼓鼓嘴,万氏很不服气:「我只知道以牙还牙!有仇不报非君子!」 「您也的确不是君子,是女子而已。」给她递了茶杯,花春道:「信我吧,没错的,您也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儿子就好。」 想了想,万氏还是应了,毕竟现在的华儿很让她放心,完全不会像以前那样吃闷亏。 不过…… 皱了皱眉,万氏抬头看着她道:「虽然为娘挺喜欢你现在这模样的,但是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从你挨了廷杖回来之后,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比以前话多了,也活泼了不少。」 花春一惊。 看吧看吧,人家写的穿越过来啥事没有不被人发现异常都是骗人的,她和花京华的性子到底是差别太大了,人家当亲妈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怎么办?露馅了还能继续愉快玩耍吗? 心思几转,花春干笑了两声,看着万氏道:「皇上那一顿打,把我打醒了。人生苦短,何不开开心心大大方方地过日子?万一哪天陛下一个发神经又把我打一顿,打得没了命,我连后悔少跟您说了很多话的机会都没有。」 微微一怔,万氏又被感动了,慈爱地看着她道:「你想得明白就好,不管你做什么,为娘都支持你!」 「好。」 第23章 又聊了几句,花春目送她离开。 穿越来这里遇见最温暖的人就是万氏了,也不知道她最后是个什么结局,不过既然是花京华的生母,她也该帮着尽点孝道,好好对她。 贺长安再度进宫,将花丞相的原话转达给了宇文颉。 「朕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帝王不悦:「文字游戏玩到朕头上来了,他胆子倒是不小!」 「皇上息怒。」贺长安笑道:「臣说句公道话,这事本来就是华贵妃不厚道,跟自家人过不去。花家的院子跟赈灾的关系也当真不大,您还是放过花丞相吧。」 斜他一眼,皇帝半阖了眸子:「你好像对那花京华有好感?」 「是有点。」贺长安大大方方地点头,摸着下巴道:「皇上不觉得吗?花丞相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很吸引人。」 特殊的气质?宇文颉摇头。 要说特殊的话,估计是他板着脸跟他过不去的时候最特殊了,吸引着他想把他直接推出去砍了。 不过贺长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总是笑得温和好相处,但骨子里却是极其冷漠。他们是多年的挚友,宇文颉心里清楚。此番回京也算是第一次跟花京华见面,也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废柴,就能有好感? 不安地看了看他,皇帝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长安?」 「嗯?」贺长安还在走神。 「你这么大岁数了也还没娶亲,是不是……」 「什么?」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帝王。 深吸一口气,宇文颉眸子里的神色很沉重:「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啥? 差点没坐稳摔下软榻,贺长安哭笑不得:「皇上这话是怎么说的?臣只是没遇见当真喜欢的人,怎么就成了喜欢男人了?」 「你看花京华的神色,比看任何女人都温柔。」宇文颉道:「上次见番邦公主都没见你有那样的眼神。」 这不废话吗!贺长安咬牙:「那番邦公主主要是长得有花丞相一半好看,臣也会那么看她的!」 皇帝摇头:「爱卿真肤浅,光凭相貌断人,何以显君子高尚之胸怀?」 整个京城最没脸说这句话的就是他吧?贺长安无奈地摇头:「那陛下当初为什么不纳番邦公主?臣瞧她是十分有意入后宫的。」 宇文颉沉默。 他看女人的眼光比贺长安还高,更何况那番邦公主已经不属于女人的范畴了,又怎么可能让她进宫?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比较安全。 「皇上。」 贺长安正想调笑两句呢,就见秦公公进来道:「万宝殿已经收拾好了,人也已经迎进来了。」 「嗯。」宇文颉点头,起身道:「花丞相的事情就这样吧,至于华贵妃,朕会有处置。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出宫了。」 「臣遵旨。」 疑惑地扫了秦公公一眼,贺长安起身告退。宇文颉目送他离开,便摆驾了万宝殿。 「公公,万宝殿里来了新主子么?」走在路上,贺长安问了一声。 领路的也是御前伺候的宫人,对他态度好极了:「正是,皇上将霍家的四小姐给迎了进来。因着她姿色出众,就赐了万宝殿。」 霍家四小姐?微微一愣,贺长安觉得好像有点耳熟,虽然很久没回京城,但是他的印象里很多人都传,霍家四小姐乃京城第一美人,虽然养在深闺无人识,画像却是传遍了京城,得人赞赏。 宇文颉也是个爱美人的,要迎她进宫,的确乃情理之中。 也没多想,贺长安就出了宫去。 第二天,花春神清气爽地进宫上朝,在朝堂上口若悬河地说了赈灾的具体事宜,令皇帝大悦,头一次夸了她一句。 虽然说的是:「丞相总算能做点实事了。」这样不阴不阳的话,但是她不管!这就是夸奖!只有夸奖才对得起她的黑眼圈! 高高兴兴地下了朝,花春刚准备出宫,就被两个宫人给拦住了。 「丞相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啥?太后?花春瞪眼,还没想明白太后娘娘找她会有什么事,就直接被两个宫人架着一路狂奔,以至于皇帝出来想找丞相说两句话的时候,连片衣角都没看见。 花春觉得很惆怅,她有脚,可以走的,为什么要被他们架着跑呢?还有,既然太后的宫殿离前朝那么远,为什么不给她来个代步工具呢?导致她最后直接缩回双脚,手臂挂在俩太监的肩上,一路荡着秋千进了慧明殿。 宫殿里染着庄重的香——咱们先不管这词儿是不是用来形容香的,反正一进太后的地盘,她就感觉到一股子压力迎面而来。感觉马上就可以看见一个靠在软榻上满身珠翠的老太太,目光严肃地看着她了。 「微臣参见太后!」 在帘子前头跪下,花春头也没敢抬,盯着这波斯地毯上好看的花纹,一个劲儿地瞅。 「好久不见了,花丞相。」 意料之外,太后的声音竟然十分温柔,像羽毛拂过红木桌一样轻盈:「月见,带其他人下去吧,丞相不是外人,不必留人在殿里。」 「是。」身边的大宫女应了,立马刷拉拉把其余的太监宫女全卷了出去,跟收割机似的。 殿门合上之后,花春更紧张了。 「京华,你来。」 啥?花春傻眼了,太后这么温柔的声音,还直接叫了花丞相的字,怎么听都……不对劲啊! 先前挨打也是太后让皇帝去花府看望她,后头上朝也是太后给她赐了座,仔细想想,花丞相和太后的关系怎么就这么好呢?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花春有了点不好的预感,毕竟这宫闱秘闻什么的,对吧,万一太后看上花京华这脸了呢?这不是要人命吗! 闭了闭眼,她用一种壮士断腕的心情掀开了面前的纱帘。 第24章 太后娘娘一脸慈祥地看着她,穿着一身红黑色的宫装,是见外臣的礼仪。 心下一松,花春忍不住骂自己太下流了,然后立马拱手行礼:「太后召微臣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是有事情要丞相帮忙。」叹息了一声,太后道:「昨儿皇帝迎了霍家小姐进宫,赐住了万宝殿,今日一早就册封了昭仪。」 微微一顿,花春下意识地皱眉。看起来那么冰山的一个人,竟然对女色这么感兴趣? 心里对皇帝的好感简直直降六个百分点,自古多情出渣男,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他还最宠华贵妃来着。 不过,也不关她的事情啊,太后叫她来能做什么? 「霍家小姐品行不佳,这是哀家听来的消息。」太后道:「皇上一下朝又去的是万宝殿,哀家觉得,只有丞相能帮着哀家引导皇帝走正道了。」 霍纤柔有狐媚之姿,传闻中又是小心眼爱争宠之人,留这么个人在皇帝身边,太后自然不放心。但这后宫里根儿正的妃嫔当真没几个,她安排的人又不得皇帝宠爱,百般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丞相了。 「太后想要微臣怎么做?」花春问。 「这几日,请丞相多进宫陪伴皇帝左右吧。」太后道:「正好帮哀家看着皇帝,让他多看些书,别总是对古籍和折子不感兴趣,就知道舞枪弄剑。」 这个好像有点难度吧?花春干笑,宇文颉平时都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墙上,她还上赶着凑去人家眼前晃悠,不是找死是什么? 于是她斟酌着问:「华贵妃不是还在宫里么?」 「唉,你别提了。」太后无奈地道:「原先看她是花家出来的人,哀家没少提携,以为她能跟你一样尽忠懂事,结果……」 顿了顿,她道:「皇帝昨晚已经下令将她贬成了华妃,迁居酉阳宫,估摸几个月都不会再去御前伺候了。」 轻轻倒吸一口凉气,花春咋舌。还真被她说中了,花流萤比任氏的确惨多了。 你说这作得一手好死,同顶着花家的姓,却要来跟花丞相过不去。花流萤也的确不适合居高位,脑子不够使的人爬得越高会摔得越痛。现在还只是贬了位份,但愿她能有点长进,看清自己的身份。要是还继续作死,保不齐哪天就得把整个花家给搭进去。 「太后既然都这样吩咐了。」她道:「微臣定然遵旨。」 不就是凑皇帝跟前么?她最近正好要忙赈灾的事情,有很多「不得已」的理由可以让皇帝主动把她调开。皇权天大,太后定然也不会责备她什么。 这就叫迂回战略,老板有压榨的方法,员工有特殊的逃班技巧。谁都不是小孩子了,傻不愣登往正面上撞。 太后十分欣慰地看着他,叹息了一声道:「要是花家有你这样懂事的女儿就好了,就算是坐上后位,那也称得起。」 心里一跳,花春有些意外地看了太后一眼,然后连忙谦虚地行礼。 太后这么看重花京华,多半也是被他这一身铮铮铁骨给打动了,毕竟像她这样挨了廷杖之后一点也不计较,依旧在御前尽忠的人,还是很少的。 当然,不计较的原因是因为她脸皮厚,骨气啊节操这种东西,对于古人可能举足轻重,对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能过好日子就行了啊,那么多要求干啥? 所以现代人在古代还是很好活下去的,至少不会为面子要死要活的。 离开慧明殿,按照太后的吩咐,花春硬着头皮跟着月见姑姑去了万宝殿。 老远就听见了丝竹声,想也能想到里头是多么荒淫的场景。书上不是都有写么?皇帝玩女人简直有一百八十种方法,什么酒池肉林玉体横陈啦、裂帛为美人一笑啦,不胜枚举。 但是开门站在门外的时候,花春往里头偷瞄了一眼,看见的画面好像不太对劲。 有美人在起舞是没错,那美人还腰肢婀娜,衣裳单薄。然而位子上坐着的皇帝…… 竟然在批改奏折?! 这画风不对吧?美人腰无骨,腰上肚脐那一截还没个布挡着的,跳得她这个现代人看着都脸红,宇文颉竟然就这么淡定地拿着折子一本本地看,时不时还拿朱笔勾一下。 心情有点复杂,花春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说什么了。 「皇上。」月见姑姑上前去,轻盈地行礼:「奉太后之命,奴婢送花丞相来陪读。太后有谕,花丞相即日起可自由出入后宫。」 朱笔一顿,宇文颉抬头,皱眉看了月见一眼。 「这么荒唐的谕旨,你们也没拦着母后?」 哪有让外臣随意进入后宫的道理? 「太后的意思是,只要皇上在后宫,丞相便可以来陪伴皇上左右。」月见笑道:「其余时候,自然是不会来后宫的。」 也就是说,专门来看着他? 心里的不悦更浓了,皇帝抬头就朝门口看了一眼。 「丞相来都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花春想躲都来不及,被抓了个正着,连忙低头进去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丝竹声停了,美人儿也不跳舞了,帝王睨着下头跪着的人,神色平静地道:「平身。」 语气里夹的火药味儿足以把她炸上天,花春忐忑极了。 这尼玛是太后赶鸭子上架啊!她也不想的! 宇文颉挥了挥手,霍昭仪就带着舞女一起退了下去。月见姑姑任务完成,行礼之后也就离开了万宝殿。 「皇上在后宫之中也勤政如此,当真令微臣佩服!」 四周一片沉默,花春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拱手道:「有明君如此,实乃臣等之幸。」 斜了她一眼,帝王靠在椅背上,手里捏了本折子:「丞相知道朕在看什么吗?」 花春摇头,心想老娘又没有透视眼,这不废话么! 「拿去。」厚厚的一本折子丢到她面前来,她一顿,微微颔首之后接过来打开。 手捏着两边,中间叠起来的部分一个没注意就直接垂到了地上,「哗啦」一声,跟她每个月的信用卡消费记录似的,垂在地上还能打个纸堆。 这年头写折子都这么用心了?她整理奏折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这么一本?花春深感欣慰地捞起半截来看。 第25章 「…丞相虽忠心耿耿,但到底太过年轻,不察下方之疾苦,一意孤行。赈灾之事,臣等一致以为当驳回丞相之言…」 看着看着花春就笑不出来了,洋洋洒洒几千字,全是在指责她的。 看一眼封皮,上头写的是刘尚书的名字,也是跟李中堂和唐太师他们经常在一起的一个老臣,上回她挨廷杖,抬她出宫的手里也有这个人的一双。 心情有点复杂,花春将折子收拢起来,看向帝王。 「皇上也觉得微臣错了吗?」 宇文颉本来是在欣赏他的表情的,冷不防对上一双委屈的眼睛,看得他一怔,飞快转开视线。 「朕没有觉得你错,只是看朝中各位大臣的态度,要找个可以信任的人去监督赈灾都不行。」 再好的方案,没有可行性也是注定要被搁浅的。花春有些沮丧,低头看着自个儿的鞋尖。 她原来的上司也许真的是对的,虽然她总觉得自己是正义凛然,但是活在一套社会规矩里,要打破规矩的都是不正义的,这样的方案,也只能被丢进垃圾桶。 小时候她看电视剧里那个和珅,总觉得皇上就应该把他拉出去砍了,不就天下太平了吗?长大后才发现,凡事都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东西明知道是错的,为了大局,那也得让它错。 「臣明白了。」 看他这么心情低落,宇文颉竟然觉得有点不忍心,破天荒地开口安慰了他一句:「朕知道你有为国为民的心。」 「但是赈灾的事情,还是按照他们的意思,用原来的方式去做吧。」 花春一愣,抬头看他,委屈得鼻子都红了:「臣…遵旨。」 「嗯。」帝王收拢面前的折子,一并给了秦公公,然后道:「没其他的事情了,你就先回去吧。」 点头行礼,花春扁着嘴转身要走。 可是,丫的,她怎么能走?! 退几步回来,花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拱手道:「皇上,臣奉太后之命,要陪皇上看半个时辰的古籍,再改半个时辰的折子才能出宫。」 宇文颉脸色沉了。 对敌人仁慈果然就是对自己残忍!他刚刚还同情他?瞧瞧,这厮还是这么不知趣,竟然当真要当太后的眼线? 心里压着火,帝王冷声道:「你确定吗?」 背后发凉,花春僵硬地点了点头,脸上是笑着的,却跟要哭了一样。 天可怜见啊,冤有头债有主,她就是个听吩咐做事的,不至于怪到她身上来吧? 「很好。」皇帝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宫人道:「给丞相搬个椅子来,坐在朕身边。」 「遵旨。」 花春觉得自个儿有点腿软,看着椅子被放在皇帝的右手边,愣是没能挪过去坐下。 「丞相打算站一个时辰?」帝王问。 连连摇头,花春小步挪过去,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往下坐,眼角一直扫着旁边的人,生怕他突然反手给她来一个铁砂掌。 然而宇文颉没有她想的那么暴力,让她坐下之后,只对秦公公道:「把古籍和折子都拿到这里来,让霍昭仪继续吧。」 秦公公一愣,看了花春一眼,躬身应下。 没一会儿,刚刚那妖媚的女子就又回到了大殿里,丝竹声重新响起,美人继续款摆腰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春在场,刚刚腰扭得跟柳叶条一样的霍昭仪,这会儿僵硬得像是腰间盘突出似的。 花春有点尴尬,虽然她是个女人,看看人家的腰也没啥,但是表面上是个外臣啊,这皇帝怎么想的,竟然让后宫昭仪当着他的面这样献媚? 瞧霍昭仪脸上那尴尬的神色,估摸着等会回去得哭上半个时辰。 「皇上。」她没忍住开口道:「您既然想一心看书改折子,又为何要奏丝竹看歌舞?」 看她一眼,宇文颉没说话,表情冷酷极了。 花春悻悻地闭了嘴,旁边的秦公公倒是小声给她解释:「这是陛下的习惯。」 什么破毛病,看书还习惯让妃嫔跳舞?那到底是看书呢还是看舞啊? 一个没忍住,花春翻了个白眼。 旁边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他表情的帝王微微一顿,接着道:「丞相觉得,霍昭仪的舞如何?」 花春低头,眼观鼻口观心:「臣不敢冒犯后妃,只陪陛下看书,不看别处。」 挺聪明的啊,宇文颉抿唇:「看来丞相也是守礼之人,还知道非礼勿视。」 废话,她要是敢多看两眼,指不定就被抓着把柄推出去又打一顿呢。这小心思这么明显,还真当她看不出来? 笑了笑,花春继续盯着自己衣裳上的花纹。 「霍昭仪。」帝王朝下头道:「你过来。」 霍纤柔一愣,收了舞步,款款走到帝王身边:「皇上有何吩咐?」 「来陪朕看书。」宇文颉面无表情地伸手。 霍昭仪大喜,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帝王,按照他的眼神示意,颤颤巍巍地坐到了帝王怀里。 花春立马转了身子过去。 荒淫无道啊,这简直是白日宣淫!霍昭仪身上就那两层纱,往男人怀里一坐,几个人把持得住?她等会是不是得看一场现场直播的春宫? 好想马上走,然而……太后的命令还压在头上,让她动弹不得。 「皇上?」霍昭仪柔柔的声音像是头发丝儿一样,轻轻划过人的身上,让人觉得痒又抓不着。 第26章 这媚功天生,也真是厉害。 花春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个大写的灯泡,闪闪放光芒,奈何后头的两个人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一样,卿卿我我地开始看书。 「这个字怎么念?」宇文颉问霍昭仪。 霍纤柔咬唇,低声道:「皇上就会为难妾身,这个字看起来好复杂啊,是……滚吗?」 「嗯。」帝王点头:「是滚没错。」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花春抓着椅子的扶手,这叫一个挠心挠肺,丫的还借书上的字来叫她滚,她很想有骨气地立马说「臣告退」,然而…… 罢了!深吸一口气,花春振作了起来,不就是看人秀恩爱么?以前天天看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也没啥好矫情的,人家不害臊,她也不能上赶着替人家不害臊,脸是别人的,又不是她的。 想通了之后,花春就坐正了身子,低头道:「敢问陛下看的何书?」 宇文颉微微皱眉,不悦地答:「先祖留下的《治国之道》。」 「可有什么收获?」 帝王沉默。 这人,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地问他有什么收获?正常人非礼勿视,早该走了好吗?这花京华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臣本不该多嘴。」花春道:「但看书当专心致志,才能明白书中所言为何。」 「你在教训朕?」皇帝语气冷厉了起来。 身子微微一抖,花春立马很怂地摇头:「臣万万不敢!」 「那就不必多言。」 好吧,她搁这儿当一个时辰的摆件好了。 霍昭仪脸上带笑,目光却是没少打量旁边这丞相,见他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一张脸俊俏极了,心里不免也有了些好感。 「皇上,就这么让丞相干坐着也不好,不如拿些书给丞相看吧?」她道。 宇文颉看她一眼:「你这里有书?」 「自然是有的。」霍昭仪起身,行了个小礼就带着宫女往后殿走。 宇文颉抖了抖手里的书,一声不吭地继续看。花春尴尬地笑着,直到霍昭仪带了书回来。 「这些都是嫔妾平时爱看的。」霍昭仪将手里的东西呈到皇帝面前。 侧眼看了看,宇文颉点头,伸手接了就递给花春:「霍昭仪温柔体贴,丞相不谢恩吗?」 「多谢昭仪娘娘。」花春听话地起身颔首,然后拿过书来看。 第一眼她是觉得霍昭仪妖媚的,但是一看这书,竟然是一些奇文怪志,倒是有些意思。 人家都这么给她解围了,她心里自然会觉得她人不错,没有太后想的那么难堪,当下便心存感激地看了起来。 霍昭仪依旧坐回了皇帝的大腿上。 就这样,一帝一臣外加一嫔妃,和谐地在一起看了一个时辰的书。 花春看得津津有味,这书是手抄本,字写得不错,还有些香味儿,是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 不过,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那一页白纸上没字,却是画的人像。 微微一愣,花春仔细看了看。这画工不错,画里的姑娘跟仙女儿似的,面容姣好,一身霓裳羽衣也冒着仙气儿。虽然笔画简单也没上色,但是却有古代仕女图独特的韵味儿。 不过,这画的是谁啊? 也没多想,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旁边的皇帝也已经改了一叠奏折了,花春还是知足地站起来,道:「陛下辛苦,臣也该告退了。」 「丞相急什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宇文颉不高兴得很,睨着他道:「太后的命令是命令,朕的命令就不是了吗?」 啥?花春傻了,这人还跟她杠上了?拜托,已经快到午时了,她再不出宫,就赶不及回去用午膳了啊。留她在这儿干嘛?还想继续看书? 心里一阵抱怨,她面上却还是恭敬地道:「陛下息怒。」 「朕没怒。」皇帝道:「你继续坐在这里陪读吧。」 花春:「……」 望了一眼外头湛蓝的天空,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又拿了一本书起来看。 霍昭仪都觉得累了,低声对宇文颉道:「皇上,您不要休息休息吗?」 「嗯。」皇帝点头:「是该休息了,朕去你殿里躺会儿。」 花春一喜:「那微臣……」 「你留在这里继续看吧。」宇文颉头也不回地道:「等朕醒了再说。」 惨无人道啊!花春脸都绿了,这什么仇什么怨!都说了不关她的事儿,她就是个被赶上架的无辜鸭子啊,为什么要拿她开刀? 望着皇帝的背影,花春幽怨地叫了两声:嘎!嘎! 霍昭仪伺候皇帝去后殿休息,她就继续看那一堆带着女子幽香的书。 「丞相大人。」 没一会儿,霍昭仪又出来了,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道:「这些都是纤柔亲手抄的,字有些乱,您还看得懂吗?」 「娘娘亲手抄的?」花春有点意外,看了看那上头的字,字体清秀,跟印刷出来的差不多,顿时对她好感倍增:「看得懂,娘娘的书法造诣令微臣钦佩。」 第27章 霍纤柔笑了,这一笑可真是百媚生,看得花春都愣了愣,心想人家长得好看真的不是什么罪过啊,会看书,字也写得好,这样的妃嫔,太后做什么那么防备? 「大人过奖了。」看着面前这丞相的表情,霍纤柔十分开心,捏着帕子道:「纤柔也知道太后是对纤柔不放心,所以才让大人过来。不过丞相在朝中颇有声望,想必不是偏听偏信的人,若是有机会,还请丞相在太后面前替纤柔美言两句。」 「微臣明白。」花春点头。 太后也说只是听人说这霍纤柔品行不好,没有具体的证据,她也不能片面给人下定论啊,今日看见的霍昭仪除了跳艳舞之外也没啥不好的,若是太后问起,她是该帮忙说两句话的。 午膳的时间已经到了,花春饿得前胸贴后背,秦公公已经开始给皇上准备午膳了,那一盘盘香喷喷的菜啊,却都是直接从她面前端过去,进了后殿。 「丞相。」秦公公其实也十分不好意思,人家堂堂一个一品大员放在外殿里饿着像什么话啊? 但是皇帝说:「不用担心,丞相有办法的。」 所以现在,秦公公只能抱歉地朝他行礼。 花春身子坐得笔直,料也料得到今天皇帝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公公不必担心。」 「唉。」秦公公叹了口气,继续进后殿去伺候。 等皇帝用完膳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花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外头层峦叠嶂的宫檐,脑子里想的只有粉蒸排骨、红烧排骨、麻辣排骨…… 「花丞相。」宇文颉喊了她一声。 「排骨在。」 有一瞬间皇帝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皱眉不解地看着面前这双目无神的人:「什么?」 花春迅速回神,恭敬地行礼:「臣在!」 「……」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皇帝道:「陪朕去紫辰殿议事。」 还议事?!花春很想抓着他的衣襟咆哮啊,他丫的睡了一觉又吃饱了饭,而她从下朝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能不能把人当人看了! 心里诅咒了这皇帝一万遍,她脸上还是只能微笑:「臣遵旨。」 老天怎么不来道雷劈死这狠心玩意儿啊? 脚步虚浮地跟着他往外走,今天的太阳还很大,晃得她眼前一片白花花的。 宇文颉的心情倒是好了,拖着丞相去议事一个时辰,再把花丞相晾在御书房外头半个时辰,最后晚膳的时候,也没有要让他吃的意思,就给了本书,让他在外殿里看。 这惨无人道的一系列摧残,看得秦公公都不忍心了,想给丞相塞点吃的吧,奈何皇帝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谁也不准去送东西给他。」 秦公公无奈了,知道自家陛下这是折磨人的心思又起来了。唉,太后也是,明知道花丞相自保已经很不容易,却还让他来惹这祸事。 不过除了花丞相,当朝也没第二个人有这胆量,敢得罪皇帝,还不会被处死。 也只能他受着了。 晚膳是请了攻玉侯进宫来的,贺长安正在奇怪今日去花府没找着人呢,一跨进紫辰殿后殿就看见外头椅子上着着的、半死不活的花京华。 「丞相?」贺长安乐了,走过去看了看他无神的双眼:「这是怎么了?」 花春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自己肚子的悲鸣,一声声的,犹如末日吹响的号角,伴随着整个天地突然昏暗,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好……惨……呐…… 贺长安挑眉,看向旁边的宫人,宫人朝他示意,让他先去后殿。 「皇上?」见着那一身龙袍的人,贺长安哭笑不得地道:「前殿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管。」宇文颉道:「有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自然要吃点苦头。」 在他旁边坐下,贺长安道:「微臣瞧着花丞相已经半死不活了,皇上是用什么刑罚了?」 「没有。」皇帝一本正经地道:「就一天没给他饭吃罢了。」 贺长安:「……」一天不吃饭能成那样?看着也真是让人心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花丞相定然没做什么错事,相反,肯定还对皇上有帮助,微臣猜得对吗?」 宇文颉斜了他一眼:「又想帮他说话?」 「不是帮不帮的事儿。」贺长安失笑:「您这毛病从小到大就没变过,人家做得对,只要让您不高兴了,就得整人家一顿。也差不多得了吧,忙碌了一天,您气也该消了,该让他来吃两口饭,好体现您的大度,免得太后那边又要找麻烦了。」 这话也就贺长安敢说,皇帝不悦地哼了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菜肴,侧头朝秦公公示意。 秦公公松了口气,立马叫人去前殿把花丞相给扶了过来。 「微臣叩见皇上。」 花春当真已经心如死灰了,不让她吃就算了,这回还打算让她看他们吃? 算你狠! 心里的诅咒模式正打算启动,却听得皇帝道:「平身,过来坐。」 哎?花春有点意外,抬头看着那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咽了咽口水。 贺长安笑得温润如玉:「辛苦丞相了,皇上特地赐宴你我二人,这可是天大的荣光。」 真是谢谢他全家,花春跟着感激地朝宇文颉拱手。他好歹还有点仅剩的人性,真是感天动地! 宇文颉也没吭声,旁边的宫人开始布菜,他便安静地用膳。 贺长安却没打算闲着的,拉着凳子凑近花春一些,对他道:「饿太久了不宜急食,丞相慢些用。」 「嗯。」花春点头,十分感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筷子,接过宫人夹的菜一顿海塞。 贺长安:「……」 第28章 这人吃个饭动作不粗鲁,却十分快,跟个兔子啃萝卜一样,一碗菜两口就见了底,旁边的宫人夹菜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急得人家一头的汗。 宇文颉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更嫌恶了:「丞相也该注意仪表。」 「啊?」花春茫然地抬头,伸手抹了一把嘴。 好么,油全被她抹手上了。 宇文颉震惊地看着对面那人,眼里的神色已经不能用嫌恶来概括了。 他完全不觉得脏是吗? 贺长安倒是看乐了,伸手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他:「快擦擦。」 「多谢。」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们一眼,花春轻咳一声,擦了手之后,动作终于开始优雅起来。 「长安。」皇帝扫了一眼旁边这人:「你是来用膳的,还是来看人的?」 花京华都吃了一碗饭下去了,他就全程盯着人家笑,碗里的菜都还没动。 「皇上不觉得吗?」贺长安摸着下巴,看着花京华道:「花丞相之容,秀色可餐。」 皇帝:「……」 花春:「……」 靠,她被人调戏了! 长得好看的好处是什么呢?那就是这话从贺长安嘴里说出来,众人都会觉得他风流倜傥,花春脸上有点红,但不觉得生气。 要是换个长得难看的人这么说,花春早一盘子菠菜给他糊脸上了!她现在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男人说男人秀色可餐……兄弟,搞基吗? 尴尬地笑了笑,她垂头:「侯爷还是好好用膳吧。」 贺长安低笑:「别往心里去,我这个人爱开玩笑。」 「嗯。」花春颔首,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宇文颉在旁边看着她那通红的耳朵以及娘里娘气的吃饭姿势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就放了筷子。 皇帝筷子一放,桌上的人自然就不能再吃。贺长安转过头来,无辜地看着他:「陛下用好了?」 「嗯。」宇文颉点头:「你跟我去花园里走走,花丞相可以出宫了。」 可以出宫了!花春眼眸一亮,立马蹦起来行礼:「谢主隆恩!」 奶奶的,现在连出个宫这种寻常的事情都要这么感恩戴德的,她也真是不容易! 贺长安是没吃饱的,但是皇帝好像有话要说,无奈,只得跟着往外走。站起来的时候看见花京华嘴边的饭粒,他还忍不住顺手给他取了:「丞相一路小心。」 「多谢侯爷。」花春僵硬地笑着,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你说这么好看的人,能不能在她是个女人的时候来勾搭啊?她会很高兴的!现在这样的身份,对她这么温柔,她是真的很别扭。 有一种臭女屌丝不要脸装男人博取男神亲近的罪恶感! 三步并两步,花春一溜烟儿地跑出了紫辰殿。 御花园里。 帝王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人:「长安啊,你是不是……」 「皇上。」贺长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连忙抬手制止他,然后道:「您别想太多,微臣当真只是觉得花丞相身上有股子特殊的气质,让人想亲近而已。微臣没有心爱的女人,但也不会有心爱的男人。」 他是个正常人,没有断袖之癖! 看了看他认真的表情,宇文颉还是觉得将信将疑。 不过,花京华最近是变了不少,整个人从个冰山变得跟个傻子一样,要不是颈后痣还在,他都怀疑是换了一个人。 现在这个…没有以前那个那么讨厌,却更娘娘腔了,他简直恨不得把他给丢军营里去,好好磨练一番男子气概! 长安不会走偏路就好,毕竟大梁风气虽然开放,但若有断袖之癖,还是会被非议甚至被降官的。这么多年挚友,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自毁前程。 「对了。」左右看了看,贺长安低声问:「紫辰殿刺杀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嗯。」提起那件事,皇帝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有眉目,但是证据不够,他们连个尸体都不给朕留,所以还得想个法子。」 「您想怎么做?」 宇文颉道:「京城风光甚好,不如你我不带护卫,微服出宫去看看?」 「这个主意好。」贺长安拍手赞成:「正好想四处逛逛,有皇上罩着,微臣自然更加放心。」 「那明日下朝之后,你来紫辰殿便是。」 「遵旨。」 花春摸着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跟着引路宫人往宫门口走,还没走过宣政殿呢,后头就追上来个小宫女,打发了引路的宫人,凑到她面前道:「丞相,我家主子让奴婢送来点薄礼。」 啥?花春不解地看着她,小宫女径直就塞了个紫玉佩到她手里。 「你家主子…是谁?」瞧了这玉佩两眼,花春问。 「自然是霍昭仪娘娘。」小宫女笑道:「娘娘说了,丞相为国为民,辛劳不已,这点小礼不成敬意,还请丞相别嫌弃。」 说完,竟然直接就跑了,生怕她把东西塞回去似的。 微微皱眉,花春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拿人家手短,她是向来不会收礼的,这要是让太后知道了,还不得拍死她?可这已经收下了,再退回去,不是结仇了么? 真会给她找麻烦啊!这玉佩看起来还价值不菲,就算她不懂古玩鉴赏,就这冰凉的触感和成色也不一般啊! 第29章 怎么办呢? 生平第一次收这种大礼,却害得她回去的时候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直接在朝堂上站着睡着了。 「丞相?」宇文颉斜眼看着她。 花春闭着眼,身子往前后左右四周倒,倒到一定角度又会自己站稳回来,整个儿跟个笔筒里呼噜转的圆珠笔似的。 朝堂上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往花丞相那边看,后头站着的唐太师急了,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裳:「丞相!」 一个激灵,花春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抬头,就对上帝王一双杀气腾腾的眼。 「……」她是无辜的啊,昨儿晚上当真是没睡好,也就睡了一个时辰而已。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马上下朝回去睡觉。 哭丧着脸,花春跪下道:「臣知错!」 「花丞相日理万机,好像比朕还劳累啊。」宇文颉淡淡地道。 日理万机这词儿用丞相身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前头跪着的花丞相却没战战兢兢地告罪,而是十分镇定地道:「能以臣通宵达旦,换陛下高枕无忧,臣觉得很值当。」 李中堂等人都松了口气,暗暗竖起大拇指。如今的花丞相再也不用他们担心了,瞧瞧,多会说话啊,遇事也不慌,足以应付皇帝的刁难了。 「丞相的忠心真是令朕感动。」帝王点头:「既然如此,那下朝之后,就请丞相去一趟紫辰殿吧,朕有事要你分忧。」 「臣…遵旨。」 花春的内心是崩溃的,她只想做一个在家安心睡觉的美少女,为什么皇帝又有事要找她?!这种感觉跟放学了老师还要拖堂一样,很让人不爽的好不好? 不过没办法,人家是老大,她只有听命的份儿。 死撑着眼皮捱到了下朝,她跟个丧尸一样,垂着双手随宫人去紫辰殿。 「对了。」想起个事儿,花春连忙直起了身子,看着旁边的宫人道:「能不能帮本官给太后送个东西去?」 宫人一愣,继而点头。 花春就把今儿早上才找人写好的信和紫玉佩递到了那宫人手里。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这样了,把玉佩送给太后,说是霍昭仪送的,太后领情还是不领情就不关她的事情了,霍昭仪要是知道,也能明白她这是为她挣好感,不会怪罪。 真是一举两得。 也就是她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子,才担得起花京华留下的重任啊! 不过今儿准备写信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毛笔字虽然和花京华的字差不多,但是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差别,比如皇帝。 她得想个以后都不用写字的法子,才能保证不露馅,安稳地活下去。 「花丞相。」贺长安已经到了紫辰后殿,见她来了,一把就把她给抓了进去,关上紫辰殿的大门。 什么情况?花春被吓了一跳,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更衣吧。」宇文颉站在里头,看了她一眼道:「今日微服出巡,鉴于丞相很想替朕分忧,所以朕决定带丞相一起。」 花春傻了。 微服……出巡? 一听这四个字她脑海里能浮现的就只有各大电视剧里面的刺杀环节,各种黑衣人满天飞,刀枪棍棒肯定都会冲着皇帝去。 而随行的人,要么保护皇帝被刺死,要么护驾不力被赐死,左右都是个死啊! 她想哭:「皇上,为何一时兴起要出宫?宫外隐患重重,不太安全……」 「宫里安全吗?」皇帝问。 想起上回房梁上那一夜,花春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宇文颉扫他一眼:「丞相不是一向不怕死么?今日怎么胆子这么小?」 「呵呵…」花春使劲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地应下来:「臣不害怕,臣遵旨…」 「那就好。」宇文颉已经开始自己动手解衣扣了,顺手还扔了一件衣裳给他:「换上这个吧。」 这偌大的后殿里就他们三个人,连个更衣的宫女都没有。贺长安已经十分潇洒地换了一身普通长袍,皇帝的龙袍也已经解了一半。 花春背后发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袍子,咽了口口水:「在这里换?」 「对啊。」贺长安笑道:「为了不让旁人知道我们的行踪,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丞相难道不会自己更衣?」 脸有点红,心里有点崩溃,花春硬着头皮摇头:「在家都是丫鬟帮忙更衣…」 而且是门窗紧闭、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她更衣啊! 脱了龙袍,宇文颉里头就只有一件薄薄的里衣,闻言眉头又皱了起来,自己的外袍都还没穿,大步走过来就直接捏住了她衣裳上的扣子。 「堂堂男儿,更衣都不会,丞相真是给我大唐丢人!朕亲自伺候你如何?」 花春脸刷地惨白,大胆地推着皇帝的手。 这尼玛,要出人命的啊! 「别动!」宇文颉低喝一声,抓着她的领子,脸色黑得难看:「不是不会更衣么?」 「会会会!」花春要哭了:「臣突然觉得自己会更衣了,皇上息怒!」 贺长安哭笑不得,拉了皇帝一把:「您别激动,丞相想必只是开个玩笑。堂堂九五至尊,哪有给臣子更衣的道理?」 松开花京华的扣子,帝王眯了眯眼:「会的话便赶紧换了,出宫不用在意君臣之礼,但,你若还像个姑娘一样磨蹭,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 腿都被吓软了,花春抱着衣裳蹭蹭蹭地就蹿去了一旁的隔断后头,飞快扯开官服,换上手里这靛青色的长袍。 第30章 她穿的里衣比皇帝那件还薄,一脱外袍就明显能看见束胸。还好贺长安给她解了围,这要是当着皇帝的面脱了衣裳,看着那玩意儿,还不得问她是怎么回事啊?她难不成要说是胸肌有点发达,所以抑制一下? 开什么玩笑! 不过古人穿的衣裳实在太多了,里衣也只能这么薄,要再厚一些,大热天的非热死不可。 换好衣裳,花春便出去乖乖站在皇帝身边。 宇文颉拿了斗篷给她,三个人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戴上帽子,然后由秦公公一人引上马车,从小路出宫。 「出宫之后称呼自己注意。」坐在马车上,皇帝道:「叫朕…叫我二爷,用平称就是。」 「好。」这个切换花春是没啥压力的,老是用尊称她也不习惯。 贺长安看起来心情不错,望着小窗外头的宫墙,问了皇帝一句:「确定不会有危险吗?」 宫外的危险指数比宫里高多了,花春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不过好歹是皇帝啊,应该不会冒昧出宫,怎么都能确保万无一失吧? 结果宇文颉道:「关键时刻自己保命。」 哈?花春怔愣地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贺长安。 对哦,皇帝是练武之人,贺长安么,别看这貌美如花的,就手上的青筋来看,也是个练家子。 那么问题来了,花京华会武功吗? 答案是不会,就算她会,花春现在也不会,所以皇帝这一句话就等于在说—— 出了意外的话你就自己去死吧! 她觉得有点崩溃,明知道是去冒险的,为什么非拉上她这个不会武的?说好的爱护丞相人人有责呢?少了她,朝廷里不炸开锅才怪! 犹豫地看了皇帝一眼,花春还是没胆子跟他开口说什么,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旁边的贺长安:「侯爷,在下不会武。」 「你叫我长安便是。」贺长安道:「没关系,我会尽量护着你的。」 花春这叫一个感动啊,也不想去纠结他是不是要找她搞基了,就凭他这一句话,她就决定以后把贺长安当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 皇帝轻轻地嗤了一声,依旧正襟危坐。哪怕是脱了龙袍,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宇文颉身上这王霸之气也太浓了,花春看了他好几眼,想说,没敢开口。 贺长安明显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摸着下巴看了帝王一会儿,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二爷看起来不那么打眼?」 「法子肯定有。」花春心虚地道:「但二爷肯定不愿意试。」 他这高大的模样打眼的脸,刚出宫门恐怕就得被人瞩目,走街上还可能成为移动地标。虽然不知道他们这趟出去是有什么目的,但是肯定不是为了引人瞩目去的。 「你有什么法子,都可以试。」宇文颉淡淡地开口:「今日无君臣,我不会计较你们任何的冒犯之罪。」 这样啊!花春松了口气,胆子立马肥了:「那就好办了,等会出了宫,找个胭脂铺,我能搞定。」 帝王:「……」胭脂铺? 贺长安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她:「丞相还会点妆?」 「自然!」花春接了个顺口,毕竟在现代职业需要,每天都是必须化妆的。 但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是个男人,立马又道:「平时没少帮母亲点妆,熟能生巧。」 宇文颉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一个意思,花春都懒得去看了,里头就只有大写的三个字:娘娘腔! 娘娘腔就娘娘腔吧,您开心就好。花春抿唇,低头不再吭声。 马车在京城一条偏僻的街上停下,下车就是胭脂铺,花春壮着胆子去买了一堆东西出来。 跟现代的化妆品不一样,这儿只有胭脂、黛粉还有个米粉一样的东西。 不过也差不多能用了,花春示意宇文颉坐好,然后开始给他上妆,将他脸上有些阴影的部分都抹白一些,然后眉毛画柔和,眼下点胭脂,嘴角也用阴影的手法显出上扬的效果。 这一套妆下来,贺长安都傻了。 根本看不出皇帝脸上点了妆,但是整张脸就从面瘫变得温和可亲,一扫戾气,像极了翩翩公子。 一身气势仍在,但这面容不再给人疏远的感觉,反而让人想亲近,给他递个手帕什么的。 「怎么样?」花春得意洋洋地看着贺长安。 后者一点没吝啬地夸她:「真不错。」 宇文颉板着脸:「镜子。」 花春连忙殷情地把镜子呈上去。 看了看自己这张脸,帝王明显是不悦的,但是出门在外,他没想只当个诱饵,也还是当真想看看京城里的民情,所以……就这样吧。 见他没多说什么,贺长安便道:「好了,准备完毕,下车去吧。」 花春高兴地就蹦了下去,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街道,想找找千百年后南京的影子。 可惜,没一条街道相似。 三人一起往繁华的路段走,宇文颉在中间,她和贺长安就充当两个跟班,跟在后头。 燕京繁华,人来人往,皇帝好像不是第一次出宫,竟然还熟门熟路地走到街口的一个烧饼铺,买了三个烧饼。 对于皇帝爱吃烧饼这种事情,花春是觉得有点惊讶的,然而宇文颉动作十分自然,还给她递了一个。 感恩戴德地接过来咬了一口,花春忍不住感叹:「这才是纯天然绿色食品啊。」 「什么?」贺长安挑眉。 「我说二爷破费了。」连忙改口,她恨不得掐死自个儿,话怎么这么多呢? 第31章 前头破费了三个铜板的二爷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是满满的鄙夷。 花春干笑,硬着头皮继续跟着走。 「前头好多人啊。」贺长安挑眉:「好像有热闹看。」 街道旁边的一家铺子门口围了好几层人墙,宇文颉也注意到了,直接就带着他们穿过人群去看情况。 「哄抬粮价也不是这么干的,外地的米粮都是六十文一斤,你们凭什么卖一百文?」 「对啊,凭什么?」 这是一家米粮铺子,花春借着宇文颉宽敞坚实的身体,成功挤到了前头,抬头就看见米缸上放着的牌子,上头写着个「壹百文一斤,童叟无欺」。 「凭什么?」掌柜的就站在铺子门口,冷哼一声看着面前的人道:「要是买不起,你们可以不买,价格卖多少那是我们商人的事情,你们又凭什么在这里吵闹?」 这个朝代官府好像还没有强制控制物价啊,花春眨眨眼,那要垄断经营的话,牟取暴利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旁边一个老人家挎着篮子出来道:「这附近就你们这一家米粮铺子,咱们怎么能不闹?家里本来就快揭不开锅了,你们还抬高价钱,是要逼死百姓啊!」 「对啊对啊!」人群里的人纷纷附和。 宇文颉皱眉,看了一会儿就带他们离开了人群。 「二爷。」贺长安打量了他的神色,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直言道:「朝廷一向抑制经商,也屡禁不止,这些商人个个狡诈,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我知道。」宇文颉皱眉。 但是这些商人胡作非为,苦的还不是百姓? 花春想了想,斟酌着道:「官府其实可以控制物价的。」 宇文颉一愣,停下步子来回头看他:「你有法子?」 「只要设立一个物价局,将所有市面上的商品定一个价格区间,有最高价限制,也有最低价限制,让商人不至于恶性竞争压低物价,也不至于垄断经营抬高物价,不就好了?」 现代都知道这是抑制通货膨胀的法子,不过古代人是不太理解的,聪明如宇文颉也一时半会没听明白,皱眉看着她。 「二爷不必忧心,等回去了,我拟好折子给您看。」花春道:「保证详细,只是设立起来也许还会遇见困难。」 改革这种事情,是需要长期斗争的。 抿了抿唇,皇帝点头应了,继续往前走,脑子里却还在想花京华说的这话的意思。 贺长安十分佩服地将手搭在了花春的肩上:「京华当真如传闻中所言,有王佐之才!」 「过奖过奖。」花春道:「一些小的想法而已,也不成熟,还得靠二爷来具体落实。」 谦虚有礼,不居功,贺长安对面前这人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务必得找个机会结拜了,不然被别人抢走,多吃亏啊? 继续往前走,花春开始还觉得有些拘谨,毕竟旁边这两个人跟她都不熟,而且身份贵重,不好造次。 但是,看着街道两边古色古香的铺子,还有小摊上摆着的各种零碎小玩意儿,花春骨子里的收集癖就又犯了。在现代的时候她就专门有个大箱子,用来装各种各样某宝上淘来的发簪、铜镜,现在眼前的却是原汁原味的古风产品啊,叫她怎么忍得住? 于是贺长安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二爷。」喊了前头的人一声,贺长安回头找人。 花春就蹲在旁边铺子门口支出来的小摊儿边,飞快地挑挑拣拣,选了两个镶宝石的铜镜,五根发簪。 宇文颉:「……」 他又想把他拎起来揍一顿了,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付了钱就连忙跑回他们身边,一看皇帝的眼神,花春就自觉地解释:「这是准备回去送给府里妹妹们的礼物。」 宇文颉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旁边的贺长安打趣似的问:「贵府金枝玉叶,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她们可喜欢了!」花春睁着眼睛瞎掰:「你们看这两个铜镜,虽然价钱不贵,但是做工精致,还很坚硬,估计摔都摔不碎!」 说着就拿起一个往地上一扔! 「啪!」 铜镜背面的那一块是没碎,镜面被她这一摔,碎成了渣。 花春觉得有点尴尬。 宇文颉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她,接着头也不回地就继续往前走。 贺长安轻笑了两声,扶了她的肩膀过去:「走吧,碎了就别要了。」 「可…上头的宝石…」 「那是假的,你要是喜欢,我替你寻些真的送你。」 花春十分感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不用了,没了就没了吧。」 她也就是图个好看。 伸手把铜镜揣在怀里,花春看了看前头越走越远走得潇洒十足的皇帝,忍不住问贺长安:「我们有目的地吗?」 「有。」贺长安停下步子,指了指旁边的一家酒楼:「就是这里。」 花春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争渡酒家」四个字,再看一眼已经走得很远的帝王:「那他?」 「他走错路了,估计在想事情,等会就会回来的。」贺长安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竟然就这么丢下皇帝不管,带着她先进了这酒家。 第32章 这家店生意不错,一楼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喝酒吆喝,气氛不错。店小二引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就安静多了,只有几桌人不动声色地饮着酒。 窗边有位置,贺长安引着她过去,刚坐下,帝王就黑着半张脸跟着上来了。 「让你们不用顾尊卑之礼,你们也当真是听话。」宇文颉睨着贺长安,冷哼了一声。 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贺长安一点也不怕他,笑着道:「难得有个放松的时候,还那么多顾虑多没意思啊?是不是,京华兄?」 每次被喊这个名字,花春都觉得很羞耻。然而古代好像对「精华」没啥特殊的理解,她也就只能笑眯眯地应:「是啊。」 宇文颉在花春的对面位置坐下,旁边就是窗户。他垂了眸子用余光微微扫了一眼旁边,抿唇。 一看他这表情,花春就觉得紧张。 接下来的情节,根据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来说,旁边几桌坐的一定是刺客!等会就会拍案而起掀了那一桌子的酒菜——虽然她一直很不明白好端端的去杀个人而已,酒菜招他们惹他们了?一定要掀翻? 但是酒菜掀翻之后,一定会有一场恶斗,主角说不定会被逼得从二楼上跳下去。 于是花春赶紧伸头看了看这窗户外头的高度。 就二楼而已,跟紫辰殿的房梁差不多高,当真掉下去也顶多摔个骨折,不会丧命。 看了看桌上另外两个人,花春有些犹豫地小声道:「二爷,我觉得这里气氛不太好,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宇文颉抬头,看了她:「我挺喜欢这里的气氛。」 变态吧?花春咬牙,这俩都是艺高人胆大,她不会武功她很怂啊,既然是有目的的出游,知道会犯险,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她啊? 「你不用太紧张。」贺长安接过小二递过来的酒,豪爽地给他们三个一人倒了一碗:「这里的酒是燕京里最香的一家,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与京华兄结拜为兄弟。」 啥?花春瞪眼看着他。 皇帝也转头,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又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我认真的。」贺长安一本正经地道:「花丞相有学识有人品,能结拜是在下的福气。」 花春干笑了两声。 以花京华这身份,这辈子也只能与男人结拜为兄弟,忠义两不疑了。攻玉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又是地位卓然的侯爷,与他结拜,相当于找了个靠山,她只赚不亏。 想通了这一点,花春很耿直地就端起了面前的酒:「要说什么誓言吗?」 贺长安微笑,让店小二拿了剪子来,十分自然地就伸手过来剪了她一块衣襟去。 「连襟为兄弟,其余的誓言是不用的。」他说着,也剪了自己的一块衣襟,将两块布叠在一起,又剪一刀,分为两半,拿细绳捆了,递给花春。 「我年长,就勉强当你的二哥了。」贺长安道:「除了正式的场合,以后贤弟都可以直接叫二哥。」 「好嘞!」花春高兴地应了,把衣襟收好之后才想起来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二哥?」 对面宇文颉一声没吭,脸色铁青。 「啊,是这样的。」贺长安笑眯眯地伸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我与二爷也结拜过,他是大哥,所以我只能是二哥了。」 花春:「……」 大梁结拜之礼盛行,按照规矩来说,两人结拜,其中一人再与其他人结拜,结拜关系通用。 她觉得有攻玉侯这个靠山已经够厉害的了,结果最后还有个隐藏大哥,莫名给她一种「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霸气感觉。 然而,皇帝好像并不想领情,一张脸难看得跟炒糊了的菜似的,冷冷地看着她。 缩了缩脖子,花春觉得很无辜,结拜是攻玉侯的要求,又不是她非要攀关系,怪她咯? 「行了,您也放松点。」贺长安看着皇帝道:「都是一个立场的人,何必弄得那么针锋相对?」 想跟花京华结拜,也有想调和帝王和丞相关系的想法在里头,毕竟皇帝如今这龙位坐得也不是太安稳,有花丞相这样的忠臣,拉拢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虽然他知道宇文颉的性子,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能留花京华到现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要是能更融洽一点,一致对外,那他不介意来当这个和事佬。 帝王其实明白他的想法,但是……他实在忍不了一个男人像花京华这样娘里娘气的,不针对他已经是极限,还要当兄弟? 当兄妹比较合适吧? 皱眉又看了对面这人一眼,帝王闭目,深吸了两口气,淡淡地对贺长安道:「随你吧。」 这算是默认了跟她也结拜的意思吗?花春眨眨眼,看向贺长安,后者一脸高兴,朝她挑了挑眉。 搞定! 结拜了兄弟,就不能一怒之下要斩了她了吧?花春乐呵呵地想,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跟皇帝结拜,相当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 一瞬间她觉得,对于今天他们拖她出来送死的行为,还是可以原谅的。 但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旁边一桌人的杯子「啪」的一声就掉在地上碎了。 花春心里一跳。 阁楼的楼梯传来一群人上楼的动静,贺长安和宇文颉都坐着没动,任由二十多个人上来朝他们这小桌子围过来。 「我靠!」花春吓得连忙扒拉住了旁边的窗弦:「干啥呢这是?」 「还用问么?」贺长安道:「明显是要跟我们过不去。」 花春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贺长安站起来,动了动周身关节:「就等着他们呢。」 二楼上一共三桌人,碎杯子的那一桌人跟楼下上来的一群人是一伙的,另外两桌竟然都是护卫,直接将他们护在了中间。 大概是没料到他们有准备,领头的人有些怔愣,之后还是挥了挥手。 第33章 一群人就朝他们涌了上来。 身为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的居民,花春连小学生的群架都没有参加过,更别说光天化日地看这种大型械斗了,当即就很没出息地爬上了桌子,以免被他们挤到。 贺长安已经带着人朝他们冲了过去,意料之外的是,看这架势好像不是要打架,而是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打伤一个人就抓起来丢下二楼。 刀枪碰撞之声激烈,可皇帝带出来的护卫是一等一的好功夫,就八个人,愣是没让这二十多人近他们的身,以至于宇文颉还十分装逼地继续坐在桌边喝酒。 「你做什么?」看着桌上的人,皇帝不悦地道:「下来,别给我丢人!」 花春趴在桌上看着那边的刀光剑影,很认真地道:「我觉得这个地方最安全,他们要是磕磕撞撞的,也撞不到我。」 瞧瞧这点出息!宇文颉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把她给拎了过来,放在自己的旁边:「该撞到你,你躲房梁上都没用,老实呆着。」 「……哦。」花春点头,又转头去看战况。 这明显是有预谋的一个陷阱,他们只是其中放的诱饵,就等这群刺客现身,然后跟逮鸡崽子似的一个个活捉。 望了一眼窗外,街道下头也热闹得很,很多穿着普通衣裳的壮汉把楼上丢下来的人抬上牛车,一车一车地运走。 真是可怕。 但是,这群刺客好像被逼急了,打算背水一战,贺长安开始还能轻松应对,但身边的护卫伤得多了,剩余的刺客全冲他来,他也有点招架不住。 「你坐着别动。」 花春一愣,抬头看向旁边说话的皇帝,他竟然也站了起来。 「二爷?」 刚想问难不成您也要去打架斗殴,结果宇文颉就已经朝贺长安那头冲了过去。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 第一次看见皇帝亲自上场动手的,这种感觉就好比一场激烈的对峙之中,黑帮老大亲自操了个狼牙棒狠揍对面的小兵。 给人的感觉……很微妙。 不过,虽然他们的动作没有电视剧演的那些自带背景音乐的招式好看,但是宇文颉的力气可真大,一拳把对面的人打得撞到了墙上又跟弹簧一样地蹦回来,当真吐了一口血。旁边的人拿着刀就朝他背心刺去,他丫的就跟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反身一脚把人给踹下了楼梯。 虽然宇文颉这个人性格真的很糟糕,但是,花春还是忍不住双手捧心,喊了一声:「帅!」 有他帮忙,贺长安那边也轻松了一些,护卫伤了一半,刺客还有十来个,勉强算是能应付的。 如果今天没带花春的话。 一个汉子被宇文颉踹得后退了几大步,捂着胸口痛得不敢再上前了。心里一瞬间可能联想到了自己的绩效奖金、又想起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到底该怎么才能轻松立功又保命呢? 这样想着,他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笑得跟得了痴呆症一样的花丞相。 于是花春正搁那儿欣赏现场表演呢,冷不防就有人过来把她给架住了。 心里一沉,感觉得到脖子上刀刃的寒气,花春悲愤欲绝:「你不跟他们打,来抓我干什么?」 「你看起来弱一点。」背后的人很老实地道:「他们太厉害了,我只能挑软柿子捏。」 花春:「……」 你说你绑架就算了,还特么带嘲讽人的?咬咬牙,她没吭声,闭眼算是就范。 「你们都住手!」汉子朝那头喊了一声。 贺长安和宇文颉都是一愣,纷纷回头,脸色黑了。 「放开他。」贺长安皱眉:「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花春叹了口气,虽然她现在是个肉票,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吐槽:第一她是有抓鸡的力气的,第二,老大啊,人家本来就是刺客,说啥英雄好汉…… 果不其然,背后的人道:「我们不是英雄也不是好汉,你们乖乖听话,不然花丞相今日就会命丧于此!」 微微一顿,花春挑眉。 花丞相? 深吸一口气,贺长安问:「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汉子左右看了看:「你们束手就擒。」 「你还是杀了他吧。」皇帝一点犹豫都没有,转身就继续动手解决剩下的人。 贺长安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花春道:「贤弟,这不是大哥二哥不帮你,没办法帮。」 拿皇帝的命去换臣子的命?开什么玩笑。 花春也是要被身后这愚蠢的刺客给气哭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为啥还要提出来? 见那头继续厮杀,绑着花春的汉子有些傻了,完全没料到绑了个丞相竟然这么没有震慑力。他们都不搭理他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直抓着?有啥用啊? 「兄弟。」他手里的人开口了,淡淡地道:「你知道吗?其实刀放脖子上没用的,所以你吓唬不了他们。」 「什么?」汉子一愣。 「脖子上划一刀,还有可能救回来,毕竟你不一定划得准大动脉。正确的绑架姿势,应该是把刀对准我的心脏。」花春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伸手抓着这人的手,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这样才对,明白了吗?」 耍什么花样呢?汉子很茫然,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有的人割喉还救活了的,倒是从未听闻一刀子进心口还能活命的。 于是他就把刀放在这丞相的心口,然后继续想办法。 贺长安和宇文颉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挨个将剩余的刺客打跑了之后,才终于有空回头看这边。 跑下楼的刺客会被外头围着的护卫抓个正着,所以他们不用担心。现在要担心的,也只有这个没用的丞相。 第34章 「你逃不掉了。」宇文颉看着那人道:「放开他吧。」 汉子连连后退,神色慌张,扭头想去看楼下的场景。 就趁着这个时候,花春抽出右手,捏着尖锐的发髻,直接往后猛地一刺! 「啊!」惨叫声响彻整个酒楼,那人伤着了痛处,不由分说地就抓紧了她,狠命一刀往她胸口刺过去! 「你蠢吗!」宇文颉睁大了眼,脸上头一次显出焦急的神色。 当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质,被人抓着就老老实实等人想办法救他啊,瞎动不是惹人撕票吗!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贺长安几乎立刻就行动了,想上去救人,奈何距离太远,就算他已经抓到了那人的手腕,刀刃还是进了花京华的心口。 倒吸一口气,他猛地将那人甩开,睁大眼看着花京华。 画面好像突然放慢了,这人清秀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痛楚,接着看向他,目光里有令人心悸的温柔。 宇文颉皱眉。 他听见了匕首落地发出的刺耳声音,也看见花京华缓慢旋转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贺长安说的没有错,花京华当真是秀色可餐,眸子里清澈温柔,像极了一只玉兔。 突然就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晚了? 花春捏着心口上插着的刀,慢慢地、缓缓地、十分唯美地跌坐在了旁边的长凳上。 「京华!」贺长安痛心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 刚刚结拜的兄弟难不成就要天人永隔?老天为什么会这么残忍! 「我…没事。」花春虚弱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帝:「你们无恙便好。」 宇文颉抿唇,几步走过来看着他,犹豫了半天之后,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丞相,朕不是个好皇帝。」 「皇上别这样说……您挺好的。」 宇文颉摇头,闭了闭眼:「朕自己的脾气自己清楚,很多次冤枉了你,朕也知道。」 只是拉不下面子认错而已。 「臣很欣慰。」花春继续虚弱地笑:「皇上是明君,以后哪怕没有了臣,也定然能给大梁一个盛世之治。」 贺长安叹息:「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皇上?」 「也没什么其他的可以惦记了。」花春闭上眼,伸手朝着皇帝的方向,幽幽地道:「皇上就是百官的天,也是百姓的天啊……」 最后一个字悠长悠长,声音没了,搁在半空中的手也就猛地垂了下去。 宇文颉一惊,连忙伸手去抓着她的手,低喝了一声:「花丞相!」 贺长安心里悲痛,觉得很想落泪。 但是,还不等他酝酿出悲伤的情绪,在皇帝这声丞相落音之后,他怀里的人竟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拱手应道: 「臣在!」 贺长安:「……」 宇文颉脸上的悲伤全卡住了,看着面前胸口插着刀死而复活的人,眯了眯眼。 诈尸? 「不跟你们开玩笑了。」花春笑嘻嘻地伸手把那匕首拔了出来,然后掏啊掏的把怀里的铜镜掏了出来。 坚硬的铜镜背面被匕首扎了个口子,这玩意儿不是想象中的金属或者石头,而是一种奇怪的杂渣混合物,怪不得那么廉价了。 「我没那么傻,要不是知道这个东西在怀里,我也不敢冒险。」花春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怎么样?我厉害吧?」 贺长安怔愣许久,捂了捂眼睛。旁边的宇文颉将脸上的表情统统收了回去,二话没说就伸手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哎哎?」花春吓了一跳:「二爷,干什么呢这是?」 大步跨去窗台边,宇文颉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就要把她往外头扔!开玩笑开到皇帝头上来了,真是不要命。 重点是他还当真上当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哇!」在被抛出去的一瞬间,花春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连忙跟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缠在帝王身上,双腿夹着人家的腰,手搂着脖子,抱得死死的:「二爷饶命啊!」 脖子上细嫩的皮肤蹭着他的,宇文颉又黑了脸。 「给我下来!」 「不不不!」花春死命抱着他:「这么高摔下去会受伤的,万一脑袋着地还会死人的!二爷三思,我个人觉得自己还是有利于国家发展经济繁荣的,您别冲动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宇文颉咬牙,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抱成这样,不嫌别扭? 转身看向后头目瞪口呆的贺长安,帝王道:「你还看着?过来帮忙,把他弄下去!」 「咳。」回过神,贺长安连忙走过去帮着把花春给拽下来,一边拽一边安抚:「不丢你了,快下来,再抱着二爷,二爷会当真生气的。」 人没事其实就好了,虽然这玩笑吓了他们一跳,但是方才那样的情况他能考虑那么多,化险为夷,还是值得嘉奖的。宇文颉没有当真生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听了贺长安这话,花春才冷静下来,干笑着松开皇帝,站到一边。 宇文颉的袍子被她弄得皱了,脸上也皱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阴森阴森的。 第35章 花春低着头安慰自己,这皇帝是常年没有表情的,能对她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厌恶神色,也算她牛x!别怕别怕,现在他好歹是她大哥,就算心里万分想掐死她,那也不能动手。 一瞬间花春觉得贺长安真是个智者,利用这结拜的关系,轻轻松松保住了花京华的性命,以后想说什么话,她也可以直接说,不用怕得罪皇帝了,反正死不了。 她猜的也没错,贺长安跟她结拜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保住这百年难得的好丞相的性命。先前皇帝一顿廷杖,打得花京华变了性子,成了现在这样。他真的担心将来皇帝再闹脾气,直接会让大梁损失一个重臣。 所以说,贺长安同学也是用心良苦,为国为民。 刺客都抓进了天牢,宇文颉本来是想直接回宫,但是贺长安道:「难得出来一趟,完成了任务,咱们也得自己好好玩玩啊。」 花春十分感兴趣地看着他:「怎么玩啊?」 贺长安朝皇帝挑了挑眉,后者好像会意了,轻轻颔了颔首,就留她一个傻大楞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 三人出了酒楼,继续往前走。花春一边走一边往回看,街上人头攒动,她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们。 「二哥。」花春套近乎地喊了贺长安一声:「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贺长安点头:「那些是暗卫。」 说完又惊讶地看她一眼:「你不会武,竟然能察觉到有人在跟着?」 废话,女人的第六感是开玩笑的?花春笑了笑:「可能我有学武的天赋,只是被父母给耽误了,没让练。」 既然有暗卫,那刚开始为啥不出来?还要皇帝亲自上场动手,逗呢? 她一直在猜皇帝此行的目的,目前只能猜到皇帝可能是想引谁出来,目的达到没达到,她不清楚,也很好奇。 不过,当她跟着前头这两个人七拐八拐地走到一座宏达壮观的院子前头、看见那牌匾上头的字之后,她觉得皇帝的目的一定是达到了。 为什么呢?因为没达到的话,丫的一定没有闲心来这种地方! 天!香!馆! 是的,看名字就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自古穿越必经旅游胜地——青楼。 在这里各位女主可以尽情表演一举夺下花魁啊什么的,再撞上个微服的皇帝或者王爷,一举被带进高门。亦或是被众人推举,成当红头牌,身价骤升。更是会有不少女扮男装的女主,来这里跟男人抢女人,最后还是看上了男人。 身为广大女扮男装人士中的一员,花春觉得心情很复杂,她是个传统的姑娘,对于看活春宫和美女露肉这些事情都不太感兴趣,但是旁边两个人明显兴致盎然。 「这种地方都能被你找到?」 「有人推荐的,别说得我像是一回京城就流连花丛似的!」 宇文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神就看得出来,这厮对美人还是很感兴趣的。贺长安就不用说了,他带的路,自然是十分熟悉地拉着他们就往里头走。 花春不情不愿地被扯了进去,青楼的场景电视剧里太多了,她都看腻了,实在表现不出很好奇的样子。 然而,这天香馆名字虽然俗气,倒是与她看过的那些不太一样,首先门口没有一个肥胖的扯着嗓子吆喝的老鸨,其次进去一路也没看见什么艳舞和姑娘,这院子很大也很气派,门口有两个小厮,见他们要进去,便递了三根签过来。 「什么意思?」拿着竹签,花春很茫然。 「贤弟没来过这种地方?」贺长安挑眉,揶揄地看着他:「等会看上哪个姑娘,把这东西插她发髻上便是。」 花春:「……」 古代人真会玩,那这里的头牌头上是不是都不用发簪了,满脑袋竹签? 刚这么想着呢,绕过回廊就看见三个姑娘,个个鞠着手,扬着下巴走着小碎步,头上跟靶子似的插满了竹签,一路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表情特别骄傲。 花春没忍住,抱着旁边的柱子狂笑出声。 贺长安和宇文颉都是一顿,回头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没事,我今儿出门忘记吃药了。」花春笑得眼泪直飚,边笑边给他们解释。 古人哪里听得懂这个梗啊,贺长安当真以为她犯病了,关切地过来问:「那怎么办?要不要现在让人给你找点药?你这是什么病?」 花春捂脸,连忙恢复正常,眼泪还挂在眼角:「没事的没事的,二哥不用担心。」 她总不能说是神经病啊! 前头的宇文颉当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花春缩了缩脖子,朝贺长安笑了笑,抬步跟着皇帝一起进了前头的院子。 这天香楼看起来就不像一般的青楼,十分高档不说,姑娘也都不太正常。 在一个屋子里坐下,立马有丫鬟来招呼。贺长安给了信物之后,屋子里顿时进来了三十多个姑娘,穿得虽然艳丽,但是却不暴露,规规矩矩的。 花春顿时有了点好感,认真地挑起来。 宇文颉还是挑了个长得最好看的,贺长安点了个清秀温和的,她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排一个一直盯着她看的姑娘身上。 那小姑娘估摸才十七八岁,乍一看长得一般,但是越看越耐看,而且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是认识她一样,渴望地看着她。 这让她想起了现代给她推荐电视剧的闺蜜,秦袅,虽然长得不像,但是眼神可真像啊。 于是她就点了那个小丫头。 贺长安跟着打量了那小姑娘一会儿,含笑点头:「贤弟眼光不错。」 「我看上的,二哥可别抢。」花春紧张地道。 宇文颉看了他们一眼,见贺长安对女人还是感兴趣的,也就放了点心。不过……花京华这种男人,旁边就算坐个女人,也一点没衬托出他的男子气概。 这样的男人,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夫人?皇帝竟然就这个无聊的问题思考了起来,还认真分析了一番。 最后觉得,可能要娶个将军的女儿吧,最好能每天揍他一顿的那种。 花春没察觉皇帝的心思,而是看着旁边这小姑娘,摸了摸下巴,装成一副很流氓的样子:「叫什么名字啊?」 面前的人一笑,丝毫不怕她:「青袅。」 第36章 「……啥?」花春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她:「你…也穿越了?」 「公子在说什么?」青袅一脸天真地看着她,然后伸手替她倒了酒:「奴婢是天香楼新来的,有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公子海涵。」 秦袅,青袅,眼神还这么像,当真不是一个人吗?花春怔愣地看着她,一时间情绪很复杂。 在现代她经历过不少让人蛋疼的事情,每次都是秦袅在她身边给她加油打气。人家闺蜜可能是抢男人搞破坏坏事做尽,可是像秦袅那种跟她合照都只帮她美白祛痘的好人,当真可以算是中国好闺蜜了。 此时此刻,看见青袅,花春发现自己还真的有点想秦袅了,也不知道她在现代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她已经不见很久了? 「贤弟好像很喜欢这姑娘?」贺长安打量着花京华,笑道:「好像还是个清倌儿,你要是当真喜欢,那为兄赎了送你,也算是个结拜礼了。」 这么大方?花春回神,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青袅,犹豫着问了一句:「贵吗?」 青袅微顿,颔首道:「奴婢身价二两银子。」 二两啊?听起来好便宜,花春低头,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在宫里更衣,皇帝是不可能还给她零花钱的,所以她现在是身无分文的状态。 「那就多谢二哥了!」她连忙笑嘻嘻地看向贺长安:「等我回去准备,定然回礼。」 「你喜欢就好,还回什么礼。」贺长安十分豪气地就递了银子给旁边的小厮。 这一瞬间花春觉得贺长安简直就是古代版高富帅,连给银子的动作都像极了现代富少递黑卡给收银员的样子。 如果这电视剧的最后花京华能变回女人的话,贺长安一定是男主!她不管,一定是这样的! 看他得个女人都这么感激涕零的,宇文颉十分不以为然,不过想了想,倒是有些奇怪。 「花…京华。」 「啊?」第一次被皇帝喊名字,花春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着他:「二爷有何吩咐?」 「你今年多大?」 问这个干什么?花春很茫然,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十有余。」 一般男子到这个年纪,早该娶亲了吧?宇文颉挑眉,贺长安不娶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没人强迫他,但是花京华身为花家长子,怎么会也还没成亲? 低头又看了看她白皙的脖子,帝王眯了眯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问: 「你喜欢女人么?」 花春:「……」 贺长安都被这问题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看着帝王:「您又来了,先怀疑我有断袖之癖,现在又怀疑京华,在您眼里是不是其他男人都不太正常?」 「不是。」宇文颉皱眉:「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心里一沉,花春连呼吸都被他给吓停了,怔愣地看着他。 「都已经弱冠了,还未娶亲,最近还总是娘里娘气的……」眼睛上下扫视着花京华,他道:「该不会……」 心咚咚咚地跳得又沉又快,花春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白了,所以连忙垂下头,想掩饰一下。 她虽然初来乍到,很多规矩不清楚,但是就上次修院子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欺君之罪很严重,一句话说错都得全家流放,那要是让人知道她女扮男装还混进朝廷当了丞相,是不是会满门抄斩? 若真暴露了,那别说皇帝是她大哥了,是她大爷都没用,该斩还是得斩,这罪名太大了,她承担不起。 所以,在皇帝继续猜测下去之前,花春咬牙打断他:「二爷想错了,京华一直未娶,是因为没有遇见合适的人,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罢了。」 「哦?」宇文颉深深地看着他:「我听说唐太师和李中堂都有意把家里的闺女许给你,两家千金都不合适?」 冷汗湿了一背,花春面色凝重地拱手:「两家千金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但是与京华无缘,所以…」 缘分真是个好借口,分明是自己不喜欢人家,看不上人家某个地方,但只要说一句没缘分,天注定,那就谁也强求不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天天忙着注定几十亿人的没缘分,累不累? 听他这样说,皇帝明显还是不太相信,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没娶亲也倒是可以理解,可我怎么听说,你身边除了个伺候起居的丫鬟之外,一个女人都没有?」 禁欲如贺长安,那也会来青楼逍遥。看他这生疏的模样,以前定然是连青楼都不曾来,那身为一个男人,到底怎么解决正常的身体需要的? 花春尴尬地笑了笑:「女人不在多,贴心就够了。况且今日我当真是看上了青袅姑娘,带回府去,说不定能有个好缘分呢。」 青袅闻言,感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顺势依偎进了她怀里。 身子僵硬,花春低头看着她,脸都绿了。这靠过来直接靠在胸上,虽然她绑得紧,但还是好怕她突然就说一句:公子的胸肌好发达哦。 那她今儿就真的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紧张地看了青袅半天,后者却只娇羞地抬头朝她一笑,脸红红的不说话。 微微怔愣,花春看着她,觉得更像自己那闺蜜了。秦袅长得也是耐看型的,温柔小公主,每次看见她都会靠在她身上,一瞬间给人的感觉就很小鸟依树。 没错,秦袅是小鸟,她是那棵粗壮的大树。 心里对这小姑娘的好感也是蹭蹭蹭地往上冒,花春不禁打了个寒战,皱着眉头思考,难道自己还真有蕾丝倾向?刚认识的小丫头啊,怎么就让她觉得这么舒服呢? 这一番纠结的心思化成有深意的凝望和对视,在贺长安和宇文颉眼里看起来就是郎情妾意含情脉脉。 于是皇帝剩下的疑虑就都吞回了肚子里,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这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娇媚的女人了,软软的,半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选个敢跟他对着干的,有意思一点的进宫去,后宫最近也是有些空荡。 想到这里,帝王便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回宫去吧。」 见帝王有些意兴阑珊,贺长安也就跟着点头。 这一趟竟然只有花京华有收获,领着青袅出去天香馆的时候,花春还十分高兴,连声谢谢贺长安。 第37章 「小事小事。」贺长安看了青袅一眼:「也愿这姑娘能好好伺候你。」 青袅低低地应了一声,乖巧地跟在花春身后。 宇文颉扫了这两人一眼,眉头微皱:「长安随我回去,京华自己回家吧。」 「是。」花春拱手行礼,也没多想,毕竟带了个丫鬟,总不能还跟着进宫吧? 贺长安随帝王上车,马车很快动了起来。 「你真的不觉得花京华奇怪?」等一会儿,帝王又问了一次。 摸了摸下巴,贺长安道:「您说的奇怪,是哪个方面?」 「太软了,奶里奶气的。」宇文颉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哈?」贺长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您为什么会这样说?京华是书生,自然比不得皇上您这样威武,身板自然也瘦弱,但好歹可以说个文质彬彬吧,为什么会……奶气?」 帝王抿唇。 他总不可能说那晚上蹲在房梁上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奶味儿了吧?会被当变态的。 不过,就算花京华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也还是怀疑…最近是不是被女鬼附身了? 沉思了一会儿,帝王道:「让人去找个高僧进宫,跟朕讲讲佛理吧。」 「好。」虽然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不过贺长安还是应了。 这回出宫,只「不小心」将消息泄露给了禁卫当中的几个人,果然就遇刺了,但这回刺客终于没能跑掉,全被护卫给一锅端走。 紫辰殿的刺客事件,从这儿就能查出点眉目来,这是帝王和攻玉侯此行不惜以身作饵的目的。 做完事的皇帝显得分外轻松,于是也就开始准备全心全意跟花京华过不去了。 花春对此是能感觉到的,带青袅回去花府,更衣的时候才发现里衣全部汗湿了。 「那姑娘是怎么回事?」万氏收到消息就来院子里找她了:「哪儿来的啊?」 花春一脸严肃地道:「那是攻玉侯送给我的女人。」 「啊?」万氏一愣,接着就慌了:「这…你…这可怎么办?」 一直拦着老爷不让他给京华配亲事的原因就是因为怕身份暴露,她到底是个女儿家,怎么可能娶个女人回来?这要是让娶回来的人发现了秘密,那花家怎么办? 「母亲先别急。」花春看她这么着急,连忙安抚了她一句:「儿子在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万氏道:「这可是攻玉侯送的人啊,总不能不要。」 「的确不能不要。」花春点头:「那干脆明媒正娶了,您看怎么样?」 啥?万氏傻了,愣愣地看着她。 这不是找死吗? 「皇上也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花春耸肩:「除了马上娶亲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万氏白了脸,哆哆嗦嗦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又大哭起来。 品檀连忙去门外守着。 「是为娘不好!」万氏哽咽道:「要不是当年一时冲动争宠,你也不至于要一辈子当个男人,还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 当年花家后院争宠之激烈,堪比世纪大战,万流芳出身低微,为了自己和孩子能有高人一等的生活,买通了接生婆,硬将女孩说成了男孩。 其实更保险的办法是直接买个男孩儿来换的,但是万氏舍不得,觉得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至少能过几天好日子呢不是? 结果没想到一瞒就是二十年,她的孩子还这么有出息,高中状元,进朝为丞相,光宗耀祖。 骑虎难下啊,这才是骑虎难下! 万氏越想越伤心,哭得稀里哗啦的。 花春叹了口气,伸手拍着她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务之急是先应付皇上,所以儿子等会就去跟那姑娘商量,把她娶过来当夫人。」 说得容易啊,人家姑娘如花似玉,就嫁给她来守一辈子活寡?谁会情愿?万氏连连摇头,太冒险了。 与其等着灾祸降到头上来,她觉得还不如直接跟老爷先去坦白,然后娘俩卷细软跑路算了。 对于这样的想法,花春明显是不同意的,这电视剧讲的不是少年丞相吗?这要是一开始就跑了,那后头人家剧情怎么发展啊?发展得不好,这电视剧怕是就得断了,里头的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于是她道:「准备婚事吧,母亲帮着去给父亲说说,儿子还得再进宫一趟,将皇上的猜忌给扫空,不然他会一直盯着儿子不放的。」 宇文颉那双眼睛何其可怕,要是专门观察她是男是女,那露馅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还想多活一会儿,还想继续过会儿古代日子呢,这儿挺有意思的,好不容易穿越一次,总不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万氏忧愁地看着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是很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但是,皇上都已经起疑了,光拜堂成亲,当真能打消他的疑虑吗? 花春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看得万氏也跟着放下心来。没事的吧,自家女儿是万能的,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你去吧。」她挥了挥手。 花春点头,去换了一身官服,拿了点东西,便挺胸抬头地走出了花府的门。 但是,一上马车她整个人就耷拉了下来,挠着车厢壁皱了一张脸。 她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啊!要怎么证明一个女人其实是男人?这种世纪难题为什么会落在她头上?!万一弄巧成拙,皇帝要直接扒了她的衣裳来看,那该怎么办? 花春愁啊,愁得都要掉头发了。马车轱辘辘地往皇宫而去,天色都已经渐渐晚了,这一趟进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第38章 唉,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苦? 「花丞相进宫了?」 刚沐浴更衣完毕,皇帝正坐在紫辰殿后殿接见高僧,听见秦公公的通禀,眼睛就亮了亮:「让他进来。」 花春手里抱着折子,为了体现「男子气概」,她是用单手举着这一大摞进来的。 「微臣拜见皇上。」 上下打量他一眼,宇文颉道:「这么晚了还送折子进来?」 「回皇上,折子里有些是要紧之事,臣怕耽误,所以……」花春将折子放下,拱手道:「还得辛苦陛下了。」 「无妨。」宇文颉道:「你过来先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起出去玩了那么久的原因,花春总觉得皇帝对她的态度温和了不少,不像最开始那样始终板着死人脸了。 看来结拜真是个拉近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关系的最好方法。 花春乖乖地跟过去坐下,看了大殿中间站着的人一眼。 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个和尚在这里站着,难不成宇文颉年纪轻轻的也开始研究长生不老之术了? 「大师。」皇帝开口道:「花丞相乃我朝重臣,你可能断他的命数?」 本来是准备让这大师明日下朝的时候再去看看花京华的,奈何他这会儿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如先看了,也让他安心。万一真的被女鬼附身了,那还是早日驱鬼为好。 这样想着,宇文颉便一脸凝重地看着那和尚。 花春觉得挺稀奇的,原以为皇帝是个很严谨的人,没想到还信这些?虽然这世上肯定还有很多人类未知的事情,但是花春是无神论主义者,她不信命,更不相信算命的人。 不过皇帝要让人断她的命,她也就仰起头来老老实实地看着那和尚。 知礼是皇庙里的高僧,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话一向很具权威。然而,他是不太会算命的,遇见谁都瞎掰两句蒙混过关,此刻在皇帝面前,他其实内心相当紧张,搞不明白皇帝想听什么,也无从下口。 但是面前这丞相眼神太干净了,像是有看透一切禅机的智慧,一对上他的眼睛,他就完全不敢胡言。 宇文颉看见的就是高僧十分严肃地看着花京华,后者也平静地回视他,空气之中好像有不寻常的波动。 良久之后,花春眨了眨瞪得泛酸的眼睛,先开口问:「大师,我的命如何啊?」 知礼回神,连忙念了句佛号,作揖道:「丞相命盘极好,乃一生大富大贵之命!」 「哦?」宇文颉皱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花春一顿,心想他难不成找个和尚来看她的性别?这也太玄乎了吧? 「没有奇怪之处。」知礼冷汗涔涔:「丞相一身忠骨,必将一生一世效忠于帝。」 听着这话花春就放心了,余光看了一眼帝王沉思的表情,以为他还有怀疑,便又笑着问:「我马上要娶亲了,大师可算得出将来我会有几个孩子?」 「这个……」知礼想了想:「丞相子孙福也是十分厚泽的,以后少说也会有两个孩子。」 「那就好,多谢大师。」花春笑着拱手,然后转头看向皇帝:「皇上,臣此时进宫,还有一事要奏。」 「嗯?」宇文颉在想事情,心不在焉的。 「臣要迎娶青袅姑娘为妻,成亲那日,还望皇上能放臣半日休假。」 回过神来,帝王扭头看他:「你要娶那青楼女子为妻?」 深吸一口气,花春郑重地点头,声情并茂地道:「臣多年未娶,就是为了与她相遇,现在既然遇见了,自然要给她最好的。身份不重要,情谊才难得。」 微微皱眉,宇文颉有些不能理解:「你这么快就喜欢上她了?」 「说快么……的确有点快,但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感情产生自然也快。」花春认真地道:「再说,臣也应当为花家延续香火了。」 延续香火?帝王上下扫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延续香火了?他本来就觉得花京华娘娘腔,一个娘娘腔再娶个女人,怎么都让人觉得很别扭。 「最近朝中事情繁多,你非赶在这时候成亲?」 听这语气好像很不悦?花春心里一跳,硬着头皮道:「也不是非在这时候成亲,若是事情多的话,再延后一段时间也行,臣是来同皇上商量的。」 「你的婚事,跟朕商量做什么?」宇文颉起身,一张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自己找空闲的时候吧,朕准不了你的假。」 花春:「……」 她又做什么惹这爷不愉快了?觉得她娘里娘气的人是他,现在又不给她证明她男子气概的人也是他,什么毛病啊? 皇帝挥袖就走了,知礼也跟着退了出去,花春觉得很无奈,起身出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帝好像没怀疑她的性别,反而在怀疑其他的事情,竟然还让高僧看她的命盘,难不成以为她被鬼附身了? 那这高僧的技术还真的不怎么样,压根没看出来,她的确是二十一世纪来的鬼魂。 一抹活泼的、可爱的、不伤人的鬼魂。 默默夸了自己一番,她放心地回去了花府,只要跟青袅成亲,再想法子弄个娃,她这一辈子也就算安稳了。不过这事儿不急,她得慢慢来。 酉阳宫。 花流萤终日以泪洗面,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天了。宫里的消息不是说皇上又迎了新妃,就是说哪宫的人又得了赏赐,她被关在这酉阳宫里,当真是凄凉极了。 先前做贵妃时候的辉煌和帝王的宠爱好像还在眼前,她完全无法接受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除了哭,一点办法都没有。 「主子!」大宫女时雨跑进来,激动地道:「快别哭了,皇上来了!」 花流萤正伤心,话都听不清楚:「谁来了?」 「皇上啊!仪驾都到宫门口了!」 第39章 一个激灵,花流萤连忙振作了起来,对着妆台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哭得脏兮兮的脸,把鼻涕擦了留个眼泪,再把妆匀一匀,然后提着裙子就冲了出去。 「臣妾恭迎圣驾!」 宇文颉坐在龙辇上发呆,低眉看向旁边跪着的华妃,一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 对于腻了的女人,他一向是不爱再宠幸的。 既然已经来了,那也没办法,宇文颉还是下了龙辇,往酉阳宫里头走。 「最近过得如何?」 一听这话,花流萤眼泪又下来了:「臣妾日夜思君,憔悴不堪…还以为圣上再也不会来了。」 的确是不打算再来的。 帝王在主位上坐下,看着她道:「今日花丞相说要成亲了,所以朕过来看看你。」 成亲?花流萤惊愕,花京华不是一直不想成亲吗?现在怎么突然开窍了? 他一成亲,再生的孩子岂不是花家嫡长子?那在花家的地位可又往上走了一步,还不得把万氏给得意死,家里哪里还有她母亲的立足之地? 这么一想,花流萤就有些慌了,连忙道:「大哥一心为国,娶个姑娘回去怕是会耽误人家。」 「哦?」宇文颉看她一眼:「你不希望你大哥成亲?」 「不是不希望……」花流萤道:「这种事情臣妾也不能干预,大哥要是真心喜欢人家那还好,要只是为了子嗣……臣妾身为女子,自然会同情将来的嫂子。」 真心喜欢?他是不信那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心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毕竟这么久了,他一直专心于朝,专心于他,从未见对女人动过心思。 他常嫌他娘娘腔,跟他的行为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因为早些时候,花京华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劲,虽然脸上没表情,但那眸子里的神色跟这些后宫嫔妃没什么两样。 为此,他算是嫌恶他到了骨子里。 现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含情,倒是变得活泼又没心没肺,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恐惧,再也没有半分旖旎。 起先他是觉得挺好的,就算更奶气了,但是至少不会让他觉得尴尬,毕竟自己不喜欢男人,也没有想断袖的意思,整天被个男人盯着肯定不舒服。 但是今天突然听闻他要成亲,帝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 这感觉跟感情无关,就是一种惯性,他习惯了花京华每天全部身心都放在他身上,改折子、跟他较劲、想尽办法让他听他的忠告,虽然在他有可能是个断袖这一点上,帝王很嫌弃,但是不得不说,花京华是个很称职的丞相。 成亲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吧,但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会不会分心到女人身上去?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多,宇文颉看着华妃走了神。 花流萤有些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但是皇帝不喜欢大哥,她是知道的啊。琢磨了一会儿,她小声嘀咕着道:「其实臣妾觉得,大哥这婚事指不定就是做做样子的。」 「嗯?」宇文颉回神,低眸看着她。 花流萤道:「小时候臣妾在花府里,就没见大哥接近过哪个女人,府里不少人都觉得大哥…有特殊的嗜好,不爱女人。这日子久了,他一直没成亲,说闲话的人也越来越多。臣妾觉得,大哥这回要成亲,多多少少有掩饰的成分在里头。」 微微一顿,帝王沉了眸子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喜欢聪明人,不喜欢这么没脑子的。看来到现在为止,华妃都不明白自己上回为什么被贬,不止是诬陷了当朝丞相那么简单,而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不管不顾自己的亲哥哥,这样的女人让他觉得可怕。 现在花流萤依旧没有丝毫长进。 帝王起身,不再看她,抬脚就往外走。 花流萤慌了,明显感觉得到皇上又生她的气了,可是为什么呢?她分明是顺着皇上的意思才说花京华不好的话的啊,他以前不是很爱听么?为什么最近好像怎么说都不能称了他的心? 君心难测啊,当真是君心难测! 眼睁睁看着龙袍消失在了门外,花流萤才反应过来,继续放声大哭。 她真是恨死花京华了,没有他就好了,没有他,她肯定还快快活活地陪在皇上身边,肯定能给花家带去更多的荣耀!就因为有了他,她的母亲才那么不开心,她也落到了独守冷宫的地步! 花京华就该早些死了! 皇帝起驾回了紫辰殿,没有继续想花京华的事情,但是莫名的,一夜难眠。 第二天天刚亮,宇文颉就坐在了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还有说有笑地往宣政殿去呢,进去一看见上头的人,个个都傻了,以为自己来迟了,慌忙归去两边队列里,战战兢兢的。 帝王一张脸上无波无澜,专心致志地望着门口。 花春今天起得有点晚,不知道为什么,往常都会来叫她的几个老臣这几日都没来,路上走着远远看见,也不来同她打招呼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原因,要是因为赈灾的事情…案子已经被否决了,没有伤害谁的实际利益,以他们往常那么拥护花丞相的情况来看,不可能还心存芥蒂啊。就算心存芥蒂,那也不可能疏远她,毕竟还要当挡箭牌来用呢不是? 所以她十分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低着头跨进宣政殿,花春感觉气氛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抬头一看,皇帝竟然已经在上头坐着了? 回头看了看外头灰蒙蒙的天色,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迟到啊,但这是个什么情况? 硬着头皮归队,花春没吭声。 「人都到齐了。」宇文颉道:「有事启奏吧。」 花春昨儿收到的折子不是特别多,要事也已经上禀了,所以她觉得今天早朝应该不会特别热闹。 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话刚落音,李中堂就站出来道:「臣启奏,赈灾之事已经安排了下去,日前赈灾银两已经在运送的路上,有督查官一路跟随,无贪污之事发生,京城百姓多有赞颂。」 花春微愣,看了他一眼。 这话,是在打她的脸吗? 唐太师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也站出来道:「六部议会已经结束,举荐了三名官员任六部要职,名单在此,请皇上过目。」 第40章 这些事情都是该写成折子,由丞相转交皇上即可的,但是这回他们都跳过了花春那一环,直接当朝奏上。 朝堂上的气氛有点尴尬,连宇文颉都发现了,花京华好像被排挤了。 为什么呢?难不成因为他一直表现得很讨厌他,所以众人也跟着他讨厌起他来了? 看着右下方那表情有些尴尬的少年,帝王抿唇,头一次觉得他可真无辜。 不过,他是不会帮他什么的,一切全凭自己的本事。 「呈上来吧。」 见帝王没多说什么,下头的文武百官心里也有了点底,各处的人都开始站出来在朝堂上直抒胸臆,这早朝意外地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 花春一句话也没说,起先是觉得有点尴尬,也不明白原因,但是后来她就想开了,官场么,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拉帮结派始终不是正道,她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可以了,其余的,也无法控制。 这个地方的丞相,职责就跟课代表差不多,收收奏折,向皇帝反映朝中情况,本来是不难的,但是花京华太尽责了,什么事都一肩扛,还把不妥的奏折都给挡了回去,就像课代表帮班上同学改作业一样,这样鞠躬尽瘁的好丞相当真是不可多得。 但是看起来,他们并不想领情。 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她也乐得清闲,下了朝就愉快地出宫,回去跟青袅沟通感情去了。 「李中堂。」唐太师有些担忧地叫住了前头的人:「咱们这样做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李中堂道:「你也看见了,把所有大权都交给那毛头小子,他会不管不顾地做出有损大家利益的事情出来,是该让他得点教训。」 「可……」唐太师皱眉嘀咕:「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丞相也是一心为国,咱们这样,怕是要让他寒心。」 「不会的。」李中堂道:「你看皇帝对他冷眼以待这么久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再说了,当着丞相这样高的官位,还有什么好寒心的?你放宽心吧。」 是这样吗?唐太师沉默。 朝臣里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他和李中堂孟将军等人都是护皇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中堂和孟将军这回竟然都开始针对花丞相,私下开了小会,决定给丞相一点警示。 大家都是为皇帝好的吧,这样想着,唐太师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跟众人一起出了宫去。 花春刚下轿子,就看见了在花府门口等她的青袅。 不得不说,青袅这姑娘实在太乖巧了,话不多,跟在她身边总是用小猫咪看主人的眼神看着她,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极了。 对这样的姑娘,花春一向没啥免疫力,恨不得跟疼妹妹似的疼着。 「外头这么热,怎么出来等了?」温柔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花春恍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很想弯弯手臂看看自己的肱二头肌。 青袅朝她一笑,不是娇媚的笑,而是十分亲近的对朋友的那种笑意,低声道:「就是因为今日天气炎热,想必大人的心情不会太好,所以奴婢来门口等着,带大人回去喝点冰糖银耳汤。」 这姑娘可真是神了嘿,还知道她今天有可能心情不好。花春笑了笑,跟着她往里走。 心情呢,说好是不可能的,毕竟谁被排挤了都会不开心,但是也没到让她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毕竟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儿,她怎么做是自己该决定的,总不能为了跟他们抱团,就随波逐流做个寻常丞相。 那样的话就当不了主角了。 对于主角这个东西,花春还是很有执念的,毕竟主角有不死定律,这玩意儿老稀罕了!所以她一定会按照花京华的风格,做个好丞相。 「最近我应该会空闲下来。」喝完银耳汤,花春有些犹豫地看着青袅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青袅一愣,定定地看着她,接着摇头:「没了,父母都早没了。」 是个可怜的娃啊,花春抿唇:「那…你嫁我为妻怎样?也不一定会洞房……」 「好。」 话还没说完,这姑娘就答应了。 花春有点震惊,看着她道:「我说的是成亲,就是以后你都只能是我的人,要拜堂的那种。」 「奴婢知道。」青袅笑了,眼神干净清澈:「要是没有大人,奴婢定然无法从火坑里脱身,所以大人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古代女孩子咋这么单纯可爱呢?花春心都要化了,更加觉得愧疚:「有可能…咱们不能圆房啊。我…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微微一愣,青袅失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没关系的,奴婢知道大人仁慈,想让奴婢后半生衣食无忧,所以才出此下策。」 「大人这么疼惜奴婢,奴婢自然不能不领情。」 花春本来还准备了很多种方案打算来说服她让她同意帮忙的,但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善解人意,答应得这么爽快不说,还给了她台阶下。 这样一来,她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会好好待你的,等你有其他喜欢的人,我就想办法让你们双宿双飞,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多谢大人。」青袅微笑:「等以后遇见了再说吧,现在大人想做什么,告诉奴婢一声,奴婢会好好配合。」 「好。」花春点头,嘱咐旁边的下人好生照顾她,便去找万氏报喜。 「她同意了?」万氏皱眉:「很爽快?」 「对。」花春道:「这样一来就好办了,正好最近会空闲一些,母亲尽管准备婚事便可。」 有些担忧地皱眉,万流芳道:「儿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丫头是攻玉侯送来的人,这么爽快地答应,会不会有诈?」 「想过。」花春颔首:「但是儿子决定相信她。」 「为什么?」万氏不解:「你跟她认识也才不久,人心隔肚皮。」 这话没错,到哪里都适用,表面上看起来对你好的人,背地里可能在算计你。 道理她都懂,但是花春愿意相信青袅一次,不管是因为她跟秦袅很像还是因为她很温柔,反正现在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儿子不会让她起疑的,就当家里多了个人吃饭吧。」 万氏忧心极了,眼里都没了往常跟人叉腰骂架时候的精神,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大少爷要成亲,在花府里也算是个大事。万氏跟花老爷嘀咕了一阵子,花老爷没反对,却也不是很待见青袅,毕竟是青楼出身,就算是攻玉侯送的人,那也不是什么良缘。 第41章 而院子里其他几个姨娘就更闹腾了,任氏听见消息就捧了瓜子跟其他几个人去花园里碎嘴。 「还以为拒绝了李中堂和唐太师两家的婚事,大少爷定然是想娶更好的人呢,没想到却迎个妓女回来,这不是打唐、李两家人的脸吗?」 「可不是么,先前夫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大少爷宁缺毋滥,没想到缺了这么久,还是选了个…啧啧。」 憋屈了好几天,任氏今日可算是终于觉得心里舒坦了,白眼翻得风生水起,笑得万分爽朗:「可别这么说呢,咱们夫人大度,一定能好好对待这个大少爷亲自选回来的媳妇的。只是堂堂丞相,正室是青楼出身,也不知朝中的人会怎么笑话。」 她是巴不得花京华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也好解了她心头之恨! 正得意呢,就见花园那头,老爷身边的小厮走过来了。 几个姨娘相互递了眼色,都住了嘴。 「任主子。」小厮过来行礼:「宫里有消息传来,让您去前厅听着。」 宫里?任姨娘眼睛一亮。 自从上回流萤被贬,她就没收到宫里的消息了,这回终于有了,说不定是什么惊喜。 拍了拍手,任姨娘立马提着裙子往前头走,半路上就遇见了同样在往前厅走的万氏。 「哟。」任姨娘心情好,见着人就过去行了个礼:「夫人也去前厅做什么啊?不忙着大少爷的婚事?」 万氏斜了她一眼,道:「皇上有赏赐下来,京华有事出去了,自然就得我这个当娘的多操心。」 赏赐?任氏一愣,心想宫里的赏赐怎么也该是给她的啊,怎么可能给万氏?弄错了吧? 不服气地在后头跟着,任氏也没多言,只是瞧着万氏这得意的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不停地想,等会赏赐要是给她的,她定然要好生羞辱万氏一番。 然而,这想法注定不能实现了。 黄门太监带了两个消息来。 「恭贺丞相大婚,皇上特意下旨,赏赐花丞相宫绸三十匹、黄金百两、鎏金点翠梅花簪十对、白玉如意一双、宫佛一座、累丝金牡丹头面两副,以奖丞相忠君之心。」 万氏听得喜上眉梢,连忙磕头谢礼。任氏在后头跟着磕头,悄悄用余光打量后头太监抬进来的红木箱子。 念那么多,也就十担绸缎和两个红木箱,再没别的了。也就是说,没有她的。 怎么会这样呢? 「另外还有个消息。」见花丞相不在府里,黄门太监便对花老爷道:「昨日华妃好像又惹怒了圣上,今儿一早宫中妃位变动,华妃被降为了华嫔。」 花老爷脸色一白,任氏更是傻了,呆呆地抬头看着那太监:「你说什么?」 太监回头看她一眼,没理她,拉着花老爷去一边小声嘀咕:「往日奴才也是多受丞相照顾,所以今日来提点一二,华嫔看样子已经再难得宠,府上要是还有宜嫁的闺女,不如送进宫去。」 花峥嵘沉默了一会儿,塞了点银子给那太监,连声道了两句谢,又亲自把宫人都送了出去。 「这…怎么会这样?!」任氏跪在地上还没起来,呆呆地看着那两个红木箱子:「流萤从小就听话懂事,怎么可能一直惹恼皇上?这先前才降了贵妃,现在直接降下了妃位去,是个什么道理?太阳下山都没这么快的!」 万氏心情极好地哼着曲儿,完全没搭理她,看着皇上赏赐的首饰,开心极了,对折返回来的花老爷道:「老爷快来看,真不愧是宫里的东西,做工都好生精致!」 花老爷心里喜忧参半,看了那些东西一眼,点头道:「你替华儿收好就是,等他回来,你给他说,让他来我书房一趟。」 「是。」万氏应了,挑眉让旁边的丫鬟把箱子都抬起来,扫了一眼还跪着喋喋不休的任氏,扬着下巴让领着人在她身边绕了三圈,幸灾乐祸地「哎呀」了一声,然后得瑟地走了。 任氏气得牙痒痒,看着花峥嵘撒娇:「老爷你看她!」 花峥嵘表情很严肃,盯着她道:「有什么好看的?多亏了她生了京华,不然就流萤这天天得罪皇上的情况,我花家一早被牵连了!」 心里一跳,任氏跪得老老实实的,没敢再吭声了。 最近点也太背了,就从花京华被打开始,她和流萤就接二连三地走霉运,怕是撞了小人了吧?是不是该去烧烧香? 她突然觉得有点绝望,先前流萤还是贵妃的时候,她还能得意一二,现在就只是个嫔,还是被皇帝贬下来的,估计要被冷落好长时间,她也没什么底气跟万氏斗了。 是得另外找个出路。 花春出府去找贺长安了。 毕竟他也算自己和青袅的媒人,按道理来说,要成亲也得请他喝一杯媒人酒,所以趁着没折子空闲,花春就去贺府上拜访了。 「京华。」见他来,贺长安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今儿早朝上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难免会觉得担忧:「你没事吧?」 花春一脸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只有喜事啊,特地来请二哥准备喝喜酒呢。」 「嗯?」贺长安挑眉:「你要娶谁?」 「就是二哥送我的那个姑娘,青袅啊。」花春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 贺长安:「……」 他记得是没错,但是,青袅只是个青楼女子,何堪做正妻? 「怎么了?」花春接过旁边丫鬟递的茶,看着他道:「二哥觉得哪里不妥吗?」 「你这亲成的,好生匆忙。」闷了半天,贺长安道:「完全可以从长计议的。」 花春摇头,拍着大腿道:「二哥你是不知道,我成个亲都十分困难啊,皇上都不给放假的!要不是想着最近一段时间会有空,我也不想这么快成亲。」 这简直是限时抢购,过了这段时间不知道下一次有空是什么时候。 怔愣地看了他一眼,贺长安挑眉:「皇上连成亲都不给你放假?」 「对啊。」花春委屈地道:「好歹兢兢业业工作这么多年,不说有加班工资吧,连点福利都没有。」 这可是奇了,贺长安低笑,他怎么记得朝中有规矩,重臣成亲是可以休假三日的,宇文颉又欺负人了吧? 「我可得进宫跟皇上说说了。」他道:「就是因为他总对你这么苛刻,今日那些大臣才敢那般欺负你。」 第42章 提起这事儿,花春还是有点郁闷的,耸耸肩道:「他们开心就好吧,往后无论什么折子都自个儿递去,还省了我的事。」 「别这样想。」贺长安道:「皇上还是很需要你的,只是脾气别扭,不肯低头。他的态度又决定了大多数朝中官员的态度,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唉。」花春摇头:「没事,我还是会继续尽忠于圣上的。」 虽然他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但是谁让他是皇帝呢? 看着面前这人愁眉苦脸的样子,贺长安倒觉得有两分可爱,忍不住让下人拿了府里刚做的点心来安慰他:「尝尝这个。」 「多谢二哥。」花春看着盘子里那一朵朵糯米团子,舔了舔嘴唇,接过来就捻了一个塞嘴里。 「好香好甜。」 尝到了味道,花春便又拿了一个,笑着问贺长安:「这个点心叫什么名字?」 「名字?」贺长安一顿,转头看着旁边的下人:「对啊,叫什么名字?吃了这么久,也没人给我报个名儿。」 下人尴尬地笑了笑,躬身道:「奴才去将做点心的人请来。」 想知道个名字都这么麻烦?花春本来想挥手让他不用去了的,但一想这是人家家里,也就作罢,去人家家里要懂礼貌,不能指手画脚的。 于是过了一会儿,做点心的厨子就弓着身子进来了,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着,嬉皮笑脸地道:「侯爷,可喜欢刚才那点心?」 「嗯。」贺长安点头问:「叫什么名字?」 花春意犹未尽地吃着最后一个团子,眼巴巴地看着这人。 「回侯爷,这叫玉峰团。」厨子笑眯眯地道:「因形状像而得名。」 花春:「……」 不怪她思想龌蹉,古言小说看多了,这词儿在她听来怎么都不太正常,怎么就起了个这个名字?害得她剩下半个团子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贺长安沉默了一会儿,看了那厨子一眼,挥手让他下去了。 对于这个名字,他好歹也是去过风月之地的人,淫词艳曲不是没听过,所以也……有点膈应,但是心想,京华这样干净的人,肯定是不懂的吧?那他也装不懂好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 花春硬生生吞了半个团子,心想就算再好吃,她也绝对不想再吃这玩意儿了。 贺长安轻咳了一声,瞧着花京华耳朵有点透红,粉嫩嫩的,忍不住打趣:「怎么?吃个点心还害羞了?」 「没,这是热的。」花春干笑两声,伸手给自己扇扇风,然后移开了眼。 贺长安还想再说,外头守着的花家家奴便进来了:「大人,有皇恩去了府上,老爷让您快些回去。」 皇恩?花春一愣,很是茫然。好端端的皇帝怎么可能给她恩典?不罚她已经是好的了。 「你愣着干什么?」贺长安哭笑不得,站起来拉了他一把:「走啊,去花府看看是什么恩,皇上可是难得给人一次恩典的,你该高兴些。」 「啊……」花春点头,连忙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大概是被宇文颉给虐待习惯了,乍一受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跟有什么阴谋似的。 贺长安边走边低笑,上了马车之后看着旁边这人道:「也许皇上也没有我想的那样讨厌你。」 花春撇嘴:「此话怎讲?」 「就算是你要成亲,皇上也没必要给赏赐。」贺长安道:「除非是因为今日早朝的事情,他想给个态度,证明自己不是很针对你,也警告其他官员不能不把你当回事。」 嘴角抽了抽,花春惊愕地看着他。 这脑补能力怎么就这么强呢?她就感觉皇帝对她好必定有所求,贺长安竟然能理解出这么一长串? 按照皇帝正常的脾性来说,是巴不得她不好才对,人家排挤她,他该高兴,又怎么会好心来帮忙? 摇摇头,花春道:「还是回去看看再说。」 可这回当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跟贺长安猜的差不多,皇帝当真只是送了她的新婚贺礼来,别的一点要求也没有。 「奇了怪了。」花春低声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 贺长安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你大哥,还是会罩着你的。」 「那我要进宫谢恩吗?」花春问。 「自然。」贺长安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去才是,下午不是有个集会么?你同我一路,二哥替你撑场子。」 花春一愣,继而拱手:「多谢二哥!」 瞧瞧人家这兄弟当的,太够意思了!等她哪天发达了,定然要好生回报贺长安!这辈子不能当夫妻,下辈子死活也要赖着他! 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花春十分感激地把贺长安送出了花府,望着他的背影,花春突然觉得有点心动。 这么温柔这么好的男人去哪里找啊?长得好看就算了,性子还好。性子好就算了,还对她万分照顾,来这里这么久,贺长安算是她遇见的一个贵人吧。 心里有点冲动,她很想冲上去问他,嘿,兄弟,搞基吗? 但是想了想后果,还是算了,老老实实当她的男人,成她的亲去吧。不要再祸害人家这无辜的人了。 长叹一口气,花春准备回去院子里用午膳,然后再进宫。 结果没等她走到院子门口,万氏就直接把她推去了花老爷的书房。 「为父有话要说。」花峥嵘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花春皱眉:「父亲请讲。」 「你二妹已经被贬成了华嫔,花家靠她可能是靠不住了。」花老爷道:「为父再三考虑,准备把你的三妹送进宫去。」 第43章 啥?花春傻眼了:「三妹?」 「就是寻月。」花峥嵘道:「她比你二妹要懂事不少,人也聪明,相信皇帝会喜欢的。」 脑海里浮现出花寻月的脸,花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皇上不会喜欢三妹的。」 那宇文颉是个重度颜控,但花寻月长相普通,还没有花流萤一半好看,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宫? 「喜不喜欢也得皇上看过了才知道。」花峥嵘道:「正好你要大婚,若是可以,为父希望你能找机会,让皇上见寻月一面。」 花春:「……」 当个大哥真辛苦,还得替妹妹们当媒人?关键是要给别家说亲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对面是皇帝啊,九五至尊,打个喷嚏都能吓她个半死,她要怎么想办法让皇帝出来见花寻月一面?这一听就很不科学好不好? 偏偏花老爷还一脸镇定地看着她问:「这不麻烦吧?」 不麻烦个大头鬼啊!你去试试啊! 花春很想这样咆哮,然而想了想,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皇上是不会轻易出宫的。」 「他不出宫,那你可以进宫。」花峥嵘道:「顺便找个机会把你妹妹带进去。」 花春沉默。 她现在终于明白有的子女为什么会被父母逼得跳楼了,孝字压头,子女任何反抗都是错,然而很多父母是完全不会考虑孩子感受,只觉得你有这方面的关系,你就帮弟弟妹妹去做,不做就是你小心眼,一大堆唠叨又会压上来。 想想都觉得想抓狂。 深吸了一口气,她再度开口解释:「臣子进宫是去前朝,不能带任何随从和女眷,这是宫里的规矩。」 花父果然皱起了眉头,看了她两眼之后道:「你不能因为吴姨娘和你娘经常过不去,就与你三妹妹为难。」 实在忍不住,花春还是翻了个白眼。 这院子里就没人跟万氏过得去的,她要是成心针对,还解释个毛毛虫啊!直接搬出花府去,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看见花春的神色,花父脸色一变:「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无奈地耸肩,花春道:「父亲非要送三妹进宫的话,不如以二妹的名义。二妹在宫里被贬,正是伤心的时候,您送三妹妹去安慰她,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可是……」花父皱眉:「流萤被打入了冷宫,寻月去看她,应该也见不着皇上吧?」 花春已经不想说话了,就闷头站着,爱咋咋地吧,反正她是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谁爱去拉皇帝的皮条谁就去。 等了一会儿,花父十分不满地看着她:「你对为父就是这种态度?」 「父亲想儿子怎么办?」花春抬头问他:「要我冒着丢了乌纱帽的危险,就为带二妹进宫去见皇上一面?还是要儿子冒着杀头的危险,把皇帝引出宫来?」 花父沉默,软了语气道:「你就想个办法……」 「哦。」花春点头:「知道了。」 尊重和爱护都是相互的,哪怕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愚孝,也不是所有的反抗都是不孝。花父今儿要是为花京华考虑一点,她也不至于生气,也许还能认真想想办法。 而现在,她是完全不想跟花父再多说半句,直接扭头就走。 花父也恼,但因为花京华官职在身,他不能打不能骂的,只能把万氏找来骂一顿,让她给花京华施压。 花春饭也没吃,一肚子气,直接坐着轿子进宫了。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她才想起来,这么早进宫,皇帝恐怕都还在用午膳,贺长安也还没来,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万宝殿。 宇文颉当真在用午膳,霍昭仪脸色不是很好看,强自笑着,伺候君王进食。 「皇上。」秦公公进来禀告:「丞相进宫了。」 「这个时候?」帝王微怔,看了一眼宫漏。太早了吧。 秦公公躬身未言,皇帝想了一会儿,道:「把人带过来吧。」 「是。」 花春踩着方块砖正走得欢呢,冷不防就来个太监对她道:「丞相这边请。」 这宫里是有监控器吗?花春疑惑地四周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着那太监往前走。 霍昭仪是不太高兴的:「皇上,臣妾要回避吗?」 「嗯。」宇文颉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道:「你去休息吧,等母后午休起来,去给她请个安。」 还去请安?霍昭仪不安地拉着帝王的衣袖:「太后先前才为难了妾身,妾身怎好再去打扰?」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算在花京华的头上,本来霍纤柔是打算拉拢花丞相,所以给他送了个紫玉佩,谁曾想花丞相会擅自做主,把玉佩转赠给了太后娘娘,说是她送的。 起先霍纤柔还觉得挺高兴的,毕竟也算是在太后面前给她讨了个巧。但是等她高高兴兴准备去慧明殿领赏的时候,却被太后一盏茶溅了一身。 太后娘娘命中忌紫玉,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想解释却开不了口,只能硬生生承担这罪过。她一个后宫妃嫔,总不能说这玉佩本来是送给丞相的吧? 所以现在,霍纤柔十分记恨花京华,原先想拉拢的心思全没了,听见他要来都觉得生气。 宇文颉半点没感觉到她的心思变化,只道:「该去还是得去,听闻你惹了母后不快,朕对母后也不好交代。」 皇帝还是个比较孝顺的人。 心里一凛,霍纤柔连忙低头:「嫔妾明白了。」 花春到万宝殿的时候,霍昭仪刚好退出去。她本来想跟霍昭仪颔首示意的,毕竟人家上回给她送礼来着。 但是,不等她停下步子,霍昭仪就直接面无表情地从她旁边走了出去,低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 啥情况?花春微愣,继续往里头走。想了想大概是霍昭仪心情不好吧,也就没多在意。 第44章 「怎么这么早进宫来了?」皇帝还坐在桌边,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 勉强笑了笑,花春小声道:「微臣看错了时辰,所以来得早了,原本不想打扰,却没想到被陛下发现了。」 这还怪他多管闲事了不成?宇文颉抿唇,伸手示意他过来坐。 花春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坐下,皇帝也没吭声,身边的宫人就自觉地给她布菜了。 莫名地觉得有点感动,她看了宇文颉一眼,拿起筷子吃饭。 这回他没故意饿她了,花春觉得人与人之间果然还是要多交流才能促进感情发展,增进彼此了解,以便于共同创造盛世王朝。所以以后她务必要与帝王多沟通多理解啊…… 「你还吃得下?」帝王问了一句。 花春一愣,不解地看着他:「臣还未用午膳,自然吃得下。」 宇文颉一顿,垂眸,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膳。 什么意思啊?花春有点茫然,继续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奶奶的,旁边的宫人一个劲儿给她布菜,就是因为他以为她吃过午膳了,想故意撑她呢?! 刚刚说什么来着?交流沟通?这玩意儿还是歇了吧,早晚不是她掐死这皇帝,就是这皇帝一刀砍了她。 愤愤地咬着野菌,花春十分豪迈地对旁边的宫人道:「来碗米饭!」 宫人被她吓了一跳,飞也似的去盛饭。 帝王嘴角勾了勾。 吃掉整整一大碗饭,花春饱了,宇文颉也放下了筷子。 「朕有些好奇。」他看着旁边这人,淡淡地开口问:「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你连饭也不吃便进宫了?」 吃饱了心情好,花春笑着答:「没什么事情。」 帝王安静地看着她。 花春笑啊笑的就笑不出来了,扁扁嘴颇为委屈地道:「跟父亲起了点争执。」 宇文颉:「……」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会与父亲起争执怒而离家?可真是有出息啊。 「花丞相可知忠孝仁义?孝仅次于忠。」 「臣自然知道。」花春微恼:「但是忠不能愚忠,孝自然不能愚孝,长辈做得不对,臣也不可能还按照他说的去做。」 竟然还有点反骨?宇文颉来了点兴致,睨着她道:「是什么事情,说来朕听听?」 花春沉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全是顾忌。这事儿就跟皇帝有关啊,怎么可能还说给他听? 于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花春摇了摇头。 宇文颉沉了脸,眼神阴冷阴冷的:「说。」 「回皇上,臣之父亲要臣将三妹送进宫来面圣臣觉得自己办不到所以拒绝了父亲父亲觉得臣这是小心眼与三妹过不去所以责备了臣臣一怒之下就离开了花府直接进宫来了。」 一口气说完不打结,花春十分没骨气地扶着旁边的椅子扶手:「请皇上恕罪!」 这话当真是不该这么说的,但是她刚才被宇文颉给吓着了。先前还好好说话呢,这突然一个变脸比打雷还吓人。 眯着眼睛消化了一下他这段话,宇文颉冷哼了一声:「你胆子可真大。」 背后冒了一层冷汗,花春立刻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臣…臣的父亲不懂宫中规矩,只是三妹是适婚的年纪,便想着先给皇上过目,再行许配人家,他只是将圣上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也没有其他居心。」 有没有其他居心,他还能不清楚吗?宇文颉嗤笑,低头看了看地上趴得跟只乌龟一样的人,冷声道:「你不是才与你父亲争执过吗?」 「是。」花春急忙道:「争执归争执,但父亲对皇上的尊敬之心,臣万万不敢曲解,请皇上明察。」 眼神微动,神色柔和了一些,宇文颉睨着他道:「你不想告你父亲一状?他对你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也该让他明白宫中的规矩有多严吧?」 心里一沉,花春连忙磕头:「臣之身体受之父母,皇上也道孝仅次于忠。自家人怎么争吵都无妨,请皇上宽恕家父,若当真要罚,可罚微臣不孝!」 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她真的很生气花父那么不讲理,但是要让皇上去罚也太严重了,她自己心里都会过不去。还是那句话吧,家丑不该外传,自己关上门来解决了就是,闹成花流萤那样,才是个笑话呢。 额头磕着地,她感觉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但是帝王并没有让她起来。 心口上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花春都快哭出来了。她嘴那么快干什么啊,胆子也该再练练,不能这样被人一吓什么都说出来了。 良久之后,花春都快哭出来的时候,宇文颉站在万宝殿门口感叹了一声:「今日天气不错,风是凉的。」 花春:「……」 呆呆地侧头看了一眼,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口去了,敢情她在这儿跪半天,跪了个空气?!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听人说话? 愤怒之下,花春壮着狗胆直接站起了身。 宇文颉恰好回头往里看,就看见那人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揉着自己的膝盖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真是胆子大了,换做以前,他绝对能拿这事儿当借口,直接打他个屁股开花。 但是现在,他莫名地觉得打人没意思了。 摇摇头继续看着外头,宇文颉问了一声:「婚期是什么时候?」 花春一愣,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她之外都是太监,也只能是在问她了。 「回皇上,这个月中旬。」她道:「十八号就是黄道吉日。」 第45章 只有八天的准备时间,算来也足够了,毕竟青袅没娘家,丞相府里布置布置就妥了。 「真急啊……」皇帝轻轻感叹了一句。 花春一愣,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这三个字带着点叹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有点惋惜的意思在里头,不过那点意思很浅很浅,可能还没有雨后路上的水坑深。 摇摇头,花春道:「皇上不是总说臣不够男人么?这回臣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了——皇上可还没皇后呢,臣就已经有正妻了。」 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跟没经过她脑子一样,嘴巴自己就说了出来,语气里竟然还带着点悲伤。 一瞬间花春觉得头皮发麻。 宇文颉慢慢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外头很亮堂,宫殿里面没点灯,显得有点阴暗。他满身阳光照得锦绣龙袍尊贵无比,另一人正正经经地站着,脸上冷冷清清。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宇文颉觉得自己心里疼了一下,很尖很细的疼痛,像被牛毛针扎了,还来不及痛呼,感觉就消失了。 他有些茫然。 「臣失言了。」回过神来的花春又流了满背的冷汗,低着眼睛道:「皇上恕罪。」 宇文颉没理他,脸色有些难看,拂袖就去了紫辰殿。 「丞相请。」秦公公留在后头招呼她。 花春抹了把脸,跟着他往外走。 贺长安本来想带花春一起进宫的,但是去花府一问,人早往宫里去了。 「那么早吗?」贺长安挑眉,跟着往皇宫里赶。 李中堂和唐太师等人都来得很早,结果一跨进紫辰殿,皇帝和丞相都已经坐在长桌边,各自在看折子了。 几个重臣都是一愣,相互交换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跨进去。 「臣等叩见皇上。」 宇文颉放下折子,板着一张脸:「平身。」 「谢皇上。」 几个人站起来去找位子坐下,余光都往花京华身上飞。 这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么?皇帝和丞相一直过不去,难不成方才又争吵过了? 基于现在他们的立场,若是皇上要为难花丞相,李中堂等人还是十分喜闻乐见的。但是,花丞相来这么早,定然是与皇上说过话了,会说了些什么呢? 「都到了吧?」宇文颉问了一声。 贺长安刚好赶到,快步过来行了个礼,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花春的旁边,朝她挤了挤眼。 花春回他一笑,顿时觉得有底气了不少,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方才跟皇帝两个搁这儿干坐了半个时辰,可够让她头皮发麻的,浑身都不太自在。偏生宇文颉一句话也不说,闷头看个折子吧还半天不翻页,搞得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和贺长安在一起更自在。 「今日朕想同众位爱卿商议经商赋税之事。」宇文颉开口了,有意无意地扫了花春一眼,道:「先前丞相提过设物价局之事,朕思量许久,觉得可行。」 啥?众人有些意外地看了花丞相一眼。 最近他提的事情,为什么皇上总是赞成啊?赈灾之事被压下来了,又弄个物什么局?尽是些以前没有过的歪心思,怎么反而得了皇上青睐? 心里有一万个不明白,但是皇帝都开口赞同了,几个老头也只有恭恭敬敬地问花丞相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挺直腰杆,花春脸上没带笑意,一本正经地把控制通货膨胀的那一套理论给他们说了,又让他们知道市场经济的弊端,从而明白朝廷监管物价的必要性。 听清楚他的意思之后,唐太师暗暗点头,李中堂也不得不佩服花丞相考虑得周全,但是表面上还是没跟以前一样恭维拥护,只转头看向帝王,等他意下。 「朕觉得丞相说的很有道理。」宇文颉淡淡地开口:「其余人有什么意见吗?」 唐太师摇头,李中堂等人皆沉默。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与以往的热烈全然不同。以前开集会,不管花京华说什么,重要还是不重要,大家都会一言一语地帮着说服皇帝。而现在,花春完全是孤立无援。 撇撇嘴,花春自己开口圆场:「大家都同意的话,臣便拟个草案给皇上过目。」 「好。」皇帝点头。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贺长安靠在椅背上松了松肩膀,笑着看着花春打趣:「花丞相大婚在即,还这么忧国忧民的,将来成亲之后,会不会也冷落了丞相夫人?」 花春一顿,继而一本正经地道:「国家国家,自然是先有国,再有家。若是不得已有所冷落,想必她也能体谅。」 「哈哈。」贺长安爽朗地笑了出来:「丞相如此忠心于朝廷,怪不得连皇上都要亲赐贺礼呢。」 此话一出,宇文颉轻轻看了他一眼,没吭声。旁边几个重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跳。 丞相要成亲的消息他们是收到了的,先前唐太师和李中堂还打算跟花京华攀亲,奈何没有成功。如今花丞相要娶个青楼女子为夫人,他们心里也是有不满的。 结果没想到,皇帝竟然亲自送了贺礼,这事儿当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李中堂有一瞬间甚至怀疑攻玉侯在胡扯。 但是皇帝就在上头坐着,也没有反驳,花丞相还十分感激地又朝皇帝拱了拱手。 「臣还要多谢皇上隆恩。」 「嗯。」沉默了一会儿,宇文颉应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花京华,像是在内心做了好一番挣扎,最后一字一句地道:「为国为民之人,朕都放在心上,不会亏待。」 第46章 乍一听这是在鼓励群臣啊,可李中堂的脸色都变了,嘴唇微微发白,紧张地看着皇帝。 帝王这意思,是说他虽然常跟丞相过不去,却也还是知道他为国为民,所以给花京华送新婚贺礼,以责备他们今日早朝的所作所为吗? 这简直不可思议,皇帝一向什么都不管的,这回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护花丞相的短? 唐太师倒还觉得有点欣慰,不用他们一群老臣帮扶,丞相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皇帝的心,这样的话,哪怕有朝一日他们不在了,大梁也绝对不会倒。 但是扭头一看李中堂的脸色,他也难免跟着紧张起来。才与花京华作对,他便得了皇帝的喜爱,这可如何是好?情况好像朝着他们控制不了的方向去了啊。 「丞相的婚期应该是八日之后吧?」贺长安笑眯眯地问花春:「来得及吗?」 「一切从简,自然是来得及的。」花春说着,看向皇帝:「就是丞相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搬。」 本来在花京华任职丞相的时候就可以住上一任丞相的老旧府邸,但是当时花京华与皇帝就已经相互看不顺眼了,故而皇帝美其名曰「不能委屈了花丞相」,便让人重新修丞相府。 但是,这修也当真只是说说而已,这么久了,丞相府连个地基都没修起。 花京华还没成亲的时候,住在花府也算是名正言顺,但是要成亲了,再住下去未免有失颜面,所以花春也有点头疼这事儿。 「堂堂丞相,成亲之后自然是要住在丞相府里的。」一直沉默着的宇文颉开口了,转头看着他道:「老旧的丞相府,只要修葺一番,也是足够丞相居住的。」 哈?花春嘴角微抽,她这婚事都定在八天之后了,现在才说要给她修葺丞相府,早干嘛去了?修葺大的宅院,最快也得半个月,难不成她要带着青袅成亲之后去客栈住?开什么玩笑! 「皇上。」她尴尬地笑道:「现在修怕是赶不上婚期吧?」 「你慌什么?」宇文颉道:「推迟婚期不就好了?」 花春:「……」 敢情不是他结婚,丫这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要不是穿着龙袍,她还真想一脚踹过去!改婚期有那么简单吗?帖子都快准备好了,又得让人重写? 忍着怒火,她选择了呵呵两声,反正古人听不懂这呵呵的含义。 宇文颉看了他一眼:「你不满意?」 「没有!」花春飞快地答:「臣觉得圣上英明神武,说什么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就按照朕说的做吧。」皇帝道:「你的婚期推迟到月底,朕会派宫中最好的匠人,用最快的时间帮你将丞相府修好。」 僵硬地笑着,花春回头,求助似的看了贺长安一眼。 贺长安十分自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黄历——没错,就是黄历,认真地看了看,然后道:「皇上这安排也不无道理,下个月初的黄道吉日,比这个月十八日更宜嫁娶。」 花春傻愣愣地看着他。 说好的帮她说话,攻玉侯这是临阵倒戈,又偏向皇帝了?她就急着用成亲来稳固自己的男人身份呢,再拖下去,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转头看向皇帝,花春还是硬着头皮企图反抗:「皇上,臣觉得……」 宇文颉抬头,眼神凉凉地看了过来,跟冰块儿似的镶在她的头顶,大有你丫敢反抗那朕立马让人拖你出去打你个万紫千红的意思。 但是嘴上他却道:「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花春觉得心里很苦,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遇见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上司?你让人有话直说,眼神也带点诚意好不好?这么瞪着她让她直说,直个毛毛虫啊! 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她含着屈辱,闭目躬身:「臣…没有什么想说的,皇上您开心就好。」 「嗯。」宇文颉点了点头:「那朕就让人去下旨了。」 「是。」花春无奈地应下。 大殿里一片死寂,贺长安眼里都难得地露出了惊讶,扫了皇帝一眼:「下旨?」 李中堂和唐太师等人也傻了,这集会说着说着变成花丞相的婚事讨论大会也就罢了,皇上竟然还要下旨?下什么旨?丞相的婚事不关皇帝什么事吧?这圣旨可是极微宝贵的东西,又不是厕纸随意能给人! 花春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睁着一双兔子一样无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宇文颉。 后者平静地盯着面前所有人的目光,淡淡地道:「丞相效忠多年,一直未娶,如今好不容易要成亲,朕想顺势给个恩旨,赐个皇婚,不妥吗?」 皇婚! 唐太师倒吸了一口气,贺长安也被吓着了。花春一惊之后倒是大喜,连忙跪下行礼:「臣叩谢吾皇隆恩!」 皇帝赐婚呐!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青袅也被皇帝认可了! 本来她的身份还是容易被人诟病的,成亲之后花春都做好了被人嚼舌根的打算,谁知道宇文颉今儿突然大发慈悲,给了这样一个恩典。 那以后谁要敢说青袅的不是,就是打皇帝的脸,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她的耳根会变得非常清净! 「平身吧。」皇帝难得地语气温和:「好好对待自己的夫人便是。」 这一瞬间花春是很感动的,冷漠如宇文颉,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多东西,给了这么大的恩赐,她真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心甘情愿地想给他磕两个响头! 结果,还不等她低头呢,就听见方才还温和的声音瞬间带了两丝嗤笑之意:「有圣旨在上,你们的婚事也会更加牢固的。」 花春一顿,顺着他的语气这么一琢磨,脸色瞬间煞白。 婚事……牢固。 她刚刚怎么没反应过来呢?皇帝赐婚固然是没人敢再说青袅的不是,但,皇婚不能和离啊!圣旨一旦下去,青袅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人了。 这怎么办?她答应了青袅,若是在她遇见合适的人的时候,会放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宇文颉突然来这么一招,她该怎么跟人交代? 抬头惊愕地看了皇帝一眼,花春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苍天俯瞰蝼蚁一样的不屑,和一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他在想什么?还在怀疑她的性别吗?要不然,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可,若当真是怀疑她是女人,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旨意把她跟另一个女人绑在一起?这也伤害不了她什么啊,受伤的只是青袅而已。 她已经谢了恩了,现在不可能再反对,这大局已定,再露马脚,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里万般思绪翻涌,花春一爪子掐在自己大腿上,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挂上高兴的神色,强迫自己对宇文颉道: 第47章 「多谢皇上美意!」 看他一眼,宇文颉别开了头:「没其他事情就散了吧,众爱卿也早些回去。」 「臣等遵旨。」几个老头子回过神,纷纷行礼,接着都看了看花丞相,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慢慢退出了紫辰殿。 「这是什么情况?」 一出去丁尚书就按捺不住了,扶着李中堂问:「皇上不是一贯不待见丞相爷吗?这回怎么又是赐婚又是送贺礼的?皇婚这样的荣耀,已经好几朝都不曾有了!」 「老夫也没有想明白。」李中堂看向旁边的唐太师:「唐大人怎么看?」 唐太师道:「丞相忠心,大家心里都有数,皇上现在想通了,要对丞相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那我们怎么办?」丁尚书急了:「这折子还是不往丞相那儿递吗?」 「递什么递。」李中堂皱眉道:「花丞相一得势你们就上赶着去巴结,不是叫人家笑话你们没个根儿顺风倒吗!咱们有咱们自己要做的事情,丞相再得皇帝赏识,那也是个毛头小子。咱们拥护他,将来就可能是养虎为患!」 要是花京华肯听话,跟他们一个立场,那还好说。关键是他一直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根本不管其他人的利益,这样的人,谁愿意跟他一起? 身边的几个老臣纷纷颔首赞同李中堂的话,唐太师没吭声,默默地跟着他们往外走。 花春和贺长安还留在紫辰殿里。 「这算是结拜礼吗?」见宫人都出去了,贺长安打趣似的开口对皇帝道:「一来就给三弟这么大的礼,是怕被臣给比下去了不成?」 宇文颉没理他,坐在龙椅上安静地看着那头笑得脸僵硬的花京华。 这亲是他要成的,当真想跟个女人一生一世,他身为皇帝,自然可以成全他。虽然也有给他个恩典,让朝中大臣看清形势的意思在里头,但是不可否认,他还有一点没由来的赌气。 也不知道是跟谁赌,赌什么,但是说了要赐婚之后,他觉得看花京华的表情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他是个天生的戏子吧,瞧这面部表情丰富的,让人完全看不懂他真实的想法。 只一点,皇帝明白,花京华要是满意这赐婚,就不会这么纠结了,他该笑得很轻松,而不是连嘴角都显得生硬。 这样一想,他心里也有点莫名的爽快。 「三弟怎么了?」贺长安也注意到花春了,回头看着他:「有心事?」 「没。」花春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可能是饿了吧。」 「哦?」贺长安轻笑:「那要不要吃‘玉峰团’?二哥我可以马上回府让人给你做。」 提起那玩意儿,花春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虽然很好吃,但是还是二哥自己吃吧,小弟我口味清淡。」 「哈哈哈。」贺长安大笑,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原来知道?」 原来都下流到一起去了?花春耳朵微红,看着贺长安笑得眉目朗朗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就跟着他开心了起来。 这人的笑可真有感染力,最重要的可能还是长得好看,有颜任性,哪怕笑得夸张,五官都还是十分精致。 这么好看的人,花春自然多看了两眼。 宇文颉不懂「玉峰团」是什么东西,自然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就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们,跟看两个神经病一样。 但是看看看着他就注意到了花京华的眼神。 那不是看兄弟的眼神吧? 神色一凛,帝王皱眉:「花丞相。」 「啊,在。」花春连忙回头。 「你该出宫了。」他道:「朕还有事与长安说。」 点点头,花春乖巧地起身,行礼告退。出了紫辰殿,看着四周红墙黄瓦,心里的纠结才重新泛上来。 真恨不得拿个粉笔把宫墙上写满「皇帝王八蛋」五个大字!为难她就算了做什么还要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啊?她成亲关他啥事儿了要他赐婚?这样一来,她反而不好意思拉青袅下水了。 这婚事到底该怎么办? 贺长安目送花京华离开,才转头看向皇帝:「怎么了?要把他支开?」 「你没发现吗?」宇文颉微微皱眉:「花京华当真有断袖之嫌。」 微微一愣,贺长安失笑:「您又来了。」 「听朕讲完。」宇文颉难得地愿意多说话:「很早之前朕就有这样的感觉,他总是喜欢盯着朕看,哪怕朕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现在更可怕了,他好像也看上你了。」 贺长安:「……」 无奈地望天,他叹息了一声:「陛下,为什么您始终很在意断袖这种事情?京华都要成亲了,与你我一样都是正常的男儿,您怎么还会怀疑他?」 「成亲是个幌子。」宇文颉道:「不信你与朕打赌,他这亲要是当真成了,朕将宫里新进的汗血宝马送你。」 汗血宝马?贺长安来了精神,这个他比较感兴趣:「那要是没成呢?」 「没成,便把你新得的汉白玉围棋送朕。」 「好。」贺长安微笑:「一言为定。」 宇文颉看他一眼:「你就当真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优雅地展开折扇,贺长安道:「京华看起来胆子小得很,有皇上的赐婚压在上头,臣觉得这婚成的可能更大。」 嗤笑一声,宇文颉摇头,看向旁边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下了阵雨,潮湿干净的气息迎面扑过来,宫殿后头的花好像又开了一些。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策马在雨后的路上狂奔,有人东倒西歪地骑马在后头追,一边追一边急声唤他:「皇上!宫中还有要务未处理,您先回来啊皇上!」 第48章 声音很细,让人觉得聒噪,他不管不顾地策马冲了出去,等到黄昏才跑够了回来,一到宫门口就见那人满身霞光,捧着折子等着他。 「丞相等在这里有用吗?朕要去后宫。」 「无妨,那臣去御书房等着。」 「朕不会去。」 「皇上总会来的。」 花京华是个执着的人,总相信他会好好治国。 原先的宇文颉当真是一心沉迷武学和打仗,完全不想看折子的。也就是有了花京华之后,才在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一点点将心思放到朝廷上来。 奇怪,仔细想想,脑子里竟然有很多画面是关于他的。冷着脸的、被打时候铁着脸的、房梁上无辜睁眼看着他的,都是花京华。 心情骤然就差了,皇帝猛地起身,径直抬脚往外走。 「皇上?」贺长安吓了一跳。 「朕回后宫。」 扔下这四个字,宇文颉走得头也不回,脸色难看得把门口的秦公公吓了一跳。 贺长安挑眉,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没事总怀疑别人断袖,该不会……」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皇帝远去的方向,贺长安摇头,打消了脑海里的想法。这也太疯狂了,天下谁都能断袖,就是皇帝不可以,这可关系到江山后代,不能开玩笑。 至于京华么,他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身上那股子气质,让人忍不住想接近,跟他自身的行为是没有关系的。 汗血宝马他势必要带回家去! 花府。 花春一回来就去找了青袅,额头上全是冷汗,神色万分紧张。 「大人怎么了?」青袅看见她,连忙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温柔地问:「什么事情这么急?」 「皇上要给你我赐婚。」看着她干净的眼睛,花春更愧疚了:「成亲的事情,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 青袅一愣,好奇地看着她:「皇上赐婚不是很好的事情吗?大人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花春连忙摇头,看着她道:「只是皇帝赐婚是无法和离的,恐怕会耽误你一辈子。」 「为什么会耽误奴婢一辈子?」青袅满眼天真地看着她,像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儿似的无辜:「若是能陪大人一辈子,奴婢很开心啊。」 花春沉默。 她该怎么给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解释呢?一个女人守一辈子活寡,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更何况青袅还这么年轻,大把的青葱岁月全浪费在她身上,真的很可惜。 想了想,花春一脸严肃地看着青袅道:「有个秘密,我一直没给别人说过,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告诉你了。」 青袅一愣,下意识地皱眉:「大人要告诉奴婢?」 「嗯!很重要,你一定不能给别人说。可以答应我么?」花春认真地问。 看了看她,青袅皱眉:「奴婢与大人只是萍水相逢,大人就这么放心地要告诉奴婢秘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竟然还教训起她来了?花春失笑,更觉得她可爱:「你放心吧,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有点难以启齿。」 青袅严肃了神色,看着她:「大人这么相信奴婢,奴婢定然会守口如瓶。」 「那就好。」花春干笑,低头看着衣裳上的花纹犹豫了一会儿,心里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一脸沉痛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实不相瞒吧,我早年得了怪病,就是……那个,不举。」 青袅正襟危坐,已经做好听一长串故事的准备了,结果花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重点就俩字:不举。 有一瞬间青袅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但是等反应过来面前这人的确说的是这两个字之后,她傻了。 「所以我说,你嫁给我,以后要是遇见真心喜欢的人,那我也成全你们。」花春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道:「但是现在是皇上赐婚,咱们要是还成亲,那以后你就只能跟在我身边守活寡了。」 这模样也真是很像多年肾亏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男人,青袅好悬没笑出声来,强自忍着,依旧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没关系,奴婢不在意这些。」 啥?这都不在意?花春惊愕地抬头看她一眼:「你傻了吧?」 面前的人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一时冲动,一张小脸清清秀秀,杏仁眼大大的,眸子清澈无比地看着她:「奴婢很聪明,能嫁给大人是奴婢的荣幸,就算大人不举,奴婢也愿意伺候大人一生一世。」 花春:「……」 活了二十多年了,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她简直被这小姑娘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尔虞我诈见得多了,这么傻白甜的姑娘当真是很少遇见。 有这么一瞬间花春甚至想变成个男人,把她当真娶回来算了。 人家这么为她着想,她也不能当真坑了人家一辈子。问她的意见想必是没什么用了,花春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 要怎么样才能在保障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推掉一桩皇帝的赐婚呢? 不等她多想,宫里就已经来人了。 「恭喜花丞相!」秦公公的嗓门穿透力极强,花春跪在他面前,觉得整个花府可能都能听见这动静。 万氏看着那公公手里的圣旨,又听得恭喜二字,简直是喜上眉梢。旁边的花老爷十分意外,却还是老实跪着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丞相为朝尽忠,深得朕心。今寻得美人青氏,贤良淑德,惠质兰芳,特许为妻,结百年之好。庚寅年九月初一即可完婚,迁居丞相府,钦此。」 皇帝赐婚啊!花老爷眼睛瞬间就亮了,万氏也跟着喜不自胜,花春刚一接旨,两人一左一右就把秦公公给请去了上座,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公公辛苦了!」 「京华平时在宫中,也多谢公公照顾。」 第49章 秦公公笑眯眯地看了看花春,道:「杂家什么都没做,是丞相才华卓绝,得皇上厚爱。」 花春笑着拱手:「公公谦虚,京华是念恩的人,公公的好,京华自然也记得。」 皇帝跟她过不去,秦公公也总是充当润滑剂,虽然没什么作用,不过心是好的,光这点她也得行个礼。为人处事么,人家帮了你就是情分,有情分自然得和颜悦色,虽然秦公公的地位不如花京华,但是多个朋友也不是坏事。 这样想着,花春就想亲自送秦公公出去,谁曾想旁边的花老爷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那么久,可清楚皇上的喜好?」 心里一沉,花春连忙上前将他拉开:「父亲!」 「怎么了?」花峥嵘皱眉:「你不问还不许我问么?」 这哪里是随意能问的事情?!花春胆子都快被这大爷被吓破了,来不及解释,只能先扶秦公公起来,拽着就往外走:「公公别见怪,家父不懂宫中规矩,言语难免冒犯了些。」 皇帝的喜好一向是不会让人知道的,因为怕被人钻空子刺杀,花老爷竟然还这么大大咧咧地开口问,想来考不上状元也不是没原因的,读书读傻了吧! 秦公公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看着他低声道:「丞相不必往心里去,奴才也不会往心里去。」 「那就好。」花春松了口气。 「皇上这回的恩典给得重,也希望相爷明白皇上的意思。」走到门口,秦公公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切莫辜负了皇上。」 花春一愣,继而了然地点头:「圣上隆恩,臣自然没齿难忘,定然会效忠一生。」 秦公公点头,朝她行了个礼,跟着出去上了外头的马车。 花春目送马车上路,才折返回去。 花老爷尚还站在花厅里,十分不悦地看着万氏,万氏揉着手帕,也不知说什么好,见她回来,脸上又扬起笑意:「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皇上赐婚,简直光宗耀祖!」 「嗯。」花春高兴不起来。 这尼玛圣旨下得比火箭还快,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明黄的锦绣卷儿这么一拿,得了,没法儿反悔了。 只能先成亲然后再想办法。 「既然是皇上赐婚,婚期又延后了,那就弄隆重一点吧。」她道:「女孩子一辈子嫁个人也不容易,总不能太委屈人了。」 「这个是自然。」花父开口道:「只是你方才那动作是什么意思?为父做错了?」 深吸一口气,花春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解释:「换做一般人去问秦公公这个问题,早被当成刺客抓走了。」 花父一愣,接着皱眉:「怎么会这么严重?」 「凡事都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花春道:「交给儿子来操心吧,您别多折腾了。」 交给他?花父沉默,以他的视角来看,京华是跟几个妹妹都不太好相处的,若是他不操心,那寻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宫。 心里暗暗有了打算,花父也没再多说,挥手让他和万氏下去休息,然后让人叫了任氏来。 「别管你父亲。」万氏道:「他就是爱瞎操心,生怕浪费了自己秀才的身份。」 「我知道。」花春道:「三妹妹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 「你还帮她想办法?」万氏瞪眼:「你忘记她平时怎么挤兑你的了?」 花春摇头:「我都记着呢,但是寻月进宫对咱们有利无弊,没什么不好。」 万氏鼓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 她的华儿是个为大局着想的人,她这当娘的小心眼,总不能还放到她身上去。 圣旨下来之后,花府里陡然热闹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有人上门送礼,原先朝堂上持观望态度的几个官员也都送了礼来。 「有李中堂和唐太师的吗?」看着面前这一堆,花春问了一句。 品檀摇头:「没有,倒是有攻玉侯的,主子要看看吗?」 贺长安的?花春眼眸微亮,立马道:「快拿来看看。」 品檀找了找,抽出个小巧的盒子来。花春打开,就见盒子里有红色的锦缎作底,上头衬着一双玉佩,左鸳右鸯,脖颈之处交颈成一对。玉身晶莹剔透,夹杂着点金光,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这什么玉?」花春看了半天看不懂,扭头问品檀。 品檀也摇头,低声道:「奴婢没见过这种玉,想来也是难得。」 贺长安也当真是有心了吧,花春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这可真是「君生我也生,却同为男人」,悲哀啊悲哀! 「这个我收着,其余的你和母亲一起清点了入库吧。」 「是。」 这双佩不解开的话还是可以一起系的,看在模样实在可爱的份儿上,花春就十分小心地栓在了腰带上。 早朝依旧在继续,花春已经好几天没有收到几个重臣的折子了,但她也没去问,每天轻松愉快地差人送折子进宫,也不再像花京华那么尽职,个个折子都改,只稍微筛选一下,全是废话的就给挡回去。 这样一来,宇文颉的工作量就增加了,每天黑着一张脸坐在后宫里,妃嫔在下头跳舞,他在上头改折子。 「把丞相给朕请进宫来!」一个时辰都没改完面前的折子,宇文颉恼了,摔了盏茶下去。 秦公公连忙上前,小声询问:「请来清和殿吗?」 皇帝一顿,想了想,起身道:「摆驾万宝殿。」 下头一身舞衣的惠妃委屈地咬唇,见皇帝要走,忍不住伸手轻轻拉着他的袖子:「臣妾跳的没有霍昭仪好看吗?」 宇文颉皱眉,轻轻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看着惠妃道:「你好生休息,别想太多。」 说罢便走。 惠妃如同被打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帝王走出清和殿,却不敢再唤。 第50章 这帝王的恩宠,当真是如流水一般啊…… 花春正乐得清闲在家里喝茶呢,冷不防地就又被拎进宫里去了。 「这又怎么了?」跟宫人走着,花春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怨气可大了。 「皇上这是为丞相着想呢。」旁边领路的宫人笑道:「太后不是有吩咐,让丞相来伴读么?这会儿陛下又在万宝殿呢,怕丞相被太后怪罪,特意去请的您。」 花春沉默。 她把太后那茬给忘了,这么说来还得感谢皇帝提醒她? 叹了口气,花春觉得等会有必要去跟太后娘娘申请个婚假,那霍昭仪不就妩媚了点,看皇帝在她宫里也能看折子的那精神,想必也不会被她迷惑了去,太后担心多余了。老人家操心这么多对身子不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这么想着她就跨进了万宝殿。 然后就看见皇帝抱着衣着依旧暴露的霍昭仪,坐在上头的主位上卿卿我我。从门口这个角度看过去,霍昭仪好像在吻皇帝的脖子。 阿弥陀佛!花春连忙低了头,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庭广众,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啊!就算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也有点公德心爱护别人的眼睛好吗!花春很气愤,这儿如果有报纸,她一定要投稿!标题就写——「惊天消息!当朝皇帝淫乱后宫,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活春宫!」 销量一定很不错。 眼下这场景,她是很想退出去的,毕竟非礼勿视。然而不等她采取行动,宇文颉就开了口。 「进来。」 他奶奶的。 心里咒骂,花春的脸上还是带着得体的微笑,走过去头也不抬地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免礼。」他伸手就将桌上的一堆折子给推了过来:「今日天气不错,丞相把这些折子改了吧。」 花春:「……」 这人,简直不要脸了!身为皇帝,改折子本来就是他的事情好吗?花京华经常帮他做事,不代表就该她做啊,依赖成性? 斟酌了一下用词,花春笑道:「陛下,太后有旨,折子您要自己改的。」 这宫里比皇帝大的也就一个太后了,多搬出来用用,有益身体健康。 宇文颉抬了抬眼皮:「你改。」 呵!笑话,这么冷地吐出两个字就有用吗?花春十分有骨气地扬起了下巴。 然后默默将皇帝面前那一叠折子给抱到了旁边的小案几上头去。 唉。 人为什么有胆子这个东西呢?有就算了,为什么她的还这么小呢?明明可以据理力争,让皇帝改邪归正的,她偏偏遇见他那冰冷的语气就容易怂,一怂还没个下限了,人家说什么她听什么。 这世道啊,柿子不能软了,人不能太善良了,瞧瞧吧,最后就会落得她这个下场! 宫人拿了笔墨纸砚来,在看见毛笔的时候,花春才反应过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她……字迹与花京华完全不同,宇文颉看花京华的字看了那么久了,现在她写成另一种字体过去,会发生什么呢? 不用想也知道结局,一个字,死。 打了个寒战,花春干笑着回头:「皇上,这些折子都不急,可以明日再改吧?」 皇帝怀抱佳人,看也没看她:「不可。」 花春有点慌,回头看着折子上那些丑哭了的字,努力集中精神想办法。 现在要做什么才能不写字呢? 选择一,皇宫起火,她现在左手边就有个烛台,打翻的话火苗可以顺着旁边的纱帘一路烧上去。 但是以皇宫里的人手来看,可能面前这纱帘还没烧到一半,火就该被灭了,而她也必定被扣上刺杀的罪名,然后被推出去咔擦。 那么看看选择二,她装病,说肚子疼,然后去茅厕,捱到宫门落钥的时候,差不多就能离开了。 但是这里是皇宫,御医无数,皇帝随便找个来都能拆穿她这把戏。然后她就被扣上欺君的罪名,推出去流放。 选择三呢?她一头撞死在这桌上,什么罪名也没有,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人世,目前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呵呵。 抓了抓头发,花春觉得内心十分崩溃。 「皇上。」霍昭仪开口道:「外头好像凉快了,不如出去走走?」 宇文颉往花春这边看了一眼,有点犹豫。 花春同学立马站起来鼓掌:「霍昭仪体贴圣上,知道圣上劳累,为圣上身体着想,实在是难得,陛下就不要拂了娘娘的意了。」 霍昭仪微愣,勉强笑了笑,又期待地抬头看着帝王。 「好。」宇文颉点头应了:「丞相也一起吧。」 「……啊?」花春呆愣地道:「臣也去?」 人家两口子逛花园,带个电灯泡算是怎么回事啊?她还想留下来好好想办法对付这折子,谁有空去围观他们秀恩爱啊! 皇帝点头:「走吧。」 耷拉了脑袋,花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 得了,她就当自己是只贵宾狗,被俩主子牵出去遛遛,边走边想办法也是可以的。 第51章 霍昭仪有些不满,却还是跟着动了身。 御花园修得十分精巧别致,花春一路走过去看见的全是假山,各种造型的都有。花坛里什么颜色的花都开,丰富得跟标本展览馆一样。再往前还有个小湖泊,有情调得很。 「嫔妾听闻,今年御花园里祥瑞多,假山上都开花了。」霍昭仪道:「皇上您瞧,那一朵朵小黄花点缀在上头,好看不好看?」 宇文颉头也没抬,应也不应她。但是霍昭仪依旧兴致勃勃,挽着皇帝的手,比赶集还高兴。 花春百无聊赖地跟在后头,抬头看了一眼那假山,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想要不改折子,还有一个办法啊! 把手废了! 这想法很血腥很暴力,想想都觉得右手生疼,但是现在不废,等会脑袋就得被人废了。手和脑袋二选一,肯定选脑袋啊,毕竟手有两只,脑袋就一个! 秉着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花春下了决心。 「皇上。」她开口道:「臣也觉得那假山上的花格外好看,可否让臣摘两朵回去哄哄青袅?」 宇文颉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摘,便自己去摘,旁人不会帮忙。」 「多谢皇上!」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要是旁人去摘,那他还没机会了呢。 霍昭仪挑眉,轻轻说了一句:「丞相,假山上青苔多,您小心。」 「臣明白。」 捞了把袖子,花春绕去个远些的假山后头,开始计算角度,和合理的着力点。 虽然她是个文科生,但是计算这点东西还不困难,总之是以伤着右手为目的的自由落体运动,怎么来都行。 深吸一口气,花春勇敢地一路攀爬,上了一处最矮的假山顶,摘了两朵小黄花。 现在问题来了,她要怎么在皇帝那双眼睛之下摔得很真实呢? 担忧地抬头朝宇文颉看过去,结果那头人家已经揽着霍昭仪继续往前走了,压根没有要看看她的意思。 ……自作多情了,丢人。 既然没看着,那她就随意吧,这高度也就两米,摔不死人的。 咬咬牙,花春动了动身子,正准备动作呢,冷不防背后来了一双手,猛地就将她给推了下去。 「啊!」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还是尖叫了一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右手先落地。 「呯——」 这动静太大,前头的宇文颉立刻就转过了身来,皱眉问:「怎么回事?」 秦公公也很茫然啊,有小太监跑上来禀告:「花丞相失足摔下来了!」 眉头一皱,帝王扒开挡在前头的人,大步往假山之后而去。 花春趴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右手这骨裂的痛楚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眼前都是一片花白。 「你怎么回事?」帝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脚上没长骨头?这样都能摔下来!」 已经没力气回答他了,花春捏着右手,痛苦地「嗷」了一声。 手臂白生生的,完全没有男儿的健硕,宇文颉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伸手想将他扶起来。 「疼疼疼!」结果刚一碰到他手臂,地上的人就跟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帝王皱眉:「你哪来的娇气?男儿家再疼也该忍着!」 嘴上是这么吼,手却还是改了方向,直接掐着他的腰,把人给掐了起来。 纤细柔软,不盈一握,对于花京华这水蛇腰,宇文颉还是很震惊的,甚至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来。 「皇上?」霍昭仪跟过来,抬头就看见皇帝微微泛红的耳根。 「去叫御医。」宇文颉抿唇道:「秦公公,让人抬个肩舆来,把丞相送去紫辰殿。」 「是!」秦公公应了,慌忙转身去叫人,不一会儿肩舆和龙辇就一并来了。 旁边的宫人伸手过来,想从帝王手里把花京华接过去,结果宇文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都没有,亲自扶着花京华去了肩舆旁边。 「皇上,您……」霍昭仪不太高兴了。 最容易让女人不爽的事情,就是对她讨厌的人好。花京华给她惹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摔伤也是活该,皇帝凭什么这么照顾他? 她这一声喊得比方才大,但是宇文颉还是没有丝毫回头的打算,送花京华上了轿辇,自己也跟着上了旁边的龙辇。 「你先回去吧。」他道。 左右看了看,霍昭仪才发现皇上这话是对她说的,当下心里更是不悦,却只能屈膝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好不容易能同陛下一起逛个花园,竟然就这么被搞砸了! 扫一眼远去的肩舆,霍纤柔揉着手里的帕子,眼神深沉。 「主子。」旁边的宫女棉儿小声道:「奴婢总觉得今儿这事有些凑巧,丞相摔得太是时候了,要是不出事,今晚上说不定皇上就在万宝殿歇了呢。」 「我也这么觉得。」霍昭仪眯了眯眼,心思几转,最后还是甩了甩帕子:「罢了,咱们先回去,皇上这一去定然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52章 「是。」 花春一路都觉得生不如死,早知道她就意思意思,摔轻一点啊,这一下肯定是骨折了才会这么痛,别说写字了,吃饭恐怕都成了问题。 倒霉催的,这到底是谁要跟她过不去?要是不推她那一下,她还是能有点准备减轻些痛苦的啊! 「皇上,御医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到了紫辰殿,秦公公扶了帝王下辇,小声道。 宇文颉点头,侧目看了看肩舆上那人:「能自己走了吗?」 花春咬牙回他:「能。」 毕竟断的是手不是脚,虽然摔得浑身都疼,但是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为了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花春捏着手,流着汗,踢着正步进了紫辰殿。 皇帝走在旁边,斜了他两眼,没说什么。 宫里的人都金贵,还不曾有人受过这么重的外伤。御医看她的眼神都十分凝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花春就没忍住一阵哀嚎。 「行了。」宇文颉皱眉:「多半摔得骨裂了,给他上点药,拿石膏板子来固定就是。」 这种伤他在行军的时候没少见,反正不会丢命,只是几个月不能用右手了而已。 「臣遵旨。」御医正担心以丞相爷这惨叫,弄疼了皇上说不定得怪他医术不精,结果皇上亲自开口说了医治方法,那他就放心了,当下手头也没省力气,摸着骨头给她移正的位置,然后吩咐医童上石膏夹木板。 「啊啊啊——」 整个过程中,花春就保持一个嘴巴大张的动作,仰天长啸。 这噪音真是巨大的,大得皇帝都忍不住堵了耳朵。 「皇上。」秦公公察言观色,小声道:「您要不先去侧殿休息片刻?」 「无妨。」宇文颉道:「你去把折子都搬回来,朕正好改了。」 微微一顿,秦公公眼里有些惊讶,却还是应了,让人把折子从万宝殿带了回来。 皇帝有个怪癖,就是在越吵闹的地方越能安心看折子看书,以往他总让宫嫔在下头起舞,就是因为他十分不爱看人跳舞,所以才能很快把折子给改完。 现在竟然在丞相包扎的地方看折子,这是对花丞相有多大的仇啊…… 不过不得不说,花丞相这嚎叫,比宫里最响的琴弹出来的声音还大,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御医包扎了得有小半个时辰,花春也就嚎了小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宇文颉一声不吭地就把堆积如山的奏折给消灭了,末了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膳,拎着眼泪汪汪的花春一起用。 「多谢陛下赐宴。」嗓子叫哑了,花春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看着可怜极了。 宇文颉也难得地没有为难他,只道:「多吃点骨头补补。」 桌上有补气血的药膳和骨头汤,还有她上回心心念念的红烧排骨、糖醋排骨。 肚子里「咕」地叫了一声,花春舔了舔嘴唇,朝旁边给她布菜的太监笑了笑。 太监也明白丞相爷的意思,皇上一动筷子,他便跟着往花丞相的碗里布菜。 花春习惯性地想伸右手去拿筷子,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动弹不得。 她有点傻了,左手怎么拿筷子啊?她又不是左撇子! 眼看着各种好吃的菜都往她碗里来了,花春很想哭:「陛下。」 「嗯?」宇文颉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喜欢吃?」 「……臣拿不了筷子。」 微微挑眉,皇帝好像也才反应过来这事儿,看着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招手叫了秦公公,在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加了一张椅子。 「过来。」 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菜,花春咽了咽口水,坐了过去。 「张嘴。」宇文颉亲手夹了菜,看着他道。 花春:「……」 一股子热气从脖子一路泛上脸,她整个人都傻了:「皇…皇上?」 他这搞什么?亲自喂她吃饭?那她还能活吗?跨出门不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成傻逼了? 宇文颉不耐烦地示意他看看四周。 花春一顿,左右瞄了两眼。嘿,刚刚还站着的宫人全不见了,就剩秦公公还搁背后杵着,却也是背对着他们的。 这搞得……怎么跟偷情似的? 宇文颉哪根筋搭错了,纡尊降贵做这种事情? 心里一万个猜测都慢慢被鼻息间充盈着的食物香味给打败了,她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皇帝筷子上的肉全咬进嘴里。 宇文颉跟玩上瘾了似的,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夹菜,眼睛半阖着看着她,然后塞她嘴里。 一瞬间花春觉得这皇帝有点慈祥。 其实宇文颉本来是想逗弄他玩玩的,这丞相平时那么一丝不苟,要吃他喂的菜,肯定是慌慌张张、眼神乱蹿、纠结又为难,想想那模样就觉得很有意思。 结果谁知道花京华这不要脸的,就脸红了一下,然后便理所当然地吃了起来,甚至还指挥他:「那个,那个糖醋排骨。」 到底是谁在逗谁啊? 皇帝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把人给喂饱了,自己一点儿也没吃。 第53章 用完膳之后,宇文颉开始皱着眉头思考人生。 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吧,为什么总是想看着花京华?还对他这么好? 先前他试过,自己对女人还是挺有兴趣的,对别的男人也都正常,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可为什么偏偏对这个花京华……总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意思。 眼神微沉,皇帝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花丞相。」 「嗯?」花春吃饱了,有点犯困,一脸懵样儿,一双眸子清澈带着点光,茫然地侧头看着他。 宇文颉一顿,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忘记自己想问什么了。 「皇上?」花春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有何吩咐?」 懊恼地闭了闭眼,皇帝沉声道:「没事,你早点出宫吧。」 「哦。」花春点头,站起来别别扭扭地行礼:「那臣就先告退了。」 宇文颉嫌弃地挥手,别过了头去。 这皇帝是不是有点傲娇啊?偷偷看他两眼,花春撇嘴,转身走出紫辰殿。 坦白说,她看电视剧吧,一般更欣赏男二,就像贺长安那样的,对人又好又温柔,不傲娇不别扭,很明白自己的心意。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才不会让人觉得累啊。 而这宇文颉,虽然说好像是个主角,但是性子太差劲了,即便花京华有可能喜欢他,她都不可能喜欢。 不过,这电视剧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啊?励志成长型的话,花京华到底有没有可能变回女人? 正想着呢,前头的路就被人挡了。 「花丞相。」来人正是太后身边的月见姑姑,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太后有请。」 又来了,皇上请了太后请,花京华真是个奔波劳累命。 叹息一声,花春认命地道:「烦劳姑姑带路。」 这是第二次见太后了,没有第一次的紧张,花春进去就行礼:「微臣拜见太后。」 宫殿门关上,太后娘娘道:「丞相辛苦了,听闻又受了伤,哀家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只是意外,与太后无关。」花春道:「臣为皇上太后效力,死而后已,这还没死呢,没什么大不了。」 太后被她这话说得有些动容,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能得丞相这样的人辅佐,是皇儿的福气。可惜后宫的幺蛾子太多,否则,皇儿也早该一心专政了。」 后宫的幺蛾子好像是挺多的,花春撇嘴,觉得自己右手又生疼了。她突然觉得有点庆幸,幸好万氏机智,让花京华装成了男人,要不然她穿过来说不定就是个皇妃了,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尔虞我诈,那多掉档次啊。 而且就今儿的事情来看,后宫里的人也当真下得了狠手。她就是个路过的啊,推她有什么用? 「对了。」太后道:「哀家听闻,你家那三妹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是。」花春点头:「家父正在操心她的婚事呢。」 「哦?」太后颇为意味深长地道:「有没有想过送进宫来?」 这可真是省事,花春先前还头疼要怎么处理花寻月的事儿呢,太后就主动问起来了,看起来当真是对她花家的女儿十分感兴趣。 「家父有这个想法,但担心皇上看不上,所以暂时搁置着。」 「皇儿的眼光也没有那么高。」太后淡淡地笑道:「花家肯就好,剩下的哀家会安排。丞相多保重身子,有空就来给哀家请个安吧。」 「是。」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太后说话都能从她话里听出点儿慈祥的味道,仿佛是特意照顾她这个晚辈一样。朝中其他的大臣想见太后一面可难了,偏偏她每回都被拎到慧明殿来。 太后是个好人吧,花春这样想。 离开皇宫回去花府,看见她摔伤了的手,府里免不得又是一阵闹腾。 万氏一边心疼一边碎碎念:「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你这身上的伤就没好完全过,咱们以后少进宫去成不成?」 花春哭笑不得:「皇上召我,我也不去吗?」 万氏皱眉:「可你这……」 「夫人放心吧。」青袅替花春揉着肩,小声道:「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受的磨难,以后定然都会化成富贵。」 这话说得万氏爱听,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主子。」品檀从外头进来禀告:「吴姨娘带着三小姐过来了。」 一听这话万氏的脸就沉了:「她们来干什么?每次我儿有什么小伤小痛的,就跑得比谁都快地来凑热闹,关她们什么事儿啊?」 「请她们进来吧。」想起太后的话,花春连忙按了按万氏的手。 花流萤已经是在冷宫里呆着了,听太后的意思,是会促成花寻月进宫之事的。那现在还去得罪人就划不来了,且看她们要做什么吧。 万氏安静了,那头吴氏带着花寻月进来,脸上满是笑容,跟秋日里最灿烂的菊花似的,一上来就行礼:「大少爷,听闻您伤着了,我那院子里正好有虎骨,就给您送来点儿。」 这么好?花春挑眉,看了看后头的花寻月。 小姑娘今年十六岁,五官不算精致,皮肤也不白,估计是随了这吴姨娘,姿色平庸。但是看起来还是很懂规矩的样子,低着头,微微屈膝,把手里捧着的托盘递给了旁边的品檀。 万氏上下扫了这两人几眼,开口问:「有事相求?」 吴氏一笑,亲热地凑到万氏身边去,低声道:「好姐姐,这么生疏做什么?您忘记每回与那任氏争吵的时候,妹妹都是站在您这边的了?」 这套得一手好近乎啊,万氏还挺吃这一套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就柔和了些:「站谁那边是你的事情,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华儿等会还要休息呢。」 吴姨娘回头,朝花寻月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在花春面前跪了下来,细声细气地道:「请大哥成全,送妹妹进宫。」 猜都知道是这事儿,不过这么急做什么啊?这会儿进宫也什么都做不了,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好么? 第54章 她又不能透露太后的意思,以这一家子的智商,要是知道太后有帮忙的意思,指不定就冲到慧明殿去了,所以还是等时机成熟吧。 于是花春道:「你要进宫很简单,写个帖子去给宫里审查,就说去看华嫔娘娘,过几天就能进去。」 花寻月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妹妹的意思,不是去看二姐,而是去见皇上。」 花春笑了,这一个个的自信都是天生的啊,她已经解释过就算是丞相也不能带女眷进宫了,这些人还不信,还觉得她有这个能耐,就是不帮忙。 拿什么拯救她们,这群智障。 「我帮不了忙。」说多了没用,花春直接开门见山:「你要进宫只是早晚的事情,等着就可以了,不必来求我。」 花寻月一愣,眉头皱起。 万氏道:「个个都觉得我儿能上天入地了?什么忙都来让帮。先前老爷也给华儿说过,华儿要是做得到,就不会惹老爷生气了。」 吴氏不死心地道:「最近大少爷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吗?办这点事都难?」 「你有能耐你上。」花春平静地看着她道:「别人的能耐是别人的东西,求别人帮忙别这么理所当然,谁也没义务必须帮你。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我给你解释我帮不了,换成其他人,我会直接把你赶出去。」 这种人真是哪儿都能遇见,求人办事还逼逼叨,觉得人家就该帮忙,不帮就是人家不对,品性不好。哎,凭什么啊?普天之下皆她妈?事事得以她为重? 翻了个白眼,花春站起来就往内室走。 她这个平时很温和的,特别平易近人,但是有一点,就是被人踩着尾巴的时候,炸起毛来也比谁都凶。 人让她三分,她让人五分。人进一寸,她非得把人逼河里去不可。 吴氏和花寻月都愣了,却也一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万氏一向小气,这回大少爷不帮忙也是应当,生怕寻月得宠,抢了他的风头么。 「哼,我们走。」吴姨娘脸色沉了沉,转身就叫了花寻月一声。 花寻月应了,侧目看了品檀一眼,伸手把虎骨给拿了回来,一并带走了。 「真是小家子气。」万氏啧啧两声,看着青袅道:「你好生照顾华儿,我出去一趟。」 「是。」青袅点头。 这只是个小插曲,婚期越来越近,府里送来的贺礼也越来越多,太后亲自下旨给了花丞相半月养伤假期,朝中的事务由中书省分摊。 花春乐得清闲,抱着受伤的手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吃着青袅剥的水果,眯着眼睛享受人生。 「府里的东西好像都准备妥当了。」青袅小声道:「夫人的意思是花轿从花府出发,绕城半周,再到丞相府。」 成亲之后要搬出去了,花春还真有点舍不得万氏。花家后院还在修,她得看看能不能跟花老爷商量商量,把万氏接去丞相府住一段日子,也让她享享福。 「主子。」品檀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攻玉侯过府来拜访了。」 有几天没瞧见贺长安了,花春挺高兴地坐了起来:「请他进来。」 青袅乖巧地回避了出去,贺长安一身翡翠色长袍,系着金色的腰带,跨进来就让花春觉得眼前一亮。 「几日不见,二哥更加英武逼人了。」 贺长安轻笑,抬眼看他:「你心情看起来不错,想必是不用操心朝中之事,也不用见皇上,独自在家乐呢吧?」 「嘿嘿。」花春伸手示意他坐,床的旁边就有椅子。 但是贺长安十分自然地就坐在了她床边,凑近一些看了看她包成粽子的右手,摇头道:「可惜了,怎么就伤着了右手?」 「意外么,谁也不想的。」花春心虚地垂眼:「二哥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贺长安微顿,神色认真了些:「最近收了很多贺礼吗?」 花春点头:「是啊,送贺礼来的人很多,二哥的贺礼我也收到了。」 「嗯。」贺长安点头,装作不经意地提醒了他一句:「你小心些就好了,这东西一多,难免出差错。」 「二哥放心。」花春笑道:「府里专门有人在清点贺礼的,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贺长安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最近你有见过羲王爷吗?」 啥?花春惊讶地挑眉:「没有啊。」 上次听见这个名字还是在皇帝的嘴里,不知道花京华以前见过没见过,反正她是没见过的。 「那就没事了。」贺长安轻轻松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 花春挑眉,看着他脸上略微有些古怪的神色,心里微动。 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贺长安没打算让她知道,只是来试探她的。 这俊朗的男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好像也是实打实地忠心于皇帝,一直在为他做事啊。 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惋惜,他对她这么好,多半也是因为她是丞相,站在皇帝这边能给皇帝不少帮助,所以帮着宇文颉在拉拢她吧。 突然觉得有点失恋的感觉。 好吧,人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对她好,贺长安又不断袖,她又是个男人的形象,所以把她当朋友就算不错的了,想像电视剧里痴情男二那样无条件当备胎奶妈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想太多了。 花春觉得,自己应该摆正心态,毕竟不是当真过来谈恋爱的,她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绝对不能变成只会纠结情感的傻白甜! 深吸一口气,她嚎了一嗓子:「品檀!」 「奴婢在。」品檀应声进门,恭恭敬敬地看着她:「主子有何吩咐?」 「能找人帮我打听打听羲王爷最近在做什么吗?」花春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品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古怪,然后道:「羲王爷最近一直在博阳宫里没动静,只偶尔跟太后请安,然后便是关在宫里练字看书。」 哎?花春吓了一跳,宫里的事情,品檀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55章 她原先还想着,当个丞相总不能一点眼线都没有,正犹豫要不要布置点儿,谁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个探测器,她还一直不知道? 咽了口唾沫,花春朝品檀笑了笑:「我最近忘性大,辛苦你了。」 「主子哪里的话。」品檀道:「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 一瞬间花春又对花京华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原来觉得就是个认死理的丞相,现在突然发现,她其实也挺聪明的,还知道布置自己的眼线,了解宫中情况。虽然花春想不明白品檀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但是看这小丫鬟身上浓浓的知性风,就知道是个好帮手。 真不愧是当上了丞相的女人。 「对了。」花春干脆又问一句:「皇上这几日在做什么?」 品檀小声答:「忙于前朝之事,连后宫都没怎么进了,昨日本来是要宣您进宫的,被太后拦了下来。太后说您该好生休息,转头让攻玉侯进宫去陪读了。」 太后真好!花春满是感激地拍了拍床,幸好有她在! 「没其他的事情了,你去休息吧。」 「是。」品檀退出去,带上了门。 花春兴高采烈地抬高右手,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用进宫的日子是美好的,不用看见宇文颉的日子更是美好的,她有一种放暑假的喜悦之感。 每天吃吃睡睡,花春迅速地把花京华的身子养得结结实实白白嫩嫩的。 九月初就是新婚大喜,花府里更加热闹,婚礼当天还有不少大臣抬着贺礼上门来,那一担担红色的东西,看得花春都眼晕。 「怎么这么多?」 万氏高兴地道:「你在朝中有威望,来送礼的人自然就多了。快启程去丞相府吧,你父亲都上车了。」 「哦,好。」花春点头,扫了一眼满院子堆的贺礼,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不过已经快到吉时了,品檀扶着她上了车,她也没时间再去考虑其他的,等拜堂之后再去清理那些东西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路上感觉京城里都很热闹,不少人还在对着她坐的马车的方向说恭喜。 花春有点好奇,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 一张张陌生朴素的脸,当真围在街道两边,拱手朝她喊着:「恭喜丞相!百年好合!」 「儿孙满堂!」 「夫妻同心!」 心里微微有点震动,花春不解地看了旁边的品檀一眼:「谁组织的吗?」 品檀微笑:「是百姓自愿的,奴婢一早就说过,大人一心为民,总会有回报。」 花春一愣,看着外头的人头攒动,还有人跟在她马车后头一路追随,脸上都是真诚的笑意,还有浓浓的崇敬。 这样的场面以前从未看见过,她竟然觉得有点热血沸腾,这种被万民爱戴的感觉,让人有点骄傲,也有点愧疚。 她没有花京华做的好,却接受着别人对花丞相的尊敬和爱意,好像挺无耻的。 就冲着外头这一声声的贺词,花春觉得,自己都该努力,做一个真正的好丞相,对得起他们这么一路相送。 满怀感慨地到了丞相府,前头花家的人也都下了车。 「咦,三小姐人呢?」任氏捏着帕子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花春闻言,跟着看过去。花家一家子都跟在花老爷身后,独独少了个花寻月。 「今日华儿大婚,流萤在宫中定然孤寂。」花老爷轻咳道:「所以我让寻月进宫去陪她二姐了。」 万氏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花春一眼:「你进宫的腰牌呢?」 花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喜袍,挑眉道:「今天一早更衣不就放妆台上了么?」 「……」万氏侧头扫了花峥嵘一眼,抿唇没吭声。 前些日子花寻月就递了帖子想进宫去看花嫔的,奈何花流萤说是不想见人,直接给挡了回来。现在她进宫,多半是把华儿的腰牌给偷走了,借着丞相的光,才能得逞。 而且这事,花父明显是知情,而且支持的。 万氏觉得有点生气,但是大喜的日子,总不能再吵吵嚷嚷的,她也就强忍了下来。 看万氏那表情,花春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在就不在吧,少三妹妹一个也不碍事。」她道:「咱们先进去吧。」 吴氏笑得开心,跟在花老爷身边就往里走,任氏平常跟万流芳那么水火不相容的,现在竟然主动凑到了她身边去,低声道:「她是故意的。」 「我知道。」看了吴氏一眼,万流芳道:「今日是华儿大婚,一切都等婚事结束了再说。」 任氏翻了个白眼:「姐姐现在竟然变得这样顾虑重重了,可不像您以前那样直爽。」 「你倒是没变。」万氏道:「还是这么喜欢借刀杀人。」 任姨娘一愣,步子慢了些,万氏就挤在她前头,扬着下巴往前走了。 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永远不会停歇的。 花春被引到了前堂。丞相府虽然是半个月赶工修葺出来的,但是皇帝没有食言,当真用了最好的匠人,没日没夜地修,处处都十分精致大气,整个府邸比花府大了三倍,光一个前堂就比花春原来住的屋子大一倍。 天色不早了,宾客纷纷上门,府里的丫鬟家奴也都忙碌了起来。看着府里各处的「喜」字,花春十分感慨。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女人成亲,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花家一家子都在前堂找好了位置,坐下开始嗑瓜子聊天。吴氏今儿脸上喜气洋洋,活像是自己成亲一样,拉着风姨娘就道:「你是没看见寻月今日的妆扮,可好看了。」 「是么?」风姨娘微笑:「那就希望她能被皇上看见。」 第56章 吴姨娘十分胸有成竹,她都给寻月说好了,看完花流萤出来,找机会在宫里多走走,反正有花京华的腰牌,人家好歹要给三分薄面,怎么都不可能赶她出来吧? 她很有信心,只要皇上看上寻月一眼,再加上花家的地位,怎么也能有点机会的。 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过。 黄昏吉时,花春骑马从丞相府出发,将还在花府里的青袅给迎了出来。射轿门、背新娘,一套礼数做尽,直接把她累得趴在马上不想动弹。 她的右手还废着啊!能体谅一个必须单手把箭往轿门上插以及单手背新娘的人的心情吗? 「主子。」品檀小声提醒他:「仪态。」 从没见过哪个新郎是这样有气无力的骑马迎亲的啊,就算很累,那也得再挺直腰杆坚持才行。 「唉。」花春感叹了一声:「成亲成的像你家主子我这样的,当世无双吧?」 品檀沉默,轻轻点头。 分明是女儿身,却做了新郎官,的确是当世无双。不过也正因如此,主子的日子定然会过得十分精彩。 唢呐吹了一路,到丞相府之后又得让新娘跨火盆,洒艾水,花春饿得头晕眼花,望着这满世界的红色,很想马上洞房花烛,好好去睡一觉。 然而,不等她与青袅挽上同心结,丞相府外头的官道上就响起了长长的一声唱诺:「皇上驾到——」 啥? 花春以为自己幻听了,扭头一看,却看见明黄色的仪仗划破这长街十里的红,晃得人眼睛疼。 相府门口的人都惊呆了,有下人连忙去里头喊了一声,顿时所有的宾客都齐刷刷涌了出来,跪在了道路两边。 品檀拉了她一下,花春才回过神来,下马跟着行礼。 高高的龙辇之上,宇文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半阖着眼看着下头的众人,又扫了一眼新郎新娘,淡淡地道:「都平身吧,朕奉太后之命,特地来贺丞相大婚之喜。」 皇帝亲临就算了,竟然还是因为太后的旨意?! 这下可把花京华的身价给抬到天上去了,多大的颜面才能有这样的殊荣啊,花丞相这是不成亲则矣,一成亲就惊坏了天下人! 花家祠堂里十八代的牌位怕都得被今儿这圣恩给照亮了! 花老爷跪在前头,真是激动不已,连连磕头。万氏也十分高兴,眼睛都红了。 然而吴姨娘笑不出来,低头看着远处皇帝的龙靴,怔愣地小声道:「怎么这个时候出宫了?」 她这一出声,花峥嵘才想起来。 对啊!寻月才进宫不久,皇上怎么就出宫来了?那岂不是生生错过了?! 心里的喜悦散了一半,花父抿唇想了想,皇上来这一趟,应该不会停留很久吧,只要寻月多在宫里留一会儿,说不定能恰好遇见呢? 定了定神,他还是看向旁边的花京华,想使个眼色。 然而花春已经傻了,怔愣地看着走过来的宇文颉,压根没注意到后头的花家人。 好吧,奉太后的旨意过来她是能理解的,毕竟太后也很想维护皇帝与花丞相的关系,更想借机让皇帝见花寻月一面。 可是她老人家肯定没想到,花寻月已经擅自行动,偷了她的腰牌进宫去了。 等她知道皇帝出宫的消息,不知会不会哭。 「臣谢皇上、太后恩典。」深深一个拱手鞠躬,花春一脸讨好地看着宇文颉:「皇上里面请。」 扫他一眼,帝王眼里依旧充满嫌弃。 这一身红色太鲜艳了,不适合他。花京华这样的人,就适合跟贺长安一样穿个青白色长袍,俯仰之间彬彬有礼,满身君子之风。红色只会衬得他脸色更白,更柔弱。 然而这只是宇文颉的偏见,从客观角度来说,花京华的身子穿这一身红袍格外好看,显得唇红齿白,光彩映人。尤其那窄窄的腰身,无论男女,看着都得喉头一动。 众人都跟着皇帝往里走,皇帝亲临,那这婚事就不是一般的拜堂能搞定的,大堂里的座位都得重新布置。 于是宇文颉就十分心安理得地站在庭院里,看着一群下人慌慌忙忙进进出出,外头不再有鞭炮声,里头的宾客也不敢大声喧哗,整个丞相府好像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也没有了。 花春抬头看着天,古人说「昏因」,就是在黄昏时候成就姻缘。而现在,因为宇文大爷的到来,吉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她却还没能拜堂。 好吧,皇帝的架子大,她忍。 「皇上。」 终于准备好了的时候,秦公公来唤了一声。 宇文颉点头,看了花春一眼,道:「进去吧。」 「是。」花春跟着他就往里头走,脑子里啥也没想,一片空白。 花峥嵘和万氏惊愕地伸手出来想拦,却因为站得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跟皇帝一起踏进了喜堂里。 没错,这两个人,一起,跨进了喜堂。 后头顶着盖头的新娘子还没动呢! 众人都一阵沉默,毕竟在场很多人都是头一回得见天颜,呼吸都放轻了,话更是不敢多说。 喜娘见状,连忙将青袅扶了进去,又把同心结递到花春手里。 「吉时已到,拜堂行礼。」 皇帝坐在主位上,花家父母坐在右边,这一拜天地,直接就得朝皇帝拜。 花春不觉得有什么,老老实实朝宇文颉躬身就是。 然而座上的皇帝却是把头转向一边,没看下头的人,脸上也一点喜气都没有。 第57章 没关系,他不砸场子已经不错了,她忍! 深吸一口气,花春继续朝着花家父母拜礼,最后夫妻对拜,完事儿。 花老爷心里一松,余光小心地偷瞄着皇帝,心想这礼成了,皇帝也该回宫了吧? 结果宇文颉二话没说站了起来,直接往宾客席去了。 什么情况?宾客们吓得都不敢坐了,个个局促地看着皇帝。 「皇上?」花春也万分不解,两步跟上他:「您要喝喜酒吗?」 宇文颉回头,皱眉:「参加人家的婚宴,不该喝喜酒?」 「……该。」她点头:「但是……」 「长安。」没理她,皇帝看向了人群里。 一直在看好戏的贺长安跨了出来,拱手行礼:「臣在。」 「我们三人一桌。」宇文颉道。 「臣遵旨。」贺长安笑着应了,回头吩咐人去后院找个房间,布席。 皇帝要喝喜酒,那新郎官自然得陪着,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喝,得找个单独的厢房。 如此一来,这婚宴上就只有宾客们自己玩了。 还真是一点喜事的气氛都没有。 花老爷眉头没松,吴氏急忙叫人去宫里把三小姐请回来,只有万氏十分高兴地拍手道:「看来皇上很欣赏咱家华儿啊。」 欣赏?任氏扫了一眼外头安静的院子。 好不容易费心准备的婚事,皇上这一来,什么都没了,也就面子上让花家光宗耀祖了,实际这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新娘子高兴不高兴。 皇帝果然是有点奇怪吧,不喜欢流萤,却对花京华这么好? 花春是有点郁闷的,好不容易得了半个月清闲,没想到还是要落进宇文颉的魔爪。这都什么事儿啊,她累了一天,很想快点回去睡觉的,现在却必须留在这里伺候面前这位大爷。 「恭贺三弟大婚。」贺长安也满脸开心,举杯看着他道:「难得皇上今日赏脸,出来了,咱们兄弟三人好生喝几杯,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花春撇嘴,却还是端起酒杯,跟他们碰了碰。 宇文颉低声道:「你会喝酒?」 这话是对花春说的,摆明了又是看不起她。花春冷笑了一声。 当她叱咤酒桌的时候,他丫的可能还在历史书里呆着呢,拽什么拽? 「臣酒量浅。」不管怎么先谦虚一句,让敌人放松戒备。 「朕的酒量也浅。」宇文颉道:「那就少喝点吧。」 「好。」花春点头,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微笑着抬头,皇帝却已经把那一大杯都灌下去了。 「……」说好的少喝点呢? 放下杯子,皇帝目光深深地看了看她,再看看她的酒杯。意思是,老子都喝完了你好意思剩着? 咬咬牙,花春也仰头,把那一杯子都给喝了。 这酒的浓度没有现代的高,喝起来也不烈,应该没什么事。心里有了点底,花春就放开了,伸筷子去吃桌上的菜。 「三弟酒量好像不错。」贺长安笑眯眯地道:「不知今天你与陛下,谁会先醉。」 「肯定是我。」花春道:「不信就试试。」 「哦?」贺长安低笑,放下酒杯看着他:「那你就试试。」 试就试啊谁怕谁啊?撸起袖子花春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而倒完酒她就反应过来了,眯着眼睛看着贺长安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二哥不陪我畅饮,反倒让我自斟自酌不成?」 「狡猾。」帝王给了评价。 贺长安挑眉,这两人不傻啊,还知道联手来攻击他了? 「行了,咱们一起喝,不醉不归。」贺长安笑眯眯地道:「来来来,谁也别躲。今儿这婚事已经够不热闹的了,咱们总得热闹起来。」 提起婚事花春就生气,贺长安都看出不热闹了,宇文颉这个当皇帝的竟然没有半点羞愧之心,半点都没有啊! 她也不求他个当皇帝的能道歉啥的了,起码给点赏赐补偿补偿吧?结果别说赏赐了,贺礼都没给! 健忘的花春同学完全忘记了帝王让人送来府上的贺礼,自顾自地生着气喝着酒。 宇文颉话依旧很少,只在她敬酒的时候看她一眼,应两声,其余时候就安静看着桌上的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一起喝酒都会让人觉得无趣的好么?酒喝多了,花春胆子也大了,直接搬着凳子坐去了贺长安旁边,说了一句:「还是跟你在一起好玩。」 帝王沉了脸,看了他一眼。 花京华这是醉了,白皙的脖子都有些泛红,眼神也渐渐迷离,喝酒的姿势倒是十分娴熟,老辣得很,眼睛半阖着,脸上带着傻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要是对这种人感兴趣,那才是真的有问题了,得请十个御医来治。 贺长安伸手就搭在花春的肩上,眼眸里也有些醉意:「我也觉得跟你在一起舒坦。」 「嘿嘿。」花春笑了,伸手搭回他的肩上:「咱们这是一见钟情啊……」 宇文颉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震惊地看着她。 第58章 贺长安眨眨眼,好像没太听懂:「什么?」 「不,说错了。」花春连忙道:「我想说的是一见如故。」 「哈哈哈。」贺长安大笑,搂着他看向旁边的皇帝:「你看你把你大哥给吓得,他一直觉得你断袖呢,你还说这样的话。」 「他才断袖呢。」花春小声嘀咕了一句。 宇文颉眯眼,刷地站了起来:「朕要回去了。」 「啊,好像是不早了。」看看外头的天色,贺长安道:「京华也该进洞房了,咱们也不能耽误这良辰美景……」 花春跟着站起来,原本坐着喝酒的时候不觉得有多醉,一起身发现世界在晃,她才发现原来自个儿是醉了的。 「两位哥哥走好啊!」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们,她傻里傻气地伸出手往天上挥了挥:「有空常来玩。」 宇文颉斜他一眼:「丞相家的礼仪,是站在原地目送帝王?」 不然咧?花春很茫然,觉得头里现在填满了石块儿,干脆跪下来「呯呯呯」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皇上您走好——」 贺长安失笑,伸手去把他拎起来:「恭送陛下要送到门口才对啊。」 封建王朝就是没人权!花春跌跌撞撞地蹭着人家的胸口站起来,不情不愿地道:「好吧。」 这两人都醉得不轻,也就喝了两坛子酒而已。宇文颉冷笑着转身往外走。 也就花京华那么蠢才会把酒一滴不剩全喝了,贺长安都吐了不少在袖子上。而他,不用说,秦公公给他倒的是白水。 这样看来花京华的酒量还真是不错,方才分明是又骗人了。 「今天月亮这么圆,一定是在庆祝我们成亲了。」花春和贺长安勾肩搭背地走着,跟两个傻子一样一起仰头看着天空。 「是啊。」贺长安醉眼朦胧地跟着点头:「我们成亲了。」 宇文颉:「……」 实在听不下去了,帝王转身,一把拆散这两个人,眯着眼睛看着花京华道:「你清醒一点。」 「臣很清醒!」花春一脸严肃地道:「皇上有何吩咐?」 酒香满身,眼里全是盈盈月光,朦胧得不像话,这样的人叫清醒的?宇文颉眯眼,没好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你都不知道?」面前这人张嘴就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里头的月光却还是闪闪动人:「你喝醉了吧?」 贺长安才是真醉了,直接倒在秦公公身上睡了过去。秦公公着急地看向皇帝,后者给了他个眼神,让他把人带出去送回家。 至于他面前这个,往地上一扔就可以了。 翻了个白眼,宇文颉拎着花春的衣领,扫了一眼旁边的小池塘,拎着人就想丢进去。 「哎哎哎,别!」花春吓着了,连忙手脚并用地抱着他,跟上回在茶楼上一样,可怜巴巴地道:「不就是名字吗?我告诉你,电话号码都可以一起告诉你,你别激动啊!」 「下来!」皇帝怒了:「花京华,你好大的胆子!」 歪了歪脑袋,花春委屈地道:「我不叫花京华。」 「那叫什么?」宇文颉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花春。」怀里这人十分认真地道:「喝唔啊,发。吃唔嗯,春。」 微微一愣,宇文颉上一刻还在生气,下一刻直接笑了出来。 发春?这是个什么名字? 眼前好像有平静不起波澜的湖被调皮的石子儿打皱,泛起了十分好看的涟漪。花春傻了,伸手过去摸了摸宇文颉的脸:「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耶……」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瞎子不怕悬崖高,醉酒的人敢打虎。帝王的这张脸,自出生以来,除了先帝和太后,没有第三个人摸过。而且他摸就算了,还敢掐,掐着笑眯眯地对他道:「来,再笑一个,别板着啊!像刚刚那样笑嘛!不笑我不给钱了啊!」 黑了脸,宇文颉直接一个转身,将怀里这人狠狠摔进了面前的小水池里。 「哇!」花春尖叫了一声,还打着石膏的右手砸在了假山石上,疼得她瞬间酒醒了一半。 发生什么事了?茫然地抬头看着岸上的人,她委屈极了,扁扁嘴道:「你又丢我……」 这哪里还是那冷冷清清的花丞相,分明就是路上被人遗弃的小狗。 宇文颉是心软了一下的,然而听见许多脚步声往这边来了,为了保持皇帝的威仪,他还是选择了大步离开。 今晚上也是撞了鬼了吧,他肯定是被他身上的酒香和奶香给熏醉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觉得花京华真是……秀色可餐? 贺长安用这词儿形容丞相的时候,他觉得贺长安可能有断袖之癖。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他觉得这个词很适合花京华。 完了吧,他是真的开始不正常了。 心情格外沉重,宇文颉一路出府上了龙辇,头也不回地往宫里去了。 「皇上?」秦公公一回来就觉得不对劲,帝王的神色看起来好慌张,让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有什么事要奴才做的?」 「没……」宇文颉道:「回宫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秦公公有些意外,却还是吩咐奴才赶紧加快步子。 皇上最近的情绪起伏有些大,身为太监总管、皇上的贴心人,秦公公是一定要猜皇帝的心思的,联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仔细想了想。 其余的时候皇上好像都很正常,只有在花丞相的事情上头,陛下有些不对劲。说是故意刁难吧,可这又赶着给人家颜面,赐婚不够还亲临丞相府。说是维护吧,那也就不会每次一与丞相分开就格外暴躁,像是发生了很多令他不悦的事情一样。 秦公公年纪也大了,很是不明白这年轻人的心思,这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啊? 想着想着,他就试探性地问:「皇上,听闻今日花家三小姐进宫去看华嫔娘娘了,现在还没出宫。」 「嗯。」宇文颉应了一声,没多说。 第59章 秦公公明白了,不感兴趣,那也就是说没想着把花丞相抬多高啊,兴许就是闹脾气了吧,阴晴不定的,过段日子就好了。 「摆驾万宝殿吧。」回去后宫,帝王疲惫地道:「让霍昭仪跳舞,朕要安眠。」 「是。」秦公公应了。 这宫里工作量最大的就是舞姬和各个会跳舞的嫔妃了,皇帝干啥都要让她们跳舞,看折子要跳舞,连睡觉都要让人跳舞。 最可气的是,她们跳的舞,皇帝还从来不看,就让她们跳着不许停。 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为了留皇上在宫里过夜,苦心学舞,希望有一天能让皇帝看中。 宫门深深啊…… 花春飘在池子里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有人笑得很好看,眼里的千年寒冰都在刹那间崩塌,瞬间春暖花开,花香满天地。 等人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她肚子里都已经灌满了水,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去新房。 「这是怎么了?」青袅接过人去,惊愕地看着,品檀却飞快地道:「奴婢先伺候主子洗漱,夫人早些休息吧。」 说着,就把人扶去了屏风后的浴桶边,然后让两个丫鬟守在隔断的地方,看那架势就是不允人过去看的。 青袅也乖巧,听话地就自己先睡了。 屋子里点着香,她睡得又快又沉。等品檀把花春从浴桶里捞出来收拾干净之后,青袅都已经在梦乡里了。 「主子?」品檀小声叫了花春一声:「您小心些,奴婢明日一早来伺候。」 「嗯?」花春半睁着眼点头:「嗯。」 谁也没力气折腾了,这盖着棉被纯睡觉,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方才那梦太美,她还想再去做一个。 嘀嘀咕咕地爬上床,花春倒头就继续睡。 丞相府里四处都还贴着「喜」字,花家人赶回了花府,这院子就骤然空落了起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花春就被活生生压醒了。 睁开眼一看,旁边的青袅将头放在她的胸口,安稳地睡着。 她胸口还缠着布,再这么一压,可真得变成太平公主了啊!头疼地将她的脑袋挪开,花春捂着脑门坐起来:「品檀。」 「奴婢在。」黑暗里有人应了一声,吓得她一抖,抬眼一看,品檀直接从旁边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官服。 对哦,昨天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今儿还得上朝。 叹了口气,花春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自己,然后温柔地嘱咐了门外一声:「不要吵醒夫人。」 外头两个小丫鬟脸上飞红,连忙点头应下。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花春乘着轿子进宫,一路都想吐,早膳都没能吃下去。 这感觉跟以前太像了,每次应酬回来都要病上一两天,然后她的上司就会仁慈地给她放个假,再让她回去暗无天日地加两天班。 唉。 有气无力地下轿,跟着往宣政殿走,四周从她身边走过的大臣很多,却没人跟在她身边说话了。 唐太师等人连贺礼也没给她送,想必是当真打算孤立她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王安石的诗写得好,「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任何人想用利益绑架她都不可能,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当一个名留青史的好丞相了。 挺直腰杆,花春目光坚定地跨进了朝堂。 今天好像多了点人。看了看两边的队列,花春注意到了,左边那列第一个站着的人,好像有点眼生。 「皇上驾到——」秦公公的声音响起,花春连忙收回目光,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宇文颉也没什么好脸色,而且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花春一抬头就看见了皇帝的面色,当即心里平衡了不少。 大家都不好才是真的好哇,不是她一个人在受罪就成!昨儿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全是一个人的笑容,具体的脸她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酒喝多了,没太睡好。 皇帝也没睡好,那她就放心了。 「皇上。」左边第一个站着的人出列了,拱手道:「臣弟有要事启奏。」 臣弟?花春微微一愣,脑海里瞬间跳出这两天常听见的三个字:羲王爷。 当今皇上只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尚且只有九岁的八皇子宇文巟,另一个就是王爷宇文羲。面前这高大威猛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只有九岁,所以只能是羲王爷了。 先前听宇文颉提起他的语气就不太友好,前两日贺长安也来提过,花春对这个人是相当好奇的。所以在他说话的时候,她就侧头偷偷打量起来。 和宇文颉差不多高,模样却没有皇帝好看,眉目太过硬朗,显出一股子狠劲儿来。声音有些低沉,完全没有丝毫少年之气,仿佛三四十岁一般老成。 「臣弟前日出宫,见燕京边郊之地,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让人询问其因。有人答:收成尽入官僚之口,民食不得米,更无肉。臣弟深觉痛心,便让人清查京官贪污之事。」 此话一出,朝堂上百官的脸色都变了。 花春挑眉,心想这羲王爷也是个热血笨蛋?查京官贪污,那朝堂上除了她之外,谁也逃不掉。根据寡不敌众的原则,这是一定会被打压报复的,如同她一样。 他哪来的勇气啊? 果然,他这话一出来,旁边的唐太师便道:「王爷乃封地之王,并非京都之官,插手督查之事,事先可告知了圣上?」 很明显是没有的,不然上头的宇文颉也不会一脸不悦了。 「皇上一向爱民,事出突然,臣弟所为没有冒犯夺权之意,还请皇上宽恕。」宇文羲道。 帝王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手撑着下巴,淡淡地道:「说说查的结果吧。」 第60章 「是。」羲王爷拱手:「户部账目有多处不清楚,大量赈灾银两想必还滞留在京城。臣弟这儿有本册子,请皇上过目。」 唐太师脸色微白,下意识地看向李中堂。后者一脸淡定,好像完全不紧张。 羲王爷一直在宫里没动静,谁曾想今日会来这么一出?羲王爷一向有太后撑腰,封地也有自己的兵力和财力,不是朝臣可以弹劾得了的。 不少人脸色都开始发白,唐太师更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听丞相的话,按照丞相的法子赈灾,那也不会被逼得……哎! 谁也不知道那本册子上写了什么,众人都在偷偷打量帝王的表情,企图看出些端倪。 然而这皇帝是个面瘫,花春就知道,无论那册子上头是谁的名字,他都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所以不如盯着羲王爷看呢。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炙热了,羲王爷竟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还朝她微微一笑。 花春一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解地看着他。 这笑吧,说不上是友好,也跟亲切没关系。花京华兴许是一早就认识羲王爷的,那这个笑算是打招呼? 正想着呢,宇文颉便合拢了折子:「此事等退朝之后再商议,现在先议其他的事情吧。」 「是。」羲王爷颔首,退回了旁边的队列里。 朝堂上一片安静,本来有人要启奏什么的,被羲王爷这一本册子递上去,也没了心情,都各自沉默了。 秦公公见状,只得喊了一声:「无事退朝!」 众人跪下行礼,宇文颉起身却没走,看着下头道:「唐太师、户部丁尚书、李将军……还有花丞相,留步。」 被点名的人心里都是一沉,花春却很莫名其妙,点她干啥?看这语气明显是跟羲王爷的册子有关系,但是她可没贪污啊,两袖清风嘿! 身正不怕影子歪,花春十分坦荡地就应了,然后站在原地看着没被点到名的人飞也似的离开了朝堂。 唐太师满脸的汗,终于是凑到了花春身边来,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花丞相。」 「嗯?」花春看着他:「太师。」 「老夫……后悔了。」唐太师小声说了一句。 啥?花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最近已经半个月没跟她说话了,突然来一句后悔了,谁知道他后悔的是什么啊? 「三皇弟。」上头的帝王开口了:「这册子上所写,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羲王爷道:「皇上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搜,东西一定就在各位的府邸上,跑不掉的。」 底下站着十几个大臣,闻言纷纷白了脸。宇文颉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宇文羲没冤枉人。 但是,右手下头那花京华,脸上神色很正常,甚至有点茫然地看了看他。 「花丞相。」皇帝忍不住开口多问他一句:「你不是一向清廉么?羲王爷这回可有冤枉了你?」 花春皱眉,抬头问:「册子上有写臣的名字?」 宇文颉点头。 「为什么?」花春不解,看向羲王爷:「微臣自为官以来,就一直不曾收过任何人的礼,更不曾有受贿之事,两袖清风,天地可鉴。敢问王爷,微臣贪污了什么?」 「白银三万两。」宇文羲道:「乃这回赈灾之款项,本王查了去处,是流去了花府没错。」 三万两!花京华一个月的月俸才三十两,这尼玛这么大笔钱,她要是当真收了,还做什么要提着脑袋在皇帝身边伺候啊,直接卷款潜逃不就好了? 认认真真地翻了个白眼,花春道:「皇上,微臣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此事微臣不知情。」 「捉贼拿赃。」羲王爷道:「各位大人都不必忙着狡辩,就在这宣政殿里呆上一日,让皇上派人去府上搜查,等找到账目上亏掉的数目和不属于各位的钱财,咱们再说其他的不迟。」 贪污这事儿太普遍了,虽然大梁刑法里,对贪污之罪惩罚挺严重,要贬官流放,但是顶着「法不责众」的保护伞,朝廷里基本还是全官皆贪,只是看贪多贪少,以及贪的明显和不明显的区别。 要是换个人把这事儿捅皇帝面前,皇帝是大有可能压下来的,毕竟一次性打掉这么多官员,朝廷也会伤元气,很多事情也会乱。 但是上奏的是羲王爷,与皇帝表面上亲热,实际暗暗较劲的羲王爷。宇文颉这一遭要是不严惩,那势必会有「帝撑官贪」之言流遍大梁,民心溃散,那比损失官员还可怕。 所以即便下头很多是朝中老臣和重臣,宇文颉还是只能吩咐霍子冲带人出宫,按照册子上的名单,把各个府邸都搜查一遍。 「三皇弟随朕来。」宇文颉道。 羲王爷点头,跟着皇帝离开了宣政殿,随后就有宫人端了椅子进来,让每个大人都坐下,然后外头就围上了重兵,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些三四十、四五十岁的老臣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看起来跟即将被宰了的鸡没什么两样。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外头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太师坐着想了很久,从最开始的慌张,已经变成了现在的镇定和疑惑。 「丞相。」他道:「老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花春坐得百无聊赖,已经打起了呵欠。 「若是老夫的名字在那册子上,李中堂定然也是跑不掉的。」唐太师皱眉:「可偏偏,只有我和丁尚书,没有李中堂和孟将军他们。」 花春挑眉,也想起来了。这几个老臣一向是一党的,拥护她的时候是一起,排挤她的时候也是一起,那为什么现在只有唐太师和丁尚书被羲王爷瞧上了? 难道,是内讧? 唐太师眼珠子一直在动,神色也越来越紧张,伸手抓着花春的袖子道:「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丞相都记得对李中堂那几个人留个心眼。」 这话听得人背后发凉啊,花春缩了缩肩膀。李中堂他们也就在赈灾的事情上跟她过不去,其余的时候好像还挺好的吧,以前也帮着抬她出宫了不是?为什么唐太师会这样说? 不过嘛,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在哪里都适用。花春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然后唐太师就没有多说了,沉默着想着事情。 午时到了,宫人送了午膳进来,不少人趁机打听外头的情况,然而宫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说皇上与王爷一起出宫去了,还没回来。 乌云压在宣政殿上空,一直没散开。这一群人可能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不少人已经有些崩溃,要自己去自首了。 第61章 「大不了就是流放,也不必这么折磨人啊!」一个稍微小些的六部官员攥着自己的头发道:「我想出去!」 这里的氛围太给人心理压力了,宇文颉也当真是狠,花春摇头,幸好她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到傍晚的时候,皇帝和羲王爷才终于回来。 「拟旨吧。」宇文颉一进宣政殿,看也没看面前跪着的这一片人,直接走上龙位道:「该怎么处置都按律法来。」 「是!」羲王爷微笑着应了,回头扫了下面跪着的人一眼。 花春一个人抬了头,好奇地看着皇帝问:「皇上在花府查出什么了?」 宇文颉低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三万两白银,金银珠宝若干,古董若干,价值连城。」 「是贺礼吧?」花春失笑:「臣大婚刚过,还没来得及清理各位大人送的贺礼,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都要算是微臣贪污的吗?」 宇文羲看了他一眼,拱手朝着皇帝道:「官员受贿,多有以寿宴婚宴为由,收受大量财物,这自然也算在贪污之内。」 花春沉默。 贺长安上回来提醒她她还没怎么注意,现在可真是坑大发了,啥也没做就被扣个贪污的帽子,冤不冤啊! 这要是搁在她刚来的时候,宇文颉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治她的罪了。庆幸的是,现在的皇帝已经有人情味多了,听了羲王爷的话,也没马上定她的罪,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道: 「花府里的东西都还没拆封,的确是他人所赠,且看情况花丞相并不知情。这样的情况容朕与太后商议再下定论。至于其他人,证据确凿,查抄府邸,先关进天牢,再行处置。」 羲王爷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皇帝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花京华。 皇帝好像懂事了不少啊,竟然不会故意与丞相过不去了。他还以为有这样的机会,宇文颉一定不会袒护花丞相呢。 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花春松了口气,跪下谢恩。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皇上王爷亲自出马,摆明了没有狡辩的机会,相互看两眼,也就跟着磕头,然后颤颤巍巍地起身,跟着禁卫往天牢走。 看着唐太师苍老的背影,花春还是有些不忍心的。毕竟他也是拥护皇帝的老臣,虽然可能没能禁受住钱财的诱惑,但少了他,皇帝也算是少了一只支撑的手。 羲王爷这动作也真是狠,要说什么「事出突然」,她是完全不会相信的。每个官员家里都查得这么清楚,摆明了是早有预谋,说不定还设了套子,就等着这些人钻。 起先花春还觉得,羲王爷这样做可能是当真嫉恶如仇,要还朝廷里一片清净。但是现在,仔细看看这些被带走的人,大多是护皇党的,少数一些,也是官职要紧的人,当真只是巧合吗? 「三皇弟今日辛苦了。」宇文颉开口道:「就先回去歇着吧,朕带丞相去太后那里请安。」 「臣弟遵旨。」羲王爷微笑,十分得体地行礼,然后看了花春一眼,退了出去。 花春抿唇。 她明显能感觉到宇文颉在护着她,这也是难得,去太后面前的话,太后定然是不会怪她的,说不定还会帮她开脱,那她也就基本逃过这一劫了。 只是想想还有点后怕,她来这个地方一直抱着玩玩的心思,没想到刀光剑影暗箭伤人的事情还是一直存在的,警惕心果真是不能少了。 「丞相。」 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皇帝颇为不悦地开口:「长安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么?为什么还让人钻了空子?」 背后一凉,花春连忙磕头:「是臣不小心,新婚太忙碌,后院堆的贺礼又太多,一时没来得及清理。」 「要不是朕知道你这样的,没胆子贪污那么多,现在你就得跟他们一起被关去天牢了。」宇文颉沉声道:「然后朕在朝中就会孤立无援,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重新培养自己的人。」 微微一愣,花春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他。 他也明白花京华是他的人啊?!既然明白,自己人何必一直为难自己人! 「你先起来。」宇文颉下了龙椅,走到她身边,表情很严肃,说话却亲近了很多:「多点防备吧,这几日除了朕和长安,你谁也不要见。」 「啊?」花春微愣:「为什么?」 蠢么?皇帝没好气地道:「你看不出来羲王爷想对你下手?」 看是有点看出来了,但是……花春挠挠头:「只要皇上相信微臣,不管王爷怎么做,微臣都能保全自己啊。」 「天真!」宇文颉沉了脸:「他下次拿的证据再足一点,当朝把你钉死,别说是朕,就算再加上太后,也救不了你。别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在这朝廷里,你再正人家都可以掰斜了你,身不由已的。」 花春沉默。 这些道理她很久之前就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如今会从宇文颉的嘴里再听一遍。 花京华的小心思看样子不是没有回报的,至少皇帝很关心她,也不想失去她。 虽然这个关心跟花京华想要的那种可能不太一样。 叹了口气,她点头:「微臣明白了。」 「那就走吧。」宇文颉道:「随朕去紫辰殿休息。」 「啥?」花春一愣:「不是要去给太后请安吗?」 「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宇文颉边走边道:「再提醒你一句,别的事情上,太后都有可能偏袒你,因为你是忠义双全的好丞相。但是一旦遇上羲王爷,你就别抱什么希望了。」 羲王爷也是太后所出,太后那个人虽然一向识大体,公正,但是对这讨喜的三儿子,她始终会多一份包容,哪怕宇文羲做错了事,太后都一定会先教训,再护着,不允人伤他。 有这样的母后,宇文颉很头疼。 花春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现在的皇帝不可能害她,所以她还是听着吧。 「那不去请安,臣还去紫辰殿做什么?」她道:「也该回丞相府了。」 帝王的步子一顿,回头:「你就这么赶不及要回去?」 「……没有。」花春摇头,但是这宫里呆着又没什么事情,还不如回去陪陪青袅啊,这大婚的第二天就把人家丢府里,总归不太好吧? 「那就留在宫里。」宇文颉道:「最近不太安全,你就跟在朕身边随侍。反正你手伤了,也根本改不了公文,不如念折子给朕听。」 第62章 花春:「……」 这尼玛丞相本来就是个累死累活的文员了,现在还得直接变身高级秘书?捧着个折子念完了是不是还得问:「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coffe,tea,or cocac?」 真是日了狗了。 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她脸上也没敢表现出来,依旧只能赔着笑点头:「遵旨。」 堂堂丞相啊,伤了手之后,竟然要跟太监抢饭碗吃了。花春觉得很惆怅。 但是,到了紫辰殿后殿,看着满桌的点心和香茗,她突然觉得当太监也挺不错的,起码没啥工作压力,就伺候好了这位大爷就行。 「赈灾之事果然还是出现了贪污的情况。」帝王看着折子,道:「也许你当初的想法是对的。」 废话,本来就是对的,也就那些人嫌麻烦,嫌动了他们的蛋糕,所以不肯。现在好了呗,都被羲王爷一锅端了,后悔都没药吃。 「皇上还打算用那个方案吗?」她问。 宇文颉没回答,翻找出了她以前写写画画的那些纸,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道:「可以。」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后还不是得承认她?花春瞬间觉得开心了,尾巴都翘了起来:「皇上英明!」 「你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宇文颉道:「太后没看错人。」 难得地竟然夸她了,花春一笑,整个人都乐开了花,连忙又指着那纸上的东西多给帝王解释两句:「从现在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了,杜绝贪污这样的事情,虽然很麻烦,但是必须做。官员是朝廷的根骨,咱们绝不能让骨头先坏了。」 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宇文颉发现,花京华身上总是会散发一种十分吸引人的朝气,像是清晨初升的太阳,任何黑暗的山峦都困不住他,他注定光芒万丈。 一瞬间帝王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的花京华。 「……皇上您觉得呢?」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通,花春扭头,却见帝王一直看着她,神色淡然,却专注。 脸下意识地就红了。 长得好看的人能不能不要随意看人啊,她是个颜控,虽然对帝王没啥兴趣,但是被他这么看着,还是会害羞的啊,她是个脸皮薄的娇羞女子! 「甚好。」宇文颉点头:「再说说物价局的事情吧,理清楚了,朕明日早朝好提拔人去执行。」 眼睛一亮,花春十分有自信地又说了起来。毕竟是政法系的,高中也念的文科,政治历史背得不少,经济方面的知识也算能活学活用了。 于是这一说就说了整整半个时辰,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宇文颉就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从最开始的冷硬变得柔和,最后总结了一句:「朕终于发现,你其实是个男人。」 哈?花春傻了。 老娘这么费心费力地给你出主意,说了这么多,就换来这么一句话?! 好吧,虽然这也算是个夸奖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累了就吃点东西。」宇文颉道:「今晚上你就在这里歇了吧。」 刚想谢恩,听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春震惊了。 「皇上!臣家里尚有娇妻,万万不能啊!」她惊恐地看着座上的帝王,双手环胸,猛烈地摇头:「臣家有家训,男子当效忠于帝,断然不能以色侍君!」 宇文颉:「……」 跟这人说个话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朕是让你在紫辰殿歇息,不是让你侍寝。」他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哈?花春呆呆地看着他。 不侍寝为什么叫她留下来睡啊?她自己有府邸,宫里又没什么急事。他自己说这话叫人误会,还怪她咯? 干笑了两声,花春也没勇气问他原因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反抗也没什么用,最后铁定被冷冷的命令压下来,那她还不如省点事,老实拱手:「微臣遵旨。」 扫他两眼,宇文颉朝旁边的秦公公道:「安排一下。」 「是。」秦公公应了,多看了花春一眼,便去让人收拾侧殿。 「王爷。」 宫道上,有人凑到宇文羲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哦?」羲王爷挑眉,颇为意外地道:「这可真是奇了。」 竟然把人留在紫辰殿了?他一直觉得皇帝是把花京华当个石头在看,没想到才刚有点动作,他就那么警觉地当宝一样护着了。 可真是有意思。 「知道了,先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是。」 宫墙高而雄伟,一个人走在这人烟稀少的宫道上,怎么都觉得寂寥。还是当人上人比较好吧,那么多人簇拥着,去哪里都不孤单。 宇文羲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晚霞的天。 这前头碍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清理起来,可真是费劲呢。不过他不急,可以慢慢等,总会等到天黑再黎明,然后便是属于他的天了。 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来。 花府里已经乱成一团,宫里关押贪官的消息传出来,万氏彻底慌了。 「咱们华儿可是个清官啊,从来没多拿人家什么东西,皇上不能这么冤枉人!」 花老爷看着禁卫把后院里的贺礼抬走,直叹气:「你在这儿说有什么用?皇上又听不见!华儿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怕是…」 第63章 「我就说么,还是该在宫里安个能说话的人,大少爷当时自私不听。」吴氏冷哼道:「现在好了,看吧,谁能去皇上面前美言两句?冷宫里的二小姐吗?」 「你闭嘴吧!」任氏恼了:「就你家三小姐那模样,送进宫了又怎么样?皇上还不是没看上?别到时候还犯错,更加拖累咱们。」 「你……」 「都别吵!」花峥嵘怒了,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整天除了吵吵嚷嚷就不会做别的事情了?华儿现在这么危险,你们还有心思争这些?」 万氏连忙过来扶着花峥嵘,着急地道:「老爷,要不然您进宫一趟吧?」 花父一愣,皱眉看着她:「我…我怎么进宫?我一介布衣。」 万氏皱眉,小声道:「不是有太……」 话没说出来,就被花老爷捂回了嘴里。 「你歇着吧!」他怒道:「今时不同往日,别出这种馊主意!」 她也是担心啊!万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揉着手帕看着外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消息,干脆出门,去丞相府等。 「夫人别太紧张了。」品檀将万氏接了进去,低声道:「皇上没有怪罪主子,还偏袒着呢,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把主子留在了宫里过夜。」 「什么?!」万氏脸色微白:「过夜?」 品檀点头,又安慰她:「不是您想的那样,主子很聪明,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您放宽心。」 再怎么样,那也只是个女儿家啊,万流芳又开始后悔了,如果有机会,她当真想让京华就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嫁人生子,美满过一辈子,也不用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陪着青袅,多安抚她两句。 花府里,花老爷不知道花京华到底在皇宫里做什么,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了,还没有消息出来,他一个没忍住,还是去了书房,提笔写信。 紫辰殿比丞相府气派多了,哪怕是侧殿,也是金马玉堂,满室繁华。 沐浴之后,花春舒舒服服地滚进了被窝,闻着安眠的香,很快就要入睡。 「花丞相!」 结果眼睛闭上还没半柱香的时间,外头就又吵起来了:「太后娘娘往这边来了,您还是准备一下。」 天都黑了,太后怎么会又来了?怕她和她儿子搞基吗?花春痛苦地叹了口气,坐起来穿了衣裳。 和皇帝在同一个宫殿里睡,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宇文颉也正要就寝,听见外头的通传,眉头微皱,吩咐道:「把花丞相带过来。」 「臣已经来了。」花春半睁着眼,十分不情愿地垮着肩膀进来行礼:「参见皇上。」 瞧他这一脸睡意被打扰的不爽模样,帝王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轻轻勾了嘴角道:「准备恭迎太后。」 「是。」 宫里的规矩就是麻烦啊,花春一边抱怨一边跪下朝门口行大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一进来,就看见君臣两人一站一跪,气氛很好的样子。 她担心多余了? 凤眼扫了扫皇帝的表情,太后意外地发现,他看起来心情竟然不错。来的时候还在想留花丞相在紫辰殿是不是又要故意为难人,看来她的皇儿也懂事了。 大半夜的本来太后娘娘也是不想动的,但是收到那么封急信,不动也得动了,过来看看花丞相有没有少胳膊少腿的,才能给人交代。 结果一看,好好的啊,还能给她行大礼。 「平身吧。」伸手扶了皇帝一把,太后径直往主位上走。 宇文颉转身,刚想走呢,被地上依旧还跪着的人差点给绊得摔一跤。 「花丞相?」他挑眉。 地上跪着的人一动不动,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 眼瞧着太后要转身了,宇文颉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低身下去把人给提了起来,跟晾衣裳似的抖了抖,低声在他耳边道:「给朕站直了!」 从梦中惊醒,花春瞪大了眼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脚后跟一靠,站了个军姿:「是!」 太后落座,摆好仪态看向他们:「皇上今日怎么让丞相在这里歇息了?」 宇文颉垂眸道:「最近丞相总是睡不够,朕念他辛苦,便让他就近在宫中休息,明日上朝也不用起太早。」 「哦?」太后惊讶了:「皇儿竟然如此体贴?」 「朝中重臣戴罪入狱了一大半,儿臣总不可能还不珍惜自己的左右手。」宇文颉漫不经心地说着,抬头看着太后问:「母后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太后微笑:「就是看看丞相好不好,还有…皇儿很久没翻人的牌子了吧?」 又是这种事情,宇文颉抿唇,道:「最近太忙,没什么空闲。」 「哀家觉得,怕是宫里的人皇帝你又看腻了,所以没什么兴趣。」太后道:「正好,哀家瞧上个二八年华的好姑娘,迎进来给你做个妃嫔如何?」 宇文颉皱眉,又来了,他后宫人之所以这么多,都是被母后塞的,跟他自己的关系不大。他自己想迎回来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 「这回又是谁家的姑娘?」 「你熟悉得很。」太后拿帕子捂着嘴,温柔地笑道:「花丞相家的三小姐,闺名寻月。」 就是那个他见过两次却始终没能记住长什么样子的那个?宇文颉很不悦:「儿臣不是很喜欢。」 第64章 「皇帝。」太后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爱护自己的左右手,当着花丞相的面,怎好说这样的话?」 不然呢?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么?宇文颉有点暴躁,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花春还在打瞌睡,冷不防被旁边的寒气给冻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太后正慈祥地看着她。 「花丞相觉得怎么样?」 啥?发生了啥?花春很茫然,完全不知道太后在说什么。但是看这样子,她又不可能让太后再说一遍,干脆就顺着点头:「太后觉得好就好。」 「看看,花丞相也觉得合适。」太后笑了:「那就定下吧。」 宇文颉冷笑:「都是他家里的人,他自然觉得合适。」 眨眨眼,花春很茫然。这说着说着,怎么就又有火药味儿了? 「不过既然母后喜欢,那就接进来安排吧。」皇帝道:「母后开心就好。」 接进来?安排?花春反应过来了,这是在说花寻月的事情吧?瞧皇帝这一脸被人逼良为娼的表情,花寻月就算是进宫恐怕都不会太受宠。 不过这是花父的决定,是他的女儿又不是她的,她去拦着人家还得怪她故意破坏,那就看着好了。 「时候不早了,哀家也不多耽搁。」太后笑眯眯地道:「你们早点休息。」 「恭送太后。」花春憋下去一个呵欠,泪眼朦胧地道。 宇文颉表情凝重,看着凤驾消失,才冷冷地道:「你花家是想把朕的后宫全塞满姓花的人吧?」 花春一愣,跟小学生似的举手:「报告陛下,臣也姓花,臣不想进后宫。」 帝王眯眼,目光往下,落在他今晚格外鼓的胸膛上:「你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啊?」花春有点茫然,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卧槽,束胸带忘记捆了! 都怪出来得太匆忙,她就寝的时候总不能还捆着那玩意儿吧,好不容易不用和青袅同床那么戒备,自然是要好好爱护花京华这身材了。 结果没想到一爱护就出了岔子,现在宇文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口,她要怎么说?心肌肿大?长瘤子了? 这么蠢的借口皇帝怎么可能相信! 思考了一会儿,花春还是决定选个最聪明的借口:「里头装了几个馒头,臣打算晚上饿了吃的。」 宇文颉:「……」 他要是信了,那才是蠢吧?眯着眼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宇文颉往前跨了一步。 花春吓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连连后退,捂着肚子脸都青了:「皇上恕罪,臣内急,先行告退!」 「站住!」帝王低喝。 这还能站住?真给拆穿了,还是以这种方式,那她才是当真死无全尸呢!花春顶着违抗圣命的压力,飞也似地往侧殿狂奔。 「花京华!」宇文颉皱眉,抬脚就跟了出来。 花春这才是当真慌了,心一下子被掐得死紧,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得跑。 这是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关乎生死,现在就看是她跑得快,还是皇帝追得快了! 八百米四分钟十一秒的体测速度不是开玩笑的,宇文颉刚准备追,就看见前头的人跟疯了一样拔腿狂奔,速度比人家骑马还快,飞快地蹿进了侧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可是很重的红木雕花殿门,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甩得如此干脆? 好端端的,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宇文颉抿唇,迈着步子就跟了过去,看着那紧闭的门,敲了敲。 「皇上,臣在出恭,实在不雅!」花春一边使劲儿勒自己的胸,一边大吼:「请皇上恕罪!」 秦公公有点尴尬,躬身对皇帝道:「等丞相解决好了再来吧,这般…的确不雅。」 宇文颉轻哼了一声,站在门口道:「朕在这里等着,还想看看他胸口装的到底是什么馒头呢。」 花春听得见外头的声音,急得都快哭了。这造的什么孽啊,早知道还不如说是肿瘤了! 用力把胸勒得跟飞机场一样平,她脸都快憋紫了,整理好衣裳之后发现自己满头的汗,嘴唇也发白。 所以说啊,撒谎真的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一件事,一个谎要用千百个谎去圆,本来一桩罪,跟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最后就会变成让人无法原谅的罪过。 还是努力做一个诚实的人吧,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悲痛地打开殿门,花春小口小口地呼吸着,走到帝王面前去行礼:「臣失仪了。」 胸口的东西不见了。 帝王挑眉,二话没说,直接动手按在了花京华的胸口,左右探了探。 花春:「……」 这么明目张胆的吃豆腐,真的好吗?虽然她穿得厚,裹得紧,但这也是一个女孩子的胸,能这么摸吗! 「朕看错了?」宇文颉小声喃喃了一句,又疑惑地问他:「你的馒头呢?」 这问题问得,花春脸又红了:「臣方才饿了,吃掉了。」 宇文颉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嫌恶地站得离他远了一步:「你方才说在出恭,又在吃东西?」 花春表情都麻木了,伸手抹了把脸,咬牙道:「臣…有这个嗜好。」 宇文颉:「……」 第65章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转身往后殿而去,冷冷甩下一句: 「明日给朕读折子的时候记得洗手。」 花春咬牙,拱手应道:「遵旨!」 看见了吗朋友们!这就是圆谎的代价!没事儿还是说实话,好好过日子比面子重要多了!更何况谎撒到最后,总是要丢面子的,早丢晚丢早晚要丢! 愤恨地抱着旁边的柱子撞了两下,花春还是回去了侧殿里,锁好门,解开胸口的东西,心情复杂地继续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她这一睡,梦见的都是自己被宇文颉拆穿女儿身的情形。 帝王拿着个三角铁叉,一把把她叉了起来架在火上烤,边烤边道:「是男人还留你有点用,是女人还是吃了好,补身子。」 花春大叫,很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 噩梦啊! 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还没亮,为了保险起见,花春还是老老实实重新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嫔妾来伺候皇上起身。」 紫辰殿后殿,霍昭仪拿着皇帝的朝服站在了龙床边,一双手软若无骨,轻轻落在帝王的身上。 宇文颉半睡半醒,看着面前人的胸,打量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 「皇上!」对于皇帝头一次的这样亲热的举动,霍昭仪明显是高兴大于娇羞,顺势就往帝王身边一倒,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不太一样。」 正等着他说点什么情话呢,却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霍昭仪愣了愣,就见宇文颉坐了起来,手收回去,径直下床让秦公公更衣。 满头雾水,霍昭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这是嫌弃自己的不够大还是怎么的?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看着霍昭仪古怪的眼神,秦公公轻咳了一声,心里有些明了了。 皇上最近,对花丞相,当真是格外在意。 准确猜测皇帝的心意,才能更好的讨好皇帝,让皇帝过得开心,这是每个太监总管的职责。在迷糊了这么久之后,秦公公终于看清楚了这一切,当下心里也就有了底。 宇文颉穿好龙袍,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捧着茶的霍昭仪,淡淡地道:「没有朕的吩咐,不要来紫辰殿。」 霍昭仪一僵,脸上的笑全化了,忍不住紧张起来:「皇上,嫔妾不是故意的,只是太久没看见皇上……」 「回万宝殿去。」 帝王这话里一点语气也听不出来,但就字面意思看,她今儿是做错了。霍纤柔有点慌张,毕竟这皇帝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前一天还能很宠一个人,后一天就能把人打进冷宫。她可不想进冷宫啊。 「嫔妾马上回去,但是嫔妾还准备了新舞,皇上累了的时候,可以来看看。」 宇文颉没理她,洗漱完了,便往侧殿而去。 「昭仪娘娘请。」秦公公伸手。 霍昭仪不甘心地站起来,小声问他:「皇上最近都跟谁在一起?」 秦公公微笑:「跟奴才在一起呢,娘娘放宽心,没宠幸您,也没宠幸其他人。物极必反,还望娘娘稳重。」 抿抿唇,霍昭仪点头。秦公公是最了解皇帝的人,他说的话,哪怕不好听,她也得听。 「多谢公公提点了。」 秦公公颔首,大步往外去追上皇帝。 宇文颉今日的目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推开侧殿的门,花京华已经收拾好了在用早膳了。 「要上朝了么?」吞下嘴里的点心,她连忙站起来道:「现在就可以走。」 「你还是先吃完吧。」宇文颉皱眉:「免得又偷藏吃的在身上。」 「嘿嘿。」花春笑了笑,塞了两块米饼,囫囵吞下去,便道:「臣吃完了。」 让皇帝在门口等她,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扫他一眼,宇文颉也没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花春就跟秦公公走在一起,跟在龙辇的旁边一路往前朝而去。 路上秦公公十分贴心地递了盏茶给她,道:「丞相吃那么急,还是喝口茶顺一下吧。」 「多谢!」花春正被哽得快死了,连忙接过来灌了一口。 帝王斜了他们一眼,没吭声。 早朝上,羲王爷依旧在列,只是昨日涉嫌贪污那些人已经全部不见了,空缺尚未有人补,所以朝堂上显得空落了些。 花春一进去就看见了李中堂,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与孟将军等人说着什么,腰板挺得很直,气势与往常好像不太一样了。 「花丞相。」 更意外的是,一看见她,李中堂等人就十分亲热地上来行礼:「丞相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花春撇嘴:「多谢各位大人关心。」 李中堂呵呵呵地笑着,满目慈祥,完全不见前几日孤立她的那个样子。花春不由地感叹,老天给人生这么一张脸有什么用啊,脸不对心,白披了一张皮而已。 皇帝过一会儿才正式进了朝堂,刚一坐下,还没喊众人平身,就先让秦公公念了圣旨。 第66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朝中有贪污受贿之官员,使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朕深觉痛心,特派人查封官邸十余,赃款数万两,以做泽民之用。凡涉案之官,一律贬为庶民,逐出京城,终身不得再入京。其家产充公,妻女一并流放,以儆效尤。钦此。」 花春抿唇,跟着众人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然后才站起来。 幸好这回宇文颉是偏着她的,不然这也太惨了。但是唐太师…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被逐出京城永远不能回来,也让她觉得有点可怜。 她这个人吧,记性虽然不是很好,却能记得谁帮过她。就算后来唐太师有些利用她针对她,但是最开始到这个地方,挨打的时候,第一个扑出来替她求情的人是他。 所以花春觉得,自己该去送送他。 朝堂上一片安静,听完圣旨,两边站着的大臣心里难免都有点兔死狐悲。贪污这事儿,只能说是抓着谁谁倒霉,戴着官帽的没人敢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对于花丞相逃过此劫之事,众人心里也算亮了一盏灯——皇上已经从最开始的针对花丞相,变得维护起来了。此番要是没有皇帝护着,花京华定然就无法再出现在这朝堂上。 说是因为花丞相态度变软了也好,还是因为皇帝成熟些了也罢,这事之后,他们对丞相的态度,也该跟着变一变了。 早朝结束,花春拔腿就想跑。 结果不出意外的,被贺长安逮了个正着,拎到了皇帝面前去。 「你想去哪里?」宇文颉睨着他道:「这两日都先不要出宫,跟在朕身边就是。」 花春撇嘴,低声道:「臣出去送个朋友上路也不行么?」 「朋友?」宇文颉上下扫她两眼,那眼神里赤裸裸地就写着:你这样的人还有朋友? 「是想送一送唐太师?」贺长安低声问了一句。 花春点头,欣慰地拍了拍贺长安的肩膀:「还是二哥懂我。」 「愚蠢。」宇文颉眼神淡漠地看着她:「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是获罪流放,又不是告老还乡。」 有什么好送的?白惹些麻烦! 花春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这宇文颉的心多半是石头做的吧,还得是金刚石。送一送又不是什么大事,两步路而已,为什么非得跟着猢狲一起散,跟着众人一起推墙?撇开贪污的事情不谈,唐太师好歹也为朝廷尽忠十几年了,如今流放,皇帝不能相送,她这个当丞相的去帮他结点善缘,他还不乐意? 瞧见花春这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贺长安低笑,看着皇帝道:「京华很想去的话,那微臣陪他去好了,皇上放心,要不了多久便回来。」 宇文颉皱眉,看着贺长安道:「你太惯着他了。」 「他想做的又不是什么错事。」贺长安道:「您偶尔也多包容些吧。」 听听这对话,花春一瞬间觉得宇文颉是个严父,贺长安是个慈母,而她是个想出去玩的调皮儿子。一家三口的即视感简直不要太浓! 为什么她堂堂一丞相会沦落到给人当儿子的地步啊?她明明是个地位很高很有主见自立自强的人啊!谁给他们的权力擅自限制她的行动的? 愤怒地鼓嘴,一抬头却对上了宇文颉满是不悦的双眸,黑黑的,深不见底。 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花春下意识地就朝他露出一脸讨好的微笑:「嘿嘿。」 奴性这东西大概是在骨子里长着的,真是甩都甩不掉!她有时候也气自己啊,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但是在强者面前,她始终会选择跟蟑螂一样没出息地装死。 宇文颉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看面前这人脸都要笑烂了,难得的可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是。」贺长安应了,朝花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连连谢恩。 然后两个人就飞快地一起从帝王面前消失了。 宇文颉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花京华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而在贺长安面前,好像就很正常,轻轻松松,眼含真切的笑意。 他想了很久也不明白原因。 「秦公公。」 「奴才在。」 帝王侧头,认真地看着他问:「朕很严肃么?」 微微一愣,秦公公惊愕地低头看着帝王绣着飞龙的鞋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陛下怎么会在意起这种事儿了?他又不能说实话,实话就是真的是相当严肃啊!脸上就没见过有什么开心的表情。这也就算了,平时没事的时候一双眼睛看着别人,都能把宫女嫔妃吓得站不稳,以为他是生气了。 轻轻叹了口气,跟了皇帝这么久,秦公公自然是最了解他的。皇帝外表严肃,内心其实相当的柔软,只是旁人都不清楚,所以都怕他,不敢亲近。 没人敢亲近,皇帝自然就更加严肃了,有时侯他这个当奴才的也心疼,除了攻玉侯,皇上身边几乎没什么知心人,从小板着脸长大,也是挺孤独的。 酝酿了一会儿,他想了个最好的回答:「陛下有九五至尊该有的威仪。」 对这个答案,宇文颉好像并不满意,沉着脸上了龙辇,回去紫辰殿就对着镜子默默发呆。 另一头勾肩搭背的两兄弟已经出了宫门。 「在宫里住得还习惯么?」贺长安眉目温柔地看着旁边的人。 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花春想说真的一点也不习惯,不过她更好奇地是:「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会让我去宫里住?」 「他是为你好。」贺长安低笑:「你也该感念皇上圣恩。」 为她好?眼珠子转了一圈,花春试探性地道:「会有人想对我不利?」 先前贺长安就来提醒过她,现在宇文颉更是不让她回府了,这两人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并不打算告诉她。 「你是聪明人。」贺长安笑道:「可惜了不会武功,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出入不是太方便。跟着皇上是没错的,你得相信就算你大哥不靠谱,二哥也绝对是为你好,所以不用管其他的,依旧当好你的丞相便是。」 说得好高深的样子,花春挑眉,轻轻点了点头。 在他们眼里,花京华估计就是一个十分耿直的书生形象,满怀正义,却不堪一击吧。不然也不会跟保护熊猫似的这么对她了。 有人保护是好事儿,以前的花京华也许很厉害,但是现在的花春真的是什么都不会的白痴,遇见个刺客啥的,光凭她自己,房梁都爬不上去。 第67章 想想还是认了,给人家当儿子算了。 唐太师的府邸还在清查,贺长安说,其实他根本没贪多少,就只有这回赈灾的款项,吃了几千两银子。唐太师清廉了十几年,没想到到最后晚节不保,也是后悔莫及。 花春一脸严肃地道:「二哥听过‘圈子理论’么?」 这话问的是废话,贺长安一个古代人,哪里去听这种现代理论? 于是她还是直接开始解释:「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虽然刚开始想法有些不同,也想坚持自己的心,但是在一起久了,遇见什么事情,其中有人一带头,整个圈子人的思想就会下意识跟着他走,以证明自己属于这个圈子。到最后所有人都会被同化,被洗脑,做一些以前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对的事情。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做,所以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贺长安微愣,看着她:「这倒是没听过,不过说的是事实。」 「我觉得终身不允他回京这一点,还可以跟皇上争取争取。」花春道:「背井离乡,葬身他处,还是有些可怜的。」 抬头看他一眼,贺长安道:「你说的有理,但是为官者,还是莫要太仁慈了,做些不是你职责之内的事情,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花春点头,不能妇人之仁嘛,但是她也是有原则的,对可以仁慈的人仁慈,至于那些本身根儿就不正的人,她才不会浪费同情心,直接送他离开千里之外永远不再回来! 车到了天牢门口,唐太师等人正要被押上囚车。 「等等。」花春跳下车,走到狱卒旁边出示了一下腰牌,然后顺利地把唐太师拉到了旁边。 「丞相?」唐太师惊愕极了,没想到他还会来看他,顿时眼里就泛起了热泪,跪下就给她磕了个头:「罪臣对不住丞相啊!」 这一把年纪的,总是跪她,会折寿的啊!花春连忙跟着蹲下来,手里捏着东西揣进他袖子里。 「我就是路过,想着也曾同朝为官,所以来送您一程。」她道:「此后天长水远,也望您能感念皇上曾经的隆恩,安享晚年。」 嘴唇不停地抖着,唐太师老泪纵横,扶着花春的手站起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丞相之言,罪臣必定铭记在心。得丞相今日相送之恩,我唐家子孙,将来必将结草衔环以报。」 也就是来送一程而已,没想到就被这么感谢,花春同学还是挺感慨的。大概比起锦上添花,更让人铭记的往往是雪中送炭吧。她也不图啥回报,老人家这半辈子都不容易,家产还被抄了。她刚塞了一包银子给他,也算是路费,愿他能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继续过日子。 贺长安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那人笨拙地扶起唐太师,又满脸真诚地说着话。 他一直觉得能爬上丞相之位的人是不简单的,哪怕花京华这个丞相是自己考出来的,但是能坐稳,想必也该有一定的城府和手段。 今日这一出,实在在他意料之外,他也突然理解了皇帝为什么执意要留他在宫里了。 官场里天真最是致命,但若有人天真善良,大概谁也不忍叫他尝遍世间丑恶吧。 唐太师没能与花春说上太久的话,就继续上了囚车走了。花春跑回贺长安身边,双眼十分精神地看着他道:「搞定了,咱们回去吧。」 「嗯。」贺长安点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人的脑袋。 花春一愣,抬头就看见贺长安眼里温柔如水,闪烁着一种叫「慈祥」的光芒。 她以前觉得花京华是自己的男神,现在男神变女神了,那新一届的男神就非贺长安莫属了。这人一身风华,眉目俊朗,重要的是对人温柔又看得透人事,给她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但是,她男神把她当儿子看。 这种感觉……真是分外令人崩溃啊…… 一起坐车回宫,贺长安问她:「成亲的感觉怎么样?」 花春老实点头:「挺好的,从此之后有人夜夜点灯盼你归。」 「哦?」眉梢微动,贺长安道:「青袅伺候你,伺候得妥当吗?」 这个伺候是哪个意思啊?花春低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十分妥当,二哥不必太操心。」 「那我就放心了。」贺长安失笑:「这下你身上断袖的传言就该彻底打破了,等明年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花家也算有了后。」 真的十分像她妈,还想到后嗣的问题了。 一遇见这么啰嗦的人,花春就只想干一件事儿——搭着人家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反问他:「二哥你呢?」 「嗯?」贺长安一愣。 「你还不考虑立个正室么?让我这个当弟弟的先有子嗣,可不像话。」 贺长安沉默,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花春急了:「你这么好的基因,总不能白白浪费在历史长河里啊!一定要娶个漂亮姑娘回来多生点,为后世谋福利!」 「……什么?」贺长安茫然,基因? 「我的意思是。」干笑两声,花春连忙找补:「你这么好看的相貌,多生点孩子,肯定也都很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他眉目间多了点忧愁:「知己难寻,空有容貌,引来的还不是肤浅之辈?终究不得真心。」 哎?好像很有烦恼的样子啊?花春眨眨眼:「二哥没有遇见过喜欢的人么?」 「没有。」贺长安转头看着他问:「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你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也太高深了,花春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搜索出脑子里有印象的鸡汤句子,一脸深沉地道:「你喜欢的人,就是会让你觉得她那一处风景独好的人。」 斜了她一眼,贺长安道:「说明白一点。」 「就是跟她在一起你会比别人更开心,看不见会想念,做梦还会经常梦见,远远看见她目光都移不开。」花春想了想,道:「再打个比方,要是你在路上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事情,第一个想到她想与她分享,那你就是动心了。」 这么简单?贺长安眼神迷茫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早日给我找个嫂子吧。」花春嘿嘿笑着,别开了头。 心在滴血啊!她如今这尴尬的身份,连男神也只有拱手让人,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贺长安早日娶亲也是好事,免得她看得到得不到,白流满枕头的哈喇子了。 大概是解开了某个心结,贺长安的心情很好,回到皇宫里,一路上与花春都是有说有笑的。两人头顶都像是有彩虹,气氛融洽。 第68章 结果一进紫辰殿就见帝王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子看着,听见他们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才回来?」 头顶的彩虹骤然就换成了乌云,花春跟着贺长安一起行礼,然后抿着唇站到皇帝身边去。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辰。」她道:「臣要现在给您念折子么?」 宇文颉本来想说折子已经改得差不多了,但是想了想还是点头:「念吧。」 贺长安拱手道:「微臣还有事要做,就先出宫了。」 他这就是专门给花京华当了一趟保镖。 「嗯。」皇帝点头。 花春连忙小声道:「二哥记得帮我回府看看青袅啊,顺便告诉她们我挺好的,让她们不用担心。」 贺长安点头,朝她挤挤眼表示明白,然后就潇洒地走掉了。 那双桃花眼还带放电的!花春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嘿嘿笑了笑。 宇文颉皱眉看了她一眼,又开始进行自我反省。他的表情是不是该跟长安一样,柔和一点?不然总给人很可怕的感觉,导致花京华都一直拿副很恶心的讨好脸看着他,怪别扭的。 可是,要他笑吗? 忍不住又掏出小镜子,宇文颉对着镜子里的人,试图咧了咧嘴。 「陛下。」花春扭头就看见这人一脸狰狞,吓得往后一退:「您牙疼吗?」 宇文颉:「……」 一张脸又沉了下去,帝王阴森森地道:「朕的牙不疼,你还是念折子吧。」 「……哦。」花春老实地在旁边坐下,拿了桌上的折子,清清喉咙,开始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诵。 「呜呼!吾皇之英明,上达天,下达地,实乃千年难逢之圣主!蜀城之百姓但凡受恩,必长跪三日为吾皇祈福,以求吾皇千秋万世,万寿无疆……」 嘴角抽了抽,花春扫了一眼那封面,竟然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完全没有实际内容,全是赞美皇帝的。 这半个月她在休息,看样子中书省的人也没怎么做实事,折子都不过滤,这种赞赏得这么露骨没文采的东西都送上来了。 扫一眼宇文颉,嘿?还听得挺高兴的样子? 这人呐,果然就是贱,一边说自己要多听建议和批评的话,一边最爱听的还是奉承。 「继续。」 又选了一本,花春继续念:「臣斗胆启奏,自古帝王多有爱容貌姣好之臣者,加官进爵,受封高位。但,朝臣为朝廷之脊梁,断不能以花架子撑之。户部有貌丑之臣季安,才高八斗,不输丞相,望陛下明鉴。」 一字不漏地把这折子念完,花春满脸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宇文颉问:「他是在说我是个花架子?」 竟然听明白了?那还念给他听?也真是实诚……帝王抿唇,道:「这折子放着,不用管。」 「为什么?」花春把折子递给他:「上头有举荐才高八斗之人啊。」 宇文颉侧头,微眯着眼看着她道:「但凡真有才华之人,绝不用踩着别人上位,从拿你来比,反说容貌丑的更有才这点来看,无论是举荐的人还是被举荐的人,都好不到哪里去。」 花春一愣。 这皇帝虽然不是个善良的人,可真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上司哎。踩着人往上爬的情况处处都有,要是别家的上司都跟他一样眼睛雪亮,职场里也就没有那么多暗地里的撕逼了。 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花春继续拿折子帮他念。 霍昭仪徘徊在紫辰殿外头,想进去又不敢,只能拦了小太监来问:「皇上跟谁在一起?」 小太监老实地回答:「丞相。」 怎么又是丞相?霍昭仪急了,这几天皇帝谁也不理,就跟丞相呆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就算政务繁忙,那也总得抽空见见嫔妃吧? 提着裙子想上前,又忍了下来,她小声道:「算了,不当这出头鸟,应该也就这两天吧,等忙完了皇上就会空闲下来了。」 结果没想到皇帝一连忙了五天,都跟花丞相在一起,关在紫辰殿,谁也不见。 这下不止霍昭仪不淡定了,惠妃同其他宫中妃嫔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去太后宫里静坐,进行无声的抗议。 平时女人跟女人抢男人也就算了,现在还跑出来个男人跟女人抢男人是怎么回事啊?花京华虽然是丞相,那也不能霸占着皇帝不放吧?她们怎么办? 太后听着各路嫔妃不阴不阳地说了好多话,心下只觉得她们大惊小怪。 「想让皇帝不专注朝政,专注你们?」 「臣妾们不敢。」惠妃连忙道:「可…后宫都没人跟皇上一起呆过这么长时间,太后也不担心么?」 担心啥?担心自家儿子袖子断了?太后冷哼,皇帝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清楚了,性取向绝对正常,还用她们在这儿瞎猜? 不过为了安抚人心,她还是道:「花家三小姐马上就要进宫了,到时候皇帝自然会去后宫,你们自己把握,哀家累了,要休息了。」 花家三小姐?! 太后这话无疑是往后宫丢了个鱼雷。光一个花丞相就够呛了,还再来个花家的女儿?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各路人马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纷纷回宫梳洗打扮,等着看那花家三小姐的热闹。 紫辰殿。 花春趴在桌上睡得香极了,手上的石膏成了天然的枕头,高度适中,还不会压得血脉不通。就是天气有点反复,今日又热了,害得她一直不停挪着身子,往宫女扇着风的方向靠。 帝王正拿着折子在看,就感觉旁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就在他手边,吧砸了一下嘴,继续睡了。 他侧头,就见花京华睡得十分肆无忌惮,嘴巴都没合拢,有明晃晃的、晶莹的口水从里头流了出来。 第69章 「皇上?」秦公公小声请示,要不把丞相移到侧殿去? 帝王摇头,伸手就展开了手里的折扇,一手扇风,一手拿着折子继续看。 秦公公震惊了。 花春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更加清凉,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梦里天气凉爽,她依靠着青山绿水,安稳地休息。 在紫辰殿里五日,她对皇帝倒是没原来那么拘谨了,毕竟就算她打翻了个茶杯,弄湿了折子,皇帝都没怪她,而且神色也柔和了不少,看她就像看个邻家小弟弟似的眼神,再没了那凶巴巴的模样。 她这个人吧,属于人强她弱,人弱她强的那种。皇帝亲自给的颜色,她自然要开染坊了。所以规矩省了不少,在这紫辰殿里习惯了,也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自在着自在着,就上房揭瓦了,把折子全丢给了皇帝一个人,睡得舒坦得不得了。 宇文颉也没多说什么,反正花京华手上有伤,他也没指望他能帮多少忙。醒着的时候就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改这折子,他睡着了,那他就自己继续看。 有一瞬间他还觉得这样的日子挺舒服的。 然而秦公公却开始动脑筋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他瞧着皇帝对丞相比对嫔妃都好,再加上先前那些小情绪,莫不是……当真爱上了男色? 要是爱男色,那也不能对丞相下手啊,丞相还要为朝廷做事的,真进了后宫,那人就废了,再不能进臣言了! 思前想后,秦公公默不作声地派人出宫去寻人去了。 一觉醒来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候,君臣二人一起用膳,规矩也不如赐宴的时候那么多了,十几盘菜端上来,两人直接就开吃。 「别总盯着肉。」吃着吃着,花春就听见上头的帝王道:「每个盘子里的都吃点儿。」 我靠,连她吃什么都管?花春撇嘴,嫌弃地伸筷子夹了点菜,塞进嘴里一尝,嘿,真不愧是宫里的膳食,连个青菜都这么好吃。 于是又多夹了几筷子。 宇文颉抿唇看着他,等他吃了半碗饭下去,才慢悠悠地动自己面前的菜。 秦公公试探着小声说了一句:「皇上真是圣恩浩荡,还担心相爷吃不饱。」 「朕是怕他长不高。」宇文颉淡淡地道:「比长安还矮一个头,也就能跟一群老臣站着比比了,要是等秋末番邦来访,丢的还不是我大梁的脸?」 花春闻言,心虚地又夹了两块肉。她这身高在女子当中算是不错的了,跟他和贺长安当然没得比啊,要是长得比他们还高,哪天发现她其实是个女的,那不死得更惨?罪名上还得加上一条「有辱帝王身高」。 一声不吭地吃饱了,瞧着帝王放了筷子,花春也才舒坦地起身,摸了摸肚子。 「你三妹今日进宫。」宇文颉道:「要去看看么?」 花寻月啊?花春不感兴趣,摇头道:「桌上的公务还有那么多,就不去了吧。」 「好。」帝王点头。 花春就装模作样地拿着折子来看,余光看着皇帝什么时候走,等他去后宫,她就舒舒服服回去侧殿洗个澡,继续睡觉。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帝也没有要起驾去后宫的意思。 「皇上?」秦公公都忍不住了,小声道:「花氏已经在永安殿候着了。」 「今日公务这么多,就不去了。」宇文颉淡淡地道。 花春一愣,秦公公也傻了:「这……太后那边……」 「你就说是丞相说的,原话。」 花春:「……」 这玩得一手好推卸责任啊,她说的是她不想去,本来她去也不能做什么啊,花寻月不会高兴看见她的!皇帝就不一样了,人家这刚进宫,皇帝要是不去,不是不给太后面子么! 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她道:「陛下,微臣还年轻,还能为大梁做很多事情,您不能就这么让微臣在太后面前落个有碍后宫发展的罪名,微臣冤枉!」 宇文颉斜睨着他:「你觉得你的三妹妹有能吸引朕的地方吗?」 「有!」花春抿唇,费尽心思想了一个词儿出来:「她与众不同!」 「哦?」宇文颉问:「哪里不同?」 「后宫佳丽三千,个个天姿国色。」花春道:「臣的三妹妹在里头,如同野草出群花,别有一番风情。」 秦公公怔愣地看了他一眼。 这年头推举自家人,都是说尽好话,生怕夸得不够好皇帝看不上,倒是头一次听人把自己的妹妹比喻成野草的。 不过,皇帝见过花寻月,这比喻十分生动形象。 他甚至有点被说服了。 「那就过去看看吧。」宇文颉起身,扫了花春一眼:「你留在这紫辰殿里,不要乱走动。」 「臣遵旨!」花春点头。 帝王抬脚就往外走了,秦公公连忙跟上。 如今花丞相竟然能三言两语,轻易说动帝王了,秦公公觉得有点欣慰的同时,更觉得可怕。 皇帝能听进去丞相的一些话固然是好,但若以后对丞相言听计从,那可就糟了。 自古皇权相权此消彼长,从来没有能和睦相处的局面。丞相是皇帝最好的帮手,同时也是最大的敌人,秦公公十分担心再这样下去,皇帝会对花丞相戒心全无,那可就不妙了。 龙辇行在宫道上,他正斟酌着想开口给皇帝说点什么,就听得帝王开口问:「那边紫色的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秦公公道:「回皇上,这是新引进宫里来的花,名桔梗,现在正是开的时候。」 花多红色黄色,白色的也不少,这紫色的却是罕见。宇文颉来了点兴致,让人停了龙辇,远远地往那花坛里多看了几眼,然后道:「瞧着挺有意思的,你给花丞相摘两朵回去,让他猜猜是什么花吧。」 第70章 「……是。」秦公公躬身,挥手让宫人去做。 这一打岔,他就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只能冥思苦想地跟着皇帝继续走。 永安殿原来是花流萤还是贵妃的时候住的,也不知太后把花寻月安排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宇文颉进去就瞧见地上老老实实跪着的人,穿了一身侍寝的宫纱,挽了个海螺髻,声音婉转地向他请安:「民女叩见陛下。」 「平身吧。」 「谢陛下。」 花寻月心里是激动又紧张的,终于等到这天赐的好机会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表现,争取赢得陛下青睐的。 可是她进宫的时候见了不少别的妃嫔,客观来说,都比她好看,这该怎么办? 捏着帕子,花寻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正不知该怎么做,就听见帝王道:「抬起头来。」 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微笑着抬起下巴。 这张脸普普通通,还没有旁边站着伺候的宫女长得清秀。花京华可真是个耿直的人,对自己亲妹妹也没留余地,说是野草就是野草,不贬低也不夸大,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宇文颉的眼里突然就含了笑意。 花寻月震了震,心里的喜悦瞬间就满溢了出来。传言里皇上是很少笑的啊,现在竟然对着她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这是被老天爷眷顾了吗? 秦公公抿唇,他心里清楚皇帝为什么笑,当下便上前道:「奴才伺候皇上更衣。」 宇文颉点头,跟着站了起来,花寻月自然也连忙起身,欣喜地等在一边。 宫里很多人都说,侍寝会给她特别不一样的体验,她一直都在期待,会是怎样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结果就看见皇帝更衣之后,径直去了主床上躺下,旁边的太监总管给她在软榻上铺了床,道:「皇上今日太过劳累,你陪寝便是,不用去打扰。」 什么?花寻月震惊了。 她是来侍寝的,结果只能睡在外头的软榻上,不能与皇帝同榻打扰?! 这算什么?装个样子给谁看? 花寻月很生气,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却什么都不敢说,含着泪应了,咬牙爬上软榻。 不甘心地往床上看了一眼,皇帝已经安静地入睡了,秦公公守在床边,并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心里的委屈更甚,花寻月捂在被子里就哭了半个时辰,摸着自己身上的宫纱,当真是屈辱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她姿色平庸,皇上看不上吗? 她这厢难受着,宇文颉却是睡得很好,兴许当真是累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还做了梦。 他梦见一片花坛里,姹紫嫣红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正仔细欣赏着,却见花京华顶着一脑袋的桔梗站了起来,傻兮兮地冲他笑。 这梦简直是莫名其妙吧,然而他的心情却很好,就看着那傻子笑啊笑,顶着满脑袋的花围着他跑。 肯定是白日压力太大了,才会做这么白痴的梦。 第二天醒来,宇文颉看着床边的秦公公,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丞相猜出那是什么花了么?」 秦公公神色很复杂,点了点头道:「丞相见多识广,猜出来了。皇上还是先起身更衣吧。」 「嗯。」 眼眸含笑,宇文颉侧头却看见旁边地上还跪着的可怜兮兮的花寻月。 「花府三小姐是么?」帝王道:「温婉可人,封个淑妃吧。」 花寻月大惊,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帝王一眼,呆呆地没能回过神。 她连龙床都没能上去,皇上一起来却封她淑妃吗?!四大妃之一啊,直接就骑到二姐的头上去了! 反应过来之后,花寻月笑得直抽抽:「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宇文颉颔首,大步离开了永安殿。 身后不久就爆发出一阵欢呼,秦公公打量了一下陛下的脸色,小声道:「这永安殿,就给淑妃娘娘了么?」 「让她住着吧。」帝王道:「别的宫殿也没有空的了。」 「是。」 消息一传开,后宫就跟炸了锅似的热闹起来,看好戏的,挑拨的,上门道贺的人都有。花寻月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忘去太后那里谢个礼。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穿越来欺君》卷一 作者:蒹葭苍苍 02、《穿越来欺君》卷二 作者:蒹葭苍苍 03、《穿越来欺君》卷三 作者:蒹葭苍苍 04、《穿越来欺君》卷四 作者:蒹葭苍苍 05、《穿越来欺君》卷五 作者:蒹葭苍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