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好日子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徐昭的视线在徐茵身上停留了片刻,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徐茵被她气的脸色一白,死死咬着嘴唇,渗出了鲜血来。 这边,徐瑶大哭着跑回了屋里,将丫鬟全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哭着。 丫鬟心里着急,却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又不敢去牡丹院回禀太太。 太太正为大姑娘的事情心烦,她哪里敢拿这事儿来惊动她。 「姐姐不如去找楚姨娘。」梅香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翠柳听到她这话,脸色变了变:「不行,若是叫太太知道了……」 不等她说完,梅香就打断了她的话。 「姨娘怎么也是姑娘的生母,她来了总能开解姑娘,若是姑娘真出了什么岔子,太太那里怎么能交代过去。」 翠柳听了,又听着屋里的哭声,才点了点头:「我在这儿看着姑娘,免得姑娘出了事,你去兰芷院回了姨娘。」 梅香听了,应了一声,一路去了兰芷院。 刚进了院子,门口的丫鬟就迎了上来:「姑娘怎么来了?」 「姨娘可在屋里,二姑娘出事了。」 那丫鬟一听,立马就点了点头,打起帘子领着梅香进去了。 楚姨娘只徐瑶一个女儿,又自小养在大太太名下,对于这个女儿很是上心的。 听了梅香的话,立马就变了脸色,急急忙忙跟着梅香出了院子。 很快,就到了二姑娘的住处。 听着里头一阵一阵的哭声,楚姨娘一边敲着门一边道:「好孩子,姨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把门打开,有什么委屈都告诉姨娘。」 过了很久,徐瑶才将门打开了。 哭了一场,她的头发都乱了,眼睛红肿的厉害,看起来狼狈极了。 楚姨娘见着她这样,眼圈一红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吩咐了跟前的丫鬟打了水,她亲自给徐瑶擦了脸。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二姑娘说会儿话。」 梅香和翠柳听了,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楚姨娘这才说道:「你受的委屈姨娘都知道,姨娘只告诉你一句,你虽养在太太名下,可到底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老太太再怎么疼你,也不会像疼大姑娘一样。」 「你受了委屈不错,可你若是个聪明的,这事情也该想到了。别说是老太太,便是太太见了,心里也只有恼的。」 「你打小就是个懂事的,何必为了一件小事,惹得老太太不高兴,让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楚姨娘说完这话,就亲自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素淡的衣裳,放在了徐瑶的面前。 「姨娘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你自己拿主意。」 徐瑶迟疑了一下,收起了眼泪,对着楚姨娘道:「姨娘帮我换了衣裳,梳个简单些的发式,我这便去荣欣堂向老太太请罪。」 楚姨娘听了,点了点头,却是落下泪来。 「我的儿,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做这些,便是为了以后的前程。」 楚姨娘一边说,一边替徐瑶换了衣裳,又梳好了头,簪了一支普通的翠玉发簪,并两朵珠花。 这一打扮,看起来素淡的很,一点儿都没有之前的明艳。 徐昭正陪着周氏说话,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奴婢去打听了,二姑娘换了衣裳去荣欣堂向老太太请罪了。」 徐昭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二姐姐到底是个庶出的,又是晚辈,当长辈的哪怕是骂错了她,最后低头的也一定不会是老太太。 所以,这个头只能二姐姐来低,除非,她想惹得老太太厌恶了她。 二姐姐是个聪明的,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下去吧。」 「是。」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二丫头不错,是个通透的。」周氏说着,顿了顿,才说道:「这些,也亏得楚氏教导她。」 周氏的话让徐昭有些诧异,她抬起头来,有些不解道:「二姐姐是养在大太太名下的,娘亲怎么说是楚姨娘教导她。」 周氏听了,笑了笑:「你大伯母那样的性子,眼睛里只你大姐姐一个,何曾真正将二姑娘放在心上。楚姨娘原本出身也不错,只是嫁过来后,娘家便获罪了,哪怕这样,这些年也从未失了恩宠。」 「你只瞧二姑娘平日里的行事说话,便能看出是和楚姨娘一样的。」 徐昭听了,这才明白,楚姨娘她只见过几次,只记得相貌不错,话不多,看起来温和无害。 兴许,这样的人才是最厉害的。 「到底是委屈二姐姐了。」徐昭感慨道。 周氏听了,摸了摸她的头:「想得到东西,总会要付出什么的。」 周氏的话徐昭听的明白,二姐姐想要得到老太太的疼爱,必定是要忍着这些委屈的。 徐昭正说着,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太太,江太太派人过来了,说是叫姑娘过去一趟。」 徐昭正喝着茶,听着这话,差点儿就呛住了。 这些日子,她经常去江府,都是自己去的,江妈妈派人过来,多半是于韩子煜有关。 难不成,是他写信给她了?所以江妈妈才着急派人过来。 周氏听了,只当是自家闺女得了江太太的看重,哪里会拦着她,只说到:「去了就好好的学,便是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徐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就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见着等在那里的丫鬟宜澜。 见着她,宜澜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安好。」 等出了门,徐昭才开口问道:「江妈妈叫我过去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 徐昭才刚开口,就听宜澜道:「是主子来了信,江妈妈才叫奴婢过来。」 徐昭听了,果然是这样,便跟着她去了江府。 江妈妈见了她,很是高兴,将那信交到了徐昭手中。 徐昭当着她的面打开,她还是头一次见着韩子煜的字迹,遒劲有力,却有几分自在飘逸的感觉,就如他的人一样,什么时候都随着性子。 信里写着他在南疆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还有南疆发生的一切趣事,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亲昵。 徐昭看着,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江妈妈见着她的神情,抿嘴笑了笑。 等徐昭看完,江妈妈就笑着道:「主子定是写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徐昭笑了笑,又听江妈妈开口道:「叫宜澜陪着姑娘去朝华院,姑娘静下心来,也能想想怎么给主子回信。」 徐昭一听朝华院,只觉着全身的血往上涌,脸红的厉害。 她之前怎么也没想到,韩子煜竟然在这府里给她准备了住处,而且还那样用心。不仅奢华,还处处透着雅致,叫人一进去,就喜欢上了。 他说,他给她准备了生辰礼,她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礼物。 江妈妈见着她害羞,对着宜澜使了个眼色:「还不领着姑娘过去。」 宜澜应了一声,就领着徐昭去了朝华院。 院子里种着各色的牡丹花,紫凤朝阳、玉楼点翠、雪里紫玉、桃花遇霜、墨楼争辉、冰罩兰玉、白莲香。 这么多名贵的牡丹,徐昭实在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第二章 长公主独爱牡丹,她去公主府的时候也没见过如此多的品种。 「这花开的极好,姑娘若是喜欢,不妨移上几朵回府中,也叫姑娘日日都能瞧见。」 宜澜见着徐昭喜欢,提议道。 听着她的话,徐昭摇了摇头。 她可不想惹出什么事情来,跟着江妈妈学刺绣已经叫老太太不高兴了,若将这些名贵的牡丹拿过去,还不定怎么说她呢。 徐昭为人低调,自然不会没事折腾出事来。 徐昭进了屋子,宜澜立马就端了茶上来,徐昭对着她笑了笑,才伸手接过了茶盏。 「奴婢给姑娘拿纸笔过来。」 「不必麻烦,到案桌前就是了。」徐昭说着,就站起身来,端着茶走了过去。 徐昭站在黄花梨透雕玫瑰书桌前,手里拿着毛笔,宜澜在一旁研墨。 徐昭拿起笔来,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最后,想着他写的那些,就挑了自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写了出来。 女儿家本就不常出府,能写的事情就那么多。所幸写下来,也有了满满几张纸。 最后,徐昭想了想,又加上了几句话,不外乎是叫他好好保重身子,切勿挂怀。 这样,他见了应该满意了吧。 徐昭写完了信,才从江府回来,就见着等在门口的连翘。 「姑娘可回来了。」 连翘小声道:「宋家将那通房抬成了姨娘,派了嬷嬷来告诉大姑娘,说姑娘若愿意,就回府里当个正经的主母,若是不愿,姑娘大可在娘家继续住着。」 徐昭听了,竟是气笑了,想必这话是出自那张夫人的口。 宋家,真是欺人太甚。 「大姐姐怎么说。」徐昭出声问道。 「大姑娘一听就气晕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来,太太听到消息就赶去了云裳院,这会儿几位太太都在老太太那里,商量着怎么办才好呢。」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实在替徐徽不值,嫁了这样的人家,倒不如趁着这事儿和离了,免得日后再受宋家的刁难。 等到晚上的时候,周氏才从荣欣堂回来,徐昭听了,忙起身去了正房。 见着自家娘亲疲累的样子,徐昭亲手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娘亲有着身孕,也别太担心了,左右有大伯母和祖母做主。」 周氏听着,轻轻笑了笑:「不过是商量着,老太太这会儿气都发不出来了,只一味的怨你大伯母,说是当初就不该定了这亲事,如今才害了你大姐姐。」 徐昭听了,心里只觉着老太太真是把旁人当成傻子了,大姐姐的亲事虽是大太太定下的,可之前,老太太也是满意的很,逢人就说大姐姐得了好亲事。 如今出了这事儿,竟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了大太太身上,觉着是大太太害了她最疼的孙女儿。 她也不想想,如今最难受的除了大姐姐,就是大太太这个当母亲的了。 「那大姐姐可是要回去?」徐昭想了想,问道。 听着她的话,周氏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大姐姐才刚醒过来,问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的哭。」 徽姐儿的性子也绵软了些,出了这样的事情,哭有什么用,周氏心里暗暗想着。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才醒过来,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半夏面色慌张进来,回禀道:「不好了,大姑娘上吊了,还是姜妈妈觉着不对劲儿,推开门看了,才将大姑娘救下来。」 徐昭听了,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云裳院 大太太坐在床上,看着脸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的徐徽,泪流满面道:「你这傻孩子,这是要逼死我这个当母亲的啊。」 徐徽艰难地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划落下来。 「女儿这样,还能有什么活路。」 徐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夫君不信她,还要将那通房抬了姨娘。这半个多月,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有多盼着他会来接她。 她一天天等着,却是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听着她这话,大太太挑了挑眉,道:「什么没有活路,你可别瞎想,你是她宋家八抬大轿正经娶进门的,难道还不如一个下贱的通房?」 大太太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迟疑了一下,认真道:「你可别忘了,你二叔如今在都察院,参他宋家一本,还不是轻而易举。」 大太太说着这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平日里老太太不待见二房的人,她也在中间挑了不少事,可到头来,还要求到二房头上去。这一求,可不叫府里的人看尽了笑话。 可她只徽姐儿一个闺女,见着她难受成这样,她这个当母亲的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徐徽听了,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 「这事情,母亲可和祖母商量过。」 大太太见着她担心的样子,只低声说道:「你祖母那样的性子,娘哪里敢透出半点儿风声,你二叔是董姨太太所出,这根刺扎在老太太心里多少年了。」 「你好好养着,这事儿也别和老太太说,娘亲一会儿就回来。」 大太太说着,就站起身来,带着姜妈妈走了出去。 徐徽眼泪忍不住落下来,然后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她不孝,将母亲逼成了这样。 可她也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不想一辈子呆在府里,不想回了宋府永远被张氏压在头上。 徐徽想着,紧紧抓住了被子。 就这一次,让她自私一次,以后她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徐昭正和自家娘亲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丫鬟的请安声。 「给大太太请安。」 「你家太太可在屋里?」 听出是大太太的声音,周氏便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徐昭也跟着站起身来。 王氏一进来,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薛妈妈使了个眼色,屋子里伺候的婆子和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徐昭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给王氏请安,又对自家娘亲道:「女儿有事,先回屋里去了。」 见着周氏点头,徐昭就退了出来。 屋子里只留下王氏、周氏还有薛妈妈。 王氏哭了一会儿,才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法子,只想着来求弟妹你了。」 王氏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了。 周氏听了,微微一愣,也猜到王氏是为何而来。 不等周氏开口,王氏就说道:「二弟如今在都察院当值,得皇上看重,若能上本折子参宋家一本,宋家哪里还敢这么欺负徽姐儿。」 王氏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说起来,我也没那个脸面过来求弟妹,可我只徽姐儿一个闺女,总不能见着她受这样的委屈。之前我若是做错什么,只求弟妹不要见怪。」 王氏说着,不住拿起帕子擦着眼泪。 「大嫂快别这样,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见外。」 周氏心里虽有些不大高兴,可到底是一家子的,大房丢了脸面,他们二房难道能逃过去,丢的可都是徐府的脸。 她不说便罢了,她既然求上门来,岂能拒绝了。 周氏安慰她道:「大嫂莫要心急,等老爷回来,我亲自和老爷说,皇上圣明,定不会由着宋家这样的。」 第三章 王氏点了点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说了一会儿话,告辞而去。 薛妈妈收拾了桌上的茶盏,对着周氏道:「太太也太好心了,几句话就应下了。」 周氏淡淡道:「她求到门上,我哪里还能不答应。再说,宋家也的确是欺人太甚,好好的一个姑娘,叫他们给折腾成这样。」 「不为别的,我也得为昭姐儿想想,大姑娘名声若是坏了,或是一直呆在府里,旁人只会觉着府里的姑娘都不好,我可不想因着她连累了我的昭姐儿。」 薛妈妈一愣,道:「太太说的是,只是四姑娘还小,太太未免心急了些。」 周氏听了,失笑道:「她如今十一岁,再过三年就该及笄了,到时候也该找人家了。」 周氏想着,又说道:「昭姐儿这样的性子,我这当娘的还真不知道给她找个什么人家。」 听着自家太太的话,薛妈妈笑道:「四姑娘聪慧,模样又是极好的,到时候提亲的人定会把门槛儿都踏破了,太太还能挑不出一个如意郎君来。」 薛妈妈跟了周氏多年,这话算是说到了周氏的心坎儿里,周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第二日 御史徐秉臻上书弹劾礼部尚书教子不严,任其宠妾灭妻之罪。 种种事情引得满朝侧目,都不敢相信堂堂礼部尚书竟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 众朝臣细问之下,才知那儿媳便是御史徐大人的侄女,昨日被宋家逼的上吊,差点儿就送了一条性命。 皇上震怒,当朝将礼部尚书训斥了一番,从朝堂出来的时候,宋安邦灰头土脸,丢尽了脸面。 刚一回府,宋安邦就叫人将茹氏撵出府去,张氏见着他勃然大怒,听说了朝堂的事情,便有些心虚,任凭茹氏哭闹着求饶,也没敢说一个字。 这天中午,宋家大公子便来向老太太和大太太请罪。 「姑娘可没见着,奴婢听说那宋家大公子给大姑娘赔不是,差点儿就跪在了地上。」 徐昭一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大姐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姑爷既然来接,定是要回去了,总不好一直呆在府里。这些日子,府里早有些闲话传出来了。」 「再说,大奶奶面儿上没说,心里肯定也有想法,不然,大姑娘回来这些日子,大奶奶只去看过几次。」 「大奶奶瞧着和气,心里头可是有主意的,大少爷跟前那几个通房,如今都让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这天晚上,徐徽就跟着宋家大公子回去了。 事情终于是尘埃落定了,除了老太太心里头不大自在。 府里已经传开了,说是大太太亲自去求了二太太,叫二老爷弹劾了宋家一本,宋家才派人来接大姑娘。 不然,事情怎么能这么快就解决。 这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自然就不大舒坦,一连几日,老太太都没给大太太好脸。 徐昭过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的态度也冷淡的很。 好在,徐昭自己并不在意,左右她请了安就走,并不将老太太当成自己的祖母。 日子过的很快,周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徐昭呆在正房的时间越来越多,周氏说了好几次都不顶用。 徐昭这样孝顺,周氏这个当母亲的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也怕她累着了。 周氏接过徐昭递过来的茶盏,道:「这种事情叫下头的人做就好,大热的天,别把你给热着了。」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忍不住笑了笑,她身上可戴着寒冰珠,再热的天都不怕。 倒是自家娘亲,因着有孕,屋子里也不敢放太多的冰,热的难受。 「女儿不热,娘亲若是热的厉害,女儿给娘亲打打扇子。」 她这话一出,不仅是周氏,连薛妈妈都忍不住道:「我的好姑娘,你将奴婢们的活给抢了,奴婢们可是不依的。」 她这话刚出口,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笑出声来。 徐昭也忍不住笑了,其实她虽然每天在这里,也就是端端水,陪着娘亲说会儿话,哪里就累着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丫鬟进来,说是五姑娘犯了老太太的规矩,被老太太罚跪在院子里了。 这大热的天,外头日头正毒,老太太这是生了大气。 徐昭一听,眼中就闪过一抹诧异。 以徐茵如今的性子,伺候老太太必定是谨慎小心,哪里就能叫老太太挑出错来,还被老太太这般责罚。 周氏看了那丫鬟一眼,问道:「可打听出来,她做了什么惹得老太太生气了?」 那丫鬟想了想,才说道:「只听说是五姑娘做了点心,老太太见着,当场就动怒了,将五姑娘训斥了一番,叫她跪在院子里去了。」 「什么点心?」 「说,说是莲叶糕,奴婢还打听到这些日子五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就是为了采集莲叶和荷花蕊里的露水。」 周氏听了,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没再问什么,就叫那丫鬟退了下去。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脸上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祖母不喜欢吃那莲叶糕?」 可再不喜欢,不吃便是了,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一句话都没说就叫徐茵跪在了院子里。 徐昭觉着,老太太的心思愈发的难以捉摸了。 听徐昭这么问,周氏才开口道:「你一定不知道,你祖母最不喜欢的便是莲叶糕,当年,董姨太太得你祖父恩宠,你祖父最喜欢的便是她做的那莲叶糕。」 听着周氏的话,徐昭忍不住愣在了那里,徐茵这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真是连老天爷都见不得她得老太太得疼爱。 这边,徐茵跪在院子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格外的难堪。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明明,明明老太太之前待她挺好的。 只见着她亲手做的莲叶糕,这才…… 徐茵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几日前,她恰巧听了几个丫头议论,说是老太太最爱吃的便是莲叶糕,只是那莲叶糕要用夏日里莲叶和荷蕊上最新鲜的露水,加了糯米味道才最好。 她便是听了这话,才动了心思,忙了好几日才采集够了露水,做了一盘莲叶糕。 徐茵眼圈发红,死死咬住了嘴唇。 到底是谁算计了她? 这府里头,有谁最不待见她得了老太太的恩宠? 徐茵最先想到的,便是周氏还有徐昭。 可这念头一出来,立马就被她否决了。 周氏和徐昭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中,哪里会想着要算计她。 所以,算计她的那个人,只会是……盈姨娘。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她变着花样给老太太做点心,叫她为了讨得老太太的喜欢,也起了这心思。 然后,她就好巧不巧听到了丫鬟们的那些话。 徐茵心中满满都是恨意,恨不得冲到屋里头,告诉老太太她是受了盈姨娘的算计。 可偏偏,她不能这么做,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只会觉着她自己做了错事还诬陷盈姨娘,老太太更不会信她。 大热的天,徐茵却是觉着心里头一阵发凉。 第四章 屋子里 盈姨娘陪着老太太说话,那碟子莲叶糕早被老太太打翻,丫鬟们赶紧就收拾走了。 「老太太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这大热的天,五姑娘跪在外头,保不准会中了暑气,老太太不如叫她起来,将她禁足几日,免得……」 崔若盈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免得叫二老爷知道了。」 崔若盈的话没有说完,可意思老太太哪里能不明白。 当下,老太太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冷声道:「老二还能教训我这个当母亲的不成?」 崔若盈见着老太太动怒,面色一慌,忙跪在地上请罪。 「老太太恕罪,都是若盈不好,若盈只是听了府里那些人议论,不然……」 「议论?她们议论什么?」老太太沉声问道。 崔若盈抬起头来,看了老太太一样,怯懦道:「若盈,若盈不敢说。」 「还不快说!」 崔若盈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若盈只是听丫鬟婆子们议论,说是大姑娘能回了宋府,都是沾了二老爷的光,还说二老爷不是老太太的亲子,却是将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全都比了下去,往后徐府只靠着二老爷呢。」 老太太听了,气得一个倒仰,差点儿就背过气去,幸好跟前得严妈妈扶住了她。 「姨娘说这些做什么,还嫌老太太不够生气。」严妈妈没好气看了崔若盈一眼,冷声道。 崔若盈跪在那里,身子瑟缩了一下,眼圈一红,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都是若盈不好,可若盈听到这些话,只替老太太委屈,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请老太太不要怪罪。」崔若盈说着,就满是不安地低下了头。 严妈妈被她得话噎住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心里头只知道这表小姐不同往日了。 徐茵在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就受不过晕倒过去了,被两个婆子抬着回了茗烟阁。 梅姨娘知道她遭了这样的罪,顿时身子就摇摇欲坠,心疼的不行。 急急忙忙去了锦竹院,求太太派人请个大夫过来。 徐昭见着跪在地上的梅姨娘,只觉着无奈得很,从来梅姨娘这个当母亲的只会跪在这里,说着好听些是老实本分,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太过懦弱了。 这徐府,她还从未见过比梅姨娘还软弱的人。 「求太太开恩,给五姑娘寻个大夫看看,回头妾身定好好的说五姑娘。」 周氏如同没听见一般,对着梅姨娘道:「茵姐儿伺候了老太太这么日子,我只当她孝顺,也没说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让她安心呆在二房,别出去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梅姨娘便愣在了那里。 不等梅姨娘开口,周氏又继续说道:「府里新进来一位蔡嬷嬷,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这一个月,就让茵姐儿跟着她好好的学学规矩,说不准,性子也就好了。」 梅姨娘一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太请来宫里头的嬷嬷教五姑娘规矩,她心里头是高兴的,可五姑娘那样的性子,怕是不愿意。若是被逼着学,还不定会受什么委屈。 「怎么,你觉着不好?觉着我这个当嫡母的会苛待了她?」 听到周氏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梅姨娘忙磕头道:「妾身替五姑娘谢太太恩典,只是五姑娘中了暑气,还求太太开恩,等她身子好些了,再跟着嬷嬷学规矩。」 周氏嗯了一声,派人去传了大夫进来,又叫梅姨娘退了下去。 「好好的,娘亲怎么叫人教五妹妹学规矩?」而且那嬷嬷还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徐昭不解道。 「学不学的成还另说,她若不愿意,我这个当母亲的总不能强逼着她去学。」 徐昭开始还不明白,直到见着徐茵身子还没好,就闹着求到了老太太跟前,最后老太太发话,说是往后徐茵的事情就不必娘亲插手了,由她这个当祖母的来管教,徐昭才明白娘亲到底是为何。 往后,徐茵好与不好,都与母亲这个当嫡母的没什么干系。 便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也全都是老太太教导出来的。 娘亲这么做,就是笃定了徐茵以为在娘亲手里没有出路,只有讨好老太太,才会有好的前程。 而老太太,纵是因着莲叶糕的事情迁怒了徐茵,也不会将徐茵这颗棋子推到娘亲跟前。 徐茵闹出这事来,府里头的人只说她太不懂事了,白白浪费了二太太的一番好心。 说句不好听的,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也亏得老太太还抬举她。 「好好的,五妹妹弄出这事情做什么?」徐瑶拿了几张花样子出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徐茵的身上。 徐昭一笑:「她呀,是觉着母亲苛待了她,往后没有什么好出路。」 徐瑶一听,看了徐昭一眼,淡淡道:「叔父如今在都察院,婶子又是个宽厚的,叫她往后才知道后悔呢。」 说这话的时候,徐瑶面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徐昭见着她的神色,便知前些日子的那件事,当真是伤了她的心。 哪怕她如今还敬着老太太,却也不比从前了。 「她都求到老太太跟前了,老太太也发了话,母亲总不好不叫她孝顺祖母。」 「这几日,我瞧着她到了老太太跟前,倒是挺高兴的。」 徐瑶抿嘴一笑,抬起头来看了徐昭一眼。 「四妹妹这么厉害,往后可不敢得罪了你,免得你不饶人。」 徐昭看了徐瑶一眼,只说道:「二姐姐这才是欺负人呢,我可什么都没说,偏二姐姐觉着我厉害。」 又闲聊了几句,徐瑶问她:「妹妹去江府,江太太可是个严厉的?」 徐昭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这个,有些不解地抬起眼来。 徐瑶见着她这样,解释道:「还不是听五妹妹顺嘴说了一句,说这几日也不见妹妹你过去,定是那江太太严厉,妹妹觉着辛苦,才不肯去学了。」 徐昭一听,便有些恼火了。 她去不去和徐茵有什么干系,在府里这般编排她。 徐瑶见着她一副生气的样子,才说道:「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给妹妹提个醒,府里人多嘴杂,主子们一句话,下头的人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咱们听听便也罢了,若是这话传到江太太耳朵里,只会觉着府里的姑娘不懂事,连带着坏了徐府的名声。」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知道徐瑶说这些是为她好。 从徐瑶屋里出来,徐昭就一路回了锦竹院,连翘见着她脸色不好,开口一问,才知道五姑娘竟然在背后坏自家姑娘的名声。 「姑娘还不回了太太,叫太太处置她。」连翘一听,脸色就变了。 江太太教姑娘刺绣是好心,若是五姑娘的话传到江太太耳朵里,只会叫人觉着自家姑娘不知好歹,白白坏了姑娘的名声。 徐昭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母亲有身孕,别叫她听了生气。你去茗烟阁一趟,请五姑娘到后花园去,就说我有话和她说。」 连翘听了,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姑娘说的对,此事不宜惊动太太,若是太太震怒,不小心动了胎气才是罪过。 第五章 「奴婢这就去。」连翘福了福身子,才转身退了出去,一路朝茗烟阁走去。 徐茵在屋里和梅姨娘说着话,因着这几日她小心讨好,老太太对她也恢复了往日的亲近。 她只要好好孝顺,老太太自会疼她。 见着徐茵高兴的样子,梅姨娘却是担忧道:「姑娘如今虽得老太太看重,可也别忘了时常去给太太请个安,太太总归是姑娘的嫡母。」 徐茵听着这话,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姨娘何必叫我难做,太太都免了我平日里的请安,难不成我还没有脸面的凑到太太跟前?」 「再说,老太太的性子姨娘也是知道的,只有舍了这边我才能得了老太太的看重。」 梅姨娘面色一僵:「可姑娘毕竟是二房……」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茵打断了。 「谁说不是,我若是四姐姐我也会安安分分等着太太给寻一门好亲事,可偏偏,我没有那个命,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所以只能拼了命讨老太太喜欢。」 「姨娘若是真疼我,就替我好好打听太太和四姐姐平日里都做了什么,别叫我什么都不知道,被人算计了去。」 梅姨娘听着徐茵这话,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动了动嘴唇,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时候,丫鬟隔着帘子回禀道:「姑娘,四小姐跟前的连翘姑娘来了。」 徐茵一听,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进来吧。」徐茵出声道。 片刻的功夫,那丫鬟就带着连翘走了进来。 连翘福了福身子,请安道:「给姨娘,姑娘请安。」 梅姨娘见着连翘,自觉矮了几分,想要站起身来,却是被徐茵拦下了。 「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家姑娘请姑娘去后花园一趟,说是有事要和姑娘商量。」 徐茵听了,看着站在那里的连翘,忍不住笑道:「这可真是稀罕事,四姐姐请我去后花园,什么时候四姐姐和我这个当妹妹的也有话说了,还派了人来请我?」 徐茵的话音刚落,梅姨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看着连翘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安。 连翘暗暗看了徐茵一眼,眉梢微微挑了挑,却是笑着道:「奴婢话也传到了,姑娘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徐茵点了点头,连翘就转身退下了。 她一离开,梅姨娘就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安道:「连翘可是你四姐姐贴身的丫鬟,你说那些话做什么。」 徐茵听着她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寒意。 「姨娘是觉着我连徐昭跟前的一个丫鬟都得小心伺候着?」 「她是你四姐姐。」 「四姐姐?我可没福气有她这个姐姐。」 梅姨娘瞧着她脸上的神色,重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了出去。 「姑娘。」凌霜见着她将梅姨娘给气走了,忍不住开口想劝。 还没开口,见着徐茵眼中的冷意,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姑娘,奴婢熬了酸梅汤,姑娘喝着解解暑气。」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碧绿色裙子的丫鬟,笑盈盈从外头进来。 这丫鬟叫胭脂,原是老太太屋里的三等丫鬟,几日前被老太太赏给了徐茵。 胭脂一进来,就得了徐茵的看重,再加上她原先是伺候过老太太的,旁人便是心里有什么,也不敢露出来。 于是乎,胭脂就成了徐茵跟前最得力的丫鬟,连凌霜都要靠后。 凌霜见着自家姑娘喝完了酸梅汤,才劝道:「四姑娘既约了姑娘,姑娘也别耽搁了。」 徐茵听了,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带着胭脂去了后花园。 原想着徐昭已经在园子里等了很久,谁曾想,她到了一会儿,徐昭才姗姗来迟。 「母亲害喜厉害,我过去坐了会儿,倒叫妹妹等着了,妹妹可别见怪。」 徐昭上前,带着几分笑意道。 徐茵心中恼怒,却是道:「姐姐孝顺,妹妹怎么敢怪姐姐。」 「不知姐姐叫妹妹过来,有什么吩咐?」 徐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妹妹在背后编排人,难道过后就忘了?妹妹这记性可不好。」 徐茵没有想到徐昭会直接就将这事儿说出来,只装作听不懂道:「姐姐说什么,妹妹可听不明白。」 徐昭笑了笑,视线在徐茵身上看了几眼,突然道:「妹妹这身衣裳不错,这料子瞧着像是浮光锦。 「可是祖母赏你的?」 徐茵特意穿着这件衣裳出来,便是为了在徐昭跟前炫耀,如今听着这话,心里头自然是涌起一股得意。 「祖母赏了我一匹,姐姐若是喜欢,妹妹……」 不等徐茵说完,徐昭就摇了摇头,话中有话道:「妹妹不常得这好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如今妹妹跟在祖母跟前,不怕往后见不着好的,我只劝妹妹一句,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妹妹可要想清楚,别到时候祸从口出,害了妹妹自己才好。」 徐茵知道她这是在借口羞辱她,哪里肯示弱,当下便回嘴道:「姐姐若是没做什么错事,难道还怕人在背后说?」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徐昭看了她一眼,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下去,直打的徐茵懵在了那里。 好半天,才哭道:「你凭什么打我?」 徐昭听着,淡淡道:「我当姐姐的,你做错了事,自然是能管教你。」 「再有下回,我也不亲自动手了,只回了父亲,让父亲来处置。」 徐茵一听她说这话,脸色蓦地一变。 「别以为在祖母跟前伺候就厉害了,且不说你是个庶出的,就是嫡出的,你也比不过大姐姐去,说不定,祖母只将你当只阿猫阿狗的,不然怎么会因着一盘莲叶糕,就罚你跪在院子里,我可没见着什么时候祖母对大姐姐这样过。」 徐昭说完这句话,不等徐茵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了。 徐昭回了锦竹院,连翘听她竟然打了徐茵一个耳光,当下就愣住了。 自家姑娘平日里性子最好,怎么突然一下子就…… 见着连翘吃惊的样子,徐昭想了想,说道:「总要叫她怕了,不然往后还有的麻烦。」 连翘听了,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道:「姑娘动了手,就怕她告到老太太跟前儿去。」 徐昭笑着摇了摇头,毫不在意道:「她先在背后编排我,便是到了老太太跟前,我也是有理的。再说,她在我这里挨了打,闹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只会觉着她是个没用的。」 「姑娘说的是,不过姑娘往后也该小心提防着。」 徐昭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放在了脑后,殊不知,她和徐茵之间的事情,早被薛妈妈派人打听到,说给了周氏听。 周氏听了,却是笑了笑。 「姑娘家是该厉害些,才不会被人欺负了。」 薛妈妈听了这话,只应道:「可不是,之前奴婢还觉着姑娘性子太好,也不和府里哪个起过争执,如今见着姑娘这般行事,倒是让人放心了,左右是吃不了亏的。」 「只是,五姑娘也太放肆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六章 薛妈妈向来是将徐昭当自己闺女疼的,所以心里头对徐茵自是厌恶极了,怪她在背后坏自家姑娘的名声。 周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看了站在那里的薛妈妈一眼,吩咐道:「你去外院请老爷过来。」 「太太是想……」 周氏看了薛妈妈一眼,道:「之前我任她闹到老太太跟前,只当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她既然想坏了昭儿的名声,就别怪我狠心了。左右有秋姨娘和兰姨娘在,就叫梅姨娘陪着她去庄子上住着吧。」 薛妈妈听了,福了福身子,就出了屋子,过了垂花门,一路去了书房。 只一会儿工夫,二老爷徐秉臻就进了锦竹院。 见着他进来,周氏忙从榻上下来,才刚站起身来,想要福下身子,就被徐秉臻拉住了。 「你身子重,哪里还需这些礼数。」说着,徐秉臻就扶着周氏坐了下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徐秉臻深知周氏的性子,若不是有事,也不会叫人去书房请他过来。 周氏一听,眼圈突然就红了,忍不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徐秉臻追问下,周氏才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妾身无能,实在是教不好她。她闹着要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发了话,我也只好依着她。可她万不该想着坏了昭姐儿的名声,那可是她嫡亲的姐姐。」 「妾身本不想说这些,可若是再不管教,往后她嫉妒之下,害了昭姐儿,那可如何是好?」 周氏说着,又将之前在寺院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些事情徐秉臻自然不知道,听后,自然是又惊又怒。 徐秉臻的脸色很是难看,看着周氏道:「你安心养胎,我这就叫人将这孽障送到庄子上去。」 周氏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到底还不懂事,不如叫梅姨娘陪着,也能时时劝着她。再说,到了庄子上,没个人看着,我也不大安心。」 徐秉臻听了,带着几分不耐道:「叫几个婆子陪着去就行了,梅氏懦弱,还不知是谁管教谁呢。」 听他这么说,周氏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这边,梅姨娘才见着徐茵挨了打,心疼的厉害,如今又听了这事。 当真是脸色发白,全身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快些收拾收拾,和老奴们出去吧,免得老爷生气。」 徐茵红肿着脸,听着那婆子的话,猛地就朝屋外跑去,还没跑出去,就被两个婆子给拦住了。 「姑娘别闹了,老爷发了话,叫姑娘去庄子上住着,老太太这会儿正午睡呢,可帮不了姑娘。」 「再说,老爷可是姑娘的父亲,父亲管教女儿可是天经地义,便是闹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也是没话说的。」 总不能,拦着不叫二老爷管教五姑娘。 这两个婆子都是周氏跟前的,对徐茵这个庶出的自然是百般不待见,再加上这些日子她闹出这么多事来,哪一件不叫人觉着膈应。 如今还能给她个好脸,也是瞧着她是个当主子的,不然,早就拿绳子绑了弄出府去了。 徐茵气得一抖,抬起脚来就踢在了那婆子的腿上。 那婆子吃痛,脸上便带着几分恼怒,不屑道:「姑娘可不是该好好学规矩了,太太给姑娘请了宫里头的嬷嬷,姑娘瞧不上,如今老爷发话,姑娘到那庄子上去,说不准修身养性,规矩也就好了呢?」 那婆子说着,就强拉着徐茵走了出去。 徐茵又哭又闹,终究还是挣扎不过,眼见着被人拖了出去。 梅姨娘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胭脂见着这情景,忙出了院子,一路跑着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这会儿还睡着,胭脂求了又求,才见着了老太太跟前的严妈妈。 「不好好伺候五姑娘,你过来做什么?」 「二老爷动怒,要将五姑娘送到庄子上去,奴婢才匆忙过来,求老太太救救我家姑娘。」 严妈妈一听,脸色就变了,到了屋里叫醒了老太太,将此事说给了老太太听。 老太太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后大怒。 「他是在打我的脸面,不将我这个当母亲的放在眼里!」 「你去,将他叫到我这儿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豁出去撕破脸面了。」 严妈妈听了,忙叫人去叫了二老爷过来。 这个时候,徐茵已经被弄上马车,一路哭闹着到庄子上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徐秉臻就到了荣欣堂。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铁青,不等他行礼,就拿起桌上的茶盏朝他扔了过去。 徐秉臻侧了侧身子,那茶盏摔在他的肩膀上,落下来碎了一地。 「你去!叫人将茵丫头带回来!她是府里的姑娘,哪里能受得了那样的罪。传出去,还不坏了徐府的名声!」 听着老太太的话,徐秉臻却是道:「茵姐儿不懂规矩,儿子才要好好管教,儿子也是为了府里的名声。」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的怒意愈发的深了,指着徐秉臻道:「你!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了,存心要和我这个嫡母过不去了?」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严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变,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徐秉臻抬起头来,看了一脸怒意的老太太一眼,恭敬地道:「儿子不敢。」 「不敢,你若是敢,是不是还要将我这个老婆子赶到庄子上去?」 老太太这话,分明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徐秉臻面色变了变,才说道:「母亲言重了,茵姐儿是母亲的孙女儿,母亲也该替她想想,母亲若一味纵容着,最后只会害了她。儿子知道母亲最疼大姑娘,当年也是请了嬷嬷教她规矩,如今总不会因着茵姐儿是个庶出的,就拦着儿子教她学好吧。」 听着徐秉臻的话,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背过气去。 「你……」 「母亲若没什么事情,儿子就先回去了,儿子敬重母亲,也希望母亲不要寒了儿子的心才好。」 徐秉臻说着,不等老太太开口,就转身走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徐秉臻离开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铁青。 「孽障!早该叫他跟着董氏去了。」 严妈妈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二老爷将五姑娘送到庄子上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里,徐昭自然也知道了。 连翘听着,只说道:「往后,姑娘也能清净清净了。」 徐昭听着,笑了笑,便起身去了正房。 周氏见着她过来,便招了招手叫她坐在了软榻上。 「她要坏你名声,娘就叫她知道,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便是老太太也护不了她。」 徐昭有些奇怪:「父亲怎么会那么生气?」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徐茵背后编排她,还不至于惹得父亲生这么大的气。 甚至,不惜得罪了老太太。 「娘将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也告诉你父亲了,你父亲知道你差点儿就丢了性命,才叫人送五姑娘去庄子上。」 徐昭听了,这才明白,怪不得父亲宁肯和老太太起了争执,也要叫人将徐茵送到庄子上。 第七章 转眼就过了半个月,许是徐茵不在,徐昭的日子过的很是顺心,除了老太太时不时给她个脸色看。 好在,老太太怎么样她一点儿都不在乎,见了面将礼数做全,叫她挑不出错来便是了。 这天,徐昭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的心情竟然格外的好。 听了几句,徐昭才知道是三老爷养在外头的那位,昨晚发动了,折腾了大半夜生了个儿子。 见着老太太怎么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徐昭心里头实在是堵得慌。 三太太病重卧床,亏得她还能笑得出来。 分明,是存心给三太太添堵。 「给老太太道喜了,老太太得了个孙儿,过几日三老爷也该多个姨娘了。」 崔若盈一边替老太太捶着肩膀,一边笑着开口。 老太太一听这话,便点了点头:「之前就答应了,只要她生了儿子,就许她进府里。」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老太太,三老爷和三太太吵起来了,奴婢们劝不住,求老太太给我家太太做主。」 老太太脸色一沉,没好气训斥道:「主子没规矩,跟前的丫鬟也是个不知礼数的。」 那丫鬟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 严妈妈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回去,跪在这儿等着老太太给你赏银?」 徐昭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可长辈们的事情,哪里有她插嘴的份儿。 好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也没留她们多说话,只过了一会儿,就让她们全都退了出来。 从荣欣堂出来,徐昭便朝锦竹院走去,才走过一道长廊,便见着徐佩慌慌张张从里头出来,差点儿就撞在了徐昭的身上。 徐昭见着她脸色惨白,忙拉着她道:「三婶怎么了?」 「父亲和母亲吵的厉害,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我,我这就去求祖母。」 这些日子,徐佩一直侍奉在三太太跟前,也很少去给老太太请安。 所以,方才荣欣堂发生的那一幕,她并没见着。 徐昭拉了她一把,道:「老太太怕是走不开。」 徐佩是个通透的,一听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可怎么办,四少爷还小,三哥哥……」 徐佩没将话说完,可徐昭也是明白的。 三少爷和徐佩虽然是一母同胞,可徐瑶自小养在三太太跟前,和三少爷并不亲近。 再说,三少爷的性子随了莲姨娘,这会儿怕是巴不得三老爷和三太太动手。 「去找四叔吧。」徐昭想了想,突然开口道。 徐佩愣了愣,点了点头,就朝四房那边跑了过去。 徐昭长叹一口气,回了锦竹院。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周氏很是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祖母可是身子不爽快?」 周氏知道,老太太喜欢府里的姑娘都围着她,奉承她,所以一般来说,总要留好些时候的。 听自家娘亲这么问,徐昭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周氏听。 「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三姐姐,只叫她去找四叔帮忙了。」 府里大老爷和自家爹爹都上朝去了,几位少爷又都是晚辈,不好出面,只有四叔,才好插手此事。 再说,四叔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加上身子不好,老太太对她,一直都是溺爱的。 「你三婶也是个可怜的,当初进府的时候,老太太瞧上的是她的嫁妆。她商户出身,自个儿就觉着矮了一截,哪里还能管得住你三叔,才叫莲姨娘生了长子和长女,如今外头那位又生了个儿子,可不叫她气的慌。」 徐昭听了,心里也很是难受:「听府里头人说,三婶怕是熬不了多长时日了。祖母那里,已经张罗着给三叔续弦了。」 这事情她还是听半夏说的,半夏经常去厨房,和管事的妈妈熟悉,便能从她嘴里打听到不少话。 听说,老太太这么不待见三婶,其实是看重了蒋家的姑娘。蒋家是个商户人家,银子比当年的岑家只多不少。 那蒋姑娘是丧妇长女,帮衬着家里经营铺子,拖到二十好几了都没嫁人。 听了徐昭的话,周氏冷笑道:「老太太可真是好心思,一个个娶进来,等银子没了,就冷眼相待了。你三叔吃喝嫖赌,哪样都沾些,老太太还真当自己有个好儿子了。」 徐昭听了,没有说话,心里头却是深以为然。三叔那样的,她真想不出来哪家的姑娘愿意给他做续弦。 那蒋家的姑娘,便是一辈子不嫁,大概都不会想着嫁三叔这样的吧。 嫁过来,可真是坑了人家姑娘。 短短几日,三老爷就和三太太吵了两次。 这一天,那外室罗姨娘终于是要进门了。 老太太发了话,叫府里挂了几个红灯笼,说是姨娘进门,瞧着喜庆些。 徐昭听到这事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老太太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徐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姨娘进门,三太太连见都没见,更别说是喝茶了。 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难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还没睡醒,就听外头一阵吵闹声,半夏脸色苍白进来,哆哆嗦嗦道:「姑娘,三太太,三太太昨个儿在屋里头吊死了!」 徐昭一听,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听说昨晚三太太说睡不安稳,叫人点了安息香,屋子里守夜的丫鬟给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见着三太太吊在房梁上,已经没气了,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这事情瞒不住,府里已经都传开了。」 「上吊?」好半天,徐昭才艰难地开口道:「昨晚三太太可和三老爷吵过?」 半夏摇了摇头:「昨天三太太连那罗姨娘的面都没见,三老爷心里有气,宿在了罗姨娘屋里。」 「三太太定是死心了,才想着去寻死。」 正说着,周氏从外头进来,徐昭穿好衣服,陪着周氏去了荣欣堂。 刚一进去,就见着跪在那里痛哭流涕的三老爷。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难看的厉害。她怎么也没想到,岑氏竟然是这样烈性的,不过一个姨娘,就叫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样的媳妇,她徐家真是要不起。 三太太贴身的丫鬟绿阑,跪在地上,身子颤抖的厉害,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 「奴婢收拾屋子的时候,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这封信。」 三老爷一见着,就将那信抢了去,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就痛哭流涕,只一个劲儿的说是自己害了映月。 三太太闺名映月。 老太太叫人将那信拿过来,看了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不成,她这是拿自己的性命来算计你,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大太太看了信,又将那封信给周氏和宋氏看了。 众人暗暗心惊,只觉着三太太是个烈性的,那姨娘进府第一天,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太太遗言,叫自家庶出的妹子做三老爷的继室,还叫三老爷将罗姨娘刚生的儿子养在莲姨娘名下。 分明既防备旁人进府当继室毒害四少爷和七小姐,又让莲姨娘和罗姨娘成了死对头。 第八章 她那庶出的妹子,若是进了府里,便能坐山观虎斗。 更别说,她将自个儿吊死在房梁上,瞧着三老爷如今这样,可见心里头有多愧疚,存着这份儿愧疚,往后对四少爷和七小姐只有好的。 几位太太和三太太处了这些年,如今才知道她也是个有心计的,若是这心计能早用上,哪里还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徐昭知道信中的内容,心里也很是震惊。 「岑氏善妒,犯了七出之条,你这就写下休书,将她休出府去。」老太太面色铁青道。 「母亲!映月都死了,是儿子对不住她。」 见着三老爷这样,老太太气急败坏,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她善妒,是自己吊死的,还存了心思想要算计你,你若是个明白的,哪里还能看不清!」 三老爷猛地站起身来,流着泪朝老太太吼道:「儿子后悔了,后悔这些年对不住她,后悔听了母亲的话,和她疏远了!映月只留下这些话,儿子都会如了她的愿的。」 三老爷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愣住了。三老爷虽是个不着调的,可在老太太跟前,也从未出言顶撞过。 老太太气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三老爷扔了过去。 三老爷躲都没躲,任由那茶盏砸在自己头上,淌出鲜血来。 见自己儿子固执,被那岑氏算计了,老太太实在是憋屈的厉害。 「老太太息怒,弟妹才去,三弟心里难受,如今着急的是该派个人去岑家报丧。」 大太太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愣在了那里。 这会儿才想到还有岑家,岑家如今虽败落了,可怎么也不会叫岑氏白死。 再说,岑氏那嫂嫂她也是知道的,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等老太太开口,三老爷就开口道:「是儿子对不住映月,儿子去岑府请罪。」 说着,就要转身朝门外走去。 老太太一听,顿时就慌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会儿过去,不定就被岑家的人打死了。 「快拦住他!」老太太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严厉道。 他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能随着性子的。 「三弟可别糊涂,弟妹才去,你别闹的她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大太太拦着她,开口劝道。 「原先是你对不住她,如今再闹,弟妹死也不能瞑目。」 三老爷听着这话,身子忍不住颤了颤,眼睛通红,他不想的,他从来都没想过她会寻死。 见着他这样,大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等她开口,三老爷已经失魂落魄走了出去。 「还不快叫人跟着!」老太太急忙道。 三老爷一走,众人就说起岑氏的丧事来。 「派管家去报丧,是她自己吊死的,和府里可不相干。」 徐昭暗暗抬眼,看着老太太一副厌恶的神色,心中就是一沉。 便是阿猫阿狗处了这些年都有感情的,三太太到底也恭顺了这么多年,便是这些日子让老太太动了怒,老太太也不至于这样凉薄。 王氏和周氏站在那里,心里头也是各有想法,可碍着孝道,不好说什么。 只叫管家去岑府报了丧,然后又叫人去外头买丧礼所需要的东西。 因着是夏日,尸身容易腐烂,还需弄好些冰块来。 等一切商量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等出了荣欣堂,王氏不免感慨道:「弟妹也是可怜,弄到如今这样的境地。好在是临了给两个孩子寻了出路,往后也不至于被人毒害了。」 周氏和宋氏听了,唏嘘的同时,也全都觉着岑氏是下了狠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可不是,世事无常,咱们哪里能料到。」 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徐昭扶着周氏,一路回了锦竹院。 出了这样的事情,徐昭和周氏的心情都不好,到了中午,只稍微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丫鬟伺候着漱了口,又端上茶来。 刚喝着,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禀,说是管家去报丧,岑家的人说是三太太死的冤枉,来府上闹了。 周氏听了,脸色微微一变,看了那丫鬟一眼。 「三老爷可过去了?」 「回太太的话,老太太一听着,就叫人将三老爷拦住,可三老爷那样的性子,下头的人哪里能拦得住。」 徐昭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出了这样的事情,三叔倒是和平日里不一样了。 若是之前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三婶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荣欣堂 老太太见着自家儿子跪在岑家人面前,恨不得亲手将他拉起来。 三老爷眼睛通红,重重磕了个头,道:「是我对不住映月,我该死。」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岑远一脚踹了过去。 「三老爷!」 老太太见着他动手,脸色一沉,只说道:「你们过来我也好好说道说道,岑氏犯了七出之条,便是没死,我徐家也容不下这样的媳妇。」 这话说的难听,再者人死为大,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岑家大少爷就铁青了脸。 不等他开口,龚氏就开口道:「呦!老太太可真是说的好听,我家姑奶奶在府上,可见是被逼死的。不然,好好的怎么就上了吊。」 「咱们出去,跟街坊邻居好好说说,我家姑奶奶死了,怎么还背上了这不好的名声。这人在做天在看,老太太也不怕亏心事做的太多,叫那小鬼来勾了魂儿。」 龚氏口舌厉害,一副泼妇的行径,直骂的老太太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三老爷跪在那里,开口道:「是我害了映月,大舅哥要打要杀,我都甘愿领受。」 岑家大少爷听着这话,就要上前,大太太在一旁见着,忙拉住了他。 「三弟也知道错了,都是一家子,可别伤了和气。」 「这话可不对,我家姑奶奶都叫你们给逼死了,还什么一家子。」 大太太愣了愣,才将岑氏遗信里的话说了出来,说是叫岑家二小姐嫁到府里当继室。 岑家的人一听,立马就愣在了那里。 龚氏更是脸色变了变,张大了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到了这会儿,她有些相信老太太方才的话了。 大姑子之前瞧着弱弱的,如今却也知道算计人了。 额 府里留着个小姑子,这些年都没嫁人,她这当嫂嫂的心里头可是膈应的很。 可映蓉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脸上受了伤,留了好大一个疤,便是到别家为妾,都没人要的。 总不能,叫兄嫂养她一辈子。 龚氏想着,面色便微微松动了。 大太太瞧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三弟妹是替娘家着想,不想自己的兄嫂受一辈子的累,才想了这样的主意。」 老太太一听见就想阻止,可见着跪在那里的儿子,又怕说了什么,惹得他冲动了,非要陪那岑氏一命。 所以,虽然心里有气,却还是见着王氏和龚氏谈妥了。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吃了岑氏的算计,她哪里想到,岑氏瞧着恭顺,临死却是给她摆了这么一道,真是死了也不叫人省心。 等徐昭陪着自家娘亲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了。 两家的人正商量着三太太的丧事。 第九章 徐昭早就听说三太太娘家嫂嫂是个精明的,如今才知道,什么叫精明算计。 说是丧事,话里话外都说岑府如何艰难,还要养着个小姑子。 分明是不将三太太的死放在心上,反而因为三太太是吊死的,想要徐家赔上一笔银子。 最后,三老爷给了五百两,龚氏才离开了。 只等着办丧事的时候,过来吊丧。 三老爷心里有愧,请了道士做法场,叫三太太魂安,一直做了七日,气的老太太差点儿就吐出血来。 「死了还祸害我的儿子,我徐家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媳妇,早知道这样,就是死也不会将她娶进来。」 周氏身子重,只在头一天过去祭拜了。 徐昭这些当晚辈的,也过去磕头祭拜了。 三少爷,三姑娘和四少爷在灵前跪了大半夜,而三老爷却是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听说,老太太派人过去的时候,三老爷哭得厉害,怎么劝都不起来,那罗姨娘要过来给三太太守灵,却是被三老爷骂了回去。 三太太下葬的当日,三老爷吐了血,将老太太吓了个半死,叫大夫来瞧,说是伤心过度。 一时间,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三老爷这是后悔了,后悔因着一个妾氏,将三太太给逼死了。 说起来,三老爷虽胡闹些,可如今为着三太太伤心成这样,也叫人觉着可怜。 徐昭听到这事的时候,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儿。 已经死了的人,再愧疚又能如何?难不成就因着如今的伤心,就将往日的错都抵消了。 世人就是这样,女子若是犯了错,便是死了也免不了留下骂名,遭人唾弃。 而身为男子,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有「浪子回头」这四个字,好像改了,就什么都能不计较了,真真叫人觉着讽刺。 「姑娘别站在窗前,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连翘见着她站在窗前,上前劝道。 「哪里就能着凉了,外头热得很。」 虽然这样说,徐昭还是走过去坐在了软榻上。 才刚坐下,就听外头有人回禀,说是三姑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徐昭叫那丫鬟进来,才听那丫鬟道:「我家姑娘描了花样子,给姑娘送来,叫姑娘选一个往后等做了荷包,再叫奴婢送来。」 这几日,徐瑶和徐昭过去帮了不少,所以这应该是谢礼了。 徐昭听了,只说道:「哪里需要这样客气,你家姑娘这几日也忙得很,哪里能顾得过来。」 听她这样说,那丫鬟的眼圈便有些红了,半天才说道:「劳姑娘惦记,我家姑娘还好,就是七姑娘还小,见不着太太,哭的厉害。」 徐昭听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三太太去了,七姑娘还小,三姐姐照顾她怕也是力不从心。 徐昭想着,就挑了个花样子,叫那丫鬟退下去了。 「七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小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连翘忍不住道。 「三房如今哪个主事?」徐昭下意识问道。 连翘听了,只回道:「奴婢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后院的事情都由着莲姨娘主持。因着三太太的事情,罗姨娘的身份也尴尬,这些日子,三老爷连她的院子都没踏进一步,往后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连翘说着,眼中只带着一抹不屑。 好好的一家子,偏叫那花魁搅合成这样,若不是她,三太太也不至于心灰意冷自个儿上了吊。 听着连翘的话,徐昭又问起了那孩子的事情。 「三太太留下话,如今那孩子养在莲姨娘屋里,罗氏如今不得宠,也不敢到三老爷那里闹,不过奴婢可觉着罗氏不像是能安分的,保不准往后起了心思,将那孩子再要回去。」 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养在旁人屋里,罗姨娘哪里能甘心。 徐昭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三叔心里有愧,到头来她也只能白费心思。」 徐昭说着,心里头暗叹一声,若是三太太早有这心计,哪里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只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几日后,徐瑶和徐昭约了一起去三姑娘那里。 自打办完三太太的丧事,徐佩就从没出来过,老太太恨极了三太太,连带着也迁怒了徐佩这个孙女儿,所以叫人传了话,免了她每日的请安。 两人一路说着话,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秋雨院。 刚一进去,门口的丫鬟见着二人,福了福身子才要朝里头通报,就被徐瑶阻止了。 只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徐昭跟在徐瑶的身后,刚一进去,便闻到屋里头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徐佩坐在软榻上,正拿着扇子给一边睡着的七姑娘扇着风。 这一幕,无端让人心酸。 听到脚步声,徐佩转过头来,见着站在那里的徐瑶和徐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对着一旁的丫鬟道:「姑娘们来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不等那丫鬟告罪,徐瑶就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你别怪她,之前问了丫鬟,都说妹妹还好,若是我们不过来,可不是要一直瞒着,这屋子里都是药味儿,是你病了还是七妹病了。」 徐佩听了,摇了摇头:「不过是受了些风寒,赶巧叫你们碰着了。」 徐佩说着,就招呼着二人坐下来,叫丫鬟上了茶。 「可叫大夫看过了?」徐瑶刚一坐下,就开口问道。 「大夫进来给父亲看病,我也顺便叫嬷嬷将人叫过来,大夫瞧过,只说是着了风寒,吃些药也就好了。」 徐瑶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见着睡在软榻上的徐慧,才又说道:「七妹可还哭闹?」 「母亲刚去的那两日哭闹的厉害,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下头的人说了什么,听话的厉害。只是晚上睡到半夜,还是会哭着醒过来,瞧着让人心疼。」 「也不好一直这样,她哭闹你也睡不好,瞧着精神这样差,身子也要垮了的。倒不如让几个嬷嬷,晚上轮流照看着。」 「可……」徐佩迟疑了一下,犹豫着开口。 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徐昭抬起头来,劝道:「我也觉着二姐姐说的有道理,三姐姐便是心疼七妹妹,也该顾及着自个儿的身子。才几日没见,三姐姐就瘦了一圈,这样下去,身子哪里能吃得消。」 听着徐昭的话,徐佩跟前的大丫鬟红玉道:「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可姑娘也该顾及自个儿的身子,这几日,姑娘每日只睡几个时辰,白天还要照顾七姑娘,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徐瑶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气道:「妹妹若不爱惜自个儿,我就将此事回了母亲,母亲掌管中馈,总要管这些的。」 徐佩一听,连忙道:「这事情哪里好劳烦伯母,妹妹答应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徐瑶拉了她的手,真心实意道:「你先叫嬷嬷照看着,日子长了,总不能叫你太费心神,伤了身子。」 「我知道姐姐是替我着想。」 「妹妹屋里头若有什么缺的,就派人告了我,我叫人给妹妹送过来。」 听到徐瑶的话,徐佩的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二人一眼,才带着几分苦涩道:「如今是姨娘管家,我总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吃穿上自然是亏不了我。」 第十章 徐瑶没有说话,徐昭也不好说什么。 这些年,徐佩和莲姨娘关系并不怎么好,莲姨娘恨三太太将徐佩养在了她屋里,抢了自己的女儿。更恨自己闺女和自己不亲近,偏一门心思的对嫡母好。 「也好,莲姨娘管家,你总受不了罪。婶子既然去了,往后妹妹也该和莲姨娘亲近些,这府里,总归要有个依靠的。」 徐佩看了她一眼,半天才点了点头:「这道理我哪里不知道,可是,姨娘那样的性子,我又……」 「再加上我和四哥哥、七妹妹亲近,她心里头哪里能高兴。可总不好,叫我就此疏远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又哪里对得住母亲。」 她虽是姨娘生的,可打小是在太太跟前长大的,大了些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就算那样,平日里也是和四哥哥,七妹妹亲近,反倒和三哥哥情分淡些。 徐瑶明白她的处境,只劝道:「不是叫你疏远,只是别太僵了。再说,往后新太太进门,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妹妹也该早些为自己打算了。」 徐昭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有些感慨。 三姐姐如今的处境实在是不好,一边要照顾着七妹妹,一边又不好得罪了莲姨娘。 等那继室进门,又该如何相处? 徐佩眼圈一红,眼泪便落了下来:「这事情我哪里不知道,只是一想就觉着心里头慌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盼着新太太是个大度的,不然,别说是我,四哥哥和七妹妹往后……」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哽咽了。 「姐姐也别太担心了,她到底是三婶的妹子,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总还要顾及着些。再说,便是她怎么,还有三叔在。」徐昭开口道。 徐佩抿了抿嘴,才开口说道:「这几日见着父亲,我心里实在是难受的很。母亲是因父亲在外头胡闹才寻了死,可父亲后悔的很,这些日子病一直都不好,我瞧了,心里头又是怨又是怕。」 徐瑶拉了她的手,劝慰道:「别想这么多,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的,哪里能想到那么远的事情。」 又说了一会儿话,徐瑶和徐昭才起身告辞了。 从秋雨院出来,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想着方才徐佩那样子,只觉着心里头堵得慌。 「往后你我也多过来,祖母那里,我也去劝着些。」徐瑶开口道。 听她这样说,徐昭点了点头:「姐姐便是有什么话也等过些日子再说,免得叫祖母怪罪。」 徐瑶比不得大姐姐,老太太若是生气了,可不会顾及她的脸面。 「我知道的。」徐瑶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和徐昭分开了。 一路回了锦竹院,徐昭便去了正屋,和自家娘亲说了三姐姐的事情。 周氏一听,微微叹了口气:「这日子还长着,她才十几岁,哪里能受得住,是该叫嬷嬷们看着。再说,莲氏那里怎么相处,也是难的,往后继室进门,才是更难的。」 「好在,那继室是你三婶的庶妹,她若是个聪明的,只会好好的对你三婶的孩子。只你三姐姐,是莲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总会有变数的。」 更别说,还有莲姨娘在,三老爷跟前最得宠的,还是莲姨娘,如今三房的事情,都是她掌管着。 「你三叔可好些了?」周氏又问道。 「大夫说还要将养一阵,三叔心情不好,病也好的慢些。」 周氏听了,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到头来弄成这样。」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回禀:「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屋里出事了。」 听着丫鬟的话,周氏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说是明哥儿方才吃了东西,吐得厉害,紧接着,人就抽搐了,嘴里吐着白沫子,大奶奶听了,急急忙忙就过去了,见着明哥儿那样,就和老太太起了争执。」 徐昭和周氏听了丫鬟的话,便匆匆忙忙赶了过去,才进了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痛哭声。 「老太太将明哥儿养在跟前,孙媳心里便是不舍,碍着孝道也从不敢多说一个字。可如今,明哥儿成了这样,孙媳只求老太太放过明哥儿吧,给他一条活路。」 「放肆,说的是什么话,大奶奶糊涂了,还不快扶着大奶奶回屋去。」大太太王氏听着这话,脸色蓦地一变,厉声呵斥。 屋里的婆子听到这话,就朝房氏跟前走去,才刚迈出步子,就被老太太阻止了。 「房氏,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阴沉的厉害,看着房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对着她这样的神色,房氏身子微微一颤,可以想到自己儿子还没醒过来,老太太护着那害人的凶手,心里就有涌起一股怒意。 「老太太,孙媳求老太太给明哥儿一条活路。」 房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拿起桌上的茶盏砸了过来,房氏躲避不过,茶水洒在她的身上,狼狈极了。 徐昭和自家娘亲一进来,就见着房氏这样狼狈的样子。 老太太见着二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却只说道:「你身子重,不好好歇着,过来坐什么。」 周氏一听,福了福身子,回道:「媳妇听说明哥儿出事了,哪里还能不过来看看,明哥儿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跪在地上房氏就出声道:「单是吃坏了也就好了,明哥儿打小就对花生过敏,严妈妈竟将老太太吃剩下的花生粥拿给了哥儿吃,差点儿就要了他的性命。老太太如今护着严妈妈,难不成一个下人比明哥儿的性命还重要,还是说老太太也巴不得明哥儿被人害了才好。」 听着房氏的话,老太太满脸怒意:「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是我这老婆子故意害他!」 房氏抬起头来,刚想说话,外头有婆子回禀道。 「老太太,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徐观从外头进来,见着跪在地上眼睛红肿的房氏,脸色微微一沉。 「孙儿给祖母请安。」他上前行了个礼,才问起了明哥儿的事情。 「你放心,哥儿没事,大夫说一会儿就醒了。」老太太见着他,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开口道。 说完这话,就冷冷看了跪在地上的房氏一眼,道:「你如今也过来了,我这老太婆没用,你们夫妻二人若是想将明哥儿抱回去,我也不拦着。」 大少爷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就瞪了房氏一眼,道:「祖母息怒,明哥儿自是陪着祖母更好些,孙儿也能放心。」 他的话音刚落,房氏就忍不住讽刺道:「可真是老太太的好孙子,明哥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不问问,好好的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还是说,你连问一问都不敢?」 房氏说完这话,又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怎么就不放过孙媳呢,明哥儿只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何必拿他拿捏孙媳。」 房氏话中的内容叫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变了脸色,就是大太太,也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哥儿养在老太太跟前,府里不是没有说道的,只说大奶奶可怜,见儿子一面还得去老太太跟前。可心里便是有想法,也从不敢说出来。 第十一章 房氏短短几句话,却是捅破了这张窗户纸。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大少爷训斥道。 房氏见着徐观这样,身子颤了颤,眼中露出一抹嘲讽来。 「回去,可不是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房氏就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外头走了出去。 「她,好个没规矩的东西!」老太太脸色铁青,指着房氏的背影,好半天才开口道。 只过了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说是大奶奶收拾了包袱,拿了钥匙叫婆子搬了嫁妆,带着两个丫鬟回娘家去了。 管家拦不住,只能叫人来回禀了老太太。 听着这话,老太太的脸色突然大变。 房氏是虽是庶出的,可也是自小养在承恩侯夫人名下,当嫡女来养着的,若是这样回去,承恩侯夫人哪里能不怪罪。 再说,那嫁妆…… 想到此处,老太太一时就有些慌了。 当年,这门亲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今总不能因着这事儿就毁了。 那承恩侯如今可是深得盛宠,是徐家得罪不了的。 「还,还不快叫人拦住!」 平日里只当房氏是个好拿捏的,谁曾想,骨子里竟然是个厉害的。 老太太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房氏虽是个庶出的,可到底是当着嫡女来养着的,和寻常庶出的不一样。 这些年她不闹,是因为心里有着观哥儿,可因着姨娘和通房的事情,还有那林姨娘,房氏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她提起观哥儿,房氏总一副淡淡的表情。 好像他宠着哪个,都和她没有关系。 大太太也被房氏这样的举动弄的愣住了,听了老太太的话,才匆匆跑了出去,带着几个婆子出了院子。 可马车已经驶出了老远,哪里还能追的上。 王氏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头对房氏愈发的不待见了。 当年这亲事她本就不同意,是老太太一味的定下,不然,她怎么也会给观哥儿找个正经嫡出的,而不是像房氏这样的。 可既然娶了进来,就该好好过着,总不好叫二人和离了。 「太太,大奶奶这样回去,会不会……」姜妈妈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王氏道:「今个儿才瞧出她的性子,往后叫那林姨娘也收收性子。」 姜妈妈听了,只点了点头。 等王氏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听见她没追上人,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只摆了摆手,说是乏了,叫众人全都退下了。 徐昭福了福身子,跟在众人身后退了出来。 这事情闹的,大嫂性子一直绵软,如今却是闹成这样,都是大哥哥和老太太给逼的。 刚才在屋里头,大哥哥便是替她说句话,大嫂也不会这样。 那嘲讽的眼神,一直留在徐昭的脑海里。 大概是彻底失望了,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来吧。 第二天徐昭才用过午饭,就见着半夏进来。 「姑娘,承恩侯夫人来了,这会儿正在老太太那里呢。」 徐昭听了,只问道:「大嫂可也跟着回来了?」 半夏摇了摇头:「承恩侯夫人来了,还带着几个婆子,说是要将大奶奶剩下的几箱嫁妆全都搬走,老太太不准,如今还僵着呢。」 徐昭隐约记得,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她见过那承恩侯夫人一面,眉眼凌厉,瞧着就是个厉害的。 「嗯,明哥儿可醒过来了?」 「回姑娘的话,昨晚就醒了,老太太怕有事,又请了大夫进府来看,只说是养些日子就好了。」 徐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嫂闹的那样厉害,原先是叫老太太处置了谁的?」 半夏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是严妈妈。」 徐昭一听,眼中便闪过一抹诧异,有些不敢置信道:「严妈妈?好好的她害明哥儿做什么?」 大奶奶和她又没什么仇,再说,明哥儿是老太太的重孙,她怎么敢…… 半夏见着自家姑娘诧异,才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大少爷屋里那林姨娘,就是严妈妈的远房侄女,前些日子才有了身孕。」 「……」徐昭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半夏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才继续说道:「那林姨娘本是来投靠严妈妈的,可不知怎么,却是勾搭上了大少爷,严妈妈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做主将她给了大少爷。」 「大奶奶原先也闹过,后来却是不闹了,任大少爷宠着那林姨娘。」 「今个儿出了事情,严妈妈本该被赶出府去,可老太太哪里肯答应,只训斥了几句,就叫严妈妈回屋去了,说是严妈妈也是不当心。也怪不得大奶奶不顾孝道,闹成那样。换了谁,见着自己的儿子差点儿被个下人害了,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只过了半个时辰,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承恩侯夫人叫人将嫁妆全都搬了出去,放在了徐府的大门口,叫满京城的人都过来看。」 如今,外头围了一圈人,都在打听这事儿,承恩侯夫人叫几个婆子留下来将府里的事情给说了,外头只有骂的,说是老太太不疼自个儿重孙子,偏护着一个下人算是怎么回事。别的,更是骂的难听。 徐昭听了,暗暗想着,这承恩侯夫人,可真是个不留情面的,这么一下子就撕破了脸面。 难不成,是大嫂想着要和离? 京城里有关徐家老太太的流言一下子就四散开来,说老太太不慈,不仅插手孙子房里的事情,还将重孙养在自己跟前,以此来拿捏孙媳妇,根本就是魔障了。 怪不得承恩侯夫人将闺女的嫁妆都给抬了回去,硬生生打了徐府的脸面。 流言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老太太便给气病了,盈姨娘衣不解带,从早到晚侍奉在跟前。 只几日的功夫,老太太待盈姨娘就和最初的时候一个样了,一口一个盈丫头,巴不得叫满府的人都晓得,盈姨娘又重新得了她的疼爱。 崔若盈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一边和老太太说着话,一边侍奉着老太太喝药。 「吃了几服药,老太太的病却是不见好,若盈昨个儿和太太商量,换个大夫进来瞧瞧,太太却是训斥了我一番。」 崔若盈说着这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老太太一听,脸色便不大好了,盈丫头这么说也是为了她,王氏如今是愈发的不把她放在眼中了。 这样想着,老太太看了站在那里的崔若盈一眼,问道:「这些日子,老爷可常去你房里?」 她的话音刚落,崔若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拿着勺子的手也不由得僵在了那里。 老太太见着她这个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头对王氏愈发的不满了。 崔若盈虽低着头,可哪里察觉不出老太太的不满,嘴角微微勾了勾。 「老太太不必替若盈担心,这些日子若盈已经想明白了,若盈能得老太太庇护,在府里住着,就是若盈的福气了。如今只盼着老太太的病能好些,别的便什么都不求了。」 她这话说的实心实意,眼睛里还带着一抹感激之情,老太太见着,只觉着是自己委屈了她,当日若不是她迁怒于她,王氏也不敢这样苛待她。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正想着,就听外头有婆子回禀道。 第十二章 下一刻,就见着王氏缓步进来。 因着京城里的流言蜚语,王氏这些日子心情并不好,虽说那流言都是冲着老太太去的,可房氏是观哥儿的媳妇,出了这样的事情,外头那些人哪里有不说道的。 一想到观哥儿的名声差点儿就被房氏和承恩侯夫人给坏了,她心里头满满都是怒意。可说到底,更怨的是老太太。 若不是老太太将明哥儿养在自己屋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还偏袒着一个奴才,房氏也不会回了娘家,自己儿子也不会被人在背后说道了。 心里虽然不满,可碍着孝道,王氏的脸上并不敢露出分毫,只上前几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 「媳妇见过母亲,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老太太的目光在王氏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淡淡道:「喝了几服药,也不见好。」 王氏一听,心里便咯噔一下,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崔若盈,心中暗怒。 定是她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惹得老太太心里头对她不满了。 不然,老太太何曾对她这样说过话。 想到那大夫的事情,王氏目光转了转,只说道:「昨个儿姨娘和媳妇商量着,说要给老太太换个大夫进府看看,可媳妇想,那李大夫医术高明,可是杏春堂的老掌柜,若是换了旁人,媳妇心里也是不踏实的。」 王氏的话音刚落,崔若盈就插嘴道:「妾身听说,颐杏堂的容大夫医术也是不错的,而且还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之前本是太医,只是如今岁数大了,才开了个药馆,每日只给十个人看病。」 「妾身别的不懂,私下里总是觉着沾了太医这两个字,便应该是很厉害的,兴许请他来看看,老太太的病便能好了。」 「可有这事儿?当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给宫里头的娘娘瞧过病的?」老太太一听,张嘴便道,心里头对王氏更多了几分不满。 早有这样厉害的大夫,也不请进府给她诊脉,这王氏,当真是见不得她赶紧好了。 王氏见着老太太这样,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心里头的想法。 当下,只抬起头来,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不是媳妇不想着老太太,只是从未叫那容大夫瞧过病,不敢突兀地请进来。这些年,老太太的病,都是叫宋大夫来瞧的。」 王氏说着,便瞪了那崔若盈一眼。 「太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也是想着老太太,心里……」崔若盈身子瑟缩一下,眼中露出一抹害怕来,活脱脱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 若是换做寻常人,联想到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个不要脸面的事情,早就猜出她是装模作样了。可偏老太太见了,便当真了。 「王氏,盈丫头既成了妾氏,你这个当主母也不可善妒,容不得人。」 「盈丫头这几日伺候我,也累了,从今个儿开始,你便留下来侍疾吧。这几日,茂臻那里,叫盈丫头伺候着便好。大房只观哥儿一个,子嗣总是不旺的,你是正妻,该明白这个道理。」 王氏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 老太太这是,要给盈姨娘撑腰了,还要叫她生下老爷的儿子。 王氏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屈的厉害。 不等王氏说话,崔若盈就开口道:「太太一人侍疾哪里能熬得住,多个人才是。不如,叫四姑娘过来,帮着太太。」 「二太太如今有孕,如若不然,总该是二太太过来侍疾的。」 老太太皱了皱眉,她是不大待见徐昭这个孙女儿的,平日里就厌恶的很,哪里还肯让她在自己跟前晃悠。 崔若盈深知老太太的性子,见着老太太这个神色,只说道:「四姑娘还小,便是哪里做错了,老太太身为长辈,管教管教总是能够的,一家子人,总不好叫旁人说老太太不疼四姑娘。」 不等老太太开口,她又接着道:「如今二老爷进了都察院,仕途正得意着。府里头,哪个不羡慕二太太,巴结着四姑娘。若盈只是觉着,长此下去,四姑娘指不定就心浮气躁了。若是老太太能提点她,对四姑娘也是好的。」 王氏站在那里,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哪里不知道崔若盈的算计。 她这分明是算计着,叫老太太拿侍疾的事情折腾四姑娘呢。 想着之前徽姐儿和宋家的事情,王氏便开口道:「四姑娘还小,哪里做过这些,还是叫瑶丫头陪着我吧。」 徐徽出嫁了,她身边只徐瑶一个,打小养在她跟前,也是个孝顺的。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盈丫头说的对,便叫四丫头过来吧。」 老太太可不想旁的,只觉着自己心里头憋着气,使唤二房的姑娘也是好的。 当晚辈的,是该孝顺长辈。 便是老二知道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王氏愣了愣,没好气看了崔若盈一眼,只叫人去传话了。 虽是这样,王氏心里头也是不快的,看着崔若盈的目光就带着几分不满。 崔若盈冲着王氏莞尔一笑,有些怯怯道:「太太可别生气,妾身也是为着老太太的身子好,府里上上下下都说四姑娘懂事,若是个真懂事的,老太太瞧着,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好的快。太太若真心替老太太着想,也不该拦着的。」 这话一出,便将王氏噎了个半死,见着老太太沉下来的目光,王氏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这边,徐昭正陪着周氏说话。 就见着丫鬟进来,说是老太太传话,这几日叫四姑娘过去侍疾。 不只是徐昭,就是周氏和薛妈妈,听着这事情一时也愣在了那里。 「好好的,母亲怎么想起了昭儿。」周氏看着那丫鬟,开口问道。 那丫鬟是王氏跟前的人,自然是不待见崔姨娘的,所以便将崔若盈的那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盈姨娘得了老太太的疼爱,一句话抵得上太太十句,太太劝不过,只叫奴婢来回禀了二太太。」 周氏一听,眼中便闪过一抹寒意。 这个盈姨娘,她一直瞧着是个不安分的,如进看来,可不是个挑事儿的。 成了大房的人,如今还惦记着叫昭姐儿过去受罪,可真是…… 徐昭回过神来,冲着周氏露出一个娇憨的笑:「母亲不必担心,祖母病了,女儿本该过去侍疾的。再说,还有大伯母和一屋子丫鬟婆子在,总不会什么事情都叫女儿做的。」 徐昭心里头知道老太太为何这样做,不过是借此机会折腾她罢了。 可碍着孝道,徐昭这个当晚辈的又不能不去,除非,是不要自己的名声。 罢了,既然叫她侍疾,她就去吧,全当是「孝顺」老太太了。 因着要去老太太那里侍疾,第二天半夏早早就将徐昭给叫醒了。 「姑娘,姑娘别睡了,还要去老太太那里呢。」 徐昭迷糊着,用手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记起昨日老太太派人传话,叫她过去侍疾的。 徐昭一个激灵,这才坐起身来。 连翘拿了衣裳,伺候着她洗漱更衣,又伺候着徐昭用了小半碗莲子羹,吃了两个包子和一碟小菜,才走到桌前收拾起来。 半夏进来,拿了一盏茶递到徐昭手中。 第十三章 「姑娘这几日就住在老太太那里,奴婢收拾了这些东西,姑娘怕是用得着。夏日里天热,姑娘也不好贪凉,奴婢们不在跟前,姑娘也该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左右就几日的功夫,姑娘可别病了。」 徐昭听了,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东西,吃的用的,装起来有满满一大包。 「知道了,只几日的功夫,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徐昭的话音刚落,连翘就叹了口气:「就这还怕姑娘受委屈,老太太说是叫人伺候姑娘,可那些小丫鬟,哪里是个会照顾人的。」 连翘伺候了徐昭多年,对别人自然是不放心的,更何况还是老太太跟前的人。 老太太不待见二房,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家姑娘,这会儿巴巴的要姑娘尽孝道,说是没有旁的心思,她是不信的。 只盼着,老太太别太过分了,作践了自家姑娘。 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徐昭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只说道:「不必担心,你家姑娘难道是好欺负的?」 等收拾好,徐昭才去了正房给母亲请安。 周氏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重了,见着徐昭进来,就将她叫到自己跟前。 虽然徐昭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她还是不怎么放心。 「我今日去你大伯母那里。」 周氏才刚开口,徐昭就摇了摇头,开口道:「娘亲是糊涂了,这事情如何能和大伯母去说?」 大伯母身为长辈,难不成还要处处顾及着她这个当晚辈的? 再说,老太太那性子,若是真的存了心思想要折腾她,大伯母碍着孝道,哪里好说什么,便是自家娘亲说了,也只会叫大伯母为难。 这点儿道理,娘亲哪里会不明白,只是关心则乱,怕她在老太太那里受了委屈,心疼罢了。 徐昭一说,周氏才察觉过来,拉着徐昭的手,嘱咐道:「既然这样,娘也不去了,你记着要好好照顾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就派人来和娘说,娘叫你父亲给你做主。」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笑着道:「娘亲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弟弟就好了,女儿哪里是让人欺负的。」 听她这么说,周氏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了几句,才叫她去了老太太那里。 前脚半夏和连翘已经将东西都拿到荣欣堂去了,徐昭去的时候,门口的婆子回禀说老太太才起来,还没收拾妥当,叫她先等着。 徐昭听了,看了看天色,便知道老太太是在故意为难她了。 以往这个时候,老太太早就收拾好了,哪里还需要等着。 分明,是故意的。 徐昭看了那婆子一眼,微微一笑:「敢问嬷嬷一句,我过来,可是住在老太太屋里?」 徐昭的话音刚落,那婆子愣了愣,才回道:「姑娘的东西都在耳房里,老太太说了,叫姑娘受委屈了。」 徐昭摇了摇头:「嬷嬷言重了,来给祖母侍疾本就是应该的,哪里谈得上什么委屈。这话要是传出去,还道我这个当晚辈的不懂事,不知道孝道两个字该怎么写呢。」 「祖母还没收拾妥当,嬷嬷先带我到屋里看看吧,伺候的丫鬟可是祖母跟前儿的?」 那婆子明显有些跟不上徐昭的思路,顿了顿才回道:「原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老太太待姑娘好,特意叫她们过来伺候姑娘。」 说着,才领着徐昭去了耳房。 房间不大,里外两间,简简单单放着一张软榻,桌子,椅子,还有两个柜子。 里间是一张拨步床,一张小方桌,并一些洗漱的东西。 那婆子领着徐昭进去,时不时在她脸上看一下,却是意外的发现四姑娘竟然没有一点儿的怒意。 方才,四姑娘跟前儿的两个丫鬟过来,见着这屋子,脸色好生难看,虽没说什么,那神色哪个瞧不出来。 如今,四姑娘自个儿瞧了,却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实在叫她意外。 这屋子本来是不住人的,老太太昨个儿才吩咐了叫人收拾出来。按理说是府里姑娘们住的,怎么也该收拾的精致些,可老太太说了,四姑娘只是暂住几日,也不兴太过奢侈了,随意的收拾收拾,能住人就行了。 她在老太太跟前也伺候了多年,老太太这么一说,她哪里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分明,是存心想叫四姑娘不痛快了。 于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叫了几个婆子进来,将屋子收拾成现在这样。 左右,四姑娘怪罪,也不会怪罪到她们这些奴才的头上,老太太这个当长辈的不疼她,她们这些下人可都是听吩咐办差事,怪不得她们的。 便是要怨,也该怨自己不得老太太疼爱。 「姑娘来的仓促,也没好好拾掇拾掇,真是委屈了姑娘。」那婆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徐昭四下打量了一下,淡淡道:「是简陋了些,不过能住人便好。」 一句话,就将那婆子给噎住了,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又应付了几句,才说是老太太传话,叫姑娘进去呢。 徐昭听了,才从屋子里出来,去了正屋。 她进去的时候,大太太已经来了,正坐在软榻上和老太太说着话。 见着她进来,王氏的面色微微一变,脸上有几分尴尬。 方才,她在屋里头是知道老太太叫四姑娘等着,故意给四姑娘难堪的,可她这个当伯母的,竟是一句话都帮不上。 如今见着昭姐儿,她只觉着难堪的很。 徐昭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有些不快,责问道:「不在外头等着,你是去哪里了?」 徐昭听着,脸上带着几分不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见着祖母还没收拾好,嬷嬷就带着孙女儿去了耳房。」 徐昭说完这话,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道:「那屋子实在是简陋了些,可孙女儿想着,只是暂住几日,也不好叫人再折腾了。」 那屋子里的摆设王氏也是瞧过的,今个儿一大早她过来,瞧着那屋子,才劝了老太太一句,就被老太太训斥了。 如今听着徐昭这话,愈发觉着尴尬了。 她执掌中馈,府里这些个事情她都是知道的,若是她真有心,哪里能叫她受这些委屈。 可偏偏,上头有老太太拦着,她便是想添些东西,也不能够。 王氏正想着,又听徐昭道:「之前听大姐姐说祖母不喜奢侈,如今孙女儿才明白,祖母这是在教导孙女儿呢。」 「也是,母亲疼我,平日里用的东西难免贵重了些,祖母可别怪我。」 徐昭说着,就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王氏瞧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又见着徐昭还蹲在那里,连忙说道:「快起来吧。」 听着王氏的话,徐昭的视线朝老太太那里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安。 一屋子丫鬟婆子看着,老太太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只冷冷道:「没听见你大伯母的话,还不快起来。」 「是。」徐昭恭敬地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朝王氏露出一抹感激的目光。 王氏见着她这样,心里头也服帖了几分,对着她笑了笑,吩咐一旁的婆子摆饭。 第十四章 很快,丫鬟们就鱼贯而入,手里提着食盒,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有荤有素,徐昭只瞥了一眼,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早听说老太太向来不会委屈了自个儿,她却是没想到,老太太就连病了,都吃的这么丰盛。 「四丫头,扶我过去吧。」老太太看了徐昭一眼,开口道。 徐昭应了声是,缓步走过去,扶着老太太起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你也坐吧。」老太太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大太太,开口道。 王氏道了声谢,才坐了下来。 徐昭站在那里,老太太不开口,她这个当晚辈的自然是不好坐下的。 所幸,她早上已经吃了不少,如今是一点儿也不饿。 再说,她也不想陪着老太太用膳。 于是乎,徐昭就站在那里,看着老太太和王氏用膳。 一屋子丫鬟婆子的目光,徐昭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等到老太太用完,才带着笑意瞧了徐昭一眼:「瞧我,倒忘了叫你坐下来,你要是饿了,就叫小厨房的人做些吃的,来了祖母这里,可别委屈了自个儿。」 徐昭听着,笑着福了福身子:「祖母疼孙女儿,孙女儿是知道的,早听说祖母跟前的严妈妈做的一手好点心,就不知道孙女儿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吃上一回。」 这几日,因着明哥儿的事情,严妈妈不在屋里头伺候。 徐昭的话音才落,老太太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了。 王氏坐在那里,朝着徐昭摇了摇头。 徐昭笑了笑,却是道:「祖母这样不高兴,可是严妈妈做了什么错事?」 「好好的姑娘家,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厉声道。 徐昭身子颤了颤,眼睛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委屈道:「孙女儿只是随口问一句,知道祖母最是看重严妈妈,都说长辈屋里的一只猫一只狗也该敬着,孙女儿关心一句,实在是不知道自个儿哪里说错了。」 她这样说,老太太纵是有气也发不出来,只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到软榻前坐了下来。 好半天,都没理会徐昭一句。 王氏这会儿也看了出来,四姑娘是个厉害的,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 她如今这样,就是在逼着老太太当众出丑。 这些日子,老太太不慈的名声传了出去,老太太这才病了,若是之后又苛待孙女儿,往后这京城里怕是没人会帮老太太说一个字了。 四姑娘方才那话,就是提醒老太太,她是知道严妈妈为何没在屋里伺候的。 王氏想着,心里暗暗有些羡慕,周氏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七巧玲珑心的闺女来,若是她的徽姐儿也有这样的心思,就不会叫宋家得人欺负了。 四姑娘该厉害的时候便厉害,该委屈的时候那眼泪是说来就来,偏偏还叫人看了心里怪不忍的。 这府里头的姑娘,竟是没一个能比过她去的。 怪不得老太太这么不待见她,连二房的闺女都拿捏不住,老太太心里头可不是气的慌。 整整一个时辰,老太太都没跟徐昭说话,将她晾在了那里。 徐昭坐在绣墩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全当是在听人说闲话了。 「老太太,药熬好了。」大丫鬟素梅进来,手里拿着一碗药,片刻的功夫,屋子里就满是药味儿了。 王氏站起身来,正想接过药碗,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你歇着,有四丫头在,哪里还需要你这个当伯母的。」 老太太这会儿记起了徐昭,徐昭嘴角微微抽了抽,才起身端了药碗过来,站在一旁服侍着老太太喝药。 浓浓的药味儿难闻的很,徐昭心里暗暗感慨了一句,老太太这么病着,还真是喝惯药了。 舀了一勺子药,吹了吹,徐昭才递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抿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全都吐在了徐昭的身上。 「这么烫的药,你是想烫死我这老太婆。」 大太太见状,脸色蓦地一变,对着跟前的丫鬟道:「还不快扶着四姑娘下去换身衣裳。」 她这会儿,真怕徐昭会哭闹开来,到底才十一岁的姑娘,又被周氏疼着护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哪曾想,徐昭却是对着那丫鬟摇了摇头:「哪里好做事做一半的,再说这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左右这衣裳也脏了,等祖母喝完了药,我再回去换。」 徐昭说着,又舀了一勺子药,吹了好几下,才递到老太太嘴边。 「孙女儿知道祖母是嫌这药苦,所以才吐了出来,可所谓良药苦口,祖母好好喝了药,病才能好的快。」 徐昭说着,不等老太太开口,又对着王氏道:「之前见大姐姐伺候祖母,也没见祖母这么怕苦,可见我真真是比不过大姐姐,若是大姐姐回来,再苦的药祖母都觉着甜了呢。」 徐昭说的坦荡,脸上没有一丝的委屈和难堪。 这样落落大方喂着老太太喝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竟一点儿不觉着她狼狈,反倒是觉着老太太不慈,专门刁难四姑娘呢。 老太太心中暗怒,却是不好再折腾,只能任由徐昭喂着喝完了一碗药。 她刚喝完药,王氏就拿了一碟蜜饯过来,叫老太太压在舌根底下,去去苦味儿。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婆子回禀,说是大少爷来了。 老太太一听,脸上立马就闪过一抹喜色。 几个孙儿里,她最看重的便是大少爷徐观。 那婆子的话音刚落,徐观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身着一件紫色的直裰,当真清秀俊逸,仪表堂堂。 「孙儿给祖母请安。」一进来,徐观就对着老太太行礼。 然后,才见着了站在一旁的徐昭。 徐昭衣裙上洒了褐色的中药,看起来狼狈的很。 被他这样看着,徐昭只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昭儿见过大哥哥。」 徐昭正对着徐观,说话的时候眼底带着一抹委屈,徐观看在眼中,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诡异,丫鬟婆子全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徐观不是个蠢笨的,见着徐昭眼中的那抹委屈和狼狈的样子,哪里能猜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生平头一次,徐观对老太太生出了一分不满。 「四姑娘衣裳脏了,还不快扶着到屋里换身衣裳去。」徐观带着几分严肃对着一旁的大丫鬟素梅道。 素梅愣了愣,反射性地朝老太太那里看去。 这一看,老太太只怒道:「还不快去,四姑娘不当心,你这个当丫鬟的也不当心吗?」 看着素梅带着徐昭走出去,徐观又说了几句话,才从屋子里出来。 刚一出来,就见着徐昭从耳房里出来。 徐观皱了皱眉,他知道这耳房里向来是不住人的。 见着他皱眉,一边的婆子忙说道:「大少爷有事,就快些去吧,老太太的病也不打紧,有太太和姑娘伺候着呢。」 「本该请大哥哥进去喝杯茶,可屋里简陋,大哥哥怕是不习惯。」徐昭站在那里,有些尴尬道。 徐观听了,看了她一眼,却是道:「无妨。」 这下子,不仅是那婆子,连徐昭都愣在了那里。 她只是想要给老太太上点儿眼药,哪里想到,竟会这么容易。 第十五章 徐昭愣了愣,才让出一步,就见着徐观大步走了进去。 瞧着徐观沉下来的脸色,徐昭一句话都没说。 好半天,徐观才叹了口气,对着徐昭道:「我叫人给你添置些东西。」 「不用了,不过是几日的功夫,不值当……」 不等徐昭说完,徐观就铁青着脸转身离开了。 徐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和那紧握的拳头,心里便有些明白了。 老太太在他跟前,定是慈爱的长辈,他应该没有想过,老太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先是见着她一身狼狈的样子,如今见着这屋子,他不是个蠢笨的,就不会自欺欺人,觉着老太太是疼她这个当孙女儿的。 徐昭觉着,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好巧不巧的大哥哥过来请安,瞧见了老太太的另外一面。 可真是件好事儿呢。 瞧着那婆子一脸害怕的样子,徐昭勾了勾嘴角,道:「回去吧,祖母那里还需要人伺候呢。」 那婆子身子颤了颤,面色有些苍白,听了徐昭的话,才从屋里出来,带着徐昭去了正屋。 屋子里,老太太的脸色不大好,见着徐昭进来,就厉声训斥,叫她跪下。 「我当你是个好的,如今却是个心思深,最会挑唆的。」 大太太坐在那里,见着老太太这样生气,刚想开口劝,就被老太太一记冷光给堵回去了。 徐昭站在那里,一脸委屈道:「祖母这话,孙女儿实在听不明白,孙女儿自打回了京城,统共可大哥哥就说过几句话,哪里会挑唆什么。」 见着她不跪,老太太大怒,示意了跟前的婆子一眼,那婆子就上前几步,对着徐昭道:「姑娘犯了错,还是跪下来给老太太认个错,不然就别怪老奴伤了姑娘了。」 徐昭一听,眼中就闪过一抹嘲讽。 不等那婆子动手,就拔腿朝屋外跑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人措手不及,等到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见着她的踪影。 徐昭从荣欣堂出来,就加快了脚步,一路朝明安院跑去。 老太太既然说她挑唆了,她当然要把罪名给落实了。 一见着徐观的身影,徐昭就哭着上前,跪在了地上。 「求大哥哥到祖母跟前替妹妹解释一句,不然,妹妹往后可就没法儿活了。」 她突然进来,又突然跪在地上,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徐观愣了一下,就上前想将她扶起来。 徐昭摇了摇头,抓着徐观的袖子,求道:「妹妹不是故意的,祖母说我挑唆了大哥哥,我,我百口莫辩,求大哥哥替我在祖母跟前解释,别叫我背上不孝的罪名。」 徐昭哭的可怜,眼泪簌簌往下掉,哭了好一会儿,才见着老太太和大太太赶来。 老太太知道她朝明安院的方向跑过来,当下就着急了,一路领着大太太过来。 一见着徐昭,老太太的火气就上来,举起拐杖就朝徐昭打了过来。 徐昭面带惧色,却是躲都不躲,任由那拐杖朝自己打过来。 拐杖还未落下,就被徐观一手抓住,拦在了半空。 「祖母这是做什么?四妹妹还小。」 徐观见着徐昭因为惊吓而脸色惨白的样子,心里头各种滋味儿涌上来,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耐。 老太太听了,眸光闪过一抹厉色。 「观哥儿,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在指责我这个当祖母的!」 老太太铁青着脸,瞧着面前她最疼爱的孙儿。 「孙儿不敢。」话虽这样说,徐观语气中的疏远哪个听不出来。 老太太一听,身子颤了颤,指着徐观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又将目光转在了徐昭的身上。 徐昭一身狼狈,眼睛红肿,可偏偏,老太太就是从她的眼底深处看出了一股子算计的味道。 她知道,她这是着了这丫头的道了。 老太太恨不得上前打徐昭一个耳光,可顾及着她在大孙子面前的形象,到底是忍住了。 「你这丫头,祖母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就受不了,往后嫁到别家,可怎么办。」 听了老太太的话,徐昭差点儿就气笑了,颠倒黑白,若不是她逃出来,还不定被她怎么收拾呢。 当长辈的打了她这个晚辈,总不会叫她打回去,旁人便是觉着她不慈,也只会在背地里说说。 徐昭向来不是个让自己受委屈的,若是有仇,她当场就报了。 这样想着,徐昭眼圈一红,只哭道:「孙女儿是怕祖母叫婆子打我,那婆子一上来,孙女儿就被吓住了,只晓得跑来求大哥哥,这样大哥哥解释了,祖母就不会再叫人打我了。」 徐昭哭的厉害,才说完这话,面带惧色看了老太太一眼,身子一软就向后倒去。 她突然一下子晕过去,连老太太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还不快找大夫进来。」大太太吩咐跟前的婆子道。 那婆子福了福身子,忙出去请大夫了。 片刻的功夫,四姑娘晕倒过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里。 周氏一听,就知道不好,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着自家闺女躺在床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就忍不住哭开来。 「我可怜儿的昭儿,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周氏身子有孕,她这一哭,众人忙劝着,好半天才回转过来。 周氏看着老太太,道:「昭儿来给母亲侍疾,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母亲可给媳妇一个解释。」 周氏的眼中带着厉色,说出口的话咄咄逼人,竟是一点儿都没将老太太这个当婆婆的放在眼里。 老太太怒极,刚想开口,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丫鬟领着大夫进来。 那大夫走到床前给徐昭诊了脉,这府里的老太太他是知道的,京城里早说老太太不慈了,方才他在外头也听见了屋里的说话声,哪里还猜不出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姑娘,该就是府里二老爷的闺女吧。 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老太太不待见二房,原来是真的。 「大夫,昭儿怎么了?」 「姑娘是受了惊吓,才晕倒过去,好好歇上几日也就好了。」 大夫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就变了,老太太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周氏叫人送那大夫出去,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昭儿是个孝顺的,别说是给母亲侍疾了,就算母亲日日叫她伺候着,也只当是自己的福气,可如今才一日的功夫,昭儿就受了惊吓,媳妇别的也不想多说,只盼着母亲往后能慈悲些,不求母亲像待大姑娘一样待昭儿,只别再叫那些下贱的奴才作践了我的昭儿也就是了。」 周氏说着,就叫薛妈妈将徐昭背了回去。 徐昭本就是装晕,方才趁人不注意偷偷眨了眨眼给周氏使了个眼色。 周氏这才在屋里当着众人的面和老太太说那些话。 「母亲若没有什么吩咐,媳妇就告辞了。」 周氏福了福身子,不等老太太开口,就转身退了出去。 「孙儿也去温书了。」徐观也淡淡说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老太太见着他这样,像是有把刀戳在了她的心口上,脸色苍白的厉害。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第十六章 本想折腾四丫头,到了这会儿却是成了这样的局面,连她的孙子都这样待她了。 见着儿子离开,王氏心里头其实是高兴的,观哥儿打小养在老太太屋里,和她这个当母亲的不大亲近,有些话她也不好说。 如今,他真正瞧明白了,往后她说话他才能听进去。 「母亲也别生气,观哥儿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这些年您待他的好,他心里头也是知道的,哪里就能因着这样一件小事儿和您这个当祖母的疏远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盈姨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一听,哪里能有好脸色。 不等那丫鬟开口,就朝外头吼道:「叫她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儿。」 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头一个就迁怒上了崔若盈,若不是她,她哪里会想着叫四丫头过来侍疾,如何会叫观哥儿瞧见她不慈的一面。 老太太心里有火气,自然也不会给崔若盈留一丝的颜面。 那丫鬟见着老太太生气,哪里还敢多嘴,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出来了。 「老太太身子不好,今个儿是见不成姑娘了,叫姑娘先回去。」 崔若盈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放着的是老太太最爱吃的凤梨糕,听着丫鬟的话,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昨个儿老太太还说要护着她,拉着她的手说之前是她对不住她,才让她被人给欺负了。 崔若盈如何会信,老太太是不想见她,只当是大太太在屋里,才使出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来。 「老太太如今看重我,你一个丫鬟也敢拦着我,看我不回禀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将你赶出府去!」 崔若盈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开口便训斥道。 那丫鬟本还想着给她留几分脸面,听着这话,只觉着这盈姨娘分明就是给脸不要脸,那她还顾忌什么。 于是乎,就将老太太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老太太说叫姨娘滚回去,别脏了荣欣堂的地儿,姨娘还是识相些,别让奴婢叫人赶姨娘出去。」 她的话音刚落,崔若盈就气道:「你这贱婢,竟敢这样胡说,是不是太太叫你侮辱我,叫你这样说的。」 崔若盈说着,就要朝里头走去,好当着老太太的面揭穿王氏的嘴脸。 那丫鬟拦不住,就和她起了争执,门口的婆子想着这几日她得老太太疼爱,也不敢使劲儿拦,怕伤了她让老太太怪罪,所以竟让她冲了进去。 崔若盈一进去,就跪在了老太太跟前,哭诉道:「老太太给若盈做主,那贱婢竟然说老太太发话,叫若盈滚出去,说是别脏了荣欣堂的地儿。」 不等老太太开口,崔若盈就带着几分委屈看了大太太一眼,泫然欲泣道:「妾身知道太太不喜欢妾身,可太太也不能这样作践妾身,竟然叫人假传老太太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不孝,竟想着利用老太太来羞辱我这个妾室呢。」 王氏坐在那里,听着崔若盈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这戏是一出接一出的。 没等王氏出声,老太太就拿起桌上的茶盏朝崔若盈砸了过去,正巧砸在了崔若盈的额头上,顷刻间,她额头上就渗出鲜血来。 「下贱的东西,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跑到这儿兴风作浪来了。」 「好好的一家子,都让你这下贱胚子给搅坏了。早知今日,当日我就不该收留你,该让你跟着你那伯父一家子或是死在外头,也不会叫你如今来祸害我徐家。」 老太太心里有气,见着崔若盈自然就将火气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说话也丝毫不顾及崔若盈的脸面。 在她眼中,能留她在府里当个姨娘,给她一口饭吃,已经是她的恩典了,哪里还需要顾及什么。 崔若盈之前虽出了那样的事情,却也没被老太太这样责骂过。 如今听了这话,心里头才明白过来,原来,在老太太眼中,她就是那阿猫阿狗,不,她是连老太太屋里的阿猫阿狗都不如。便是养一条狗,老太太如今也不会这样作践她。 想着这些,崔若盈只觉着以往这么些年全都白活了。 她一门心思的讨老太太喜欢,甚至赔上了自己的脸面,可到头来,却是换来老太太四个字。 下贱胚子? 她是下贱,所以才会想着她讨好老太太,老太太就会待她好;她是下贱,所以便是当了个姨娘,依旧觉着这府里头最亲的,还是老太太这个姑妈。 崔若盈一手捂着额头,任由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 「下贱胚子?若说下贱,老太太可比若盈要下贱多了呢。」 崔若盈这话,根本就是要撕破了脸皮。 老太太怒极,指着崔若盈道:「来人,给我好好的掌嘴,教教她该怎么说话!」 不等婆子过来,崔若盈就自己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道:「姑母还是不要对若盈动手比较好,免得若盈一不小心,就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惹得姑母烦心。」 崔若盈话中有话,带着浓浓的警告的味道。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愣在了那里,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那里的崔若盈。 崔若盈见着老太太吃惊,眼中便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姑母莫不是年纪大了,好些事情给忘了?」 「姑母可别担心,若盈记性好,您吩咐的事情若盈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王氏,你先下去。」老太太转头对着坐在那里的王氏吩咐道。 王氏心里头虽然有疑惑,到底还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全都退了出来。 屋子里,只留下崔若盈和老太太两个人。 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对着站在那里的崔若盈道:「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崔若盈笑了笑,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姑母可别怪我,这可都是姑母您逼的。」 「姑母难道忘了,之前姑母可是算计着要毁了四姑娘的清白,楼家公子,也是姑母吩咐了严妈妈找来的。」 「若不是四姑娘运气好,如今怕是早就一头撞死,死了也没个好名声。」 崔若盈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说道:「你信口胡言,哪个会相信你说的。」 崔若盈拿帕子掩了掩嘴角,道:「别人不信,二太太和二老爷信就好了,反正平日里,旁人也知道老太太是如何待四姑娘的。」 她这话一出,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杀意。 崔若盈没被老太太吓着,只笑了笑,道:「姑母也别想着要杀人灭口,若盈也不是个傻的,当时那件事儿若盈已经写的清清楚楚,若盈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自有人将那信交给二老爷和大理寺去,姑母别一时生气,就做出让自己都后悔的事情来。」 崔若盈的话让老太太脸色变了又变,半天才指着她道:「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是教出个白眼儿狼来!」 「谢姑母夸奖,姑母的手段若盈只学了几分,往后还要姑母好好指教呢。」 崔若盈脸上一点儿愧疚的神色都没,看着老太太,只觉着这些年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第十七章 她将老太太当成了亲人,老太太却只觉着她是个下贱胚子,到头来她还是一个孤女,不过是从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成了大表哥的妾室。 真真是可笑的很,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尽这样的欺辱。 兴许,她活这一回,就是来祸害她徐家的呢? 「老太太若没别的吩咐,若盈就先退下了,往后,若盈还得仰仗老太太恩典呢。」 崔若盈福了福身子,就从屋子里退出来了。 这边,徐昭回了锦竹院,被周氏拉着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着她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问起了方才的事情。 徐昭听了,才将老太太那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我就往大哥哥那里跑,求大哥哥跟我到老太太面前解释。老太太既怪我,我也总该落实了这罪名才是。」 听徐昭这样说,周氏愣了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薛妈妈道:「你还担心她,如今听听这话,哪里能被人欺负了去。」 薛妈妈抿嘴一笑,给二人上了茶:「经此一事,往后老太太定不会再叫姑娘过去了。」 人便是这样,欺软怕硬,姑娘若是伏低做小,小心翼翼,未必能讨得老太太的喜欢,姑娘厉害些,老太太便是恨极了她,也不会轻易的做出什么事情来。 哪怕是为了维持她在大少爷心里的形象,老太太往后也不敢太过分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回禀:「太太,二少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着徐谨从门口进来,脸色难看不说,连脚步都有些急促。 见着自家哥哥这样,徐昭哪里不知道他是因为担心她,便站起身来,刚想说话,就被徐谨拉着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 徐昭呆呆地站着,好半天才说道:「哥哥不要担心,昭儿一点儿伤都没有呢。」 徐谨听了,面色才缓和了些,转身对着周氏请安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周氏知道自家儿子最心疼昭儿这个妹妹,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些后怕道:「幸好你妹妹机灵,跑了出来,不然便被那奴才给打了。」 徐谨的面色一沉,突然开口道:「母亲再忍耐些,往后总要分家的。」 周氏被他说的脸色蓦地一变,朝薛妈妈使了个眼色,薛妈妈便去外头守着了。 「老太太还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别叫人听见了说你不孝顺,连累了你的功名。」 其实,她哪里没这个想法,可老太太那样的,之前瞧不上二房,如今老爷进了都察院,便是哪个都想沾二房的光,哪里能那么轻易就分家。 更别说,老太太是个能折腾的,一个不小心,就叫二房背上了不孝的名声。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好。 听着周氏的话,徐谨微微皱了皱眉,道:「儿子读书常得外祖父指点,等明年春闱考中进士,老太太若不收敛些,儿子自会和父亲提及此事。」 「左右大伯父也在朝堂上,大伯母执掌府里中馈,便是孝顺也该是大房养着老太太。」 自家儿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听着他这话,周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劝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读书太累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哥哥读书厉害,若会试和殿试都能拿到第一,便是一场佳话了。」徐昭突然道。 乡试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加上殿试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合称三元。连中三元,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科举场中的佳话。 周氏一听,伸出手来笑着点了点她的头:「才说叫你哥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就说出这种话来。」 徐昭看着自家哥哥笑道:「我是觉着哥哥最厉害,旁人都比不过的。」 在徐昭眼中,自然是自家哥哥最厉害了,读书好、相貌好、气质好、连性子都是最好的。 她的话音才刚落,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声音还挺大。 徐昭的脸突然就红了。 周氏抿嘴一笑,扬声叫薛妈妈进来,叫她派人去传饭。 「小厨房里煨着火腿鲫鱼汤,姑娘要是饿了,奴婢先去端过来。」 听着薛妈妈的话,徐昭便抬起头来,眸子亮亮的,只差说快点快点了。 薛妈妈一笑,便下去了,很快就端了火腿鲫鱼汤上来。 鱼汤是放在一个青花瓷盅子里炖的,里头除了鲫鱼外,还放着萝卜切成的丝儿、豆腐片、香菇。 看着奶白奶白的汤汁,迎面而来的香气,徐昭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哥哥要不要和昭儿一起吃。」徐昭好歹忍住了,问了自家哥哥一句。 不等徐谨开口,周氏就说道:「你自己吃,那里头有芫荽,你哥哥吃不了这个。」 好吧,徐昭一直都不理解自家哥哥怎么会一点儿芫荽都不吃,甚至连闻一闻都不能。 徐昭只好道:「往后叫小厨房炖鱼汤的时候不要放芫荽,我给哥哥送去。」 周氏无奈笑了笑:「快吃吧,哪里还少了他的份儿,这是专门给你留着的,想着你在老太太那里吃不好,娘亲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徐昭听了,眼中便闪过一抹诧异,娘亲打算送鱼汤给她,那岂不是…… 周氏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徐昭一眼,才说道:「许你这个当孙女儿的去孝顺她,就不许我这当母亲的心疼自己闺女了。老太太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因为一盅鱼汤发脾气,叫你倒了的。」 听周氏说完,徐昭已经是笑弯了眉眼。 娘亲真是厉害,不会和这个朝代所有宅院里的女人一样,处处顾着规矩,在长辈面前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背上不孝的名声。 徐昭喝了半盅鱼汤,几个丫鬟才鱼贯而入,将热菜摆在了桌上。 七翠羹、清炒芦蒿、清炖金钩翅、清炖蟹粉狮子头、鲜蘑菜心、香酥鹌鹑、清汤龙须菜、清蒸肉末蛋、人参乌鸡汤、三鲜鸭子还有一盆桑菊甜汤。 正吃着,瑞珠从外头进来,凑到周氏耳边小声回禀了一句:「太太,方才老太太生了大气,将盈姨娘从荣欣堂里赶了出来,大太太也在屋里。听说,老太太还和盈姨娘起了争执,差点儿就叫人掌了盈姨娘的嘴。」 周氏听了,看着瑞珠道:「差点儿?怎么没动手?」 她进府多年,老太太是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哪里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更别说,处置崔若盈这样一个姨娘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老太太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样。 「好像是盈姨娘说了什么,老太太就叫大太太退了出来,屋子里,只老太太和姨娘说话,出来的时候,盈姨娘并没有被责罚,脸上还带着笑意。」 周氏点了点头,就叫她退了下去。 徐昭凑到周氏跟前,问道:「娘,祖母那里出什么事儿了?」 「别瞎打听。」见着自家闺女一副好奇的样子,周氏才开口道:「是盈姨娘和老太太起了争执,差点儿挨了打。」 徐昭一听,含笑道:「祖母疼她,哪里会舍得叫人打她,不像女儿,虽是老太太的孙女儿,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心疼我。」 周氏面色微微变了变,想着老太太连一个姨娘都放过了,却随意的叫人打骂她的闺女。 第十八章 这样想着,她心里头对老太太,愈发的怨恨了几分。 瞧着自家娘亲的脸色,徐昭和徐谨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才低下头吃起饭来。 等到用完了午膳,徐昭陪着周氏说了会儿话,便回了自己屋里。 娘亲身子重,愈发的爱犯困了,每日午后,都要睡上一个时辰。 刚一回去,连翘见着她就落下泪来:「幸好姑娘没事,亏姑娘还是老太太的孙女儿,老太太怎么能叫那奴才作践姑娘。」 徐昭笑着拉着连翘的胳膊,道:「好了,不是没事吗,你家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徐昭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说到她跑到大少爷那里,连翘和半夏听了只说好,夸她聪明。 「今早奴婢们去荣欣堂送姑娘的东西,见着耳房那个样子,就知老太太是存心的,心里只担心着,怕姑娘受了委屈。回来也不敢和太太说,怕太太知道了动了胎气,更是不好。」 「姑娘这么一闹,往后看府里哪个还敢欺负姑娘,老太太便是为着大少爷,也会收敛几分,不会再为难姑娘的。」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最好是这样,可老太太那样的性子,因着大哥哥的事情,心里定然恨极了她,总会使出些手段的。 便是这会儿不动手,以后也会寻她的麻烦的。 徐昭可没有忘记,老太太当日可是要叫人坏了她的清白,若不是韩子煜救了她,她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的好好的。 想起韩子煜,徐昭心里便咯噔一下,好些日子都没接到他的信了。 最近一次,是一个月前,说彭氏作乱,他带兵平叛,彭氏长子身亡,次子成为了永顺土司。 还在信中说,他得了一只颇为聪慧的鹦鹉,要派人给她送到京城来。 一个月过去了,徐昭也没见着那鹦鹉的影子,心里便有些担心,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 「姑娘。」见着自家姑娘愣神,连翘叫了声,徐昭才回过神来。 「姑娘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歇一歇吧。」连翘眼中有些担心,开口道。 徐昭也觉着有些累了,才点了点头,扶着她的手进了内室。 才过了一日,徐昭就听到消息,说是大少爷去了承恩侯府,亲自接大奶奶回府了。 徐昭听到这消息,愕然抬头,大哥哥这样做,无异于是打了老太太一个耳光。 之前因着承恩侯夫人叫府里的奴才将嫁妆搬到徐府门前,坏了老太太的名声,老太太便放了话叫大奶奶一辈子住在侯府,往后哪个敢提起大奶奶,叫她知道了,全都撵出府去。 不曾想,头一个违了她意思的,就是她最疼爱的长孙。 徐昭都可以想见,老太太听到这事儿后的表情了,徐昭在心里头不厚道地笑了。 荣欣堂 徐观和大奶奶房氏跪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铁青着脸,好半天才指着徐观道:「你,你这是想逼死我这个当祖母的!」 徐观听了,磕了个头,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想将明哥儿养在自己跟前,等他大些,就能亲自教导他。这些年,祖母的教诲,孙儿不敢忘。」 王氏站在那里,见着自己儿子这样,心里头满意的笑了笑。 这些年,因着老太太的疼爱,观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味地孝顺,被老太太拿捏在手中。 如今叫他见着老太太不慈的一面,心里头哪里能没有芥蒂。 更别说,之前明哥儿还出了那样的事情,差点儿就死了,老太太训斥房氏,偏袒护着一个身份卑贱的奴才。 老太太看了跪在那里的徐观一眼,冷冷道:「好!好!真是我的好孙儿!」 说着,就对着房里的婆子道:「将明哥儿送到大奶奶的住处去,我老了,有人不放心了。」 那婆子不敢说多,只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老太太对着徐观道:「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孙儿告退。」 「孙媳告退。」 大少爷和房氏离开,屋子里只留下大太太和老太太两个人。 「如今,你可满意了?」老太太突然出声道。 「母亲!」王氏带着几分不解抬起头来,对上老太太眼睛里的锐气,才又慢慢低下头来。 「母亲恕罪,媳妇总不能看着观哥儿和房氏就这样和离了,当日媳妇不想结这门亲事,可如今有了明哥儿,心里只盼着他们好。」 「母亲再怎么,也要想想观哥儿的前程。若是和离了,承恩侯府闹起来,观哥儿这辈子可就毁了。」 这几年,承恩侯可是深得皇上看重。 老太太看着她,沉声道:「那你可好好盼着。」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并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站在那里。 等王氏出来,老太太才吩咐跟前儿的人,叫严妈妈过来伺候。 严妈妈是她得力的人,也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因着明哥儿的事情,承恩侯夫人又闹出那些事儿来,她才不得已叫她去浆洗衣裳,做那些粗使的活计。 如今事情成了这样,她跟前还需要一个得力的人。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素梅就应了一声,一路去找严妈妈去了。 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严妈妈领了进来。 严妈妈一见着老太太,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叫道:「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素梅一眼,素梅便福了福身子,走出了屋子,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只留下老太太和严妈妈两个人。 「你起来!」老太太开口道。 严妈妈点了点头,才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说道:「老奴听说了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心里实在是难受。若不是那日不当心,将那半碗花生羹喂了明哥儿吃,事情哪里会变成如今这样。」 严妈妈说着,眼睛里满是懊悔。 见着她这样,老太太只说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往后就不必再提了。」 「如今重要的,是观哥儿,他去承恩侯府将房氏给接回来了,方才还来我这里闹了一场,逼着我将明哥儿还给了房氏。」 严妈妈一听,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才说道:「大少爷孝顺,怎么会……」 她知道老太太病了,却不知方才发生的事情。 听着严妈妈的话,老太太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还不是二房那孽障害的,我可真是小瞧了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着了她的道!」 老太太说着,神色中带着满满的厌恶。 对于徐昭,若说她之前是不待见,如今就只剩下厌恶。 听老太太这么说,严妈妈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怎么会,四姑娘才多大?」 十一岁,小姑娘家便是聪慧些,可又能聪慧到哪里去,哪里就能有那么深的心思,将老太太给算计了? 她跟了老太太这么些年,老太太的心计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听她这么问,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才将前日发生的事情给说给了严妈妈听。 「之前只当她是聪慧些,可如今想想,心里只觉着古怪。自打她从常州回来,我处处为难,可她却是丁点儿委屈都没受。老二也突然得了皇上看重,进了都察院。她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第十九章 「老太太怎么会想到了此处?」即便是这样,严妈妈也只觉着四姑娘顶多是得了周氏的指点,改了性子比一般的姑娘聪慧些。 至于二老爷的事情,二姑娘运气再好,难不成还能无缘无故叫皇上看重二老爷,升了二老爷的官位?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严妈妈觉着,老太太是不是病糊涂了?才刚想着,瞧着老太太的神色,她突然就明白了老太太为何会这样说。 老太太是故意这样说,老太太根本就是想,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想清楚这些,严妈妈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瞪大眼睛看着老太太,心里不由得哆嗦一下。 瞧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老太太才笑了,眼中闪过一些嘲讽。 凭她再聪明,她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是斗不过她去。 小小年纪,就敢跟她耍这些心计,不愧是周氏教出来的好闺女。 「这几日你出府,就说我病了,去请近缘师太进府里一趟。」 老太太看着严妈妈,开口吩咐了一句,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拿着这个,告诉近缘师太,事情一成,这些就当是庵堂里的香油钱。」 严妈妈接过那银票,福了福身子,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 当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老太太这一回,是彻底想要害了四姑娘了。 哪个姑娘家,沾上不好的东西,往后能嫁个好人家。 便是好了,心里头总是膈应的,哪家的夫人太太会要这样的姑娘做儿媳。 四姑娘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好前程了。 严妈妈从荣欣堂出来,一路就去了芳仪院。 芳仪院是林姨娘的住处,林姨娘便是严妈妈的远房侄女儿,几个月前来投靠严妈妈的。 刚进了院子,门口的小丫鬟眼中就闪过一抹欣喜,上前几步对着严妈妈福了福身子:「您可来了,姨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儿就动了胎气,奴婢们劝不过,被姨娘赶了出来,您快进去劝劝吧,您的话姨娘总会听的。」 听着小丫鬟的话,严妈妈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林姨娘头都没抬,听到脚步声,只呵斥道:「出去!进来做什么!」 「你这孩子,有着身孕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严妈妈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林玉淑听到声音,才转过头来,见着严妈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严妈妈见着她落泪,心里只疼的厉害,拍了拍她的后背,才劝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既然当了妾氏,就要学会忍耐,好好的养胎,生个儿子出来才是正经的。」 劝了好一会儿,林姨娘这才回转过来,眼中依旧带着几分委屈。 「今个儿大少爷去接大奶奶回府,我听到了风声也去了门口,大少爷见着我,竟问都不问一句就开口训斥,当着那么多丫鬟婆子的面,让我丢尽了脸面。」 「之前大少爷待我也是好的,可这才几日,突然一下子就变了,淑儿好像一点儿都不认识他。真怕往后,就这样被他厌恶,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严妈妈脸色一变,问起了这几日的事情:「这几日,大少爷可来过你房里?」 不问还好,她这一问林姨娘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打大奶奶回了娘家,大少爷就不知怎么了,白天在书房温书,晚上便是回来也不来我这里,好像是我赶走了大奶奶一样。」 「我做了点心送过去,大少爷也不见我,就连我说是动了胎气,大少爷也只叫大夫进来,一步也不踏进我这芳仪院,竟是避我如蛇蝎。」 严妈妈咬了咬嘴唇,心疼的厉害:「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安心,如今是大少爷被人挑唆了,和老太太生了嫌隙,他才冷淡了你。」 「等他想明白了,知道老太太最疼他这个孙儿,一切都会好的。」 「你只安心养胎,生个儿子出来,往后在府里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姨娘抬起头来,问道:「到底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挑唆了大少爷?」 林姨娘没识过多少字,见识也少,在她心里,自然是下头的奴才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哪里会想到,严妈妈说的那个人,竟然是二房的四姑娘,二太太嫡亲的闺女。 进府这些日子,她早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打听清楚了。 老太太共有四个儿子,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是老太太亲生的,二老爷是已故的董姨太太所出。 可偏偏,最有出息的便是二老爷。二老爷之前在常州外放,做了三年知府,如今调回京城,进了都察院,深受皇恩。 这四姑娘便是二老爷嫡亲的闺女,二太太周氏所出的,在二房可是受尽了疼爱。 因着她,二老爷还将庶出的五姑娘徐茵送到了庄子上,这事情,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 「老太太不待见二房,也待见她这个孙女儿,她犯了错老太太不过想责罚她,她就跑到了大少爷那里,说老太太不慈。」 林姨娘恼怒道:「这么说,我如今这样,都是四姑娘害的?」 严妈妈点了点头:「除了她还能是哪个,不过你放心,老太太不会饶过她的。」 严妈妈看了林姨娘一眼,就将老太太的打算全都说了出来。 「凭她再怎么聪慧摊上这事儿,往后哪家夫人太太还敢叫她当儿媳。我跟了老太太这些年,老太太虽然固执,可手段还是有的。」 林姨娘听了,才终于是放下心来。 「只盼着大少爷看清四姑娘的真面目,往后也别和老太太生分了。」 严妈妈又劝了她几句,才从屋里出来,出了垂花门,迫不及待去了八仙庵。 八仙庵在京城很有些名气,老太太和那庵主相识多年,每年都要到庵堂上香,添些香油钱,两人算是很有缘分。 那近缘师太虽是方外之人,却是个贪财的,京城里哪家的小娘子犯了错送到这庵堂里,不背地里使点儿银子,日子便过的格外的清苦,还要做那些粗使的活计。 这些,老太太都知道,所以四姑娘的事情交给她来办,老太太才能放心。 徐昭并不知道老太太这里正想着要算计她,只听说老太太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了,拖了四五日,竟然下不了床,脑子也糊涂了,只叫几个媳妇去荣欣堂侍疾病。 自家娘亲身子重,所以只有大太太和四太太在跟前伺候汤药。 徐昭和徐瑶几个孙女儿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也避而不见,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们,反倒是不好了。 所以,只在外头磕了个头,就回来了。 从荣欣堂回来的路上,徐昭就隐约觉着有什么不对,老太太那样的性子,说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都不为过,哪里会担心怕她们过了病气。 她们又不是大姐姐,便是生了病老太太也不会愧疚一分的。 徐昭总觉着有些不安,却是琢磨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心里头烦躁,就去了一趟江府,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江妈妈听。 江妈妈一听,面色就不大好,只是当着徐昭的面,不好说徐府老太太什么话。 第二十章 「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姑娘连着这几日都没过来。」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有婆子进来,说是二皇子派人从南疆送东西回来。 徐昭一听,便愣住了。 江妈妈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叫那婆子将人给叫进来。 那婆子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很快就领着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那侍卫见着江妈妈,拱了拱手,又见着徐昭,竟是单膝跪地,行礼道:「奴才孙诚给姑娘请安。」 徐昭没见过他,哪里会知道韩子煜近身的侍卫,都知道有徐昭这么一个存在。 所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便有些尴尬地愣在那儿,片刻才开口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主子派你进京,可是有什么事儿?」 徐昭一听,想起信中所写的事情,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 「主子得了一只鹦鹉,叫奴才进京带给姑娘,说是姑娘若闷了,可逗着玩儿。」 江妈妈一听,不禁有些诧异,这样的事情,可不像是二皇子能做出来的。 二皇子待徐府这四姑娘,可真是…… 江妈妈想着,看了脸红的徐昭一眼,开口道:「还不快拿进来,瞧瞧是多伶俐的鹦鹉,值得主子巴巴的叫你送到京城来。」 那孙诚应了一声,才去外头拿了个笼子进来,笼子很是精致,上头盖了一块儿帘子。 直到孙诚掀开笼子上盖着的帘子,徐昭才见着鹦鹉的真面目。 徐昭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巧可爱的鹦鹉,约莫只有八九厘米,通体绿色的羽毛,下颚是蓝色,腹部中间红橙色,尾下覆羽黄色,尾羽中心乃是蓝绿色,鸟喙和眼环粉红色。 只一眼,徐昭就喜欢上了。 「这可真是小巧。」 京城里也有不少官宦人家养着鹦鹉,最常见的便是五色鹦鹉,还有牡丹鹦鹉,玄风鹦鹉,哪里见过这么小巧可爱的。 便是江妈妈在宫里头呆了多年,都没见过那位娘娘养过这样的。 怪不得二皇子要叫孙诚千里迢迢送到京城来,当真是个稀罕物。 「昭昭,昭昭!」 十分响亮的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 徐昭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昭昭,昭昭!」那鹦鹉继续叫起来。 孙诚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这鹦鹉可是主子亲自挑选的,说是叫姑娘给取个名字。」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徐昭脸红,自然知道她是害羞了。 江妈妈瞪了孙诚一眼,道:「好了,可不准这么没规矩。」 说着,又问了些二皇子的事情,就叫他下去了。 「姑娘一会儿就将这鹦鹉带回去,若是夫人问了,就说是我补给姑娘的生辰礼。」 「昭昭!昭昭!」 徐昭听着,心里暗暗将韩子煜骂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姑娘放心,我会派几个人盯着徐府门口,定不会叫人算计了姑娘的。」 临走的时候,江妈妈说了这么一句。 徐昭听了,这才想起她的来意,谢过江妈妈后,才提着那鸟笼回了徐府。 刚一回去,就见着薛妈妈从小厨房里出来,见着她手里拿着的鸟笼子和里头的那只小巧可爱的鹦鹉,只觉着稀罕。 「姑娘哪来的这样的小东西?」 「是江太太送的,说是补我的生辰礼。」徐昭面不改色说了慌,总不能说是某人送的。 于是乎,徐昭就到了自家娘亲跟前。 周氏见了那鹦鹉,也觉着稀罕,尤其在听到那鹦鹉说话时。 「昭昭,昭昭!」 「你呀,教这小东西换你的闺名,也没个规矩,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你。」 「姑娘还小,可不是好玩这些,得了这样的稀罕物,自然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了,哪里还会想别的。」不等徐昭开口,薛妈妈就替徐昭解释道。 薛妈妈将徐昭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疼,自然是处处护着她的。 周氏笑了笑,也没再说话,只逗着那鹦鹉,听着它不时叫着自家闺女的名字。 「昭昭!昭昭!」 「这小东西,还真是聪明。」 周氏觉着,江太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只有徐昭这个闺女会这样小孩子气,教鹦鹉学说她的名字了。 只是,这鹦鹉也太聪明了些,才几个时辰,就学会了。 徐昭害怕自家娘亲追问,如今见着她误会,自然巴不得她这样误会下去,心里也暗暗庆幸,韩子煜没教这鹦鹉说些不该说的,不然,被自家娘亲听见,她可就惨了。 于是乎,没一会儿工夫,二房上上下下便知道江家太太送了四姑娘一只鹦鹉,那鹦鹉讨喜的很,没一会儿工夫,就学会叫四姑娘的名字了。 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的脸色自然不大好。 「好好的要别人东西做什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老太太虽然病着,可听到徐昭的事情,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大太太在那里伺候着,听着这话,只劝道:「听说是那江太太补给四姑娘的生辰礼,也不算是逾矩,左右她们还担着师徒的名分呢。」 老太太听了,眉头皱了皱眉,心里头愈发的不痛快了。 王氏见着老太太闭住了眼睛,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就拿起桌上的药碗,退了出来。 「母亲对四姑娘,也苛责了些。」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宋氏忍不住道。 她乃清贵出身,最瞧不上老太太这样的,若不是老太太是她的长辈,她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荣欣堂的。 王氏听了,叹了口气,道:「母亲岁数大了,性子便执拗些,四姑娘是她的孙女儿,母亲哪里有不疼的。」 宋氏点了点头,却是没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老太太便是疼,也只疼大姑娘一个。 她的淑姐儿,可没见老太太怎么疼过。 府里因着多了只鹦鹉,徐昭的日子热闹了些。 等到几日后,江府就派了宜澜过来,说是江夫人描了几张花样子,叫她过府里去看看。 徐昭一听这话,心里便咯噔一下,去了娘亲那里报备了,才随着宜澜出了府里。 「可是查出什么?」徐昭开口问道。 宜澜看了她一眼:「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幸好姑娘来找了江妈妈,不然还不定被人算计了。」 徐昭听了,就知道她的预感其实是没错的。 只是在见着被绑着压在地上的师太的时候,依旧有些诧异。 这师太? 江妈妈使了个眼色,就有婆子上前拿了堵在她嘴里的布条。 那师太面色惶恐,浑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吧,这几日有哪个找你了?」 那师太目光闪烁了一下,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房间里的摆设,俨然是内院之中,后宅之人虽有心计,却是上不得台面的,难不成还敢将她这方外之人给杀了? 看着一屋子的女眷,近缘师太表情愈发的松懈下来。 见着她这个样子,江妈妈突然就笑了,看了站在那里的翡翠一眼,开口道:「师太怕是中了暑气,你们带她出去叫她清醒清醒。」 江妈妈说完这话,才对着徐昭道:「姑娘觉着可好?」 徐昭点了点头,冲着江妈妈笑了笑:「自然是极好的。」 第二十一章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婆子上前,将那师太拖了出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又进了屋里。 那师太面色惨白,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额头上满满都是汗珠,不用想也知是受了不少折磨。 徐昭知道江妈妈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折磨人的手段自是不同寻常,单看这师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就知道这手法之老道了。 「说吧,这几日可有人找你,说起徐府四姑娘的事情。」江妈妈开口问道。 那师太身子颤了颤,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见着江妈妈眼中的厉色,哪里还敢瞒着。 只从怀中掏出一千两的银票来,慌乱地嚷了起来:「不是贫尼,是徐府严妈妈给贫尼的银票,说是叫贫尼指认府里四姑娘,说四姑娘中了邪,是妖异之人。」 徐昭被她的话惊地差点儿就站起身来,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正的徐府四姑娘几年前已经死在祠堂里了。 江妈妈见着她的脸色,只当她是被这肮脏的手段给吓着了。 忙叫人给她端了盏茶过来:「姑娘给惊着了,快喝些茶安安神。」 喝了几口茶,徐昭才恢复过来。 她的视线落在那师太的脸上,只问道:「除了这个,老太太可还叫你做什么?」 那师太已然慌乱,听着她问,便一股脑全都交代出来。 「严妈妈吩咐,说是单说四姑娘中邪,府里怕是没人信,拿了四姑娘的生辰八字给贫尼,叫贫尼说四姑娘和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相克,只有送到庄子上避开,府里的小少爷才能平安出来。」 「这事情都是严妈妈叫贫尼做的,贫尼不过是贪那一千两银票才应下了。」 见着那师太脸上惊惧惶恐的神色,徐昭知道该说的她都说了。 「姑娘打算怎么办?」江妈妈开口问道。 徐昭想了想,在江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江妈妈的眼中就闪过一抹精光。 「姑娘好心思,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徐昭看着跪在那里的师太,淡淡道:「你全当没有今个儿这回事儿,严妈妈若是叫你,你就进府里去,只需将那中邪之人,说成是老太太便可。」 「老太太中了邪,所以病才一直拖着不见好。」 受了那样的折磨,近缘师太哪里有不应承的,徐昭的话音刚落,她就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会按着她的话去做的。 徐昭听了,才点了点头:「好了,你且回去吧,若是玩儿什么花样,先想想自己的性命。」说到最后,徐昭面色突然冷厉,一点儿都没有之前淡淡的样子。 近缘师太直愣愣盯着她一瞬,才点了点头。 徐昭又陪着江妈妈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她刚离开,宜澜就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心善,怎么不将计就计揭穿了老太太的阴谋。」 江妈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她如此沉得住气,难怪主子也高看她一分。」 回了府里,徐昭没有将这事情告诉任何人,只吩咐了连翘,叫她暗中派人盯着严妈妈,她有什么动静,都要过来告诉她。 「姑娘是该这样做,严妈妈回了老太太屋里伺候,往后还不定会生出什么事儿呢。奴婢听说,这几日严妈妈时常往林姨娘那里去,林姨娘失了大少爷的恩宠,总会怪姑娘的。」 徐昭一听,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她一个姨娘,也敢说怪我?」 连翘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见着自家姑娘不大高兴,也没敢多问。 翌日,徐昭才刚刚起来,就听荣欣堂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的病一直不见好,老太太醒过来的时候说是夜里老做噩梦,觉着府里头不干净,要从外头叫人来做场法事。 徐昭听了,笑着看了连翘一眼,出声问道:「大伯母她们怎么说?」 连翘皱了皱眉,开口道:「大太太先是不同意,说是好好的做场法事,叫外头的人听了,只当府里有什么,传出去也坏了徐府的名声。可老太太执拗,哪里能劝得住,责骂大太太不孝,巴不得她死了,就不用日日伺候她了。」 「老太太这样说,大太太哪里还敢说别的,只当花银子买个安心罢了。」 徐昭点了点头:「这事情大伯父可知道?」 「奴婢不知,大老爷平日里在朝堂上,便是回来也是在前院的书房,除了每日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从不管后宅之事。」 「奴婢觉着,大老爷也是不知的。」 徐昭笑了笑,就去了正房,将这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听。 周氏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 「老太太竟会弄这些,病了请大夫来看就行。」 见着自家娘亲生气,徐昭忙劝道:「您身子重,只当不知道这事情,祖母那里有大伯母和四婶伺候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你大伯母也不劝着些,老太太这样折腾,府里人仰马翻,传到外头可不好听。」 周氏看了自家闺女一眼,沉吟道:「这事情你可别凑过去,好好的呆在自己屋里,别被人冲撞了。」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赔笑道:「昭儿知道,昭儿陪在娘亲跟前,哪里也不去。」 说着,周氏又问起了那鹦鹉的事情。 徐昭给那鹦鹉起了个名字,叫做闹闹,因为它实在是太闹腾了,才回来几天,就学会了好多话,平日里徐昭和连翘她们说什么,它总是突然冒出几个字来,叫人啼笑皆非。 「这京城里也没见过,可见是贵重的,虽说是生辰礼,你也该做些礼物还回去,别叫人觉着你不懂事。」 「江太太疼我,才不会计较这些。」徐昭岂能听不出自家娘亲语气中的责备,只说道。 「你呀,这人和人都是要相处的,这点儿不怪罪,事情积累多了,那就成了大事。」 「你总要有这个心,叫人觉着没白疼你。」 徐昭点了点头,乖巧的道:「那女儿绣个荷包,还有两个抹额,过些日子送过去。」 周氏笑了笑,就叫薛妈妈打开了柜子,挑了些上好的料子出来。 「这蚕冰锦缎很是难得,你外祖母给了我这几匹,做了睡袍穿在身上凉快的很,娘叫绣房的人给你做。」 徐昭摇了摇头:「女儿不热,还是给娘亲和爹爹做吧,还有哥哥。女儿平日里什么都不做,哪里需要这个。」 徐昭当然不能说她身上已经有了寒冰珠,所以天气怎么热她都凉凉的,觉不出来。 周氏还想说什么,徐昭就拉着她的手撒娇道:「真的,女儿一点儿也不热,娘就是叫人做了衣裳,女儿也不穿的。」 知道她是孝顺,周氏笑吟吟摸了摸她的头。 「那往后再给你做新衣裳。」 徐昭抬起头来,应下了。 周氏又给了她一对粉色的珍珠耳坠,说是姑娘家该好好打扮。 徐昭不好意思道:「娘亲自己留着戴,女儿那匣子里都快装不下了。」 周氏抿嘴笑道:「你呀,就是再好的东西娘亲也是给你留着的。」 说着,不由分说的将那粉色的珍珠耳坠给徐昭戴上了,又叫她站在了镜子前。 薛妈妈端着茶盏过来,见了只称赞道:「姑娘戴着真是好看,粉嫩鲜亮,叫人移不开眼睛。」 第二十二章 徐昭翘起嘴角,眼睛亮亮的,也很是喜欢。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梅姨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周氏听了,便叫人将她叫进来。 很快,梅姨娘就从外头进来。 她身着蓝绿色的褙子,体态比前些日子消瘦了几分,见着徐昭看她,忙低下了头,缓步上前。 「妾身给太太请安。」 「坐吧。」周氏看了她一眼,吩咐道。 梅姨娘谢过,这才坐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氏见着她这样,哪里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你是府里的姨娘,穿的也该讲究些,这衣裳还是去年做的吧?」 梅姨娘站起身来,有些惶恐道:「叫太太见笑了。」 周氏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知她这些日子私下里将新做的几身衣裳都叫人拿到外头给当了,所以才穿了旧日里的衣裳。 「太太害喜厉害,这几日可好些了?」 梅姨娘问了几句话,见着徐昭坐在一旁,面色便有些迟疑。 「没事你就先回去吧。」周氏开口道。 「太太!」 梅姨娘抬起头来,跪到地上求道:「求太太开恩,将五姑娘给接回来吧。」 这些日子,她也去求过老爷,可老爷根本就铁了心思要叫茵姐儿吃了苦头,她想求老太太,老太太却是病了。到头来,她只能来求太太。 周氏皱了皱眉,看着屋里的丫鬟一眼,道:「还不快扶姨娘起来。」 「太太,求太太开恩,五姑娘在庄子上也住了好些日子了,如今天愈发热了,姑娘身子怕是熬不住。」 听了这话,周氏挑了挑眉,只说道:「老爷罚她去庄子上,也有几个婆子照顾,又不是要她的性命。你哭哭啼啼,是觉着老爷罚错了,想要害死自个儿的女儿。」 周氏的话音刚落,梅姨娘的脸色便一下子惨白起来。 「妾身不敢。」 「好了,我也有些乏了,下去吧。」周氏挥了挥手,道。 梅姨娘还想说什么,见着周氏的脸色,到底是没敢开口,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才出了屋子。 「听下头的人说,姨娘也去求了父亲,父亲不答应,说是叫五妹妹在庄子上好好反省,等学好了规矩,再回来。」 周氏听了,笑了笑:「你父亲那样的性子,哪里会她一求就松口了,梅姨娘到底是生了你五妹妹,这些日子当了不少东西,她是想见你五妹妹去。」 周氏说着,又吩咐薛妈妈道:「你去茗烟阁一趟,告诉她,就说我许她去庄子上瞧瞧五姑娘,等晚上就回来。」 薛妈妈听了,便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见着徐昭一脸不解的样子,周氏微微一笑,道:「你过来,娘告诉你。」 徐昭走到自家娘亲跟前,才听她道:「这后宅里,威信是一回事,可也不能把人逼的太紧了,适时给个甜头,才是最好的。」 徐昭听了,琢磨了一会儿,慢慢明白过来。 「娘亲是说,父亲不将五妹妹接回来,娘亲就给梅姨娘恩典,许她去看五妹妹,这样梅姨娘就会感激娘亲。」 周氏点头道:「恩威并施,才能叫她安分守己。」 徐昭很是佩服自家娘亲,怪不得这些年梅姨娘待娘亲格外的敬重,哪怕徐茵再折腾,也没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这边,薛妈妈从锦竹院出来,一路去了茗烟阁。 门口的丫鬟见着她,只觉着诧异,连忙将她领进了屋里。 刚一进去,就见着坐在桌前抹着泪的梅姨娘。 梅姨娘见着她进来,脸上有些尴尬,站起身来道:「妈妈怎么过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薛妈妈闻言,看了梅姨娘一眼,才道:「太太开恩,许姨娘去庄子上看五姑娘,马车已经叫管家备好了,姨娘只收拾了东西去便是了。」 梅姨娘一听,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太太当真……」 「太太说了五姑娘总是姨娘生的,总不好叫姨娘一直担心着,老爷那里,太太会去回禀的,姨娘等晚上的时候回来就是了。」 听着薛妈妈的话,梅姨娘眼中满是感激和喜悦。 这几个月,她日日提着心,心里头不踏实,晚上一睡着就会梦到茵姐儿在庄子上受苦。 茵姐儿虽是庶出的,前些年老太太可是当嫡出的姑娘养的,便是太太和老爷回来,也没叫茵姐儿受了太大的委屈。 庄子上清苦,茵姐儿怎么能受得了。 「多谢太太恩典。」 「姨娘若没什么吩咐,老奴就先回去了。」 薛妈妈告退出来,梅姨娘就将梳妆匣里的首饰全都拿了出来,装在了包袱里,还有之前当了东西的碎银子,全都收拾起来。 她不得宠,平日里只每月几两例银,这些年茵姐儿心气儿高,叫人给她做衣裳也花去了不少。所以,并没剩下多少体己银子。 看着桌上的包袱,梅姨娘眼中竟涌起了一阵酸涩。 贴身的丫鬟杏儿见着她这样,忙劝道:「姨娘这是怎么了,太太许姨娘去瞧五姑娘,姨娘难道不高兴。」 「高兴,哪里能不高兴,只是瞧着这东西,我便想着五丫头心气儿高,想着和四姑娘攀比,可瞧瞧这些,哪里能比过去。」 「嫡庶」两个字,茵姐儿就一辈子矮了一截,更别说,老爷和太太是如何宠着四姑娘了。 梅姨娘想着,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姨娘可别哭了,别去了庄子上,叫姑娘看出来,反倒叫姑娘担心。」 梅姨娘听了,这才擦干了眼泪,收拾好了东西带着杏儿出了垂花门。 垂花门外,早有个粗使的婆子在那里等着。见着她和杏儿出来,忙上前福了福身子:「马车已经备好了,姨娘随老奴来吧。」 徐府外,一辆马车驶出了城门,朝郊外行去。 一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终于是到了庄子上。 庄子上管事的并不认识梅姨娘,听了那婆子的话,才堆着笑意开口道:「姨娘身子金贵,怎么来这种地方,可别中了暑气。」 话虽这样说,可管事的态度并没有多么恭敬,举止投足间还透着几分不屑。 梅姨娘急着要见徐茵,哪里还管这么多,只将来意说了出来,道:「太太叫我来看看五姑娘。」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放在了管事的手中。 那管事的掂了掂银子,叫了个身着粗布的婆子过来,开口道:「领姨娘去瞧瞧五姑娘。」 那婆子看了梅姨娘一眼,才领着二人走进了院中。 因着是庄子上,院子里种着好些瓜果蔬菜,水里还有鸭子嘎嘎叫,几个农家的孩子在活着泥巴玩耍,见着她过来,直愣愣的看着她,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茵姐儿哪里能受得住。 梅姨娘心中酸涩,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了起来。 那婆子带着梅姨娘和杏儿一路去了后院,绕了好久,才走到一间屋子前。 四个身着锦缎,头发齐整的婆子坐在石桌前打着马吊,热闹得很,听到脚步声,只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着是梅姨娘,几人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第二十三章 好半天,才站起身来,给她福了福身子:「好好的,姨娘怎么过来了,也不叫奴婢们去接您。」 梅姨娘的目光在那婆子身上打量了一下,一眼就见着那婆子戴着的碧玉珠子耳坠,分明就是茵姐儿的东西,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察觉到梅姨娘的目光,那婆子抬起手来装模作样的捋了捋头发。 「姑娘呢?」 见梅姨娘没有追问,那婆子才松了一口气,从腰里拽了把钥匙,朝门前走去。 梅姨娘才明白这刁奴竟然将她的茵姐儿关在屋里头,大热天的,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梅姨娘气的身子一个哆嗦,差点儿就冲上去和那婆子厮打开来,可想着茵姐儿如今的处境,到底还是忍住了。 那婆子将锁打开,推开门对着梅姨娘道:「姑娘在里头,姨娘快些进去吧。」 梅姨娘这才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发觉屋子里的气味儿难闻的很,好像许久都没通风一样。 梅姨娘脸色一变,朝里头走去,才见着靠在软榻上,面色惨白,瘦弱不堪的徐茵。 屋子里的窗户都被钉住了,不透风,所以空气格外的不好。 「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梅姨娘泪流满面,心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疼的厉害。 徐茵慢慢抬起头来,见着面前的梅姨娘,好半天才哭出声来:「姨娘,姨娘我怕,我不要在这里住着,姨娘接我回去,那些奴才都作践我,都是太太派来,要来害我的。」 徐茵死死拽着梅姨娘的胳膊,不住说道:「太太要害我,太太恨不得我去死。」 「姐儿,姐儿你怎么了?」 梅姨娘见着徐茵这个样子,顿时就胆战心惊,生怕她是魔障了。 梅姨娘抓住徐茵的肩膀摇了摇她,又拿起桌上的一碗水浇在她的脸上,徐茵的神情才慢慢回转过来。 「姨娘。」 见着她清醒了些,梅姨娘就忍不住将她搂在怀中,痛哭出声:「我的儿,好好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忍忍,姨娘回去求太太,求太太……」 梅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茵一下子推开了。 「太太,太太恨不得我这个庶出的女儿去死。」 梅姨娘胆战心惊,朝门口看了看,生怕被人给听见了。 「你小声些,太太是你的嫡母,别说这些不孝的话,传到太太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见着梅姨娘这个样子,徐茵突然就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你,你就是这样软弱无能,什么都不敢争,才叫我这个当女儿的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徐茵的话,像一把刀子戳到了梅姨娘的痛处,梅姨娘脸色一白,嘴唇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徐茵突然就弯下腰去,咳嗽起来。 梅姨娘见着她咳嗽,忙上前想要拍她的后背,还没靠近她的身子,徐茵就直起腰来,冷冷看着梅姨娘。 梅姨娘被她看的心里一虚,忙转身从杏儿手中拿过包袱来,打开放在徐茵面前。 「这些银子和首饰你拿去用,叫外头的婆子给你做些好吃的,这衣裳……」 梅姨娘的话还未说完,徐茵就将那包袱一扯,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 「我,我要这些做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 徐茵突然就从软榻上下来,将梳妆台前的盒子一个个全都打开,里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梅姨娘见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敢置信道:「这,这……」 徐茵冷冷一笑:「姨娘肯定不知道,我的好东西全都给了外头那几个婆子,只留下这个。」 徐茵从桌上拿起一个金海棠珠花,是当日长公主赏赐的。 梅姨娘愣愣看着那珠花,就听徐茵道:「只剩这个,她们不敢拿,怕得罪了长公主。若不是因着长公主,怕是连这个,都没有了。呵呵,女儿还沾了长公主的光呢。」 梅姨娘腿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道:「我的儿,姨娘不知道你这么苦,都是姨娘不好,姨娘没用,姨娘生了你,却叫你受这样的罪。」 徐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梅姨娘的哭诉一点儿都没让她心生同情。 杏儿站在一旁,见着这情景,也给吓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想要扶梅姨娘起来,却是被徐茵呵斥住了。 「你扶她做什么,她自己软弱无能,也活该成这个样子。早知道这样,当日生了我,就该掐死我,也别叫我受这样的罪,叫那些下贱的奴才给作践了。」 对上徐茵冰冷的目光,杏儿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一下,不敢上前。 徐茵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梅姨娘,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姨娘过来,可是求了太太?」 听徐茵这么问,梅姨娘忙说道:「你别误会,我没开口,是太太恩典,叫我来看看你。」 怕她生气,梅姨娘才又解释道:「我去求了你父亲将你接回来,你父亲不答应,我只好去求了太太。」 「只是还没开口,太太就给了我这样的恩典,叫我来看你。」 听着梅姨娘的话,徐茵呵呵笑出声来。 「恩典?真是个天大的恩典。」 「姨娘是有多蠢,才相信这是太太给你的恩典?」 梅姨娘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徐茵见状,顿时便恼了:「太太是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甜枣,偏你还信了,觉着是太太给了你恩典,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姨娘?」 「太太给了你恩典,回头就到父亲跟前装贤惠、装大度,父亲到头来,只记着她的好。」 听着徐茵的话,梅姨娘才明白过来,可即便这样又能如何,这府里,她除了讨好太太,还能有什么出路。 她不得老爷恩宠,这些年又没那福分给老爷生个儿子,不这样,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和太太撕破了脸,叫太太恨上了她,在这府里头,便再也没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了。 见着梅姨娘这副样子,徐茵心里憋屈,只恨她自己不立起来,去和太太争宠,偏将太太施舍的一点子好,当成了这辈子的依靠。 徐茵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蠢笨又没骨气的人,偏偏,她还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 「姨娘若是这样,太太一句话就觉着是恩典,往后就别来看我了,只当从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咱们的母女情分,就此断了罢。」 梅姨娘看着徐茵,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姑娘,您何必伤姨娘的心,姨娘为了你,好些日子都没睡好了,怕姑娘在这里受委屈,还叫人去外头当了好些衣裳首饰,说要给姑娘送来,好叫姑娘打点下头的奴才,叫姑娘日子能好些。」 「姨娘为了姑娘,可是操碎了心,在老爷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天,腿都差点儿废了,可老爷愣是没见姨娘。」 「姑娘当姨娘不想救姑娘,只是府里艰难,老太太也病了,不求太太能求哪个呢?」 「总不能太太发话叫姨娘过来,姨娘却错失了这机会吧。姨娘待姑娘的心,姑娘也该明白,这府里头,除了姨娘,哪个还是真心疼姑娘的。」 第二十四章 杏儿在梅姨娘跟前伺候了好多年,也知道自家姨娘嘴笨,不大会说话,尤其在对上五姑娘的时候,更是一味的愧疚自责,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所以,见着徐茵这样误会自家主子,杏儿才忍不住开口辩解起来。 徐茵听了,脸色变了变,突然问道:「老太太怎么病了,病了多久了?」 杏儿心里头替梅姨娘委屈,却还是开口将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徐茵听。 「严妈妈误将花生羹喂了明哥儿吃,差点儿就害得明哥儿送了性命,大奶奶到老太太跟前儿闹,被大少爷训斥了一番,就回了娘家。承恩侯府的夫人叫人抬了大奶奶的嫁妆,摆到徐府门口,说老太太护着奴才,将重孙养在自己屋里拿捏大奶奶。」 「最后,还是因着四姑娘,大少爷才将大奶奶接回来。」 徐茵听到四姑娘这三个字,眼中立马就闪过一抹冷意。 等听完杏儿的话,才轻笑一声,看着梅姨娘,讽刺道:「四姐姐真不愧是太太教出来的,姨娘看看四姐姐,再看看我,难道还觉着,太太真会疼我这个庶出的女儿?」 「太太若是真疼我,我怎么会被父亲送到这里来,叫这些奴才们作践。」 「若是换成了我在老太太跟前受了委屈,太太还会去替我做主,和老太太争执吗?」 「太太不会,不仅不会,女儿如今这处境都是太太给算计的,若不是太太在父亲跟前说我不好,父亲怎么会恼了我,对我失望,一点儿父女情分都不念将我给送到庄子上来。」 梅姨娘见着她眼中的寒意,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目光有些不确定了。 见着她动摇,徐茵紧紧握住了拳头,上前道:「姨娘若是真为我好,往后就别被太太骗了,太太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给你丁点儿恩惠,就叫你任她摆布。」 「姨娘难道想这辈子,都靠着太太,太太一个不高兴,我和姨娘就都完了。」 梅姨娘目光一动,半天才开口道:「可,可我这样的身份,不讨好太太,还能做什么?」 徐茵立刻道:「姨娘可以讨好父亲,父亲是一家之主,太太也得听父亲的,只要父亲宠着你,往后咱们就不会被人欺负。」 「姨娘难道不想和秋姨娘一样,得父亲宠爱吗?」 「秋彤只是太太跟前伺候的,和姨娘一样的出身,凭什么她就能得了父亲的恩宠,姨娘生了我,却是连她都比不上。」 「这样的日子,叫女儿心里头怎么能不恨,不委屈?」 徐茵所说的话,梅姨娘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往深处想罢了,怕一想了,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梅姨娘脸色一白,身子也有些僵直了。 徐茵见着她脸上的神色,知道她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突然就笑了笑,拉着梅姨娘的手坐在了软榻上。 「姨娘回去,就将这封信交给父亲,告诉父亲说女儿在这里日日反省,知道错了。」 「姨娘再去太太那里,将我如何被下头的奴才欺负,如何被关在屋子里的事情,全都告诉太太。」 梅姨娘闻言就愣了一下,忍不住道:「告诉太太,这话怎么能和太太说?」 她之前,不是说这些都是太太叫人做的吗? 徐茵心里一紧,见着梅姨娘一副不解的样子,只得教她:「这话最好当着父亲的面儿说,太太为了颜面,也会处置下头的奴才。」 徐茵没有说的是,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当初自己是真错了,父亲执意要将她送到庄子上,是因为她太不会掩饰了。 她恨自己是庶出的,嫉妒徐昭,将这一切都表现出来,叫人看在眼里,只觉着她上不得台面,丢了徐府的脸面。 因着这,父亲才不疼她。 父亲需要的,是一个懂事识大体的女儿,而不是她之前那样只知算计和嫉妒的。 既然这样,她自然是要好好改的。 她先示弱,叫姨娘拿封信回去,说是自己错了,若能打动父亲,等回去后,就好好的当个懂事识大体的女儿。 日子长了,父亲心里头便是有再大的不满,也会消散的。 而老太太那里,她也该放下了,父亲是庶出的,是董姨太太生的,心里怎么会真心想着孝顺老太太。若是真孝顺,就不会不顾老太太动怒,将她送到庄子上了。 被送到庄子上的那一日,她便瞧明白了,父亲如今进了都察院,便不再是之前那个任凭老太太摆布的愚孝之人了。 她越是得老太太看重,父亲心里头就会越不待见她。 她不需要讨好太太,讨好徐昭,讨好二哥哥,因为再怎么讨好,他们也不会当她是亲人,替她在父亲跟前说好话。和他们,她只需保持面上的恭顺就可以了。 只有她自己立起来,做些让父亲认可的事情,做个懂事贴心的女儿,才能真正得到父亲的疼爱。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之前怎么没想明白? 锦竹院 薛妈妈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炖好的乌鸡汤,走到周氏跟前。 「太太趁热吃。」 周氏伸手接过,拿起勺子搅了几下。 「梅氏可回来了?」 「回太太的话,才刚回来,派人来说要给太太请安,说是一路周折,要沐浴更衣了,怕冲撞了太太。」薛妈妈听了,忙回道。 正说着,就听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婆子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奴婢给老爷请安。」 周氏将碗搁在桌上,叫薛妈妈扶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老爷。」 徐秉臻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上,才开口问起了徐茵的事情。 「叫她在庄子上反省,梅氏那样的性子,去了也是没用的。」 周氏听了,笑了笑道:「老爷这样说也没错,可茵姐儿到底是梅姨娘生的,她这当姨娘的提着心,气色瞧着也不大好,总不好叫她担惊受怕,觉着茵姐儿受了委屈。」 「只是去了庄子上,总比不得在府里,茵姐儿又是那样的性子,妾身也不知叫她去庄子上,是对还是不对。」 听了周氏的话,徐秉臻只说道:「想这些做什么,你身子重,最忌讳花这些心思。」 「话是这么说,可我到底是她的嫡母,总不好叫人觉着我苛待了她。说起来,她总是老爷的女儿,她若是真学好了,便是老爷不提,我也会派人接她回来。只是,她性子急,妾身的身子如今也重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悔之不及了。」 「我知道,她便是懂事了,也等你生了孩子再接回来。」 周氏看着徐秉臻,眼中闪过一抹动容。 「多谢老爷,肯相信妾身,不认为妾身是在……」 周氏还没说完,徐秉臻就打断了她的话:「你我夫妻多年,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故意苛待她,若她和昭姐儿一样懂事,你哪里还需担心这些。」 周氏点了点头,才想说话,就听外头婆子回禀,说是梅姨娘来了。 「叫她进来吧。」 「是。」那婆子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 很快,梅姨娘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身湖绿色的褙子,下头着月白裙,看起来素淡的很。 第二十五章 见着徐秉臻在,梅姨娘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安,上前几步才朝着周氏福了福身子:「妾身给老爷,太太请安。」 周氏坐在软榻上,目光在梅姨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口叫起。 「起来吧,你去了庄子上,可瞧过茵姐儿了?」 听着周氏问话,梅姨娘点了点头,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道:「五姑娘叫妾身给老爷带了封信,老爷可要看看。」 梅姨娘说着,有些不安地朝周氏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并未生气,才上前将那信递到徐秉臻手中。 徐秉臻将那信打开,看完之后,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可是茵姐儿和老爷认错?去了庄子上,反省这些日子,茵姐儿也该知道自己错了。」 徐秉臻点了点头,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说道:「便是知错了,也等你生产了再接回来,免得出什么岔子。」 梅姨娘听着他这话,心里便咯噔一下,老爷这样说,分明是疑心姐儿会害了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梅姨娘的脸色变了变,解释道:「姑娘是真的知道错了,求老爷饶了姑娘这一回,将她接回来吧。」 梅姨娘说着,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妾身去的时候,几个婆子在外头打着马吊,将姑娘关在屋里,窗户都封住了,屋子里不透气,姑娘也病了,跟前又没个人伺候。」 「那些狠心的婆子,竟将姑娘的首饰全都贪了去,只留下了长公主赏的那个金海棠珠花。妾身不敢求老爷,只求太太念着她年纪小,是真心悔过,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别让姑娘叫那些奴才们给作践了。」 梅姨娘说着,就朝周氏跪下去,磕了个头。 周氏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才要站起身来请罪,就被徐秉臻握住了手。 「梅氏,茵姐儿是我做主送到庄子上的,干太太什么事,退一步说,便是太太叫人苛待了她,那也是她该受的。」 梅姨娘不敢置信抬起头来,见着自家老爷严肃认真,护着太太的样子,她心里头终于是明白,为何茵姐儿要这样嫉妒,这样不甘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才知道昨晚梅姨娘被父亲训斥了一番,并禁足在了屋里。 徐昭看了连翘一眼:「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因着五姑娘,梅姨娘想替五姑娘求情,才惹得老爷动怒。」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并不觉着是因为这样。 父亲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只因为梅姨娘求情,就将她禁足呢? 到了正房,问过娘亲后,徐昭才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瞧着她是个安分的,如今也知道耍这些心计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叫她去瞧五妹妹,多半是五妹妹替她出的主意。」 周氏笑了笑,并不生气:「这样也好,好在你父亲是信我的。」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周氏皱了皱眉,叫薛妈妈出去看。 片刻的功夫,薛妈妈就回来了,走到周氏跟前,回禀道:「太太,今个儿一大早,老太太派人请了八仙庵的近缘师太,在府里做法,所以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说是府里不干净,要哪处都转转,惹得府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过去看了。」 周氏一听,立马就有些不悦,徐昭低着头,反倒是勾了勾唇角。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大太太领着近缘师太进了锦竹院。 大太太进来的时候,脸上着实有几分尴尬,周氏有了身孕,肚子也大了,若不是老太太吩咐,她便是执掌中馈也不好将近缘师太带过来。 徐昭站起身来,朝着大太太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伯母。 近缘师太跟在大太太的身后进来,见着徐昭,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很快就掩了下去。 只作势在屋里看了看,然后就提出要去徐昭的屋里。 「母亲身子重,别折腾了,女儿带师太过去吧。」 见着周氏想要起来,徐昭忙开口道。 周氏看了那近缘师太一眼,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徐昭笑了笑,对着大太太福了福身子,才告退出来。 等进了屋里,那近缘师太才开口道:「姑娘可否屏退左右,叫贫尼好好的看看屋里。」 徐昭知道她是有话要说,点了点头,示意了站在那里的连翘和半夏一眼,叫她们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徐昭和近缘师太两个人。 那近缘师太这才露出几分震惊来,看着徐昭半天都没说出话。 徐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问道:「老太太见着师太,定是高兴得很吧?」 那近缘师太听了,讪讪一笑,只告罪道:「之前都是贫尼错了主意,既然答应了姑娘,姑娘怎么说,贫尼就怎么做。」 「只是姑娘若想说是老太太不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徐昭听着她的话,面无表情,丝毫也不觉着诧异。 那日她是骗她的,她根本就没想着要将老太太安上不祥的名声,她要除掉的,是老太太跟前的严妈妈。 老太太若是只老虎,那严妈妈就是她的利爪,除掉了严妈妈,老太太便不足为惧了。 有些事情,不能急,太过心急只会露出马脚,叫人看出端倪来。 再说,自家哥哥明年春闱,老太太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便要守孝。 徐昭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太不必担心,只需说那严妈妈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八字和老太太相冲,所以老太太才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若留着此人在府里,于徐府子嗣有害,尤其对大奶奶的儿子不好。」 「今年府里出了一些个事情,包括三太太出事,其实都是被严妈妈给冲撞了。」 那近缘师太听了徐昭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忙点了点头,然后,才从屋里出来。 见着大太太和近缘师太离开,徐昭莞尔一笑,垂了眼帘,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只过了一会儿,就听外头的婆子说是老太太跟前的素梅姑娘来了。 徐昭笑了笑,就叫她进来。 「奴婢给姑娘请安。」 徐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姑娘恕罪,是老太太派奴婢来的,老太太说了,今个儿近缘师太在府里做了法事,也在各处瞧了,叫姑娘和少爷们都到荣欣堂去,叫那近缘师太按着生辰八字给府里少爷姑娘们画道符,戴在身上便能保平安,如此老太太也能安心了。」 徐昭唇角扬了扬,老太太这样上心,她自然是要去的。 「你在外头等着,我换件衣裳再过去。」徐昭说着,就和连翘回了内室。 过了一会儿工夫,才从屋里出来。 「走吧。」 刚进了荣欣堂,就见着院子里围了好些人,大太太和四太太站在下头,那近缘师太手里拿着一个碗,不时地转动身子,拿手沾了水洒在地上。然后,写了几道符,拿火一点,全都烧成了灰烬,放在香案上摆着的空碗里。 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看起来当真是那方外之人。 大太太见着她的动作,脸上也带了几分凝重,四太太宋氏,眼中则是有几分嘲讽之意。 第二十六章 老太太病了这一场,目的就在此了。 只是不知,老太太到底是为何。 眼下叫几位姑娘和少爷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冲着二房的人。 宋氏的目光落在徐昭的身上,眼中带了些淡淡的疑惑。 只一会儿工夫,府里的少爷和姑娘就全都到了。 那师太给每人画了一道符,拿火烧了放在碗里,最后又从观音池里盛了水,叫几位姑娘和少爷将这符水喝下。 宋氏见着淑姐儿手里端着那符水,忍不住想要过去,才刚动了动,就被大太太拦住了。 「母亲病着,弟妹只当是求个吉利,叫母亲安心了。」 听了王氏的话,宋氏面色微微变了变,才退了回去。 徐昭袖子里藏了一块儿海绵,将那符水全都倒在了海绵上。 之后,才将碗放在了香案上。 才刚放下,就听屋里有丫鬟道:「老太太出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着严妈妈扶着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自打病了,老太太还是头一出院子。 老太太身上穿着一件酱色的对襟褙子,头发梳的齐整,头上珠钗环绕,许是病久了,脸色有些苍白。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儿(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众人朝老太太请安。 徐昭不着痕迹看了那近缘师太一眼,跟着众人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 「师太辛苦。」老太太叫众人起来,对着近缘师太客气道。 「贫尼做了法事,老太太可觉着好些了?」近缘师太认真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开口就问道:「老身今日常梦见邪恶之物,睡不安稳,才想着请师太过来。师太也在府里瞧过了,可是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近缘师太身上。 严妈妈站在那里,看着徐昭一副全然不知危险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近缘师太说四姑娘不祥,看四姑娘往后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尤其,四姑娘八字和二太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相冲,传到二太太耳朵里,二太太便是疼她,心里怕也不会全无芥蒂。 倘若能叫四姑娘和二太太离了心,她也算在老太太跟前立了大功,往后,老太太更会看重她了。 严妈妈正想着,却见那近缘师太听了老太太的话后,目光直直朝她这边看过来。 严妈妈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近缘师太道:「贫尼细细算了,这位妈妈和老太太八字相克,和府里也是不相宜的。若是一直留在府里,便会害及府里子嗣,尤其对大奶奶所生的孩子不好。」 严妈妈听了,眼中哪里还有笑意,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不敢置信对着那近缘师太道:「你胡说,分明是……」 严妈妈本想责骂近缘师太,说她收了银子还反咬一口,真真是可恶至极。 可才刚出口,就被老太太呵斥了。 「住口!」 「老太太,府上既然请了贫尼,贫尼便不敢相瞒,府上的三太太之前出了事情,也是被冲撞了,迷了心神,不然,三太太的命数不该如此。」 「妖言,你这……」 严妈妈才刚开口,老太太就怒斥道:「还不快堵了她的嘴,关到柴房去!」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这会儿,哪里还不知是出了问题。 再叫严妈妈说下去,只会将之前二人的算计给败露了,叫人觉着她失了长辈的慈心。 老太太一开口,就有几个婆子上来,堵了严妈妈的嘴,那婆子平日里被严妈妈压着,心里早有不满了,如今听近缘师太说严妈妈是不祥之人,老太太又发了话,哪里还会顾忌什么,片刻的功夫就将严妈妈拖了出去。 老太太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有些颤抖,目光落在徐昭的身上,见着徐昭眼睛里的震惊和一脸惊吓的样子,面色也是微微一变。 难不成,不是四丫头,她是叫别人给算计了? 是房氏,还是周氏?还是府里其他的人?老太太在府里这些年,说一不二,如今却是出了这样的岔子,连她跟前的人都想害了。 一时间,老太太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呼吸便有些急促,脸色也愈发难看了,片刻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咳,嘴角就溢出鲜血来。 「老太太!」见着老太太这个样子,跟前的丫鬟吓的不轻,连忙扶住了她的身子。 「母亲!快,快请大夫!」大太太和四太太也是一脸担心。 老太太瞪着眼睛,用手指着前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快,管家就从外头请了大夫进府。 大夫诊脉后,说是老太太中风了,才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中了风,不能言语了,身子也瘫了半边,躺在床上手指着前方,脸憋的通红,咿咿呀呀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太太王氏和四太太宋氏见了,哪里有不着急的,一场法事,本想安老太太的心,却闹成这样。大夫说,老太太这是病没好,又着了气,所以才中风了。 「老夫开几服药,给老夫人先吃着,老夫人年纪大了,这病可不大容易好。」大夫开了几服药,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叫众人都知道,老太太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留几个丫鬟伺候老太太,叫姑娘、少爷们都回去吧,别扰了老太太的清净。」大太太心里慌乱,开口吩咐。 有婆子传了话,徐昭便和徐瑶几个退出了荣欣堂。 「好好的,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那近缘师太说的可是真的?」刚一出来,徐瑶就忍不住说道。 徐瑶经常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虽然之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被老太太训斥了,当着众人的面叫她失了颜面,可她心里头到底还是盼着老太太好。自打老太太病了,就时常过来请安。 「我也不晓得,那近缘师太是老太太派人请来的,总不会故意陷害严妈妈。」徐昭听着,摇了摇头,小声道。 「再说,那近缘师太才说了严妈妈不祥,祖母就给中风了,我这心里头,如今还后怕着。」 徐瑶听她这样说,眼中也露出一抹紧张来:「也不知太太会如何处置她,既然不祥,也不该呆在府里,免得往后叫府里的人都和三婶一样……」 徐瑶说着,知道自己失言了,忙住了嘴。 「我胡乱说的,妹妹可不要当真。」 「我知道,三婶已经去了,再追究这些只会平添出事儿来。只是这事情若叫三叔听见了,怕还有的闹。」徐昭故意将话题扯到了三老爷身上。 「可不是,三叔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头,自责难受,如今那近缘师太说三婶是因为被人蛊惑了心神才上吊的,三叔定是头一个要了严妈妈的性命。」 徐昭点了点头:「咱们当晚辈的,这些话也不好议论,祖母病着,咱们又帮不上忙,只能多抄几卷佛经,给祖母祈福。」 「是这个理儿,荣欣堂正乱着,咱们留下只会更添乱,因着这,太太才叫咱们出来。」 「大姐姐出嫁了,我又不是个有见识的,实在帮不了太太的忙。」 正说着,走到了岔口,两人就分开,各自朝住处走去了。 第二十七章 徐昭回来的时候,老太太中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周氏耳朵里。 见着徐昭进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胡乱折腾,才折腾成这样。」 「那近缘师太呢?」 「见着祖母病了,那近缘师太趁着混乱出了府,连银子都没收,说不准根本就是来骗银子的。只是,她本是老太太请来的,好好的怎么和严妈妈过不去。」 「不知道,那严妈妈是不是真的不祥,要不然,府里接二连三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祖母虽经常生病,却也不像这次,那近缘师太才说了严妈妈八字和祖母相克,祖母就中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夫说了,祖母这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徐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震惊。 「姑娘还小,可别琢磨这事儿。」薛妈妈过来,听了徐昭的话,忙劝道。 「这世上的事情谁说得准,严妈妈兴许是真不祥,兴许是被那近缘师太给陷害了。」 「我知道,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徐昭点了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房里。 老太太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太太也不敢瞒着,等大老爷一下朝,就将此事告诉了他。 大老爷徐茂臻一听,急忙去看了老太太,见着老太太一动都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来,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氏不敢瞒着,便将事情给说了出来,说是老太太的病一直不见好,就叫她去外头请了近缘师太,来府里做法事。哪成想,今个儿那近缘师太却是说严妈妈八字和老太太,和府里不合,留她在府里,只会扰的府中大乱,还会害了明哥儿。老太太听了,受了惊吓,吐了一口血,就中风说不出话来了。 大老爷一听,便怪起王氏来。 王氏心里委屈着,只说道:「母亲的性子老爷您是知道的,妾身也是想着请了那近缘师太做了法事,老太太心里头踏实了,兴许病就好了。哪里会想竟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严妈妈如今被关在柴房里,还不知怎么处置呢,母亲又说不出话来,不能请母亲示下。」 依着王氏的想法,她自然是想借着此事将严妈妈给处置了。可老太太如今不能说话,保不准什么时候能开口了,怪她自作主张,处置了她跟前儿的人。 如此,只能是将严妈妈继续关着,等过些日子再处置。 大老爷听到王氏这样说,只说道:「那就关着,她也是母亲跟前儿的老人了,不好随意赶出府去,等母亲好了再处置。」 王氏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不屑,今个儿近缘师太说的话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府里,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严妈妈是不祥之人。 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成了这个样子,全都是她害的。她连老太太都害了,还有哪个是她不敢害的? 这边,严妈妈被关在柴房里,拉扯之下,她的头发凌乱,衣服上也沾了泥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平日里在荣欣堂时的体面。 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狼狈,也是头一次被人关在这柴房里。 「老太太,老奴冤枉!」严妈妈不停拿手敲着门窗,心里头更是慌乱不安。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还不明白,是那近缘师太陷害了她。 「开门,快开门!」 「我说好姐姐,你就别敲了,敲的再响也没人敢来救你,那近缘师太说的可真没错,你呀真是和老太太八字不合,留着你在府里,老太太指不定连性命都送了。」 说话的是一个粗使的婆子,平日里在严妈妈跟前奉承巴结,如今见着严妈妈落魄,哪里还想着往日是如何伏低做小的,只想着过了嘴瘾,出出恶气。 谁叫严妈妈之前不将她们这些个粗使的婆子放在眼中,凭着她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觉着自己就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比大奶奶和府里的姨娘都要厉害。 严妈妈一听,心里便咯噔一下,面色也变了:「老太太,老太太怎么了?」 「托姐姐的福,老太太中了风,连话都不会说了,太医说了,老太太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姐姐你就自求多福,好好的求求菩萨,求菩萨能让你多活些日子吧。」 严妈妈听了,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上。 老太太中风,连话都不能说了,就是说,老太太不能给她做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屋子里黑的厉害,窗户紧闭,门也被锁上了,严妈妈坐在地上,又闷又饿,整个人都差点儿虚脱了。 「姑母,姑母。」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严妈妈一听,眼中便闪过一抹欢喜,忙站起身来跑到门口。 「玉淑,快去求大太太,叫大太太放了我。」 外头来的是林姨娘,林姨娘听了严妈妈出了这样的事情,被关起来了,想着这些日子严妈妈待她不错,趁人睡着了,就偷偷过来了。 听到严妈妈的话,林玉淑咬了咬嘴唇,为难道:「姑母你放心,我派人去打听了,大老爷说你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等老太太醒了,再处置。」 「老太太病得可厉害,大夫说什么时候能好?」听着林玉淑的话,严妈妈忙问道。 林玉淑摇了摇头,好半天才说道:「我派人去打听了,说老太太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说不出话来,连如厕都不能自己去了,还是几个粗使的婆子在跟前伺候。」 严妈妈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惨白,想了半天,才抬起头来,急急道:「你,你快派人带个口信去济永伯府找门房的安婆子,叫她将这事儿告诉大姑奶奶,说老太太被人害的中风,我也被人陷害,求大姑奶奶赶紧回府里一趟。」 大姑奶奶便是崔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嫁到济永伯府为继室,性子随了老太太,也是个厉害的。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才用了早饭,就听到门口有丫鬟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素梅姑娘来了。 徐昭听了,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老太太中风,她不在荣欣堂伺候,来她这里做什么。 「叫她进来吧。」 「是。」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很快就领着素梅走了进来。 素梅一进来,就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你过来可是伯母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瘫痪不能说话,能使唤素梅的就只有大太太王氏了。 听着徐昭的话,素梅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是大姑奶奶听说老太太病了,回府里来看老太太了,派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徐昭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才问道:「姑母是只请我去,还是其他几位姑娘也去?」 素梅甚少见着四姑娘这样厉害,一时也愣在了那里,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姑奶奶只说叫姑娘过去,旁的什么也没说。」 徐昭笑了笑,有些感慨道:「也没听伯母派人去济永伯府送信,大姑母偏就知道祖母病了,还真是母女连心,怪不得祖母最疼大姑母了。」 素梅站在那里,脸色微微变了变,四姑娘今天的话,怎么听起来总觉着怪怪的。她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四姑娘身上,只看到四姑娘正看着她,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 素梅才觉着是自己多想了,兴许四姑娘是想问二姑娘和三姑娘。 「姑娘快些过去吧,别叫姑奶奶等急了。」 满府上下都知道大姑奶奶性子厉害,原先还未出嫁的时候,就是大老爷也要让她几分。 如今回府来看老太太,府里上上下下都提着心,生怕因着老太太的事情,被大姑奶奶责罚。 见着素梅脸上的神色,徐昭心里了然,淡淡道:「你先去外头等着,我去回禀了母亲。」 徐昭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去了正屋。 才进去,就见着薛妈妈给自家娘亲捏着肩,桌子上放着一碟子栗子糕。 徐昭知道这是自家哥哥昨天从外头买回来的,娘亲最爱的酥信斋的糕点。 「女儿给母亲请安。」 见着徐昭进来,周氏朝她招了招手:「不是说累了,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徐昭听着,撇了撇嘴道:「女儿倒想歇着,可是大姑母回府了,派了祖母跟前的素梅过来,叫我过荣欣堂一趟。女儿也不知道,好好的大姑母叫我过去做什么。」 周氏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和崔玉华这个大姑子本就不大亲近,更深知她的性子,哪里能猜不到她叫昭儿过去,是想给昭儿难堪。 「没事,娘陪你过去。」周氏说着,就吩咐薛妈妈给她换身衣裳。 「娘身子重,还是别去了,女儿会小心应付的。再说,还有大伯母在,大伯母会帮着我。」 周氏听了,想着之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王氏欠了二房一个人情,之后王氏便对她的昭儿好了几分,才歇了这心思。 「娘亲派人告诉你伯母一声,你大姑母来府里,怕是没让人和你伯母说,她一向不在意这些规矩。」 徐昭点了点头,知道自家娘亲其实是想说,大姑奶奶嚣张跋扈,没将大伯母这个执掌中馈的放在眼中。只是当着她的面儿,不好说出来而已。 从屋里出来,徐昭才一路随着素梅到了荣欣堂。 徐昭一进了院子,就感觉院子里的气氛格外的凝重,门口两个婆子立在那里,见着她过来,竟只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才朝里头道:「姑奶奶,四姑娘来了。」 徐昭看了那婆子一眼,缓步朝里头走去。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儿,竟是将屋子里的药味儿都给压了下去。 徐昭知道,是因为老太太瘫了身子,连地都下不了,所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若不点上檀香遮遮味儿,怕是屋子里连小丫鬟都不肯进来。 徐昭一进来,就见着坐在软榻上的一位身着暗紫色散花如衣裙,头上插着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金簪,颇有几分威严的妇人。 徐昭便知道,这位就是她的大姑母了。 徐昭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侄女给姑母请安。」 徐昭蹲着身子,好半天都没听到叫起身。 正当徐昭想要开口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婆子的请安声。 「太太。」那婆子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慌张,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大太太王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姑要过来,怎么也不派奴婢和我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王氏一进来,就对着崔玉华道。 崔氏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恼怒,只说道:「嫂子执掌中馈,我也是怕嫂子忙不过来。」 不等王氏开口,崔氏又接着道:「母亲病成这样,嫂子也不派跟前的嬷嬷过来告诉我,若不是我不巧听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呢。」 王氏听着崔氏的话,只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徐昭,微微一笑:「你怎么也过来了?你母亲身子重,你在跟前伺候着更放心些。」 其实崔玉华一进府里就有人回禀了王氏,王氏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大想应付她。只是后来听说她竟然派了老太太跟前儿的人去将四姑娘叫了过来,她才不得已过来了。 到底她还欠着二房的人情,又执掌府中中馈,怎么好叫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作践了府里的姑娘。 听着王氏的话,徐昭笑了笑,恭敬地回道:「是大姑母派了祖母跟前儿的丫鬟素梅过来,说是有事要叫我过去。还以为几位姑娘都在,如今却只我一个,可见大姑母最惦记着我了。二姐姐知道了,也要吃醋的。」 「你这丫头。」王氏瞅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崔氏脸上的尴尬,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奶奶来了,怎么也端杯茶过来。」王氏没好气看了站在那里的素梅一眼,沉声道。 素梅身子瑟缩一下,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 王氏走到软榻跟前坐了下去,对着屋子里的小丫鬟道:「给四姑娘也搬个绣墩过来。」 听着王氏的话,便有丫鬟搬了绣墩,徐昭谢过,只挨着坐了半个身子。 徐昭才坐下,就听着内室一阵咿咿呀呀得声音,然后就有一个粗使婆子提着木桶出来,顿时屋子里就弥漫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徐昭坐在那里,喉咙里也直犯恶心,好歹是没表露出来。 「母亲病着,咱们也不好扰了母亲的清净,有什么话到我那里说吧。」王氏开口道。 「嫂嫂这是何意?莫不是嫌弃母亲,连这屋里都呆不下去了!」崔氏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看着王氏开口道。 这样子,竟当自己能随意的训斥王氏了。 王氏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动怒,只温声道:「姑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都是为着母亲好,母亲成了这个样子,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个,连我都不肯见。母亲是个要面子的,咱们当晚辈的,怎么好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里?」 王氏几句话说下来,就只差说崔氏不孝,不给老太太留脸面了。 徐昭低声道:「伯母说的有道理,姑母还是听伯母的到别处去说吧,祖母性子好强,是个最爱体面的。姑母要是想过来,等婆子们收拾妥当了,再来和祖母说话也不迟。」 崔氏没曾想,二房的姑娘口齿竟是这般伶俐,不愧是周氏教出来的。 素梅端着茶盏进来,王氏摆了摆手,说道:「别折腾了,都进去伺候老太太吧。」 说着,就看了崔氏一眼:「妹妹若是愿意,到我屋里喝杯茶吧。」 崔氏也是个机敏的人,听到这话,就知是王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只说道:「那就打扰嫂嫂了。」 不等王氏开口,她又接着说道:「叫四姑娘也跟着,我这当姑母的也好些年没见她了。二弟在常州三年,连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常回京,疏远了。」 徐昭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才想开口,就听外头有婆子进来,脸色慌张,道:「太太,不好了,严妈妈知道老太太瘫了,说是不能伺候老太太,闹着要寻死呢!」 徐昭一听,突然就明白过来,她就说,大姑母怎么突然过来了,原来,是因着严妈妈。 严妈妈不愧是老太太跟前多年的红人,在府里还是有几分根基的。 不然,怎么能将消息给送出去? 崔玉华一听,眼中就带了几分厉色,看着王氏道:「好好的,严妈妈怎么不能伺候母亲了。她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嫂嫂这是安的什么心?」 第二十九章 「她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嫂嫂这是安的什么心?」徐玉华丝毫不给王氏脸面,脸色一沉,就责问道。 王氏一听,哪里还有笑意,冷着脸说道:「妹妹问我安的什么心?我倒要好好说道了,我管着这一大家子,忙里忙外,自个儿跟前的丫鬟婆子都顾不上,哪有那功夫处置了母亲跟前儿的人。」 「妹妹若是不信,大可去屋里问问母亲跟前的大丫鬟,问清楚了再指责哪个也不迟。」 王氏说完,连看都没看徐玉华一眼,对着徐昭道:「你大姑母要陪着老太太,咱们回去吧。」 徐昭忍着笑,冲着徐玉华福了福身子,这才随着王氏离开了,只留下徐玉华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等出了荣欣堂,王氏才说道:「回去陪着你母亲罢,你大姑母若是再为难你,你就派人过来告诉我。」 「多谢大伯母。」徐昭面含微笑,福身谢过,看着王氏离开,才一路朝锦竹院走去。 这边,王氏一回了屋里,就叫跟前的婆子去查,昨晚到底是哪个递了消息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查出了是林姨娘跟前的大丫鬟出去了一趟,说是家里的母亲病重,姨娘开恩叫她回去看看。 那看门的小厮也没细问,听了这话就放她出去了,一夜都没回来。 王氏听了,火气就忍不住涌上来:「去,叫林氏过来。」 姜妈妈知道自家太太生了大气,忙示意了屋里的丫鬟一眼,叫她去将林氏叫来。 「太太也别动怒,如今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早就顾不得林氏了,依老奴看,等林氏的孩子生出来,就将她发卖出去,免得闹得府里不安宁。」 听着姜妈妈的话,王氏点了点头,才问道:「这几日,大奶奶那里可好?」 「太太放心,自打少爷将明哥儿从老太太那里要回来,大奶奶的心思都在明哥儿身上,对少爷也上心了。」 「那就好,也苦了她了,自个儿的儿子养在荣欣堂,换了谁谁心里也难受。」 「可不是。」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是丫鬟领着林氏过来了。 林氏身着一件米黄碎红撒花交领衣衫,缓步从门外进来,见着大太太,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王氏见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头愈发的不待见了。 不等她请安,就厉声道:「你真是胆大了,老太太病了,自有我派人去报信,你一个妾室,安的什么心?」 林氏一听,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是,是严妈妈求妾身,要妾身将老太太病重的事情传给大姑奶奶,说是除了大姑奶奶,没人能救她了。」 「妾身只严妈妈一个亲人,不忍心见她受苦,才派了贴身的丫鬟出去,求太太恕罪。」 王氏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既成了府里的姨娘,也是半个主子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该拎得清。」 林氏身子颤了颤,正想说话,就见着外头有婆子进来,走到王氏跟前小声说了一句话。 王氏愣了愣,才说道:「她要去见,就让她去,不是要寻死吗?怎么要等大姑奶奶过去了才寻死?」 王氏说完,就带着几分嘲讽看了跪在那里的林氏一眼。 姜妈妈一听,迟疑了一下,小声在王氏耳边说道:「若是大姑奶奶将严妈妈放出来,往后若是老太太醒了,严妈妈可不好对付了,太太可不能叫严妈妈得逞了。」 王氏看了姜妈妈一眼,开口道:「随她去,老太太跟前儿的人,我这当儿媳的可不好处置。大姑奶奶若是想放出来,那就放出来吧,左右老太太病着,跟前儿也少个贴心的奴才服侍。老太太见了她,想来病能好的快些。」 听了王氏的话之后,姜妈妈微微一怔,好半天才琢磨过来,自家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太是想,将严妈妈弄到老太太跟前儿,老太太的病是因着严妈妈才得的,老太太见了她,不见得会高兴。尤其,老太太还是个最要脸面也是最记仇的,八成就因着自己的病迁怒了严妈妈。 到时候,便是将严妈妈打杀了,也算不得什么事。 王氏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就叫那婆子去探听消息了。 林氏有着身孕,在地上跪了一会儿,脸色就有些苍白了。 王氏见着她这样,到底顾及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叫她起来,退下去了。 徐昭回了锦竹院,和自家娘亲说了方才的事情。就听到瑞珠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太太,大姑奶奶将严妈妈放出来了,叫她还回老太太跟前儿伺候。」 徐昭微微一愣,琢磨了一下,才笑着说道:「这也是件好事,祖母病成那样,严妈妈是她陪嫁过来的,跟了祖母这些年,最是能知道如何伺候祖母的。」 徐昭说完,又陪着自家娘亲闲聊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屋里。 荣欣堂 徐玉华坐在软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严妈妈,只问道:「说吧,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母亲怎么是被周氏和四姑娘害了?」 严妈妈一听,眼泪就刷的涌了出来,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被遣了出去,所以也没什么顾忌,就将老太太和她之前预谋要害了四姑娘名声,将那八仙庵的近缘师太找来,那近缘师太却是反咬一口,才将老太太气的中了风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姑奶奶不晓得,自打二太太和四姑娘从常州回来,老太太就一日都没过好,时常动怒。可二房那几个却是精明得很,尤其是那四姑娘,小小年纪就心思深,连老太太都给算计了。也是因着她,大少爷和老太太生了嫌隙,老太太气极了,才想要坏了她的名声,叫外头的人知道她是个不祥的。」 「哪成想,事情却成了这样,奴婢实在是无能,才着了周氏和四姑娘的道。」 严妈妈一边说一边哭,好像她和老太太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老太太成了那个样子,奴婢也被关了起来,没了活路,只盼着姑奶奶回来,能替奴婢做主,叫奴婢好生伺候着老太太。」 徐玉华一听,才知道府里竟然出了这么多事情,心里顿时就翻腾出一股怒意来。 才想说话,就听到内室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是老太太醒了。 方才几个婆子给老太太清理了身子,老太太疲累就睡着了,这会儿才醒过来。 徐玉华站起身来,就朝内室走去。 严妈妈也跟着站起来,跟着走了进去,一见着老太太瘫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严妈妈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老太太,都是老奴不好,老奴不中用……」 「闭嘴!母亲只是病了,你给哪个哭丧呢!」 严妈妈吓了一跳,忙止住了哭声。 徐玉华坐在床前,看着老太太这个样子,心里也涌起一阵酸涩,更多的还是恨意。 若不是周氏和四姑娘,母亲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好好的福享不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这些个罪。 徐玉华恨不得到二房找周氏好好的理论,可她的理智很快就制止住了这种想法。 二弟如今进了都察院,早就不同往日,周氏可不是她能折辱的。若叫老爷知道了,定会怪罪她。 第三十章 徐玉华正想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突然就拉着她的手,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徐玉华声音哽咽,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 「都是女儿不孝,没能来早些过来。」 老太太死死看着她,听着她的话之后伸出手指在她手里一笔一划写着。 徐玉华眼瞧着她写了个「四」字。 「母亲是说四姑娘?」 老太太瞪大眼睛,嘴里啊啊地,最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严妈妈见着,忙对着徐玉华道:「老太太是叫心里头恨毒了四姑娘。」 「女儿知道,母亲耐心些,等病好了,总能收拾她的。」 徐玉华亲手伺候着老太太用了药,又留在荣欣堂一会儿,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回了济永伯府。 徐昭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有些微微的不屑,还说大姑奶奶有多厉害,其实也和老太太一样,只是面儿上的厉害。 「还以为姑母会陪祖母住些日子,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连翘听着她这话,笑着说道:「姑娘不知道,咱们姑奶奶是继室,在济永伯府总是不大如意,姑奶奶也就是在徐府的时候厉害些。」 连翘虽没细说,可徐昭哪里还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严妈妈回了荣欣堂,派人好好盯着她。」徐昭突然吩咐道。 「姑娘不说奴婢也早派人去了,那严妈妈被关着的时候糊涂了,竟然口无遮拦,说是姑娘将老太太害成如今这样,奴婢是不在跟前,若是在,定要好好的替姑娘出口恶气,叫她心思毒敢坏姑娘的名声。」 一提起这事儿,连翘就满肚子的火气,自家姑娘连那近缘师太是谁都不认识,又怎么会让她说严妈妈不祥,叫老太太生了气,中风瘫在床上。 退一万步说,是老太太自个儿病拖着不见好,才吩咐了大太太叫人请了近缘师太到府里做法事的。 怎么老太太一病,竟然敢编排到自家姑娘身上,当是二房没人了还是太太身子重,就能任她一个奴才编排自家姑娘了。 「姑娘是什么性子,怎么会想着害老太太。」 徐昭听了连翘这话,心虚地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还真是她叫人将老太太害成这样的呢。怎么办,她一点儿也不愧疚呢。 和连翘说完话,徐昭坐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也觉着倦了,就躺下来睡了一会儿。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徐昭醒过来,叫半夏伺候着洗了个脸,才去了正房。 大姑母来府里的事情父亲已经听说了,见她进来,问大姑母说了什么,可是难为她了。 徐昭听父亲这么问,忙回道:「女儿给大姑母行礼,姑母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好久都没叫起,幸好伯母正好过来,才让女儿起来。」 徐秉臻听了,哪里还不知道自家闺女是被人为难了,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以后她回府,你不想见,称病就是。不然,就去江府避避。」 江府的事情周氏和徐秉臻说过,所以徐秉臻自然知道自家闺女拜了个师傅,跟着隔壁府里的江太太学刺绣。 徐昭一听,就知道自家爹爹是向着她,怕她被人欺负了,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女儿知道了。」 严妈妈回了荣欣堂已经好几日了,刚开始的时候,因着她是老太太跟前儿的红人,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自觉矮了她一等,便是有什么也不敢开口说。 可几天下来,严妈妈竟是只陪着老太太说话,但凡老太太一要如厕,她是头一个躲得远远的,不是说要给老太太炖汤,就是说老太太的药快好了,她要到小厨房里瞅瞅。 一开始还不觉着怎么,可次数多了,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是蠢笨的,哪里还看不出来她分明是不想伺候老太太,是想将这些个脏活累活都给她们来做。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这一日严妈妈才出去给老太太炖汤,屋子里的两个丫鬟婆子就小声议论起来。 虽然是避着老太太,可她们是故意说来给老太太听的,声音自然能叫老太太听见。 「妈妈可不敢胡说,严妈妈是老太太陪嫁过来的,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怎么会嫌弃老太太。」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说不准就是嫌老太太,嫌这屋子里的味道熏了她。不然怎么老太太一要如厕,她就寻了由头出去,分明是不想伺候老太太。」 「妈妈小声些,叫老太太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我晓得,只是心里替老太太不值,她一个奴才这些年当自己是主子似的,都是老太太给她的脸面,如今老太太病了,她不好好伺候老太太报答老太太的恩情,却是做出这些个事情,瞧了实在叫人心寒。」 那妈妈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说不定,那近缘师太说的没错,她是不祥之人,想着要害了老太太。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老太太就中风了。之前,老太太也不是没生过病,哪一次和现在这样。这么巧,说不是她害的我可不信。」 那丫鬟正想说什么,就听着咣啷一声,才发现是老太太将那痰盂给打翻了。 老太太面色铁青,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她们。 「老太太恕罪,奴婢,奴婢们是瞎说的。」 那婆子装作害怕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实见了老太太动了怒,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老太太既然生气,就代表她听了进去,那严妈妈,往后也别想充什么老太太跟前儿的红人,将自己当半个主子似的,半点儿肮脏事儿都不沾。 老太太死死盯着她,心里头翻滚着怒意,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 正巧这个时候,严妈妈从外头进来,见着打翻在地上的痰盂,和老太太满脸怒意的样子,只当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不尽心,没伺候好老太太。 当下,就训斥起来。 「没用的东西,老太太病着,不知道好好伺候,还惹了老太太生了气,就该回禀了太太,将你们一个个全给发卖了。」 严妈妈正怒骂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满满的怒意。 老太太在气头上,一翻身就从床上摔了下来,抬起头来要朝严妈妈打去。 「老太太!」素梅惊慌大叫,荣欣堂里乱作一团。 「快,老太太出事了,快回禀了大太太。」有婆子对着外头的丫鬟到。 那丫鬟一听,应了一声,忙不迭就朝大太太院里跑了去。 只一会儿工夫,大太太就匆匆赶来了。 一进来,就见着老太太跌在地上,伸手指着严妈妈,好像恨不得将严妈妈给生吞了。 王氏一见着,忙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老太太给抬到床上,才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老太太是为何生气了。 屋子里的大小丫鬟全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王氏指着素梅道:「你说,老太太好好的怎么会从床上跌下来,你们一个个领着份例,连自个儿的主子都伺候不好,养你们在府里有什么用!」 王氏一动怒,素梅就跪在了地上,回禀道:「大太太恕罪,是严妈妈,老太太是生了严妈妈的气。」 第三十一章 「严妈妈?」 素梅拼命点头,视线落在严妈妈的身上,开口道:「也是奴婢们不好,议论严妈妈,却被老太太给听着了,才生了大气。」 「太太若是责罚,奴婢们只敢领受,只是有些话不说,奴婢都替老太太委屈。」 「严妈妈是老太太跟前儿的红人,年纪比我们这些个都大些,便是懒怠些也没什么。可每每老太太要如厕,或是弄脏了褥子,严妈妈就借口避到外头去,不是给老太太炖汤,就是去看老太太的药熬好了没。」 「奴婢们也不是个蠢笨的,发觉了严妈妈的心思,就私下里议论了几句,哪曾想正巧被老太太听着,老太太生气,才从床上滚了下来,要拿严妈妈问罪。」 「都是奴婢们不好,错了规矩,请太太责罚。」 素梅说着,就重重磕了个头。 王氏一听,心头一震,立马便叫两个婆子将严妈妈捆了起来,才到了床前请示老太太该如何处置。 老太太脸色铁青,用口型说道:「打!打死!」 「老太太,老奴冤枉,老奴冤枉,是这些个丫鬟见不得老奴回荣欣堂伺候,才起了歹心,合起伙来要陷害老奴,想要将老奴除掉啊!」 见着老太太的口型,严妈妈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身子晃了晃,就跌到在了地上,几步爬到床前,对着老太太磕头道。 老太太眼中有了几分犹豫。 这个时候,有个小丫鬟跪下来,对这老太太道:「老太太,奴婢亲耳听到严妈妈和林姨娘说老太太不中用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倒是拖累了她们。」 严妈妈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明明她是私下里和林姨娘说的,怎么恰好被这个小丫鬟给听见了。 见了严妈妈的脸色,老太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咿咿呀呀几声,视线就落在王氏的身上。 是叫王氏将严妈妈打死! 王氏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两个婆子上来,将严妈妈拖了出去。 府里有专门责打奴才的板子,宽有半尺,涂着红漆,足足有一米五。 严妈妈被按在长凳上,嘴里塞了布条,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在人的身上,发出闷实的响声。 几十板子下去,严妈妈的身上就没一块儿好肉,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行刑的婆子见了,才迟疑了一下,就听跟前儿的人道:「太太说了,这等奴才,打死不论。」 一句话落下来,那婆子又抬起了板子,十几下过后,严妈妈便再无气息,才进去回禀了大太太。 「回太太,人已经死了。」 大太太嫌弃地遮了遮鼻子,只说道:「裹张草席子抬出去吧,别脏了府里的地儿。」 不等那婆子应下,就听着外头一阵喊叫声。 「姨娘,姨娘!不好了,姨娘见血了!」 原来,是林姨娘听进消息,匆匆赶了过来,一进来就见着已经死透的严妈妈,受了惊吓就动了胎气跌倒在地上。 大太太从屋里出来,就见着林姨娘身下一滩血,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快,快去请大夫进来!」大太太说着,又传了管家进来,叫人将严妈妈的尸体给抬了出去。 徐昭听说荣欣堂出了事,严妈妈被大太太命人打死了,忍不住一愣,问是怎么回事。 「那严妈妈也是活该,到了老太太跟前儿伺候,还嫌老太太瘫了,身上脏得很。被老太太瞧出来,老太太动了大气就摔下了床,正巧大太太过来知道了这事儿,就将严妈妈发落了。」 「这等奴才,早该打死了。只是可怜了那林姨娘,一进去就瞧见严妈妈惨死在那里,动了胎气小产了,听说落下来还是个男婴,真叫人可惜。」 徐昭听了,感慨了一句恶人自有天收,古人诚不欺我。 严妈妈一死,府里也清净了,老太太再也不闹腾了,那林姨娘失了孩子,闹腾了几日,说是那日是大奶奶派了人来,告诉她严妈妈出了事儿,她才去了荣欣堂,是大奶奶容不下她,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大太太见她这样闹腾,动了怒气,要了人牙子进来要将她给发卖了。 妾通买卖,更别说林姨娘还有那么个姑姑,又失了大少爷的宠爱,在这府里头,连个丫鬟也能作践她了。大太太一句话,就能将她发卖了。 反而是大奶奶求了情,说是既然是府里的姨娘,才刚小产就发卖了,便是没什么也要叫人传出个什么来,害了府里的名声。 大太太听了,一个劲儿的夸赞大奶奶,说她宽厚大度。可心里哪能不明白,她这样宽厚,还不是因为林氏小产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养了。 这样贤良的名声,换了谁谁不拿着。 事情一过,府里终于是归于平静了。 老太太自打处置了严妈妈后,就愈发的不爱见人,除了伺候的婆子和大丫鬟素梅、素兰,竟连大太太都不大见,更别说是下头的孙女儿了。 徐昭乐的轻松,每日只陪了自家娘亲说话,给娘亲肚子里的小宝宝做衣裳,陪着自家娘亲在院子里散步,越到临盆的日子,徐昭比周氏还要紧张。 真到了临盆的那日,徐昭在院子里等着,看着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自家娘亲出了什么岔子。 天快亮的时候,才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叫声,稳婆从屋里出来,回禀说:「老爷,太太生了个小少爷。」 徐昭当时嘴角就笑弯了。 小小的孩子,在襁褓里,皮肤红红皱皱的,没几天就长开了,白白嫩嫩,叫人瞧了就疼到了心里去。 徐昭每日都要到正房,见着自家弟弟稀罕到不行,周氏在月子里,见着她这样,忍不住道:「瞧她这样会照顾哥儿,往后嫁到别家,也不用我这当娘的发愁了。」 徐昭一听,脸就红了起来,眉梢都带着几分羞涩。 时光荏苒,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徐昭也过了十三岁的生辰,眉眼都长开了,府里的人私下里议论,都说四姑娘长的越来越好看了,这满京城里,还从未见过像四姑娘这样好颜色的。 「太太叫人新做的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纹衫,说叫姑娘穿这个。」 太后千秋,在宫里头设宴,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全都要去,半个月之前,连翘就不厌其烦的让她试衣裳了。哪曾想,到了这一天,却还是换了衣裳。 之前的那些,可都白试了。 徐昭听了,嘴角微微抽了抽。 沐浴焚香后,徐昭才换了衣裳,任由连翘梳好了头,只用了半碗清粥,就见着自家娘亲进来。 「昭儿进了宫,见了太后可别紧张,时刻记着自己是大家闺秀。跟在娘身后,别迷路了。」周氏细心嘱咐。 徐昭一一记下,因为是要进宫,所以也提起了心。 马车徐徐驶到了宫门,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金顶红门,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有太监领着周氏和徐昭绕过一条条的宫道,最后到了太后的慈安宫。 徐昭落座后,视线不禁朝四处看看。 过了许久,才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太后驾到!」 徐昭站起身在,跟着众人跪地请安。 第三十二章 才刚站起身来,就见着跟在太后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当下就愣在了那里。 徐昭看着韩子煜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回京了。 明明,半个月前的信中,还说要六月才回京的。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皇上驾到--」 徐昭回过神来,就跟着众人跪在地上,恭敬地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上淡淡看了众人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威严。 「谢皇上。」 「皇帝公务繁忙,哀家以为还要晚些时候。」 「母后寿辰,是皇后怕儿臣沉迷宫务,才去了乾玺宫。」 「皇后有心了。」听着皇上的话,太后只淡淡道。 随口一句,徐昭便听出太后对皇后这个儿媳并不待见。 太后坐在主位上,皇上一袭明黄色朝服,坐在太后下侧,皇后坐在他右手边。 下边则是皇子公主们,待皇子公主和世子们落座,各家的夫人小姐才一个个落座,徐昭在周氏的身边坐了下来。 内侍高声道:「开宴!」 丝竹声悠扬而起,一群美艳的舞姬在大殿中翩然起舞,飞舞如蝶,格外的赏心悦目。 徐昭只低着头,吃着面前的两碟菜,不时哪家的夫人问一句,她便小声回话。可不远处传来的目光,却让徐昭有些坐立不安。好在她记着娘亲的嘱咐,守着规矩,不敢轻易的朝那边看去。 说是宫宴,其实除了地点不同,也和寻常的宴会是一样的。 只是因着是宫宴,规矩更大,基本上不敢吃什么东西,虽然有时令的水果摆在桌上,可哪家的姑娘会伸手拿着吃。所以,尽管是满目珍馐,一桌子的饭菜,其实吃到嘴里的也就自己面前的那两道。 等到歌舞完毕,就听皇后道:「臣妾要给太后道喜了,昨日大皇子府中戚氏不适,请太医来诊脉,说是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一比,二皇子如今还……」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太后的面色就微微一沉,不等太后开口,皇上就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搁在桌上。 皇后脸色一白,站起身来就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 见着皇上震怒,在场的宾客全都站起身来,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想到越儿府里又添了皇孙,二皇子跟前却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臣妾执掌后宫,是他的嫡母,总该替他操心的。就想着借着太后寿宴,请太后下一道旨意,给二皇子赐婚。」 在场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太后若想赐婚,自然能挑出个姑娘来。 只是那姑娘若是不愿意,宁愿抗旨也不嫁给二皇子,宴会后,二皇子怕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 皇后打着这主意,其实是想当着满朝众臣的面给二皇子一个难堪,叫他下不来台面。 皇后的话才刚说完,皇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冰冷。 在场的女眷无一不变了脸色,二皇子虽是天子贵胄,可是生性狠戾,京城里名门贵女提及二皇子,没有哪个不害怕。 当年,镇国公府的大姑娘便是被二皇子挂在城门上,最后撞墙而亡,事情虽然过了多年,却是没有哪个敢忘了。 所以,皇后的话音刚落,各家的夫人小姐全都变了脸色,低着头跪在那里,恨不得将自己给藏起来。 更有甚者,身子颤抖着,不住往后退。 见着这场面,皇后心中大快,目光里多了一丝嘲讽。 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脸色愈发的不好起来,差点儿就让人将皇后带下去杖责。 正当这个时候,太后却开口道:「皇后执掌六宫,这也是她该想的,都起来吧。」 「谢母后。」皇后站起身来,众人才起身落座。 太后的意思,分明是有心思要给二皇子选妃了。 目光所到处,无一不是惶恐不安,低着头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后的目光微微一冷,半天才开口道:「哀家听闻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大人之女,自小聪慧,相貌又是极好的。」 太后的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周氏和徐昭的身上。 周氏身子颤了颤,差点儿就晕倒过去,实在是后悔将自家闺女带进宫来。 可这个时候,若是开口拒绝,就是拂了太后的脸面,得罪了皇上,会给徐府招来滔天之祸。 周氏带着徐昭跪在了地上。 不等周氏开口,太后就对着跟前的宫女道:「将徐府姑娘带过来,给哀家瞧瞧。」 那宫女应了声是,就走到了周氏跟前。 徐昭抬起头来,抓了抓周氏的手,才站起身来走到前边,跪地下拜:「臣女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是个懂规矩的,抬起头来叫哀家瞧瞧。」 徐昭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抬起头来,因着规矩,却是不敢直视太后。 「好个精致的美人儿。」太后看了她半晌,突然道:「这眉眼间竟有几分当年宁贵妃的模样。」 太后的话音刚落,皇上就看了过来,气氛变得格外的诡异。 这个时候,长公主突然道:「瞧着的确是像,母后一挑,就挑了这么个妙人儿出来。」 「嗯,你也瞧着这孩子好,那哀家就做主将她指给了煜儿。」 徐昭浑浑噩噩从宫里出来,坐在马车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进了一趟宫,就被赐婚了。 她和韩子煜,就被太后一道懿旨,这样绑在了一起。 虽然她早就知道,她最后要嫁的人是他,可这也,太快了些。 只一会儿工夫,太后给二皇子和徐府四姑娘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众人心里头都在同情徐府的四姑娘,那二皇子是什么性子,嫁到府里哪怕当个正妃,不定什么时候二皇子一个不高兴,就送了性命去。 徐昭刚下马车,回了府里,就感觉四处传来的同情的目光,连那丫鬟婆子,看着她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怜悯。 一路回了锦竹院,周氏才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可怜的昭儿,好好的怎么就……」周氏搂着徐昭,声音哽咽,怎么也说不出之后的话来。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这样,心中有愧,可又不敢将她和韩子煜之间的事情告诉她。 「太太,二太太和四太太来了。」门口的婆子回禀道。 「母亲快别哭了,叫大太太和四太太见着,传出去还以为咱们不满意太后的赐婚。」 周氏也知道其中的厉害,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就见着大太太王氏和四太太宋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众人一阵静默,也不知怎么就成了这样,好好的参加一个宫宴,哪里会想到太后会赐婚,还将四丫头指给了二皇子。 周氏心里头,哪里能好受。 自己捧在手心的闺女,要到二皇子跟前儿伺候,纵是为正妃,当娘的也是不放心的。 「弟妹,事情既已成了这样,就得往好处想,兴许,那二皇子并不像传言那般。」 王氏说着,瞧着周氏的脸色,就不知该如何劝了。 幸好她的徽姐儿早早就嫁了,虽不大如意,可比起四丫头来,可是强多了。 天大的富贵,也得有命享才是。 第三十三章 茗烟阁 徐茵听到徐昭被太后赐给了二皇子,当下就笑出声来。 「四姐姐得了这体面,可真是天大的造化。」 梅姨娘在一旁听着,忙朝外头看了看,小声道:「太太心里头不高兴,你可别惹怒了太太,叫太太迁怒了你。」 徐茵勾了勾嘴唇,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姨娘放心,我可没有那么傻,在太太跟前,我自然是担忧四姐姐的。」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我只怕你一时忘了规矩。」 徐茵笑了笑,心里暗暗想道:「规矩?她如今可是最懂规矩的。」 慈安宫 韩子煜跪了下来:「孙儿谢祖母成全。」 「快起来,这些年受了那么多委屈,难得有你瞧上的,哀家怎么能不成全你。」 「只是,那孩子瞧着还小,离及笄怕还有两年。」 太后瞧着韩子煜的表情,微微一笑:「不过只要你瞧着好,小些也无妨,左右你愿意等,晚两年进府也不怕。」 太后说着,就见着自己孙儿眼中微微有了几分笑意,心里头只觉着酸涩。 这些年,实在是苦了这孩子,南疆瘴气重,他却呆了这些年,皇帝也是个狠心的。 「你也别怪你父皇,你父皇……」 不等太后说完,韩子煜就打断道:「孙儿还有事,祖母若没有什么吩咐,孙儿就告退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知道他的性子,摆了摆手也没再说什么。 凤鸾宫 皇后俞氏坐在黄花梨圆桌前,直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也没见皇上过来。 伺候的宫女见着自家娘娘脸上的表情,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得娘娘不痛快,迁怒了自个儿。 终于,有太监从外头进来,打破了这沉静的氛围,那太监却是迟疑着半天都不敢开口。 「说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去打听了,皇上今晚去了延毓宫。」 那太监的话音刚落,俞氏就猛地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推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延毓宫,今个儿是十五,皇上却去了安妃宫里,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见着她震怒,宫女太监全都跪了一地,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阮嬷嬷使了个眼色,叫众人全都退了下去,才对着俞氏道:「娘娘,皇上这是生您的气呢。」 俞氏咬了咬嘴唇,她哪里不知道,这半个月,自打太后寿宴过后,皇上一步都没踏入她的凤鸾宫。 今个儿十五,按着祖宗规矩,皇上该来她的凤鸾宫,可皇上,偏偏去了安妃那里。 安妃已经常年不得宠,皇上分明是借着此事在打她的脸,叫满宫的人都看她的笑话。 见着自家娘娘这样,阮嬷嬷微微叹了一口气,劝道:「娘娘也回有些心急了,二皇子便是回了京城,也动摇不了大皇子的地位。宁贵妃一族,可没剩下一个了。娘娘这样做,反倒是惹皇上生了气。」 听着阮嬷嬷的话,俞氏愤愤道:「本宫就是气不过,那贱人死了这么多年,皇上却是一点儿都没忘了她。」 阮嬷嬷知道,俞氏指的是这些日子一直得皇上恩宠的穆贵人。 那穆贵人本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却是偶遇皇上,被皇上一眼看中就封了贵人。这些日子,皇上十日有八日是呆在她宫里,可谓是受尽了恩宠,依着这恩宠,说不定哪日就诞下皇子,晋封嫔位了。 宫里头的人都知道,穆贵人能够得宠,不过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和宁贵妃相似的脸,皇上忘不了宁贵妃,自然一见着就痴迷上了。 「娘娘,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娘娘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消了皇上的气吧。」 俞氏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半天才吩咐道:「派人去传徐府四姑娘进宫。」 「娘娘是想……」 「既是太后做主赐婚,本宫自然也要给她这个体面。」 阮妈妈听了,才明白自家娘娘的意思,太后赐婚,叫那徐府四姑娘成了二皇子的正妃。娘娘身为二皇子的嫡母,是该给徐府四姑娘个体面,传她进宫,赏赐她些东西。 「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 阮妈妈说着,转身就退了出去。 徐昭没有想到,会接到皇后的懿旨,叫她明日进宫。 「有劳公公了。」徐昭塞了个镯子给那太监。 那太监笑了笑,客气道:「姑娘言重了,姑娘能得皇后看重,才是姑娘的福气。」 徐昭听着这话,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送走了传旨的人,徐昭才回了自己屋里。 一时间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后要召她入宫,可这消息,对二房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喜事。 周氏担心道:「好好的,皇后传你进宫做什么,皇后是大皇子的生母,太后将你指给二皇子,往后可是……」 不等周氏说完,徐昭就打断了她的话,宽慰道:「娘别担心了,娘娘再不待见我,总不会借着这机会害我。」 自打太后赐婚后,周氏就一直提着心,徐昭宽慰了她好些日子,这几日才没那么难受了。 徐昭也想过告诉自家娘亲她和韩子煜之前的那些事情,可这些日子,太后传她进宫,府里又接二连三来客人,说是道喜,实际上也只是做足了礼数,背地里还不知怎么同情她呢。 因着这些事情,徐昭也找不到机会说。 「你呀,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儿事儿。」 虽是嫁到皇家,是天大的体面,可偏偏所嫁之人是那二皇子。二皇子性子狠戾,因着国公府大姑娘和打杀宫女的事情,早就坏了名声。 昭儿嫁过去,一个不小心,惹他生气了,还不知怎么样责罚昭儿呢。 周氏想着,脸色就愈发的不好看了。 徐昭心脏紧缩着,心里有些酸涩,打定了主意等明日从皇后宫里回来,就将事情解释给自家娘亲,免得她这样担心。 因着是要去见皇后,周氏陪着徐昭选了一下午的衣裳,又叫嬷嬷教了她规矩,以免在皇后那里错了规矩,被皇后责罚。 第二天一大早,连翘就叫了徐昭起来,梳洗装扮才出了府,坐上马车一路去了宫里。 领路是公公便是昨日来传旨的,徐昭低着头,跟着那公公一路到了凤鸾宫。 门口有宫女进去回禀,很快就走了出来。 「娘娘传姑娘进去。」 徐昭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着皇后坐在软榻上,身着一袭明黄色的牡丹纹宫装,头上插着九尾凤簪,端庄大气,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徐昭缓步上前,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 俞氏也打量着徐昭,到了今日,她都不知道太后怎么就偏偏选了这徐府四姑娘,才十三岁,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一样。 她派人去细查了,也没查出一丝线索,可心里头总觉着有些怪怪的。 难不成,就因着皇上重用徐大人。 「到本宫跟前来,叫本宫看看。」 徐昭应了声是,低着头缓步走了过去。 待走进了,俞氏才见着徐昭精致的面孔,眉眼间更是和宁贵妃有几分像。 俞氏皱了皱眉,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快,问她看过什么书,平日里做什么。 第三十四章 徐昭一一回话,俞氏才点了点头,温声道:「是个规矩的。」说着,又带着几分遗憾道:「只是可惜了,偏偏……」俞氏说着,就停住了,看着站在那里的徐昭。 「瞧本宫,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便是听说了也不必在意。」 听着皇后这话,徐昭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突然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从门口传来。 徐昭的嗅觉很是灵敏,对于这种味道,她更异常的熟悉,这味道,她只在韩子煜的身上闻到过。 不过听江妈妈说,那是龙涎香,是皇上独独赏赐给韩子煜的。 徐昭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就抬起头来,带着几分不解道:「臣女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徐昭微微露出一抹不安来,咬了咬嘴唇。 皇后本不欲细说,见着她这样,心里微微闪过一抹算计,叹了口气,道:「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也别听外头那些人的流言,坏了二皇子的名声。当年国公府大姑娘那事儿,其实也怪不得他,是她自个儿不知廉耻,想要勾引煜儿,煜儿也是怒极了,才做出那种事来。」 「至于杖毙贴身宫女的事情,也怪不得他,这宫里头,哪个当主子的没责罚过奴才,煜儿只是有些失了分寸,好在皇上看重他,便也没怪罪。」 「你是太后赐婚,是煜儿的正妃,想来煜儿也会善待你。」 徐昭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带着几分不安叫了声:「娘娘。」 徐昭流露出来的不安和害怕,叫俞氏心情大好,倘若将这徐府四姑娘笼络在手中,成了她在二皇子府的眼线,那往后,还怕抓不到二皇子的把柄。 「好孩子,往后有什么委屈,都可进宫来和本宫说,本宫是煜儿的嫡母,总能管教他的。」 俞氏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满是寒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朕倒想问问,皇后想要如何管教!」 见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俞氏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不在乾玺宫,竟会这个时候过来,而且还听到了她方才的那些话。 「皇上息怒,臣妾身为煜儿的嫡母,只是和徐府四姑娘说几句话,并非有意……」 对着皇上满是寒意的目光,俞氏竟是不敢说话了。 徐昭静静跪在那里,脸上也有几分不安。 半天,才听皇上道:「抬起头来。」 徐昭听了,不敢迟疑,慢慢抬起头来。 「臣女见过皇上。」 「告诉朕,皇后的话,你怎么想?」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徐昭一下子就愣住了,没有想到,皇上会问她这话。 徐昭想了想,才开口道:「回皇上的话,臣女觉着,流言蜚语不能尽信,人总要相处久了,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 因着是面对皇上,徐昭面上还带着几分紧张,可偏偏眼眸清明,让人一下子就看到心里去。 皇上看了她半晌,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臣女告退。」徐昭站起身来,才退出了殿外。 徐昭前脚才回了府里,后脚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是皇上下了旨意,封二皇子为肃王,并下旨命内务府建亲王府邸。 一时间,朝堂惊动。 皇上将二皇子封为肃王,并命内务府修建亲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位肃王,连带着,连徐府四姑娘也给羡慕上了。 之前那些个同情嘲讽的,如今见着这徐府四姑娘一嫁过去就是正经的王妃,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哪里有不羡慕的。 今上是个吝啬的,连皇后嫡出的大皇子都没封王,如今出了个肃王殿下,可不叫人琢磨皇上的心思。 兴许,皇上早就有立肃王为太子的意思,不然这些年怎么会如此宠着肃王,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事,被御史联名上书,皇上都没责罚过这个儿子。 于是乎,都觉着徐府四姑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被太后指给了肃王殿下。往后旁人见着,都得称一声王妃娘娘。就算进了宫里,也比一般的皇子妃和命妇体面。 徐府上上下下,待徐昭这个四姑娘,更是格外恭敬了几分。 对于突如其来的王妃的身份,徐昭倒没觉着怎么,只是她没想到,她原本只想在皇上面前给皇后上点儿眼药,效果却是这样大。 只是,这样一来,韩子煜这唯一一个王爷就在众皇子里显得很是突兀了。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皇上怎么就封了二皇子为肃王了。」周氏听到二皇子被封为肃王,先是高兴,然后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这二皇子性子本就乖张狠戾,如今当了王爷,位高权重,脾性不得更大了,往后昭儿若是嫁过去,还不知被他怎样欺负呢。 当母亲的,大抵都是这样,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闺女,对周氏来说,二皇子封了王,她心里就愈发不踏实了。她都可以想见,往后昭儿会被这位肃王殿下如何苛待。 见着自家娘亲担心的目光,徐昭迟疑了一下,对着站在那里的薛妈妈道:「您先出去等会儿,我和娘亲有些话要说。」 薛妈妈听了,只当是她要和太太说些心里话,不好意思叫别人听了去。小姑娘脸皮薄,薛妈妈是知道的。 薛妈妈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下了。 屋子里,只留下徐昭和周氏两个人。 徐昭咽了咽口水,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一下子就跪在了周氏面前。 周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徐昭阻止了。 「娘亲,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孝。」 周氏听着,还以为是因着太后赐婚的事情这些日子她担心过头,闺女心里头跟着难受,便说道:「这怎么能怪你,谁也料不到太后会赐婚,这当母亲的,都是一样的,哪怕不是二皇子,娘亲难道能不担心?」 徐昭摇了摇头,半天才开口道:「女儿……女儿和二……肃王殿下早就相识,这些年,殿下也一直给女儿写信。」 周氏一听,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家闺女,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徐昭早就预想到这事情会吓到自家娘亲,也是,对古人来说,她和韩子煜这样,无异于是私相授受,若是传了出去,坏了名声是小,更会让旁人觉着徐府家教不严,才叫徐府四姑娘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无异于是天大的罪名。 周氏受了惊吓,可私心里,她还是觉着有些荒唐,自家闺女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怎么也不相信昭儿会做出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情,去勾引了肃王殿下。 更别说,若是早就相识,昭儿那时才十多岁,便是自小聪慧些,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这样想着,周氏便开口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这话的时候,周氏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明显,这事情对她的震动很大。 徐昭带着几分不安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那一回女儿陪大姐姐去寺庙上香,替祖母祈福,女儿差点儿出事,是肃王殿下救了女儿。」 第三十五章 徐昭自然知道自家娘亲要问韩子煜那样阴冷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出手救她。 徐昭也不打算瞒着,就将她是如何被那两个劫匪追着,如何到了亭子里见到韩子煜,如何演戏说自己是国公府的外室之女,叫韩子煜哥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周氏听着,自然觉着这事情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没等周氏消化了,徐昭又接着说道:「之后柔安县主给女儿下帖子,叫女儿去长公主府赏花。女儿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其实是肃王殿下。」 说到最后,徐昭的声音有些小了,也知道这事情把自家娘亲吓的不轻。 可偏偏,更吓人的还在后头呢。 徐昭抬起头来,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道:「之后有一日二皇子就来了女儿房里,大伯父和盈姨娘的事情,是二皇子为了救了女儿才叫人做的。原本,祖母是想叫人坏了女儿的清白,」 「女儿和哥哥去逛街,买了一对耳坠,可女儿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暗阁里放着一只黄玉镯子,女儿只能说是长公主赏的。」 徐昭瞟了周氏一眼,一股脑将所有的事情都给交代了。 包括他对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江妈妈,那只鹦鹉,还有这些年两人时常书信,直到韩子煜回京。 徐昭说完,就低着头跪在那里。 她自己也知道,这些事情实在是太难让自家娘亲接受了。 一件件事情说下来,徐昭也觉着不可思议。任凭谁听了都会吓到的,可偏偏,它就是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过了很久,都没听到周氏说话。 徐昭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没什么底气,低着头不敢吱声,听凭处置了。 良久,才听周氏道:「下去吧,叫娘亲好好想想。」 徐昭也不敢再说什么,应了声是,就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她心里虽有不安,可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若不说,见着自家娘亲担心不安,心里更会难受。说了,便是受些责罚,也好过良心不安。 薛妈妈见着她出来,看了看她的脸色,眼中便带了几分担忧。 「姑娘。」 「妈妈一会儿再进去,母亲想一个人呆会儿。」徐昭对着她道。 薛妈妈点了点头,面上却是有些不解。 她琢磨着,是不是姑娘和太太顶嘴了,不然,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太太也不叫她进去伺候。 薛妈妈伺候了周氏多年,对周氏的性子还是了解的。 这样想着,薛妈妈就道:「太太也是替姑娘担心,便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姑娘也千万不要多想。」 徐昭摇头笑了笑:「妈妈说什么呢,母亲待我好我都知道的,母亲只是有些事情要想。」 薛妈妈听了,嘴上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叫徐昭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见着屋里头没动静,就推开门进了屋。 「太太。」薛妈妈走到周氏跟前,叫了声太太,这才见着桌上的茶盏竟是一口都没动过,自家太太正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她的叫声,才回过神来。 周氏看了薛妈妈,有些心不在焉道:「昭儿呢?」 「四姑娘回了屋里,太太这是怎么了?」见着自家太太这样,薛妈妈心都提了起来,愈发不安了。 到底是姑娘和太太说了什么,让太太这样魂不守舍的。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太太这样。 不等薛妈妈开口,周氏就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回太太的话,刚回来,在前院书房呢。」 周氏听了,吩咐道:「你去叫老爷来一趟。」 薛妈妈看了周氏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徐秉臻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见着周氏,带着几分担心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薛妈妈去书房的时候,说太太看起来情绪有些不对。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只徐秉臻和周氏在。 周氏听着这话,突然就忍不住哭出声,好一会儿才说道:「老爷,昭儿,昭儿这些年可受了委屈。」 徐秉臻一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她是因着太后指婚的事情担心。 可他看着,那二皇子并非是个狠戾之人,传言未必可信。 「你呀,也别听那些流言蜚语,肃王什么样的人,你又没亲自见过。昭儿嫁过去,未必就过得不好。」 周氏哭了好一会儿,才将徐昭方才说的那些事情全都说给了徐秉臻。 徐秉臻愣了愣,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半晌无言,良久才对着周氏道。 「这么说,倒也未必是件坏事,肃王费尽心思,往后也会用心待咱们的昭儿。」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薛妈妈进来回禀,面色慌乱道:「老爷,肃王殿下来府上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呢。」 「老爷,肃王殿下来府上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呢。」薛妈妈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回禀道。 徐秉臻一听,面色变了变,嘱咐了周氏几句,就走了出去。 韩子煜坐在大厅里,手里拿着一盏茶,见着徐秉臻进来,就放下手里的茶,站起身来。 「微臣见过肃王……」 不等徐秉臻行礼,韩子煜就几步上前微笑着阻止了。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秉臻嘴角抽了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但也总不能厚着脸皮回他一声贤婿,所以只笑了笑,不做应承。 徐秉臻这会儿知道,自家闺女为何逃不过这肃王殿下的手心了,尤其,再加上这身份,让人想说都说不出话来。 可怜的昭儿,小小年纪就被这位王爷当猎物盯上了,换了谁,谁能逃得过。 自家闺女还是聪慧的,能叫这肃王过了多年都惦记着,不然,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韩子煜总算是察觉到了自家岳父要笑不笑的表情,将话题引到了朝堂上,谈起了江浙税银之事。 半个时辰过后,徐秉臻也不得不承认这流言害人,如今看来,昭儿能嫁肃王为正妃,实在是门好亲事。 徐秉臻刚送走了韩子煜,就回了锦竹院,安慰了周氏几句,叫她放心,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位肃王殿下,若不是对昭儿真上心了,哪里会对他一个御史这么客气。 昭儿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没过多久,却接到了长公主下的帖子,说是明日叫府里四姑娘到公主府赏花。 徐秉臻皱了皱眉,抱怨道:「说早了,这样的性子,昭儿往后怎么能不被他欺负。」定是被捏的死死的。 听着徐秉臻的话,周氏却是笑道:「老爷也不必担心,大概是殿下想见昭儿,不好和您说,才想了这主意。太后既然已经指婚,长公主也算是昭儿的长辈,全当是去拜见长公主了。」 周氏这会儿,已然是放下心来,觉着这肃王殿下是不可多得的女婿,怎么看怎么好。尤其,没和自家老爷提要见昭儿,免了老爷为难,又顾及了昭儿的名声。 这样的人,哪里像传言一样全凭自己性子做事。 徐秉臻点了点头,气道:「好好的闺女,还没嫁人就成别人家的了。」 第三十六章 周氏抿嘴一笑,嗔道:「老爷只心疼昭儿,对砚哥儿却是严厉得很,哪里有老爷这样的。」 周氏口中说的砚哥儿就是徐昭的弟弟徐砚,三岁多,却最是调皮了,不是把这摔碎了,就是把那画污了。总之,一个看不住,就会闯祸。因着这,徐秉臻经常训斥他。 怎奈周氏和徐昭最是护着他,有时连徐秉臻这个当父亲的都无奈。 听着周氏的话,徐秉臻严肃道:「慈母多败儿,我当父亲的不严肃些,往后他就上天了。」 虽然这样说,可对于这个小儿子徐秉臻自然是疼在心上的,哪怕性子活泼,爱闯祸,也是他的儿子不是。再说,那孩子头脑机灵,只需好好管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 徐昭在屋里头,自然也知道了韩子煜来府上的消息,因着规矩也没敢派人打听。 「王爷肯来府里,定是看重姑娘,也满意这门亲事。」连翘听见肃王殿下来府上,脸上的笑意就怎么掩也掩饰不住。想着等姑娘嫁过去,是正经的王妃,又得王爷看重,往后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 身为女子,最大的福气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听说那肃王殿下脾气有些大,姑娘软软糯糯的,性子又好,和王爷可是…… 连翘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瞎想甩在了脑后,姑娘嫁过去就是正经的王妃,该有的尊重王爷理应给姑娘的。 见着连翘和底下的几个丫鬟一副欢喜不已的样子,徐昭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些做丫鬟的,果真是喜怒哀乐都和主子有关系。 只是,徐昭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娘亲和爹爹会怎么想。 她知道她回屋不久娘亲就叫薛妈妈去了前院,将爹爹叫了过来,定是因着自己的事情。 徐昭心里隐隐有些紧张,不知道娘亲和爹爹会不会怪她。 正想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薛妈妈进来,开口道:「姑娘,太太叫姑娘过去一趟,说是晚膳叫姑娘在正屋用。」 徐昭点了点头,就起身去了正屋。 一进去,徐昭的心就忍不住扑通扑通跳着,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徐秉臻坐在那里,也不叫起,过了好久,周氏才拉着她的手起来:「好了,你快起来。」说着扭头对徐秉臻说:「老爷方才还说殿下抢了闺女,这会儿闺女过来了,又想着责罚她,妾身可不依的。」 周氏说着,就笑起来:「长公主下了帖子,叫你明日到府上去。」 徐昭一听,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长公主请她是假,多半背后还是韩子煜,徐昭反射性地看了自家爹爹一眼。 徐秉臻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果然女心外向,往后我这个爹爹,也得往后靠了。」 听着这话,徐昭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忍不住开口道:「才不会,女儿心里,最重要的就是爹爹和娘亲了。」 虽然和韩子煜相识了这些年,徐昭承认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可若说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有多高,那就有些牵强了。 她愿意嫁他,除了太后赐婚,再有就是他比较合适,无论是身份还是思想,总能接受她比较异于常人的思维。 不过她也不敢保证,等她成了他的王妃,他就能永远都不纳妾,毕竟,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尤其他还贵为王爷。 她愿意相信他,并不意味着不想保护自己。 走一步算一步,真到了那一步,再考虑怎么办。在这之前,徐昭最先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 听了徐昭的话,徐秉臻嘴角勾了勾,叫她坐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就收拾妥当,坐了马车去长公主府。 一如既往,徐昭并没有见到长公主,而是被丫鬟带着去了一个院子。 见着远处熟悉的身影,徐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说,她会是他的。 果然,再见面的时候,她就成了他未进门的王妃。 他穿着一身白色直裰,腰间绑着一根石青色师蛮纹丝带,一头一丝不乱的头发,有着一双深邃的眸子,体型修长,浑身上下有中掩饰不住的贵气,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徐昭见着他,好半天才开口道:「殿下回京,怎么也不告诉臣女一声?」 徐昭知道他最见不得她在他面前行礼请安,所以也不敢太「规矩」了。 这些年,她也算摸透了韩子煜的性子,她越是随意,他心情就越好。 果然,听着她这话,韩子煜看了她一眼,扬了扬嘴角,道:「原本打算告诉你,不过本王想着,等回来给你个惊喜也不错。」 惊喜?他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天知道太后寿宴那天她见着他的时候,心里有多惊讶。 见着她脸上的神色,韩子煜只笑了笑,坐在了桌前,自顾自倒了两杯茶。 见着他招了招手,徐昭就过去坐了下来。 才刚坐下,就听他自言自语道:「昨日去府上,本王和岳父大人相谈甚好,本来想着见见昭儿,可本王想了想,却没好意思开口。」 「……」呵呵,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徐昭怎么也不信。 下一刻,就听韩子煜道:「所以,就下了帖子,叫你到长公主府来,想着岳父大人也不会拒绝。」 韩子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的徐昭一阵无语。 好吧,她是该感谢他没说出那些唐突的话来,不然自家爹爹生气,说不定会迁怒自己,就不会像早上那样好过关了。 徐昭头一次觉着,面前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分寸的,不会一味随着自己的性子。 不然,他昨天若是提出要见她,爹爹要是拒绝了,他这个当王爷的面儿上也不好。若是应下了,他进了内院叫丫鬟婆子见着了,免不了会随意的议论,背地里说些不好听的话,说她还没嫁过去,就私下里和王爷见面,越了规矩,连带着坏了徐府的名声。 「臣女以茶代酒,谢过殿下了。」徐昭端起茶来,一本正经谢道。 她的话音刚落,韩子煜就无奈笑了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他惯常的动作,虽然分别三年,如今做起来却是自然的很。 被他当成小孩子,徐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是换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徐昭从公主府回来,才回了府里,就听丫鬟回禀,说是三姑娘和五姑娘来了。 徐昭听了,便叫人将二人请了进来。 自打从庄子上回来,徐茵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知礼懂事,在她这个嫡姐面前,更是恭敬几分。 徐昭见着二人进来,忙叫人上了茶。 「自打赐婚后,早想过来和妹妹说说话了,只妹妹这些日子忙着,也不敢轻易扰了妹妹。」徐佩一进来,就说道。 「姐姐这话,可就生分了。」徐昭听着,装作不快地开口道。 瞧着徐昭的样子,徐佩才笑了笑,自己这四妹妹日后可是肃王妃,这府里头哪个姑娘能有这样的体面。 大姐姐嫁的是宋家,二姐姐到底是庶出的,亲事自然没有大姐姐好,前些日子回府,还偷偷和她哭了一回。 「是姐姐想岔了,妹妹便是做了那王妃,也不会端着架子忘了咱们姐妹间的情分。」 第三十七章 徐佩说的直白,徐昭面上却有几分尴尬,之前三姐姐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如今的徐佩,性子和莲姨娘愈发的相像了。也是,三叔娶了继室,那继室却是个厉害的,背地里不知给徐佩使过多少绊子,日子长了,徐佩只能和莲姨娘站在一处。 不知那岑氏使了什么法子,竟是叫七姑娘和三姐姐生分了,徐慧如今,可是十分的亲近这个母亲。 「四姐姐可不是这样的人呢。」徐茵笑了笑突然插嘴道:「这月十五是永平侯府二姑娘的生辰,姐姐要不要随我一块儿去。」 「永平侯府的牡丹花开的极盛,后花园的景致也是极美的。姐姐在府里呆着闷,不如出去走动走动,也轻松些。」 徐昭听了,摇了摇头:「我可走不开,答应了砚哥儿那日要陪他玩儿皮影戏,若是反悔了他可要哭闹了。」 听着徐昭拒绝,徐茵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快,只说道:「砚哥儿性子活泼,自然爱玩儿这些,只是他不大爱和我这个姐姐亲近。」 徐茵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却是又开口道:「我正好做着个风筝,哪日拿给他,小孩子对这些总是感兴趣。」 说了会儿话,二人就告辞了。 徐昭想着徐茵方才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年,砚哥儿的确不和徐茵亲近,徐茵想了好些招数,都没什么效果。 对于这个,徐昭只觉着她是白费心思,若是真心想对砚哥儿好,哪里需要存那么多的心思。 小孩子对于很多事情是很敏感的,能察觉到哪个是真心对他好。 「奴婢听说,今个儿五姑娘又写了幅字叫老爷看了,老爷还赏了她一块儿上好的端砚。」半夏见着徐昭摇头,低声回禀道。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只说道:「她每日多半的时间都用来练字,自然是有长进的。」 徐茵每日都模仿名家真迹,又请了师傅来教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夜深了才睡下。因着练字,还将自个儿给累病了。大概那一次之后,父亲待她就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了。 「奴婢只是觉着,五姑娘每次都拿这个来讨好老爷。听说,那端砚可是老爷收藏了多年的,如今却是赏给了五姑娘。」 听着半夏的话,徐昭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东西再好也只是个物件儿,她可是父亲的女儿。再说,她想讨好就讨好去,她写的字再好也比不过哥哥去,父亲最多也是觉着她懂事,赏她些东西罢了。」 徐昭的话音刚落,半夏却是接口道:「姑娘说的对,姑娘家字写的再好往后也是要嫁人的,五姑娘再怎么讨好老爷,也不会比姑娘有福气,能得太后赐婚,嫁到王府去。」 连翘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茶,听到半夏的话只开口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姑娘不懂得管束下人,没得坏了姑娘的名声。」 「奴婢知道错了。」半夏看了徐昭一眼,有些不安道。 「好了,你也别说她了,她又不会到外头去说。」徐昭挥了挥手,就叫半夏退下了。 「姑娘也别觉着奴婢多嘴,之前也罢了,往后姑娘可是要嫁到王府去的,跟前儿伺候的人最是要守规矩,出不得一点儿错。」 徐昭听了,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明年她及笄就要嫁到肃王府,到那个时候,连翘和半夏可也跟着她去? 她私心里是想叫她们继续伺候的,可两人也到了岁数嫁人,总不好叫她们蹉跎下去。 徐昭可没有那个心思,将自己跟前儿的人开了脸,给了韩子煜。 所以,若是跟着她到了王府,就甭想着当什么通房姨娘的。 徐昭看了在一旁忙碌的连翘一眼,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才刚起来梳洗更衣,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菡姑娘来了。 半夏口中的菡姑娘其实就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素梅。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这素梅却是尽心尽力伺候老太太。去年老太太被一口痰给噎住了,还是她不顾肮脏将老太太嘴里的痰给吸了出来,救了老太太一条命。 打那之后,老太太就对她格外的好,收她做了干女儿,并改了名字叫做崔菡,还给她配了个院子,挑了四个丫鬟伺候她。 老太太说了,往后她也是府里的姑娘,若是哪个对她不敬,就撵出府去。 于是乎府里上上下下见了素梅都称一声菡姑娘,以示尊敬。 崔菡得了这体面,更是一门心思服侍老太太,俨然成了老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人。 徐昭听了,微微有些惊讶。 这个时候,老太太叫她过去做什么? 这些年,老太太一直病着,吃着药,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可人也是瘫着,整日躺在床上。 「叫她进来吧。」徐昭开口道。 很快,半夏就领着崔菡走了进来。 徐昭坐在软榻上,见着她想要福身请安,开口阻止了。 「姑娘不必多礼,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崔菡笑了笑,开口道:「也没什么大事,老太太叫姑娘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和姑娘商量。」 一听她这话,徐昭心里就觉着有些不对。这些年,老太太也从没待见过她,总觉着自己的病是被她这个孙女儿给害的,更是不叫她去荣欣堂请安。 哪怕是听到太后赐婚,也没听老太太说过一句话。 所以,突然说有事商量,徐昭就觉着老太太是在酝酿新的阴谋。 虽然这样想着,可既然老太太派人来请,她这个当孙女儿的是不好不去的。 徐昭站起身来,出了院子,一路随着崔菡去了荣欣堂。 一踏进院子,丫鬟婆子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羡慕和敬畏。 府里哪个都没想到,四姑娘能有这般的福气,明明被太后赐婚,指给了二皇子,没过多长时间,皇上却封了二皇子为肃王。 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四姑娘的身份却是变了,一嫁过去,就是正经的王妃。倘若皇上立了肃王为太子,四姑娘就是太子妃,往后还可能成了皇后娘娘。 这样一想,心里头哪里能没有敬畏和羡慕。 「姑娘来了,老太太等着呢,姑娘快些进去吧。」门口的婆子堆着笑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徐昭点了点头,就朝里头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这些年,老太太屋里时时刻刻都点着檀香,已经不是什么奇怪事了。 徐昭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旁边有丫鬟伺候着捶腿。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徐昭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几年不见,老太太老的更厉害了,脸上的皮肤皱皱的,额头上更是起了好多褶子。却是脸色红润,想来也是每日吃那些补品的缘故。 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竟是每日都要吃燕窝,时不时还要吃那血燕,说是最补身子。因着这事儿,还和大太太起了争执,说大太太不孝。 大太太掌管中馈,又不想摊上不孝的名声,背地里不知贴补了多少私房钱。 第三十八章 「起来吧,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徐昭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她会难为她。 没曾想,竟是这么快就叫她起来了,还叫她坐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昭挑了挑眉,坐了下来,等着老太太说话。 崔菡从外头进来,手上端着一碗上好的燕窝,拿给老太太用。 老太太一边拿小银勺子搅着燕窝,一边开口道:「你往后是要嫁到王府去的,跟前儿两个大丫鬟怎么能够用,我给你挑了两个丫鬟,模样性子都是极好的,你带回去叫她们伺候着。」 说着,就指了指屋里的两个丫鬟:「还不快给姑娘请安。」 「奴婢吉祥,奴婢如意见过姑娘。」 徐昭瞧着两人姣好的相貌,又是特意打扮过的,哪里能不知道老太太的想法。 老太太这是,专门给她挑的陪嫁丫鬟。 徐昭听了老太太的话,差点儿就气笑了。 老太太病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想着怎么给她添堵,实在是不死不休啊。 见着徐昭没有反应,老太太不由得皱了皱眉,吩咐道:「好了,不必多说了,这两个丫鬟都是极好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便是到别家当个正室都能行。」 徐昭听了老太太的话,扑哧一声笑了。 「祖母既然这般看重她二人,不如就给个恩典,给了她二人卖身契,叫她们出去嫁人吧。」 徐昭说着,视线落在吉祥和如意的身上,她的目光淡淡的,却是叫二人不由心头一凛,低下了头。 「你!长者赐不敢辞,周氏是怎么教你规矩的!」老太太恨得牙根儿痒痒,看到徐昭一副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表情,心里更是愈发的冒火。 徐昭听了,抬起头来笑了笑,对着老太太道:「祖母这话可就言重了,这府里哪个不知道,孙女儿呀最是懂规矩,不然太后怎么会将孙女儿指给肃王殿下,祖母这样说,知道的是说祖母体贴孙女儿,待孙女儿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祖母觉着太后娘娘识人不清,下错了懿旨呢。」 老太太听着徐昭这不敬的话,险些就背过气去。 不等老太太开口,徐昭就放下手中的茶盏,装作无意道:「说起来,那楼家大公子死的也真是凄惨,不知道夜深人静时,祖母会不会睡不着,怕被人索命呢?」 徐昭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猛地看了过来,眼中带着满满的震惊,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却依旧被徐昭看出了她脸上的慌乱。 「什么楼家大公子,姑娘家的嘴里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开口训斥着,看着徐昭的目光却是有些心虚的模样。 徐昭突然就笑了:「孙女儿说的是什么意思,祖母心里明白,孙女儿孝顺,有些事情不好和父亲说,知道祖母心疼孙女儿,就只和祖母说上几句了,祖母可不要生气。」 「祖母如今病着,跟前也少不了几个伺候的,就叫这二人继续伺候祖母吧,也算成全了孙女儿的一片孝心。」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回禀:「老太太,大太太来了。」 徐昭听着,就从坐上站起身来。 王氏一进屋,见着徐昭也在,有些诧异,这些年老太太不待见四丫头,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了,四丫头来请安一次也不见。今个儿太阳是打哪儿出来了,老太太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难不成,因着四丫头是未来的肃王妃,老太太才动了心思,想要和这个儿孙女儿亲近了。 王氏在府里多年,又是和老太太接触最多的,老太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说句不孝的话,活了这么些年,她还没瞧见哪个比老太太更自私的呢。 不说别的,就那燕窝,花了多少银子,老太太以为她的银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氏想着,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媳妇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听着王氏的话,老太太笑了笑,对着王氏道:「菡丫头伺候着,可不是好多了。」 王氏一听,瞥了一眼站在老太太跟前儿的崔菡,崔菡立刻就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给大太太请安。」 王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不屑的很,一个卑贱的丫鬟,得了老太太的看重,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哪日摔下来,才知道其中的厉害。 王氏收回了视线,看了面前的徐昭,不等她行礼就笑着拉着她的手:「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母亲可还忙着?」 这些日子,前来道喜的宾客多,都是想着来巴结徐昭这个未来的肃王妃的。徐昭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见,只能叫自家娘亲应付着。 徐昭微微一笑,恭敬地道:「还好,母亲说等忙过这几日,请伯母过去坐坐,说是好久没和伯母聊天了。」 王氏一听,嘴角的笑意就愈发深了起来:「嗯,你母亲相邀,伯母自是要去的。」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散发出一大股子药味儿。 不等崔菡过来,徐昭就从那丫鬟手中接过药碗,笑着道:「我来喂祖母吃药吧。」 徐昭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想开口,徐昭哪里肯给她拒绝的机会,只说道:「二姐姐出嫁前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祖母,只这些年祖母病得厉害,孙女儿每次过来请安,祖母都睡着,如今得了这机会,自然要尽一尽孝道了,别叫外头的听了,说孙女儿不孝顺。」 徐昭说着,就缓步上前,站在老太太跟前儿,拿勺子舀了药,吹了几下递到老太太嘴边。 王氏见着她的动作,只说她孝顺,说老太太得了个好孙女儿。 徐昭闻言,见着老太太不情不愿将药喝下,一脸谦虚道:「孝顺长辈是本分,我也想要时常孝顺祖母呢,只祖母收了个菡姑娘,平日里疼着宠着,我可不敢和菡姑娘争宠。」 徐昭笑意吟吟,一旁的崔菡却是脸色都白了。 不等她开口,徐昭就看了她一眼,道:「还是你来伺候吧,瞧我笨手笨脚,都洒在被子上了,只怕还要回去学上几日。」 王氏坐在那里,看的清清的,是老太太别扭着,不叫四丫头伺候,才将那药洒了出来。 听着徐昭这话,更觉着她懂事孝顺,是个难得的。尤其还是未来的肃王妃,这样忍得了委屈,实在是叫人心疼。 听着徐昭的话,崔菡忙走过来,伸手接过徐昭手里的药碗,伺候着老太太用完了药。 见着老太太乏了,二人才起身告辞,退了出来。 刚一出去,王氏就忍不住问道:「老太太可是为难你了,怎么瞧着气氛不对?」 徐昭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也没什么,只是老太太挑了两个丫鬟,说是要赏了我,日后,日后……当陪嫁丫鬟。」 说到最后,徐昭明显是有些难以启齿,脸上带着带着几分尴尬。 「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我做主,便是祖母要赏,也该和娘亲说。我要是收了,传出去还不知被人怎么议论呢?知道的说我孝顺,不敢推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个姑娘家,整日里就想着……」 徐昭说着,咬了咬嘴唇,神色有些不安。 第三十九章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王氏知道她小姑娘家脸皮薄,也觉着老太太做的不对,这陪嫁丫鬟向来都是当娘的给挑选,如今老太太自个儿病着,竟想插手孙女儿房里的事情,叫外头的人听了只会留下笑柄。 「你只当没有这事儿,以后老太太派人去叫你,你就推说自己病了,想来老太太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王氏叮嘱道。 徐昭点了点头,感激道:「伯母的话,昭儿都记着了。」 「过几日,你大姐姐要回府住几日,你们姊妹感情好,倒是可以常常聊天了。」 徐昭一听,就高兴道:「大姐姐要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带着贤哥儿。」 王氏一听,满眼都是笑意,开春儿的时候徽姐儿平平安安生下了嫡长子,地位总算是稳固了。 一提起贤哥儿,她心里头就替徽姐儿高兴。 「孩子还小,不好路上折腾,也是因着你祖母病了,她回来住几日。」 王氏这样说着,其实是她写信叫徐徽回府的。不为别的,就为好好和四丫头处处关系。这姊妹间的情分,处久了就深厚了。 她原先也没想到四丫头竟然有这样的福气,能被太后赐婚,当个王妃娘娘。 如今看来,徽姐儿在府里的时候,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和四丫头处好了关系。 这往后啊,四丫头当了肃王妃,有她帮衬着,徽姐儿的地位才会更稳固。 更别说,四丫头若是更进一步,对徽姐儿来说,得是多大的助益。 王氏盘算了好久,也想着叫房氏到四丫头那里坐坐,不过事情得慢慢来,等徽姐儿回去了再说,别叫人瞧出来,觉着大房的人好像是巴结二房似得。 只过了一日,徐昭就听到消息,说老太太将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发卖了出去。说是二人随意议论主子,犯了规矩。 徐昭听了,哪里不晓得是因为她说那楼家大公子的时候,二人还在屋里跪着,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太太那样自私的人,自然会想法子将她们赶出府去。 说起来,老太太虽然闹腾的厉害,可骨子里也是个胆小怕事的,怕和二房的人彻底撕破了脸面。 徐昭轻轻一笑,经此一事,往后老太太怕是不敢招惹她了。 徐昭将这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听,周氏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跟前有人伺候,往后你也别过去了。」 徐昭点了点头,只说道:「经过这事儿,祖母想来也不想见我了。」 听着徐昭的话,周氏微微一笑,就和她商量起了陪嫁丫鬟的事情。 「按例是要四个,你屋里两个,就连翘和半夏,我跟前也有伺候的,叫瑞珠和锦绣和你过去吧。」 周氏说着,见着徐昭不做声,就开口道:「这两个丫鬟老实,生不出什么事儿来,只叫她们伺候你。」 徐昭闻言,点了点头,才说道:「还是先问问连翘和半夏,若是想要嫁人,女儿也不好耽误了她们。」 「是这个理儿。」周氏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若不够就从人牙子手里买两个,身世清白,没那些个牵扯,你用着也放心。」 闲聊了一会儿,徐昭就从正屋退出来,回了自己屋里,将这事儿问了连翘和半夏。 二人一听,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半夏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家里爹爹说,叫奴婢往后回家里帮衬着。」 半夏说着,砰砰磕了个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徐昭听了这话,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连翘。 连翘恭敬地道:「奴婢愿意跟着姑娘。」 徐昭看了她一眼,所幸将话说明白了:「说是陪嫁,其实依着别处的意思往后是要给王爷当通房的,可我这里却没这个规矩,跟过去的,若哪个生了这个心思,我可是容不得她的。」 徐昭这话,是专门给连翘听的。 这府里伺候的丫鬟,多的是想做陪嫁丫鬟的,只盼着往后能伺候了姑爷,成了半个主子,等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连翘不是刚进府的,这些事情她也是明白的。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连翘磕了个头,道:「姑娘说的,奴婢都明白,奴婢只好生伺候姑娘,万不会生出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来。」 徐昭听了,才点了点头,叫二人起来。 半夏借口走了出去,留连翘一人在屋里伺候着。 「姑娘不要生气,半夏这丫头……」 不等连翘说完,徐昭就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没事的,她心里有主意,总不好逼她,到头来反倒是不好。」 连翘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见着自家姑娘拿起茶盏喝了起来,才微微叹了一口气,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刚出了屋子里,就见着等在那里的半夏。 半夏见着她出来,忙走上前来,将她拉回了房里。 「姑娘可是生气了?」说这话的时候,半夏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不安。 连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姑娘看重你,平日里待你也好,你又何必生出这些事儿来。」 连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生气,她伺候了姑娘多年,自是将姑娘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半夏回绝了姑娘,可不是辜负了姑娘这些年来待她的好。 听着连翘的话,半夏眼圈一红,吞吞吐吐道:「我家里嫂嫂……」 不等她说完,连翘就生气道:「你家里怎么回事,我难道还不清楚。」 半夏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我知道你的心思,是琢磨出姑娘的性子,知道进了王府咱们也只能是个丫鬟,可姑娘待咱们好,嫁过去就是王妃娘娘,身份贵重,便是一辈子伺候姑娘哪里就委屈了。王妃跟前的丫鬟,可比那些姨娘通房要好得多。难不成,你心气儿高,还想着去伺候王爷?」 「我……」半夏脸色一白,似乎有些难堪。 连翘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原来这丫头真是存了那肮脏的心思,想着去攀上那高枝儿了。 瞧明白这些,连翘重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好自为之吧,这些日子就别往姑娘跟前儿凑了,姑娘真是白费了心思。」分明就是养了一头白眼儿狼。 半夏的脸色惨白如纸,身子一软就跌倒在地上。 连翘冷冷看了她一眼,从屋里走了出去。 徐昭正坐在软榻上看着书,见着连翘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就开口道:「她不想去,就别逼着她了。」 徐昭不在意这事情,其实也是因为半夏性子比较毛躁,在徐府里她护着她出不了什么事情,可若是跟着去了王府,这样的丫鬟哪里能在她跟前儿贴身伺候着。 若是出了岔子,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说不定就会送了性命去。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连翘愣了愣,开口道:「姑娘可别说这些,她一个奴婢,去不去都由不得她做主,姑娘好心,偏她是个心气儿高的。」连翘顿了顿,没再说话。 徐昭不防她会这么说,挑了挑眉,道:「怎么回事?」 连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奴婢去问过了,她虽然不承认,可奴婢瞧得出来,她不愿跟着姑娘,怕是早就琢磨清了姑娘的心思,这才说要嫁人的。」 第四十章 连翘没说什么通房姨娘的,可她话中的意思徐昭又哪里听不出来。 徐昭蹙了蹙眉,想了想,道:「明日将她老子娘叫进府,早些放她出去吧。」 连翘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嘴里直说道:「姑娘是该这样做,奴婢也吩咐了,这几日不叫她进来伺候了。」 「姑娘可别因着这事儿难受。」连翘见着徐昭脸色不大好,劝慰道。 徐昭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不值当的人,怎么会难受。」 话虽这样说,徐昭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不舒坦,她总念着半夏比连翘小些,平日里也开朗活泼,就总纵着她。哪怕是犯了错,也说几句就过去了。 谁曾想,她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怕是听说韩子煜被封为肃王之后,就有了这主意。 怪不得这些日子她有意无意总是提起肃王来,说起皇家的事情,她还以为是因为她的缘故,没想到是她自己想要攀上高枝儿,做那枝头的凤凰去。 整整一天,半夏都没进屋里伺候,下头的丫鬟婆子也瞧出些不对来,却没有胆子私下里议论,生怕惹得自家姑娘不高兴,将气儿撒在自己的身上。 等到晚上的时候,周氏就问起这事儿来。 徐昭也没瞒着,就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周氏一听,脸色沉了沉,淡淡道:「平日里瞧着她本分,竟是看错了。」 薛妈妈在一旁伺候着,听了半夏的事情,只说道:「太太也别生气,也亏得这丫头心思浅,不然换了个有心计的,怕是在姑娘跟前说的是一套,背地里做的是另一套。等进了王府,再生出个什么事儿来,可不是叫姑娘恶心呢。」 薛妈妈在府里多年,对后宅的这些伎俩最清楚不过了,虽然这样,心里也不大瞧得上那半夏了。只觉着这丫鬟眼皮子浅,在姑娘跟前伺候着有什么不好,往后配了人,当了姑娘跟前儿的管事的,可不比当个通房姨娘体面? 再说,肃王那样的性子,怎么会瞧上她一个丫鬟去? 如今不跟着姑娘陪嫁过去,放出去嫁人,能嫁个什么好的。 到时候柴米油盐哪样不需要银子,在姑娘跟前儿伺候了这么多年,吃的用的早就不和别处一样,到了外头哪里还能这样精细,只怕没几年就蹉跎了。 「她可还在你屋里伺候着?」周氏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徐昭摇了摇头:「女儿让她呆在自己房里,等明日叫了她老子娘进来,将她给放出去。」 周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等过几日娘亲叫人牙子进来,重新买个丫鬟给你。姿色倒在其次,关键是要老实本分,到时候你也亲自看看。」 徐昭应了声是,又陪着自家娘亲用了晚膳,才回了自己屋里。 半夏的老子娘都是京城不远处的村落的,她娘虽是村妇,人却是精明的很。 听着徐昭要将自家闺女放出去嫁人,立马就不愿意了。 这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徐府四姑娘往后是肃王妃,闺女跟着去了王府,若有福分能伺候王爷,往后他们家,可就能出个主子了。 「姑娘可不能这样,我这闺女六岁就卖进府里,在府里伺候,任劳任怨的……」 徐昭听着,就皱了皱,对着连翘道:「赏她十两银子,将人领出去吧。」 那婆子愣了愣,突然就撒起泼来,哭着说自家闺女是个可怜人,姑娘不念旧情,偏要将她闺女赶出府去。 薛妈妈听到动静进了屋里,哪里能容得她这样,叫了两个婆子,就将人给拖了下去。 这个时候,半夏从屋里冲出来,拉着她的老娘说是自己愿意放出去嫁人的。 她老娘听着这话,满脸怒意,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直打的她嘴角流出鲜血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没了差事,也别回家里来,家里你两个侄儿我都养不起。你在姑娘跟前伺候着,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 「不怪姑娘,是我自己不对,手脚不干净,偷了姑娘的簪子。」 半夏目光闪烁着,支支吾吾道。 她这一说,就再无留下的余地了,她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愤愤拉着她走了。 待她们离开,院子里才终于清静了。 「还算她记着姑娘的好,没叫她老子娘继续闹腾,连累了姑娘的名声。」 徐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徐昭将贴身丫鬟半夏放出去嫁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徐府。 一时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四姑娘性子一向温和,待人又宽厚,对那半夏也格外的看重,好好的怎么就将人放出府去了。 听说半夏老子娘进来领人,还哭闹了一场。 有锦竹院伺候的丫鬟说了,最后才知道,原来是那半夏姑娘手脚不干净,偷了四姑娘梳妆盒里的簪子,那簪子是二太太赏的,十分的贵重。 一时间,众人才恍然大悟,道那半夏眼皮子浅,跟着四姑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竟然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来。 当然也有不信的,说是那半夏能在府里伺候多年,就不是个蠢笨的,四姑娘眼瞧着就要就要当王妃娘娘了,她跟在姑娘跟前伺候,有的是体面,怎么会因着一根簪子,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听着就觉着不像。 所以也有人说,是四姑娘狠心,才将半夏给赶走了。 徐昭对府里私下里的传言心知肚明,却并不以为意,半夏伺候了她多年,她对她不是没有情分,可她生出这种心思,她是再也容不得她了。 无论府里的人怎么议论,她心里头都没有一丝愧疚。 才刚用完早饭,徐昭站在书桌前写了几幅字,等晾干后,卷起来放在一旁。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薛妈妈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徐昭放下手里的毛笔,才听着薛妈妈道:「外头的婆子叫了人牙子进来,带了几个丫鬟,太太叫姑娘过去挑选呢。」 徐昭听了,笑了笑,才跟着薛妈妈走了出去。 刚进正房,就见着几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丫鬟一个个站在那里,周氏在软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一盏茶,轻轻抿着。 「女儿给母亲请安。」徐昭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到娘这边来,这几个丫鬟,你挑上一个。」 四个陪嫁丫鬟,如今还少一个,周氏对这事儿是上心的,所以才叫人叫了人牙子进来。 徐昭听了,就走上前来,打量着几个丫鬟。 那几个丫鬟有的如花似玉,有的只清秀些,却全都站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 徐昭打量了几人一番,才在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裙的丫鬟跟前站定。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娥,今年十六岁。」 徐昭听着这名字,嘴角微微抽了抽,又问道:「家是哪里的?」 「回姑娘的话,奴婢村里打了饥荒,家里有几个弟弟,没法儿过活,娘才将我卖给了人,换一口吃的。」 说这话的时候,那丫鬟眼圈隐隐有些发红,却是忍着不敢哭出来。 徐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略显粗糙的手指上,那丫鬟面色变了变,想要将手藏起来,却迟迟不敢动。 第四十一章 一时间,脸色就有些苍白。 「可识得字?」徐昭问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家里穷,没念过书,所以不曾识字。」 徐昭听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晌,才转过身来对着周氏道:「女儿就留下她吧,这翠娥不好听,往后就叫画屏吧。」 她的话音刚落,薛妈妈就忍不住道:「还不快谢姑娘赐名?」 那丫鬟愣了愣,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欣喜道:「奴婢翠……画屏,谢姑娘赐名。」 等徐昭挑好了,周氏又挑了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当粗使的,原先得周氏看重的两个二等丫鬟,到了屋里伺候。 「等一会儿,你们就跟着姑娘过去吧。」周氏对着瑞珠和锦绣道。 徐昭拒绝道:「不用这么着急,还是等……」 不等她说完,就被周氏打断了:「既是你的陪嫁丫鬟,尽早到你跟前儿伺候才好,别到时候匆忙,反倒是不好。」 听周氏这么说,徐昭也没有再拒绝,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娘亲想的周到。」 周氏笑道:「就会说好听的,回你屋里吧,该安排的也安排一下。」 徐昭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娘亲的意思她明白,其实徐昭老早就想好了,瑞珠和连翘当她屋里的大丫鬟,锦绣和画屏为二等丫鬟。 「你是母亲跟前的大丫鬟,也不能委屈了你,往后你和连翘贴身伺候我吧。」 徐昭的话音刚落,瑞珠就跪下来磕了个头:「姑娘言重了,能服侍姑娘是奴婢的福分。」 徐昭又对着锦绣道:「画屏刚进府,你好好教她些规矩,往后才不至于出了岔子。」 锦绣听着,应了声是,拉着画屏跪下来给她磕了头:「姑娘放心,奴婢会用心教她的。」 徐昭点了点头,才叫她们起来。 「姑娘渴了吧,奴婢去倒些茶过来。」 连翘说着,就走出了屋子。 瑞珠也在一旁忙了起来,只锦绣听了吩咐,带着画屏去换衣裳,教她规矩去了。 到晚上的时候,徐昭才歇下,连翘和瑞珠在房里说起话来。 「姐姐在太太房里伺候,刚来姑娘这里怕是好些都不熟悉,我写了这张单子,上头有姑娘的爱好和忌讳,姐姐看了就明白了。」 连翘说着,就将桌上的那张纸递给了瑞珠。 瑞珠打开看了,先是惊讶,之后才开口谢道:「劳妹妹这般挂心,给我写了这个,倒事了了我一桩心事。」 听她这样说,连翘想了想,认真道:「姐姐可不要多心,妹妹不过是……」 不等她开口,就被瑞珠打断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在姑娘跟前伺候,平日里咱们也见着,我知道妹妹是什么性子。这些话,说出来就显生分了。都是伺候姑娘的,咱们只为着姑娘好。」 连翘笑了笑,才说道:「姐姐在太太跟前伺候,比我稳重,往后有什么不对的,姐姐只管指出来。」 瑞珠笑着道:「哪里谈得上什么指教,咱们都用心些,想着将姑娘服侍好就行了。」 连翘听了,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这事情徐昭并不知道,只瞧着二人相处不错,瑞珠也没因着是娘亲房里出来的,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也就放下心来。 这一天上午,徐昭才陪着砚哥儿玩了一会儿,回了自己屋里,就听着外头丫鬟回禀,说是大姑娘回府了。 只过了一会儿,徐徽就来她这里了。 好些日子没见,徐徽身姿丰腴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羸弱,一身湖蓝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更衬出了她的气质。 「早听婆子们回禀,才叫人准备了茶和点心,姐姐就过来了。」 徐昭站起身来,拉着徐徽坐在了桌前。 徐徽微微一笑,道:「先去了祖母和母亲那里请安,倒是让你久等了。」 徐昭摇了摇头:「这是应当的。」 正说着,连翘端着托盘上来,上了两杯茶,还有一碟芙蓉糕。 茶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是徐徽之前在府里的时候最爱喝的。 徐徽打开茶盖,只瞧了一眼,就笑道:「过了这些年,妹妹还记着呢。」说着,就拿起茶盏,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 「不然呢,之前在府里咱们可是最要好的,姐姐可别不认?」徐昭打趣道。 听着徐昭的话,徐徽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不认,若是不认,往后你这王妃娘娘还不定怎么怪我呢?我可不敢?」 徐徽作势拍了拍胸口,逗得徐昭笑出声来。 「姐姐这话,是在骂我呢?」 徐徽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拉着徐昭的手道:「好久没见,咱们私下里说些话。」 徐昭听了,就示意了连翘和瑞珠一眼,叫她们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 徐徽叹了口气道:「之前听到太后赐婚,我又是惊讶又是替妹妹担心,怕妹妹过去受了委屈。后来听皇上下旨,封二皇子为肃王,我虽替妹妹高兴,心里却还是不踏实。想着回府和妹妹见一面,好叮嘱妹妹几句。」 「那肃王殿下之前也救过妹妹,虽流言蜚语在京城里传成那样,可我琢磨着,那肃王殿下若真是那样,又怎么能叫皇上那般看重,几个皇子里,只封了他为王爷。所以我想着,肃王未必就是那样的人。妹妹嫁过去,可别先入为主,心里存了畏惧。」 「这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相处,日子长了,才能慢慢了解。」 徐徽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便是真如那流言所说,妹妹也要尽好了为人妻子该尽的本分,叫王爷心里头敬着你,才能慢慢图谋。」 距离徐徽回府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一大早起来,徐昭才梳洗好去正房给自家娘亲请安,就见着管家进来说是镇国公府的老太太大寿,给二太太送了帖子过来,请二太太和府里姑娘一块儿去府上。 「嗯。」周氏点了点头,接过帖子看了看,便叫管家下去了。 等管家一离开,薛妈妈就开口道:「太太,府里和镇国公府素来没什么往来,怎么这回却是下了帖子。」 周氏听了,视线朝徐昭身上看了一眼,薛妈妈顿时就明白过来。 敢情,这帖子是冲着自家姑娘来的。 不等她开口,周氏就说道:「人家下了帖子,咱们自是要去的,你去准备些寿礼,我记得库房里有尊玉佛,做寿礼最是妥当。」 薛妈妈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很快就拿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走了进来。 「太太。」 周氏接过来,将那檀木盒子打开,徐昭才见着里头放着一尊10厘米左右的羊脂玉佛,玉质凝腻,温润亮洁,雕工精美,将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 「听闻镇国公老夫人吃斋念佛,常常会到寺庙里小住几日。」 徐昭听着,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回禀道:「太太,姨娘和姑娘过来请安了。」 那婆子的话音刚落,帘子掀了起来,就见着几位姨娘和徐茵从外头走了进来。 「给太太请安。」 「母亲安好。」 第四十二章 周氏将那玉佛放在桌子上,开口道:「都起来吧。」说着,视线落在梅姨娘的身上,温和道:「你病了也该在屋里歇着,不必过来请安。」 梅姨娘略笑了笑,恭敬地道:「谢太太体恤,妾身只是这几日受了些风寒,吃了药已经见好了。」 梅姨娘说着,瞧见了桌上的那尊玉佛,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不等她开口,兰姨娘就笑着道:「这样好的玉佛,妾身竟没见过呢。」 兰姨娘这些年没有恩宠,性子早不像往日一样,见着周氏,多的是巴结奉承。 周氏听了她的话,开口道:「镇国公府老夫人做寿,派人送了帖子到府里。」周氏说完,视线就落在了站在那里的徐茵身上。 「你也准备准备,和昭儿一块儿去。」 徐茵一听,就愣在了那里,梅姨娘自然也觉着欣喜,眼中的喜色怎么掩也掩饰不住。 这些年,五姑娘改了性子,太太也还算不错,可到底比不过四姑娘去。 四姑娘得太后赐婚,她自然也惦记着她的茵姐儿,若能参加镇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茵姐儿表现好了,给那些夫人太太留个好印象,兴许也能得个好亲事。 等几人离开,周氏才对徐昭道:「你五妹妹这些年改了性子,连你父亲都时常夸她。她只小你一岁,也该出去见见世面。」 徐昭听着,笑着点了点头。 这边,梅姨娘和徐茵说着话,就听着背后一声熟悉的声音。 「姐姐留步。」 梅姨娘转过身来,见着走上前来的兰姨娘,笑着道:「妹妹有何事?」 「我是想着给姐姐道喜,镇国公府乃是世家,府里老太太做寿,还不知要宴请多少宾客,五姑娘学了这么久的规矩,是该露露脸了,说不定被哪家夫人太太看中,赶着来做媒呢。」 兰姨娘虽是道喜,可说出口的话却颇有几分刺耳。 不等梅姨娘开口,徐茵就沉下脸来,冷冷道:「不劳姨娘挂心了。」 兰姨娘一听,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开口道:「瞧我这张嘴,姑娘可别怪罪,常言道红花当有绿叶配,姑娘可得好生打扮。」 兰姨娘说着,看了徐茵一眼,就径直走开了。 徐茵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却是忍了下来,对着梅姨娘道:「回去吧。」 很快就到了镇国公府老夫人寿宴的日子,这一日,徐昭早早就起来了,挑了件嫩绿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米分红色绣着牡丹花的杭绸上衣,叫连翘伺候着穿上,梳洗妥当,才去了正屋。 她进去的时候,徐茵已经在屋里了,两人陪着周氏用了早饭,用茶漱了口,才出了院子,过了垂花门,一路朝门口走去。 徐茵,徐昭和周氏坐在一辆马车上。 天色还早,夏日的清晨空气凉凉的,阳光照射下来,洒在人的身上,暖暖的。 马车一路朝镇国公府驶去。 镇国公府张灯结彩,门匾上挂着红绸,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前来贺寿的马车拍了长长的一排,门口管家脸上堆着笑,见着前来的宾客恭敬地将人请进去。 徐昭和徐茵跟在周氏的身后,刚进了大门,就有两个婆子过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领着她们朝后院走去。 「今个儿宾客多,夫人在前头应酬着,才叫老奴们前来迎接。」那婆子嘴里说着这话,显然并不认识周氏,一会儿工夫,就将人领到了后院。 垂花门处,又有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裙的丫鬟过来,带着几人进了后院的花厅里。 花厅里热热闹闹,摆着十多张桌子,各家的太太和姑娘们说着话,前边儿的空地上搭着戏台,咿咿呀呀的戏曲传入耳中。 周氏一过来,镇国公府夫人贺氏就站起身来,笑着迎了上来。 「多年不见,妹妹可是愈发的年轻了。」 周氏连连笑道:「姐姐说笑了。」 贺氏的目光在徐昭和徐茵身上打量了片刻,看着徐昭道:「这是昭姐儿吧。」 徐昭上前福了福身子,给贺氏请安。 「好姑娘,这样一打扮,竟和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怪不得太后要赐婚。」贺氏说着,就请周氏坐了下来。 徐昭和徐茵挨着周氏坐了下来。 只过了一会儿,有丫鬟扶着老太太从游廊走了过来,贺氏走上前去笑着福了福身子,对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亲手扶着老太太过来。 老太太坐了下来,视线朝徐昭这桌看了看,笑盈盈道:「这就是徐府的四姑娘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徐昭的身上。 徐昭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身子:「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眉眼带笑,将她叫了起来,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 徐昭暗暗打量,老太太慈眉善目,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想来是刚从佛堂里出来的。可说起话来,虽然面带笑意,却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威严。 见着老太太和徐昭说话,下头更有人议论起来,偷偷说着镇国公府大姑娘的那件事儿。 不知道老太太为何对徐府四姑娘这样亲近? 难不成,是见着二皇子封了肃王,镇国公想要投靠肃王殿下了。 众人目光落在徐昭的身上,不由得都有些猜疑。 国公府几位姑娘坐在一桌上,穆芷薇看着前边和祖母亲近的徐昭,不由得握紧了手,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 没有人知道,当年姐姐是因为喝了她准备的那杯酒,才落到那样的下场。 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后悔呢,姐姐对二皇子可是倾慕的很呢,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叫她抢去呢,她对二皇子才是真心的,不管她是不是王爷。 可是这一切,都被徐府那四姑娘给抢去了,这徐府四姑娘,真是让人讨厌啊! 徐昭忽然觉着后背传来一阵凉意,明明是大热的天,好生奇怪。 用完了午膳,老太太就提议叫女眷们到西苑的花园里赏花。 镇国公府有两个园子,一个是在西苑,一个在东苑。 东苑招待了各家公子们,女眷们想要赏花,只能去西苑的花园。 盛夏时分,园子里百花盛开,凤仙花、珠兰、石榴花、六月雪、八仙花、月季、千日红、草石竺。 隔着很远都能闻见花香,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过了石拱桥,就到了一个亭子里,湖面上种满了荷花,清风吹来,送来一阵凉意。 徐昭在亭子里看着荷花,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等她回过头去,就见着个身着一袭枚红色衣裙的女子,是国公府的二姑娘。 「妹妹闲情逸致,一个人在这儿赏花。」 不等徐昭开口,穆芷薇就柔声道:「妹妹若是不介意,可陪我到那边走走,今个儿宾客多,戏台上又咿咿呀呀唱了许久,头都有些昏沉沉的。」 说这话的时候,穆芷薇就迈出步子,笑意盈盈看着徐昭。 徐昭来府上做客,自然也不好拒绝,就站起身来,随着她走下了亭子。 「早听说太后看重妹妹,将妹妹赐婚给了肃王殿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妹妹不仅相貌姣好,绣工更是不一般呢。」 第四十三章 穆芷薇指的,是她送给老太太的那刺绣。 「姐姐说笑了。」听了穆芷薇的话,徐昭谦虚一笑,很自然地开口道:「湖边寒气重,地上又滑,咱们可别靠过去,受了风寒是小,万一不慎落水,扰了老夫人的寿宴,可就不好了。」 不是徐昭太过小心,而是前世的小说里,写过太多这样的场景,她不得不防着。 穆芷薇一听,一口气顿时就憋在了喉咙里,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瞬间就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我一时大意了。」 徐昭将她脸上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心里便隐隐觉着方才她的猜测是对的。 难不成,她是想替自己的姐姐报仇? 徐昭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不然,素不相识,她害她做什么? 徐昭刚想着,就见着了不远处的柔安县主,笑了笑道:「咱们也过去和县主一块赏花。」 徐昭说着,就抢先迈开了步子,朝前边儿走去。 穆芷薇瞪着徐昭,抓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只能跟了上去。 「臣女见过县主。」 「臣女给县主请安。」 两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 徐昭一过去,柔安县主对着她一笑,拉着她站起身来:「太后都已赐了婚,你这样客气做什么。」柔安县主说着,凑到徐昭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若叫表哥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怪我,你可不能害我。」 对于柔安县主突然的亲近,徐昭微微有些不适应,却是笑了笑,开口道:「县主这么说,可是在打趣臣女?」 柔安县主一听,便扑哧一声笑了。 笑过之后,才对着依旧福着身子的穆芷薇道:「好了,起来吧,你这样一动不动,别人见了倒说我为难你。」 说这话的时候,柔安县主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俨然是对穆芷薇没什么好感。 穆芷薇却是柔柔一笑,恭敬地道:「县主说笑了,臣女不敢。」 柔安县主看了她一眼,就拉着徐昭赏起花来,半晌见着她不走,才说道:「你若是没事,就暂且退下吧。」 柔安县主这话当真是毫不留情,将穆芷薇当成了婢女仆妇一样的人,穆芷薇的脸色终于变了变,良久才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等她一走,柔安县主就放开了拉着徐昭手,带着几分警告道:「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出了事情,你哭都找不到地儿。」 徐昭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看了柔安县主一眼。 柔安县主被她看的有些尴尬,只没好气道:「别以为我是在担心你,你是表哥未进门的王妃,总不能叫别人算计了去。」 徐昭原本觉着柔安县主有些高高在上,如今听着她这话,见着她脸上不自在的神情,却觉着她多了几分可爱。 「臣女多谢县主。」徐昭笑了笑,又接着道:「臣女心里也奇怪,自己一个人在亭子里赏荷花,怎么她却来了,还叫臣女到湖边走走。湖水寒冷,臣女不想被人推下水,也不想被诬陷推人落水,只能说是怕不慎落水扰了老夫人的寿宴。原来,臣女的这些担心,都是真的呢。」 两人对视一眼,全都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徐昭陪着柔安县主赏花,半个时辰下来,两人就成了朋友,比之前不知要亲近多少。 「太后赐婚后,表哥可去看过你?」柔安县主带着几分笑意道。 徐昭摇了摇头,见着柔安县主了然的目光,不禁脸红起来:「县主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徐昭指的是她去长公主府,和韩子煜见面的事情。 长公主只柔安县主一个女儿,自然不会瞒着她。 柔安县主见状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不行,下回见了表哥可要叫表哥给我重礼,说起来,我还是你和表哥的红娘呢。」 柔安县主一直觉着是那次她下了帖子请徐徽到府上赏花,二皇子才有了机会见了徐昭。然后一见倾心,才有了如今的一门亲事。 看着柔安县主一看她笑话的样子,徐昭撇了撇嘴,毫不客气道:「县主要是敢和肃王殿下开口,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柔安县主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瞪了徐昭一眼,不吭声了。 好吧,表哥那样的性子,她怎么敢? 更别说,如今表哥被皇上封了肃王,威严渐重,她更是不敢了。 她又不是某人,能被表哥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捧在手心里。 想到此处,柔安县主露出一抹坏笑:「是啊,我不敢,所以叫你去要啊。」 「你开口,表哥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听着她的话,徐昭的嘴角抽了抽,面前这个人和她了解的柔安县主也相差太多了吧。 这姑娘,人前人后根本就是两样啊。 「怎么,一点点小事都不肯答应啊。」柔安县主故作受伤道。 徐昭看了柔安县主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不过,要见肃王殿下,总要想个法子。」 「这有什么难的,等回去我叫人下个帖子送到府上去。」 徐昭摇摇头,如实道:「这法子已经瞒不下去了,已经被娘亲看穿了。」 柔安县主一听,愣了愣,脑子转了下,开口道:「我到府上接你,就说要在街上逛逛,然后咱们女扮男装去表哥府上。」 徐昭瞪着柔安县主,可不觉着这是什么好主意。 女扮男装,亏她想的出来,难不成在马车上换衣裳吗? 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柔安县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难道不知,京城里那七彩绣庄是长公主府的。咱们去那里换了衣裳,再去表哥府里。」 她都这么说了,徐昭还能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见徐昭应下了,柔安县主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就相携着回了花厅里。 周氏见着两人这样进来,有些诧异,可见着柔安县主和自家闺女相处甚好,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柔安县主背后是长公主,昭儿和她亲近些,往后有什么事情也能求长公主帮忙。 贺氏面色微微一变,转头瞪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二女儿,心里叹了一口气。 今个儿柔安县主也过来,她早就叮嘱了她叫她和柔安县主还有徐府四姑娘相处好,可这女儿性子大,偏偏半路就回来了,平日里真是白指点她了。 这样想着,贺氏却是笑道:「芷儿也是,见着柔安县主,倒是自己回来了,说怕扰了县主赏花。」 贺氏的话音刚落,柔安县主的视线就落在了穆芷薇的身上,笑着道:「倒是我不对,看花看出了神,没见着妹妹。也是府里的芍药盛开,叫人迷了眼。」 听着她这话,贺氏笑了笑,开口道:「县主说笑了,哪里的花能比上长公主府的,长公主素日最爱养花,这满京城也找不见比公主府更好的花园了。」 贺氏这话带着几分奉承之意,旁人却也没觉着怎样,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姐,除了太后外,这京城里还能有哪个女人比长公主更显贵,就连皇后也要让着长公主三分。 到傍晚的时候,宴会总算是结束了。 徐昭和徐茵陪着周氏出了镇国公府,上了马车,周氏就看着徐茵问道:「方才也不见你和昭儿在一起,和哪家的姑娘说话了?」 第四十四章 徐茵愣了愣,才开口道:「女儿是见了户部尚书府的大姑娘,和她闲聊了几句。」 若是之前,徐茵这样身份的自然和尚书府的大姑娘搭不上话,可如今徐昭就要成为肃王妃,她这个庶妹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不然今日,那尚书府的大姑娘怎么会放下身段和她说话。 徐茵心里头明白,可她到底不和之前一样了,心里虽然有些不快,更多的还是高兴。 像她这样的,多认识几个世家贵族的姑娘,自然只有好处。 周氏听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等到回了府里,徐茵退下去,周氏才拉着徐昭问起柔安县主的事来。 「娘瞧着那柔安县主对你不错,寿宴结束还说约你明日去街上逛逛,娘亲替你答应了。」 徐昭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家娘亲到底有没有多想。 可她瞧着娘亲的脸色,一点儿异样的表情都没有,大概是真的没有想到别处吧。 徐昭点了点头,又陪着周氏说了会儿话,才回了自己屋里。 等她出了屋子,周氏才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当她猜不出来,什么出去逛街,十有八九是去见那肃王去了。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她这当母亲的是拦也拦不住的。 自家闺女,往后便是做了王妃,也定被那肃王拿捏的死死的。 第二天一大早,柔安县主带着贴身的丫鬟就到了徐府,徐昭正和自家娘亲说着话,听到婆子的禀告声,就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柔安县主穿着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从外头走进来。 徐昭笑了笑,拉着她进了屋里,周氏嘱咐了二人几句,就叫她们出去逛街了。 从锦竹院出来,徐昭忍不住道:「县主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琢磨着这会儿韩子煜还在早朝呢,总不能主人不在,她两个就这样到他府上吧,总觉着怪怪的。 听着徐昭的话,柔安县主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直看的徐昭不自在起来,才笑着道: 「好啊,心心念念就惦记着去见表哥,咱们就不能自己先逛逛啊。」 话音刚落,徐昭顿时就脸红了,不等徐昭辩解,柔安县主就掩了掩嘴角,拉着她往外走了。 府里丫鬟婆子来来往往,自然有人见到了柔安县主,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周身带着一股子贵气,一看就是自小娇养出来的。 等出了府里,徐昭就见着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青色的帘子,从外头看起来格外的普通。 等上了马车才发现里头竟是这般奢侈,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棉垫子,垫子外头拿蜀锦包裹着。旁边放着一个檀木柜子,下头有三行抽屉,上头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 小方桌上放着一套白玉茶盏,边上还有一大盘冰块儿,散发着阵阵寒气。 果然是长公主的女儿,这份奢侈和某人一样一样的。 这念头刚闪现出来,徐昭就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定是昨日柔安县主在她耳边提起他太多次了。 马车缓缓行驶,很快就出了巷子,往大街上驶去。 徐昭和柔安县主说了会儿话,就饶有兴致地挑着帘子看着外面,路边摆着一个个的摊铺,叫卖声、吆喝声接连不断传入耳中,茶馆、客栈、酒坊、玉器店一一映入眼帘。 看了一会儿,就听到一声轻笑:「你呀,想来是成日闷在府里,不常出来。」 不等徐昭开口,她又说道:「不过等日后成亲了,叫表哥带你出来玩儿就好了。」 徐昭嘴角抽了抽,县主,咱能别什么事情都扯到某人身上吗? 徐昭觉着,柔安县主说不定是被韩子煜给买通了,什么讨要礼物都是假的,全都是为了将她骗去皇子府。 车子在街口停了下来,柔安县主带着徐昭逛了好些地方,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去换了男装,收拾妥当。 徐昭本就身量小,穿着锦衣,束起头发,倒真有几分世家小公子的味道。 柔安县主一出来,见着她这样一副打扮,眼睛一亮,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快走吧,表哥定是回府了。」说着,就拉着徐昭从后门走出去,早有马车等在那里。 见着和之前俨然不同的马车,徐昭不得怀疑,柔安县主一定常常这样女扮男装出去玩儿。 两人上了马车,驶出了巷子,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二皇子府。 皇上虽封了韩子煜为肃王,可亲王府还在修建,所以韩子煜一直都住在原先的皇子府,连牌匾都没有换上肃亲王府这四个字。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见着徐昭和柔安县主过来,就伸手要拦。 柔安县主伸手就拿出一块儿圆环形的玉佩来,通体碧绿无暇,雕琢着龙凤,刻着一个大大的「懿」字。 那侍卫一见,面色就变得严肃,单膝跪地行礼:「太后万安。」 徐昭才知道,这令牌原来是太后赏给柔安县主的,见此令牌如见太后。 那侍卫站起身来,说是要通传一声,说着就转身跑了进去。 柔安县主撇了撇嘴,带着几分意味看了徐昭一眼。 只一会儿工夫,就见着一个身着侍卫衣裳的男子走了出来,徐昭一看,原来是韩子煜跟前的贴身侍卫,沈长生。 沈长生见着二人,先是一愣,随即才认出了两人来,一个是柔安县主,另外一个是王爷未过门的王妃。 沈长生嘴角微微抽了抽,领着二人走了进去,直接将二人领到了花厅里,然后才亲自去禀报了自家王爷。 韩子煜才从宫里回来,正在书房里看着折子,见着沈长生进来,才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王爷,拿令牌的是柔安县主。」沈长生看了自家王爷一眼,才接着道:「徐府四姑娘也跟着柔安县主来了。」 韩子煜一听,一下子就愣住了,反应过来,才瞪了沈长生一眼。 沈长生低下了头,偷着勾了勾嘴角。 他就知道,王爷会是这样的表情。 「柔安县主还在花厅等着,王爷快些过去吧。」沈长生带着几分笑意提醒道。 韩子煜看了他一眼,半天才开口道:「叫王妃到书房来。」 「王妃」两个字从韩子煜的嘴里出来,沈长生却是愣了。 还没过门就称上「王妃」了,这满京城,也只有自家王爷能做出来,而且还叫的这么理所当然。 不过,想想这些年王爷是如何惦记那徐府四姑娘的,他也就明白了,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等人家长大,太后赐了婚,还不能叫王爷先过过嘴瘾啊。 「那柔安县主……」沈长生才吐出几个字,见着自家王爷的脸色,就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柔安县主,当然是王妃更重要了。 这样想着,沈长生就转身出了殿外,朝花厅走去。 徐昭是头一回来皇子府,先前还有些不自在,可一想好歹有柔安县主陪着,也不会太过尴尬,所以才不那么紧张了。 正想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沈长生走了进来。 「表哥可是没回来?」柔安县主见着只沈长生一人,下意识觉着是还未下朝,或是表哥下朝了还没从宫里出来。 第四十五章 听着柔安县主这样问,沈长生硬着脑袋回道:「王爷传话,叫徐姑娘到书房去见。」 徐昭一听,就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看了坐在那里的柔安县主一眼,却发现柔安县主正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全然没有发现她求救的目光。 沈长生见着柔安县主这样,忍着笑躬了躬身子道:「姑娘随奴才来吧。」 徐昭听着沈长生这话,不死心又看了柔安县主一眼,只见柔安县主对她笑了笑,开口道:「你快去吧,记着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 徐昭的嘴角抽了抽,她是故意的,故意的吧。 果然,不能随便相信人的,还说什么她不敢讨要礼物,叫她陪着去呢。 现在这样,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见着沈长生站在那里,徐昭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跟在沈长生的身后走了出去。 她心里有些紧张,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以往二人见面都是在长公主府,习惯了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可这一回却是在他的王府里,还是去书房。 徐昭就觉着,有些局促。 「姑娘不要紧张,王爷听到姑娘来府上,可是高兴得很,忙叫奴才将姑娘带到书房去。」 「您不知道,在南疆的时候,王爷每每接到姑娘的信,总要看上几回,而且还收的好好的,放在箱子里。」 在徐昭跟前,沈长生自然是可劲儿的替自家王爷说好话。 这徐府四姑娘和自家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说句不好听的,都是自家王爷手段强硬,逼着人家姑娘当王妃呢。 指不定,人家姑娘心里头还怕着自家王爷呢。要不,怎么一听要去书房和王爷单独说话,就这么紧张呢。 听着沈长生的话,徐昭不好说什么,只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短短一路,徐昭知道了韩子煜在南疆的时候还受过几次伤,就连受伤的时候都忍着疼痛给她写信呢。 可他,却是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他受伤的事情。 沈长生瞅了一眼徐昭脸上的表情,笑了笑开口道:「王爷是怕姑娘担心,才报喜不报忧。说起来,这些年王爷跟前没个贴心的人,跟前的人除了侍卫还是侍卫。」 徐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沈长生止住了话语:「奴才多嘴了。」 沈长生领着徐昭到了书房门口,才说道:「姑娘自个儿进去吧。」 徐昭点了点头,对着沈长生笑了笑:「往后王爷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说着,就回过头来,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沈长生抓了抓脑袋,慢慢才回味过来,原来王妃没生气啊,害他方才还提心吊胆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徐昭一进去,就见着坐在案桌后的韩子煜,一身深蓝色的蜀锦绸衫,如果忽略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当真有几分玉树临风文质彬彬的味道。 不等她行礼,就听韩子煜问道:「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不成体统!」 听着他的话,徐昭的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要来见你?」 韩子煜摇头无奈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 徐昭缓步走到案桌前,见着案桌上摆着的几垒折子,微微有些咋舌。这么多,要看到什么时候?果然王爷也不是好当的。 顺着她的目光,韩子煜伸手拿起桌角的一个卷轴,递到徐昭跟前。 徐昭被他的动作弄愣了,不知道他给她这个做什么,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韩子煜带着几分笑意道。 徐昭点了点头,才将卷轴打开,刚一打开,就愣在了那里。 这……分明就是肃亲王府修建的平面图。 徐昭看了一眼,就带着几分惊讶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韩子煜。 「好好看看,有什么意见,和本王说,往后过来住,总要你满意了才是。」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心下突然就有些愧疚,自打太后赐婚,她就知道及笄了要嫁给他,可心里却是从来都没有期待过,一点儿都没有寻常定了亲的姑娘的羞涩和不安。 她以为,他也是这样按部就班的,哪里想到,他会这样用心,将她放在心上。 她心里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韩子煜哪里会看不出来,伸出手来微微用力,就将她拉在了自己怀中。 「知道对不住本王了?」韩子煜的脸离得她很近,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让徐昭忍不住有些脸红起来。 那么一瞬间,她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反射性地伸出手来想要将他推开。 「乖,叫本王亲亲。」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一股子蛊惑的味道,徐昭竟一时放弃了挣扎,任由他低下头来,搂着她的肩膀,在她唇上落下吻来,他的动作很轻,就好像在碰一件精美的瓷器,怕一不小心碰碎了。 徐昭愣愣看着他,他得眸子幽深,好似一汪潭水,深邃地看不见底。 察觉到她的走神,捏在她肩膀的手微微一紧,他的吻突然就变得强势起来,徐昭被他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 这个吻,到最后的时候,徐昭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他。 也许,是他身上那种强烈的荷尔蒙的气息,将她给蛊惑了。 等他停止了动作,徐昭就猛地从他身上逃开了。 韩子煜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愣,随即带着几分宠溺弯了弯嘴角。 看着他满是宠溺的目光,徐昭觉着自己脸颊发烫,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那寒冰珠没带在身上?怎么热的这么厉害?」见着她脸红的样子,韩子煜打趣道。 听着这话,徐昭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里腹诽了就,反倒是没那么不知所措了。 这个时候,韩子煜才重新打开了画轴,和她商量了一会儿。 说是商量,其实徐昭又不懂,最后也是他说怎么,就怎么了。 不过这被人尊重的感觉,还蛮好的,徐昭发现自己对当他王妃的排斥又少了一分。 她总算是相信了自家爹爹的一句话,早晚,她都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 「怎么和佳敏一起过来了?」 徐昭听了,就将昨日参加镇国公老太太寿宴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自然,还说起了柔安县主要和他讨要礼物。 韩子煜听了,看了坐在面前的徐昭一眼,扬了扬嘴角道:「佳敏倒是聪明了,知道你来了本王不要意思吝啬,免得你觉着本王小气。」 徐昭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也不想就开口道:「王爷错了,我可巴不得王爷吝啬呢。」 话音刚落,就见着韩子煜嘴角的笑意深了起来,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徐昭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是多么容易让人想歪了,不由得红了脸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放心,好东西都留给昭儿,往后都叫昭儿保管。」韩子煜装作没见着徐昭脸红的样子,开口保证道。 徐昭抬起头来刚想瞪他,然后又忍住了,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王爷此话当真?」 第四十六章 韩子煜见着她一脸坏笑的样子,满是纵容地开口道:「本王的话,自然是真的。」 徐昭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走到桌前拿了一张纸和笔,带着几分阴谋道:「那王爷可否为臣女写个保证书。」 徐昭其实是说笑的,只是想看他出丑而已。 韩子煜活了这些年,定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看着徐昭递过来的纸和笔,韩子煜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徐昭的身上。 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徐昭被他看的有些心慌,怀疑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大了,惹他生气了。 这样想着,心下就有些不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韩子煜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毛笔,却是拿起来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胆子小还想看本王的笑话。」 徐昭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怎么知道,她是想看他笑话,这男人,实在是太…… 没等徐昭想出用什么词来,就见着韩子煜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了几句话。 徐昭忍不住瞧了过去,看清他写了什么,突然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本王要不要盖个印章?」 不等徐昭回答,韩子煜就拿出一块儿雕工精致的印章来,轻轻一压,就盖了上去。 到了这会儿,徐昭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是说笑的。」 「没事,昭儿拿另外的印章来换就好了。」 徐昭心里诧异,有些不懂韩子煜这是什么意思,才想开口问,见着韩子煜眼中那抹意味深长的目光时,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徐昭脸颊通红,恨恨瞪了韩子煜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好了,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本王就知道昭儿也想和本王多亲近的。」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顿时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什么时候想和他多亲近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话,喝杯茶解解渴。」韩子煜说着,就扬声叫沈长生进来。 「去倒两杯茶来。」 沈长生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很快就端了茶上来,放下两盏茶,很自觉退了下去。 「这是今年内务府新进太平猴魁,味道不错,你喝喝看。」 徐昭这会儿也觉着口渴了,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几下就喝了起来,鲜爽味醇且散发出阵阵兰花香,味道果然是极好的。 「喜欢就拿些回去。」韩子煜很自然道。 徐昭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才不要,拿回去不知怎么解释?」 这太平猴魁可是贡茶,宫里头怕是连皇后都只得那么一点儿,她若拿回去,该怎么解释。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这样小心。」韩子煜说着,就吩咐沈长生派人送些太平猴魁到徐府去。 徐昭都来不及阻止他,就见着沈长生领了命,下去吩咐了。 不等徐昭开口,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徐昭抬起头来,却是见着江妈妈领着柔安县主走了进来。 一见着韩子煜,柔安县主就忍不住道:「王爷将我晾在花厅,若不是江妈妈记着我,这会儿怕是饿死了。」 韩子煜一个眼神过去,柔安县主就有些底气不足,不敢吭声了。 好吧,虽然有徐昭在,她说话随意些,可她到底也不敢在这个表哥面前放肆的。 见着柔安县主不敢吱声,徐昭倒是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却是被柔安县主逮了个正着。 柔安县主给了她一个回去再找你算账的眼神,徐昭低下头去,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江妈妈看了柔安县主和徐昭一眼,连忙叫人下去传膳。 只一会儿工夫,桌上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宫保野兔、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红油素肚丝、鸡丝蛰头、酒酿清蒸鸭子、梅花豆腐、清炒芦蒿、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有一道徐昭最喜欢的西湖鲈鱼。 三个人在一起用膳,气氛便显得格外的静谧。 韩子煜不时给徐昭碗里夹些菜,直看的柔安县主瞪大了眼睛,心里满是震惊。 她是知道表哥对徐昭很是上心,却从来都没见过两人私下里是如何相处的。 这一见,自然被吓到了。 柔安县主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徐昭,见着她很是自然的吃了自家表哥夹的菜,眼中的震惊愈发的深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茗烟阁,徐茵却是堵着一口气。 「四姑娘还没回府,想来是和柔安县主逛街忘了时辰。」 徐茵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没好气道:「不就一个王妃,一个个全都巴结上了。」 从皇子府出来的时候,徐昭被柔安县主好生调侃了一番,直到回了府里,脸上还有些热热的。 连翘见着她的脸色,忙拿起团扇上前替她扇了起来。 「大热的天,姑娘也该好好爱惜自己,哪里能在街上逛一天。」 徐昭听了,微微有些心虚,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一盏茶喝完,就听到外头有人回禀,说是三姑娘来了。 徐昭才抬起头来,就见着徐佩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大热的天,姐姐怎么过来了?」徐昭说着,忙吩咐连翘上了茶。 「左右屋里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和妹妹说说话。」徐佩看了徐昭一眼,低声道。 说这话的时候,徐佩的情绪有些低落。 可徐佩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只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等到徐佩离开,徐昭才问了跟前的连翘,三房可是出事了? 「姑娘不知道,早上姑娘刚出府,奴婢就听到消息说是三太太发了好大的火,说是三姑娘没看好七姑娘,叫七姑娘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摔破了头。」 徐昭一听,就有些奇怪道:「三姐姐去看七妹妹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连翘轻轻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七姑娘到底是三姑娘看着长大的,三姑娘平日里也最护着她。如今养在三太太跟前,反倒是疏远了。可今个儿也不知怎么了,七姑娘要荡秋千,偏偏出事的时候跟前儿只三姑娘一个。」 「三太太当下就训斥了三姑娘,正巧四少爷来给三太太请安,见着这事儿,问都没问就说是三姑娘要害他亲妹妹,三姑娘听了,哪里能受得住,哭着就回了自己房里。」 徐昭听了,半晌才说道:「真是难为了三姐姐。」 「可不是,府里上上下下都说新来的这位三太太厉害着呢,才一年多的功夫,就将三老爷给笼络住了。如今四少爷和七姑娘倒将她当自己的亲娘一样,只可怜了三姑娘,被四少爷那样误会,可不寒了心。」 不等徐昭开口,就见着薛妈妈从外头进来,说是娘亲叫她过去。 徐昭听着,就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进了正房,一眼就看见自家娘亲坐在软榻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的单子。 不等徐昭福下身子,周氏就朝她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来。 徐昭走过去一看,瞧见那单子上罗列的东西,才知道娘亲是在忙自家哥哥的亲事。 前年,徐谨在殿试中被皇上钦点为探花,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不知要羡煞多少人。而同一时间参加殿试的大少爷徐观,却只得了个庶吉士的身份,因着这,老太太差点儿就没气死过去。 第四十七章 大太太虽然执掌中馈,也不像之前那么有底气了,愈发的和他们二房亲近起来。 这些,徐昭都是看在眼里的。 自家哥哥成了探花郎,登门说亲的人差点儿就踏破了徐府的门槛,最后,娘亲和父亲商量着,叫自家哥哥和辅国公府的嫡次女定了亲,婚事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初三,距离成婚的日子,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徐昭在一旁看着,见着单子上罗列的那些东西,差点儿就看花了眼。 「方才,三丫头到你房里了?」周氏随口道。 徐昭点了点头,才将徐佩的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听。 周氏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你那新进门的三婶可比你婶子要厉害多了,知道拿你七妹妹来拿捏你三姐姐。」 「说起来,也是三丫头心软,她今年都十六了,早该替自己打算了。」 听着周氏的话,徐昭点了点头:「三婶平日里就不待见她,能给她定门什么好亲事,这话三姐姐私下里也和女儿说过,只说是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哪日你三姐姐过来,你告诉她,叫她求你三叔去,岑氏再厉害,也是因着你三叔给了她体面。可话说回来,她再体面,也是沾了你婶子的光。要知道,你婶子没去之前,也是极疼你三姐姐的。」 徐昭应了一声,知道自家娘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回禀道:「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徐昭听了,立马就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自打徐谨入了翰林院,徐昭见他的次数就少了起来,不像之前一样什么时候去了世观院他都在。 见着徐谨进来,徐昭福了福身子,笑意盈盈叫了声「哥哥」。 徐谨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才走到周氏跟前行礼问安。 「儿子给母亲请安。」 周氏见着自己儿子,自然是满心高兴,叫他坐下来商量着聘礼的事情。 「全凭母亲做主就是了,儿子没有什么异议。」徐谨听了周氏的话,只恭敬地道。 周氏听了,却是不容拒绝将那聘礼单子递到徐谨面前,叫他仔细看过了。 徐谨无奈接了过去,只看了几眼,就从中挑出好些东西来,说是要留给徐昭当嫁妆。 徐昭被他的话说的脸都红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周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妹妹的嫁妆我自有准备,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你这当哥哥的别太宠着她,把她给宠坏了。今个儿去街上逛,竟去了大半天。」 周氏愈发觉着儿子对自家闺女宠过头了,什么事情都想到昭儿。 徐昭听了这话,就心虚地低下头去。 徐谨听到徐昭是和柔安县主一块儿出去的,微微挑了挑眉,抬起头来看了站在那里的自家妹妹一眼。 徐昭被他看的心里发慌,最后却是见着他低下头去认真看起手里的单子来。 徐昭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家哥哥是不是猜出了什么,最后才劝自己说,左右他已经知道她和韩子煜的事情,便是猜出什么,大概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这样想着,徐昭愈发觉着他是猜到她去见韩子煜去了,不然,刚才怎么会那样看他? 过了一会儿,等看完了单子,徐谨才起身要到书房去。 临走前,对着徐昭道:「到我书房来一趟。」徐谨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 徐昭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就有些紧张,有些求救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 「去吧,你哥哥想来是有话和你说,你们兄妹也有好些日子没在一起说话了。」 周氏全然不顾徐昭求救的目光,叫薛妈妈将那聘礼单子收了起来。 徐昭撇了撇嘴,福了福身子,才转身退了出去,一路跟着徐谨去了世安院,进了书房里。 徐昭一进去,就觉着房间里气压有些低,自家哥哥自打进了翰林院,就愈发的和个大人一样,有架子了。 他一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徐昭心里就不自觉的紧张。 徐昭站在那里,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案桌后的自家哥哥,见着他看过来,又立马低下头去,看着地上的砖块儿。 「过来帮我泡盏茶。」徐谨突然开口道。 徐昭听了,很是狗腿地跑了过去,见着他桌上放着一个白玉茶叶罐子,心里微微有些奇怪,自家哥哥什么时候得了这样的好东西。 才想着,就打开那罐子,拿出茶叶来放在茶盏里,沏了一杯茶。 顷刻间,一股熟悉地茶香扑面而来,徐昭一双眼睛转向坐在那里的徐谨,样子带着几分可怜和乖巧。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茶叶就是她在韩子煜那里喝过的太平猴魁。 因着徐佩到来,徐昭早就将这茶叶的事情给忘在脑后了。 只是韩子煜不是叫人送到府里,怎么会到了自家哥哥的手中。 徐昭心里紧张,手心也有些出汗。 徐谨见着她这副乖巧又可怜的模样,却是没心软,沉声道:「今天去了哪里?」 徐昭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哪里还敢瞒着,支支吾吾道:「先去逛了街,后来去,去了二皇子府。」 徐昭刚一说完,就见着自家哥哥沉下脸来,训斥道:「不成体统,若是叫人看见,你一个姑娘家名声就毁了,凤鸾宫的那位可是巴不得你出了岔子。」 徐昭一听,就愣在了那里,半天才低声道:「我和柔安县主都换了男装,马车也换过了,没有人知道。」 听着她的话,徐谨愣了愣,回过神来,失笑了一下,才说道:「罢了,你将这茶叶拿去喝,肃王也是个谨慎的,派人将茶叶送到了我这里。」 见着他不生气了,徐昭才笑了笑,道:「还是哥哥留着喝吧。」 不等徐谨开口,她又接着道:「就当是王爷孝敬自己大舅子的。」 徐谨一听,就轻笑了一下,肃王虽有逼迫自家妹妹之嫌,他却不得不承认,昭儿嫁到王府去,定不会像别家的媳妇一样受什么委屈。 周氏从库房里挑出一百四十台聘礼的消息很快就在二房传开了。 徐茵听了,带着几分嘲讽看了坐在那里的梅姨娘一眼,开口道:「姨娘可听见了,这一百四十抬还是小数,等四姐姐出嫁,还不得把府里给搬空了?」 到时候,太太莫不是想草草将她嫁出去,半分体面点都没有。 梅姨娘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太宽厚,定会给你挑门好亲事的。」 这些年,老爷不大去她们几个妾氏的屋里,便是去,也是去秋姨娘那里。 不安分些,她怕往后日子比这都难。 这些年,五丫头好不容易才得了老爷的看重,可不能因着一件小事,叫老爷看轻了她。 「这话可别到外头去说,免得叫人说是你嫉妒四姑娘。」 梅姨娘怕她做出傻事来,不得不多嘴一句。 徐茵听了,勾了勾嘴角,却是道:「姨娘放心,我才不会那么蠢笨,送上前给太太作践去。」 「实话告诉姨娘,你可是打着什么主意?」听着徐茵的话,梅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很是不安道。 第四十八章 徐茵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再过两个月,嫂嫂就进门了,若是二哥哥事事都将四姐姐放在心上,嫂嫂心里头定是不舒坦。」 徐茵话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二哥哥见着那些聘礼,说是要挑一些出来给四姐姐当嫁妆。」 「虽说太太最后没按着二哥哥的意思,可这话若是传到辅国公府的那位二姑娘耳朵里,便是什么滋味儿都有了。」 梅姨娘一听,脸色就变了,拉着徐茵的手道:「我的儿,你可别胡闹,叫太太知道了……」 不等梅姨娘说完,就被徐茵打断了。 「姨娘糊涂了,这些事情,便是传到了那位嫂嫂耳朵里,她也定不会当着太太的面去问。」 「最多,就是放在心里一个人琢磨。」 「时间长了,不怕她心里没芥蒂。」 听着徐茵的话,梅姨娘无奈叹了一口气:「你想这些做什么,你四姐姐明年就及笄了,还能留在府里多久,等嫁到肃亲王府,多少人巴结着。」 梅姨娘的话音刚落,徐茵的脸上平添了一丝冷意。 「我就是见不得她得意,人人都喜欢她,也该有个厌恶她的。」 「她和二哥哥最好,可再好等嫂嫂嫁进府里来,二哥哥难道还能像如今这样疼她?」 「便是二哥哥不在意,嫂嫂心里还能没疙瘩?」 徐茵说着,捏着手里的帕子,道:「这些年我处处都落了下风,父亲说是看重我,夸我字写的好,可也没哪次像疼四姐姐一样,我心里的难受,姨娘可知道?」 梅姨娘没什么心机,这些年看着徐茵一步步得了自家老爷的看重,更是不好管教她了。 如今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性子执拗,也就没再劝她,只想着回去抄些佛经,给五丫头祈福,叫老天保佑她,能许一门好亲事,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徐茵的心思徐昭一点儿也不知道,每日里就是帮着自家娘亲准备哥哥的婚事。 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虽有丫鬟婆子帮衬着,等到成亲的前一日,徐昭也累的瘦了整整一圈。 偏自家哥哥依旧是风度翩翩,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等嫂嫂进了门,哥哥可要谢我。」 徐谨听了,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没良心的小丫头,平日里从我这里讨要的东西还不够?」 「哥哥讨厌,嫂嫂还没进门,就不疼妹妹了。」 周氏坐在软榻上,听着自家儿子和闺女拌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薛妈妈见着,带着笑意道:「娶妻娶贤,那辅国公府的姑娘定是好教养,嫁进府里多一个人疼姑娘呢。」 徐昭闻言,莞尔一笑:「我只盼着嫂嫂和哥哥感情好,别的什么都不求。」 「姑娘家也没个害羞,这话也能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儿说。」周氏听了,轻斥道。 徐昭撇了撇嘴:「女儿这是心里话,再说,屋里也没有外人在。」 周氏无奈笑了笑,又重复起明日的章程来。 迎亲,宴客,什么时候拜堂,什么时候进喜房。 房间里用的花生、红枣,桂圆等物。 还有交代厨房的菜单子,哪一处都出不得岔子。 徐昭听着,心里头也暗暗记着,自家哥哥的亲事,她自然是要格外上心的。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回禀道:「太太,大太太和三姑娘来了。」 那婆子的话音刚落,王氏就领着徐佩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着徐佩,徐昭对着她笑了笑。 周氏站起身来,拉着王氏坐了下来。 「见过伯母。」徐谨和徐昭起身行礼。 徐佩又给周氏和徐谨请了安,又和徐昭互相见礼,才坐了下来。 「儿子还有事情,先回书房了。」徐谨开口道。 「你去吧,早些睡,别看书太晚。」周氏开口道。 徐谨应了一声,朝王氏拱了拱手,才转身走了出去。 「这些日子,亏得大嫂你帮忙了,要不然怎么也忙不过来。」 「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是闲得慌,到你这找些事情来做。」王氏玩笑道。 两人说着,自然又说起明日的章程来。 周氏说了几句,看了坐在那里的徐昭和徐佩一眼,笑着道:「你和你三姐姐有话要说,就去你屋里吧,不必顾及着我们。」 听着周氏的话,王氏也对着徐佩笑了笑,叫她二人下去了。 两人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才转身退了出去。 「姐姐怎么和大伯母一块儿来了?」刚回了屋里,徐昭就忍不住问道。 连翘从一旁过来,上了两盏茶。 「想着来找妹妹说说话,正巧碰到了大伯母,就和大伯母过来了。」徐佩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 「七妹妹的伤可好些了?」 徐佩听着,点了点头:「叫了几个大夫来,她还小,抹了些药膏疤痕也褪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佩语气明显有几分伤感。 徐昭知道,这件事寒了她的心。 想着那日母亲的话,徐昭就开口道:「姐姐也该时常去给三叔请安,心里有什么难受,说出来就好些了,憋在心里反而难受,对身子也不好。」 「原先府里哪个不知道,婶子对姐姐和亲生女儿一样。」 徐昭的意思,是叫徐佩多在三老爷跟前走动,多提起婶子没去前的事情。 三老爷是个念旧的,哪里会不疼她。 听着徐昭的话,徐佩愣了愣,突然就落下泪来:「如今也只妹妹真心替我着想了。」 到底明日府里有喜事,徐佩也不敢哭出来,叫人听了觉着晦气,忙拿帕子擦干了眼泪。 见她听了进去,徐昭才放下心来,又说了一会儿话,徐佩才起身告辞,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徐昭就醒了过来,叫连翘伺候着梳洗装扮,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才去了正房给自家娘亲请安。 她去的时候,徐茵和几位姨娘已经到了。 周氏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秋姨娘给她梳着头发,脸上全都是笑意。 听到脚步声见着徐昭进来,高兴地朝她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来。 「四姐姐这身衣裳可真好看。」徐茵突然开口道。 徐昭听这话,微微愣了愣,视线朝徐茵身上打量了一眼,莞尔一笑道:「妹妹穿的也好看的很,尤其是这镯子,更衬妹妹的肤色。」 徐昭说完,就朝前走去,和周氏说起话来。 梅姨娘面色微微一变,暗暗拽了拽徐茵的袖子,对着徐茵摇了摇头。 大喜的日子,可别说错话,叫太太挑到错处来。 等用完了早膳,就有婆子回禀,说是外头陆续有宾客来贺喜了。 这边,徐谨换了一身喜气的新郎礼服。英俊非凡,周身透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徐昭被周氏叮嘱着过来看看,一瞧见自家哥哥这样子,忍不住就看呆了去。 「哥哥可真是英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徐谨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就见着丫鬟端着一碗莲子羹从门外进来。 等用完了莲子羹,才去了前院接待宾客。 古时婚礼在黄昏时分,以图大吉大利。 第四十九章 所以一直到了下午,快到黄昏的时候,迎亲的队伍才从徐府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去了辅国公府。 等到花轿落下,垮了火盆,拜堂之后,这婚事才算顺顺当当举行完了。 打今儿起,徐昭就多了个嫂嫂,也不知那辅国公府的二姑娘好不好相处。 不过辅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定是教养极好,她又不是专门挑刺儿的小姑子,见不得哥哥和嫂嫂好,所以应该能相处得来。 第二天徐昭早早就被连翘叫了起来,梳洗更衣后,就去了正房。 她去的时候,几位姨娘和徐茵已经来了。 「女儿给母亲请安。」徐昭福了福身子,又和徐茵互相见礼。 「昨个儿累了一天,睡的可好?」周氏拉着她的手,一脸笑意问道。 徐昭冲着自家娘亲笑了笑:「哥哥大喜的日子,女儿才不累,便是多忙几日,都是可以的。」 周氏一听这话,笑着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几位姨娘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昨个儿妾身瞅了一眼,二奶奶长的可真好看,周身的气派,到底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兰姨娘刻意奉承道。 「二少爷这一娶亲,过不了多久这府里呀就该热闹了。」 兰姨娘没将话说透,意思却是谁都听了出来,是说过不了多久,府里就要添丁了。 周氏听了,微微一笑,才对着薛妈妈吩咐道:「去打听打听,那边儿情况怎么样?可给老太太请过安了?」 薛妈妈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走了出去。 听出周氏话中的意思,几位姨娘面色微微一变,尤其是兰姨娘,想到她方才说的话,觉着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太太今个儿,心情怕是不大好。 依着规矩新奶奶是该在荣欣堂里拜见老太太和各房的长辈的,可今个儿一大早老太太派人到各房传话,说是身子不大爽利,人多了嫌闹腾的头疼,今个儿就只让二少爷和二奶奶过去请安。 新奶奶要拜见长辈,叫人领着去各房就是了。 老太太这话,分明是打了二房的脸面,只怕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早就议论开了。 「老太太病着,多半是喜欢清静。」见着气氛有些凝重,兰姨娘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委屈了嫂嫂。」兰姨娘的话才说完,徐茵突然开口道。 她的话音刚落,梅姨娘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脸色大变,生怕她将太太给得罪了。 不等周氏说话,徐昭就莞尔笑道:「妹妹这话是想叫母亲多疼嫂嫂呢。这往后啊,女儿可就得靠边站了,母亲和哥哥只疼嫂嫂一个,指不定女儿就吃醋了。」 听着她这话,周氏扑哧一笑道:「你呀,惯会说这些没规矩的话,叫人听了笑话。」 徐昭这一打岔,屋子里的气氛缓和开来,梅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拽了拽徐茵的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 四姑娘是太太亲生的,说什么太太都觉着好听,她是个庶出的,何必这会儿找不痛快,叫太太记在心上,往后哪里能有好的。 徐茵笑了笑,福了福身子道:「女儿也是这意思呢,新嫂嫂进门,太太可不像是多了个女儿。」 才说着,薛妈妈就从外头进来,走到周氏跟前小声回禀了几句话。 周氏一听,脸色变了变,最后却是笑了出来,开口道:「他们是晚辈,合该在外头等着,能给老太太磕头,可是他们的福分。」 说完这话,看了屋子里的姨娘和徐茵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们也都回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谁都猜得出来,是老太太叫二少爷和二奶奶在外头等着,怪不得太太生气。 她们这些人,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别叫太太迁怒了,将火气撒在自己的身上。 等众人离开,周氏这才沉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薛妈妈见了,脸色变了变,忙叫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太太可别气坏了身子,老太太向来由着自己的性子,这事情太太也该料到的,老太太无非是因着二少爷进了翰林院,孟氏又是辅国公府嫡出的姑娘。」 二少爷成了探花郎,大少爷却只得了个庶吉士,老太太心里头的火气,自然是憋了很久。 如今等到孟氏进门后发出来,才是她平日里的作风呢。 徐昭开口道:「薛妈妈说的没错,老太太这是嫉妒呢,娘亲越生气,老太太心里头越高兴。娘亲若是什么事都没有,老太太就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到时候,该生气的就是老太太了,娘亲可不要上当了。」 徐昭这话有些不敬,可道理却是不错的。 周氏听了进去,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徐昭又劝了她一会儿,才回转过来,笑着叫人去摆饭。 等到用完早饭,才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掀起帘子回禀道:「二少爷和二奶奶来了。」 周氏一听,满脸喜色朝门口看去。 就见着徐谨和新媳妇孟氏相携着进来,两人俱是一身红色的衣裳,瞧着就喜庆的很。 见着二人进来,薛妈妈拿了两个崭新的蒲团,放在了地上。 二人跪下来,给周氏磕头,徐昭则是站起身来,站在自家娘亲的身后。 「儿子给母亲请安。」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孟氏一身大红色绣着月季花的袄裙,头上插着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薄施粉黛,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度,果真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 周氏喝了茶,赏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封,就叫丫鬟扶着新媳妇起来。 「昭儿见过嫂嫂。」徐昭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行礼道。 「妹妹快起来。」孟氏也施了半礼,亲手将徐昭扶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放在了徐昭手中。 徐昭女红极好,却也瞧着那荷包漂亮的很,一看就是很用心做出来的。 徐昭得了这礼物,心里不由得对这新嫂嫂亲近了几分。 徐谨只呆了一会儿,就去前院去了,留了孟氏在屋里陪着周氏说话。 虽说是新婚,却也没有当儿子的事事陪着媳妇的道理,叫人瞧见了,传出去不大好听,对孟氏的名声也不大好。 徐昭见着自家哥哥离开,怕嫂嫂一个人不自在,便在正房多呆了一会儿。 有她在一旁,气氛自然就轻松多了,三个人就这么说说笑笑,过了大半个时辰,周氏才说有些乏了。 两人起身告辞,从正屋里出来。 「嫂嫂怕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咱们往后再说话。」徐昭笑着道。 孟氏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路回了住处。 刚一回去,就叫丫鬟伺候着换了身衣裳,坐在软榻上歇了一会儿。 才喝了一盏茶,就见着丫鬟文萝进来,面色微微有些恼怒。 孟氏见着她的脸色,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正巧从厨房出来,好巧不巧遇上两个嚼舌根的丫鬟,说起了聘礼的事情,说是姑爷想着要将好些东西都给四姑娘做嫁妆,最后二太太没同意,才……」 第五十章 文萝的话还未说完,孟氏就厉声呵道:「放肆!哪里听来这些个没规矩的话,也敢拿来嚼舌根子。」 见着她生气,文萝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二奶奶息怒,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不敢欺瞒。」 何妈妈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 「姑娘才嫁进来头一天,不好动怒,传到别人耳朵里,只当是姑娘脾气大,使小性子。」 何妈妈是孟氏的乳母,也是打小看着孟氏长大的,从来都是能沉得住气的。 这道理孟氏自然是明白的,她看了何妈妈一眼,吩咐道:「吩咐下去,不管她们听到了什么,全当是没听见,千万别和人起了争执。」 「还有姑爷跟前伺候的几个丫鬟,也小心应付着。」 「这事情,怕是有人存心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就叫文萝给听见了。」 何妈妈听着,点了点头:「徐府这一潭水怕也深得很,荣欣堂的那位老太太,瞧着可比外头传言还能折腾,姑娘往后可得小心。」 「大太太和四太太瞧着是个不错得,那三太太说话总有些不中听,听说她是三房的继室,和府里几位太太关系都不怎么好。」 「还有姑爷跟前那思雪,听说是二太太放在姑爷房里,打算做通房丫头的,如今月例银子都是从二太太那里拿。」 何妈妈将打听来的消息全都说给了孟氏,孟氏一边喝着手里的茶,一边听着。 「四姑娘和五少爷是二太太亲生的,二老爷更是偏疼四姑娘。府里有三个姨娘,秋姨娘和梅姨娘原先都是二太太房里伺候的,兰姨娘是老太太赏下来的,只梅姨娘有孕,生下了五姑娘。」 「五姑娘原先性子不大好,还被二老爷送到庄子上大半年,这些年好些了,才得了二老爷的看重,可论宠爱,却是不及四姑娘三分。」 徐昭正在屋里看着书,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瑞珠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碟子糕点。 徐昭见着,笑着放下手里的书,凑过去看了看:「什么时候学的,平日也没见你会这个。」 瑞珠听着,抿嘴笑了笑:「奴婢哪有这样好的手艺,是二奶奶亲手做的,这些是给姑娘的。」 徐昭一听,就笑了:「早听辅国公府的姑娘做得一手好点心,如今竟能吃到了。」 徐昭说着,就拿了一块儿牛乳菱粉香糕,轻轻咬了一口,还热着,味道清甜,吃起来却是一点儿都不腻。 徐昭吃了几块,就将其他的赏给了瑞珠和连翘吃。 两人谢了赏,还没将那碟子拿下去,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回禀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才刚说完,就见着徐茵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碧绿色曳地裙,梳着双丫髻,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柔和。 「这样好的日子,姐姐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怕闷坏了?」徐茵一进来,看着徐昭放在手边的书,带着几分不解道。 听则她的话,徐昭微微一笑:「外头天热,还是在屋里呆着好些,喝喝茶,看看书,也是惬意。」 徐茵听了,抿嘴一笑:「姐姐这么一说,妹妹倒自愧不如了,平日里写那些字,写着写着手就酸了。若能有姐姐这番心境,父亲哪里还会觉着我那字写的少了风骨。」 话虽这样说,可她眼中的炫耀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徐昭一点儿都不在意,徐茵没日没夜的练字,自然比她这样懒散的写的要好上许多。 徐昭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喝了起来。 见着她一副毫不在意,没有丝毫嫉妒的样子,徐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 也是,她心心念念想着要讨好父亲,才辛苦练那些字。 可徐昭却因着嫡出的身份,即便什么也不做,在父亲眼里她都是最好的。 徐茵看着桌上吃到一半的牛乳菱粉香糕,开口道:「嫂嫂真是有心,也叫人给我送过一盘去,只是味道虽好,吃多了却是有些腻腻的不消化。」 徐昭喝着手里的茶,心里有些微微不耐,她等着后头徐茵进入正题呢。 果不其然,又说了三两句,徐茵就提起了丫鬟思雪来。 「我听说,那思雪早就不在二哥哥跟前伺候了,说是伺候嫂嫂,可嫂嫂屋里有大丫鬟,有婆子,哪里用得着她。原先她虽是个大丫鬟,可世安院事事都要她插手,半点儿都离不开。如今却多说一句都怕得罪了嫂嫂去,听着也觉着怪不忍的。」 徐昭听了,抬起头来看了徐茵一眼,没有说话。 「姐姐可是不信我?」 徐昭看着坐在那里的徐茵,淡淡道:「嫂嫂嫁进来,世安院的下人自是由嫂嫂管束。」 徐茵抬起头来,看着徐昭毫不在意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姐姐何必瞒着我,这府里谁不知道,姐姐待那思雪极好,便是嫂嫂进了门,姐姐难不成还要拘束着,连个丫鬟都不敢护着了。」 「姐姐这样,也不怕叫思雪姑娘寒了心,也叫太太……」 不等她说完,徐昭就厉声呵斥道:「放肆!」 「你哪里学的规矩,竟搬弄口舌,往后还不搅的家宅不宁!」 徐昭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瑞珠道:「五姑娘热糊涂了,叫她在外头站半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 听着徐昭的话,徐茵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抹震惊,似乎是不敢相信徐昭竟会这样不给她脸面。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瑞珠上前,在徐茵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姑娘请。」 徐茵面带愤然,扬手就想给瑞珠一个耳光,瑞珠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叫她打空了。 徐昭叹了一口气,对着瑞珠道:「罢了,五姑娘不愿意站着,就在院子里跪上半个时辰吧。」 说着,徐昭就挥了挥手,叫人将徐茵带下去。 她从来都不将徐茵当做她的妹妹,可徐茵到底是父亲的女儿,所以平日里对徐茵那些小心思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给她留几分颜面。 毕竟,在父亲心里,徐茵也是他的女儿。虽然不那么重要,却不意味着在他心里头没有份量。 这一点,徐昭原先并不明白,可那回徐茵被送到庄子上,得了寒症,差点儿就救不回来,当时父亲那凝重的眼神,叫她明白,在父亲心里,还是有徐茵一个位置的。 若是当时徐茵真的没救回来,说不定这会成为父亲心里的一根刺,哪怕他不说,不会怪自家娘亲和自己这个女儿,可偶尔那么一瞬间,也总会怨怪的。 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娘亲也从不苛待徐茵这个庶出的姑娘。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父亲看重娘亲,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娘亲身为正室,却从未苛待过徐茵这个庶出的女儿。 娘亲和她说过,她这样做,父亲看在眼中,心生愧疚,才会更敬重她。 便是要处置徐茵,也要留一分余地,待她自己走错路,叫父亲寒了心,父亲亲自处置了,往后才不会有任何怨怪。 这话徐昭原先不明白,可这些年,见着娘亲和父亲之间的相处,方才明白过来。 第五十一章 可就算明白,她也不可能做到像娘亲这样,她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那样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徐茵在院子里跪足了半个时辰,人早就瘫软在那里,被人抬着送回了茗烟阁。 四姑娘责罚了五姑娘,二房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很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里。 这下,府里的人才知道四姑娘平日里看着温和无害,却也是个厉害的。 不然,怎么会大热天的叫五姑娘跪在院子里半个时辰。 四姑娘不愧是二太太生的,这骨子里啊还是随了二太太,不是个任人欺凌的。 这样想着,下头的人就都好奇起来,五姑娘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惹怒了四姑娘去。偏偏锦竹院丫鬟婆子的嘴都严实得很,一个字也打听不出来,只说是五姑娘犯了错,四姑娘身为长姐,管教庶妹也在情理之中。 正屋里 徐昭陪着周氏说话,将她因何责罚徐茵的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听。 周氏听了,脸色有些阴沉:「她这性子倒是一直都改不了。」 「可不是,她是见着嫂嫂进门了,有些沉不住气了。要放在平时,她又哪里会这样急躁。」 听了自家闺女的话,周氏点了点头,只说道:「这事叫下头的人别多嘴,传到外头只会丢了二房的颜面。」 「娘放心,女儿早就吩咐过了。」 正说着,就见着薛妈妈进来,走到周氏跟前回禀道:「太太,五姑娘跟前儿伺候的婆子朝老爷书房去了。」 「太太要不要派人……」 周氏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叫她去,不怕她闹出什么事来。」 薛妈妈听了,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自打五姑娘那次得了寒症差点儿去了,这些年老爷对五姑娘也看重了几分,奴婢是怕,五姑娘颠倒是非,说些有的没的,老爷纵是不信,听多了心里头怕也就动摇了。」 周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叫她去说,看老爷会不会见她。」 周氏和徐秉臻二十多年的夫妻,最是知道他的性子。 这会儿徐茵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好反省,等过些日子再出来。 这样叫婆子过去,摆出一副自己受了欺负的样子,老爷哪里会见她。 果真,过了一会儿,就传来消息,说是二老爷听了这事儿,根本就没见那婆子,还发了话,将徐茵禁足半个月。 周氏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这边,孟氏听了消息,愣了愣,笑道:「还当是哪个在背后搞鬼呢,原来是她。」 文萝听了,马上就明白过来,二奶奶说的是前些日子她听到丫鬟嚼舌根,说二奶奶聘礼的事情。 「五姑娘是姨娘生的,到底上不得台面。」 孟氏垂下眼来,笑了笑,没说什么。 到晚上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是五姑娘发了热,身上烫的厉害,太太叫管家连夜请了大夫进来。 茗烟阁 徐茵正昏迷不醒着,大夫诊断后,说是中了暑气。 正说着,老太太跟前儿的崔菡姑娘过来了,说老太太担心,茗烟阁若没人照顾五姑娘,就将跟前儿的丫鬟派了过来,伺候五姑娘去。 都是老太太的孙女儿,说是犯了错改了就好,哪里能将人责罚成这样。 周氏一听,视线就落在徐秉臻的身上。 果然,看着自家老爷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有些不快。 老太太存心想叫她难堪,说是她没照顾好五丫头,昭儿责罚过重,偏偏是帮了她一把。 如今老爷心里头只会想着两件事,一件是当年老太太叫昭儿在祠堂罚跪,差点儿叫昭儿丢了性命。而另外一件,是老太太将五丫头教的嫡庶不分,坏了规矩。 事情如周氏所料,自打老太太派人说了那些话,二老爷就没再踏进茗烟阁半步,只叫大夫每日进府诊脉。 这样吃着药,半个月过去了,徐茵的病终于是渐渐好转,只是失了父亲的看重,又丢了脸面,心中郁结,身子到底虚弱几分。 梅姨娘看在眼里,心里哪里能不急:「我早就劝过你,你非得将自己弄成如今这个境地,现在知道后悔了。」 徐茵一脸苍白,听着梅姨娘的话,情绪一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梅姨娘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忙叫丫鬟倒了杯清水,叫她喝下去。 徐茵才喝了几口,突然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婆子进来,脸上带着欣喜。 「姑娘,皇后娘娘懿旨,明日叫四姑娘和姑娘一块儿进宫去呢。」 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徐茵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反倒是梅姨娘有些担心,五丫头身子不好,宫里头规矩大,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要了她的性命。 不同于梅姨娘的担心,徐茵转了转眼珠子,忙叫丫鬟给她梳洗更衣,好生收拾了一番。 这边,徐昭接了懿旨,心里暗暗猜测,皇后怎么会传她和徐茵进宫。 那回,她使了心计算计了皇后,皇后对她,该是讨厌万分吧。 这回进宫,该万事小心才是。 第二天,徐昭早早就起来,收拾妥当,去了正房给周氏请安。 她去的时候,徐茵已经到了,因着在病中,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略施薄米分,却依旧能叫人看出来。 「四姐姐。」 看着她进来,徐茵福了福身子,算是请安了。 周氏嘱咐了二人几句,徐昭和徐茵就一起出了府。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宫驶去。 徐茵是头一回进宫,除了忐忑不安,心里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和雀跃。 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偏偏是徐昭经常能来的。 她能得了这体面,说到底还是沾了徐昭的光。不然,她一个庶出的姑娘,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呢? 领路的太监知道二人是徐府的两位姑娘,其中一位还是日后的肃王妃,言语间自是多了几分奉承和讨好。 徐茵不着痕迹看了徐昭一眼,总觉着这会儿的徐昭和她熟悉的那个四姐姐一点儿都不一样。 周身上下多了一股威仪和气度,却又不失礼数,不显张扬。 看着这样的徐昭,徐茵目光变了变,心里头忍不住羡慕嫉妒。 当了皇家的媳妇,她这四姐姐可不是比她们要高贵许多。 到了这会儿,徐茵才真正明白过来,她的那些小伎俩,在徐昭的眼睛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不是不想和她斗,而是不屑与她周旋。 她得了太后赐婚,只等明年及笄嫁进肃王府,就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肃王妃,旁人见了,只有跪拜的份儿。 而她,一个庶女,甚至连自己的亲事都只能靠着太太。 天差地别,哪里就能一样呢? 一路沿着宫道走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凤鸾宫的宫门口。 见着二人进来,有宫女进去禀报,片刻就从殿内出来,说皇后娘娘正和几位妃嫔说话,叫姑娘先到偏殿候着。」 说着,就带二人去了偏殿。 听着那宫女的话,徐昭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茵则是心中暗喜,虽只一句话,可她却是看出来,皇后娘娘是故意的,存心为难徐昭。 第五十二章 也是,皇后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而徐昭则是要嫁给二皇子,二皇子被皇上封了肃王,皇后娘娘心里怎么能没想法? 四姐姐不得皇后娘娘待见,便是做了王妃,也不定能讨得好。 更别说,那肃王,也是个性子狠戾的,哪里就能怜香惜玉起来。 宫女领着二人去了偏殿,徐茵心里琢磨着,直到宫女上了茶,才回过神来。 「姑娘请喝茶。」 徐茵接过茶盏,打开盖子,茶香四溢,是她从来都没喝过的。 想来,这就是贡茶了,只宫里头的太后、皇上才能享用的。 徐茵不着痕迹瞥了坐在那里的徐昭一眼,才拿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既觉着有皇后在,徐昭哪怕是当了王妃,日子也不会自在。又觉着便是不自在,也要比旁人要强上许多,最起码,有王妃的尊贵和体面,享用的东西,都是这世上头一份儿的。 徐昭不知道徐茵心里的想法,拿起茶来,只装了装样子抿了几下,实际上却是一口都没敢喝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宫女进来,说是皇后娘娘传见。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坐在软榻上,身着一袭明黄色绣着牡丹花纹的宫装,端庄贵气。 见着二人请安,微微笑了笑,道:「起来吧。」 「这是府里的五姑娘吧?过来给本宫瞧瞧。」皇后的视线落在站在徐昭身后的徐茵身上,出声道。 徐茵心里咯噔一下,却是带着几分怯意朝徐昭看了看,这才缓步上前,到了皇后跟前。 「倒是个招人疼的,只是气色瞧着不大好,可是病了?」 听着皇后的话,徐茵便有些拘束,屈膝行礼:「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不小心中了暑气,病了些日子,这几日才好转些。」 皇后点了点头,赏赐了她一支簪子,才命人赐座。 二人谢过,这才坐下来,刚一落座,皇后的视线就落在了徐昭的身上:「本宫传你进宫,也是想着明年你及笄,眼看就要嫁进皇家了。」 「这皇家的规矩和体面最是要紧的,你也该尽早学学宫里的规矩,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反倒叫宗室都跟着失了脸面,可就不好了。」皇后笑了笑,又接着道:「祖宗的规矩,该留你在宫里学三个月的宫规礼仪,顺便也熟悉熟悉宫里的环境。」 「日后你成了王妃,总要时常进宫的,早些了解,只有好处。」 徐昭坐在那里,心里哪里能不明白皇后的意思,看来上一回她是将皇后给得罪狠了。 留她学规矩是真,要借着祖宗规矩教训她也是真。 正当徐昭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宫女领着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公公走了进来。 皇后一见着那公公,面色就微微变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看了他一眼,客气道:「公公过来,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这几日闷得慌,听闻徐府四姑娘进宫,一时有了兴致,叫四姑娘过去陪着说话呢。」 皇后一听,眼中闪过一抹不快,看了坐在那里的徐昭一眼,才说道:「既是太后传话,你就过去吧,别扰了太后的兴致才好。」 徐昭站起身来,应了声是,就随着那公公走了出去。 殿内,只留下徐茵一人,她的脸色苍白,只觉着身上有些冷意,难受的很。 徐府两位姑娘都进宫了,太后却只说要见四姑娘,叫徐茵情可以堪。 皇后哪里猜不出她心里的想法,只当是没看见,对着她道:「好了,本宫也有些乏了,你去偏殿坐着吧。」 「若是闷了,叫宫女带你四处转转,这宫里头的景致还是不错的。」 徐茵虽然心气儿高,却也是知道好歹的,哪里敢支使皇后宫里的人呢。 她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见她离开,皇后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阮嬷嬷见着她生气,挥了挥手,叫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退了出去。 殿内,只留下她们二人。 「娘娘宽心,要紧的可不是将人留在宫里,方才芸香在窗外瞧着,可是亲眼看着徐府四姑娘动了那杯茶。」 那茶里放着绝子的药物,无色无味,却最是毒辣。 听着阮嬷嬷的话,皇后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看来,是本宫多心了。」 那回她和这徐府四姑娘说话,恰巧被皇上听到,将她好生训斥了一番。 更是将二皇子封了肃王。 事后她仔细琢磨,总觉着自己是被这姑娘给算计了。 如今看来,真是她想多了。 倘若她有那心机,今个儿怎么敢喝她宫里的茶,那是偏殿,跟前儿又没人伺候着,也不用她装样子。 「她年纪轻轻就喝了那东西,往后也是要不得孩子的,二皇子没有子嗣,便会招来议论。皇上就是有心护着,也堵不住那悠悠之口。」 「娘娘若想作践她,倒也不必将她留在宫里,指个嬷嬷到府上去教她规矩就好了。」 「娘娘眼不见心不烦,还能叫她受了罪,偏偏叫人挑不出错来。她若是受不住,就是不将祖宗规矩放在眼里,若是传倒外头去,她的名声便毁了,看她如何当这个王妃。」 「你这法子,倒是极好。」俞氏点头道。 这边,徐昭到了太后宫里,太后穿着常服,比之前见到的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太后见着跪在地上的徐昭,叫人将她扶了起来,给她上了茶。 「看着你,哀家就像见着了当年的宁贵妃,她刚进宫的时候,也和差不多大。都说你长的像宁贵妃,其实也只是眉眼间有几分像而已,外头的人怎么说,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徐昭听了,恭敬地应了声是,知道这话是太后专门提点她的。 方才,在皇后宫里,她可不听到了她似宁贵妃这话。 这种话,她自然知道是当不得真,也不敢当真的。 说了会儿话,水晶珠帘挑起,有宫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太后,肃王殿下求见。」 太后的目光落在徐昭身上,轻笑出声:「瞧这孩子,莫不是怕哀家欺负了你。」 徐昭脸上有些羞涩,不等她开口,就见着韩子煜从外头进来。身上穿着一件苍紫色软烟罗长袍,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师蛮纹锦带,有着一双幽深的眼睛,身材挺直,气宇轩昂。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韩子煜一进来,视线朝徐昭的身上看了一眼,方才行礼请安。 太后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开口叫他起来。 「外头天热,你一路过来怕是渴了。」 说着,就叫跟前的嬷嬷上了茶。 韩子煜在徐昭跟前落座,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开口问道:「皇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前日受了风寒,夜里还惊动了太医。 「太医开了药,吃了已经见好了,你不必担心。」 徐昭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说了几句,太后才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哀家病着闷得慌,可巧皇后传这孩子进宫,便叫她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太后的话音刚落,韩子煜就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孙儿肯请皇祖母指一位嬷嬷,在徐府教徐氏宫规。」 第五十三章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不由得愣了愣,显然他是知道皇后有意将她留在宫中的消息了。 这会儿过来,是为了讨太后恩典,叫她在府里学规矩。 徐昭心中一暖,也从坐上站起身来。 「祖宗规矩,哀家……」太后看了自己最疼惜的孙儿一眼,有些无奈道:「罢了,叫珍嬷嬷出宫几月,她原先也是服侍过贵妃的。」 韩子煜点了点头,提起宁贵妃,眼底微微有些动容。 「孙儿谢皇祖母成全。」 「哀家也有些乏了,你替哀家陪着徐氏在宫里转转。」 徐昭站在那里,听着太后的话,心中了然,太后这样说,落到旁人的耳朵里,就是韩子煜是因着太后的吩咐才陪她的。 韩子煜应了声是,徐昭福了福身子,两人才从殿内出来。 出了太后宫里,徐昭才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知道,臣女今日入宫?」 徐昭一开口,就见着韩子煜的背影顿了顿,转过身来。 「你叫本王什么?」 徐昭噎了一下,才小声道:「宫里四处都有耳目,臣女不想给王爷惹麻烦。」 韩子煜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无妨,本王不觉着是麻烦。」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的嘴角抽了抽,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宫道上走着,正巧遇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欣月给见过二皇兄。」 那女子见着韩子煜,微微福了福身子,声音却透着几分疏远。 徐昭知道,这便是皇后所出的三公主了。 韩子煜点了点头,就迈开步子,径直朝前走去。 徐昭见着他的动作,匆匆朝三公主福了福身子,才急忙跟了上去。 「公主,二皇子也太不将公主您放在眼里了,公主可是皇后嫡出。」二人一离开,她身边的宫女忍不住道。 欣月沉吟了许久,突然开口道:「看来,二皇兄对徐府那四姑娘也不怎么上心。」 那宫女愣了愣,才回道:「公主所言甚是,方才二皇子离开,还是徐府四姑娘自个儿跟上去的。」 「二皇兄这样的性子,往后肃王府怕是有的闹。」欣月勾了勾嘴角,就一路朝前走去,去给太后请安了。 这边,徐昭被韩子煜带到了西南角的一个偏殿内。 徐昭进来一会儿,就见一个太监领着太医进来,见着韩子煜,当即跪在地上行礼。 「微臣给王爷请安。」 见着那太医,徐昭不自觉朝韩子煜看去。 「你从皇后宫里出来,叫太医给你诊脉,本王才能安心。」 徐昭听了,才明白他是在担心她着了皇后的道。 徐昭才伸出手来,叫太医诊了脉,确定无事,那太医才退了下去。 殿内只留下徐昭和韩子煜二人。 「王爷不必担心,皇后宫里的茶,我一口都没喝,只拿起来装了装样子。」 她这话,叫韩子煜勾了勾嘴角。 「皇后可说了什么?」韩子煜出声问道。 徐昭一听,忍不住撇了撇嘴,将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全都说了出来。末了才问道:「王爷是怎么知道皇后传我进宫,想要将我留在宫中学习规矩的?」 韩子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不必知道这些。」 听他这样说,徐昭也不以为意,他贵为王爷,在宫里自然有自己的眼线,只要有心,自然是能打听到的。 「这些日子,过的可好?」韩子煜突然出声问道。 徐昭很是诧异他会问她这些,便将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她讲的细心,他也听得认真,好像对她的这些琐事很感兴趣似的。 「今个儿五妹妹随我一起入宫,如今还在皇后宫里。」 韩子煜听了,不动声色看了徐昭一眼。 徐昭一怔。 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出什么事了?」 韩子煜摇了摇头:「有本王在,能出什么事儿?」 听他这样说,徐昭才觉着自己是多心了,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韩子煜看着她,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寒意。 他哪里不知道,她根本就没动那杯茶,便是动了,那茶也早叫他换过了。找太医过来,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 有些肮脏的事情,他是不想叫她知道的。 比如,徐府那五姑娘,喝了皇后的那杯茶,往后再无子嗣。 敢欺负他看重的人,他又何必出手相救? 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太监进来禀告,说是太后留膳,叫王爷和徐府四姑娘一块儿过去。 二人这才回了太后宫里。 陪着太后用了午膳,才又出来。 「回去拿些点心吃。」 徐昭一听,顿时就有些尴尬。他怎么看出来,她没吃好的。 其实她也饿极了,只是在太后宫里,不好吃太多,总得顾着些形象。 见着她尴尬得样子,韩子煜不由得失笑起来,眼中带着几分宠溺和温柔。 他甚少这样笑,也甚少露出这样温柔的样子。 徐昭一时呆了呆,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走吧,本王送你出宫。」 「五妹妹还在皇后宫里……」 「她早就出来了,在宫门口等着呢。」 「王爷怎么知道?」 徐昭的话没有等到答案,韩子煜一路陪着她走到了宫门口,就见着等在马车前的徐茵。 徐茵见着徐昭出来,又见着同她一同出来的肃王殿下,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方才,三公主来给皇后请安,和她说了好些话。 三公主说,肃王对太后这场赐婚根本就不满意,只是碍于孝道,才不得不接了懿旨。 今个儿四姐姐进宫,若是不是太后吩咐,肃王也不会陪着四姐姐。 三公主还说,她亲眼见着肃王将四姐姐撇下,四姐姐着急追了上去。 听了三公主的话,她心中就生出几分奚落来。 在府里,徐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可到了这宫里,她还不是被人踩在脚下,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宫里的每一个人? 肃王殿下讨厌她,便是她日后成了肃王妃,一个不得宠的王妃,有什么叫她羡慕的? 依着肃王的性子,若是不满意太后赐婚,怕是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会给她留,到时候,四姐姐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臣女给王爷请安。」徐茵朝着韩子煜福了福身子,才叫了徐昭一声四姐姐。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免得叫母亲担心。」 徐昭听了,对着韩子煜福了福身子,才告辞上了马车。 第二天,太后就下了懿旨,派了跟前儿的珍嬷嬷到徐府,教徐昭宫规礼仪。 徐昭接了懿旨,亲自领着珍嬷嬷到了已经安排好的住处。 「往后,全凭嬷嬷指教,若有什么不对的,嬷嬷尽管指出来。」 珍嬷嬷原先是在宁贵妃跟前伺候的,宁贵妃去后,就被安排在了太后宫里。 如今得了这差事,自是十二分的尽心。 宫规礼仪,如何站,如何坐,如何叩拜,如何行礼,每一步都有讲究。 几天下来,徐昭觉着自己快要累死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脸上的婴儿肥好像消失了许多。 周氏见了心疼,却只能叫人给她准备了好些膳食,调养身子。 第五十四章 这一日,徐昭才去了正房,就见着梅姨娘苍白着脸进来,还没说话,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求太太私下里给茵姐儿请个大夫进府。」 周氏一听,就愣住了。 梅姨娘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清楚了,原来,茵姐儿这回来了月信,却是淋漓不尽,有十多日了。 说完这话,梅姨娘脸上也有几分尴尬,五姑娘还小,这种私密的事情实在不好与人说。 若不是她赶巧发现,见着了她衣裙上的血迹,她还不知要瞒着她多久。 听着梅姨娘的话,周氏皱了皱眉,想了想才开口道:「我倒知道一个擅长妇科的大夫,等一下叫薛妈妈出去,请他到府里来给五丫头诊脉。」 梅姨娘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周氏一眼,才重重磕了个头。 「妾身替五姑娘谢太太恩典。」 周氏吩咐了薛妈妈,薛妈妈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屋子。 好一会儿功夫,才从外头进来。 「太太,那大夫已经去了茗阳阁,正巧碰着老爷回府了,奴婢就将此事和老爷回禀了。」 周氏听了,点了点头,她原本就是不打算瞒着这事儿的。 周氏看了坐在那里的徐昭一眼,开口道:「走,陪母亲去瞧瞧你五妹妹,听听大夫怎么说。」 到底是当家太太,府里的姑娘出了这事儿,她总该过去看看的。 不然,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点了点头,才站起身来跟在周氏的身后出了屋子。 一路朝茗阳阁走去。 她们进来的时候,大夫刚好诊完脉,徐茵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梅姨娘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见着二人进来,梅姨娘忙上前福了福身子:「给太太请安。」 「怎么样?大夫可看出了什么?」 那大夫听着,知道是府里的太太,客气道:「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病症。只凭脉相诊断,姑娘郁结于心,长期思虑,是以猜想是因此才使得身子不妥。」 「老夫且开几服药,叫姑娘服下,若是止住了,姑娘往后可得注意些,以免往后难以子嗣艰难。」 周氏点了点头,叫人带着那大夫到偏院去了。 周氏见着徐茵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样子,嘱咐了几句,叫梅姨娘好生照看着,就带着徐昭离开了。 等二人一离开,徐茵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梅姨娘见着她哭,便也落下泪来。 瞧那大夫的脸色,谁也看出来徐茵的病不大好,那大夫也没什么法子。 便是能让那月信停住了,也治不彻底。 长此下去,可不伤了身子,往后便是嫁了人,在子嗣上也是艰难的。 「我的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梅姨娘声音哽咽,恨不得自己替徐茵受苦去。 过了一会儿,就见着丫鬟端着药碗进来。 刚一进来,屋子里就弥漫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 「药好了,姑娘趁热喝下吧。」那丫鬟缓步上前,恭敬地道。 「我来吧。」梅姨娘接过那药碗,拿勺子舀了,轻轻吹了几下,就送到了徐茵嘴边。 徐茵却是盯着那药碗,半天都没有动作。 「可是嫌苦?没事的,一会儿吃上一粒蜜饯就不苦了。」梅姨娘开口劝道,顺势就要喂着她喝下去。 徐茵胳膊一抬,推开梅姨娘的手,叫那药汁洒在了锦被上。 「姑娘!」梅姨娘一愣,因着着急心里到底生出几分恼怒来。 「姑娘病了,不喝药怎么会好?」 徐茵看了梅姨娘好半天,才轻声道:「太太的药,我怎么敢喝?」 她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梅姨娘忙叫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才对着徐茵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这话若传到太太耳朵里,可不觉着你是个不识好歹的。」 「姨娘怎么不想想,好好的我怎么会病了。」 「这府里头,除了太太和徐昭,还有哪个看不惯我?」 「你想岔了,是姨娘去求了太太,太太才知道……」 不等梅姨娘说完,徐茵就带着几分嘲讽道:「我看她分明是不安好心,故意安排了个大夫进来,治不好病,反而是要害了我。」 「这府里头,她是当家太太,想害哪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徐茵说着,不曾见到梅姨娘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不等她继续说出口,就见着梅姨娘身子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爷恕罪,五姑娘是无心的。」 徐茵见着突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父亲,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徐秉臻铁青着脸色,看着徐茵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失望。 徐茵的脸色瞬间一片煞白,踉跄着下了床,跪在了地上。 「女儿给父亲请安。」 徐秉臻看着正跪自己面前的徐茵,心里微微有些无力。 他早该明白,当初她差点儿害死了昭儿,就不会轻易的改好。 这些年,他以为她改好了,实际上却是变本加厉,不知好歹。 「来人,将五姑娘和梅姨娘送到庄子上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徐秉臻的声音落下,梅姨娘身子颤了颤,脸色一片惨白:「老爷恕罪,姑娘不懂事,才说出那些不懂规矩的话来,求老爷饶过她这一回。」 说到最后,梅姨娘已经是泣不成声,跪爬上前死死抓着徐秉臻的衣袖。 徐秉臻带着几分厌恶看了她一眼,慢慢将她的手拨开了。 「老爷!」 「茵姐儿,快,快说自己错了,快求求你父亲,别叫他将你送到庄子上。」梅姨娘忙拉着徐茵道。 一连串的事情叫徐茵脸上的血色全都褪尽了,看着徐秉臻满是失望和厌恶的目光,徐茵的后背突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知道,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再也收不回去了。 依着父亲的性子,是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并不后悔自己说出那些话来,只恨她是一个庶出的,从来都没有被他看重过。 今日之事,若是换了徐昭,父亲纵是失望,也定不会这样恼怒,厌恶她。 不等徐茵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崔菡姑娘来了。 方才,梅姨娘在屋里头,早有人偷偷去将茗烟阁发生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 「给二老爷请安,老太太听说二老爷要将五姑娘送到庄子上,叫二老爷和五姑娘一块儿到荣欣堂去。」 听着崔菡的话,梅姨娘眼中现出一丝希望来。 老太太总归是老爷的嫡母,若是老太太出手,说不定老爷能改变了主意。 荣欣堂 老太太靠在软榻上,见着跪在那里身子柔弱不堪的徐茵,忍不住就出声训斥道:「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将姐儿折腾成这个样子?事情我也听说了,她在病中,难免会胡思乱想,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你何必和她计较,失了慈父之心。」 说话间的功夫,周氏和徐昭听到消息,也过来了。 见着周氏进来,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因着这个儿媳,二儿子如今是愈发的不受她控制了,只勉强说的上是孝顺。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见过祖母。」 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看了二人一眼,才开口道:「起来吧,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了,五丫头便是有错,禁足几个月也就是了,你说呢?」 周氏听了,看了站在那里的徐秉臻一眼,开口道:「一切全凭老爷处置,媳妇不敢有异。」 「周氏,你是非要将五丫头赶出府去了?」老太太恼怒道。 不等周氏开口,徐秉臻就上前一步,将周氏护在了身后:「母亲息怒,是儿子要将茵姐儿送到庄子上,不关周氏的事情。」 老太太一口气堵着,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这些年,儿子看重茵姐儿,母亲想来也知道,那是因为儿子觉着茵姐儿学好了。可今个儿才知道,她是变本加厉,愈发的不懂规矩了。若是留在府里,只会惹出是非,还不如到庄子上好好反省,学好规矩,儿子也是为了她好。」 徐秉臻看着老太太,目光坚定无比,老太太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 「为了我好?父亲心里只四姐姐一人,怕是从来都没在乎过我这个庶出的女儿。」跪在那里的徐茵突然就开口道。 她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徐茵脸色惨白,眉目间带着些不甘,看着自己父亲道:「今日若是换成了四姐姐,父亲可还会这样处置?」 「不会,父亲怎么舍得责罚四姐姐,在父亲心里,我怎么也比不过四姐姐去。」 「住口!」梅姨娘听着她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也顾不得许多,忙出声呵道。 她不知道,五丫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竟然说出这些话来。 「老爷恕罪,茵姐儿定是魔怔了。」 梅姨娘的话音刚落,徐茵突然就哈哈大笑出来,指着徐秉臻道:「父亲嫌我是个庶出的,可父亲也不想想,父亲您也是董姨太太生的,说到底,咱们二房有哪个是正经嫡出的,凭什么四姐姐就占着嫡出的身份,高人一等?」 梅姨娘大骇,猛然转过头来看着徐茵。 老太太见着,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五丫头还病着,她是魔怔了,便是犯了错,也不该送到庄子上。往后,就叫五丫头住在荣欣堂,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吧。」 「你若认我这个母亲,就应了此事,全当二房没五丫头便是,往后五丫头的婚事,由我这个当祖母的做主,月银和嫁妆也全都从我这里出。」 「姑娘,老太太派人去庄子上了。」 连翘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茶,走到徐昭跟前道。 徐昭接过茶来,点了点头,才又问道:「梅姨娘可好些了?」 连翘摇了摇头:「说是还病着,每日喝着药。」 徐昭听了,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半个月前,父亲还是执意将徐茵送到了庄子上,惹得老太太大怒,说是父亲不孝,不将她这个嫡母放在眼中。 只是后来不知父亲私下里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才不闹了。 徐昭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只知道徐茵被送到了庄子上,若无意外,在她出嫁前两人是不会有交集了。 徐茵这回,是彻底寒了父亲的心。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请安道:「给二奶奶请安。」 徐昭听到请安声,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就见着嫂嫂孟氏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食盒。 「嫂嫂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徐昭的话音刚落,孟氏笑了笑,转身接过那丫鬟手中的食盒,打了开来。 里头放着四只做好的清蒸螃蟹,还有一碗姜醋汁。 徐昭看了,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 「庄子上送了一篓子螃蟹,鲜嫩得很,给各房分去了些,这个就给妹妹送来。」孟氏说着,就将螃蟹摆到了桌上,又叫人拿了碟子来。 徐昭叫孟氏一块儿吃,孟氏摇了摇头:「我在屋里吃过了,螃蟹是寒物,不好吃多了。」 「我屋里还有些事情,这就回去了,妹妹得空了就过来陪我说说话。」 孟氏说着,就起身告辞了。 徐昭站起身来,将她送了出去,回了屋子里才吃起螃蟹来。 这个时日,正是吃螃蟹的时候,厨房的师傅手艺也好,闻着味道就叫人忍不住想要吃下去。 「螃蟹性寒,奴婢还是温些姜汁黄酒给姑娘,姑娘吃了暖暖胃,才不怕伤了身子。」 连翘说完,就吩咐了一旁的小丫鬟到小厨房准备。 一会儿功夫,就有丫鬟温了一壶黄酒进来。 到下午的时候,老太太派到庄子上的人突然回来了,刚进府就惊慌无措的朝荣欣堂跑去。 「老太太,不好了,五姑娘不见了。」 原来,徐茵趁着老太太派人过来,装作病重,叫人请大夫过来。 自己却是拿花瓶打晕了门口的婆子,逃走了。 老太太脸色铁青,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开口道:「没用的东西,竟想出这种法子来。」 她一个姑娘家,逃到外头去能有什么出路。 这样沉不住气,难怪斗不过周氏。 「去,叫二太太……」老太太的才刚开口,就摆了摆手:「罢了,别去了。」 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婆子,开口道:「都下去吧,将这事情说给二太太听,叫她想法子去。」 两个婆子提心吊胆,生怕老太太责罚,将二人撵出府去,如今听了老太太这话,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的态度,明摆着是不想管二房的事情。 两人应了一声,重重磕了个头,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一路朝锦竹院走去。 老太太对着崔菡道:「你派个丫鬟,将这消息传到梅姨娘耳朵里。」 崔菡听了,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徐昭和孟氏正陪着周氏在屋里说话,就听外头的人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婆子来了。 周氏知道老太太今个儿派人去了庄子上,想着是徐茵的事情,便叫二人进来。 听完二人的话后,脸色顿时一变,孟氏见着她的脸色,也从座上站起身来立在一旁。 「叫管家派几个人,私下里去找,万不可张扬出去,坏了府里的名声。」 「是,老奴明白。」 待二人退下去,周氏这才生气道:「她真是愈发胆大了。」 孟氏在一旁听着,自然知道自家婆婆心里的想法,只说道:「母亲别太担心,五姑娘一个女儿家,怕也跑不远。再说了,便是没有出路,总知道徐府在哪里。」 周氏看了她一眼,眼中浮起一抹愁绪:「话虽这样说,怕就怕她性子执拗。再说,若是遇上歹人……」 周氏声音顿了顿,到底没有说下去。 要紧的,还是派人将五姑娘找回来。 「去将此事告诉老爷,叫老爷过来一趟。」周氏吩咐薛妈妈道。 薛妈妈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下去了。 孟氏知道二老爷要过来,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只一会儿工夫,徐秉臻就过来了,他的脸色阴沉,显然是被徐茵的事情气的不轻。 周氏照着那婆子的话将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去的时候发现五丫头病了,那婆子忙叫人去请大夫,她却是趁着这机会将看守的婆子给打晕了,自己逃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妾身想着此事总归不体面,不好张扬出去,只派人私下里去找。」 「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万一遇上……」周氏看了徐秉臻一眼,没再说下去。 徐秉臻脸色铁青,沉声道:「就叫那孽障死在外头,全当没她这个女儿!」 话虽这么说,徐秉臻到底是个当父亲的,便是再心寒,也不至于真想叫徐茵去死。 琢磨了一会儿,徐秉臻就站起身来。 「老爷。」 「如今,只能私下里去求肃王殿下,叫王爷派人帮忙找找。」 周氏听着,愣了愣,可心里头清楚,这事情也只能求肃王了。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不体面。倘若叫王爷觉着徐府的姑娘不懂规矩,自己不尊重,那可怎么好? 周氏心中想着,却是不好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拦着老爷不叫他去。 等徐秉臻离开,周氏才去了徐昭屋里。 徐昭听着自家娘亲说父亲去肃王府了,微微一愣,却又觉着父亲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你父亲说,等人找回来,叫我给她寻门亲事,等一及笄就嫁过去,也算是了了这段父女情分。」 徐昭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父亲可说过,要不要接五妹妹回府?」 周氏摇了摇头:「你父亲说,就叫她呆在庄子上,多派几个人看着,等嫁人前再回来。」 这边,徐茵从庄子上逃出来,手里只拿了个包袱,里头装着几件衣服和几十两碎银子。 庄子上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了。 她不想和那些粗鄙的农妇一样,这些年就呆在这里。 她要逃出去,去找永平侯府的二姑娘,她知道她会帮她的。 再不济将事情张扬出去,说是父亲和太太苛待她这个庶出的女儿,父亲为了府里的名声,总会将她接回府里。 徐茵不知走了多久,才进了城门,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徐茵不知道,打她从庄子上出来,身后已经有两个人偷偷跟了她一路。 等她走到一个巷子里,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徐茵还来不及呼救,就晕倒过去。 「这小娘们倒是能跑,走了一路也不歇着,累死老子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拿绳子将徐茵捆了起来,丢到了马车上。 「行了,绑结实,别叫这小娘们给跑了。」 「不会,这小娘们瞧着姿色不错,要是能……」 「别动那歪心思,开了苞可就不值钱了,白跟这一路。还是卖到那窑子里,想玩儿女人,晚上咱哥俩找两个。」 「也是,老哥说得对,全听老哥的。」 徐茵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绑着,躺在一个屋子里。 她浑身发软,喉咙里也干涩的厉害,脑子晕乎乎的。 不等她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衣着鲜艳的女人扭着身子从外头进来,见着她,脸上都是笑意,开口道:「我的好姑娘,可是醒来了,饿了吧,妈妈叫人给你端饭菜上来。」 「来,还不快给姑娘解开,瞧这细皮嫩肉的,可是勒疼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走上前来,笑眯眯看了徐茵一眼,朝着那妇人撒娇道:「妈妈可真偏心,还怕她疼了,这往后啊,妈妈只疼她一人。」 「瞧这模样,好好的,可不叫人疼到心里去,只是年纪看着还小。」那女子轻笑一声,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倒是女儿瞎操心,这男人啊,多的是好这口的,妈妈还怕赚不来银子?」 徐茵听着那女子的话,浑身一震,哪里猜不出来自己是在哪里。 当下,就惨白了脸,站起身来朝门口冲去。 那老鸨早就见惯了这招,好生劝了几句,见她不听,就叫人将徐茵关在了一个屋子里,下头的人欲拿鞭子打,倒是叫那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给拦住了。 「虽说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该好好教训教训,可打坏了还不得叫大夫来看,依女儿的意思,妈妈不如找个男人过来,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只要不破了她的身子,往后妈妈就保准赔不了。」 那老鸨听了,心里愈发的觉着这主意好。 徐茵瑟瑟发抖,见着那身材粗壮的男子朝自己走来,不住往后退。 这天半夜,肃王府就派人送了消息,说是找到了府里五姑娘。 只是,人看起来不大好,像是受了惊吓。 徐茵大半夜昏迷不醒被送回来,除了派人盯着二房动静的老太太外,没有任何人发现。 老太太听到消息,叫人抬着她到了茗烟阁。 一进去,就见着徐茵衣不蔽体,身上青青紫紫狼狈不堪的样子,老太太瞪着眼睛,伸手指着周氏。 「现在你满意了,竟将五丫头逼到这个地步。」 徐秉臻听到这话,只说道:「母亲知道事情的经过,这孽障自己做的孽,和周氏有什么相干。」 老太太被他噎了一句,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可一想到那日两人私下里说的那些话,她又不好撕破了脸皮在这儿闹腾。 最后,只沉声说了句:「二房的事情,我一个老太婆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这事情若是传出去,难免丢了徐府的名声,你心里得清楚,出了这个院子,就再没这回事儿。」 徐秉臻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应了声是,就送老太太出去了。 老太太一离开,梅姨娘就趴在徐茵床前一个劲儿地哭,徐秉臻脸色一沉,怒道:「哭什么?这孽障自己做的孽,该她自己尝。」 梅姨娘被他一训斥,身子瑟缩一下,不敢吱声了。 「都管好自己的嘴,哪个乱嚼舌根,就拖出去打死。」 徐秉臻看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一眼,冷声道。 「奴婢不敢。」 周氏吩咐丫鬟和婆子好生照顾着,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梅姨娘见着躺在床上的徐茵,突然就痛哭出声:「我的儿,你这是瞎跑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往后你可怎么活?」 伺候的丫鬟见着她这样,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外头端了热水进来给五姑娘擦身上。 梅姨娘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才见着徐茵惊叫一声,腾的一下子就坐起身来。 她的目光怔怔的,过了半晌,才见着坐在床前的梅姨娘。 随后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见着那青青紫紫的痕迹,昨晚那一幕幕全都出现在脑海里。 那个男人身上刺鼻恶心的味道,还有他重重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胡乱的抚摸。 她哭着求他,嗓子都哭哑了,他都没有放过她。 想着那些不堪的画面,徐茵不住摇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她的脸色惨白,眼中满满都是绝望。 梅姨娘见着她这样,一下子将她抱在怀中,痛哭出来。 姑娘家被人给玷污了,可不就如天塌下来一样。 若是传出去,被外头的人知道了,叫她怎么活。 徐茵身子发抖,死死咬着嘴唇,鲜血从嘴唇上渗出来,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的痛。 「姨娘,我好恨,好恨。」 梅姨娘听着她这话,眼泪不住往下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五十七章 这边,周氏端着茶递到徐秉臻手中,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老爷真的想好了?」 徐秉臻接过茶来,轻轻抿了一口:「她呆在府里,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还是送到庙里,叫她静静心。」 「她留在府里,也难为了你和昭儿。」 周氏摇了摇头:「妾身倒不怕,只是怕她自己想不开,怨到昭儿身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悔也晚了。」 徐秉臻听了,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周氏几句,就上朝去了。 徐茵正和梅姨娘哭着,就听到外头丫鬟回禀,说是太太跟前的薛妈妈来了。 梅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忙叫人将薛妈妈请了进来。 「老奴给姨娘和五姑娘请安。」薛妈妈进来,福了福身子,就将来意挑明了。 「老爷吩咐了,叫姑娘到庙里住些日子,好给老太太祈福。外头的马车已经安排好了,姑娘收拾收拾,就可动身了。」 梅姨娘一听,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拦在徐茵的跟前慌张道:「五姑娘还病着,怎么能到庙里去。」 「求太太开恩,在老爷面前说说好话,别叫姑娘到庙里受罪去。」 薛妈妈摇了摇头:「姨娘这话我可就不懂了,老奴是听吩咐办事,太太可也是听了老爷的吩咐。」 「按理说老奴不该多嘴,可老奴年长姑娘许多,有些话就斗胆说了,姑娘如今,还是好好听老爷的,到寺庙里去住着。若是闹腾开来,反而是对姑娘不好。」 薛妈妈指的,是昨晚徐茵被人从那烟柳之地救出来,全身青紫,被人凌辱了的事情。 薛妈妈的话中带着几分警告之意,徐茵脸色惨白,冷冷看着薛妈妈,半天才说道:「妈妈可真是太太跟前儿的一条好狗,回去给太太带句话,就说我这当女儿的身子不好,不能亲自去向太太辞行了,愿太太和四姐姐事事都能如了意,千万别有一日摔下来。」 薛妈妈哪里听不出徐茵话中的意思,只笑了笑,道:「姑娘还是关心自个儿,快些收拾吧,老奴在院子里等着。太太和四姑娘那里,就不劳姑娘挂心了。」 说完这话,薛妈妈就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梅姨娘满眼都是不安,开口道:「你何苦叫太太厌了你,我去求太太和老太太去。」 徐茵慢慢抬起头来,吃吃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看了梅姨娘一眼。 「老太太若是能帮我,我也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如今,谁也帮不了我,姨娘又何必作践了自个儿,叫人看低了呢。」 梅姨娘身子颤了颤,忍不住抽泣起来,叫人给她收拾东西,又将自己攒下的银子全都放到了包袱里。 「我的儿,发生了这么多情,你可得想开些,千万别憋在心里头,叫自己难受。这人啊,再怎么都要活下去。」 徐茵点了点头,想到昨晚的事情,喉咙里一阵恶心。 可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她如今还是清白之身。 这样想着,徐茵就对梅姨娘解释道:「姨娘放心,那人也没真将我如何,我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虽然,被那人全身上下都侵犯过了,可那老鸨到底为了以后赚银子,没让人破了她的身子。 梅姨娘听了,又惊又喜,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天可怜见,真是老天保佑。」 徐茵见着梅姨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却是压着一块儿石头,被那人那样侵犯,她知道自己早就不干净了。除了还是处子之身,她什么都没有了。 可如今,她只能告诉自己,她还和以前一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变。 只一会儿工夫,府里上上下下就全都知道五姑娘自请去寺庙里住一年,给老太太祈福。 这消息一传出来,府里上上下下就都议论开来。 不知五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庄子上住了一段时日,真的知道好歹了。 可那寺庙里清苦,寻常人都不愿意去,五姑娘怎么会…… 有些好奇的,便私下里到二房打听,可偏偏什么都打听不到。 只听说是五姑娘昨个儿回了府里,向二老爷和二太太请罪,说是知道错了,要到寺庙里去住一年,好给老爷太太还有老太太祈福。 连翘端着茶盏进来,到徐昭跟前小声低语了几句。 徐昭听了,下意识抬起头来:「可真有此事?」 连翘点了点头:「昨晚奴婢听到动静,今个儿就偷偷打听了。是太太怕这事儿脏了姑娘的耳朵,没叫人告诉姑娘。」 「五姑娘被人找回来的时候,衣不蔽体,身上青青紫紫,一看就是……」连翘声音顿了顿,将茶盏放到桌上。 「也难怪老爷要将她送到庙里去。」 徐昭听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韩子煜。 她是知道昨晚父亲是请了他帮忙派人找的,衣不蔽体?她怎么觉着,韩子煜是故意让人将徐茵这样送回来的? 肃王府 沈长生端着一盏清茶进了殿内,走到韩子煜跟前回禀了几句。 韩子煜勾了勾嘴角,才接过他手中的茶盏。 「她自作孽,也怪不得本王。」 昨晚,下头的人是老早就找到了徐茵,只不过揣测着他的意思,故意耽搁了一会儿,才将人给救出来。 而且,还将衣不蔽体的她送到了徐府去。 「徐大人将人送到了寺庙,往后王妃就清净了。」沈长生开口道。 韩子煜冷笑道:「本王昨晚倒想吩咐人趁机取了她的性命。」 沈长生一时语塞。 徐大人若是知道自家王爷的心思,怕是怎么也不敢求到王爷头上。 只是,王爷既然动了心思,怎么又…… 见着沈长生眼中的不解,韩子煜勾了勾嘴角,才说道:「本王大婚在即,着实不宜见血,也不好坏了王妃的兴致。」 「……」沈长生抽了抽嘴角,距离王妃及笄,还有小半年呢。 下一刻,就听韩子煜道:「不过,本王定会送那五姑娘一份儿大礼。」 徐茵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寺庙后,伺候她的丫鬟,会是昨晚妓院里的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 一见着她,徐茵的脸色就瞬间惨白,昨晚的不堪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 「姑娘怎么了,这丫鬟是今日在路上买的,卖身葬父,老奴瞧着她可怜,买来伺候姑娘。」 「姑娘说不想用太太派来的人,老奴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便是不好,姑娘也将就着叫她伺候吧。」 那婆子是茗阳阁一个做粗使活计的,却也知道昨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见着徐茵的样子,心里便闪过一抹不屑。 早就被人糟蹋了,还端什么小姐的架子。她这身子,还不如她那孙女儿干净呢。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后宅好日子 卷一》作者:清瓷 2、《后宅好日子 卷二》作者:清瓷 3、《后宅好日子 卷三》作者:清瓷 4、《后宅好日子 卷四》作者:清瓷 5、《后宅好日子 卷五》作者:清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