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世家女 卷四》 v第一章[01.16] 【正文开始】 月底程钰休沐,命陈朔备好马车,他陪含珠回娘家,出门时遇上程铎夫妻。 「弟妹要回侯府吗?」吴素梅笑着同含珠打招呼,脸上妆容精致,但眼里的光彩却没有笑容那么明媚,仿佛有什么心事,又或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含珠朝她笑了笑,「是啊,大嫂这是要去哪儿?」 吴素梅看看与程钰走到一旁说话的丈夫,眼里恢复了些光彩,轻声道:「九华寺的梅花开了,我们去透透气,可惜弟妹要回娘家,要不咱们结伴去多好,人多热闹。」 含珠对吴素梅有了提防,但听说夫妻俩过得甜蜜,她也莫名轻松了些,又聊了两句,两对儿夫妻分别上了马车。 「最近弟妹来咱们这边是不是不勤了?」上了马车,程铎想了想问。妻子内向不爱出门,平时都没什么趣事打发时间,弟妹嫁过来后每来一次,她都会跟他念叨念叨。 吴素梅点点头,「嗯,自打那次昏倒后她就有些不爱动弹了。唉,弟妹刚听郎中说可能有喜时挺高兴的,后来落了空,多半不好意思见人吧,跟我当初一样,那两个月我都不敢见你。」说到后面有些委屈。 「又想挑我的错是不是?」程铎无奈地捏了捏妻子的脸。昨晚完事后,他像以前那样要吊她腿,妻子忽的哭了起来,哭得发抽,一发不可收拾,跟他倒了一肚子酸水儿。程铎心里真是有这个表妹的,表妹嫁过来后就把他当天一样爱慕敬重,除了子嗣,除了有点小家子气,他挑不出她其它的错,所以她那样一哭,连娘都喊上了,他便不忍心,哄了很久,答应今天陪她出去玩。 丈夫许久不曾这样体贴,吴素梅心里甜甜的,笑起来娇羞可人,程铎看了喜欢,将人搂到怀里怜爱起来。 那边程钰也正抱着含珠不老实,眼看再拐个弯就快到云阳侯府了,他才喘着气松开了人。 「你今天发什么疯啊?」含珠背对他揉揉有些发疼的地方,红着脸整理衣裳,不满地斥他。 「我是舍不得你,一会儿送你过去,我就走了,后半晌再来接你。」程钰哑着声音道。 含珠吃惊,转身看他,「你要去哪儿?」昨晚他怎么没跟她提啊。 程钰替她正正发髻,笑着道:「跟人约好了去跑马,怕你不高兴,没敢跟你说,现在说,你就可以少生气一个晚上了。」 含珠抿抿唇,就是不高兴。 她委屈,程钰更委屈,抱住人与她评理,「我也想一整天都陪你,可他说了休沐必须送你去侯府,你向来听他的话,又惦记阿洵,肯定要过来的。但咱们一来,他定会找各种借口让我见不到你,咱们跟分开没两样。所以你想与我在一起,只有不回侯府才行,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你若想陪我,我马上带你去庄子上,你别见阿洵,我也不去陪同僚跑马。」 含珠低头,小嘴儿微微嘟了起来。 她想见阿洵,也想他留在侯府,楚倾虽然次次都拦他,但总会允许他陪会儿阿洵的,再次午饭大家肯定一块儿吃啊。 她娇里娇气的,程钰疼到了心里,抬起她下巴狠狠香了口,笑着哄道:「就这一次,往后都陪你,哪怕他让我站在侯府门口等你出来,我也哪都不去,行不行?」 他低声下气的,含珠忍不住笑了,红着脸嗔了他一眼。其实她只是气他这么晚才说,一点准备都没有,并非真的不讲理。他在朝为官,哪能天天在家陪妻子? 「那你小心点,别跟人争。」下车前,含珠柔声嘱咐道,说完见男人伸着脖子过来又要亲,她一把挡住他脸,正好外面阿洵兴奋地喊姐姐,程钰递给她一个等着晚上的眼神,率先下了车。 进了厅堂,陪阿洵玩了会儿,程钰同楚倾告辞。 楚倾嘴角才要翘起,马上又拉了下去,不满地瞪着程钰。 什么意思啊,妻子回娘家他竟然不陪着?是不是对他这个岳父不满了?不让他见女儿他就摆架子想去别处撒欢? 男人脸色难看,程钰才不管,反正他跟含珠商量好了,楚倾胡乱发疯与他无关,又不是真正的岳父,含珠也娶回家了,他何必再三讨好一个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的人? 摸摸阿洵脑袋,程钰直接走了。 骑马出了城门,却没有与任何人相会,只带着陈朔去了他在郊外的庄子。葛乘风说要检查三次,今天是最后一回,如果这次也没问题,他相信葛乘风这个神医的判断,他确实能让她生孩子。 快马加鞭,两刻钟没用上就到了庄子。 葛乘风这半个月也没有闲着,知道程钰有钱,他列了个药材单子,让程钰都给他买来,他闷在屋里配药。他四处闯荡,偶尔会遇到些疑难杂症,治好了也会有别的想法,譬如换种药材或剂量能不能让患者恢复地更快?积攒的想法多了,他便会找个地方多住几日,将脑海里的念头都尝试尝试,记下前段日子的行医心得或路上趣闻再继续出发。 得知程钰来了,葛乘风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忙完了才洗洗手,拿起那个琉璃碗去见程钰。 出了厢房,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连陈朔都没有守在上房门口,葛乘风嘴角得意地翘了起来。上次程钰来,他就是这样过去的,陈朔好奇他拿碗做什么用,他说请程钰喝酒,当时程钰那脸绷得,跟驴似的 葛乘风越想越笑,算他聪明,这次将陈朔打发走了。 「进去吧,好了叫我。」将琉璃碗交给程钰,葛乘风没再看他,舒了口气,慢慢练起了五形拳。 程钰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已经针灸了半个月,程钰现在冲动时能坚持五六息的功夫,若不是葛乘风叮嘱他此时要她会影响以后的威风,他都想马上将她彻彻底底变成他的人。一想她就管用,很快琉璃碗里就多了东西,程钰简单擦拭一番,系好裤子,照旧走了出去,让葛乘风进来检查,他留在外面。 v第二章[01.16]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葛乘风是如何检查的。 「应该没问题了。」约莫三刻钟后,葛乘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了方单子,递给程钰,「以防万一,我给你留个方子,一年半载你们还没有子嗣,就照着这方子调理吧。」 「一定能调理好吗?」程钰看着方子上的药材问。 葛乘风摇摇头,摸着下巴与他解释,「你是因为中了毒才不行的,但又与普通的中毒不一样。倘若你是最近中的毒,我找出解毒方子便能马上治好你。可你不是,这毒不要命,常年下来早排干净了,却坏了你某个地方,你毫无所知,便一直没能得到恢复。就像一片草地,我放了一把火将草烧得干干净净,看着荒芜,其实草根没坏,隔了几天下点雨,很快就会长出新草。倒霉遇上常年没雨,草根得不到往上长需要的水分,久而久之那根也会死了烂了。所以能不能好,得看你的根儿坏到什么程度了,得了滋养后还能不能缓过这口气,不过你放心,你种子挺好的,根八成没事。」 这道理浅显易懂,程钰心里有了底,郑重将方子贴身藏好。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你兄长过来?」葛乘风纳闷地问,「我告诉你啊,我最多再在这儿待半个月,没时间陪你磨蹭。」瞪了程钰一眼,自己倒茶喝。 程钰今日过来也是要与他商量此事的,走到葛乘风身前行礼道:「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 还没说完,对面一口水喷了过来,程钰敏捷地避到一旁,看着那口茶水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葛乘风呛水后咳个不停,气得丢下茶碗站了起来,左手捂胸,右手指着程钰骂,「又求我,你有完没完?看我孤身一人老头一个好欺负是不是?我警告你,我身上藏了毒,信不信我马上要了你的命?我告诉你,老子不怕死,你家里可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媳妇!」 老人激动成这样,程钰苦笑,及时解释道:「先生别误会,我说的就是家兄的事。晚辈仔细想过了,这种隐疾,就算能康复,晚辈也不想让家兄知道,相信他也不会乐意让我知晓他的隐私,故想请先生演出戏。咱们只当不认识,我想办法让兄长相信您是神医,他着急子嗣,肯定会请您替家嫂检查身子,届时先生便可随机应变了。」 原来如此,葛乘风气顺了,下一刻又瞪起了眼睛,「什么叫让他相信我是神医?难道我不是?」 确实是神医,但没有一点神医的样子,总为一些小事计较,程钰额头发疼,偏还有求于他,只得耐着性子哄道:「先生当然是神医,只是家兄不知自己身体有疾,无病不求医,怕是也不知葛家医术冠绝天下。不像晚辈,自年少时候便盼着能遇到先生,所以那晚听说先生姓氏,马上就想到了杏林世家里鼎鼎大名的葛家。」 这奉承话说得好听,葛乘风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嘴上却冷哼道:「你少来这套,看在我之前答应你的份上,我陪你做次戏。你兄长上钩我就给他看病,他不上钩,我宁可与你同归于尽也不会再陪你折腾下去!」 程钰连连应是。 葛乘风哼了哼,又甩出一张药材单子让他去买,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钰将单子交给陈朔,低声交待他几句,骑马回了京城。 进了二月,春闱在即,京城的气氛迅速紧张起来。 含珠想去周家瞧瞧,又怕去了给周文庭增加压力,迟迟拿不准主意,问程钰,程钰替她分析了一下利弊,最后说跟没说一样。正发愁呢,方氏派人来传话,让她明日有空就过去坐坐,初九周文庭就要下考场了,都说举人们考完出来后都会瘦几斤换个人似的,让她再去瞧瞧表哥长什么样,免得过两天认不出来了。 方氏语气轻松,显然是成竹在胸,想想周文庭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含珠也没那么紧张了,派人去云阳侯府走一趟,初六这日带上礼物,先去侯府接阿洵,姐弟俩一起去舅母家做客。 「姐姐,你给庭表哥带了什么礼物?」阿洵亲昵地靠着姐姐,好奇地问。 含珠指指放在一旁的食盒,笑着道:「姐姐做了状元糕。」 阿洵听到姐姐做的吃的就嘴馋,咽咽口水问:「什么叫状元糕?好吃吗?」 含珠摸摸他脑袋道:「阿洵知道状元吧?以前有个叫唐明皇的皇帝,他去江南时尝到一种特别好吃的糕点,回到京城还一直馋,就派官差去江南找做糕点的那个人,一打听才知道那人进京赶考了。来京城的考生太多,唐明皇不知道他的名字,便让考生们都做糕点,其他考生不会做,只有江南那个考生会做,唐明皇凭糕点认出了他,特别高兴,封了他当状元,那个糕点也改名叫状元糕。庭表哥吃了状元糕,就能考好了。」 「我也想吃……」连皇帝都馋的糕点,阿洵口水流的更多了,大眼睛紧紧盯着食盒。 「到了舅母家咱们一块儿吃。」含珠柔声哄道,又问小家伙带了什么,转移他注意力。 提到这个,阿洵立即挑开窗帘,对骑马跟在旁边的齐智要礼物。爹爹给他准备的礼物太大,装在荷包里鼓鼓的特别不好看,阿洵就让齐智帮他拿着了。 含珠疑惑地看向齐智,就见少年肃容从袖口摸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递了过来。 阿洵伸着小胖手接住,指着元宝底下的字一本正经地告诉姐姐,「状元及第,爹爹说庭表哥考上了最好,考不上让他拿去买酒喝,不用难受。」 含珠愣了愣,随即无奈摇头,替弟弟收好金元宝,教他见到周文庭后该说什么,暗暗决定以后她要多陪陪阿洵,要不阿洵长大了跟楚倾一样口没遮拦怎么办?想到程钰在楚倾那儿得到的冷嘲热讽,含珠就头疼,楚倾答应这桩婚事,说明他是欣赏程钰的,为何就不肯说几句长辈该说的话? 到了周家,周文庭与凝珠出来接他们。 阿洵献宝似的把礼物举给表哥看,得到周文庭夸赞后,阿洵又打听凝姐姐送了什么礼物,一副要比比的样子。凝珠笑着抢过周文庭手里的荷包,朝阿洵晃了晃,「看,这是我给哥哥绣的蟾宫折桂的荷包,现在我又抢回来了,阿洵的金元宝也是我的了!」 十二岁的小姑娘,个子长了不少,穿了一身樱红色的绣花褙子,水灵灵娇嫩嫩,似枝头才露出一点红的樱花花.苞。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声音甜甜软软,如果附近有人经过,就算他没瞧见小姑娘俏生生的模样,也会被这声音吸引,回首打量。 一直规规矩矩站在阿洵身后的齐智就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正好看见小姑娘高高举起荷包狡黠笑弟弟的明艳笑脸,目光就凝在了小姑娘的明眸皓齿上,忘了移开。 周文庭也在看妹妹逗表弟,余光里发现表弟的侍卫抬起了头,他瞥了一眼,脸上的笑便消失了,伸手抢过荷包,示意三人进去。凝珠逗阿洵逗得正开心呢,东西突然被抢,她嘟起嘴瞪了兄长一眼,一手挽着姐姐胳膊,一手牵着阿洵先走了。 周文庭再看齐智,见齐智已经恢复了之前垂眸静立的模样,这才跟了上去,视线落在妹妹娇小的背影上,心里有点发愁。妹妹才十二,脸上还带着孩童常有的圆润,容貌却越来越出挑了,不仅那双杏眼越来越像亲表妹,就连声音都有了些相似,都别有一种韵味,他想象里的江南美人吴侬软语不外乎如此。 转瞬又想起昨日,他去找母亲,在窗外听母亲跟身边的嬷嬷念叨有人来提亲了…… v第三章[01.16] 周文庭难以置信。 阿凝才多大,居然有人要提亲? 幸好听母亲的意思,并没瞧上那户人家。 他记挂着妹妹的亲事,方氏今天请含珠过来除了一家人热闹热闹,正是要跟含珠提这个。看着凝珠领阿洵去外面玩了,方氏嘱咐长子出去陪着,再让丫鬟去门口守着,她与含珠说悄悄话,「舅母家右边斜对面第三家是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郑大人的府邸,你还记得吧?」 含珠进京后出门的次数真不多,但因为来周家比较勤快,下车时偶尔会遇到郑家的女眷,因此对郑家有些了解,茫然地问道:「记得啊,怎么了?」 方氏笑道:「昨早上郑夫人来做客,想替她的小儿子定下阿凝。郑三那小子今年十四,模样还行,刚考了童生,人也还算稳重,平时见面都知道打声招呼,你想瞧瞧吗?还是先委婉推了,过两年再考虑阿凝的婚事?咱们阿凝招人喜欢,郑家这么早就来提亲,肯定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免得将来提亲的人多了抢不过别家。」 含珠哭笑不得,妹妹还是个孩子,居然这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 郑大人是五品京官,虽然在京城不算什么大官,对于外省的普通官员来说能与其做亲家便算是高攀了,妹妹这个伯府二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城人都知道,一个义女而已,郑家早早来提亲,足见其诚意。 只是含珠本能地不想答应,妹妹太小,在感情这上头还没开窍,含珠想等妹妹能真正判断是否喜欢谁的时候,再替她安排。 「舅母觉得如何?」周家与郑家关系还不错,含珠摸不准方氏的态度,先试探着问。 方氏笑了,瞅着门外道:「我舍不得,阿凝这么乖这么娇,我还没疼够呢,再说郑三虽然挑不出什么大错,论模样就配不上咱们阿凝,我是希望你拒了的,等阿凝长大些,我带她出去做做客,不愁没有更好的。」 含珠也是这么想的,笑着点头,转而问起周文庭的婚事来,「舅母挑好人了吗?」周文庭去年秋试中了头名,生的又俊朗,想挑他做乘龙快婿的人家不少呢。 方氏神秘兮兮点点头,「有个姑娘我挺中意的,我跟她母亲已经商量好了,三月初去九华寺赏桃花,你要不要去瞧瞧?我先不告诉你人家姑娘是谁,免得你不小心走漏风声,被你表哥听见,他不跟我去。」 含珠一下子被吊足了胃口,缠着方氏告诉她,方氏坚持不说,她只能约好到时候一起去。 娘俩在屋里窃窃私语时,京城郊外,出门踏青的程铎慢慢勒住了缰绳,与几位世家好友一起朝远处一个村子忘了过去。村头距离这边土路隔了一里地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因为村人嗓门大,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村里有个张姓汉子前几天上房时栽了下来,摔了腿,他爹娘耗尽所有积蓄从镇上请了位刘郎中替儿子治病,结果钱花光了,儿子腿没治好,还是瘸了。庄稼人老实敦厚,听刘郎中说如果不是他救治及时他们儿子连整条腿都得废,也就信了,没有与刘郎中闹。 然后今早有个葛老头路过村子,正好去张家讨水,得知张家有个新瘸的壮丁儿子,就进去看了看,看完后大骂刘郎中是庸医,明明可以没事的腿被他弄瘸了,居然还不肯退还诊金。张家夫妻顿时急了,钱不钱的,儿子的腿不能白瘸啊,马上就去找刘郎中讨公道。刘郎中不服,亲自过来要会会这位葛老头,一番分辨后,葛老头要与刘郎中打赌,如果他治好了张家儿子的腿,刘郎中必须五倍奉还张家的诊金,他分文不取。 葛老头底气太足,又不贪便宜,刘郎中心虚了,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不赌,岂不是承认他是庸医?那以后如何在镇上混下去?他又不是外地人,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不可能携儿带女搬去别处。退缩不行,就只能赌,再说刘郎中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信心的,不信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能治好瘸腿。 「咱们也过去瞧瞧?」难得有热闹,程铎身边的贵公子笑着问道。 这里程铎身份最高,他望望村民那边,点点头,催马行了过去。到了跟前,几个一看便大有来历的公子也没有下马,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人群。村民们心生敬畏,主动让开一个开口方便他们看。 张家门口一侧有块儿平整的大石头,夏天一家人就喜欢坐在门口纳凉,这会儿张家儿子就坐在那石头上,紧张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葛老头。葛老头呢,面容十分的平静,托起男人的腿仔仔细细捏了捏,跟着众人就见他手指飞快动了起来,上上下下沿着男人的腿按压,每按一下,张家儿子就惨嚎一声,最后大概实在承受不住了,猛地推开葛老头站了起来,疼得原地蹦跶。 他疼,他爹娘呆呆看了会儿,突然狂喜地跑了过去,生怕这是做梦,让儿子快多走几步试试。 张家儿子终于意识到怎么回事了,高兴地走了几圈,双腿灵活,跟没摔过一样,一点都不疼。 一家三口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互相瞅了会儿,一起朝救命恩人跪了下去,连呼老神仙。其他村民们纷纷回过神来,家里有歪嘴斜眼的,口吃哑巴的,不会生孩子或是生不出儿子的,凡是有点毛病,都朝葛老头扑了过去,求神医帮忙。 葛乘风谁都没理,抓住想跑的刘郎中逼他赔钱,村民们跟着起哄,刘郎中抱头说没钱,里正做主将他「请」到了张家院子,再派两个热心的村民去镇上报信儿,让刘家拿钱领人来。至于葛乘风,早被村民们拉扯着排队去治病了。 「这个葛老头倒真有点本事。」世家子弟这边,有人颇为意外地赞了声,引起不少附和。 程铎看着葛老头几乎被村民遮掩的背影,朝长随使了个眼色。 于是当天晚上,在里正家酣睡的葛乘风又被人摸黑扛走了,神不知,有人觉。 程铎对神医之说并不太信,见多了故意下套骗人信服对方是神医的,他对「葛老头」的出现本能地抱有怀疑,一边派人盯着别丢了葛乘风的行踪,一边派人查探张家儿子的事,确定不是套子后,才真正信了葛乘风的医术。 有求于人,态度自然要恭敬,次日程铎早早赶到他一处鲜为人知的庄子,向葛乘风解释了一下自己不能正大光明相请的苦衷。但他撒了谎,没有说出真实身份,只道他是一商家子弟,因妻子迟迟不孕,家里母亲一直在逼他休妻,若被母亲知道他请医问药,妻子没问题还好,一旦治不好,处境就更艰难了。 葛乘风看着对面一身普通锦袍容貌与程钰有些相似的静王府世子,心里呵呵冷笑。他十五岁出山,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世上有面相凶恶其实老实巴交的人,也有君子范儿十足实则奸险狡猾的小人,大多数都能从眼睛看出几分端倪,道行高深的,举手投足言辞谈吐总会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他为何愿意给程钰治病?因为第一眼他就看出程钰身上有股正气,这种正,不是说程钰没有做过狠辣之事,不是说程钰跟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无辜,也不是说程钰乐善好施遇到不平必拔刀相助,而是他不会主动害人,只要你相信他,他就不会过河拆桥反过来害你,让人能放心与他打交道。 自己是个郎中,行走江湖就是为了给有缘人治病,程钰能找到他,对他以诚相待,葛乘风就愿意替他治。至于答应帮他诊治兄长,全是因为好奇那位静王爷是否真的如此偏心,竟然给两个儿子下药,也是有点同情程钰的缘故。 而这个程铎,虽然请他过来的手段与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模一样,品行可是差远了。 但他还是会替程铎诊治,这是他答应程钰的,况且程铎也有他的苦衷,撒谎不是不可饶恕的错。 一番虚与委蛇后,葛乘风原谅了程铎的不敬,答应替他妻子把脉。 v第四章[01.16] 程铎再三道谢,又陪葛乘风谈了半晌,骑马赶回了京城。 听说有神医,吴素梅兴奋地脸都红了,怕又是个江湖骗子,她担心地提醒道,「真的可靠吗?」 她小心过了头,程铎搂住人捏了捏她脸,「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好骗?放心,都打听过了,听他谈吐,确实是个奇人。」一个人的气度可以勉强模仿出来,底蕴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他如此笃定,吴素梅欢喜非常,好奇打听道:「这位神医是个什么来历?」 程铎有点口渴,喝了碗茶才叹道:「他不肯告诉我名讳,我只知他姓葛,回府之前派人去几个医馆打听打听,得知荆州葛家医术了得,神医辈出,但是神出鬼没,除了一些奇事流传下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吴素梅大喜,「莫非这位葛先生就是……」 程铎也说不准,「是不是都没关系,只要他能替你调理好身子,我便将其奉为座上宾。」 吴素梅点点头,雀跃地随丈夫出了门。到了庄子,程铎悄声跟她解释不能暴露身份之事,让妻子换身普通些的衣裳,戴上深色帷帽遮掩了容貌才去请葛乘风号脉。 葛乘风仔细诊脉,很快收了手,看看程铎,起身道:「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吴素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身形晃了晃。程铎也有不祥之感,扶稳妻子后朝葛乘风歉然道:「先生稍等片刻,我先送内子回去。」 葛乘风示意无碍。 程铎扶着妻子回了后院,冷静安抚道:「你别着急,我先去听他到底怎么说,他医术好,就算有问题也会有办法帮你,你先别胡乱猜测啊?」 吴素梅能说什么?压下心中不安道:「我知道,表哥快去看看吧,不管如何,一会儿表哥同我说实话好吗?」 程铎颔首,亲了她一口,匆匆走了。 「尊夫人身体康健,只是似有烦心之事,致使肝气郁结,调理一阵便好。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尊夫人若无法解开心结,汤药也只能缓解一时。」葛乘风已经将方子写好了,递给程铎看。 程铎皱眉,葛乘风这番话,包括开的方子,跟妻子以前看的郎中都差不多。 「难道她三年不孕,都是因为心结?」程铎心中烦躁,不甘地问。 葛乘风摇头,意味深长地道:「尊夫人这病没有大碍,绝不会影响受孕,恕老夫冒昧,公子家中可有妾室?她们是否有过好消息?」 程铎脸色陡然一寒,盯着他道:「这话什么意思?」 葛乘风一点都不怕他,「老夫怀疑你们夫妻三年无子的问题出在公子身上,当然,如果公子的妾室有过身孕,前面的话就当老夫没说,公子也大可讽刺老夫医术不精,不过讳疾忌医乃大忌,望公子莫因一时颜面耽误了一辈子。」 被人怀疑自己不行,是个男人都难以接受,程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法再面对葛乘风,怕自己克制不住出言不逊,程铎转身就走。 「老夫就在这里等着,公子想明白了尽管来找我。」葛乘风对着程铎背影说了一句,见程铎脚步没有片刻停滞,他笑了笑,躺到榻上歇息去了。 程铎并没有走远,他站在走廊拐角,一个人对着庄子远处的苍山发怔。 怎么可能没怀疑过自己? 娶了表妹第二年,他就断了那些妾室的避子汤,但就是没人有消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一次次嫌弃妻子,可每次嫌弃的时候,他也在心里怀疑自己,所以明知表妹不高兴,他还是半强迫半哄地让她做那些屈.辱的动作,才希望妻子快点怀上孩子。 但他不愿相信自己不行,他不敢看郎中看太医,怕被人笑话…… 可就在刚刚,一个可能是神医的人物,直接告诉他是他不行。 那他先前做的一切算什么? 程铎攥紧了拳,回望那间屋子,想让人赶走里面的所谓神医,想带妻子回京,却迟迟难以下定决心。万一真是他的问题怎么办?万一因为他讳疾忌医,他与妻子这辈子都生不出子嗣怎么办? 现在让对方给他诊治,只是在神医面前抬不起头,一辈子都没有子嗣,却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伫立良久,程铎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慢慢回到那边,在门前站立片刻,推门而入。 葛乘风听到动静,依旧懒洋洋躺着,程铎进了内室,他才慢吞吞坐了起来,「想明白了?」 程铎不愧是王府世子,既然最难的一步都迈出去了,这会儿反而从容了许多,朝葛乘风赔罪道:「方才晚辈情急之下多有失礼,还请先生莫怪。」 葛乘风理解他的心情,人家都客客气气赔罪了,他也不再为难程铎,坐到桌子前,给程铎把脉。一旦看起病来,葛乘风立即变了一个人似的,观其人似仙风道骨,闻其声如听高僧讲经,程铎渐渐放开了,对于葛乘风问的房中情形,据实以告。 光凭这些,葛乘风已能断定程铎身体有问题了。如果没有程钰,因为时间久远,程铎体内早无余毒,他或许联想不到有人下过药,但他知道啊。 可他不能告诉程铎真相,一来他无法解释为何如此笃定他中过毒,二来,程钰特意求他隐瞒。程钰那小子的心思也不难猜,如果程铎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断绝子嗣的毒,第一怀疑的人绝不是静王,而是更有可能觊觎爵位的二弟。亲兄弟都会因家产争得头破血流,程钰若是没有这层顾虑,不信程铎会怀疑他,那就太单纯了。 v第五章[01.16] 葛乘风不想插手这些,也不想连累程钰被人怀疑,将琉璃碗递给程铎,让他去弄出来。 程铎脸色变了变,犹豫片刻去了内室,后面的做法与程钰差不多。 葛乘风摇头失笑,进了屋,看清琉璃碗里的东西,笑容僵住。 颜色不对,量太少,味道有些重,更糟糕的是,过了那么久,那粘稠还没有化开。 葛乘风不愿牵连程钰,但身为郎中,该问的他还是得问,喊程铎进来,问道:「公子所出之精一直都是这样?」 程铎有些尴尬,见葛乘风一脸严肃,他认真想了想,迟疑道:「刚开始似乎比这白些……」 「是不是也更多?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少的?」葛乘风连续问道,这关系到程铎的恢复,根坏的时间越长,就越难痊愈。 程铎哪记得啊?十三四岁时身边没有女人,他年纪小,拿裤子擦过后会好奇瞅瞅裤子,记得大概颜色,量怎么判断?他又不会故意弄到碗里接着。后来他收了通房,东西都是弄在女人那儿,连颜色都不留意了。 「先生,我果然,有问题吗?」程铎不安地问。 葛乘风叹口气,沉声给他解释起来,先是他的精为何难以让女人怀孕,再就是那番火烧荒草的道理,末了道:「老夫实话实说吧,公子的根能够恢复元气的可能,只有两成,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染了绝症照样挺过来了,公子坚持按照老夫的方子调理,假以时日,兴许也能痊愈。」 两成,兴许…… 程铎脸色惨白,难以接受,「为何会这样?先生,我从小习武健身,这么多年也很少生病,为何会得了这种病症?」 葛乘风沉思片刻,将所有可能的原因都说给他听,「得这种病的大有人在,有的是先天不足,生下来就这样。有的是从小饥寒交迫,后天没养好。有的受伤直接伤到了那处,或是染了其他病症连累了根。有的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东西,或是纵.欲过度酗酒伤身,还有一些就是体质问题,具体根源我们也说不清楚。公子的病,看来不是一年两年,时间太久,公子无法确定是何时开始的,老夫便没法找出真正的病因。」 太多的可能,程铎真的记不起来,他更关心的也不是病因,诚恳求葛乘风,「请先生一定要治好我,我……」 葛乘风立即避开他的大礼,皱眉道:「你现在只能靠养了,我能做的就是教你如何调理,方子我开了,还请公子马上放我离开,老夫与人约好月底见面,耽误不得。」 程铎想要子嗣,如何肯在没有十足把握前放走神医?他再三相求,葛乘风不耐烦地往外走,眼看快要走出院子,程铎眼里闪过一道厉色,冷声命令带来的心腹侍卫拦人。 葛乘风大怒,「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 程铎朝他赔了一礼,垂眸道:「事关晚辈一生,请恕晚辈无法放任先生离去,我会用先生的方子,也请先生继续钻研其他良方,将来内子喜诞麟儿之时,我们夫妻一起向先生赔罪。」 葛乘风没想自己躲过了程钰,这边却是个忘恩负义的,登时破口大骂,「老子不稀罕你……」 一句话没说完被人堵住了嘴,强行带到「客房」想方子去了。 程铎在原地站了片刻,望望远天,再看看手里的调理方子,去寻妻子。 「怎么样?」吴素梅紧张地迎了出来。 程铎笑着抱住她,下巴抵着妻子脑顶道:「神医说你亏了底子,好在还有救,只需按照他的方子调补,会养好的。」 终于可以怀孩子了,吴素梅心里却不知为何发酸,靠着丈夫胸膛哭了起来,天知道她因为子嗣受了多少苦? 老天爷不知道,程铎知道,他紧紧将妻子按在怀里,不停地保证,「表妹别哭了,我答应你,往后再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我会对你更好,你不喜欢我碰那些妾室,我将她们都打发出去,往后只守着你一个,好不好?」 两个心结都在这短短的功夫解了,吴素梅边哭边点头,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程铎轻轻拍她的背,哄得妻子不哭了,要带她回京。吴素梅想亲口向神医道谢,被他随便找个借口拒绝了,出发前叮嘱心腹好好看着人。 心腹答应得挺痛快,次日早上去看葛乘风,却见门口两个侍卫东倒西歪,屋门大开,里面哪还有葛乘风的身影?倒是桌子上留了张纸条,他捡起一看,只见上面龙飞龙舞写了几个大字,「想关老子?活该你断子绝孙!」 咬牙切齿幸灾乐祸的猖狂扑面而来,老头子的声音仿佛也响在耳边。 心腹额头暴起青筋,当即将字条撕碎,检查过屋里屋外后,派人暗中去追,他回京复命。 程铎没料到葛乘风竟然有本事从他手中逃脱,听心腹说在守门侍卫身上找到了两根银针,上面涂了迷.药,不禁懊悔自己低估了神医的本事。神医神医,既然能救人,肯定也有防身的药。 「多派几个人去追,不可惊动旁人。」程铎沉默半晌,冷声道。 而此时的葛乘风,正在跟程钰抱怨,「看见了吧?这就是命,他行事下作,注定没有好报!」 程钰坐在对面,看着依然没有消气的神医,心中复杂。 二月初春寒料峭,程钰早上骑马过来没觉得冷,现在临近晌午,面对满桌为给葛乘风践行准备的菜肴,他身上却一阵比一阵冷,怎么都控制不住,发烫的鱼汤也压不下那股寒。 俊公子脸色不好,葛乘风放下筷子,想了想,倒杯酒递了过去,「喝点?少喝点没关系,不用担心影响你的恢复。」知道自己真是被亲爹弄得不举了这么多年,换谁谁都会难受。 v第06章[01.25] 程钰接过酒杯,刚要喝,忽然记起那晚他嘴馋想喝点,含珠嘟嘴抱走酒壶的娇气样子。似有阳光突然照到心底,一身的冰都因她化了。看着酒水映出的自己,程钰笑笑,放下酒杯道:「晚辈失态,让先生见笑了。」 这一笑脸上就多了生气,让他恢复了冷峻却沉着稳重的样子。 他想得开,葛乘风点点头,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对他道:「你这样就对了,他不把你当儿子,你不把他当父亲不就行了?而且再过两个月你就能恢复地七七八八,到时候勤快点,早点让你媳妇怀上,没有什么比送个孙子给他更让他‘高兴’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静王当初给儿子下药肯定也挣扎过。过阵子程钰有了子嗣,既显得他当年的挣扎纯属白费,又能让他准备多年的计划落空,若不是怕留在京城不定什么时候又被哪个权贵抓去,葛乘风都想留下来瞧瞧热闹。 提到子嗣,程钰眉头又皱了起来,低声道:「家兄的身体,先生真的再没办法了吗?」 得知自己极有可能康复后,程钰便开始担心。如果他带着葛乘风去见兄长,兄长能够康复,大家都平安无事,互相知道隐疾也不会太尴尬,反正能治好,那时他再告诉兄长两人的身体是程敬荣动的手脚,兄长肯定会信他。可万一兄长没有他的运气,治不好又会如何? 宫宴上含珠出事后,程钰仔细查过,没有发现吴素梅与谢氏太后串通一气的迹象,但他保留了疑心。既然他会提防兄长,那兄长得知自己的病治不好后,会不会怀疑他这个二弟?同样的毒,为何一个能治一个不能治?兄长会不会怀疑葛神医是他的人,是他故意指使葛神医不全力替他治的?那动机呢?也有,让兄长仇恨程敬荣,他们二人相斗,他渔翁得利。 人心复杂,程钰与兄长平时来往并不算多,全靠儿时的交情维系,见了面也很少交流心事,他无法保证兄长不会生出误会。就算不误会,他知道兄长子嗣艰难了,以后兄长每次见到他,都会抬不起头吧?那种自卑不甘,程钰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安排了一场戏,没有露面。 也没有必要露面。告诉兄长真相,兄长除了心寒除了以后防着程敬荣,还能做什么?程敬荣心狠手辣不将他们当儿子看,他们却不能因此杀了他,只当还了他的生养之恩,以后再无瓜葛。他请葛乘风替兄长看病的主要目的,是兄长真有事,葛乘风能医好他。 「没有!」葛乘风狠狠瞪了程钰一眼,「你以为我是糊弄他吗?我早跟你说过,你们俩都只能靠养,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能不能恢复都与我无关。好了好了,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各奔东西,谁也别烦谁。」 程钰明白葛乘风所言非虚,暗暗叹口气,饭后再次问道:「真的不用晚辈派人护送先生一程?他现在肯定在四处找你。」 葛乘风自信地笑:「不必不必,老夫易容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好了,我去客房睡一觉,你先回去吧,咱们后会无期。」言罢转身朝客房去了。 程钰对着他背影深深一拜,「先生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回应他的,只有二月里微冷的风。 今日并非休沐,程钰只请了半日假,下午还是在宫里过的,黄昏时分才回王府。 一进屋,瞧见她坐在榻上,手里在缝送给楚蔷的添箱礼,嘴角轻轻翘着。 「想什么呢?自己偷偷笑。」程钰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含珠已经习惯这人回来不许人通传的习惯了,见他快走到跟前了,她也没再下去,放下针线与他道:「今天歇晌的时候,正合堂那边闹了一场,两个姨娘争风吃酷招了大哥的烦,大哥一气之下将几个姨娘通房都打发出去了。刚刚大嫂来这边躲清静,你没看到她笑得多开心。」 宫宴的事,程钰没找到证据,含珠出于谨慎不再去正合堂,吴素梅过来她还是照常招待的。今日看吴素梅嘴上嫌那边吵实则跟她炫耀的幸福样,炫耀里又带着妯娌间的亲昵,含珠总觉得吴素梅应该没有对不起她,吴素梅过得好,她就忍不住替她高兴。 哪个妻子不想丈夫只疼自己啊? 程钰想的却比她多。 他与兄长这种情况,都得清心寡欲地养着,兄长既要调理又知道女人越多越显得他有问题,送走那些妾室便是最聪明的办法。那他怎么跟吴素梅说的?因为养身子才打发妾室,吴素梅应该不会太高兴,那么,兄长八成对吴素梅瞒了实情吧? 不知两人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但那与他无关了。 捡起含珠快要绣好的枕套,摸摸上面一对儿嬉戏玩闹的鸳鸯,程钰坐在她旁边道:「是这个月二十五成亲吧?」 含珠点点头,仔细想想,接下来她还挺忙的,「先是二妹妹的婚事,然后下月初要陪舅母去九华寺上香,月中瑞王府办喜事,四月里庭表哥考了进士的话,舅母家里肯定要办酒席,好像所有事都赶到上半年了。」 「忙才好,觉得忙,时间就过得快了。」程钰将枕套针线筐放到一旁,转过含珠肩膀亲她耳朵,「等文庭中了进士,我差不多也可以小登科了,含珠,你知道我盼那一天盼多久了吗?」 含珠脸倏地红了,想低头,他直接压了上来,格外热情,近在耳畔的呼吸让她心慌。 「你别这样,葛先生叮嘱过的……」天还没黑,含珠攥住他使坏的手,望着门口道,怕丫鬟们突然闯进来,撞见两人衣衫不整还是这种姿势,成何体统? 「一两次没关系。」知她害羞,程钰迅速下了地,打横抱起她往内室走,「咱们去里面。」 针灸的时候他不能动,现在有点本事了,当然要让她感受一下。 夫妻俩在纱帐里腻歪到天黑才吩咐丫鬟摆饭。 程钰回来前含珠吩咐厨房做道糖炒栗子的,这会儿栗子摆上来,含珠悄悄动了动手指,想到方才被迫攥住的东西,筷子拿得都不稳,更不用说亲手剥东西吃了。 四喜在旁边伺候着,见此很是纳闷,怎么夫人让厨房做了,现在又不吃? 她不懂,程钰瞅瞅妻子还残留着红晕的娇媚脸庞,心知肚明,笑着替她代劳,剥好了喂她吃。夫妻俩这样亲昵,四喜识趣地退了出去,程钰瞥门口一眼,一把将扭头躲的美人妻子拉到怀里,亲亲她红润的唇,「人走了,憨憨还害羞什么?张嘴,我喂你。」 最后三个字说的意味深长,低沉沙哑的声音,带动她心弦跟着颤。 v第07章[01.25] 「你闭嘴!」含珠羞得钻到了他怀里。 刚刚在帐子里,他也说要喂她的,喂她另一样东西…… 楚蔷二十五那日出嫁,二十四亲戚们都来添箱送礼,含珠也早早回了娘家。 十六岁的楚蔷模样越发出挑了,平时端庄大方,如今好日子将近,屋里进来个亲戚都要夸她一遍,她俏脸上便一直泛着浅浅的羞红,如春海棠娇艳欲滴。午后宴席结束,亲戚们都散了,闺房里只剩自家姐妹时,她才从容了些。 「是不是很紧张?」含珠坐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楚蔷点点头,又摇了摇,眼里闪过一道黯然,瞅瞅堂姐,眼睛突然发酸,「我舍不得……」 含珠同样不舍,握住了她手。 楚蔷与她不同,程钰在宫里当侍卫,含珠嫁过去两人依然留在京城,想家了回来非常方便,李从鸣却是要外放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领了正四品游击将军的职位,前途大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常年外放,回来一次不容易。李从鸣早就喜欢楚蔷了,李家也早有提亲之意,大夫人就是因为舍不得女儿才迟迟没有答应的,谁想宫里突然要选秀,大夫人因为女儿才十四没着急另挑个好的,一着急只得把女儿许给了李从鸣。 明日楚蔷出嫁,小两口在京城住半个月就要启程去陕西了,姐妹们下次见面不定什么时候。 气氛有些伤感,楚蓉刚刚去了外面,这会儿进来,一看两个堂姐这样就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上前道:「二姐姐又不舍了吧?哎,你该这样想,到了陕西,就只有你与二姐夫一起过,家里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多好啊。将军府呢,李家大伯母那么喜欢姐姐,肯定不会难为你,可二房……能不与他们打交道,姐姐该高兴才是。」 李家二夫人是个小肚鸡肠的,喜欢跟长房攀比,偏李家老太太因为次子早逝对二房的孤儿寡母极其宠爱,楚蔷留在京城,既要应付不讨喜的二婶,又要提防早就对她不怀好意的李从林,能随丈夫外放是再好不过的事。 「就是就是,妹妹该高兴啊,」含珠顺着楚蓉的话安抚道,「妹夫看重你才带你一起去,他带你你不舍家里,他要是不带你,你肯定要怨他了。」 「大姐姐!」楚蔷羞臊地推了她一下,小声哼道:「谁都像你,恨不得天天跟姐夫黏在一块儿,正月里两人竟然跑庄子上逍遥去了,什么应酬都不管,我看啊,如果姐夫能够外放,大姐姐肯定只会高兴吧? 话又扯到了自己身上,含珠有点应付不来了,听楚蓉与楚蔷一起笑话她,她一把攥住楚蓉使坏的手,捏捏楚蓉粉嘟嘟的小脸道:「不用你笑话我们,刚刚大伯母还念叨今年要把你嫁出去的事呢,明年咱们就都一样了。」 楚蓉是楚家姑娘里最俏皮的,打趣旁人时小嘴儿一碰一碰不带重复词儿的,因此含珠楚蔷二女的打趣根本不会让她脸红,以一敌二毫不费劲儿。姐仨的说笑声传到外面,楚蔓脚步不由慢了下来,不想去见那三个并不把她当妹妹亲近的姐姐们。 「四姑娘来了。」门口的丫鬟瞧见她,朝屋里通传道。 含珠三个互视一眼,笑声不约而同地淡了下去。 已经走到外间的楚蔓嘴角浮起冷笑,转瞬即逝,如果不是父亲非要她来,她才不会来。 楚蔓一到,含珠几人跟她说话她爱答不理,不理会她,楚蔓低着脑袋自己坐在那儿,倒好像她们欺负她似的。楚蓉最看不过这个堂妹,渐渐忍不住了,含珠看出来了,在心里叹口气,笑着告辞道:「我先去瞧瞧阿洵,不知他有没有淘气,晚上再过来看妹妹。」 晚上一大家子还有席面,楚蔷点点头,起身要去送她。 含珠就问楚蔓要不要一起回去,换来楚蔓面无表情地一个点头。 姐妹俩并肩出了楚蔷的院子,走出去没多久后就分开了,楚蔓直接回了二房,含珠停在月亮门前,刚要命四喜打发个小丫鬟去瞧瞧阿洵还在不在这边,就见楚渊背着阿洵过来了。含珠错愕,楚渊也没料到她会在这儿,本能地就想放阿洵下去。 「大哥说背我回屋的。」阿洵歪着脑袋枕着兄长宽阔的肩头,察觉兄长要放他,他扭着小身子拒绝,紧紧抱住兄长脖子,抬头时瞧见对面的姐姐,登时咧嘴笑了,大眼睛水润润的,脸却红得不自然。 含珠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朝楚渊走去,担忧地看着阿洵问:「大哥,他喝了多少酒?」 「就一口!」阿洵抢着回答,傻乎乎地笑。 含珠皱眉,瞪着他道:「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姐姐不是说过不许你喝酒吗?」她知道肯定又是楚倾逗小家伙喝酒的,以前一家人吃饭楚倾都会这样,说什么要从小练阿洵的酒量,可阿洵不知道是人小还是天生沾不得酒,喝点就醉,大人醉酒还难受呢,含珠怕阿洵出事,一直都反对,楚倾也果然跟她预料地一样,明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就忘了那些保证。 姐姐生气了,阿洵有点害怕,想说是爹爹骗他喝的,记起爹爹不许他犯错不敢承认,就乖乖低头认错,小脸一沾到兄长肩膀,困劲儿又上来了。 楚渊很少看到含珠生气,这会儿见她因为担心而气,秀眉蹙起与平时的柔美别有不同,心头控制不住又升起异样。记起她已经嫁为人妇,楚渊垂眸不再看,替阿洵解释道:「四弟没喝多少,一会儿喝点醒酒茶就好了,妹妹别担心。」 含珠有气也不能在这儿撒,不好意思地道:「又劳烦大哥照顾他了,大哥放他下来吧,我领他回去。」 楚渊笑了笑,阿洵醉成这样,她怎么领?六岁的男娃不轻了。 「我送他……」 「给我吧。」月亮门属于二房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楚渊神色微变,侧头看去,果然对上了程钰平静冷漠的脸庞,似有不快,但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你怎么来了?」见到丈夫,含珠又惊又喜,她以为程钰得黄昏才能赶过来的。 程钰看着妻子坦坦荡荡的笑脸,胸口没那么堵了。自从察觉楚渊对妻子似乎动心后,每次她回娘家,程钰都不放心,他不怕含珠看上楚渊,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不放心楚渊,含珠那么好,越长越美身段越来越妖娆,楚渊某天突然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怎么办?提前出宫匆匆赶过来,就见她与楚渊面对面而站,楚渊背着阿洵,她仰头与他说话,仿佛一家三口的画面,刺了他的眼。 「二妹妹要出嫁了,我这个姐夫当然要来送送。」程钰笑着回答了妻子,说完话人已经走到了楚渊身前,点了点阿洵脑袋,「阿洵又喝醉了?」 阿洵眼睛都闭上了,听到表哥的声音,费劲儿抬起头。 v第08章[01.25] 「过来,我抱你回去。」程钰伸手去接,阿洵乖乖松开抱着楚渊脖子的手,傻乎乎朝表哥笑。 「那博远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再过来找你喝酒。」程钰抱着男娃同楚渊道。 男人间的敌意就像无形的火,楚渊感受到了,看看护食一样的程钰,他淡淡一笑,与含珠对个眼神,转身走了。 程钰也直接转身,不顾四喜就在旁边,左手抱着阿洵,右手紧紧抓住了含珠,不容她拒绝。 含珠大惊,挣了几次没挣开,听身后四喜脚步声远,知道丫鬟瞧见了,她恼羞成怒,小声让他松开。 这一路过去确实可能碰到侯府下人,程钰没想惹她生气,及时松开了。 他听话,含珠本就不多的气马上消了,想了想,轻声告诉他,「我多半得等二妹妹回门后再回去了。」楚倾想留她多住几日,阿洵也跟着起哄,父子俩一起求,她实在没法拒绝,怕程钰不高兴,才用了「多半」。 程钰都料到了,明白不是她主动要留的,脸却绷了起来。 含珠慌了,赶紧道:「我,我再跟阿洵说说吧,明晚就回去。」 「不必,多住几日也好,阿洵想你,别惹他不高兴。」程钰不冷不热地道。 这一看就是不情愿啊,偏含珠确实没有把握能让楚倾答应她提前回去,明明答应了突然改口,楚倾又不傻,准能猜到是程钰不满了,到时候两人又得打起来。住是必须住了,含珠只能对程钰更好,给阿洵喂完醒酒汤哄他睡着交给齐智照顾后,含珠问他要不要去莲院喝口茶再过去,程钰看看她,犹豫了会儿才嗯了声。 含珠窃喜,还肯过去,说明这次程钰虽然生气,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哄。 回到莲院,进了屋,含珠亲手给他倒茶,水盈盈的美眸讨好地看着他,像是在认错。 程钰本就没有气,故意吓唬她而已,眼下她这么乖,他再也忍不住了,迅速接过茶碗放到桌子上,因为动作太急,茶碗撞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茶水都晃了出来。含珠正提心吊胆以为他要发火了,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 「我怎样?」程钰冷声打断她。 他眼里有火,含珠误会成了怒火,顿时没了底气,眼看床越来越近,猜到他想做什么,含珠咬咬唇,闭上眼睛靠到他怀里,「你,你快点,刚刚不是说要去那边喝酒吗?」 她不提楚渊还好,她一提,程钰黑眸更危险,放她躺下时他跟着压了下去,连纱帐都没放。 大白天的,被他熟练地抢走所有衣裳,含珠难为情极了,他白日进宫当差,两人很少这样的。 知他在气头上,还是被她气的,含珠乖顺地纵容他,可他哑着嗓子说出的话太羞人,偷偷睁开眼睛,瞧见的刺眼光亮让她想要暗一些,暗得让他看不清才好。趁被他抱了起来,含珠咬唇,扭头抬手,要把纱帐从帐钩上够下来,谁料快碰到了,他突然率兵叩门。 「别!」她吓破了胆,脱口而出的劝阻竟带了凄厉,马上缩回手按住他肩膀,本能地往上躲。 程钰出了一身的汗,若不是被她惊恐的声音喝止,他根本停不下来。看着她渐渐转白的小脸,惊恐害怕与他的期待神往截然相反,他无奈问道:「真就这么怕?」自知还没准备好,他贴着门探查了会儿便趁士气减弱被她察觉前撤了兵,抱着她轻颤的身子问。 他那样威风,含珠能不怕吗? 成亲之前,甚至是他针灸有了变化之前,含珠都不明白男人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是因为隐疾差别人太多才自卑的。亲眼看过之后含珠才明白,他并非不如旁人,自卑不是因为块儿头,而是因为他举不起来。现在可以了,含珠都难以想象世上还有比他更威风的人,真有,那人的妻子能活吗? 「你快走……」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活,只知道真被他得逞了,她怕是活不了的,就算活着估计也要狠狠遭一番罪。谁愿意遭罪?能躲过一日是一日。管他怎么保证怎么哄,含珠都不听,捂着耳朵赶他。 让他占了这么多便宜,她已经赔完罪了,不必再觉得对不住他。 不心虚了,脾气就大了,程钰不怕她耍气,可两人这样,她动一动他就上火。怕连续几次影响以后的本事,程钰赶紧放开她,落荒而逃。逃到前院,撞上闻讯赶来的楚倾,翁婿二人隔着几丈默默对视片刻,楚倾先开口:「跟我去喝两杯?」 程钰现在不能沾酒,犯不着陪他,反正媳妇已经疼过了,随便找个借口跑了。 一副吃干抹净擦嘴就走的样子,气得楚倾胸口怄火。 从云阳侯府回来,程钰身上的火还没消。 她那座城他外头彻底摸清楚了,城里头也用别的方式感受过,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将她彻彻底底变成他的人,想到方才被她底下娇娇抗拒的滋味儿,他就恨不得今晚过去让她针灸时,不管不顾先吃了她。 但他不能冲动,程钰深深呼吸,换身衣服去了练武场。 「二爷,那边有消息了。」陈朔快步走了过来,在旁边看了会儿,程钰一停下,他立即上前禀道。 程钰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闻言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边擦汗边道:「说吧。」 陈朔环视一圈,再次确定周围无人才低声道:「一共安排了两个人,今日与其他八人一起进了长公主府,不知为何,以前她至少会留下一个,这次一个都没留。」 寿安长公主丧夫第二年开始养面.首,还专门拨出一个别院安排属下从各地搜罗美男子过来,调.教好了给她送去,入眼的留在府中,看不上的全都遣散,再搜罗新的一批。听说那些人里有穷苦人家的孩子,因容貌出众被挑了过来,专门教习琴棋书画培养气度,也有慕名主动投奔的孬种,想靠一身皮.肉博取荣华富贵。 v第09章[01.25] 程钰擦汗的手顿了顿。 得知含珠被寿安长公主掳走时,程钰就决定要她的命了,但对方是皇上宠爱的妹妹,京城里那些夫人太太们私底下再鄙夷长公主,当着长公主的面都是阿谀奉承的,至少也是客气疏离,没有因此仇恨她的。寿安长公主其人,有些皇家娇女的高傲,却很少得罪人,在整个京城,只有楚倾一个真正的冤家对头。而寿安长公主在宫宴上对付含珠,太后肯定知情,也明白两边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那么一旦寿安长公主死于非命,没有合适的理由,太后都会马上怀疑是他与楚倾动的手,届时跟皇上交了底,皇上丧妹心痛,极有可能怀疑他们。 所以他与楚倾都不能派人暗杀她。 两人商量后,决定安排人去长公主府做面.首,有些助兴药吃多了会死人,这种死法也最适合那个女人,只是没想到特意挑了两个容貌出众的,寿安长公主那里却出了问题。她不满意那两个人?不可能,公主府负责调.教这些男人的管事极其看好那两人,可见是符合长公主的口味儿的…… 莫非是寿安长公主在楚倾那儿受了打击,对男人没兴趣了? 元宵过后寿安长公主一直都没有出过公主府,一定跟楚倾有关系。 想到楚倾那张惹祸的脸,程钰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思忖片刻,他低声说了一句。 陈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说话都磕巴了,「这,侯爷能同意吗?」 程钰看了他一眼,「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陈朔很想问问楚倾知道了找他算账怎么办,不过看看自家二爷冷峻的脸,识趣地将话咽了下去。怪谁啊,谁让寿安长公主失心疯似的迷恋楚倾?他惹出来的祸事,当然得利用他解决。 次日天还黑着,莲院里面,含珠做贼一样早早起来替程钰针灸,事后亲眼看着程钰翻窗走了,她继续睡了会儿,很快就被丫鬟们叫了起来,收拾收拾赶去大房那边送嫁,跟楚蓉一起围在新娘子身边,看全福人替楚蔷梳妆打扮。 阿洵在屋里玩了会儿就跑到前头去了,大概是长大了一岁,去年含珠出嫁时小家伙还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摸摸盖头又摸摸嫁衣的,绞面他也想试试。今日听说对头李从风会随二姐夫一起来迎亲,他就跑前头准备拦人了,有齐智紧跟着他,楚渊三兄弟也都很照顾他,含珠一点都不担心他在前面出事。 凝珠也来了,站在姐姐身边笑盈盈看镜子里的新娘,楚蔷被众人围观,忍不住想找话说,目光在含珠姐妹俩身上转了圈,很是惊奇地道:「阿凝越长越像大姐姐了,你们俩站在一块儿,我要是不认识你们,肯定会以为你们是亲姐妹。」 楚蓉听了,转到对面去看,附和着点头,「以前阿凝小不明显,只有眼睛像,现在阿凝也快变成大姑娘了,瞧着就更像了,不仅长得像,声音也像,都软软甜甜的。」 凝珠有点紧张,含珠将小姑娘搂到身前,摸着妹妹脑袋道:「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当初舅母说阿凝长得像我与母亲,我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舅母眼力好。」容貌摆在这儿,没法遮掩,与其强说不像让人怀疑,不如坦坦荡荡承认。 她与楚菡生的一模一样,对楚家人来说是从小就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没人怀疑她另有来历,楚蓉还抢过凝珠假装抱怨道:「是啊是啊,大姐姐有了阿凝这样跟你像的妹妹,对阿凝比对我们还好呢。」 她笑得灿烂,十五岁的大姑娘,越长越美也越来越像三夫人,含珠看着楚蓉明艳的笑脸,听着她亲昵热络的打趣,心里突然很是复杂。 三夫人想要害她,犯错在先,楚倾眼里揉不得沙子狠辣地报复了回去。当初楚倾楚渊在九华寺布局的时候,含珠对凶手是谁一无所知,三夫人出事后她才猜了出来,楚倾也告诉了她真相。含珠明白,就算她提前知道楚倾要杀三夫人,她也做不了什么,三夫人害死了楚菡,她没有理由也无力阻止楚倾报仇。 三夫人死了,那时含珠心里只有害怕,怕楚倾的狠,怕她与妹妹不得善果,侯府里其他人的情绪她都无暇顾及。待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侯府里渐渐多了欢笑,含珠不再去想那些暗算报复,她唯一觉得有些难以面对的,是楚淮楚蓉兄妹。 三夫人的死多多少少都与她有关,如果楚淮楚蓉兄妹知道真相,就算不迁怒恨她,也绝不会再与她来往。但含珠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含珠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对三夫人的死负责,她只是愧对楚淮楚蓉。 他们都是真心待她的,楚淮不用说,每次出门都会给她与阿洵带份礼物,待她们如亲兄妹。楚蓉呢,最初不了解时与她客客气气,时间长了大家就玩到了一起,三个堂姐妹一起绣花制香说悄悄话,和睦安乐。 旁人以诚待她,她再有理由,都少了一分真诚。 正出神,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二姐夫来啦!咱们快准备,上次怎么刁难大姐夫的,这次二姐夫也别想轻松接走二姐姐!」楚蓉最鬼灵,马上松开凝珠去准备刁难李从鸣要用的东西了。 含珠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再瞧着全福人帮羞红脸的楚蔷盖上红盖头,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及时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纷杂念头丢了开去。有些秘密,如果说出来会让更多的人伤心难过,不如一直藏在心底,无论是楚倾父子还是楚淮兄妹,她从来都没有恶意,佛祖菩萨知道,应该也不会怪她吧? 过关斩将,很快李从鸣就冲进了内室,高高大大的男人,热情奔放,进屋笑容就没断过,没等全福人张罗,主动把手里的红绸塞到了新娘子手里,那迫不及待娶媳妇回家的劲儿头,若不是全福人拦着,恐怕他都敢直接将楚蔷扛出去,狂奔而走。 含珠等人一直送到上房,看着楚渊背起妹妹,她们就不能再往外送了,只有楚倾三老爷兄弟俩领着楚家的少爷们跟去送嫁了,到镇北将军府还有宴席等着他们。 夜幕降临,镇北将军府里,李从鸣红着脸被小厮扶着去洞.房了,其他宾客继续拼酒。 没成亲的世家子弟们羡慕李从鸣今晚娇妻在怀,成了亲的,就各有心事了。 楚倾酒量好,这里将士多,前来给他敬酒的也多,他忙着跟小犊.子们拼酒,没工夫触景生情。不远处三老爷就不一样了,两个侄女嫁人了,他本就因为自己的蓉蓉将嫁而不舍,现在旁人洞.房花烛,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亡妻,他们成亲那晚,妻子娇滴滴的,一声声求他…… 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三老爷不停地灌酒,宴席将散楚倾想起亲弟弟时,才发现三老爷已经醉成一摊烂泥了,再看看楚淮,也趴在楚渊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倒下的。 爷俩一样没出息! 楚倾暗暗骂了一句,让楚渊扶楚淮,他搀着兄弟上了马车,路上见三老爷安安静静的,没有吐也没有耍酒疯,他也就没有深思弟弟为何喝成了这样。到了侯府门口,他叮嘱平安好好照顾三老爷,径自去看小儿子。酒席开始不久,他便让两个儿子先回来了,一个是书生一个才六岁,留在那边只会让他操心。 楚渊今晚喝了不少,此时酒劲儿上头,他不大舒服,将楚淮交给他的长随,也走了。 三房那边,楚蓉一直命人留意外面的动静,得知父兄回来了,她匆匆赶了过来,见爷俩醉成这样,她一人数落了几句,然后没管年龄相近的哥哥,与平安一起扶着父亲去了上房,她亲自照顾醉酒的父亲。 v第10章[01.25] 丫鬟端了热水进来,楚蓉打湿巾子拧干,靠到床头时,三老爷慢慢睁开了眼睛。醉眼朦胧,瞧见眼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酷似妻子的小姑娘,大概醉倒前正回忆他与妻子的洞.房花烛,此时以为自己犹在那似梦非梦的幻境中,三老爷不由伸出手,喃喃唤了声,「阿柔……」 那是三夫人的闺名。 眼看父亲眼角落了泪,再听他喊母亲的名字,楚蓉眼睛一酸,刚要告诉父亲他喝醉了,忽听父亲继续说了起来,「阿柔,你现在才来看我,是生我的气了吗?可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那么傻,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何要害菡菡,爵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阿柔,阿柔,你为何要得罪大哥……」 醉酒说话,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楚蓉的丫鬟与三老爷的长随平安离得远没听见,楚蓉离得近,却都听到了。 手里的帕子掉了下去,楚蓉僵在原地。 母亲要害楚菡,还是为了爵位? 为何她都不知道? 想问,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楚蓉猛地回神,短暂无措后,她弯腰捡起帕子,看看还在含糊不清说醉话的父亲,楚蓉一边佯装镇定重新投水一边吩咐平安,「你去看看二少爷如何了,我从没见他醉成那样过。」 平安不疑有他,马上去了。 楚蓉立即吩咐自己的丫鬟去门口守着,她快速回到床边,颤抖着问父亲,「爹爹,你刚刚说我娘要害大姐姐,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声音焦急,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不安,但三老爷长久得不到妻子的回应,已经又睡过去了,昏昏沉沉的,任楚蓉如何推都推不醒。 万籁俱寂,只有男人发出的鼾声。 楚蓉看着眼角还带泪的父亲,那些醉话不停地在耳边回荡,脑海里浮现母亲的惨死。 得知母亲被贼人杀害时,楚蓉不信也不接受,这是京城啊,怎么有人敢对侯府三夫人下手?怎么那么多年都没事,母亲就那么倒霉遇上了? 如果不是贼人…… 如果母亲真害过楚菡,二伯父那样宠爱楚菡,又是那样心狠手辣…… 泪如泉涌,楚蓉从床上滑落在地,被自己的哭声惊醒,她咬住床褥,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好像知道,母亲为何会遇到「贼人」了…… 一夜宿醉,三老爷醒来时头疼欲裂,勉强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很亮了。 一边揉额一边回忆昨晚,只记得周围全是拼酒声,三老爷苦笑,没那么难受了,喊人进来伺候。 「老爷,姑娘在外面等着呢,」平安端水走了进来,低声提醒道,「昨晚老爷喝得不省人事,姑娘很是担心,早早就过来了。」 女儿孝顺,三老爷笑了笑,收拾过后去厅堂看女儿。 「爹爹先吃饭吧。」瞧见父亲进来,楚蓉笑着招呼道,「哥哥还没起,不管他了。」 三老爷笑眯眯点头。 楚蓉已经吃过了,坐在一旁看父亲用饭,桌子底下手紧紧攥着帕子,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忍住。三老爷吃了会儿,又劝女儿再吃点,楚蓉笑着拒绝,三老爷见女儿精神似乎不大好,猜测女儿昨晚照顾他费了心,暗暗自责。 等三老爷用完饭,楚蓉起身道:「爹爹,我有笔帐算不明白,想跟你对下,咱们去书房吧?」 妻子过世不久,他们三房就由女儿管家了,如今女儿有疑惑,还特意提出要去书房谈,这事肯定比较重要,三老爷就陪女儿去了。走到书房门前,楚蓉落后父亲一步,回头吩咐平安:「我与父亲有要事要谈,你看着点,别让人随便靠近,二少爷也不行。」 平安愣住,不由地看向三老爷。 三老爷怪异地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平平静静的,便点点头。 父女俩进了书房。 三老爷刚要问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回头却见女儿泪流满面,小脸高高抬着,有些倔强地望着他,「爹爹,昨晚你喝醉了,我照顾你时,你说了很多醉话。你说我娘想害大姐姐,你说她是为了侯府的爵位,还说是二伯父杀了她,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白白告诉我行吗?」 三老爷如遭雷击,本能地想要撒谎圆过去,女儿突然扑到了他怀里,埋在他胸前哭,「爹爹,那是我娘啊,我还记得那年我们去九华寺之前,咱们一家四口吃饭说话的情形,还记得你要喝酒,娘瞪了你一眼……爹爹,你跟我说实话吧,你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爹爹,昨晚我梦到娘了,她说她死得冤,她说她自己在那边冷……爹爹,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就下去陪她,连生我的娘是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是真的难受,哭得肝肠寸断,三老爷眼里也落了泪。知道这事再也瞒不住女儿,他扶女儿坐到椅子上,父女俩面对面坐着,再将女儿搂到怀里,低声给她解释,妻子做的错事想要做的没来得及做的,连同他亲自审问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蓉蓉,别怪你二伯父,是你娘做了糊涂事,你二伯父的脾气你知道,你大姐姐先是差点死了,后来险些被贼人掳走毁了清白,你娘还想将来杀了阿洵,你二伯父如何能不恨?」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惩罚她吗?」父亲亲自审的人,楚蓉再难以置信也信了,她理解二伯父的怒火,她只是还想挽留,「为何非要杀了她,打发她去庄子,罚她去做姑子都行啊,爹爹就是休了我娘也行啊,为何非要杀她?爹爹你为何不拦着啊!」 她狠狠地捶父亲的胸膛,泣不成声。 她想要母亲活着,她想母亲温柔美丽的笑脸…… v第11章[02.01] 三老爷仰起头,平静片刻,好好解释给她听,「蓉蓉,人在气头上,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大姐姐两次险些丧命,如果我是你二伯父,我也会恨得杀了她。蓉蓉从小就讲道理,我知道你难受,你往后可以不理你二伯父,别恨他行吗?我们故意又安排了贼人的事,不是为了保全咱们侯府的名声,是为了你跟你哥哥啊。爹爹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你们不会恨也不会冲动报复,但你们肯定也没法再面对你二伯父一家,也会怨你们母亲心狠歹毒。与其让你们两面难受,不如让你们以为母亲是意外遇难,母亲还是那个温柔的娘,二伯父也是从小就疼你们的二伯父,你看,这两年二伯父对你们跟以前一样好是不是?」 「我不稀罕!」楚蓉只知道哭,除了哭,什么都无法思考。 三老爷叹了口气,暂且打住,柔声安抚女儿,等女儿肩膀慢慢地不颤了,哭声也越来越轻,他摸摸女儿脑袋,认真问道:「爹爹都告诉你了,现在蓉蓉打算怎么做?」 楚蓉依然低着头。 三老爷轻轻拍女儿单薄的背,望着窗外道:「蓉蓉,爹爹不勉强你,但你记住,家和万事兴,咱们侯府一直没有衰败下去,是因为楚家的男人从不内斗。我跟你二伯父是亲兄弟,我希望你哥哥也会把阿洵当亲兄弟,一家人互相扶持……」 「爹爹就一点都不恨二伯父?你那么喜欢娘。」楚蓉终于开了口,抹抹眼睛,抬起头看父亲。 「如果你将来的丈夫因为一己私欲要杀你哥哥的子女,你哥哥生气杀了他,你会恨你哥哥吗?」三老爷慈爱地看着乖女儿,见女儿咬唇,他眼里多了回忆,「你二伯父小时候也很照顾我,爹爹被人欺负,他第一个冲上去替爹爹报仇。所以爹爹想你娘,却不会恨你二伯父,不论是谁,做了错事,就要承担后果,爹爹只怨你娘为何那么傻,因为非要跟你二伯母攀比,落得这种下场。」 楚蓉眼泪又落了出来。 三老爷拿帕子替女儿擦,语重心长道:「蓉蓉听话,你要是恨你二伯父,我带你去找他,只要能消了你的恨,你就是往他身上捅刀子,他也绝不会躲闪,事后照样疼你。只是蓉蓉别告诉你哥哥行吗?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受,那你想让你哥哥也这样难受吗?说句不好听的,你是姑娘,恨娘家人,可以出嫁可以不回来不见我们,你让你哥哥怎么办?继续与你二伯父一家亲近,他过不去心里的坎,那就只能离家出走,离开这伤心地,蓉蓉,你好好想想,你真的希望咱们好好一大家子变成那样吗?」 楚蓉久久未语,忽的又扑到了父亲怀里。 楚蔷回门那日,含珠牵着阿洵与楚倾楚泓兄妹早早去了大房那边,才到不久,三老爷父子俩也来了。 「三姐姐呢?」阿洵望望三叔身后,好奇地问。 楚淮哈哈笑,「你三姐姐昨天臭美穿得特别少,结果着凉了,脸上长了红疙瘩,整天戴着面纱不肯见人了。」说完用一副兄长的口吻教训含珠楚蔓,「你们都多穿点,别学她因为臭美生病。」 含珠之前一点都没得到信儿,这会儿急了,「三妹妹怎么没早点派人送消息过来?二妹妹应该再过会儿才到,我这就去看看她吧,四妹妹要不要一起去?」虽然楚蓉不喜楚蔓,楚家人都在这儿,她不能落了楚蔓。 楚蔓不想去,瞅瞅父亲那边,正要勉强应下,楚淮摆手道:「不用不用,她怕被你们笑话,特意交代了的,说是你们去了她也不许你们进屋,是好姐妹就别去打扰她养病。」 三老爷也劝道:「菡菡蔓蔓别去了,以后再去找她玩。」 女儿懂事,大哭一场后答应他会守住这个秘密,但是以后对二伯父一家能不见就不见,实在躲不过,也只会应付客套,不再诚心相待。三老爷理解女儿,他再喜欢妻子,夫妻间的情分也比不过妻女日日相处培养出来的母女情,在一个孩子眼里,母亲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吧? 既然楚蓉不希望她们去探病,含珠就精心准备了几份补品,让四喜送了过去。 日头渐渐升高,楚蔷李从鸣夫妻俩来了,侯府自然热闹了一场。 楚蔷同母亲说完贴己话,又把好姐妹含珠叫了过去,一番扭捏后,求助地问含珠,「姐姐,你,你跟姐夫刚成亲那会儿,他,他隔几晚碰你一次啊?」 母亲提醒她前几晚都会不适,楚蔷亲身经历后,信得不能再信。有些话她不好意思跟母亲讲,就想向刚成亲不久的堂姐求经,看看堂姐是不是有什么办法管住姐夫。李从鸣那家伙,第一晚折腾了三次,她哭,他说头回碰媳妇,忍不住,然后答应第二晚让她好好睡觉,结果……反正这几晚一晚都没断过,楚蔷现在还腰酸呢。 含珠脸噌地红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上楚蔷好奇的眸子,她咬咬唇,小声反问,「你们呢?」她跟程钰还没真正做夫妻呢,先探探情况,回头她心里也有数。 楚蔷当堂姐羞于启齿,必须她先说她才肯说,便垂下眼帘,羞答答道:「每晚都碰,难受死了,姐姐要是有管姐夫的法子,教教我行吗?」 含珠哪有法子,怕说多了露馅儿,学楚蔷那样,低头羞道:「我们,我们也是,妹妹忍忍吧。」 楚蔷顿时苦了脸。 含珠很想问问楚蔷破.瓜到底有多疼,李从鸣个头比程钰还高,身体也更结实,那里应该也更胜一筹的。她比楚蔷高些,如果楚蔷能忍受李从鸣,她差不多也能应付程钰吧? 但她不好意思问,想了想,换成问楚蔷都试了哪些法子,她好记住。 这种事最难开口,但一开了口,又是好姐妹,楚蔷就没那么拘束了,气愤道:「没法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头晚我都晕过去了,后来又被他弄醒……」 一刻钟后,含珠走出楚蔷的屋子时,脸是白的。 黄昏程钰从宫里出来,直接来侯府接媳妇,看到他的那一瞬,含珠真希望楚倾主动再留她住几晚,可楚倾将女儿渴望哀求的眼神误会成了求他别再难为程钰别再留她多住几晚,不愿强迫女儿,一边在心里感慨女儿看重丈夫胜过父亲弟弟,一边忍着心酸送女儿女婿出门。 含珠心情复杂地上了马车。 才与楚倾阿洵道完别,人就被程钰急切地抱到了怀里,低头要亲,手不老实,另一处也不老实。 含珠不满地推他,这几天她虽然在侯府住的,晚上程钰可都跑过来的,早上针灸完他才离开,跟她住在王府没太大区别,他至于急成这样吗? 「生气了?」她抗拒地过于坚持,程钰纳闷地问。 含珠哪好意思告诉他她是害怕被他弄晕了,扭头对着车门道,「怕人听见,反正你别再碰我。」 她小嘴儿噘得高高,特招人疼,程钰笑了笑,抱住人哄,「好好好,回家咱们再继续。」 v第12章[02.01] 日子还长着,不急这一时半刻。 三月三,上巳节,也是方氏与人约好去九华寺相看的日子。 「我派陈朔送你过去,到了寺里,你跟舅母待在一起,别落了单。」含珠兴高采烈想瞧瞧周文庭要相看的姑娘,程钰却怎么都不放心,昨晚念叨了一遍,眼看今日妻子就要出门了,他更得再提醒提醒她。寿安长公主最近很少出府,但那样的疯女人,程钰拿不准她会不会恼羞成怒继续暗算含珠,可含珠又不能因为对方终日闷在家里,程钰只能多派些护卫守着她。 含珠正在烤银针,闻言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待在舅母身边哪都不去。」就算没有仇家,她也不会自己胡乱走动,若不是关系到周文庭的妻子,妹妹将来的嫂子,含珠都不会提出与方氏同去。 程钰看看灯光里她柔美娴静的脸庞,想到此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心疼道:「这阵子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早起。」他早晚要针灸,以前寅末起来进宫,现在得提前两刻钟,害得她也得早早爬起来。她太贤惠,除了第一晚是被他犹豫叫醒的,后面每次都比他起得早,程钰劝过,她都不听。 含珠烤完最后一根银针,边用干净的帕子擦拭边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我辛苦什么,你走了我还能睡个回笼觉,不像你,还得进宫当差。」再辛苦也就辛苦百日,他疼她不用她伺候他早起,她为他辛苦三个月算什么? 「躺好吧。」 银针都准备好了,含珠坐在床边道。 程钰直接将被子掀开,露出自己给她看,他戏谑地盯着她脸,最喜欢这时候逗她。 替他针灸五十多日了,每日看两次,除了不敢不想看他威风起来的样子,含珠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替他扎针时面容平静,手法娴熟,真跟个女郎中似的,也不看程钰戏谑的眼睛,反正他不能乱动,随便他怎么胡说八道,她不往心里去就是。扎好了,含珠直接放下纱帐,去书桌那边坐着等。 屋子里静悄悄的,程钰歪头,透过纱帐看她模糊的影,长眉慢慢皱了起来。 以前她不会放下纱帐的,自从楚蔷回门他接她回来,她才开始这样。晚上他搂着她亲昵,她也变得十分紧张,时间长了她才慢慢放松下来,却再不肯让他那儿碰她底下,一碰她就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程钰一直都知道她怕他的威风,却想不明白为何会越来越严重。 他没尝过真正的夫妻之乐,但男人们那么热衷,甚至寿安长公主都不顾旁人非议养了许多面.首,足见男女都喜欢,她在侯府时到底遇到了什么才突然怕成这样? 程钰不想她瞒着他,更不喜欢她越来越抗拒他的亲近,一刻钟一到,她替他来拔针,程钰闭着眼睛假寐。含珠怕面对他,收好针就迅速退到一旁了,给他时间穿衣。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一动不动躺在那儿好像睡着了似的,含珠疑惑地走过去,轻轻喊,喊了两声他还没动,含珠确定他睡着了,笑了笑,俯身去扯被子,想替他盖上后再推他。 程钰等的就是这时候,大手掐住她腰,一使劲儿便将她提到了床上,他顺势翻了过去。 含珠大惊,还没反应过来,程钰已经捧住了她脸,呼吸急促,黑眸却十分平静,「含珠,为什么越来越怕我?别问我什么意思,你知道。」长腿强硬地分开她的,让她清清楚楚感受他要与她说的问题,免得她装糊涂。 因为还要睡回笼觉,含珠身上只穿着睡衣,他这般霸道地凑过来,她立即紧张起来。不想跟他说,她闭着眼睛催他,「你快起来吧,别迟了。」 「你不告诉我,今日我就不进宫了。」程钰无所谓地道,怕她不当回事,又道:「神弩卫今日要比武,从二十人里选出一位百户,我若是迟了,他们就没法开始。」 含珠着急了,「那你还不快去?」 程钰还是那句话,「你不说我就不走,跟你相比,一个百户算什么?皇上不高兴罢了我的官更好,我天天在家陪你。」 含珠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她怕程钰真的不去耽误了正事,忙放软声音哄他。程钰喜欢被她刻意讨好,却不喜欢被她糊弄,威胁过了,他换了手段,也柔声哄她,「憨憨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昨日与人比箭时走神,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说完了,亲她的耳朵。 他做习惯了,知道她哪最不禁碰,含珠招架不住,很快便软了身子。夫妻情浓起来,更亲密了,有些清醒时难以启齿的话就容易开口了。惦记着时间,含珠无奈投降,人往下缩,对着他胸膛闷声道:「我,我听说,那样特别疼,能把人疼晕了……」 单看那块儿头就清楚肯定会吃苦,再听了楚蔷的亲身经历,含珠怎能不怕? 这回换成程钰身体发僵了,听说,是听楚蔷说的吧? 她本来就怕,楚蔷还吓唬她,跟对一个不敢过河的人说水深里面还有大蛇有什么区别? 念头飞转,程钰将又怕又委屈的妻子提了上来,边亲她边道:「我不说好听的骗你,我跟几个同僚打听过,确实有人新婚夜让妻子受了极大的苦头,但那都是粗鲁的莽夫,不顾媳妇只顾自己,温柔的,就开始让妻子疼了会儿,很快两人就都舒坦了,否则怎么叫鱼.水之欢不是鱼.水之苦?憨憨,你见过李从鸣吧,那你看他像不像莽夫,我平时又是如何对你的?你怎么能将我与他相提并论?」 含珠愣了愣,脑海里浮现李从鸣闯新房时的急切冲动,还有当初他在假山后头对楚蔷说的混话,确实就是个莽夫,她的丈夫呢…… 含珠想回忆程钰对她的温柔体贴,不知怎么却想起程钰慢条斯理切紫薯球的情形,换成李从鸣的话,八成会一口吞下去吧? 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李从鸣不顾及楚蔷的感受,程钰……想起两人的那些亲昵,含珠本能地相信程钰不会粗鲁对她,如果她喊疼,他肯定会停下来的。 这样一想,身体彻彻底底放松了下来。 「是不是不怕了?」程钰松了口气,笑着问道。 含珠不好意思看他,后知后觉想起他刚刚的话,惊道:「你,你竟然跟人打听这个?」 程钰笑得胸膛震动传到了她身上,低头在她耳边道:「我让陈朔打听的,我躲在一旁偷听,知道你脸皮薄,我怎么会让人误会你怕疼?」 含珠被他温热的气息吹红了脸,乖乖给他亲了会儿,察觉他要脱她裤子,她猛地回神。程钰不容拒绝,扯走她所有衣裳才搂着人哄,「我得确认你不怕我了,憨憨乖,你别多想,只要你不怕我,我马上起来。」 v第13章[02.01] 含珠想说她不怕了,但她身体的抗拒瞒不了人。 程钰不急,一手托着她脖子,看她发白的脸,右手领兵在她城门前逡巡,只侦查地形,并不尝试攻门。含珠这座小城天天被他吓唬,早吓破了胆子,这会儿也不知他又学了什么古怪伎俩,竟让她从里到外的颤抖,渐渐的竟有了想主动开门迎他的荒诞念头。 她捂住嘴,杏眼水漉漉地望着他,无声求他快点停下。 程钰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黑眸里有波光涌动,哑声问,「是不是很喜欢?」 含珠闭着眼睛摇头。 程钰才不信,收了兵,手却握着她手凑过去,拆穿她的言不由衷。含珠羞得无地自容,程钰爱极了她的热情,恋恋不舍地抱紧她保证,「憨憨别怕,我会好好跟人学,绝不让你吃苦,就算你不怕,我也舍不得让你吃苦。」 含珠缩在他怀里装没听见。 程钰捏捏她红红的耳垂,无奈地叹口气,松开她道:「好了好了,我得走了,你再睡会儿吧。」 他一松开,含珠立即转过身,手快速无比地扯了被子遮住自己。 程钰喜欢地不行,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才将被团放了回去,又压着亲了会儿。出门时外面一片漆黑,程钰回望自己的家,跟她嫁过来后的每个早上一样,再次奢望此时天刚黑,而不是红日将升。 屋子里面,他走时体贴地吹了所有灯,含珠躲在被窝里,忍了会儿实在无法忽视那里的异样,寻了帕子去擦,才碰上,身上又没了力气,好像比被他欺负时还难捱。含珠又诧异又害羞,歇了会儿,匆匆擦拭。 换条帕子再擦擦汗,困意袭了上来,含珠抱住他枕头刚要睡,心头忽的一跳。 他说他要学,那他打算跟谁学,又是让陈朔打探他偷听吗?可这样陈朔也知道了啊? 想到夫妻的私事会被外人知道,含珠彻底睡不着了,天亮起床梳妆,眼底有些青,涂了脂粉勉强能遮住。 用过早饭,她带上四喜往外走,到了王府门外,就见陈朔守在马车一旁。 含珠这会儿不敢看他,低垂眼帘匆匆上了马车。 外面陈朔对着马车纳闷地眨眼睛。不对劲儿啊,今天夫人怎么好像不大待见他了?以前他行礼,夫人至少会朝他笑一下的,今日一声不吭,就跟没看见他一样,难道他无意中得罪了夫人? 「你快赶车啊。」四喜见夫人都坐好了,他还在那里发愣,小声提醒道。 陈朔回神,不再多想,老老实实去赶车。 先去武康伯府与周家娘几个汇合。 「姐姐今天敷粉了呢。」见了面,凝珠眼睛好使,一眼就发现了姐姐的变化。姐姐貌美,眉如墨画唇如涂丹,脸蛋更是白里透红桃花一样,没有必要再浓妆艳抹,姐姐也不喜欢敷粉,现在一敷,熟悉的人马上就看出来了。 含珠强颜欢笑。 方氏是过来人,瞅瞅小媳妇眉眼里遮掩不住的淡淡疲倦,心里将外甥臭骂了一顿,明知媳妇要出门还不肯让她歇一晚,真是贪得无厌……不过小两口成亲才三个月,确实是腻乎的时候。 「走吧。」 方氏瞥一眼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想到儿子很快也会有媳妇疼了,顿时浑身舒畅。 周文庭若有所觉,侧头看过来,方氏已经牵着凝珠走了。目光落到一身红裙的妹妹身上,周文庭很快将那点怪异感抛到了脑后,难得可以出门,小丫头高兴极了,母亲不说,他也会陪妹妹逛寺的。 暮春三月,天蓝如洗,晴空万里无云,凝珠撩起窗帘看外面,清风吹过来,拂动她耳边碎发轻轻地动。 「妹妹放下帘子。」含珠都快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提醒妹妹了,出了城门,窗帘就好像会吸妹妹的手似的,让她隔一会儿就去碰。 难得出来玩,凝珠就想看外面,见方氏嘴角噙笑,她朝姐姐撒娇,「我就看一会儿,姐姐你别管我了,母亲都没说我。」她私底下与姐姐说话,称方氏义母,姐姐方氏都在场喊母亲,在周家的时候喊周寅父亲,喊方氏娘。 姐姐的话居然不管用了? 含珠气结,方氏笑着劝道:「没事没事,她喜欢看就让她看吧,今天是上巳节,大家都去水边玩了,去九华寺的人不多,你看,外面路上都没什么人,不碍事。」 「就是就是。」凝珠得寸进尺附和道。 含珠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 凝珠顺势朝姐姐扮个鬼脸,等姐姐松开手,她干脆将脑袋都探了出去,前后看看,除了周家的丫鬟下人,后面姐姐的马车仆人,就身边一个周文庭了。没什么好看的,凝珠盯着周文庭瞧,想到这家伙当初骗自己他不会骑马,凝珠故意问道:「你是谁啊,怎么跟在我们家马车旁边?」 小脚丫问得一本正经,看他的眼神也像陌生人,周文庭笑了笑,朝她拱手道:「在下周文庭,方才姑娘挑帘时,在下觉得姑娘与舍妹十分相像,故追上来一探究竟。」 马车里含珠与方氏一起笑了,凝珠努力绷着脸,娇声斥道:「谁要跟你的妹妹像?你认错人了,快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v第14章[02.01] 周文庭方才说话时已经靠近了窗前,见小丫头瞪着杏眼与他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他伸手就在她脑顶弹了一下,「再说一句?」 凝珠嘿嘿笑,猛地放下窗帘坐正了。含珠瞪了妹妹一眼,心里却高兴妹妹多了个好兄长。 马车外面,周文庭继续跟着马车走了会儿,才往外侧避开了一段距离,过了会儿凝珠再探出头,他就再凑过去,兄妹俩有说有笑的。 含珠听了会儿,想起今日的正事,悄声跟方氏打听,「舅母,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我告诉你,一会儿见了人你可别露馅儿。」方氏低声道。她这个儿子跟外甥一样,都是不想早早娶媳妇的,跟他念叨两句还没事,要是张罗合适的姑娘来自家做客,儿子当天必定早出晚归,想让他主动相看谁更是不可能。这次女方家里是真的非常满意儿子,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要不人家哪肯带女儿出来给男子相看呢,一般都是男方有意提亲,安排女方出来相看男方的。 含珠连连点头。 方氏歪头与她道:「是吏部郎中柳大人的独女,你没见过她,肯定知道柳家吧?」 含珠恍然大悟。 她没去过柳家,但有次她去周家做客,刚好当天周文庭一位同窗好友来拜访,那人便是柳家的二公子,含珠还听妹妹提起过几次,周文庭与柳二公子交情十分深厚,常常相约出去踏青的。 「原来柳家有姑娘啊?」含珠意外地问。既然柳家有女儿,凭周文庭与柳二公子的交情,两家姐妹应该也有来往的啊,妹妹住进周家后认识了不少伙伴,含珠却不记得妹妹提起过姓柳的姐妹。 方氏笑道:「他们家是六年前调进京的,次年我们两家开始走动,不过阿凝搬过来之前,我们家没有姑娘,柳姑娘很少过来做客,我去那边时倒见过她好几次。阿凝来的时候,赶巧她外祖母病重,她回去孝敬外祖母了,去年才回京。你表哥过去串门,人家就看上了,只是姑娘家脸皮太薄,过年我给柳家下帖子,她都没来,不知怎么让她娘看出了心事,这才过来与我说……」 「母亲跟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两人嘀嘀咕咕的,凝珠突然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方氏递给含珠一个打住的眼神,笑着将凝珠搂到怀里,「阿凝越长越好看,刚刚我们商量给阿凝挑什么样的相公好呢,阿凝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才不信!」凝珠狐疑地打量二人一眼,挪到姐姐身边问姐姐。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有的已经懵懵懂懂体会过感情滋味儿了,有的依然还是孩子脾气,凝珠喜欢玩喜欢吃,根本没考虑过嫁人的事,所以被义母用嫁人打趣,小丫头都没往心里去,只想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含珠当然不能告诉妹妹,万一妹妹转眼告诉周文庭,或是露了馅儿,周文庭半路折回去怎么办? 找借口糊弄了小丫头,方氏寻机飞快对含珠道:「见了人你就知道了,是个好姑娘,千万别露出马脚啊。」 含珠笑着点头。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九华寺山脚,四人先去上香拜佛,歇息一会儿,再去桃花林那边赏花。方氏含珠戴了帷帽,凝珠淘气不喜欢,反正她还小,脑顶梳着个花苞似的发髻,戴朵海棠珠花,俏皮灵动,配上一张圆嘟嘟的稚嫩笑脸,偏矮的个头,说她十岁都有人信。 快到桃花林边上了,方氏朝一处亭角扬扬下巴,含珠马上明白了,柳家母女在那边等着呢。正要收回视线,忽见桃林那边走出来主仆二人,领头的高大男子穿了身天蓝色长袍,头戴玉冠,通身贵气,一双凤目随意瞥过来,风流倜傥,不是定王是谁? 隔着帷帽白纱,含珠看一眼妹妹,突然有些不安。 按理说,定王与丈夫程钰情同手足,含珠不该怕定王,但她没有忘了当初在杭州,程钰提醒她远离定王的事。为何提醒,还不是怕定王看上她?再想想定王府里的妾室,足见定王与程钰不同,虽没像楚倾那样直接养一院子歌姬,八成也是个好美的。 含珠现在肯定不担心自己了,可妹妹出落地越来越动人,与定王又有一段渊源,含珠怕定王瞧上她的妹妹。妹妹才十二,或许此时提防这种事有点早,但有过郑家少爷提亲的事,含珠自己把妹妹当孩子,却得警惕出现在妹妹身边的男人了。 眼看定王停住脚步,分明认出她们几人只等着她们走到近前再打招呼的样子,含珠就像还没发现定王一样,不着痕迹地往妹妹身边走了几步,拿出帕子给她擦汗,趁机轻声提醒道:「一会儿客客气气的行礼,别看他,他若逗你,你就假装害怕躲姐姐身后,知道吗?」 凝珠朝前面瞥了一眼,乖乖地点点头。 虽然她不懂姐姐为何要这样叮嘱她。 前年姐夫受伤,她与姐姐一起去探病,在王府遇到了定王,当时凝珠以为定王不知道她们姐妹的秘密,还假装不认识来着,结果事后姐姐告诉她定王早知道了,想到定王的捉弄,凝珠还有点生气呢。然生气也只是一点点,在凝珠心里,定王是个很平易近人很爱笑的王爷,她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防备的。 但大事上凝珠还是很挺姐姐的话的,垂眸跟在姐姐一旁,不往定王那边看。 桃林边上,定王悠哉地摇着折扇,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凤眼却一直在凝珠身上打转。 之前小丫头还东张西望兴致勃勃赏景的,她姐姐帮她擦完汗后,一下子就老实了,像是活蹦乱跳的雀鸟突然被关在了笼子里,要说这种变化与他无关,定王还真不信,就是不知程钰媳妇跟妹妹说了什么。 望望来路,定王慢慢收起了折扇。 春光这么好,他突然不着急回去了。 「果然是伯母,真是巧了。」人走近了,定王先上前寒暄,这是程钰的舅母,值得他客气。 方氏还挺喜欢定王的,外甥能如此出色,也是托打小当定王伴读的福。行过礼后,笑着问道:「王爷自己来的,还是与王妃一起来的?若是王妃在,我们也去拜见拜见。」 定王笑容不变,随口解释道:「她不爱动弹,在家闷着呢,难得伯母惦记她。」说话时暗暗观察凝珠的神色,见小姑娘依然乖乖地躲在姐姐一侧,长长的睫毛偶尔扑闪两下,没有因为这番话露出任何异样,心底莫名有点失望。 他目光在妹妹身上多停留了几瞬,含珠发现了,有点慌,正要开口,那边周文庭上前一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挡住了她们姐妹,朝定王拱手道:「看王爷已经赏过桃花了,那我等不敢打扰王爷去别处踏青,就此恭送王爷。」 方氏颔首,与含珠姐妹让开路,笑道:「王爷慢走。」 v第15章[02.01] 定王没理由留下,笑了笑,领着侍卫走了,走到远处,回头看看,桃林外面已经不见了那四人的身影。想起周文庭护崽儿般的动作,定王冷笑,瞅瞅侍卫身上灰扑扑不起眼的衣裳,沉声道:「咱们换换衣服穿。」 侍卫头疼,硬着头皮尽职提醒道:「王爷,那是二爷的亲戚啊。」三个女的,两个已经嫁了人,唯一的小姑娘虽然年岁不大,那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王爷肯定是奔着她去的啊。 定王瞪眼睛,一扇子敲在他头上,「我又不做什么,跟你家二爷有何干系?」 程钰媳妇不了解他才防着他,怎么身边人也以为他要欺负人?凝珠比他整整小了一轮,才十二,他才没有花花心思,只是想逗逗她罢了。曾经信任他亲近他的小姑娘,怎么能怕他?他不能让程钰媳妇把一个天真的孩子教歪了。 定王走了,含珠瞅瞅马上又恢复欢快模样的妹妹,松了口气。定王容貌俊朗有权有势,还很会哄妹妹高兴,含珠就怕妹妹年纪小被他骗了。她九岁与顾衡定亲,或许是懂事早,十二三岁想起顾衡时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涟漪。姑娘家的心思难猜,妹妹看着还是孩子脾气,万一哪天突然开窍又喜欢错人怎么办? 她就这一个妹妹,她希望妹妹嫁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因男人负她而伤心。 「姐姐,你看那边有人放风筝!」在桃林里逛了会儿,凝珠突然指着东边道。 与柳家母女约好见面的亭子在西边儿,含珠看一眼风筝,牵着妹妹手哄道:「今天咱们没带风筝出来,阿凝想玩改日姐姐陪你去庄子上放风筝。」一来要去见人,二来定王还在九华寺,含珠宁可冤枉定王也不会让妹妹离开她身边的。 这边桃花茂盛,凝珠也没想去放风筝,就是看见了新奇一下,很快注意力就回到身边的桃树上了。杏眼盯着树枝看,看到开得好的桃花跑过去摘下来,拿在手里玩了会儿,有些遗憾地道:「姐姐怎么没把阿洵带出来啊?」 「阿洵要读书啊,哪像你,什么都不用学。」含珠笑着道,见前面不远就是那座亭子了,方氏开口容易惹周文庭怀疑,含珠便替妹妹擦擦额头,「阿凝累不累?咱们去那边坐会儿吧,我有点走不动了。」 姐姐喊累了,凝珠不累也会陪姐姐过去啊,四人就一起往那边走。绕过一片桃树林,眼前开阔起来,就见亭子里已经坐了人了,瞧着是一对儿母女,身边跟着伺候的婆子丫鬟,因为落脚歇息,头上都没有戴帷帽。 「文庭?」里面的妇人惊讶地站了起来,快步下了亭子。 周文庭也愣了一下,随即朝她行礼,「好巧,伯母今日也来赏花了。」 柳夫人笑着点头,朝旁边已经摘下帷帽的方氏道:「早知你也来,咱们路上搭伴多好。这位,莫非就是你外甥媳妇?」满眼惊艳地打量含珠。 方氏及时替含珠介绍,含珠落落大方喊人,强忍着才没有先去看柳夫人身后的姑娘。 凝珠去过柳家做客,跟柳夫人打过招呼后,她高兴地走到柳玉妆身边,将她拉到亲姐姐面前,「玉妆姐姐,这是我表姐,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柳玉妆在看到周文庭的身影时脸就不受控制的红了,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往周文庭那边看,尽量自然地夸赞含珠:「楚姐姐国色天香,比我听说的还要漂亮。」 含珠貌美,从小出门做客就是被长辈们夸赞过来的,面对同龄姑娘的夸赞自谦笑笑,并未难为情。仔细打量柳玉妆一眼,她柔声回赞道:「玉妆妹妹客气了,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 倒不是客气,含珠真觉得柳玉妆挺好看的,个头比她略矮一些,脸蛋白里透红,眼眸水润明亮,红唇饱满微厚,瞧着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大概因为心上人在跟前的关系,柳玉妆神色拘谨,但姑娘家害羞起来,反而更加甜美动人。 含珠悄悄看向周文庭,见周文庭面带客气微笑,视线却守礼地落在了另一侧。 含珠有点失望,不过看到美貌姑娘就盯着瞧的,多半不是好人,周文庭这样的君子怎会那样做? 「玉妆,这是你周大哥,你去年才进京,怕是没见过吧?」方氏瞥见儿子目不斜视的样,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怕儿子因为守礼没有留意到柳玉妆,她主动引荐道。玉妆这么好的姑娘,她是一百个满意的,儿子只要认真瞧了,肯定也会喜欢。 母亲这样说了,周文庭与柳二又是至交,便走了过来,朝柳玉妆点点头,「柳妹妹。」 对他而言,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柳玉妆,本能地看了柳玉妆一眼,发现小姑娘脸红彤彤的,分明是害羞了,周文庭心中微惊。他二十了,这么多年也遇到过喜欢他的女子,每次「偶遇」,那些姑娘们差不多都是柳玉妆这副模样,只是没有柳玉妆羞得厉害。 或许只是柳玉妆面皮薄,见到外男都这样? 压下疑惑,周文庭听柳玉妆细声喊完「周大哥」后,重新退到了凝珠身后。 男人毫无留恋,柳玉妆暗暗咬了咬唇,垂眸随母亲往亭子里走,脑海里是去年腊月哥哥邀请周文庭来家里赏腊梅,她无意窥见的一幕。当时她不知道家里有客人,领着丫鬟去赏梅,赏了会儿,听到哥哥的声音,循声走过去,最先看见的却是哥哥对面一身白衣的俊朗男子,烹雪煮茶,谈笑风生,恍如谪仙。她不敢露面,偷看两眼悄悄走了,后来从哥哥口中得知那人便是武康伯府世子周文庭。 今年她十五了,母亲要替她安排婚事,她神色有异,被母亲看了出来。母亲疼她,得知她喜欢的是品貌出众的周文庭,还夸她眼光好,然后就安排了这次相看。 可是,周文庭看不上她怎么办? 落座不久,柳玉妆再次朝周文庭看了过去。 周文庭听着母亲不停地夸赞柳玉妆,联想母亲突然提出要来寺里上香,以及刚刚柳玉妆的羞涩,再想不明白母亲的目的,他也不用考进士了。不过那是好友的亲妹妹,周文庭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在众人面前给柳玉妆难堪,因此察觉柳玉妆看了过来,他假装没有发现,母亲让他陪三个姑娘去赏花,他也笑着应了。 含珠想创造机会给柳玉妆与周文庭单独说话,故意牵着妹妹走得快些,陪妹妹摘桃花。柳玉妆识趣地放慢脚步,想与心上人并肩,更盼着他主动与她说话,低头时俏脸泛红,娇羞可人。周文庭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个人他可以装糊涂,好友的妹妹,他宁愿说清楚,免得她白白耽误下去。 「妹妹改日得了空,来我们府上做客吧,阿凝喜欢你,我也会把妹妹当亲妹妹照顾的。」他看着前面踮脚够桃花的红裙小姑娘,客气地道。他说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姑娘,反正不是柳玉妆跟表妹这样温婉羞涩的。 柳玉妆闻言,脸一下子白了。 把她当亲妹妹,意思就是不喜欢吧? 哥哥赞周文庭心思缜密,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意,才特意说这样一句,委婉拒绝? v第16章[02.06] 姑娘家脸皮薄,被心上人当面拒了,柳玉妆险些落泪,凭借这么多年的教养强颜欢笑地应了声,继续逛了会儿,才借身体不适主动提出回去。含珠也曾被程钰打击过,一看柳玉妆的神色就知道姑娘伤心了,询问地看向周文庭,周文庭坦荡荡回视她,甚至还有点埋怨她陪方氏胡闹的意思。 看着柳玉妆窈窕的背影,含珠觉得很可惜。多好的姑娘啊,可感情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周文庭不喜欢,方氏还可以问问原因甚至逼着儿子娶了人家,她这个跟周文庭没说过多少话的假表妹就没资格搀和了。 她们回来的太早,相看的结果很容易就能从柳玉妆脸上看出来,柳夫人又尴尬又心疼女儿,很快告辞。送走母女俩,方氏憋了一肚子火,不好当着含珠姐妹的面朝儿子发,就先领着人回了客房,嘱咐含珠姐妹去休息,她将儿子叫到自己这边审问。 单看方氏劝了程钰那么多年都没有管用,含珠对这门亲事是不抱希望了,领着妹妹回屋歇息。出门在外,记着她曾经险些被贼人掳走,更有程钰接二连三往她闺房里闯,含珠十分谨慎,吃饭歇晌都与妹妹在一起。凝珠巴不得多跟姐姐待会儿呢,傻乎乎地陪着姐姐,一点都不知道姐姐的一片苦心。 周家院子外头,定王躲在一片树荫里,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出了一身的汗。 程钰到底跟他媳妇说了什么,让她如此提防他?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跟踪凝珠? 远处传来脚步声,定王迅速又换了个地方。藏好了,忆起从杭州进京路上程钰媳妇一直拘着凝珠不许妹妹出船篷,生怕他会吃了她妹妹似的,还是被他逼着才放了人,定王是不指望这次能等到凝珠落单的机会了,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客房的方向,负气离去。 程钰媳妇如此提防他,肯定跟程钰有关,他去问程钰,程钰不解释清楚,他跟他没完! 快马加鞭回了京城,衣服都没换,直接去神弩卫找人。 此时已近正午,侍卫们训练完正要吃饭,程钰在这边有专属自己的院子,因为惦记远在九华寺的妻子毫无胃口,得知定王来了,他很是意外,才要出去见人,定王已经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男人俊脸晒得发红,程钰奇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他气定神闲的,定王看了越发气愤,「你,你……」 你了半天,面对程钰皱起的眉头,定王突然说不下去了。现在问了岂不是会暴露自己跟踪凝珠的事?程钰快把媳妇疼到心里去了,得知他跟踪他小姨子,还不倒打一耙…… 「你这边伙食不错啊。」瞧见桌子上的饭菜,定王大大咧咧坐了过去,不管程钰答应不答应,见碗筷都没碰过,主人似的吃了起来。 程钰盯着他瞧了会儿,大概是见多了,习以为常,平静地吩咐侍卫再去拿一副碗筷。 定王吃得那么香,他突然也有点饿了…… 程钰记挂妻子,下午估摸着几人该回来了,他提前出宫,骑马去接人。 出了京城十几里,两边碰上了。 女眷们都在车里头,看不到他,周文庭远远瞧着像,确定真是表兄,他从两辆马车中间退到了王府马车旁。他不肯答应与柳家的亲事,母亲生他的气,脸色很不好看,怕表妹妹妹害怕,让她们姐俩坐王府的马车。 「阿凝,你看那边的人是谁。」周文庭敲敲车窗,笑着道。表妹脸皮薄,他跟表妹又不算亲昵,不好意思打趣表妹,交给小丫头好了。 阿凝来时兴奋非常,这会儿累了,靠着车板打盹呢,姐姐想把整条坐榻都让给她躺着,凝珠没让。这会儿听到兄长的声音,她揉揉眼睛坐正了,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朝笑话她的姐姐笑笑,探出了脑袋。 程钰在认出周文庭时就放缓了速度,催马缓行,此时距离这边百余步。 「姐夫!」凝珠一眼就认了出来,惊喜地喊道。 含珠心头一跳,有点不敢相信,却又不好像妹妹那样凑到窗前看。 「姐姐你快看啊,姐夫来接你了。」凝珠扭头催姐姐,姐夫对姐姐这么好,她早不怕他了。 外面传来程钰与周文庭打招呼的声音,确定程钰是真的来了,含珠更不可能出去看了,马上将妹妹拽了回来,低声训她:「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坐好了,不许再乱动。」 明明在训人,脸却红了,他这样在亲人面前毫无顾忌地显示对她的好,真叫人又喜又羞。 方氏正气好好的一个儿媳妇飞了呢,现在外甥跑来疼媳妇,跟儿子油盐不进一比照,她就更胸闷了,猛地挑开窗帘,目光在周文庭程钰身上扫了一圈,故意大声问程钰:「怀璧早早来接你媳妇,是不是怕我照顾不好她?」 程钰因为娶妻的事气了舅母那么多年,太熟悉舅母的脾气了,又知道今日他们是来相看人的,一看方氏不悦的神情,便猜到了结果,忙道:「不是,有舅母文庭陪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赶巧今日宫里事情不多,我回府也无事可做,便过来了。」 方氏要针对的也不是他,程钰话音还没落,她就讽刺了起来,「不用跟我装了,你就是惦记你媳妇呢,这事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你对媳妇好,她才会对你好,有些人不知好歹,活该娶不到媳妇!」 出了气,狠狠瞪儿子一眼,气冲冲放下窗帘。 程钰看向周文庭,周文庭苦笑。 程钰理解周文庭的心情,低声劝慰两句,去了含珠姐妹的马车前。 因是在路上,他没有说话惹她羞,默默随行。春风吹得窗帘抬起一角,凝珠瞧见姐夫的身影,趁姐姐不备,一把扯开窗帘,笑着问马上的俊美男人,「姐夫其实就是特意来接姐姐的吧?」 程钰侧头,目光从凝珠坏笑的脸上扫过,落到了一旁的妻子身上。含珠刚想将帘子放下来,跟他视线对上,马上坐回去朝另一边扭过头,侧脸羞红。程钰笑了笑,低声夸凝珠,「阿凝真聪明。」 凝珠很少看见姐夫笑,现在瞧见了,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姐夫好看的男子了,拣到宝贝似的,朝程钰点点头,随即凑到姐姐耳边说悄悄话,「姐姐,姐夫真好看,你们私底下相处他是不是天天对你笑啊?」以前她不懂姐姐是怎么喜欢上冷冰冰的姐夫的,现在终于懂了。 v第17章[02.06] 「你闭嘴吧。」含珠戳了戳妹妹额头,攥住妹妹的手,不许她再胡闹。 凝珠撒娇枕在姐姐腿上,感受着马车轻微的晃动,看着姐姐桃花似的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特别舒服。盯着姐姐瞧了会儿,小丫头窃窃地笑,「姐姐,你跟姐夫生的孩子肯定比阿洵还好看,你想先给我生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啊?」 说着朝姐姐肚子转了过去,轻轻地摸,「兴许现在已经怀上了呢。」 妹妹天真可爱,含珠低头摸她脑顶,「妹妹喜欢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 凝珠抬眼看她,「姐姐生的我都喜欢,只是阿洵是男孩子,我从他两岁起看着他长大的,就想马上再多个小外甥女疼,小外甥过两年再生,可我也希望姐姐第一次就生小外甥。」她知道新嫁娘都喜欢第一胎生儿子,姐姐早点生儿子,姐夫也会高兴。 小姑娘会心疼人了,含珠柔声笑道:「这个咱们谁说都不管用,慢慢等着看吧。」 还没圆房呢,操心这个做什么。 快进城时,凝珠回方氏的马车里去了,碍于周文庭就在前面,程钰照旧骑马,没去车里陪含珠。 回到王府,遇见程铎。程铎邀程钰去下棋,含珠就自己回了长风堂,快用晚饭了,程钰才回来。 「谁赢了?」含珠放下给妹妹做的裙子,笑着问。 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棍棒,想要学精都得费工夫,程钰自小练武,下棋只是为了修身养性,程铎闲时间比他多,功夫不如他,棋艺却是强过他的。程钰没有跟妻子撒谎,无奈道:「只赢了一回,八成还是大哥让着我的。」 含珠取过衣服要帮他换上,程钰搂住她腰,声音低哑,「骑马出了一身汗,憨憨先与我去沐浴。你在外面逛了一天,也该洗洗了。」 他针灸的效果越来越明显,人也越来越厚脸皮,含珠不愿,被他强行抱着去了偏房。 里面很快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水声,时而平静时而似波涛拍岸,兼有美人落水般低低的求。 洗了两刻钟,水有些凉了,程钰才抱着含珠跨了出来,放下她手,他亲手替她擦拭。含珠闭着眼睛,任由他抬胳膊帮她,谁料他擦到前头时又低头欺了上来,含珠大惊,抱住他脑袋讨饶,「有点疼了……」 他当那儿是挂在树上的果子吗? 「真不禁碰。」程钰也嫌弃她哪都嫩,嘴上打趣她,手上动作却越发轻柔。 晚饭前占过便宜了,夜里歇下后,程钰抱着妻子问她在九华寺的事,「听陈朔说,你们遇到二哥了?」定王那人,正经的时候少,不正经的时候多,晌午突然跑到他那儿,程钰习以为常没有多想,回来得知定王也去了九华寺,才觉得有些蹊跷。 含珠正想跟他说呢,撑起胳膊侧身看他,「妹妹越来越大了,今天王爷多看了妹妹两眼,我有点担心。」她很少求程钰什么,但关系到妹妹,含珠宁可程钰笑话她杞人忧天,也要提醒程钰留意定王的态度,定王真对妹妹有意思,她就提前替妹妹定下亲事。 程钰愣住,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话,含珠急了,「你怎么想的啊?」别因为跟定王关系好,乐见其成吧? 她杏眼里满是担忧,程钰回神,笑着将妻子搂到怀里,仔细想想,道:「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二哥多看妹妹两眼也正常,况且妹妹还小,二哥不至于对一个孩子动心……」 「郑家有人跟舅母提亲了,你忘了?」含珠不满他敷衍的态度,认真提醒道。 程钰失笑。不过定王的心思,他还真摸不准,男人们关系再好,感情的事很少会跟兄弟提。知道含珠担心什么,他郑重保证道:「我知道了,妹妹与二哥确实不合适,我会留意的,如果二哥真有纳妹妹为妾的意思,我替你打他,你放心,我宁可得罪他,也不会让他欺负妹妹。」 凝珠是她的命根子,为了妹妹她什么都愿意做,他怎么能看着凝珠沦为旁人的妾室?他敬定王为兄,可一事归一事,定王真好意思来他面前提,他绝对会打他一顿。 有他这句话,含珠就放心了,乖乖靠着他躺了会儿,又为他烦恼起来,「万一王爷真有这意思,你从中作梗,他会不会怨你?」两人虽然是好兄弟,毕竟尊卑有别,前面她只想着定王会因程钰的反对退让,忘了这层了。 程钰强忍着笑,温柔地亲亲她,「我重色轻友,美人兄弟只能选一个,我就选你。」他与定王是生死交情,以他对定王的了解,就算定王真的喜欢凝珠,也不会霸道不讲理。 含珠知道这是甜言蜜语,却怕将来两人真的闹崩了,黛眉蹙了起来。程钰见她竟然为此发愁,忙翻到她身上,好笑地蹭她额头,「你想太多了,二哥不是那种人,我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将他与定王的几次共患难说给她听。 含珠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嫌他重,催他下去。 程钰不动,捏着她下巴道:「你这算不算是吹枕边风?」 含珠惊讶,本能地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她可不就是希望程钰因她的关系提防定王护着妹妹? 面对程钰戏谑的注视,含珠脸越来越红,别开眼道:「那你别听我的啊。」 是他把她们姐妹带进京城的,她不吹他的风吹谁?反正他得盯着定王,替她报信儿。 她很少这样坏,比平时多了祸国殃民的妖.媚,程钰呼吸倏地重了,腰间一沉,兵临城下,「憨憨,等我好了,你也这样跟我撒娇,比针灸都管用……」 他彻底被她迷惑,抱她越来越紧,大手在她中裤腰处徘徊,天人交战。 v第18章[02.06] 如果可以,他要疼她一整晚,才对得起她如此倾国倾城。 周文庭与柳玉妆的婚事到底没成,含珠得了准信儿,也只能劝慰方氏,让她别急。 没过几日,楚蔷夫妻俩要动身前往西北了,程钰陪含珠去送。眼看着相处三年多的好姐妹越行越远,含珠心里很是不舍,沉浸在离愁里,没有留意到楚蓉对她似乎没以前那么热络了。 到了月中,瑞王大婚。 去年三个王爷一个宗亲同时指婚,但礼部不可能一年就办四场婚事,因此定王程钰排在了前面,瑞王寿王兄弟俩安排在今年,瑞王为长,自然他先。 夫妻俩都去贺喜,出发之前,程钰假作忘了香囊让含珠进屋去取,人走了,他冷声告诫如意四喜:「今日夫人在那边少半根头发,我便安排你们去军营劳军。」 女人去劳军,比卖到窑子里还惨。 今日寿安长公主多半会去,如意四喜知道他怕旧事重演,一起跪了下去,「二爷放心,奴婢们拼了命也会护住夫人。」 「起来。」程钰不想让含珠看到他训人。 两个丫鬟及时站了起来,含珠出来时,二女神色如常,含珠没往她们那边看,笑着将香囊递给程钰,「早上系的时候好好的,你怎么跟阿洵一样丢三落四的了?」 程钰面对媳妇态度又有不同,打发丫鬟们先去王府外面等着,他笑着看她,「你帮我系。」 他没脸没皮的,含珠嗔他一眼,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帮他系上。 收拾好了,夫妻俩并肩往外走,到了王府门前,就见程铎夫妻已经到了,程岚站在吴素梅身旁笑语盈盈,远远瞧见含珠他们,她客气有礼地喊二哥二嫂,再也没有最初的亲昵。程钰与长辈们彻底闹僵了,程岚继续亲昵,两边都尴尬。 程钰面无表情,含珠回了一个浅笑,走到吴素梅身边与她说话。王府里面三房人怎么不相往来都行,出门做客还得维护体面,也是宗亲的名声,因此她与程钰得等着程敬荣夫妻出来,大家一同前往瑞王府。 「弟妹今日打扮真素净。」吴素梅仔细打量含珠,特别观察了含珠的肚子,她吃补药吃了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消息,问丈夫,丈夫说调理需要时间,让她别急。丈夫体贴,吴素梅安了心,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生出王府的嫡长孙。 察觉吴素梅对她孕事的看重后,含珠对吴素梅的打量也敏感起来,不至于厌烦,但也不太舒服,瞅瞅自己身上,笑道:「还行吧,大嫂这根凤簪挺别致的。」将话题转到了吴素梅身上。 那凤簪是丈夫为了这次出门新给她打的,吴素梅笑得十分甜蜜,倒有了新嫁娘的感觉。 聊了片刻,程敬荣谢氏领着钧哥儿出来了,含珠朝吴素梅点点头,回到了程钰身边。 人齐了,女眷们上了马车,除了钧哥儿与谢氏一起坐了,程敬荣爷仨都骑马。 抵达瑞王府后,男人们在前院热闹,女眷们直接去了后院新房那边等着。 瑞王王妃等会儿才进门,生母良嫔宫女出身,娘家无人,所以请了寿安长公主这个姑母在后院做主,帮忙操持,因此寿安长公主与孟仙仙来得特别早。此时寿安长公主正在与宋可莹的母亲承恩公夫人说话,瞧见静王府一行人,除了孟仙仙,两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目光都变了变。 承恩公夫人是丽妃的长嫂,女儿要嫁的是寿王,寿王与定王都是朝臣们看好的储君人选,承恩公一家当然希望寿王争得太子位。虽然程敬荣与程钰不合几乎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在寿王一派看来,静王府都属于对立的一边,程敬荣最多保持中立,却不会主动支持他们。 承恩公夫人笑着打量谢氏与她的两个儿媳妇,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侧头看向寿安长公主。 寿安长公主若有所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她以前没想搀和侄子们的皇位之争,现在她与程钰楚倾成了死敌,以她对楚倾的了解,楚倾绝不甘心就此罢休,那她只好暗中支持丽妃寿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寿王当了皇上,她不信自己没有机会报复回去。 谢氏与寿安长公主二人是平辈,不必行礼,看着小辈儿们见礼后,她领着女儿儿媳妇在一侧落座。 聊到新娘子,承恩公夫人美眸转了转,笑着问孟仙仙,「郡主怎么没把南南带来啊?上次见还是过年的时候,不是我当着你的面说好听的,南南那孩子长得真好看,这会儿整个京城恐怕也挑不出比他更招人稀罕的男娃。」 活泼可爱的儿子被夸了,孟仙仙幸福地笑,谦虚道:「夫人过奖了,南南也就比普通孩子强些。他贪玩好动,我怕带他过来他四处捣乱,就将他送进宫陪太后娘娘了。」 承恩公夫人点点头,视线投到谢氏那边,落在了含珠身上,「怀璧媳妇成亲三个多月了吧?有好消息了没?今儿个你三嫂进门,你可得加把劲儿,别让你三嫂抢在前头。」 含珠脸色微变,她着急子嗣,但承恩公夫人越过吴素梅只提她,吴素梅听着会怎么想? 清楚承恩公夫人不怀好意,含珠没往吴素梅那边看,装羞低头,没有理会对方。 那边吴素梅就没她这么淡然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承恩公夫人仿佛才想起她一样,侧头看去,惊讶地道:「世子夫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不舒服?果真如此,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把身子养好要紧,你看你弟妹的气色多好。」 吴素梅三年来没有消息,出门时也听到过不少闲言碎语,但从没有谁当面给她难堪的。 刚要起身离开,谢氏忽的朝她看了过来,「素梅是觉得这边太聒噪了吧?新娘子等会儿才到,你们小辈们别拘束,去园子里逛逛吧,不过到了那边注意点,今日王府人多热闹,免不得混进来些没规矩的,咱们不屑跟她计较,但也别让人坏了心情。」 她说的委婉,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她骂的是谁。 承恩公夫人也知道,但她却不能回嘴,因为那样只会更加尴尬。 v第19章[02.06] 狠狠剜了谢氏一眼,承恩公夫人冷笑着站了起来,朝身后的丫鬟道:「走吧,咱们也去透透气,也不知哪家丫鬟身上的香粉味儿这么刺鼻,真是白瞎了她在王府里伺候,还当自己是贫家闺女呢,专用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没想跟谢氏对着干,本以为谢氏会像以前一样视两个儿媳妇为外人,谁料今日她竟然为了儿媳妇挑衅她来了。如果不是程敬荣宠她,谢氏根本没资格与她坐一起,既然这女人忘了娘家祖宗是谁,她好心提醒提醒她。 她话里充满了不屑嘲讽,程岚眉尖儿蹙了起来,谢氏倒是没听见一样,领着自家女眷一起走了。吴素梅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这个婆母,走远了,凑到谢氏身边道谢,手里拿着帕子抹泪。谢氏用余光扫一眼落后的另一个儿媳妇,轻轻拍了拍吴素梅肩膀,「不用谢,都是一家人,往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只当没听见,别往心里去。」 「嗯,儿媳记住了。」吴素梅抽搭着道,平复下来后,与程岚一左一右跟在谢氏身边。 「夫人,咱们去旁处逛逛吧?」四喜看不过去前面一家人和睦相处的样子,小声劝道。 含珠摇摇头,看看瑞王府里的花草景色,轻声道:「咱们头回来,别走丢了。」谢氏替吴素梅撑了腰,吴素梅这样乃人之常情,她本就没想过要与吴素梅联手对付谢氏,往后吴素梅还往她这边来,她照常当她是长嫂,吴素梅不来,含珠顶多少个一起打发时间的妯娌。 逛了会儿,往回走时,遇到定王妃萧彤。 含珠远远瞧着,就见萧彤还是熟悉的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跟当初教习嬷嬷教的一模一样,每个步子好像都丈量过一般,端庄是够端庄的,却给人一种过于刻板的感觉。想到同船进京时定王对程钰的那些言辞捉弄,含珠突然很好奇这夫妻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二嫂来了啊。」轮到自己过去寒暄时,含珠笑着问,发现萧彤似乎比元宵时瘦了些。 同在一个院子里学过规矩,丈夫又是好兄弟,萧彤对含珠的态度明显比对谢氏亲近了些,同含珠慢悠悠地并肩前行,「弟妹最近都在忙什么?得了空去我那边坐坐吧,今早出门王爷还数落我,嫌我平时与你走动太少。」 她语气轻松,提到定王时有些无奈,嘴角却翘着,一看就让人明白定王并不是真正数落她。 含珠笑着客套道:「好啊,改日我便去拜访二嫂。」 顾澜成了定王的妾室,虽然听程钰说定王将顾澜拘在了一个偏院里,平时不许她出门,含珠还是不太想过去,如今开始提防定王,含珠更怕跟萧彤走得近了,萧彤出于客气,也给妹妹下帖子。 众人各有交好的人交谈,很快吉时到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新娘子进了门。 含珠等人忙去了新房。 瑞王妃张明怡乃京城闺秀里拔尖儿的人物,盖头掀开时,含珠等看客惊艳非常,瑞王更是看呆了。张明怡原本是不大满意自己嫁了王爷里最没前程的瑞王的,只是抬眼看去,看清瑞王俊朗非凡的脸庞,撞上那双为她痴迷的凤眼,她情不自禁红了脸,心砰砰乱跳。 当晚瑞王府一对儿新人如胶似漆,静王府长风堂,程钰却只能搂着媳妇,陪她说话。 程钰含珠都没把谢氏维护吴素梅一事放在心里,吴素梅却是仔细琢磨过,傍晚丈夫从瑞王府喝完喜酒回来,夫妻俩歇下后,她靠在怀里跟他念叨,「婆母替我解围,以后我再与弟妹交好,婆母会不会心寒啊?」 程铎在京城长大,母亲早逝,亲爹不疼,可谓是见惯了世态炎凉。成亲之后,有时候他会嫌弃表妹小家子气嫌弃她太傻,脑袋一根筋儿,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单纯好骗的表妹也有她可爱之处,别的不说,妻子从来不会跟他耍心眼,有了委屈忍着,忍不住了就朝他哭,容易拈酸也特别好哄,跟妻子在一起他特别轻松。 听妻子一个下午就把谢氏当婆母敬重了,他只觉得好笑,摩挲她脊背道:「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何突然对你好?冷淡了三四年,突然改了态度,必定有理由。承恩公夫人讽刺你,也是扇了静王府的脸,她开口帮忙,既能维护咱们王府的颜面,又能得你感激,顺便推波助澜,与承恩公夫人一样,挑拨了你与弟妹的关系。你看看,这不傻乎乎地上当了?」 吴素梅震惊地张开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你的意思是,婆……她并非真心帮我?」 「不是,你跟以前一样好了,两边都走动。」程铎翻到妻子身上,目光幽幽。那个神医嘱咐他节制,程铎暗暗调理身体,隔上十来天才与妻子敦伦一次,正好妻子也在调理身体,给了他理由。知道今日瑞王成亲,程铎特意忍了一阵儿了,眼下妻子又犯傻,他更想疼她了。 看出丈夫的意思,吴素梅心中雀跃,仰头迎他。 次日吴素梅天大亮才起,梳妆打扮一番,春光满面地出了门,先去正院给谢氏请安,得知谢氏还没起,她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与程岚姐弟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又去长风堂了。 「弟妹,我仔细想过了,昨日承恩公夫人是故意挑拨咱们的关系呢,我一是糊涂,二是因为肚子心里难受,真就冷落了弟妹一会儿,晚上想明白我就后悔了,赶紧过来跟你赔不是。」落座后,吴素梅诚恳地同含珠道。 她把话说开了,含珠当然不会计较,笑着道:「大嫂多虑了,我明白大嫂的苦衷,只盼大嫂别将她的刻薄之言当真,如了她的意。子嗣之事急不得,大嫂放宽心,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好消息。」 「那就借你吉言啦。」吴素梅笑吟吟道。 妯娌俩和好如初,傍晚程钰回来,得知此事,猜到吴素梅多半是得了程铎的点拨,半喜半忧。喜的是兄长看得明白,兄弟关系没受影响,忧的是兄长如果恢复不了,迟迟没有子嗣,等含珠生了孩子,兄长还能保持现在的理智吗? 程敬荣届时又会做什么动作? 因着这些顾虑,程钰盼康复倒不是那么急切了,忍不住的时候就想这些,很快就会败火。 时隔三年,四月里又举行了一次殿试,二十岁的周文庭高中状元。 儿子有出息,方氏扬眉吐气,终于不跟儿子生气了,特意选在初十程钰休沐那日宴请宾客。 人逢喜事精神爽,含珠也特别高兴,看着帖子朝程钰夸道:「这帖子是庭表哥写的吧?状元郎的字,果然不同凡响。」 没有哪个丈夫愿意听妻子夸赞别人,亲哥哥都不行,更不用说一个假表哥。程钰看着妻子一脸欣赏地观摩一张破帖子,心里哼了声,朝她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含珠当他真想看,笑着走到他身边,他惬意地靠在榻上,她就坐了炕沿,将帖子递到他手里。 程钰随便扫了眼,抬眸看她,「我的字不如他?」 v第20章[02.06] 含珠听出了这话里的酸味儿,看看他,飞快转身,不肯撒谎。程钰哪会让她走,伸手要拽她,含珠躲他也躲出了经验,灵活地避开,往前跑时笑声溢了出来。程钰有些吃惊,却被激得赤脚跳到地上,三两步抓住了她。含珠笑着挣扎,程钰见旁边就是黄梨木的桌子,一提她腰将人放了上去,迫她双脚着地,上半身紧贴桌子,折弯了那纤纤小腰。 「你起来……」这样的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含珠憋红了脸,瞪着一双杏眼斥他。 「我跟文庭的字谁好看?」程钰执着地问。 含珠赌气,扭开头,故意气他,说了实话。他脸皮也真够厚的,好意思跟状元郎比才学。 论才学,程钰自认不如周文庭,但旁的…… 他笑了笑,右手撩起她裙摆。 含珠太了解他了,再不敢得罪他,马上改口道:「你的好看,你,你快住手!」 程钰兴头正足,眼看着她里外裤齐齐落到脚踝处,他就是想停也停不了,猛地提起她腿…… 含珠措手不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情不自禁去抓桌子边沿,不小心碰到茶碗推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她魂飞天外,外面伺候的四喜也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往里面跑,才挑开帘子跨进一只脚,却见姑娘躺在桌子上,而二爷的脑袋…… 四喜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会有那种速度,几乎才看了一眼,她便风似的又退了出去,出门时甚至拽住门帘不让它动。屋里的夫妻俩呢,一个闭着眼睛羞得要死,一个忙着伺候妻子,竟然都没察觉刚刚有人闯进来过。 四喜屏着呼吸蹲在门口,确定自己没被发现,连忙快步跑到屋子外头,体贴地带上门,力气终于耗尽,软软瘫坐在一旁。 原来二爷平时就是这么欺负夫人的,原来夫妻之间有这么多花样。 可是,未免也太羞人了吧? 怪不得夫人常常被二爷欺负哭了。 四喜捂住脸,强迫自己将那画面晃出脑海,然而捂住了脸,耳朵还露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了里头夫人发颤的哀求。四喜面红耳赤,赶紧又往远处躲了躲,看到如意走了过来,她远远朝她摆手。如意见她脸那么红,瞅瞅屋子,心中了然,两人一起在外面守着。 上房里面,程钰终于停下时,含珠哭了。 不是没被他这样欺负过,但那都是在纱帐里,刚刚他竟将她放在桌子上,还是大白天…… 「你别碰我!」卷起被子躲到床里头,含珠哭着骂他。 程钰也知道今日过分了,搂住被团赔罪,「我知错了,往后再没下次,你别生气了?」 含珠不理他,委屈地抽搭。 程钰躺在旁边等她,想到方才她另一处的泪远远多于之前,他无声地笑,对着被团她耳朵的地方道:「我知道你哭是因为难为情,其实心里很喜欢是不是?含珠,咱们是夫妻了,你看我很快就好了,将来还有比这更羞的,你该放得开才是,左右只有你我知道,你怕什么?」 他不思悔过还想着更无耻的,含珠气得都忍不下去了,猛地将被子扔到他身上,一拳拳砸了过去。程钰乖乖给她砸,砸了会儿忽的饿虎扑羊将她镇压,故意冷着脸道:「信不信我马上跟你圆房?」 含珠惊得呆住。 程钰怕真吓到她,马上笑了,亲亲她鼻尖儿道:「骗你的,安心等着吧,我会好好安排的。」 不用马上面对,含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被他的话吸引,忘了生气,疑惑问他,「你要安排什么?」 程钰笑而不语,含珠催他说,他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凑到她耳边道:「说实话,刚刚是不是很舒服?」 含珠等着听他的安排呢,没料等来这样一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儿推他。程钰低低地笑,任她炸毛猫似的又抓又打,他边欺负边哄,接下来还有一晚上,他不信哄不好她。 翌日清晨,夫妻俩起床时,含珠神清气爽,程钰面有疲色。 程钰将含珠抱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她道:「看见了吧,咱们到底谁吃亏?」她享受过后酣然入睡,一晚好眠花一样娇艳欲滴,他则翻来覆去煎熬,想碰又不能碰,比什么都累人。 一大早的,含珠不想听他的混话,垂眸警告他,「一会儿要去舅母家,你再胡来,我真生气了。」 昨晚程钰费了半天劲儿才将人哄好,可不敢再得罪她,香她一口,先去前院练武打拳。 含珠目送他走,再看看镜子里自己被滋润过的娇媚模样,悄悄红了脸。 再怎么气他乱来,再怎么不肯承认,她都欺骗不了自己,那事吧,确实挺…… 羞于再想,含珠拍拍脸,喊如意四喜进来伺候。 用完早饭,夫妻俩上了马车,不想才拐出静王府所在的街巷,忽听外面陈朔朗声喊王爷,紧跟着传来定王的询问,「你们二爷在里头?」 含珠莫名不安,攥紧了程钰的手。 v第21章[02.10] 程钰安抚地反握住她,挑起半边帘子,惊奇地问定王:「二哥莫非是来找我的?」 定王催马往这边走了两步,笑道:「是啊,想叫你出去跑马,不过看你这架势,要陪弟妹出门?回娘家还是去庄子上散心?」 今日周家宴请,稍微打听便知,程钰没有隐瞒,「是去我舅母家。」 定王恍然大悟,「对啊,文庭中状元了,我差点忘了这茬,难得偶遇,那我也与你们一道去吧,正好还没向文庭贺喜。」 靠近武康伯府时,街上渐渐清静了下来,车外面马蹄哒哒,时而传来定王感慨这边巷子不错的夸赞,车厢里面,含珠绷着脸,自从定王决定去周家后,她就再没理程钰一句。 程钰明白她生气他没有阻拦定王同去,他也有气,气定王恣意妄为。 成亲之前,两人休沐时确实常常一起去郊外跑马,或是出去下馆子喝酒。定王早他三个月成亲,婚后还来找他,程钰提醒他多陪陪王妃,定王嗤之以鼻,程钰见他还是不太把女人甚至妻子当回事的态度,提前暗示定王,他迎娶含珠后,除非有正事,休沐日肯定是陪妻子的。定王当时讽刺了他一顿,但婚后都识趣地没有再来请他,想去外面走走了,会提前问他一声要不要去…… 今日怎么突然跑来了? 说定王不知道他要去周家,程钰不信,那定王明知道还要过来,除了凝珠,程钰想不到别的理由,可见妻子之前的担心不是胡思乱想,定王对凝珠确实有了别的意思。 但他不能这时候就戳破,不能让定王一下子下不来台,更不能让定王猜到含珠早对他有提防甚至给他吹了枕边风。就算要劝阻,也得讲究法子。 「到了舅母家,我会一直盯着他,不给他乱闯的机会,你也将妹妹带在身边,两人见不到,就没事了。」程钰将怄气的妻子转过来,小声嘱咐道。 「他真有心,防得了一次还有下次。」听他心里明白,没有给定王找借口,含珠气顺了些,愁眉不展道。 程钰轻轻摸她的眉,笑着看她眼睛,「他今日特意来堵我,过去后肯定会想找机会见凝珠,那时我抓个现行,也有理由警告他是不是?否则现在就不许他去,被他猜出你在后面挑拨怎么办?」 含珠刚刚是太着急了,听了程钰的解释,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因为冤枉了他,含珠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却在程钰要亲她的时候扭过头,认真地嘱咐他,「那你看紧点,他真有不轨之心,你别训他,和颜悦色跟他说,就说凝珠性子散漫,不适合过王府里的生活。我看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应该能听进去。」 能让程钰拼死相救的,人品不会太差,楚倾那么风流,碰女人也自有一套原则,不曾强取豪夺。 「知道,还用你提醒我?」程钰笑着点她鼻子,「你也别给他摆臭脸,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哄孩子似的,含珠脸上终于露了笑,程钰正要亲亲,马车停了。 他无奈地坐正,理理衣衫,先下了车。 定王先他一步下马,见周文庭与阿洵一起出来接人,见到他都十分意外,他爽朗笑了笑,示意程钰解释。等程钰解释过了,他一把将阿洵举了起来,夸赞道:「阿洵都长这么高了,今日谁送你来的?」 他常跟程钰在一块儿,阿洵认得他,加上定王喜欢笑,阿洵还是挺喜欢他的,指着院子里面道:「父亲带我来的,王爷放我下来,我长大了,不能让人抱着。」他答应过爹爹的,只能私底下跟他撒娇。 男娃一本正经的,定王偏要逗他,将人夹在腋窝下面不许他下去。阿洵着急了,见表哥扶着姐姐下了车,他咯咯笑着朝姐姐求救,「姐姐快帮帮我!」 含珠倒是被两人逗笑了,不得不说,定王确实很会哄孩子。 那边定王听含珠下来了,怕小媳妇看不出这是玩闹赶紧将阿洵放了下去。不放行吗?他还没做什么就被人家防贼一样提防了,再被她误会他欺负阿洵,回头不定怎么跟程钰抱怨。 「姐姐!」阿洵逃跑般躲到了姐姐身后。 含珠摸摸男娃脑袋,笑道:「王爷跟你闹着玩呢,阿洵什么时候到的?」楚倾来的倒早。 阿洵牵着姐姐往里走,脆脆道:「爹爹说庭表哥有出息,所以早点来。」与姐姐说话时不自觉又改了口。 含珠纳闷妹妹怎么没出来,与男客们分开后,才问小家伙,「你凝姐姐呢?」 阿洵脚步一顿,仰起头,有些担心,「凝姐姐病了,在屋里躺着,舅母让我别去打扰她休息。」 妹妹病了? 含珠顿时急了,松开阿洵就要去妹妹那边,急匆匆走了两步,想起方才在门口周文庭脸上始终带着笑,转瞬又确定妹妹应该不是大病。略微放了心,含珠回头招呼阿洵,先去见方氏。 方氏看到含珠就笑了,小声对她道:「阿凝肚子不舒服,你快去瞧瞧吧。」 小姑娘肚子不舒服还能让长辈笑得这么欣慰的,含珠心中一动,再看方氏笑着点头,她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将阿洵个小傻瓜交给方氏看着,她领着四喜去看妹妹。阿洵想跟着去,别方氏拉住了,姑娘家说私房话,臭小子去捣什么乱。 凝珠住的望月轩离方氏这边很近,含珠很快就到了,丫鬟们见她来了,笑着迎接。 「姐姐……」凝珠躺在床上,羞答答的喊了声。 小姑娘脸色发白,一看就是糟了罪的,含珠打发丫鬟们去外面守着,她坐在床边,握着妹妹手问,「疼多久了?现在还疼吗?」她记得自己刚来葵水的时候,难受了半天,躺着站着都不行。 凝珠摇摇头,「早上起来时特别疼,现在好多了,义母让人给我炖了补汤。」 v第22章[02.10] 含珠看着妹妹憔悴的模样,心疼的同时,又有种妹妹真正长大了的欣慰,宽抚两句,柔声提醒她往后该注意的事情。凝珠认真地听,听着听着疲惫涌了上来,就在姐姐轻柔的声音里睡着了。 含珠替妹妹盖好薄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让丫鬟们仔细照看着,她先去前面帮方氏待客。 前院那边,周文庭请了许多同科进士以及不幸落榜的同窗。定王是习武的,而且来这边的目的就是逗逗凝珠,故此站了会儿就对程钰道:「都是些酸腐,我去园子里逛逛。」 程钰与他一起转身,「我陪你吧,你以前没来过,别走错地方。」 定王不想他跟着,却又没理由拒绝。 两人走出厅堂时,对面阿洵领着齐智过来了,得知表哥要去逛园子,他也要跟着。男娃有了新鲜事都想告诉亲人,想起凝姐姐病了,就也告诉了表哥。程钰吃了一惊,定王脸色也陡然一变,但两人与含珠一样,猜到凝珠没有大碍,马上又放了心。 「阿洵知道你凝姐姐是什么病吗?」定王笑着问道。 阿洵自以为是地点头,「凝姐姐肚子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呢,我让舅母请郎中,舅母说不用。」 程钰照顾过含珠,猜到了怎么回事,定王却不懂,皱眉看程钰,有点指责周家人怠慢凝珠之意。 程钰心里奇怪,但也不会跟他说小姨子的月事。 他不说,定王不高兴,趁阿洵淘气跑到前面时,低声问道:「你舅母怎么照顾她的?」 程钰越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你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定王愣住,「什么怎么回事?」 他不像是装的,程钰想了想,委婉提醒道:「你那些女人就没有不方便伺候你的时候?」 定王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懂了。 他是早早有了妾室通房,但他并非贪图享乐之人,每月去后院也不多。王府有专管这个的嬷嬷,他想去哪儿了,如果那人不方便伺候,嬷嬷会提前告诉他,所以他知道女人都有月事,却不知道来月事会不舒服。 不过,女人来了月事就表示是大姑娘了,凝珠那丫头,居然长这么大了? 定王有些走神,程钰见了,学定王以前怀疑他喜欢谁的语气问他,「阿凝不舒服,二哥如此担心,莫非对阿凝有了心思?」 定王回神,本能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看上一个丫头片子?」 程钰才不管他是真是假,当即沉了脸,「不是最好,阿凝活泼纯真,我身为姐夫,自会替她挑门好亲事。二哥府里有妻有妾,绝不适合她,二哥真想纳她为妾的话,我第一个反对。」 定王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的冷笑,一拳头砸了过去,「在我跟前摆好姐夫的谱了,你别忘了我认识她比你早,你对她冷冰冰的时候,她笑着喊我大哥哥。实话跟你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她的,上次见面她把我当生人看待,我不舒坦,我把她当妹妹看,她怎么能疏远我?至于旁的,你少操心,她什么脾气适合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比你更清楚。」 他们一起遇见的江家姐妹,程钰喜欢姐姐护着姐姐他管不着,但凝珠,他给她讲过故事给她梳过辫子,程钰没资格阻拦他继续把她当妹妹稀罕。 程钰不想与他闹僵,缓和了语气,「她越长越大,二哥把她当妹妹,就不怕旁人误会?她那样的容貌,最容易招女人嫉恨,二哥与她走得近了,旁人顶多误会二哥风流,提起她时怕是要诋毁她想高攀,二哥真把她当妹妹,还是别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好。」 定王僵住。 程钰迎着他隐含怒火的目光,诚恳相求。 两人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定王慢慢笑了,拍拍程钰肩膀道:「怀璧想的周全,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给她惹麻烦的。但你也别再瞎琢磨,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馋嘴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有纳妾的念头?」 程钰信他,邀他去前面赏景。 定王拒了,「算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她的,现在能看也没有必要了,那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不如去别处逍遥。」 言罢不用程钰送,自己走了。 程钰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男人背影,脑海里莫名浮现回京船上,定王与凝珠肩并肩钓鱼的情形。曾经信任他甜甜喊他大哥哥的小姑娘突然把他当陌生人看待,定王心里不痛快,确实可以理解。 只是凝珠大了,男女有别,定王可以率性而为不计较后果,凝珠不行。 希望定王是真正想通了吧。 晌午客人都走了,含珠才再次瞧见了自己的丈夫。 「他向来一言九鼎,既然跟我保证没有纳妾的心思,你也别担惊受怕了。」程钰低声道,神色认真。他维护自己的妻子,也不希望妻子一直怀疑他的兄弟,定王那般保证,他信他不会食言。 含珠看懂了程钰的意思,安心地笑了。她不信定王,她只信他。 周家宴请,含珠夫妻与楚倾爷俩是最后走的。 v第23章[02.10] 凝珠上午睡饱一觉后肚子就不难受了,因为害羞,没好意思见姐夫,将姐姐送出望月轩便止了步。回到屋里,她懒懒地坐了会儿,重新躺到床上睡觉,再醒来红日将落,凝珠喊来丫鬟伺候自己洗漱,神清气爽地去前院用饭。 周寅夫妻还没到,只有周文庭坐在那儿,瞧见她,笑着关心道:「妹妹好些了吗?」 凝珠没想到连兄长都知道了,红了小脸。她小时候总黏在姐姐身边,姐姐来月事时就不许她跟父亲提,凝珠便知道这是姑娘家的私密,不能让男人知道。今日兄长都没见过她,义母不会主动跟兄长说,肯定是阿洵走漏的风声。 但周文庭毕竟是她的兄长,不同于外男,凝珠扭捏了会儿,旋即嘟着嘴道:「不用你管我。」杏眼不满地瞪着周文庭,好像在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 周文庭失笑,他只是关心妹妹身子是否不适…… 不过看着妹妹刚刚洗过的白里透红的小脸,周文庭已经找到了答案,识趣地闭上嘴,朝她招招手。凝珠吃饭都是坐他旁边的,乖乖坐了过去,周文庭摸摸她脑袋,轻声问道:「明日哥哥就要去翰林院当差了,阿凝自己在家,会不会嫌没趣?」 小丫头贪玩,二弟走后,家里就他一个哥哥,妹妹常常跑到他那边打发时间。 凝珠摇摇头,笑着道:「没事,哥哥在家的时候多陪陪我就好了,白天你不在,我正好专心读书学女红。」姐姐临走前跟她说了很多话,说她现在是大姑娘了,要少去外面乱跑,要好好学女红礼仪,还要跟义母学管家算账,有的忙呢。 小姑娘意外地乖巧懂事,周文庭心里却有些失望,他更希望妹妹像以前那样拽着他袖子朝他撒娇,哪怕露出一点点舍不得他出门的情绪也好啊…… 凝珠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跟他打听白天宴请的事,兄妹俩聊了会儿周寅夫妻到了,凝珠的注意力马上转到了义母身上,娇娇地同义母说话,亲娘俩似的。 初夏时节,天越来越长,用完饭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闲聊,凝珠月事在身,困得早,方氏就打发她早点回去睡觉。凝珠听话的走了,回到望月轩一番洗漱后,再换条干净的月事带,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第一天带这个,凝珠都不敢翻身了,怕不小心又弄脏了床褥。 睡着睡着,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凝珠嫌弃地皱眉,睁开眼睛。 定王食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出声,眼里都是笑,另一手却紧张地防备着,随时准备捂她嘴。 凝珠震惊极了,瞅瞅一身黑衣的男人,再看看头顶挂着的一盏小灯,她揉揉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定王,怎么会在她的闺房? 她乌发如云,小脸微丰,红扑扑的喜人,揉眼睛的动作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想起在杭州时程钰去县衙那两天,有次他夜里起来动静大了些,小丫头就是这样一边揉眼睛一边坐了起来,定王心里就软软的,将凝珠按了回去,替她掩好被角道:「我真来了,凝珠不是在做梦。」 凝珠照旧茫然,盯着定王瞧了好一会儿才道:「大……王爷怎么来了?」 定王心里舒坦极了。凝珠清醒后没有惊叫,说明她心里是信任他的,差点口误喊他大哥哥,足见她并未忘了与他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这样才对啊,他又没有欺负过她,她怎么能防他? 「我睡不着。」定王一本正经地道。 凝珠愣了愣,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脑海里一片茫然,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睡不着啊?」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何他睡不着就来找她,大半夜的,他怎么过来的? 定王哼了哼,幽怨地看着她,「那天在九华寺,你为何假装不认识我?凝珠,你是不是害怕我了?以前你跟我关系那么好,突然不理我了,你说我能睡得着吗?」 凝珠傻了眼,对上男人责怪的眼神,懂了,这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凝珠咬咬唇,杏眼心虚地看向床里头。她不怕他,是姐姐不许她亲近他的,但她不能把姐姐供出来。进京路上,最初姐姐不许她出门,定王还跟她抱怨姐姐刻板无趣,凝珠不想听他说姐姐坏话。 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啊转的,又狡黠又傻,定王忍俊不禁,「是你姐姐不许的,对不对?」 凝珠连忙摇头,小声辩解道:「不是,是,是我怕说错话冲撞了王爷……」 这还就客气上了,定王笑容越大,戳了戳她额头,「什么狗.屁王爷,我还是那个给你讲故事的大哥哥,往后凝珠还把我当大哥哥就好。当着别人的面你可以喊我王爷,咱们装不认识,但你也不用怕我,该笑还是笑,懂了吗?你跟我认生,我浑身不舒服。」 他都这样说了,凝珠本就喜欢这个大哥哥,乖乖地点头。 她还是这么好哄,定王放了心,轻声问她这两年在京城住的习惯不习惯,一大一小竟如久别重逢的老友聊了起来。说了不知多久,凝珠口渴,眼睛望向桌子上的茶壶,定王扭头看过去,起身道:「我去给你倒茶。」 凝珠困倦地点头。 定王倒完茶,往回走时,看着床上坐起来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堂堂王爷,何时这样伺候过谁,不过刚刚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她想喝水。再说,伺候她一回又如何,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时,凝珠给他跑了不知多少遍腿。 回到床边,他将茶碗递了过去,凝珠接过碗刚要喝,耳边落下来一缕长发,定王眼疾手快替她挡住,不让头发沾到茶水。凝珠朝他笑了笑,低头喝茶。 定王握着那柔顺乌黑的发,目光自作主张地从她姣好的脸庞往下移。 初夏睡衣单薄,亦有些松动,露出小姑娘白皙的脖颈,和…… 定王真没想多看的,但他就是看到了,那一瞬莫名紧张,然而马上又平静了下来。 看到了,其实跟没看到也差不多,什么来了月事就是大姑娘,全是屁话,明明还是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睡,改日我再来看你。」放回茶碗,定王重新将凝珠塞回了被窝。 他动作太快,凝珠来不及躲,躺好了总觉得有点别扭。姐姐今天刚提醒她别跟外男走太近的,记起姐姐的叮嘱,凝珠想了想,认真劝他:「大哥哥还是不要来了,这样于礼不合,你放心,我还把你当大哥哥,以后看到你也不会再躲。」 v第24章[02.10] 今晚他是来叙旧的,而且确实是她先辜负了定王对她的关心,凝珠能理解,以后可不行了。 这话合情合理,定王颔首,唇角上扬,「嗯,你说的是,我差点忘了凝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凝珠瞪大了眼睛,怎么连他也知道了? 脸噌地红了起来,小姑娘嘟嘟嘴,嗖地躲到了被窝里,闷声赶人:「你快走吧!」 定王闷声笑,叮嘱她别对任何人提及此事,看她点头,这才揉揉被团,悄然离去。 屋子里恢复了黑暗,凝珠探出脑袋透气,瞅瞅窗子的方向,因为见到故人心情特别好,很快就又重新睡着了。 这事她当然不敢跟姐姐说,定王那边也恢复了正常,没再表现出对凝珠的关心,也没有刻意找机会往凝珠身边凑,是以含珠程钰都不知道两人有过这样一段。 夫妻俩也没闲功夫留意那些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都忙着数日子呢。 四月二十一这晚,轮到程钰最后一次针灸,含珠替他拔针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往他身上看,偏偏他会乱动,她明明看准了位置去拔最后一根针的,不料他忽然歪了过来…… 手背被打,含珠惊叫一声,红着脸跑了。 程钰没去追她,躺在床上愉悦地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多养几天,休沐前一晚再疼她,第二天不用摸黑爬起来进宫,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跟她在床上腻歪一天都行。已经等了一百天了,不急这九天。 他老神在在的,每晚用狼似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惊胆颤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含珠觉得自己就像被程钰这头狼叼回山洞的猎物,与其这样煎熬猜测到底何时会被他吃了,还不如…… 算了,她宁可战战兢兢多活几日。 转眼就到了二十八这日,含珠正猜测今晚程钰会不会动真格的呢,瑞王府送了帖子来。 是张明怡给她下的帖子,邀她明日去瑞王府赏花,还提了定王妃也会去。 含珠有些疑惑,张明怡性情高傲,在储秀阁时看到她都不屑跟她说话,与萧彤的关系也不好,无缘无故的怎么想到请她们过去?张明怡跟萧彤都是王妃,好歹算是亲妯娌,多走动走动很正常,与她这个远房妯娌…… 「去打听打听,世子夫人那边可否收到了帖子。」含珠使唤四喜道。 四喜马上去了,回来后奇怪道:「夫人,瑞王妃似乎只给您与定王妃送了帖子,旁人都没有。」 含珠心里纳闷,程钰一回府,马上告诉了他。 瑞王温文尔雅,对谁都彬彬有礼,程钰与他并没有过节,也确信瑞王同太后寿安长公主那边没有关系,倒不担心瑞王妃别有居心。只是明晚是他与含珠的大日子,程钰容不得任何闪失,暗中派陈朔去打探。 半个时辰后陈朔回来了,单独回禀自家二爷道:「瑞王妃好像有喜了。」听闻张阁老十分骄纵这个孙女,今日他终于见识到了,有了好消息便要向当初与她一起选秀的劲敌炫耀,这般争强好胜,可不就是惯出来的? 「二爷,你找个理由别让夫人去了吧?」陈朔好心提醒道,夫人比瑞王妃早成亲还没动静,去了肯定会不痛快啊。 程钰却笑了,明知故问,「为何不去?」 她还是有些怕圆房的,兴许明日在瑞王妃那儿受了刺激,晚上会主动些…… 越想越觉得瑞王妃的孩子来的是时候,程钰笑着回了后院,对含珠隐瞒了实情,只让她安安心心去做客。含珠没有他消息灵通,一听不用担心什么阴谋暗算,就没再多想,次日程钰早起进宫,她估摸着时间去了瑞王府。 瑞王府里,客人们还没到,瑞王看着坐在镜子前确定妆容无误的妻子,再次无奈提醒道:「稍后你仔细点,郎中说前三个月最得小心了。」 妻子前天诊出的身孕,他本想马上上报宫里的,妻子非要让他先等等,跟着就提出要请当初与她一起选秀赐婚的定王妃程钰妻子过来。女人炫耀的心思很好猜,瑞王心里高兴,也愿意纵容妻子显摆,就是怕她不留神出事。 张明怡偏头看自己丰神俊朗的相公,娇美一笑,「放心吧,咱们的孩子,我当然会护好他。」 曾经以为自己嫁了最没出息的王爷,嫁过来丈夫对她好,原来的通房妾室都打发到偏院里再不打算碰了,连她号出喜脉后假意要给他安排通房他都没要,这样好的男人,这样幸福的生活,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对萧彤楚菡也没有什么敌意,就是想让她们羡慕羡慕她,她好更高兴。 听说萧彤与楚菡一起到了,张明怡朝丈夫眨眨眼睛,轻移莲步,领着两个丫鬟出去见客。 瑞王靠在榻上,目送妻子出门,笑着摇摇头,他这个王妃,他很喜欢,旁的女眷怕是都会看她不顺眼吧?整一个刺头,除了他,瑞王府随便挑个人出来她都能找到不合她意的地方,不过倒也更显得她爱重他了。 花厅里,含珠与萧彤并肩站在一起,笑着赏院子里的蔷薇花,瞥见那边张明怡走了过来,在一袭海棠红长裙的衬托下艳光逼人,两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朝张明怡走了几步。 「瞧瞧,说好我请二嫂弟妹赏花的,结果我来得最晚,你们别怪我啊,我真不是有意的。」张明怡心情好,笑得十分灿烂,赔完罪后请二女落座,指着身后的丫鬟数落道:「都怪她,笨手笨脚的将茶水泼到了我身上,我换衣服耽误了功夫。」 萧彤淡淡地笑,含珠知道萧彤不爱这种寒暄,只好由她接话,瞅着张明怡的裙子夸赞上面的绣样好。张明怡就跟她聊起了衣料,一会儿又引她们赏花,好像真的就是请她们来看花的。 坐了两刻钟左右,丫鬟端了茶水糕点上来,张明怡吃了一块儿,忽的捂住胸口往外面走了几步,干呕起来。 v第25章[02.10] 含珠大吃一惊,与萧彤齐齐赶了过去,关切地询问。 张明怡难受地摇头,故作不知,萧彤暗暗看了一眼她肚子,没有说话,含珠想想张明怡与瑞王成亲一个半月了,不太确定地道:「三嫂是不是害喜了?」 张明怡震惊地看她,她的一个丫鬟则惊喜地喊道:「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等等……」张明怡想拦她,丫鬟已经跑远了,她懊恼地摇摇头,朝含珠二女道:「或许只是着了凉,偏她听风就是雨,二嫂弟妹比我早成亲那么久都还没消息,我怎么可能会有孕,一会儿郎中来了,你们别笑话我啊。」 含珠萧彤当然劝她先别这么想。 三人移到了上房,瑞王也闻讯赶来了,郎中到后一号脉,果然是喜脉。 张明怡轻轻捂着肚子,一脸初为人母的幸福,瑞王配合妻子,高兴地打发人去宫里报喜。人家夫妻喜不自胜脉脉含情地互相凝望,含珠萧彤识趣地告辞,走到王府门前分别时,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意思,不约而同地笑了。 张明怡这次请客的目的她们都懂了,因都不是背后搬弄是非的人,才没有多说,换个脾气暴躁的,多半得拉上同样被嘲讽的妯娌一起数落张明怡一顿的。 但是不说,不代表心里就真的没想法。 含珠不知道萧彤的心思,她不嫉妒,却有些羡慕。 她也想早点生个孩子,程钰前二十来年过得那么苦,母亲去世后父亲也相当于没了,说他孤苦伶仃地过了上半辈子都不为过,含珠给不了他父母的爱护,却可以让他尝到照顾子女的幸福。 大概人的想法都是随时变化的,看到他的威风,含珠害怕,对圆房就有点抗拒,这会儿想替程钰生儿育女,竟有些期待来了。回到王府,含珠吃过午饭后好好地歇了个晌。前几天晚上防着他都睡得不安生,今晚没准就真成事了,她得养好精神。 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 睁开眼睛,程钰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她,温柔里仿佛还有些别的东西。 含珠莫名脸热,一边坐起来一边问他,「回来多久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轻柔好听。 「没多久。」程钰拉过她手放在手里捏,意味深长地道:「都说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你这次睡这么久,是打算今晚不睡了吗?」 含珠心虚,往回挣手,「你胡说什么,躲开,我下去了。」 程钰笑笑,没有黏她,看着如意四喜端水进来服侍,然后夫妻俩就用晚饭了。 散步消食,往回走时,程钰俯身在她耳边道:「去洗洗吧,今晚咱们再过一次洞.房花烛。」 含珠心跳陡然乱了,果然,果然是今晚。 再也不敢看他,含珠低头,快步往前走。 身后的男人没有追过来,含珠也无暇顾及他,紧张地在屋里坐了会儿,四喜进来告诉她热水准备好了。都快五月了,容易出汗,沐浴肯定免不了的,含珠强自镇定地站了起来,照旧由两个丫鬟服侍。 含珠洗澡得费些功夫,如意替她洗好一条胳膊后,惊呼了一声,「夫人,我忘了带睡衣来了,这就去拿。」说完懊恼地自责了一句,匆匆出了浴室。 这一去就去了好久,含珠快要出浴时,如意才回来。 含珠随意瞥了一眼,看清如意手里抱着的凤冠霞帔时,震惊地红唇轻启。 如意轻轻地笑,「夫人,是二爷命我拿这套过来的,您就穿上吧。」 到了这种时候,含珠哪能不明白程钰的意思? 瞅瞅两个丫鬟,含珠脸烫极了,他,他怎么一点就不怕这些丫鬟们笑话? 如意四喜才不会笑话,她们只会羡慕满意二爷对夫人的好,平时温柔体贴,偶尔还会想到这样哄人的法子,花样多新鲜啊,让夫人再当一次新娘。不过也难怪二爷惦记,夫人的新娘扮相确实美,美得连仙女都比不上。 新娘子羞答答的,羞起来最好说话,如意四喜熟练地替夫人穿好嫁衣后,再将人按到椅子上,替她打扮。说是打扮,其实也就是梳头戴凤冠,以夫人的容貌,描眉敷粉反而是多此一举,损了那天生的好颜色。 打扮好了,盖上盖头,扶着去新房,新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如意四喜低头笑,将夫人送到二爷跟前,一起松了手,一句都没交代就走了。 含珠无需她们交代,因为她看到了前面男人的喜袍衣摆,红衣黑靴,是他娶她那天的打扮。 「喜欢吗?」程钰牵起她手,轻声问道。洞.房花烛乃人生三喜之一,去年的那晚程钰欢喜又不甘,他不想记住那个,他要真真正正地过一次洞.房花烛,一次只有喜悦满足的新婚夜。 含珠喜欢,很喜欢,哪个新娘子会不喜欢? 他牵着她往屋里走,含珠一步一步跟着他,很快就坐到了铺着喜被的锦床上。他用手给她掀盖头,含珠抬眸时看到不远处烧着龙凤双烛,再然后,看到了他俊美温柔的脸庞。他看着她笑,那笑容不带一点点苦涩自卑,温柔又张扬,还有只有她懂的扬眉吐气。 含珠羞得低下头。 v第26章[02.14] 程钰无声地笑,替她摘下沉甸甸的凤冠,再取了早就备好的红釉酒杯过来,递给她。 都是第二次了,含珠没有扭捏,红着脸与他交杯。轻抿一口想退走,程钰勾住她手臂,哑声提醒道:「这叫鸳鸯酒,喝了你今晚可以少受罪。」他知道她怕疼,也知道她底下多娇气,特意易容去医馆寻了助她又不损她身的药,化在了酒水里。 他如此直白,偏准确地戳中了她软肋,含珠抿抿唇,闭上了眼睛。 再交杯,一仰而尽,动作挺豪爽,嘴角呛出来一道,女儿红衬着美人唇,程钰眼眸一暗,倏然上前去喝她唇边的酒,顺势将她按了下去。 不知是因这一撞还是因为喝了什么鸳鸯酒,含珠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要飘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程钰扯她嫁衣,她想去拦,结果意识很清醒,手碰到他手却没了力气。程钰像阿洵撒娇那样埋到她怀里,熟练地使坏,含珠想要捂住嘴,却只是抱住了他头,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 含珠听见了,羞得无地自容。 「含珠真香,你闻到了吗?」那酒对他没有作用,程钰却也有种醉了的感觉,手握雄兵兵临城下,抬起头夸她,脸对脸,额头贴着她额头,「含珠一定是仙女转世,是花仙,是天庭最美最香的花……」 他说的真好听,好听地让含珠也信了自己是那朵最美的花。 花开又是什么情形? 为即将看到被层层花衣遮挡的天地而兴奋,也有害怕,怕外面没有自己预料的好。花小心翼翼开了一点,感觉有什么守在外面要抢她藏在深处的蜜,惊得连忙想要合拢。他不同意,等花开等了那么久,生怕犹豫太久被旁人抢了先,他一鼓作气,先抢了被她守护了十七年的那点蜜。 骤然被袭,含珠绷紧了弦,美眸紧闭,只剩吸气的份。 程钰汗如雨下,亏他睁着眼睛,看清她不停落下的泪,看清她脸上的痛苦,听见她无助的哀求,才堪堪忍了下来。深深呼吸,他低头,唇温柔怜惜地落在她额头脸上……愧疚心疼渴望融在一起,化成细雨滋润她这朵花。 花香渐渐又恢复了浓郁,舒展绽放,妖娆妩媚。 他欣喜若狂,不管旁人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花,他抱着他的这朵,恣意怜爱起来。 屋里花开袭人,屋外纱窗下,如意四喜都有点犯傻。 听这动静,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床晃得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夫人求得比以前更可怜了,就连二爷,都,都出声了,而最让她们受不了的,是里面的动静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似的,消停了一会儿马上又晃荡起来…… 站了快一个时辰,四喜脚有些撑不住了,与如意商量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她看二爷今晚是不打算让夫人睡觉了,那她们还伺候啥。 「一会儿里头叫水怎么办?」如意轻声提醒道,二爷再能折腾,也不可能真不睡觉啊。 四喜认命,继续忍着,终于在她都开始担心夫人会把嗓子喊坏时,里面传来了男人餍足的声音。 夜深人静,如意四喜一人端了盆微烫的水进去。一进屋,迎面扑来清幽的香,香而不媚。这是她们熟悉的夫人身上的香,但以前只有靠近夫人床榻或是伺候夫人沐浴时才能清晰地闻到,现在满室清香,联想方才听到的动静,两个丫鬟脸都红了。 就凭这香,哪个男人都忍得住? 进屋前觉得二爷欺负人,不给夫人休息的时间,进来了才发现,得怪夫人太馋人了。 床那边挂着纱帐,隐约可见有人背对这边侧卧,如意四喜没敢多看,放下水,那人听到动静,打发她们出去。两个丫鬟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晚与别晚不同,互视一眼,轻步退了出去。 纱帐里面,程钰亲亲含珠眼角,柔声道:「你躺着,我帮你擦。」 含珠被他欺负了那么久,没力气跟他闹别扭也没力气说话,闭着眼睛躺在那儿,委屈地落泪。 她疼,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疼,以前虽然吃过很多苦,但那都是心里的苦,身子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可就在今晚,那个对她温柔体贴事前再三保证不叫她遭罪的丈夫,又骗她了。 开始没骗,大概是那鸳鸯酒的缘故,最难熬的那会儿缓过来后就好了。看着他布满汗珠的额头,看着他泛红的俊脸,看着他微扬下巴闭着眼睛用另一种方式诉说对她的喜欢,口中不停喊她的名,含珠随波逐流的同时,心里也格外满足。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他们终于做了真真正正的夫妻,他的病好了,他再也不用自卑再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她,他如苍松青柏充满了朝气,他像脱了牢笼的狼在原野上恣意逆风而行,而她竟能让他如此快乐…… 再然后,他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唤她,声音沙哑发颤,无法形容的好听。 含珠没有算时间,有一刻钟吗?她不知道,明明什么都没做,是他在忙活,她却浑身酸痛,累得想要睡觉。可他好像很不满意,重振士气,酒效过了,含珠开始受不住,求他他不听,含珠不知怎么想到了装晕,只是才闭上眼睛,就又被他晃出了声。 终于消停了,她累,却疼得没有困意。 听他折了回来,含珠忍不住抿了抿嘴,头往薄被里缩。 「你老实别动,否则又伤到你。」知她这会儿定是羞极又委屈极,程钰不想闹她,边柔声嘱咐边在她身边坐了下去。掀开下面的被子,露出她玉般的美腿,只是白玉上多了他的指痕。程钰怜惜地吹了吹,再小心翼翼扶着她改成平躺,看清她伤处,以及床褥上点点梅花似的红,程钰又心疼,又有种无法形容的满足。 她呢,像受伤的麋鹿,乖乖地让他帮她擦拭上药,嘴里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发出声,身体却随着他的动作僵硬哆嗦。到了最后,觉得他应该要走了,他突然将一样清清凉凉的物件凑了过来…… 「别……」含珠不知那是什么,虽然好像比他小很多很多,但相似的感觉让她害怕。 v第27章[02.14] 程钰扶着她腿,安抚地解释道:「你里面肯定也伤到了,这是我跟郎中请教的法子,你别怕,养上一晚,明早就能恢复地差不多了。」说着将尾端系着红绸的玉件送了进去。 含珠紧张地攥住了床褥。 程钰身上又出了汗,心疼归心疼,有些东西不听他使唤。怕她听出他呼吸异样又要骂他,程钰去了橱柜前,从里面翻出干净的被褥,回来后先将她往里面翻个身,替她擦了背后的汗,再一边托着她一边铺好新被褥。 「怎么跟她们说啊?」含珠瞧见落红了,小声问道。 「就说我太粗鲁,伤了你。」程钰替她盖好被子,手肘撑着床,目光柔柔地看她,「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含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再不舒服,也不能因为这事真与他怄气吧?听楚蔷的意思,甭管男人多喜欢你,前几次多半都得吃苦的,含珠知道程钰对他的心,所以也明白他定是忍不住了,否则绝不会叫她难受。 「往后不许了,我,我不想的时候,你别勉强我。」闭上眼睛,她红着脸嗔他。 「好,都听你的。」程钰痛快应道。 他答应地这么痛快,想都不想,回想以前他甜言蜜语那么多次,含珠忍不住哭了,转过身抽搭道:「我知道你只会嘴上说说哄我,回头肯定又只顾自己了。」他有多会欺负人?刚刚还一边哄她快了快了一边又折腾了很长时间。 程钰心虚,他确实就是随口说说,想着先哄好她。她这么美,不行的时候他都总惦记她,梦里一次次疼她,现在病好了,与她一处时如临仙境,拥着她花仙一样的身子,他没再继续已是体谅她了。 「含珠,我喜欢你。」谎言被拆穿,他将人转过来,抱着她说实话,唇对着她耳朵,「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埋在你里头,听你哭着求我……」 「你还说!」含珠气极,使劲儿想从他怀里挣出来。 「别动别动,再动我又忍不住了。」程钰紧紧抱着她,不想被她撩拨他可以乖乖松开人的,可他就是喜欢她蹭他,无赖地将罪名扣在了她头上。他不是吓唬人,感受到他的变化,含珠挣也不是顺从也不是,气急败坏,手臂被他胳膊压着,她就对着他胸膛咬了下去。 可他胸膛铜墙铁壁一样,牙抓不起来肉,倒啃了一嘴汗咸味儿。想到他挥汗如雨酣畅淋漓的样子,狂野又别有一种惑人的男人味道,含珠身子发软,用不满掩饰羞涩,「你快去洗洗吧,身上都是汗。」 「都是为你流的。」程钰吹她耳朵,见她满面羞红不生气了,笑着去收拾自己。 两人都出了很多汗,程钰体贴地倒茶端给含珠喝,喝饱了,夫妻俩又钻进了一个被窝。 「睡吧,今晚不欺负你了。」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程钰心满意足地道。 含珠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想问,困意涌了上来。 次日天亮。 如意四喜早早过来打扫堂屋外间,知道里面夫妻俩昨晚累到了,怕打扰他们,二女动作格外轻。收拾好了,打发小丫鬟去厨房知会一声晚点听吩咐再摆饭,她们坐在堂屋门口盯着小丫鬟们,看几人安静地浇花擦拭叶片。 仲夏的早晨,鸟雀喳喳,某一时刻,毫无预兆的被一声雏凤啼鸣打断。 鸟雀扑腾扑腾飞走了,窗边浇水的小丫鬟惊讶地看向紧闭的窗户。 「回去吧回去吧,今早不用了。」如意最先反应过来,推了四喜一下,两个一起撵人。 纱帐里头,含珠杏眼里泪光浮动,哭着控诉:「你……」 「我检查过,昨晚的伤已经好了。」程钰已在城内,笃定她没本事将他赶出来,耐着性子安抚她这个俘虏,又是甜言蜜语又是连绵地小意伺候,伺候地她放松下来,泪水都转了地方,他才尽情享受她的好。 含珠捂着脸,好像听到了外面丫鬟们撩水的声音,但水声那么近,似乎就在身边。昨晚也听到了,但那时神智不太清醒,现在分辨了一会儿,就懂了,越发羞。 「你也喜欢是不是?」程钰扯开她手,看着她水漉漉的眼睛。 含珠闭眼摇头。 程钰不信,低头堵住了她言不由衷的嘴儿。 早上是精神最足的时候,纱帐坠子摇了快半个时辰才停。 含珠望着头顶俊美的相公,他喘一口她跟着来,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 「快起来吧,都这么晚了。」含珠垂眸,羞答答地道。 「我今天都不想起。」程钰搂着她翻了个身,她长发如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含珠的注意力却在别处,脸更红了。 「没事,反正都要洗的。」程钰体贴地道,跟着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一会儿再喂你。」 含珠恼羞成怒,狠狠捶了他一拳,「今天都不许了!」 v第28章[02.14] 程钰坏笑着看她,不说话。 含珠无奈,靠在他肩上软声求他,「疼,腰也酸。」 她娇滴滴的,程钰嗯了声,摩挲她长发道:「好,先养一天,明晚再来。」 他可舍不得累到她。 静静地抱了会儿,两人肚子都叫了起来,程钰瞅瞅肚子,一边穿衣一边看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红润小脸的她,「我饿是正常,你吃了那么多,怎么还饿了?」 才说完,被窝里的人就转了过去。 程钰低低地笑,穿着中衣去恭房放水,往回走时听到里面有动静,像是她摔倒了。程钰大惊,疾步赶过去,果然见她跌在床前,手撑地正要起来,抬头望过来,面若桃花,眸似含露,羞比疼多。 「怎么这么不小心?」程钰赶紧将人抱了起来。 他还怪她,含珠刚要解释自己腿软无力,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看,就见地上果然多了一滩…… 察觉他要扭头,含珠急得去捂他眼睛,手忙脚乱的,没捂严实。 程钰盯着地上,眸色变暗,本想将她放回床上的,这会儿直接抱着埋在她怀里不肯见人的妻子去了恭房,声音低哑,「你再忍忍,别跟阿洵小时候似的,憋极了蹲地上就嘘……」 含珠羞得真哭了。 不用进宫,程钰打算一天都陪含珠耳鬓厮磨的,有人却不识趣。 午后歇完晌不久,吴素梅来了。 程钰刚解开含珠的小衣带子,闻言皱了眉头,含珠却如遇救兵,趁机逃下了床,其实也是程钰知道必须让她去见客,否则哪会让她得逞。 那边含珠收拾好后,去了花厅。 屋里摆着冰,很是凉快,吴素梅瞥见一袭水绿裙子的弟妹,笑着站了起来,指着桌上的樱桃道:「你大哥买了一筐福山大樱桃,我正好没事做,就亲手给你送过来了,弟妹是不是刚睡醒啊?」 仔细打量含珠两眼,见她眼角眉梢尽是妩媚,显然是刚被男人滋润过的,目光就揶揄了起来。弟妹昨日去了瑞王府,肯定得知瑞王妃有孕的消息了,如今大白天的就跟丈夫厮混起来,可见也是着急了。 「我上午出了一趟门,听说瑞王妃有喜了,弟妹昨日就知道了吧?」客套过后,吴素梅边吃丫鬟新洗好的樱桃边聊了起来。 含珠点点头,将当时的情形学给她听,脸上带着为瑞王妃高兴的笑。 吴素梅摸摸自己的肚子,叹道:「真是巧,永福郡主昨日也诊出了喜脉,我们一年嫁人的,人家都要生第二个了。」 含珠闻言,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 她没恨顾家恨到诅咒他们一家给父亲偿命,但看他们日子越过越顺,她也不可能高兴。 吴素梅将她的异样理解成了羡慕苦涩,颇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便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解了一番。含珠心里哭笑不得,没有澄清其中内情。 回去后却掩饰不住郁色。 「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儿,程钰坐了起来,正色问。 含珠攥攥袖口,闷闷不乐道:「顾家,又要添丁了。」 程钰沉默片刻,将她搂到怀里道:「别急,他家会有报应的。」 含珠不是为报应的事不快,顾衡出乎意料迅速娶了孟仙仙,孟仙仙单纯可怜,别说定王舍不得拆穿顾衡的真面目让孟仙仙伤心难过,含珠也不想做戳破孟仙仙美梦的那个人。她只是有点,有点不甘,她也想快点替程钰开枝散叶。 这话不好对程钰说,但晚上程钰凑过来动手动脚时,含珠扭捏了一下就纵容了。其实程钰答应晚上不做乱的,本想抱着她解解馋,此时见她这么乖乖给他欺负,便试着得寸进尺,确定她是真的愿意,程钰大喜过望,三两下扯了她的衣裳。 他不傻,猜到她是受了旁人怀孕的刺激,那他就如她的愿,多给她几次。 夫妻俩一个盼种子,一个喜耕地,都不想停,最后还是含珠先撑不住了,程钰才草率结束。 简单收拾收拾,他搂着她温存,含珠呢,悄悄地抬起腰,不想让他的东西那么快就溜出去。 她要快点怀上他们的孩子。 进了五月,又到了端午串亲戚送礼的时候,楚倾早早给女儿下了帖子,让她初四回娘家。 端午程钰也有三天假,早起抱着含珠要再来一次。 v第29章[02.14] 含珠真是怕了他了,圆房后就一天都没落下过,昨晚她怕今天神色有异回去被楚倾看出来,说什么都不肯,他强求不行就搂着她各种软声哄求,说话的时候手脚也不老实。含珠被他撩起了点火星,他又答应绝不超过一刻,她才从了。 他在宫里当差,皇宫好东西多,海外传过来什么稀罕物,有多出来的,明德帝会分赏给身边看重的臣工宗亲子弟,程钰就得了一块儿精致的珐琅怀表,昨晚商量好时间后,他真拿了出来让含珠盯着。含珠咬咬唇接了,实在是不信他的保证。 结果她就经历了一次狂风暴雨,身子骨险些被他拆散! 刚刚翻身的时候她还腰酸呢,他竟然还想? 「你再不放开我,明天你自己在家过端午吧!」自知力气不敌,含珠也不去掰开他的大手,绷着脸威胁道,「你也别想晚上偷偷跑过去,阿洵现在有五条狗,我抱几只放到莲院去,让它们藏在不同的地方,有本事你都找出来弄昏了。」 娇滴滴的媳妇都被他逼得想出了如此毒计,程钰哭笑不得,捏她鼻子,「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他我会过去?」 含珠撇撇嘴,垂眸忍笑道:「等大黄它们不管用了,我再……」 话没说完,他忽的挠她痒痒,含珠顿时从乖兔变成了被人丢上岸的鱼姑娘,在他怀里躲闪挣扎,一个穷追不舍一个拼命要逃,停下来时,夫妻俩都出了一身汗。程钰还好,俊脸微红,呼吸平稳,含珠却无力地躺在旁边,乌发散乱香腮染霞,杏眼水润润,朱唇轻轻喘,与被他怜爱后的样子几乎无异。 「晚上再收拾你。」程钰哑声宣告道,眼睛盯着她衣襟。 含珠瞪他一眼,转了过去。 程钰揉揉她脑袋,先起来了。 回娘家当然要早点出发,小两口用过早饭准备准备礼品就上了马车。 云阳侯府外,楚倾照旧领着儿子等女儿,同街的街坊们从旁边经过,一看这对儿父子俩的样子,就笑着招呼道:「侯爷又在等女儿女婿了吧?」心里暗暗称奇,要说楚倾这人,那是最不把女人当回事的,偏偏对女儿好的没边儿。 楚倾笑着与其寒暄,并不觉得疼女儿有啥不好承认的。 眼看女婿的马车转过来了,楚倾眼里笑意更胜,只是等程钰扶着女儿下车时,看清女儿略微憔悴的脸庞,眼底的淡淡青痕,楚倾脸上笑容不变,心里一下子吹起了寒风,全是吹向女婿的。 女儿的异样,阿洵小孩子甚至楚渊等没媳妇没通房的人八成看不出来,可他狠狠疼过妻子,知道女人被索取过度后就是女儿现在这样子,再看程钰,神清气爽的,看女儿的眼神比以前越发黏糊,哪能猜不到小两口最近肯定勤于房事了? 怕女儿尴尬,楚倾强忍了下来,等女儿要亲手包粽子时,他才趁机将程钰叫到了书房,进屋后转身就朝程钰挥起了拳头。程钰也不是吃素的,敏捷地避开了第一拳,那风驰电掣的瞬间,他想到了正月后唯二可能触怒楚倾的两件事,一是他命人寻找与楚倾容貌酷似的男子,另一件便是他最近欺负含珠欺负得勤。 前者还没有消息,楚倾不可能知道,后者…… 含珠的憔悴程钰察觉了,他也想过要隔几天,只是大概是刚解禁的缘故,他总忍不住,更衣时还再三告诫自己收敛收敛,躺下后拥她在怀,身体就不受控制了。而楚倾是过来人,能看出来也不奇怪。 想明白了,他假意闪避慢了一步,于是楚倾的第二拳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他胸口。 饶是程钰有准备,还是被那威猛霸道的力道逼得连退三步,胸口气血激荡,口中涌起腥甜。程钰虽然是故意挨的,白白被人打,他还是有怨气的,见楚倾没有再继续动手,程钰抹掉嘴角的血,冷声道:「为何打我?」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楚倾脸比他还黑,「我提醒过你要节制,既然你不懂如何照顾菡菡,菡菡就先住在这边,等你什么时候懂了,我再让她随你回去。你若是眼红别人添丁也着急生儿子,那就找别人去生,把菡菡当什么?我把她许给你是因为她被你骗了喜欢你,是因为你答应会照顾好她,不是让她给你生孩子去的!」 京城比较大的消息他都知道,程钰之前对女儿很好,如今与女儿一同选秀的瑞王妃传出了好消息,程钰便发起疯来,可不就是嫌女儿落后人家? 程钰总是明白了楚倾的火气,明白了,想想这事无法解释,便道:「我对她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的。」转身就往外走。 女婿竟然还嘴硬,楚倾气得火冒三丈,上前就要拦他。程钰怕被楚倾挡住今天就见不到妻子了,回头楚倾先恶人先告状,便也顾不得仪态,大步朝厅堂跑了过去。厨房油烟味儿重,楚倾让人把包粽子要用的东西搬到厅堂去了。 楚倾没想到女婿居然耍奸跑了起来,想起程钰挨了他那一拳胸口多半青了,也怕程钰在女儿面前搬弄是非,顿时大步追了上去。富贵陈朔都站在院子里,看着这对翁婿你追我赶,两人互相瞧瞧,心有灵犀的同时,马上又不约而同地瞪了对方一眼,认定是对方主子的错。 程钰小了楚倾十来岁,论力气或许不敌楚倾,速度未必输他,又抢了先,自然最先赶到了厅堂前,快到门口时放慢脚步平缓呼吸,等楚倾距离他只差几步时才估摸着距离,没事人一样跨进了厅堂。 含珠与阿洵并肩坐在桌子前,含珠正在教阿洵包粽子,瞧见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程钰往她那边走,落座时楚倾才跨了进来,气定神闲,显然也是调息过了。进来见不要脸的女婿紧挨着女儿坐了,丝毫都不知避讳,气得也想吐血。 但他再想教训程钰,也不会让女儿知道。 「菡菡多做几个咸粽子,我更爱吃咸的,没吃过你包的咸粽子前爹爹都不吃那些甜粽子。」女儿旁边被人占了,楚倾就坐到了儿子一侧。 含珠知道他的口味儿,笑着点点头,程钰爱吃甜的,反正就这一顿,给他与阿洵做四个足够了。楚倾呢,虽然一把年纪了,论争风吃醋比阿洵还厉害,就多给他做些咸味儿的,算是孝敬长辈。 楚倾气顺了些,瞧见桌子上摆着红枣豆沙,没有当女儿的面使坏,回头派人吩咐厨房只蒸一个红枣粽子给阿洵,其他都留着晚上吃。吩咐好了,又找借口将阿洵叫到身边,眼睛防备地盯着程钰,小声嘱咐儿子:「姐姐做了四个甜粽子,爹爹让人蒸了一个,剩下三个留着阿洵以后吃。」 阿洵爱吃姐姐做的东西,高兴地点头,根本没有想到那四个里也有表哥姐夫的份。 楚倾又道:「下午姐姐要走的时候,阿洵就说你舍不得姐姐,你要是能把姐姐留下来,爹爹送你一匹马。对了,不许让你姐姐表哥看出来是我指使你的。」 阿洵眼睛一亮,明知道爹爹又要欺负表哥了,还是答应了,表哥不会生他的气,错过这一次他就只能等到十二岁再养马了。 v第30章[02.14] 楚倾还想再嘱咐几句,瞧见程钰好像跟女儿嘀咕了什么,马上领着儿子朝那边走了过去。 含珠瞥见楚倾的衣摆,强忍咬唇的冲动,端起粽子对阿洵道:「姐姐去厨房,阿洵要去吗?」 「去!」阿洵咧嘴跟了上去。 「你与菡菡说了什么?」楚倾目送女儿出门,狐疑地问女婿。 程钰云淡风轻看向外面,充耳不闻。 厨房里头,含珠亲手摆粽子,楚倾派来的人见她来了,没敢提醒少蒸甜粽子的事,阿洵记着呢,着急地提醒姐姐。含珠动作一顿,猜到是楚倾的意思,顿时头疼。 先是因为他们的房事打了程钰一拳,都吐血了,现在又连两个粽子都想贪了程钰的,楚倾怎么…… 含珠忧心程钰的伤势,加上明日是端午佳节,她不可能丢下程钰自己住在娘家,因此歇晌时阿洵来求她,含珠便柔声哄弟弟。阿洵最喜欢的人是姐姐,听姐姐说的那么有道理,马上又倒向了姐姐这边。 女儿偏心程钰,儿子偏心姐姐,楚倾又不能把话说穿,只好在女儿上车后将程钰扯到一旁,刚要训斥,程钰无奈道:「岳父放心,我心里有数,前几日是我莽撞了,往后会注意的。」楚倾也是关心妻子,他分得清好赖。 楚倾却不太信他的保证,程钰看出来了,压低声音道:「岳父,我没着急子嗣,是表妹听闻瑞王妃有喜,着急给您添外孙了,信不信由你。」 言罢不再陪他胡搅蛮缠,快步上了马车,还没进去,先吩咐车夫赶车。 马车稳稳地走了,阿洵依依不舍地目送姐姐,一回头,就见爹爹站在十几步外,神色古怪。 楚倾是不相信女儿会主动跟女婿求子嗣,可他又想起了那晚无意偷听到的墙角。 难道他的乖乖女儿,真的…… 五月艳阳高照,楚倾忽的打了个哆嗦。 算了,姑且相信程钰一次,过两天他去静王府看女儿,只要女儿过得好,其它他都不管了。 挨了楚倾一拳,程钰胸口果然青了一块儿,含珠取了药酒帮他揉。仔细想想这事,程钰刚开荤忍不住可以理解,楚倾关心女儿也没有错,当着楚倾的面含珠更维护自己挨打的丈夫,回了家,她就数落起程钰来,「你若实在忍不住,去前院睡两晚吧。」 她可以纵容他几天,一直这样给他的话,含珠身体肯定受不了的,程钰也会出问题。含珠翻看医书时见过的,房事过勤对男女都不好。 「我忍得住,不信你看着,这两晚我都不碰你。」楚倾那一拳也算是提醒吧,程钰摸摸含珠眼角,诚心认错,「这两天辛苦你了。」 他态度够好,含珠柔柔笑了,再看他左胸的拳头印儿,又心疼了,「要不要请郎中看看?」 「不用,」程钰亲她额头,笑着道:「晚上你亲手给我炖个汤,我就好了。」 甜言蜜语的,含珠嗔了他一眼。 程钰没觉得臊,反而又补了一句,「再给我包俩蜜枣粽子,晌午没吃够。」 语气里有点告状的意思。 想起晌午饭桌上楚倾抢了程钰一个蜜枣粽子,含珠再也忍不住笑,喊来如意让她吩咐厨房准备东西。 接下来的两日,程钰恪守诺言规规矩矩的,含珠晚上睡得好,每天又嘱咐厨房做调理身子的菜,两人都气色红润。楚倾隔两天来一次,见女儿果然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终于放了心,决定以后不再过来监督了。 但他经程钰点拨,也想到了外孙外孙女的事,想想女儿出嫁已有五个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以前受伤亏了身子?他当父亲的不好跟女儿提,就趁在宫里的时候提醒程钰请个太医好好给女儿把脉。程钰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就抛到了脑后,不想楚倾一直盯着他,见女婿根本没请太医,把人叫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程钰不怕他,但实在烦了他,晚上跟含珠商量,「明天我请个太医过来吧,算是安他的心。」 今日是十三,含珠想想再过两日月事就该来了,有些羞涩有些期待地道:「等两天再说吧,或许,或许现在已经……」下面的话羞于启齿,红着脸低下头,看自己的肚子。 程钰心头一突。他没当过爹,但他知道女人怀孕肯定得小心养着,含珠真有了,就算她让,他也绝不敢再那样肆无忌惮地横冲猛撞了,甚至来轻点都不行。孩子,程钰很想要,想跟她一起照顾孩子长大,曾经看她照顾阿洵的时候,他脑海里就全是他们一家三口说笑的情形,可程钰不想这么快就当爹。 他才圆房了半个月啊,四月的二十九三十,加上这个月十三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怀上。」他笑着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打趣地抬起她下巴,「看人家怀孩子,着急了?这么盼着孩子快点来?」 含珠就是盼着,因他理所当然认为她绝对没怀上不高兴,躲开他手辩解道:「怎么不可能?瑞王妃成亲一个半月就怀上了,郎中号脉时道已有一月的身孕,可见是婚后半个月有的,她能有,我,我怎么就不能?」 难为情还生气,像是在小孩子在姐妹那儿受了委屈,回家跟大人告状,大人不支持她反而还教训了她一顿似的。 程钰心软成了水儿,连忙抱住人哄道:「好好好,你也怀上了,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含珠被顺了毛,扑哧笑了,想想自己的这顿脾气,也觉得有点无理取闹,靠在他怀里感慨道:「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瑞王妃那样运气好的人并不多,咱们看看吧,强求不来。」 v第31章[02.18] 她怕他真的信了,结果期待了两日,月事来了再失望。 程钰也是这么担心她的,拍拍她背,轻声哄她。 不请太医,程钰就在楚倾找他之前主动过去解释道:「我跟表妹说了,她不想让人误会她着急,所以想再等一阵子看看。岳父别再催我了,你这样,表妹反而多了负担。昨晚我问她要不要看太医,她都没吃好饭。」 楚倾一听,顿时自责,光想着女儿的身体,忘了女儿的心情了,当晚就想过去给女儿赔罪,被程钰以他去了妻子更心烦为由劝回去了。 到了十五这日,程钰照旧早起,起来时悄悄在含珠底下摸了一下,去恭房时点灯看看,手指是干净的。程钰莫名有点紧张,一会儿怀疑妻子是不是真有了,一会儿又想起妻子的月事早中晚都来过,早上没有,不代表一天都不会来。 揣着一颗复杂的心,他穿上衣服进了宫。 含珠睡到天亮才醒,身边无人,她扯过他的枕头抱在怀里犯懒,静静地躺了会儿,想起一事,将手伸了下去。 发现月事没来,含珠想的跟程钰差不多,一整天都兴奋非常,还要佯装平静。 黄昏程钰回来地比昨日早些,快步赶到这边,进屋见她平平静静的,他想了想,装作忘了月事一事,没有问她。她月事没来还好,来了,她误会他盼着子嗣,八成会自责。含珠呢,没有准消息当然不会跟他炫耀,夫妻俩就默契地只聊旁的。 入睡时,两人各有心思,相安无事。 翌日早上,程钰起床时又检查了一遍,还没来,紧张更甚昨日。 含珠醒后确定月事真的迟了一日,激动地不行。 她嫁过来后,司嬷嬷一直留意她的月事,夫人昨天月事到日子了却没来,她知道后,怕问得太急给夫人压力,特意忍了一日,今日还没来,司嬷嬷就过来提醒含珠先小心些,晚上先停了房事。这可能是第一胎,小两口都没经验,宁可小心也好过出了事再后悔。 含珠乖乖点头。 待到傍晚月事依然未至,程钰回府时,含珠便跟他说了。这事肯定瞒不了的,前两晚程钰都没要,按他给自己定的三晚一次的规矩,今晚肯定会碰她,反正都得说,含珠想早点告诉他,因为只是一个念头,就让她情不自禁地笑,忍着实在辛苦。 「我,月事迟了快两天了。」她埋在他怀里,轻柔的声音掩饰不住欢喜,「这几晚你都先别碰我吧,万一真有了,我怕伤到他。」 程钰苦笑,这还不确定呢,就不许他碰了,真确定了,岂不是他又得忍上快一年?以前不得不忍,现在明明可以她又…… 可如果她真的有了他们的孩子…… 像是刚刚睡醒,反应慢了些,听她说月事迟了过了会儿,他心底才有狂喜泉水般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或许,他真的要当父亲了! 眼睛莫名地发酸,程钰抬手抱住她跟他相比过于单薄的肩膀,微微仰起头。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再忍一年,也希望她是真的有孕了。他没有一个好父亲,但他会当一个好父亲,无论是儿是女,他都会将他与她的孩子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要做最好的爹爹,让旁的孩子都羡慕他的子女,绝不让他程钰的骨血做门口那个只能看父亲疼别人的苦孩子。 「好,都听你的。」他低头,亲她乌黑柔顺的发,「含珠争口气,半个月就给我怀个孩子。」 好像有什么清清凉凉的落入了她发中,含珠愣了愣,下一刻抱住他,「好。」 他没尝过家的味道,她跟孩子就一起给他一个家。 月事迟了,含珠程钰都十分期待,这时候程钰反而比含珠更着急知道结果,耐着性子等到含珠迟了五日,正好程钰休沐在家,他就想派人去请郎中过来号脉。 含珠劝他再等等,他听不进去,还拿她第一次怀孕什么都不懂来反驳她,含珠没办法,请司嬷嬷来评理。楚倾送司嬷嬷给她除了帮她打点内宅,另一个就是司嬷嬷是照顾女子怀孕的好手,这种事情含珠当然要请教她。 夫人月事规律身体康健,最近也没有烦心事没有着凉受寒,司嬷嬷已经有七成笃定了,但还是笑着给程钰解释道:「二爷,郎中们管女人怀孕后的脉象叫滑脉,老郎中在女子怀孕一个月左右就能摸出来了,经验浅的还得再延迟几日,不如夫人先小心养着,月底再请郎中过来看,消息准了,咱们才好给侯爷舅夫人那边报喜啊。」 含珠递给程钰一个「你看」的眼神,得意嚣张的俏模样看得程钰想抓她进怀狠狠疼一场。 既然长辈发了话,程钰只好继续忍着,夜里不能乱动,他抱着含珠威胁,「月底才能确定,耽误了我半个月,若是没怀上,下个月看我怎么讨回来。」 夜里看不清人,含珠枕在他手臂上,抱着他腰柔声问,「那要是怀上了呢?」白高兴要罚她,真有了也得有赏啊。 程钰捏她后面的手顿了顿,良久才低声道:「怀上了,我让你去那边养胎。」 娶她之前,他就想过能分出去单过多好,整个宅子里全用自己的人,不像现在,她平时只在长风堂的小花园里逛,免得去外面遇到谢氏等人添堵。现在她还不知道程敬荣有多狠,他却比她多了一层顾虑,怕程敬荣得知她有喜后对他们娘俩不利。 虎毒不食子,程敬荣确实没要他的命,但那不代表他筹划失败后不会恼羞成怒谋害孙辈。 然分家并不容易。村里百姓想分家,家里有父母的,只要父母不同意,那就分不成,一来有家产方面的原因,二来分家就意味着家里人过不到一处去了,意味着家里有矛盾,否则过得好好的,谁愿意分家? 高门大户看重颜面,轻易不会分家,他们宗亲呢,分家不仅涉及这静王府的颜面,更关乎明德帝的面子,程钰要分,首先就得有合适的理由让两人同意。只程敬荣这关就难过,他好面子,一直都在维护谢氏,不愿传出谢氏苛待前任王妃之子的名声,闹出分家,第一被议论的就是谢氏,所以程敬荣肯定不会同意。而程敬荣虽然不把他当儿子,明面上却没有能逼他分家的大错,下药的事没有证据,说了明德帝也不会信。 v第32章[02.18] 程钰没法分出去单过,又不放心含珠,只能让她离开静王府。其实楚倾那边程钰也不是太放心,含珠身份始终是个隐患,好在顾衡那边他一直派人盯着,若顾衡不想过安生日子或是不在乎他妹妹的命了,他会提前赶到她那边护着她。再有,楚倾护短,得知程敬荣有可能会害他女儿的子嗣,定会将侯府看得水桶一样。 等含珠生下孩子坐完月子了,他会接她回来,派人严防死守。如果程敬荣丧心病狂想要害已经出生的孙辈的命,程钰便会抓着证据去告御状,彻底离开这座静王府。 距离孩子出生还有一年,程钰有一年的时间准备。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她平平安安养胎,顺顺利利生下他们的孩子。 他心事重重,含珠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重复道:「让我去那边养胎?」 程钰喜欢跟她在一起,每次回娘家,程钰都会再三提醒她别答应楚倾留住,这次竟然大方到让她过去养胎?那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来个月啊。 含珠当然不会怀疑程钰别有居心,胡乱猜忌程钰是要打发她走他好找别的女人伺候。想到程敬荣对程钰的冷淡与婚事陷害,含珠突然冒出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猜测,「难道,你怀疑他会害咱们的孩子?」 程钰敢娶她进门,说明他知道程敬荣不会要她的命,她嫁过来没有危险,如今她将有孕程钰却开始提防,就表明他怀疑程敬荣不希望她生孩子,那程钰为何怀疑这个?一般长辈都是盼着家里子孙满堂的。 程敬荣不希望她生孩子…… 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含珠越想越冷,越想越心寒。程钰没有提过他为何不行,她以为是天生的隐疾,现在想来,既然程敬荣不想让她生下程钰的子嗣,那程钰的病…… 含珠泪如泉涌,抱着他哭,「你的病,是他动的手脚,是不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的父亲?程钰心里又有多少苦?曾经她以为他只是自卑,只是不被父亲所喜,现在却知道了,程敬荣哪里是不喜欢这个儿子,根本就是将儿子当仇人看待了啊!当儿子的怀疑父亲会害他的子嗣,程钰做出这个怀疑时,心里得苦成什么样? 含珠从来没有如此心疼过身边的男人,哭得身体发抽。 程钰吓坏了,赶紧扶她坐正,点了灯帮她擦泪,「别哭了,肚子里八成都有咱们的孩子了,你哭成这样,影响他怎么办?」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程钰搂着人亲她额头,「不用心疼我,我早不在意了,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遇不到你。含珠别哭,你心疼我往后就对我更好,这样哭是想让我更难受吗?你因为心疼我影响了孩子,我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含珠听明白了他的话,她也不想哭了,但她止不住。怕孩子出事,她无助地搂住他脖子,将红唇印上了他的,寻求他的慰藉。只有这样,被他抱着回应着,她才能暂且压下这事对她的冲击。 程钰懂她的意思,他按着她脑袋,温柔地安抚。身体不受控制有欲,但他心里没有,他连绵不断地怜惜她,亲得她渐渐平静下来,肩膀不再颤抖,眼泪也不再流,才慢慢松开了她。 外间四喜守夜,早被哭声惊醒,听里面二爷让她端热水进去,马上去准备。 热水来了,程钰打湿帕子帮她擦脸。温热的帕子贴上来,一点点驱走了含珠心里的冷,程钰重新回到床上时,她望着他道:「他到底都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吧,你不说,我会忍不住胡乱猜测,那样更难受。」 她的所有事他都知,她却不知他的苦,如果她早点知道,她会对他更好。 她已经猜出了大概,程钰没再瞒她。 「大哥竟然也……」含珠震惊地问,「那大嫂知不知道?」 程钰轻轻摩挲她背,意味深长地道:「听你说她最近过得都挺好,应该不知。含珠,那边你不用上心,能做的我都做了,如葛神医所说,大哥能不能恢复,全看他的运气。这事牵扯到王府爵位,你千万别露出痕迹,我不想要爵位,我只想你跟孩子平平安安的,其他的咱们都不管,别再惹大哥猜忌咱们。」 含珠默默想了会儿,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不是神医,对于吴素梅,她除了同情什么都帮不了,问题出在程铎身上,连她向葛神医讨要的帮女人养身助孕的方子都没用了。她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让程钰担心。 「那,怀孕的事要不要先瞒一瞒?」含珠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 程钰笑着看她眼睛,「不必,月底我请郎中来把脉,真有了,我马上送你过去。」 「可我回侯府养胎,总得有个理由吧?」含珠皱眉道,「无缘无故回去,旁人会怎么想?」 程钰依然在笑,笑里多了一点张狂,与楚倾竟然有些相似,「理由我会准备好,至于旁人如何想,你我不用管,那些都是虚的,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都安排好了,含珠只剩下一个顾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那我去了那边,你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半夜翻墙吧?不翻墙,含珠才不信他忍得住。 美人杏眼脉脉含情,缠.绵不舍,程钰低头,轻吻她唇,「你怀孕了,当丈夫的哪有不去照顾你的?当然你们娘俩去哪儿我去哪儿。」 至于搬去岳父家住会不会惹人笑话,他劝她别理会流言蜚语,他更不会在意,他在意的,只有怀里的妻。 原来他要跟她一起搬去侯府,含珠情不自禁地笑,彻底放松下来,仰头打趣他,「你想得美,就肯定他会答应?」 程钰捏捏她脸,「那就看你胳膊肘往外拐的诚心不诚心了。」 含珠别开眼,小声道:「我不管。」 因为嫁人她已经求过楚倾一次了,这次他想过去住,自己想办法。 程钰想到的办法就是她,凑在她耳边提点道:「你就说我不在身边你睡不着,肚子也不舒服,他听了,肯定不会再拦。」 这还是要她帮忙啊? 含珠不好意思跟楚倾撒娇,反正现在八字才有一小撇,她不着急,扭头嗔他道:「我脸皮才没那么厚。」哪有女儿跟父亲说她少了丈夫相陪就睡不着的?还想让她拿肚子威胁楚倾,他怎么这么坏?再说他不在身边,少了他动手动脚,她睡得更安生。 v第33章[02.18] 她娇羞可爱,程钰吹了灯,搂着她躺了下去,脑袋往她怀里蹭,「你不说也行,只是少了我这样伺候你,时间长了你真不想我?」 像要故意提醒她他的本事似的,程钰使出了浑身解数。含珠则变成了被人贿.赂的官,开始还义正言辞的拒绝,没一会儿就被他用美男计收买,丢了骨气,晕乎乎地答应了他。 晚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纱帐轻轻飘动,纱帐里面,一对儿鸳鸯相拥而眠。 月底程钰休沐,早饭不久便派人去请郎中。 长风堂的小厮领着京城名医戴先生赶到王府时,碰巧撞上程敬荣钧哥儿要出门。小厮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戴先生也恭恭敬敬拜见静王。 程敬荣看了戴先生一眼,问长风堂的小厮,「为谁请的?」 小厮低头道:「二夫人今早起来时头有些晕,二爷就派小的去请戴先生。」 程敬荣没当回事,点点头,径自领着小儿子出府做客。 含珠紧张地看戴先生为她号脉时,长风堂请医的消息陆续传到了谢氏吴素梅两人耳中。 谢氏是程敬荣宠爱的王妃,她的人想打听什么,门房知无不言,将长风堂小厮回答程敬荣的话一字不差地传了过去,谢氏听了,没放在心上。程敬荣对两个儿子做了什么,她知根知底,自然想不到儿媳妇可能会有孕。 吴素梅呢,她没有高门娘家撑腰,嫁过来三年无子,在王府行事就没有底气了,安安分分地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生怕自己无意犯错得罪了公婆,再新帐旧账一起算,指责她生不出孩子。但她也有派心腹留意两房的动静,听丫鬟说弟妹那边请了郎中,不知是谁病了,她马上就怀疑弟妹是不是有喜了。 最关心什么,出了事当然会先想到那事情上。 吩咐大丫鬟青桐继续留意长风堂的动静,吴素梅呆呆地坐在榻上,低头看。 丈夫从神医那里得来的调理方子,她已经用了五个月,可这肚子,就是还没消息。以前丈夫总逼她,时不时用那些法子羞.辱她,现在丈夫对她温柔体贴,吴素梅反而过意不去。神医给她看病之前,她怨到忍不住时还会猜测是丈夫有问题,但神医已经证实是她身体有疾…… 「夫人,戴先生走了,」青桐挑开珠帘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戴先生瞧着,好像挺高兴的。」 吴素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能让郎中喜形于色的事,除了病人康复或是喜脉,她想不到旁的。 弟妹真的有了? 瑞王妃孟仙仙有孕,好歹是在外面,烦不到她,可同住在王府的弟妹成亲半年就怀孕了,她这个大嫂……有了比较,公爹会不会突然记起她还没给程铎添丁的事?有了比较,那些本来就不太看得起她的下人们,背地里说的会不会更难听? 青桐在她身边伺候,当然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结,却也不知该怎么劝。这不是一年两年,三年了,再说那些好听的空话,不但起不到安抚夫人的作用,还会让夫人更酸涩。 「走吧,咱们过去看看。」吴素梅自己平静了会儿,慢慢起身道。 到底是不是有了,总得去确认一下。 此时长风堂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司嬷嬷站在上房门口看小丫鬟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嘴角也高高翘着。夫人有喜,这个月长风堂所有人都发三份的月钱,谁不高兴呢? 内室,程钰抱着含珠亲,除了亲,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 「好了好了,一会儿你又难受。」含珠被他亲得不上不下的,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捂住他嘴道。 程钰确实难受了,但他心里舒坦,轻轻摸含珠的肚子,「我真的要当爹了……」 含珠乖乖给他摸,他看她小腹,她看他俊美专注的脸,柔声问道:「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吧,女儿像你。」程钰放下妻子的衣服,怕她着凉,真心实意地道。儿女他都喜欢,但如果是女儿,既招不来程敬荣的恨,也多给了兄长一两年的时间,兴许期间兄长就养好了。他不怕护不住儿子,只是想一家三口过得安生些,别被两边人盯着。 含珠笑了,「妹妹上次也说盼着外甥女呢。」程钰想到的,她也想到了,既然程钰不急着生儿子,含珠也希望这胎怀的是女儿,那样吴素梅也会轻松很多。吴素梅只是有点小心思,人并不坏,又因为程铎的关系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含珠还是挺同情她的。 初为父母,两人关于孩子有说不完的话,说一会儿腻歪一会儿,然后丫鬟就报吴素梅来了。 程钰面现不快,吴素梅见天盯着妻子的肚子,莫非有什么邪.念? 「我陪你去。」程钰扶着含珠站了起来。 含珠哭笑不得,推开他手道:「不用你扶,我自己去吧,你去做什么?」 「我怎么不能去?」程钰牵着她手往外走,「那次你去瑞王府,瑞王都可以陪他的王妃演戏,我与你同去见客有何不可?」 含珠说不过他,夫妻俩一起去了厅堂。 吴素梅听见脚步声,一看小两口都来了,忙起身问道:「弟妹怎么没在床上歇着?我听说弟妹身子不舒服,特意过来看看,哪想还是惊动了你。」 v第34章[02.18] 「劳大嫂担心了,表妹诊出的是喜脉,并非身体不适。」程钰在含珠开口前解释道。 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就这样被人说了出来,吴素梅愣了愣,目光落在含珠肚子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弟妹有了?真是太好了,快过来坐,别站着,郎中有说怀了多久了吗?」 「才一个月,戴先生说过几日再来看看,那会儿才能有十成把握。」含珠尽情自然地道,假装没看出吴素梅僵硬的笑。吴素梅这样,她都不好表现地太过高兴,免得更戳她的心。 「戴先生是京城最好的郎中,他说喜脉肯定就是喜脉,弟妹放心吧。」吴素梅强颜欢笑道。 程钰看不惯吴素梅言不由衷的脸,管她是为自己苦涩还是不满含珠有孕,他都不想再为难自己,婉言逐客:「大嫂,岳父一直惦记这事,正好我今日在家,这就陪表妹一起去侯府给他报喜,大嫂改日再过来坐吧。」 吴素梅打听到了消息,也不想在这儿多待,颔首道:「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让马车走慢点,弟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别颠着了。」 含珠轻声道谢,出门送了几步,回头嗔怪程钰,「你难为她做什么?」 程钰没接话,握住她手道:「需要什么到了那边再添,今日你先过去,下午我再送司嬷嬷如意她们过去照顾你。」 「你呢?」含珠忧心地问。程钰还要与程敬荣打交道,届时父子俩会是什么情形? 程钰看着她笑,故意将她的询问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我先在这边住两晚,后天再去,要是那时候你已经把他哄好了,我就陪你住莲院。倘若你两晚都等不及,派人知会我一声,那我随叫随到。」 他没正经,含珠瞪他一眼,回了后院,一些贴身物件总要收拾收拾带过去的。 因程钰没有刻意隐瞒,夫妻俩跨上前往侯府的马车时,含珠有孕的消息也传到了谢氏耳中。 谢氏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大丫鬟暖荷,有点怀疑是暖荷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二夫人有了?」她佯装平静地问,说话时将绣到一半的团扇放了下去,盖住攥紧裙摆的手。 楚菡怎么可能会有孕?程敬荣亲口跟她说的,他给程铎程钰兄弟俩下了无药可解的毒,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程敬荣亲口跟她说的,只要程铎程钰多年无子,她的钧哥儿长大后,程敬荣便会上奏明德帝改封世子。 她从嫁过来后的第二个月就开始忍受程敬荣的摧残,忍了十几年,生不如死,盼的就是那一天,可是现在,程钰的妻子云阳侯的女儿,竟然有孕了? 暖荷并不知王爷王妃的谋划,但王妃不喜长风堂她是心里有数的,因此回话时语气很是不满,「是啊,才怀上就赶紧回娘家报喜去了,生怕谁不知道她能生孩子似的……」 「他们去了侯府?」谢氏突然站了起来,不等暖荷回话,马上又道:「快派人去知会王爷!」 她脸色难看,声音焦急尖细,听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晚告诉王爷一声就会来不及似的,暖荷登时绷紧了弦,匆匆去吩咐。 程敬荣与威远侯交情匪浅,今日来的便是威远侯家。 钧哥儿与威远侯的小儿子去花园里玩了,他陪威远侯一起下棋,正在决胜的关键时候,威远侯府的门房派人小跑着赶了过来,在门口停下,气喘吁吁道:「王爷,王妃派人送了封信给您!」 成亲后谢氏第一次如此行事,程敬荣猛地从桌子前站了起来,没用下人帮忙转交,大步走到小厮跟前抢过信,一边往旁边走一边拆看。信上只有八个小字,程敬荣的脸却陡然寒了起来。 楚氏有孕,正归侯府。 楚菡,她怎么可能有孕? 但他转瞬想起了早上遇到的郎中,如果不是确定楚菡有孕,妻子不会派人送信。 「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威远侯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程敬荣回神,收起信藏到袖中,笑道:「钧哥儿他娘有些不舒服,那我先带钧哥儿回去了,改日再与你一决输赢。」 威远侯豪迈道:「好,那这棋盘就不收了,我倒要看看王爷如何转败为胜。」 程敬荣笑笑,等下人将钧哥儿带了过来,父子俩一起坐马车往回赶。 「父王,不是说好晌午在阿畅家吃饭的吗?」钧哥儿失望又不解地问。他现在有了一位文先生一位武先生,每天都要学很多东西,难得出门玩,父王却食言了。 「你娘有事找我,父王不回去她会生气的。」程敬荣笑着哄儿子。 既然是母亲有事,钧哥儿抿抿嘴,认了。 程敬荣看着凑到窗前往外看的儿子,目光渐渐变冷。 楚菡那个没有母亲教养的贱.女人,竟敢背着儿子与旁人偷.情,混淆皇家血脉,等她回来,他要她揣着贱.种下黄泉!也要让不孝子看清楚,他宁可忤逆父亲也要求皇上赐婚的表妹,到底是什么德行! 程敬荣回到王府时,谢氏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有些事情不能慌,想办法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v第35章[02.18] 「王爷,你提前回来,怎么与威远侯说的?」夏日天热,谢氏先服侍程敬荣脱外袍,男人神色平静与往日无异,她心里就更有了底,垂眸,边解他腰带边自责道:「是我冒失了,刚得到那边有孕的消息,我太过震惊,没有多想就派人去给王爷送信,坏了王爷与威远侯的兴致。」 「无碍,我在侯府也只是闲坐。」程敬荣目光似幽深的湖水,看着妻子白皙的脸庞道。 他在夫妻之事上有那个嗜好,自然不招女人喜欢,前面两个王妃到死都是一根筋儿。轮到谢氏,或许是年纪差了太多的缘故,面对这个小他十来岁的妻子,程敬荣动了些恻隐之心,怜着怜着就生出了别的感觉,想让她真正喜欢上他。 如何让女人动心? 给她她想要的。 最初程敬荣不知谢氏是否想要爵位,但他听说过很多女人为了儿子的前程害人算计,所以有次他弄得过了,她寻死觅活时,他承诺只要她给他生了儿子,他便让她的儿子继承爵位,当时她没有说话,却不再求死了。 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她对他客客气气,冷漠疏离,只有在谈及孩子们的事,只有有求于他的时候,她才会多说几句,才会对他软一些。因此程敬荣明知她此时最想听他解释,也要等她主动求他。 夫妻多年,谢氏又何尝不了解他? 将男人的外袍搭在衣架上,谢氏倒茶给男人喝,她在他旁边坐了,低声疑道:「王爷,楚氏有孕,你怎么看?莫非那药药效过了,怀璧渐渐地恢复了?」 「那怀川怎么没恢复?」程敬荣握住她手,眼里闪过杀意,「定是楚氏不守妇道,做了对不起怀璧的事。」儿子被楚菡迷了心,对楚菡太过纵容,让她一个出嫁的媳妇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一住就是几日。郎中说她怀孕一个月左右,赶巧楚菡端午回去了一次,虽然没有留宿,但男女私会岂分白天黑夜? 想到楚菡竟然在儿子眼皮子底下偷.人,程敬荣怒火中烧。他再不喜欢他们,那都是他的儿子,岂能容忍别人给儿子戴绿帽子,藐视静王府的威严? 因为太过生气,程敬荣没再卖关子,看着妻子道:「你不用急,到孩子生下来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我会趁怀璧不在的时候安排她与人偷.情,届时一起打死。」 谢氏虽然盼着程敬荣想办法解决楚菡的孩子,听他如此狠辣,心底还是发寒,半真半假地劝道:「要不,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既然是别人的骨血,容貌上多半能看出来,那时候动手,怀璧心服口服,免得他因为之前婚事那出怀疑你故意谋害他的妻子,父子反目成仇。」 「难道现在就不是反目成仇?」程敬荣冷笑,「他早不把我当父亲了,他怎么想我我不管,但我绝不会让那个贱.女人光明正大地生下冠着程家名义的贱.种,他再恨我,难不成还能杀了我?他真敢,我先废了他。」 他不会杀了儿子,但他可以废了他的手他的脚,以忤逆罪名将人关到庄子上去。 他心意已决,谢氏默默低下头。 她只想保住她该得的,能劝的她都劝了,剩下程敬荣父子会闹成什么样,与她无关。至于楚菡,这次是她自寻死路…… 只是,楚菡真的偷.人了吗? 想到楚菡娴静温柔的脸,谢氏心底浮起一丝怀疑,但转瞬就被她压了下去。没什么好怀疑的,程铎程钰一起服的毒,没道理程铎没好程钰就恢复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女人最擅长骗人,或许楚菡就是人前人后两种样子。 「现在你放心了吧?」见妻子垂眸沉默,程敬荣记起了自己该得的,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抬起她下巴道:「我答应过你的,就不会食言,今日你急急送信给我,终究还是不够信我,你说,我是不是该罚你?」 谢氏再习惯,发觉他目光落到她脖子上时,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他为什么要看她脖子? 程敬荣不但看了,他还将手凑了过去,妻子肤色白皙,如上等美玉,不知…… 记忆深处忽然浮现大周氏临死前痛苦的脸,程敬荣呼吸陡然重了,大周氏,那个女人,可知道她的儿子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理智尽毁,程敬荣猛地扯下谢氏腰带,抬头,望向床顶他特意弄出来的横梁。 大周氏那次是他没把握好,这次,他一定不会让谢氏出事。 云阳侯府。 程钰含珠过来时,楚倾正在盯着阿洵蹲马步,听富贵说姑娘回来了,楚倾忍不住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不对啊,入了五月后,程钰休沐时虽然还会陪女儿回来,但都是日上三竿到,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要去接姐姐!」阿洵高兴极了,撒腿往练武场外头跑。 「站住!」楚倾冷声喝道。 这一声中气十足,阿洵吓得打了个哆嗦,乖乖停了下来。 楚倾绷着脸,指着儿子刚刚蹲马步的地方道:「我让你起来了吗?继续蹲着。」 阿洵瞅瞅那边,小手悄悄攥衣裳,底气不足地抗议道:「可我想去接姐姐……」 「那也得先问我行不行。」楚倾一口打断儿子的撒娇,又催了一遍。 阿洵不敢惹爹爹生气,垂头丧气走了过去,两条小短腿岔开,有模有样地蹲马步,双手背在后面,瞅了爹爹一会儿才问道:「爹爹,姐姐来了,我想去接姐姐……」 楚倾肃容点点头,「去吧。」 v第36章[02.22] 阿洵高兴地叫了声,撒腿跑了,没看见身后的高大男人也笑了,笑容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阿洵人小,穿着宽松的白色练功袍直接跑去了前院,瞧见正往里走的姐姐表哥,兴奋地朝姐姐跑了过去,想像以前那样扑到姐姐怀里。只是眼看距离姐姐就差几步了,表哥突然上前一步,阿洵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被表哥高高举了起来。 阿洵喜欢这样玩,脆声大笑。 程钰荡了小家伙两下就将人放了下去,按着他肩膀警告道:「姐姐肚子里有阿洵的小外甥女了,以后只能轻轻摸,不能再用力撞上去,阿洵记住了吗?」 阿洵没听明白,困惑地看向姐姐的肚子。 含珠笑着朝他招手,轻轻将阿洵的小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柔声道:「姐姐这里有小孩儿了,等她生出来,阿洵就要当舅舅了,这下懂了不?」 阿洵眨眨眼睛,又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姐姐的肚子,「小外甥女在哪儿?」表哥说是外甥女,他就学了外甥女。 「她现在还小,明年阿洵就能见到了。」含珠牵着弟弟继续往里走,一看阿洵的打扮就知道父子俩刚刚在练功夫,楚倾八成是去换衣服了,趁机又提醒阿洵往后不能再扑她。 阿洵乖乖点头,姐姐说完了,他开始问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直到看见爹爹走过来了,阿洵立即往前面跑了几步,朝爹爹大声炫耀,「爹爹,姐姐肚子里有小外甥女了,明年我就能当舅舅了!」 楚倾脚步一顿,目光投向女儿 含珠可以坦荡荡告诉阿洵这件喜事,在楚倾面前就害羞了,红着脸低下头。 女儿羞答答的,无疑印证了儿子的话,那一瞬楚倾忽然有种做梦似的感觉,月初还在担心女儿身体是不是有隐疾,今儿个女儿就有孕了? 「嘿嘿,爹爹也笑了。」阿洵望着爹爹,见爹爹嘴角高高翘了起来,因为姐姐忘了刚刚他不听话的事,小心肝彻底不怕了,转身又往姐姐身边跑。 「你站住,别撞了你姐姐!」楚倾正高兴呢,瞧见儿子小牛.犊子似的往女儿那边跑,吓得背后冒汗,大声喝道。夏姨娘怀孕时没资格让他忧心,妻子怀女儿那会儿与他闹气,他去了两次总被她冷嘲热讽,楚倾也就不自讨没趣,只命人小心伺候着。等妻子怀儿子时,两人已经和好了,所以他知道怎么照顾孕妇。 阿洵也知道啊,距离姐姐几步时就停了下来,回头朝爹爹道:「你看,我没撞到姐姐!」 楚倾摇头失笑,走到女儿跟前,尽量稳重地道:「何时知道的?请哪个郎中号的脉,都确定是女儿了?」月份大了太医都不敢保证是男是女,女儿这最多一个月,女婿该不会请了个专门骗人的江湖郎中吧? 他狐疑地看了女婿一眼。 程钰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楚倾总能挑出他的毛病,便没回话。 含珠看着楚倾的衣袍,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小声解释道:「刚刚才请戴先生看的,是儿是女我们也不知道,可我们都希望是女儿,就这样喊她了。」 楚倾满意地点点头,「嗯,第一胎就生女儿吧,女儿懂事,往后能帮忙照顾弟弟妹妹,跟你一样乖巧。好了,咱们进去说话,别在这儿站着,今儿个我不知情,往后菡菡不用再过来了,孩子生下来前我带阿洵过去看你,等你坐完月子再回家多住几个月。」 养胎重要,来回来去地别颠簸了女儿。 含珠听了,看向程钰。 程钰示意她别急,进了厅堂才对楚倾道:「岳父,我想让表妹在这边养胎,一直住到明年坐完月子,不知岳父方不方便?」 楚倾第一反应就是咧嘴笑,只是嘴角才弯了一点,目光瞬间又冷了下来。盯着程钰看了两眼,起身道:「阿洵陪你姐姐说话,怀璧跟我走。」 阿洵有些茫然,目送表哥跟在爹爹身后出了门,他小声问姐姐:「爹爹是不是又要训表哥了?」 含珠笑笑,将男娃叫到身边,告诉他她要回家住的事。阿洵太小,那些事不用他知。 翁婿俩很快就回来了,含珠暗暗打量,发现楚倾脸色不太好看。 下午程钰走了,楚倾单独问女儿,「菡菡别瞒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婿只说怀疑程敬荣会谋算女儿这一胎,却不肯告诉他原因,他逼问不出来,只能跟女儿打听。 含珠与程钰商量过的,不告诉楚倾真相,毕竟那样的父亲那样的经历,程钰告诉她是因为两人是夫妻,而有些秘密,也只能对妻子说了。 她与程钰说辞一样,不肯揭程钰的疤给楚倾看。楚倾又气又急,想催女儿,嗓门刚大点,目光扫过女儿肚子,不得不憋了回去,最后气道:「都不告诉我,那明年你也别回去了,孩子生下来就没事了?菡菡我告诉你,这次你就是永远都不跟我说话,他不给我个解释,你也别想我再轻易把你们娘俩交给他!」 含珠知道他是认真的,但那毕竟是一年后的事,所以她乖乖的,希望能先消了他的气。 楚倾又不傻,女儿都敢敷衍他了,气得转身就走,去前边安排。 女儿养胎,有多东西要准备的,包括侯府侍卫。 那边程钰回到王府,不等程敬荣找他,他先过去见他。 程敬荣照旧在书房见的儿子,儿子一进屋,他打量了一番,淡淡道:「听说你媳妇有孕了?」 程钰面无表情嗯了声,年后第一次正眼看他,看坐在书桌后他名义上的父亲,「父王,您要当祖父了,您高兴吗?」 v第37章[02.22] 被人伤了,受伤的人要么默默忍受,甘心或不甘心,要么选择报复,光明正大或暗中谋划。 程钰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果下.毒害他不举的人是旁人,程钰会毫不心软地杀了对方,可这个真凶,是他的父亲。 这个父亲,程钰曾经敬重过依赖过信任过。 母亲去世之前,程敬荣对他虽不如现在对钧哥儿那么好,但也会将他抱在腿上逗逗,也会亲自检查他的学业,也会带他出门做客。程钰六岁进宫去给二皇子定王当伴读那年,他还舍不得这个家,夜里还会想家里的父母,直到母亲突然走了,他印象里的家很快变了样子。 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至亲下手? 程钰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程敬荣能狠心断了他的子嗣,他却做不到因为这个理由弑父。倘若葛神医告诉他他恢复不了了,程钰或许会因为注定延续一生的仇恨报复回去,但他康复了,程钰没有恨,只有漠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的命是程敬荣给的,程敬荣亲手让他服下断了他子嗣的毒的那一瞬,程钰就不欠他的了。可惜前面那些年他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对这个父亲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奢望,发现真相后,那点奢望那点童年记忆彻底都消失了。 他不再将其视为父亲,曾经服下的毒,就当是还了程敬荣生他的恩,但以后程敬荣再敢对他对他的妻儿不利,哪怕没有成功,哪怕只是一点点添堵算计,他也会原原本本分毫不差地报复回去。 但程钰高估了自己,看着程敬荣像往常一样淡然地坐在那儿,他没忍住,讽刺了一句。 你不是想要我断子绝孙吗?现在我有了子嗣,你是不是很高兴,高兴到想再下次药? 讽刺完了,程钰以为自己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他没有,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 刚刚那句讽刺,才是他对程敬荣最后的在意。 不在意了,他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冷漠地看着程敬荣。 儿子与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目光清冷,程敬荣在他脸上看不出欢喜看不出因为有了子嗣对父亲的炫耀邀功,也没看出一点点怨恨仇视,突然不懂儿子为何要问他高兴不高兴。 那也不重要。 程敬荣没做过慈父,现在也不会因为心里的谋划与儿子虚与委蛇,他不喜欢楚菡这个儿媳妇,儿子清清楚楚。 「既然有喜了,往后你精心照顾着,毕竟是咱们家第一个孙辈。」程敬荣不冷不热地嘱咐道。 男人掩饰的天衣无缝,好像他从来没有做过断他子嗣的事,好像他对妻子腹中的孩子毫不在意,程钰笑了笑,陪他虚与委蛇道:「父王放心,刚刚岳父得知表妹有喜,十分高兴,恰好他一位道长友人远游进京,在侯府做客,岳父便请那位道长替表妹占了一卦,卦上说侯府风水最适合表妹养胎,岳父闻言做主,说是等明年孩子生下来了,再让表妹与我回来。」 程敬荣正要端起茶碗,闻言抬眼,目光如刀,「你再说一遍?」 程钰平平静静地重复道:「那位道长仙风道骨,我觉得他的话有理有据很是可信,便同意了岳父的决定,先让表妹在侯府养胎,明年坐完月子再……」 「住口!」 程敬荣怒吼一声,抓起茶碗朝孽子砸了过去,「你去京城挨家挨户的看看,看看有几家儿媳妇是回娘家养胎的!我们程家是少她吃穿还是亏待她了?不用她孝敬公婆不用她晨昏定省,她不感恩戴德竟然变本加厉要回娘家养胎?你滚,马上接她回来,她若不回来,我进宫去见皇上,这样的儿媳妇我们程家伺候不起!她真不想做程家的儿媳妇,我成全她,这就将休书送过去!」 别以为皇上赐婚他就没办法动楚菡,楚菡藐视静王府,便是藐视皇威,他不信明德帝会纵容楚倾父女如此胡闹。只有这个儿子蠢到了极点,楚菡想留在侯府养胎,定是想常常与奸.夫私会,儿子这个蠢货,居然什么都听她摆布! 程敬荣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气楚菡贱.人楚倾纵容女儿欺人,气儿子被人蒙在鼓里偏偏他没法将实情告诉他,让儿子知道那不是他的种。 程钰当然避开了迎面飞来的茶碗,他看看地上的碎瓷片,再看看对面暴怒的父亲,只觉得好笑。程敬荣果然是不打算让含珠生下孩子的,宁可闹到宫里也要逼他接含珠回来方便他下手。 「父王误会了,表妹想回来孝敬你们,是岳父不许她回来。岳父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太合适,已经进宫向皇上请罪去了,如果皇上不赞同,那儿子马上接表妹回府。」程钰淡然地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事。 程敬荣身体一僵,楚倾进宫了? 皇宫。 月底休沐的日子,大臣们不用进宫当差,明德帝也可以放松放松,去了惠妃的昭容宫。惠妃去年为他生了个小公主,现在快八个月大了,咯咯笑着在榻上爬来爬去,特别招人喜欢。明德帝宠爱惠妃,对这个晚来的唯一的女儿更是恨不得捧到手心里哄,去上朝也抱着她,片刻不让女儿离开视野。 红日将垂,迎面吹来的风开始带了凉意,明德帝想抱女儿去外面逛逛,小太监突然赶了过来,说是云阳侯进宫求见。 楚倾是兵部尚书,明德帝以为有军机要事,马上将女儿交给惠妃,他换身衣服去了崇政殿。 楚倾就在崇政殿外候着,瞧见明德帝来了,赶上前行礼,「臣拜见皇上。」 明德帝虚扶了一把,边观察楚倾神色边道:「别客套了,这时候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倾讪讪地笑,落后明德帝一步道:「是臣家里出了点事,臣做完了才觉得这事还是跟皇上说一声好,便匆匆过来了,没打扰皇上休息吧?」 明德帝脚步顿了顿,想到刚刚放下女儿时女儿不舍的小眼神,哼道:「打扰了,一会儿你若拿你府上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朕,朕罚你今晚看宫门。」 v第38章[02.22] 楚倾呵呵赔笑,等进了大殿,明德帝将伺候的太监都打发下去了,楚倾感激道:「多谢皇上给臣留了点面子。」 明德帝瞪他一眼,坐在龙椅上道:「有话快说,少啰啰嗦嗦的。」 楚倾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是这样,臣女早上诊出了喜脉……」 宠臣家有喜事,明德帝也面露喜意,「好啊,老三媳妇永福不久前也有了好消息,现在怀璧媳妇又有了,明年宫宴肯定更热闹。」都是他赐的婚,婚后几对儿夫妻恩恩爱爱子嗣一个接一个,明德帝这个便宜媒人面上十分有光。 楚倾却一脸发愁的样子,「是啊,臣也高兴地不得了,只是想到女儿在静王府的处境,臣忧大于喜,故与怀璧商量,让女儿在娘家养胎,怀璧答应了,臣怕静王爷不高兴,所以想请皇上替臣做主,万一静王爷闹到皇上跟前,皇上能站臣这边。」 「站你那边,你以为你们是三岁孩童,朕跟你好就偏帮你?」明德帝重重哼了一声,指着楚倾数落道:「你啊你,朕知道你疼女儿,也知道你不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可儿媳妇回娘家养胎,传出去,外人不会夸你疼女儿,只会怀疑静王府给儿媳妇气受了,气到必须回娘家养胎才成!换成朕,朕也不高兴,行了,朕知道静王确实做过糊涂事,委屈过怀璧夫妻俩,但婚后他没再糊涂,这次朕站在静王那边,你赶紧将女儿送回去吧!」 说着要走。 楚倾不敢扯天子,扑通跪在了明德帝面前,正色问道:「皇上为何不想想,静王爷若真没做过什么,怀璧怎么会觉得媳妇回娘家养胎更妥当?怀璧是静王府的人,也是个大男人,如果可以,他会同意臣的要求?媳妇回娘家,静王爷面上不好看,他更不好看啊。」 明德帝低头看他,眉头皱了起来。 楚倾不再啰嗦,替自己解释了起来,「臣做出此举原因有三,第一,臣女进宫选秀,当时外人不知情,静王府夫妻是知道臣女已经内定给了怀璧,可臣女进宫后却被静王妃亲侄女谢槿暗算,险些栽进月季花丛中毁了容貌……」 「那多半是小姑娘争风吃醋,与静王妃无关。」明德帝沉声道,他知道那事是宋可莹出的手,看在太后面上才装了糊涂。 楚倾颔首,「皇上说的是,让臣下定决心的,主要是今年元宵宫宴的事。臣女随静王妃一起进宫,宴席上突然昏厥,惊了太后的驾坏了太后的兴致。太医称臣女是过于疲惫才昏倒的,可臣女向来康健,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臣怀疑乃静王妃所为,故意让臣女出丑,惹太后不喜。这样歹毒的女人,前后两次算计臣女,加上谢槿那事,臣如何放心让女儿在她身边养胎?」 明德帝沉默。 那晚的事,他,他也知道,不过是在妹妹寿安长公主掠走楚菡后知道的。妹妹纠缠楚倾,这么多年一直在闹,楚倾碍着他一次次容忍,就连这次,楚倾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没有跟他告状,让他难办。如今楚倾故意将罪名推在静王妃头上,是不是怀疑静王妃成了妹妹的帮凶?毕竟妹妹想要掳走楚菡,首先得应付静王妃婆媳俩。 明德帝很庆幸,楚倾怀疑的帮凶是静王妃,而非太后。 楚倾低着头,顿了会儿声音悲戚起来,「皇上,臣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小时候冷落她十二年,她摔下山昏迷不醒时,臣远在辽东没能照顾她,一回来女儿已经不认得臣了,臣心痛如绞,发誓要好好补偿她。皇上,臣妻便是难产而死的,臣已经因为生孩子没了妻子,实在害怕女儿跟她娘一样苦命。皇上,臣是真的怕了,倘若静王府上下和睦,臣不会草木皆兵,可静王府不是啊,静王爷他连亲儿子都算计,折腾得亲儿子都怕他!皇上,臣不怕领兵打仗,再凶悍的敌军臣也敢与之拼命,可臣怕后宅那些算计,臣怕护不住那个非要嫁给她表哥的傻女儿,臣自认窝囊,只能求皇上偏心臣一次,允臣女在娘家养胎。」 明德帝因亲妹妹胡闹一事对楚倾是有愧疚的,而楚倾这辈子两次求他,都是为了女儿。明德帝也有女儿,理解楚倾的爱女之心,叹息一声,扶起他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起来吧,朕答应你,不过你私底下搬出朕应付静王可以,别昭告天下朕偏心你!」 楚倾咧嘴笑,「皇上放心,臣没那么缺心眼。」 明德帝哼了声,「谁说你缺心眼?你真缺心眼,也不会恶人先告状。」 楚倾不依了,跟在明德帝身后往外走,「皇上这话不对了,臣怎么是恶人了?臣接女儿回娘家养胎,养的还不是他程家……养的还不是皇家骨血?臣这是替皇上效命……」 「滚!」 明德帝懒得听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头也不回地去找自己的小公主了。 楚倾求得了「尚方宝剑」,痛快无比,得意洋洋地回了侯府。 静王府,程敬荣迟迟不见楚倾送儿媳妇回来,也不派人喊儿子去接,便明白了宫里的意思。 他沉着脸去了后院。 谢氏背对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死人一样,衣领拉的高高,遮掩了脖子上的勒痕。她受的苦,只有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知道,怕儿女心疼,她必须遮掩,她也必须遮掩,程敬荣准备了那么多膏药,就是为了不让她身上留痕。 程敬荣心情不好,没兴致哄她,冷声道:「就算她将孩子生下来,总要回来住,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让爵位落到一个孽.种头上,怀璧的亲骨肉也不行。」 言罢走了,自己去前院睡。 脚步声远了,里面床上终于有了点动静,却是女人的手紧紧攥着床褥,指甲几欲将其穿透。 而程铎吴素梅那边,另有一番情形。 夜幕降临,要用晚饭了。 吴素梅瞥了一眼对面专心用饭的丈夫,见他食欲没有因长风堂的喜事受影响,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解。 好像自从遇到神医后,丈夫就变了很多,是笃定她一定能治好,所以不着急子嗣了吗? 「不好好吃饭,一直看我做什么?」程铎忽然抬眼,将妻子的偷窥抓了个正着。 吴素梅飞快低下头,怕被丈夫看出心事。 程铎见她碗里的饭几乎没怎么动,示意旁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出去,轻声道:「弟妹有孕是喜事,我知道你心里羡慕,但没什么羡慕的,过阵子你身子养好了,用不了多久也能怀上。」 v第39章[02.22] 丈夫温柔体贴,吴素梅柔顺地点点头,用了两口饭,忽的羡慕道:「云阳侯对弟妹真好,留弟妹在娘家养胎,二弟竟然也答应了,父王也没管。」 楚倾程钰都宠楚菡,楚菡撒个娇,那样好的女儿那样美的妻子,楚倾程钰答应并不会太让人意外,吴素梅想不通的是王爷公爹居然也默许了。难道公爹已经无视程钰到连这种可能会给王府惹来闲言碎语的事情都不管了吗? 程铎同样有些疑惑,父王就不怕旁人非议他苛待儿媳妇?还是因为对方是云阳侯楚倾,父王不愿多惹麻烦?楚倾留女儿在娘家养胎他倒是能理解,一来楚倾宠女儿人人皆知,二来他怕爵位旁落着急生儿子,二弟与楚倾也可能担心他这个兄长自己没儿子,会想办法害弟弟的妻子。正院还有个不和的继母谢氏,静王府里分成三股,谁能不提防? 想到程钰可能在提防他,程铎心里冒出了另一个念头。提防意味着猜忌心虚,程钰会不会也看上了王府的爵位?毕竟他三年无子,而程钰宁可违逆父亲也要娶楚倾的女儿,婚后又处处听楚倾的话,常常陪楚菡回娘家亲近楚倾,是不是也有借楚倾的势暗暗谋划夺爵之心? 程铎突然没了胃口。 幸好他本就快吃完了,没让妻子发觉不对。 夜里歇下后,程铎久久难眠。所有的烦恼都来自他的子嗣,只要他能生,哪怕先有个女儿,他也不至于如此寝食难安。他成亲三年多迟迟无子,程钰半年就有了,外人会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身边妻子呼吸清浅,程铎心中烦躁,悄悄掀开被子,拿起一个茶碗去了恭房。 一刻钟后,程铎靠着墙壁,呼吸平稳了,又或是做好了准备,才看向茶碗。 里面的东西好像与二月里给神医检查的,没有太大差别。 程铎面如死灰。 他已经调理了四个月,一天都没落,就算不能彻底恢复,也该有点起色不是吗?还是如神医所说,他的根已经彻底坏了,调理再久都不管用?如果他一直都没起色,一辈子都无法让妻子怀孕,将来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他与妻子会沦为京城的笑柄,膝下无子,程钰不会将儿子过继给他,钧哥儿才九岁……就算他们肯把儿子给他一个,他继续做世子继续做下一任静王又有什么意思?那些人始终会背地里嘲笑他没种…… 程铎烦躁地揉额头,目光渐渐坚定。 他必须得有自己的儿子。 云阳侯府。 漆黑的夜里,含珠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了。 程钰黏着她时她嫌他不规矩,明知现在不能动真格的也要动手动脚,现在才分开几个时辰,没有他在身边,她就开始想了。他呢,今晚没过来找她,是怕侯府巡夜侍卫增多不敢来了,还是担心她真狠心不向楚倾求情才故意让她尝尝相思的滋味儿? 胡思乱想的,还是抱着一丝奢望他会过来,可是等到眼睛再也睁不开,他也没有现身。 第二天早上,含珠是被阿洵喊醒的。 还没睁开眼睛,含珠就笑了,有多久没被小家伙喊醒了? 撑着床坐了起来,却发现外面天已大亮,含珠大吃一惊,司嬷嬷领人进来伺候时笑着道:「夫人不用惊讶,很多人怀孕后都会贪睡,左右姑娘不用晨昏定省,每天睡到自然醒多好。」有几个女人能有夫人的运气,在自己娘家养胎? 含珠笑了笑,瞅瞅门口,疑惑道:「世子走了?」刚刚还听阿洵喊姐姐的。 司嬷嬷笑得更高兴了,「世子懂事,说是要在外面等姐姐。」 含珠听了,心里很是感慨。她出嫁后的这几个月,阿洵确实长大了,虽然还是喜欢跟姐姐撒娇,规矩上面却懂事了不少。以前小家伙想姐姐直接往屋里跑,站在一旁看她梳头打扮,这会儿竟然主动避讳起来。 「姐姐起来的真晚,我都蹲完马步了。」阿洵在外间等着,看见姐姐出来了,快步赶到姐姐身边道,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姐姐的肚子,「好像跟昨天一样平啊。」 含珠摸摸男娃脑袋,牵着他去饭桌旁坐,「还得两个多月才能鼓起来呢,阿洵别着急。」 阿洵点点头,丫鬟们摆饭时,他看着姐姐道:「爹爹说以后我陪姐姐吃饭,吃完饭去找先生读书练武,学完了才能过来陪姐姐。那姐姐自己在这边会不会闷?要不姐姐与我一起去读书吧,我练武的时候姐姐在旁边看着。」 他喜欢姐姐,想一直都跟姐姐在一起。 小家伙都会照顾人了,含笑忍俊不禁,柔声道:「阿洵专心读书吧,不用担心姐姐,姐姐没伴的时候可以去陪老太太,还可以请你三姐姐过来玩啊。」 提到楚蓉,阿洵想了想,有点不高兴地道:「二姐姐走了,三姐姐不喜欢我,我在花园里看到她她都不跟我玩。」至于楚蔓那个四姐姐,阿洵才不会在乎她理不理自己。 「阿洵那会儿肯定在淘气吧?你乖乖的三姐姐怎么会不喜欢你?」含珠并没往心里去。楚蔷喜欢哄小孩子,楚蓉对阿洵一直都不太热络,反而更喜欢漂亮可爱的凝珠。她出嫁前,每次凝珠过来楚蓉都会找过来,特别喜欢打扮凝珠,可见楚蓉只是不爱哄男娃。 阿洵撇撇嘴,不过遇见三姐姐的时候他好像是在淘气,就信了姐姐的话。 吃完早饭,阿洵很快就走了,含珠趁早上凉快去大房那边给老太太请安。 「菡菡怎么来了?」老太太皱着眉头将侄孙女叫到身边坐,语重心长地劝道:「这大热天的,你又是双身子的人,过来折腾做什么?咱们是一家人,不瞎讲究那些规矩,菡菡快安心养胎吧,伯祖母知道你是孝顺的好孩子,你真想请安,等生完孩子抱着孩子再过来,记住了不?」 大夫人也跟着劝,「就是就是,往后别再往这边跑了,要孝顺也得分时候啊。」 v第40章[02.22] 含珠笑着应下。 大夫人目光投向了老太太另一边的楚蓉,笑道:「蓉蓉现在最高兴吧?你大姐姐这次住的久,你再不怕没伴了。」 楚蓉嘴角翘了翘,一边给老太太摇扇子一边朝含珠打趣道:「姐姐有喜了,我毛手毛脚的,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跑过去打扰姐姐,还是乖乖陪伯祖母去寺里避暑吧,伯祖母这会儿可比姐姐好伺候多了。」 她向来嘴巧,含珠无奈地笑。 老太太看着身边的两个小辈儿,想到被人拐去西北的亲孙女,忍不住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小丫头们转眼都变成大姑娘了。蓉蓉不用打趣你大姐姐,顶多明年,你也要嫁出去了,这阵子给你提亲的人不少呢,正好让你大姐姐也帮你把把关。」 「您再说,改日我也不来给您请安了!」楚蓉佯怒扭过头,用团扇遮住半张脸。 老太太乐不可支,将娇娇的侄孙女转了过来,聊了会儿,劝道:「好了,你们姐俩先回去吧,一会儿天该热起来了。」 含珠楚蓉便一起告辞。 往回走时,二女肩并肩走在前头。 含珠看看旁边的姑娘,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楚蓉对她好像生分了些。将此归于两人很久没见上头,含珠主动找话,将早饭时阿洵的误会说给楚蓉听。 楚蓉视线从小路一侧的花草上收了回来,扑哧笑道:「没想到阿洵还会恶人先告状了,分明是他领着齐智四处找虫子玩,姐姐你说,是你你不躲他吗?臭小子还敢嫌我不喜欢他。」 含珠就知道楚蓉再不喜欢阿洵也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笑着保证回去教训弟弟。 楚蓉心不在焉地听着,分开时,她转身,看着那依然窈窕的身影渐渐走远,眼里闪过讽刺。 她不恨楚菡,但她反感楚菡的伪善。 如父亲所说,楚菡曾经被母亲派人掳走过,那事情真相楚菡肯定知道,被人掳走了,她不可能不问真凶是谁吧?出事第二天婶母就死了,她不可能不怀疑吧?既然明知母亲是因为她死的,楚菡为何还要待她如姐妹? 楚蓉不稀罕,她宁可楚菡因为母亲迁怒她们三房,疏远她这个堂妹,也不愿楚菡善良地对待她这个仇人之女,一想到楚菡明知母亲因她而死,她还劝她节哀的样子,楚蓉就恶心!母亲咎由自取或是死有余辜,楚菡有资格恨她有资格疏远她,唯独没有资格坦荡荡地接受她这个堂妹的亲近! 她也不稀罕那些被云阳侯府名头吸引过来的亲事。父亲喜欢经商,只在户部挂了个闲职,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做生意,如果没有楚倾这个天子宠臣,那些高门大户绝对看不上她。知道真相前楚蓉或许不在乎,知道了,她又怎么愿意借杀母之人的光嫁个好人家? 她的丈夫,她要自己挑,她宁可嫁个只看中她的小门小户,也不要占楚倾楚菡的任何便宜。 含珠回到莲院不久,方氏领着凝珠来看她。 要当姨母了,凝珠兴奋地不得了,围在姐姐身边打听怀孕的事,快到黄昏才与方氏告辞。 含珠牵着阿洵出去送,目送马车走远,正要进去,瞥见巷子口楚倾程钰前后转了过来,楚倾在前,程钰的马落后几步。遇见周家的马车,楚倾没停,加快往这边赶,程钰则勒马跟方氏打招呼,马车走了,他才继续前行。 此时楚倾已经下了马,将坐骑交给小厮牵走,他一手扶女儿肩膀,一手牵儿子,「进去进去,外面热。」 阿洵扭头望向程钰,「表哥……」 「不管他!」楚倾气女婿不跟他说实话,根本没打算让程钰进门。 含珠太了解楚倾了,那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她真随他往里走,前脚进门,后脚楚倾就敢命人闭门谢客。含珠舍不得让孩子爹吃闭门羹,不想撒娇也得撒娇了,小声求楚倾,「爹爹,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楚倾不敢用力推女儿,瞪着眼睛企图威慑女儿听话,先把女婿关外面,回头怎么跟女儿赔罪都行。 换成前两年含珠还会怕他生气,这会儿是不怕的,瞅瞅马上就要到跟前的丈夫,她仰头望向楚倾,一双水润润的杏眼装满了哀求,「爹爹,就让他进去坐会儿吧,我,我想问问他王府那边的事。」 「我替你问,你先进去。」楚倾绷着脸道,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男人油盐不进,含珠没辙了,软软地喊了声,「爹爹……」 那声音娇娇柔柔的,楚倾没出息地软了耳根,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女儿这一次,身后传来了男人下马的动静,跟着是女婿招人厌的声音,「表妹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又做噩梦?」 又做噩梦? 楚倾大惊,关切地问女儿:「菡菡晚上睡不好觉?」 含珠明白这是程钰想要留下来的借口,咬咬唇,低头撒谎:「还好,就是半夜醒了一次……」 程钰趁楚倾震惊的功夫凑到妻子身边,旁若无人地扶住她肩膀,轻声问道:「那什么时候睡着的?没喊丫鬟进去陪你?」 含珠没他那么厚的脸皮,垂眸不语,小脸羞红。 程钰皱眉,朝楚倾道:「岳父,表妹前晚做了噩梦,昨晚又做了,是不是请戴先生来看看?」 v第41章[03.02] 「还不快去!」楚倾冷脸呵斥旁边的门房。 门房连连应喏,撒腿跑了,楚倾忧心女儿,暂且忘了与程钰计较,几人一起进了侯府。 没过多久,戴先生到了。 夫妻俩胡诌的,戴先生当然检查不出异常,沉思片刻,摸着胡子朝楚倾道:「侯爷,是药三分毒,二夫人刚刚有孕,用药更得谨慎。依老夫看,二夫人可能是初为人母太过紧张了,平日可以赏赏花观观鱼,修身养性,放松下来了,晚上便能休息好。若这些法子依然没有效果,老夫再为夫人开安神养胎之方。」 他说得有些道理,楚倾点点头,示意丫鬟去送。 人走了,楚倾正要询问女儿是不是有心事,程钰神色凝重地与他商量道:「岳父,表妹有孕,我不陪在身边实在无法安心,所以恳请岳父准我搬过来陪表妹,这样夜里表妹有什么不适,我都能及时照顾她。」 女婿搬过来? 楚倾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余光里却见女儿微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小脸比方才还红。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楚倾忽然就懂了。 说什么噩梦,分明是小两口哄他的!恐怕女儿回来之前,就跟她好表哥商量好了对策吧? 七窍冒烟,楚倾强忍怒火,狠狠瞪程钰,「你随我来。」 今儿个他不好好教训教训他,往后程钰岂不得把他当傻子糊弄? 程钰跟在楚倾后面出了莲院,见男人似乎要带他去比武场,程钰不愿意了。他不怕跟楚倾比武,却不想浪费时间与楚倾做无意义的比试,含珠怀孕了,他一天一夜没瞧见她了,有这功夫,陪含珠说话多好。 「岳父,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程钰停住脚步道,「走远了回去晚了,表妹该担心了。」 楚倾转身,看女婿一眼,再看看左右,沉声道:「噩梦的事是不是你教唆菡菡骗我的?」 被他看出来了,程钰并未太过震惊,微怔之后坦然承认道:「岳父高明,什么都拦不住你,早知如此,我该直接跟岳父言明的。」 楚倾冷哼了一声,瞅着侯府大门的方向道:「菡菡有孕,确实离不了你,你可以每隔一天来这边陪她用晚饭,饭后必须回去,每月休沐时可以陪她一整天,但晚上也必须回王府去住。菡菡回娘家养胎已经惹人非议了,你再跟过来算什么?」 女儿回来他不管,女婿要来他反倒在意起流言蜚语了,分明是不想留他的借口。程钰无奈地笑,想了想,认真问道:「岳父,不知姨母怀表弟时,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楚倾一怔,眼睛不悦地瞪着女婿,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了起来。 当时妻子虽然与他和好了,其实还是会吃醋,她自己没法伺候他,他招百花园的歌姬,她不明着跟他耍气,也会冷他一阵。她怀着孩子,楚倾不想惹她生气,尽量多陪陪她,好在忍不住的时候,教了妻子别的手段帮他,但后来妻子身段渐渐走了样子,她不愿意让他瞧见,将他往外面赶,楚倾也就不去了,最后临产前她睡不着,他才陪了一个多月。 他明显沉浸在回忆里,程钰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岳父,怀疑表妹有孕后,我跟司嬷嬷打听过,说是女人怀孕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养好身体,心情开朗。后者除了别生气动怒外,还得有人陪着哄她开心。司嬷嬷说女人怀孕后脾气容易焦躁,夜里起夜频繁身体也会浮肿,这些男人愿意做最好,男人不愿意就让丫鬟照顾。岳父,我想给表妹最好的,她焦虑害怕我想在她身边安抚她,她身体不适我想亲手帮她缓解,我相信当年姨母心里肯定也是这样期待的,不管她嘴上怎么说。就好比表妹,我让她跟我一起撒谎骗您答应时,她并不愿意,但刚刚您看到了,她帮我了,说明她希望我搬过来,陪在她身边。」 给她最好的…… 他给了妻子最好的吗? 楚倾心里苦笑,论权势,他比程钰强,论对妻子,程钰甩了他几条街。他可以提点程钰朝局形势可以提醒他君臣相处之道,可以提点他功夫拳脚,唯一没资格教他的,是怎么对妻子好。 妻子去世多年,以前的事遗憾不遗憾也没有意义,楚倾看看女婿,面色缓和了些,语气依然强硬,「你说这么多都没用,照样劝服不了我。」 程钰皱眉,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他皱眉不满,楚倾笑了。这是他的侯府,他想让谁住就让谁住,女婿不好好求他,还企图用一大堆破道理让他主动承认是自己的不对?没门! 程钰能说的都说了,让他死乞白赖地求楚倾,他做不到,转身就走。 楚倾还等着女婿说两句好听的就准了他呢,一看人走了,扬声问道:「你去哪儿?」 「既然你不愿意我陪着表妹,我只好带表妹离开,舅母家里多安排些侍卫,表妹住在那里应该也安全。」程钰边走边道。 「放.屁!」楚倾大怒,快步拦住他,「你舅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有什么本事保护菡菡?再说哪有女儿有娘家不回去舅母家养胎的?」 「至少舅父知道表妹最想要的是什么。」程钰没看楚倾,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楚倾气得不行,让开地方道:「行行行,你去,我看菡菡跟不跟你走!」 程钰做了个承让的手势,「希望侯爷放开心胸,表妹答应了便痛快放我们走,别再推三阻四。」 臭小子连声岳父都不叫了,楚倾头顶冒烟,只是看着程钰越走越远,他望望莲院的方向,咬咬牙,无奈喝道:「行了,看在菡菡的面上,我让你搬过来。她现在怀着我的外孙,你不心疼她故意让她烦心,我当父亲的却怕她折腾来折腾去伤了身子。」他也想要外孙女,但既然程钰想要女儿,他便不如他的意。 程钰见好就收,回头朝他拱手,「多谢岳父成全。」 v第42章[03.02] 楚倾哼了声,招手将他叫了回来,他先走到一旁的树荫下,瞪着眼睛道:「我问你,你夜夜睡在菡菡身边,忍不住了怎么办?」 程钰不太习惯跟旁人讨论这种问题,沉默了一下。 楚倾哼着嘱咐道:「女人怀孕后就不能碰了,你实在忍不住,成亲前自己怎么解决的就还怎么解决,敢碰菡菡一下,伤了我外孙一毫,我立即赶你出去。」 程钰看他一眼,点点头,心里却笑了。楚倾这是对女儿太好对女婿太差,可他不知道,司嬷嬷特意提醒过他,怀胎前三月后三月万万不可行房,言外之意也就是,中间那三个月是可以轻点来的。 就让楚倾误会他什么都不懂好了。 翁婿两个说完话,一起往莲院走,到了那边,就见阿洵紧紧挨着姐姐而坐,姐弟俩不知在说着什么。瞧见他们,含珠红着脸别开眼,阿洵则扭着小屁.股往姐姐身边靠了靠,生怕爹爹表哥抢走他的位置似的。 晚饭四人一起在莲院这边用。 饭桌上,楚倾不停询问女儿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还给女儿夹了好几口菜,阿洵不甘示弱,爹爹夹一样他也夹一样,有模有样地道:「姐姐多吃点这个,这个对小外甥女好。」爹爹说的是外孙,阿洵想要外甥女,跟姐姐一样好看的香喷喷的外甥女。外甥的话,姐姐有了儿子就不喜欢他了,他才六岁,他也是小孩子呢。 父子俩接二连三的给她夹菜,含珠应接不暇,偷眼看丈夫,对上程钰温柔的目光。 含珠放了心,就怕他被冷落了不高兴。 楚倾知道女儿肯定有话要对女婿说,虽然不大愿意便宜女婿,还是牵着阿洵走了,临走前提醒程钰:「今晚你先回去,跟那边交代一声,摆平了麻烦再搬过来,免得他闹到这边。」 程敬荣不愿女儿回来养胎,楚倾替女儿解决后顾之忧乃理所应当,至于女婿,他才不管。 「岳父放心。」程钰平静地道,显然早有打算。 楚倾看看小鸟依人般站在女婿旁边的女儿,又提醒程钰:「说会儿话就走,一会儿天该黑了。」别耽误女儿休息,孕妇不能累着。 这话程钰就没接了,含珠垂眸忍笑。 楚倾哼了哼,慢悠悠领着阿洵走了。 夫妻俩终于可以单独相处了,一进内室,程钰便将含珠抵在了墙上,一手揽她腰,一手捧着她脸亲。含珠在他靠过来时就笑了,闭上眼睛回应他。 说不清是一个吻还是连续不停地很多个,停下来时含珠侧目看窗外,天比方才暗了很多。 「是不是……」含珠想问他是不是该走了,才转过来,看见他裤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含珠小脸本就红着,对上他那样脸红得更没法见人了,扭头骂他,「你……」 程钰握住她手,凑在她耳边道:「帮我,这样没法回去。」 含珠耳根发烫。 月事迟了他就一直素着了,但不能敦伦,不代表没有别的法子。含珠不知道他是自己领悟的还是又去找旁人请教了,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可晚上夫妻俩紧挨着躺着,她躲不过他,他哑声哀求又那么让人不忍拒绝,她便在他手把手的教导下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满足。 可现在虽是黄昏,依然算是大白天,更羞人的是,两人旁边几步便是内室门口。 还在犹豫挣扎,他等不及了,将她手牵了过去。 「你耽误地越久,外面的丫鬟就越容易怀疑。」程钰低头,唇轻轻碰着她耳垂。 含珠咬咬唇,最后一次尝试劝他打住,「一会儿天快黑了,我想跟你多说说话。」 「这样也能说。」程钰太了解她,脸蛋羞答答的他喜欢,手也害羞他就难以忍受了,知道时间不多,他握住她手带她,看着她眼睛问,「想跟我说什么?昨晚我很久才睡着,你呢,有没有想我?」 他两边都不耽误,声音暗哑,顿住时呼吸有明显的加重,含珠突然觉得这样说话还不如不说,登时扑到他怀里,摆出不要说话的架势。 程钰也不想三心二意,见她乖了,他专心致志做一件事。 手终于得了自由,含珠想逃,程钰不许,化成另一堵墙,将她困在他与墙壁中间。含珠闭着眼睛,但她听见了他最后的那点动静,也知道他刚刚扯下她小衣是为了什么。想到她求他用帕子他嫌弃帕子太小,想到或许就是因为他太多她才早早怀上了,含珠眼睛闭得更紧,怕自己看见不该看的。 「含珠……」程钰轻轻喊了一声。 含珠睁开眼睛,就见他一手攥着她小衣,一手指了指地上,示意她帮他提起裤子。 含珠不想纵容他得寸进尺,扭头朝他伸手,「给我,我去洗了。」 他脏了床褥她已经习惯让丫鬟们收拾了,却不肯让丫鬟凭这小衣猜到夫妻间的花样。 「我洗吧,怕你累着。」程钰熟知她的脾气,没有提起丫鬟。 v第43章[03.02] 他高高抬着手,打定主意不给她,做着最没羞没臊的事,看她的眼睛语气里却充满了温柔。含珠没辙,瞪他一眼,蹲下去帮他提裤子,眼睛看向一侧。 程钰低头看,强忍着才没有往前凑,怕她真的生气,虽然他已经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 穿好裤子,程钰说到做到,恰好屋里有水,他直接朝铜盆走了过去。 含珠不想让他帮忙,跟上去劝道:「你快走吧,不用你管了。」 「我不管谁管?」程钰笑着看她,将衣服放到水里,一边卷袖子一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越来越没正经,什么话都能套到这事上头,含珠再懒着理他,去了床上坐。 前面是轻轻的水声,含珠悄悄抬起头,就见男人侧对她洗衣服呢。铜盆放在架子上,她与如意四喜洗衣服都得弯腰,他个子高,弯下去的更多,灿烂的夕阳余晖斜照进来,恍惚了他俊美的脸庞,明明仙人似的人物,却在做这种事…… 这就是夫妻吧,有些样子,只有最亲密的枕边人才能看到。 「要不要换水再洗几次?」洗完了,程钰侧头问她。 肯定得换啊,一水盆都是他的东西…… 「那个不用你了,我自己来。」含珠小声道。 程钰笑笑,端起铜盆去了恭房,先帮她把证明两人做过坏事的水泼了。 他心思缜密体贴周到,听着里面的水声,含珠心里甜甜的。 处理了脏物,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含珠靠在丈夫怀里,问了最紧要的,「你确定他不会拦你吗?」昨天是她,今日轮到程钰,如此接二连三的挑衅,程敬荣能不生气? 程钰声音低而笃定,「他不会,咱们不一样,我白日进宫,晚上不回去,他还能大张旗鼓地来找我?那样反而会更丢人,我只希望他一气之下去皇上那儿告我这个不孝子一状,分我出来。」 含珠苦笑,想分家,哪那么容易,那样的家,但凡有办法,他早出来了。 反正明天开始就又能天天见面了,含珠没什么不舍的,说了会儿话,送他出去。程钰舍不得让她多走,到了莲院门口催她回去,连目送都不许。看着她走到上房门口,回头望过来,程钰才朝她笑笑,抬脚走了。 楚倾自然不会去送女婿,派儿子去。 阿洵小大人似的跟在表哥身边,走到侯府门前,遇见楚渊下马,背后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 「大哥,我要当舅舅了!」阿洵没留意到兄长的狼狈,兴奋地炫耀道,爹爹派大哥出了一次远门,都不知道姐姐的事呢。 楚渊愣了愣,很快回神,朝程钰贺喜道:「恭喜了。」 程钰颔首,客气道:「博远快回去休息吧,改日我请你喝酒。」 楚渊点点头,摸摸阿洵的小脑袋,先去找二叔回话,交代完了,才回了大房那边。老太太大夫人正在纳凉,心疼他赶路疲惫,一个吩咐丫鬟给大少爷备饭,一个催他快去洗个澡。 「你去瞧瞧他吧,让他好好休息,明早再来给我请安,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天马上就黑了,老太太叮嘱儿媳妇道。 大夫人轻轻应了声,送老太太进屋休息后,去了儿子的院子。 楚渊洗澡,两桶凉水就够了,一桶浇在身上,搓完了再来一桶冲干净,简单利落,母亲过来时,他已经换好了衣裳。 厨房端饭过来还得等会儿,大夫人瞧着好像又瘦了黑了的儿子,心疼坏了,打听这趟差事办得怎么样。听儿子果然又说一切顺利,报喜不报忧的架势,大夫人索性不问了,提及了二房侄女的喜事,「菡菡有喜了,你二叔怕旁人照顾不好她,接她回来养胎。」 楚渊听了,忍不住皱眉,「静王……」 「那个你二叔心里有数,不用你管,你还是管管自己吧。」大夫人立即打断了儿子,「两个妹妹都出嫁了,一个都快生孩子了,你呢,到底打算何时成家?博远啊,你别嫌娘唠叨,天天催你烦你,娘不急,娘可以等你,可你想想你祖母,她盼抱重孙盼了多少年了?你忍心让她一直为你操心?你都二十一了啊。」 楚渊沉默。 大夫人最怕儿子这样,头疼无比,起身道:「算了算了,我走了,免得你对着我吃不下饭。」 楚渊抬头,眼看母亲要跨出门口了,突然下定了决心,「娘,你为我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大夫人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你,你真答应了?」 看着母亲惊喜的样子,楚渊压下心中苦涩,笑着点点头,「我喜欢温柔懂事的,娘别挑错了。」 她这辈子都会是他的堂妹,她已为人妇将为人母,她对他从来没有动过心,他又何必执着? 她有人照顾了,他也要照顾他的亲人,不让长辈忧心。 v第44章[03.02] 静王府,程钰回来时已经夜幕降临,他看看正院的方向,吩咐陈朔:「明日直接把我贴身用的搬过去便好,那边问,你就解释,不问,你也不必过去说。」 陈朔低头道:「二爷放心,我明白。」 程钰自去歇下,翌日天没亮就进了宫。 他要搬过去的除了衣物也没有多少,一辆马车就够了,陈朔多喊了几个小厮,准备一趟就搬完。 东西放进马车,没惹起程敬荣的注意,倒是被碰巧要出门的程铎撞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程铎疑惑地问。 陈朔大大方方地道:「二爷不放心夫人,也想过去住几日。」 程铎失笑,「京城属他最疼媳妇。」 言罢上马走了,走出一段距离时回头看,面容平静,手却攥紧了缰绳。 不管程钰打的什么注意,他都会保住自己的东西,该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进了六月,天更热了,老太太领着楚蓉楚蔓去了九华寺,楚淮楚泓兄弟俩作陪。 每年入夏老太太都会去避暑,含珠没来京城之前,楚家四姐妹里只有楚菡不去,含珠进京后,楚蔓性子变了不少,反而不爱去了,这次是楚倾托老太太带上她的。 长女有孕,楚倾比自己刚当爹的时候还兴奋,毕竟妻子怀女儿时,与他闹得很僵,楚倾只能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念叨自己的兴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分享喜悦,不久后长子出生了,夏姨娘倒是想跟他说,楚倾却不爱听。 现在长女乖巧懂事,除了些私密的,楚倾问什么女儿都会回答,这也算是楚倾第一次真正从头到尾的照顾孕妇,楚倾就想专心照顾长女,又怕冷落了小女儿让她胡思乱想,便想到了这个法子,让小女儿陪老太太去山里住阵子。那边凉快,小女儿本就不喜欢嫡姐,不用天天听到嫡姐的消息她也自在,等月底小女儿回来的时候,楚倾觉得自己的兴奋劲儿差不多也过了,可以两边兼顾。 可惜他为了照顾长女想的周全,却忘了想照顾女儿的并非只有他一个。 他进宫的时候,程钰也进宫,黄昏他回来了,程钰也回来了,好不容易盼到休沐想多跟女儿待待,得,臭女婿直接抱着女儿赖床不起来了,还派丫鬟过来说让他们爷俩自己吃早饭,不用等他们。 楚倾气得肺都要炸了,程钰怎么那么不要脸?夫妻俩在长风堂睡到天黑他都管不着,可这是在岳父家里,程钰都不知道避讳吗?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偏他不能像喊儿子练武那样直接把人拖出被窝,连派人去催都开不了口。 「阿洵,去看看你姐姐起来了没。」眼看日头爬出屋顶很高了,楚倾又对儿子道。 阿洵已经跑过一趟了,摇摇头道:「如意说姐姐起来了她会派人来告诉我,没告诉说明姐姐还在睡觉,让我别打扰姐姐。」说完了放下手里的九连环,好奇地看看父亲,「爹爹找姐姐做什么?」 楚倾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我怕你姐姐不吃早饭饿肚子。」 「姐姐吃了南枣合桃糕!」阿洵指指桌子上的糕点盘子,他过去的时候姐姐那边的小厨房刚刚做好,如意给了他一盘,说姐姐吃完了还要再睡一觉,现在吃的是喂小外甥女的。 楚倾看着那盘南枣合桃糕,想到这会儿女婿八成正躺在床上跟女儿抢吃的,还不许她早起,气得牙根痒痒,去练武场了,出门前叮嘱儿子姐姐醒了去告诉他。 阿洵点点头,继续玩自己的。 莲院,程钰正在尝的可是比南枣合桃糕更美味儿的东西。 他沉浸其中,含珠提心吊胆的。怀孕快一个半月了,这阵子胸口胀痛,穿衣沐浴时都小心翼翼的,怕无意碰到难受,偏他守财奴似的,每天都要检查检查,她以疼为借口拒绝,他就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叫她吃苦。 「怎么样,没有不舒服吧?」忙活完了,程钰侧躺在妻子身边,将人朝他转了过来。看看她红润的脸,目光落到了她额头上,故意疑惑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不好受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含珠伸手捂住他那张坏嘴。 程钰抓住她手笑,知道她是太过享受。 「好了,现在可以起来了吧?」又陪他腻歪了会儿,含珠好生商量道。饭桌上楚倾跟孩子一样抢着照顾她,程钰都没跟他计较,默默地吃饭,含珠心里是偏向程钰的,所以看他忍了十来天,今早终于霸道一回不许她早起,含珠也答应了,但不能赖太晚啊,旁人还以为夫妻俩在屋里做什么呢。 虽然确实胡闹了一次,现在纱帐里还有他特有的味道。 程钰倒真想搂着妻子躺一天,但他记得这不是自己的家,亲了含珠一口,先下了地。 洗漱好了,夫妻俩坐在榻上用不算早的早饭。 丫鬟们都在外面伺候着,程钰见妻子胃口还不错,放了心,捏了一块儿合桃糕,刚要吃,想到什么,朝含珠笑了笑,「你知道这东西怎么吃最好吃吗?」 含珠咽下一口粥,拿起帕子擦擦嘴,茫然地看他。 程钰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将合桃糕递到嘴前。 v第45章[03.02] 含珠就见他舌尖从合桃糕底下一直往上舔了过去,到了上面,将合桃糕往嘴里送,只含不咬,一双朗星般的黑眸幽幽地看着她。含珠脸上噌地着了火,想到刚刚程钰脑袋埋在她怀里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像是羽毛沾了水,轻轻从上面拂过。 她恼羞成怒,扭头斥他,「你再这样,我,我不吃了。」 他怎么好意思做出来? 程钰笑着咬了一口她教厨房下人做的合桃糕,声音听起来很是无辜,「我是说这样吃好吃,你不信就算了,生什么气?」 他还敢狡辩,含珠瞪他一眼,真的站了起来。 程钰连忙放下合桃糕去按她,人站在她身后,低头赔罪,「我错了,含珠快好好吃饭,别饿了咱们女儿。」 「你真怕饿着她就少做那些。」他脑袋在左边,含珠就对着右边道。 「不做了不做了,来,我喂你吃。」程钰一早上已经占够了便宜,这会儿认真哄起妻子来,舀了一勺清淡的砂仁藿香粥,慢慢递到她嘴前。 「我自己来。」含珠不气了,却也不想让他喂。 「就一口,你不吃就是在生我的气。」程钰躲开她抢勺子的手,坚决要喂。 含珠红了脸。 程钰心领神会,又递了过去。 含珠垂眸去接,红润娇艳的唇微微张开,看得程钰也馋了,吞咽了一声,猛地将勺子放回碗里,他低头凑了过去,不知是要喂她吃他的唇,还是他想吃她的。反正结果都一样,小两口渐渐挨到了一起,一顿饭吃得越发漫长。 这边含珠因为丈夫的陪伴心满意足,羞涩又甜蜜,那边吴素梅也满心欢喜,挑开车窗看路边的庄稼。麦子已经收了,苞谷花生还绿着,清风从前面吹过来,让酷夏不那么热了。 「表哥怎么想到要带我去庄子上住?」看够了,她转过身,笑着问丈夫。 程铎手里摇着折扇,风能吹到夫妻俩。见妻子出来后兴奋地跟小姑娘似的,人瞧着好像都小了两岁,他强迫自己笑得自然,「弟妹有孕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没放下,带你出来透透风,心情好了,身体放松了,兴许就成了。」 吴素梅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丈夫都知道,尴尬又幸福地靠到男人怀里,「表哥对我真好。」 程铎双臂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脑顶,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对她不好,前面冤枉了她三年,后面还要……可妻子是他最亲的人了,他不愿让她知道他不行,不愿让她一辈子都有遗憾。或许她更愿意一辈子没有孩子?但就算他可以告诉她他的不堪,为了爵位,他必须安排她假装怀孕。妻子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她自己容易露馅儿,郎中太医那边也容易出错,事情败露后夫妻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他对不起她,所以他不会嫌弃她,以后会更加补偿她。 到了庄子上,程铎陪妻子在后山的林子里逛了逛,下午便在屋里消磨了。 歇晌的时候,吴素梅睡得香甜,程铎毫无睡意,听到窗外连续传来三声清脆的鸟叫,他悄悄起身,去了外面。 「世子,我已经把那人抓来了。」他的长随跟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低声回禀道。大夏天的,他背上湿了一片,脸上晒得发红,可见是刚刚从庄子外面赶回来。 「没人知道吧?」程铎沉声问。 「没有。我是趁他下地干活的时候抓他来的,他的妻儿都没去。」长随擦了一把汗,瞅瞅一身华服的世子爷,实在忍不住问道:「世子,您抓他过来到底要做什么啊?」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除了容貌与主子有些相似,他没看出这人能替世子派上什么用场。 「我自有安排。」程铎淡淡地道。 长随识趣地不再打听,转而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喂他服下哑药,铐住手脚关在后院,这十日你亲自给他送饭,不得让庄子上的人知晓。」 长随在王府伺候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马上去安排了。 夜深人静,程铎往长随的屋里吹入迷.香后,去了后院。 这次吹得依然是迷.香,确定里面的人昏睡后,程铎悄然而入,借着昏黄的灯光,解开男人身上的枷锁,将人挪到了床上。男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程铎一件件解开扔到一旁,都扔了,程铎看一眼对方,闻着那一身汗味儿,皱皱眉。 但此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熄了灯,重新踏入夜色,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将怀里的人往床上放时,很久很久才松开。 关上窗子,点上另一种香,程铎去了外面。 今天是初十,月亮还没圆,程铎靠着墙壁,仰头望月。 他想到了与妻子的新婚夜。表妹的容貌,在京城一众美人里算不得出彩,可她笑得时候,羞涩拘谨,哭的时候,娇弱可怜,明明很难受,却不敢拂逆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事后可怜巴巴地窝在他怀里,看得他想要怜惜她。 v第46章[03.09] 窗子里面,渐渐传来了并不陌生的动静。 程铎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月亮了。 他想到了他去妾室屋里时,她总会不高兴,委屈到压抑不住了,就会跟他哭,说一想到他同样碰别的女人,她胸口就闷得喘不过气。那时他笑她心胸狭隘,现在,他好像明白那种感觉了。 一刻钟为何还没到? 说了一刻钟药效就会过,那个已经死了的心腹是不是在骗他? 程铎紧紧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可他听到了,听到了妻子在喊表哥,听到那个农家汉子沙哑的吼声,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当一切终于都结束时,程铎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按在耳朵上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手疼,耳朵疼,脑袋也疼。 可他心更疼。 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程铎慢慢擦了泪,擦完了,他重新走了进去,先打开窗子。 虽然没有点灯,程铎还是看清了床上的两个人,他木然地在妻子腰下垫了枕头,木然地将那个农家汉子挪到地上,胡乱擦拭后,帮他穿上衣服,重新拷了起来,再将屋里所有来过人的痕迹清除,最后裹起昏睡过去的妻子,抱她回了他们的房间。 他没有点灯,打湿帕子,一遍遍帮她擦拭,最后拥她入眠。 次日天亮。 吴素梅慢慢醒了过来,一转身,浑身酸痛,那种感觉有些熟悉,像以前丈夫醉酒发疯…… 吴素梅看看身边酣睡的丈夫,悄悄掀开被子,一看身上,果然…… 吴素梅马上闭上了眼。 他怎么又…… 她回忆当时情形,朦朦胧胧有些印象,却全是羞人的事,想不起任何言语交流。 「醒了?」耳边传来程铎暗哑的声音。 吴素梅埋怨又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昨晚……」 程铎歉疚地笑,抱住她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半夜突然想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吴素梅委屈地点点头,很久没这样酸了,特别是底下。 「是我不好,下次不这样了。」程铎摸摸她头发,低头去亲她。 吴素梅笑着闭上眼睛,一点都没因他的粗鲁生气。 程铎脑海里却有什么一闪而过,因此嘴唇在靠近她唇时莫名偏了方向,只落在了她脸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程铎无法保证妻子一晚就能怀上,所以他在庄子上连续住了十日。 次日就要回京了,将妻子抱回屋里帮她擦拭过后,程铎去了长随的房间。 站在床前,看着昏暗里熟悉的脸庞,程铎心有不忍。这个长随自他记事起就在他身边伺候了,所以这件事程铎放心交给他做,但这终究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程铎不敢冒险,不敢存任何一丝侥幸。 默默念了声对不起,程铎掐住长随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然后将致命的毒.药倒了进去。似乎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昏睡的人突然剧烈地抽搐,双手捂住喉头发出呜呜声,眼睛也睁开了,死死望着床边的人。 程铎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他闭上眼睛,等屋子里彻底恢复死寂,他将长随的尸体扛到肩上,去了庄子后面的林子,将人埋到了他提前吩咐长随挖的并默认是为那个农家汉子挖的墓穴。 踩实最后一块儿土,做好最后一丝地面的掩饰,程铎取过带来的酒,送长随最后一程。 这边处理好了,还有那个农家汉子。 程铎对长随下手还有一丝不忍,对这个碰了他妻子的人,程铎只恨不能马上要了他的命。恨其死,现在却不是时候,他得留着他,如果妻子没有怀上,他还得借这男人的种,如果妻子怀上明年生出来的是女儿,他依然要借,借到妻子生了儿子,程铎才会送他归西。 程铎知道,这个农家汉子是无辜的,可是他不能生育便是罪有应得吗?再此之前,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断他子嗣,他与妻子何其无辜? 要怪就怪命吧,他反抗不了老天爷,这个农家汉子也只能怪老天爷给了他类似他静王府世子的容貌。甚至农家汉子命比他好,至少这静王府的将来,是他的子孙后代的。 翌日程铎带着妻子离开之前,吩咐庄头好好照看后院屋里的男人,不准他离开那个房间半步,却要保证他活的好好的。庄头诧异极了,不知庄子上何时多了这样一个人,送走主子后,他纳闷地赶了过去,果然在一个房间找到一个人,一个被铐着手脚的带着面具的男人,面具边缘露出的侧脸,是烫伤的痕迹, v第47章[03.09] 庄头生生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这人到底经历过什么酷刑,也不敢妄加揣测主子的事,忙着去安排贴身照顾面具人的下人了。 吴素梅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丈夫身边的长随换人了,前两天她以为丈夫派他去做事了,连续三日不见后,她好奇问了一下。 程铎叹道:「他老家出了事,我让他先回去料理了,恐怕得明年才能回来。」 吴素梅问是什么事,程铎早就准备好了借口,言罢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期待地道:「再有几日你月事快到了吧?」 吴素梅神情复杂地点点头,每次月事那几天,都是她最煎熬的时候,像是最这辈子最大的仇家,希望它别来。 「这次我够努力,说不定就怀上了。」程铎握住妻子的手,笑着鼓励道。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想起那十来日腰酸腿疼的日子,或是半夜迷迷糊糊的疯狂,或是清醒时他的温柔体贴,吴素梅第一次在谈及孕事时只顾得羞恼了。 而程铎看着妻子,心里暗暗期望如果妻子真有孕了,孩子确实是他的,是他那几晚的功劳。 就算不是,他至少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九华寺。 不知不觉在山里住了将近一月,明日一行人就要启程回京了,楚蓉好动,缠着哥哥楚淮再陪她去寺里逛逛,楚淮对这个妹妹向来有求必应,兄妹俩回禀过老太太后,楚蓉又去换了身男装,两人便出门了。因为是来惯了的地方,楚淮又懂些功夫,自信出了事能护住妹妹,身边便没有带下人。 九华寺山上有好几处胜景,夏日最适合去的无疑是双龙瀑,两条瀑布并肩从崖顶飞落下来,水珠飞溅,周围林木幽幽,凉快异常。九华寺的僧人在底下的湖边引出了一方活水谭,谭里建了一方龙头鲤鱼身的石像,昂首向天,龙嘴微张,香客们往里掷铜钱,扔进去了便可以许个愿望,鲤鱼跃龙门时捎带上去,上达天听。 楚淮楚蓉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样许愿并没什么用途,但那不妨碍大家搏个吉利的兆头。 「妹妹想许什么愿,哥哥帮你扔。」楚淮笑着问妹妹,手里转着三枚铜钱玩。 「不用你,我自己也能扔进去。」楚蓉也带了荷包,从里面摸出几枚铜钱,见哥哥迟迟不扔,她笑着走上前,瞅瞅前面,试着扔了一枚。 没进,连续三次都没进。 楚蓉气坏了,楚淮朗声大笑,「我就说你不行,看我的。」言罢故意抢了妹妹的地方,伸手扔钱。 他也扔了三次,也都没进,除了鲤鱼石像距离太远外,也有从天而降的水珠的关系,明明要进了,赶巧飞来一滴水珠,硬生生将铜钱砸歪了。 这下楚淮不好意思笑了,楚蓉嗤他一声,重新抛,落空了楚淮马上过来跟她抢地方。 四皇子寿王领着侍卫走过来时,还没看到人,先听到了兄妹俩打闹的声音,其中妹妹的声音清脆婉转,似这林子里声音最好听的黄鹂鸟。 光听声音,便知道是个美人。 寿王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此时正值楚淮在抛,楚蓉站在旁边看着他,一身玉白色的圆领袍子,身量娇小,照兄长矮了一脑袋,侧脸白里透红,眉如新月唇如涂丹,一看就是个姑娘。 因为是侧站,楚蓉先看到了身后有人过来,回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俊朗公子,长眉凤目,玉树临风,瞧着竟然有些眼熟,刚想仔细辨认在哪里见过,那人忽地朝她微微一笑,风流倜傥,眼里满是惊艳欣赏。 楚蓉穿男装只是为了方便,绝没有以为这身打扮能瞒过旁人,再加上刚刚兄妹俩的打闹,这人肯定知道她是姑娘了。明知是姑娘他还这样笑,有点登徒子的感觉,偏他又一身贵气…… 记忆深处忽然浮现一道身影,楚蓉尚未敢确认,旁边楚淮已经发现寿王了。他虽然不是官,来往的却全是勋贵子弟,见过寿王几面,此时马上上前行礼,「草民楚淮,见过寿王殿下。」 寿王对楚淮有些印象,一听他自报姓名,立即记起这是云阳侯楚倾的亲侄子,那旁边的姑娘定是楚家三姑娘了,早就听闻楚家有两位不相上下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楚蓉确实不比楚菡逊色多少。 寿王忍不住多看了楚蓉两眼,楚蓉第一次被外男这样盯着看,俏脸泛红,躲到了兄长身后。 寿王自知失态,朝楚淮道:「原来是博昌,起来吧,你我都是来游玩的,不必客气。」 楚淮心中不喜他盯着自己的妹妹看,起身时顺势告辞,「王爷雅兴,我与舍妹就不打扰了,这便先行一步。」 寿王颔首,目送他们走,等楚蓉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微红的芙蓉面,寿王突然上前一步,「楚姑娘,本王有一事相求。」 楚蓉吃了一惊,本能地朝他看了过去,对上男人含笑的凤眼,她飞快垂下眼帘,疑惑道:「王爷请说。」 「本王第一次来这里,才知道这里可以掷钱许愿,本王未准备铜钱,不知楚姑娘可否借本王一枚?」 「小事一桩,何必言借,王爷太客气了。」楚淮退到妹妹身前,大大方方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里面还有十几枚,王爷请用。」 寿王笑笑,接过荷包倒出一枚,其余还给楚淮,又朝楚蓉伸手,「本王别的本事没有,准头不错,既然是两位借给本王的铜钱,那么本王中了,二位可以同时许愿,我看楚姑娘试了那么多次,必有所求,不如本王代劳如何?」 明明是在问,凤眼露出了淡淡哀求,配着那出众的容貌,鲜少能有女人拒绝。 v第48章[03.09] 楚淮皱眉,怕妹妹被他迷惑,楚蓉呢,她看看寿王白皙如玉的手,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荷包道:「王爷好意小女心领了,可惜我的铜钱刚刚都用光了,恕我爱莫能助。」 寿王惊艳于她狡黠的笑容,看愣了神。 「告辞。」楚蓉屈膝行礼,朝兄长使个眼色,先走了。 楚淮迅速追上妹妹,偷偷观察妹妹,见妹妹脚步轻快嘴角上扬很是高兴的样子,显然心情不错,忍不住提醒道:「妹妹,寿王已经定了婚,九月便要迎娶王妃,以后若是见到他,你别再理他了。」 妹妹貌美,楚淮看出寿王有亲近之心了,他只怕妹妹年纪小被寿王的外表身份骗了。 「哥哥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他娶不娶王妃与我有什么关系?」楚蓉扭头,很是不解地问。 楚淮看着妹妹,妹妹笑得天真灵动,他竟然看不出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哥哥呆住不说话了,楚蓉古怪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了,身姿轻盈。 双龙瀑边,寿王挥手一掷,铜钱准确地落入了龙口。 「以后凡是楚三姑娘的动向,全报与我。」寿王望着潭水中的石像,势在必得,已经错过了一个美人,剩下的这个,他要定了。 他要好好宠爱楚蓉,让弃他而选程钰的楚菡,后悔一辈子。 六月二十五老太太等人回府,含珠领着阿洵一起去门口接人。长辈们怕她累到不想她一直过去请安,含珠也小心翼翼地养胎,但一月不见,老太太回府她依然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就显得不懂事了。 「你这孩子,怎么又出来了。」大夫人留在侯府管事,这会儿也出来了,半路遇上含珠,赶紧扶着含珠走,轻声询问她的身体,「听说前几日你不大舒服,现在好些了吗?千万别勉强自己,老太太知道你孝顺,你不来也没事。」 含珠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肚子道:「大伯母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一直在屋里闷着,赶巧今日凉快,正好出来走走。」前几天她害喜比较严重,吃什么都想吐,但也就那几日,后来不知是司嬷嬷的膳食方子开得好,还是孩子不闹了,含珠胃口很快就恢复了。 「姐姐晌午吃了两碗饭。」阿洵跟在姐姐身边,高兴地跟大夫人炫耀。爹爹表哥不在家,姐姐吃得多都是他的功劳,说明他把姐姐照顾地很好。 大夫人闻弦音而知雅意,赶紧把小侄子夸了一遍,阿洵咧着嘴笑,走路更精神了。 娘仨在门外站了会儿,老太太等人很快就到了,楚渊骑马在前,楚淮楚泓俩兄弟在后面守着妹妹。大夫人远远瞧着儿子,朝含珠感慨道:「看看你大哥,往年劝他娶妻他总说不急不急,今年终于愿意了,我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好的人选,还要帮你三妹妹相看……真是,明明是当哥哥的,还不如你跟你二妹妹,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帮他把婚事定下。」 「可惜我有了身子,要不平时出门做客,还可以帮大伯母留意一下。」含珠惋惜道。 「大哥要娶媳妇了?」阿洵才知道这事,偷偷听了一会儿了,好奇地插嘴。 大夫人笑着摸摸他脑袋,「是啊,阿洵想要大嫂不?」 阿洵兴奋地点头,「大嫂给我生小侄子。」李从风就有小侄子了,阿洵想当舅舅,也想当四叔。 这话大夫人爱听,忍不住笑,老太太下车时瞧见儿媳妇这么高兴,随口打听,一听阿洵着急当四叔了,也笑了,瞅着楚渊道:「听见了没,你四弟着急当叔叔了,你可得使把劲儿。」 楚渊看看站在含珠身边的男娃,微微翘了嘴角。 娶妻,真的不是他一人的事。 叙旧完毕,老太太打发楚蓉楚蔓先回去,更是让身边的大丫鬟送含珠姐弟一程。小辈们都走了,老太太将儿媳妇叫到身边,有点兴奋地道:「我去听佛时倒是瞧见一个小姑娘,十五岁了,模样好人温柔,跟咱们博远很是相配。」 大夫人马上来了精神,听婆母说对方是户部郎中柳大人家的,不禁遗憾:「咱们两家没什么交情,儿媳竟然没有瞧见过她……」 「这个简单,」老太太着急抱重孙,难得遇到她觉得十分合适的人,知道儿媳妇想要相看相看再做决定,自然都准备好了,「我与柳夫人是在讲经堂看到的,出来时我故意与柳夫人多聊了几句,蓉蓉也聪明,看出我有那意思,分别前邀请柳家姑娘多来咱们府里玩的。回头咱们将帖子送过去,柳姑娘肯定会来,你趁机瞧瞧,觉得合适咱们就请菡菡舅母帮忙去说项说项,文庭与柳二是同窗,他们两家关系一直都不错。」 老人家如此说,显然对柳家的姑娘极为满意,大夫人越发心急了,次日就去了三房,跟楚蓉一合计,当日就以楚蓉的名义给柳家下了帖子。 柳夫人收到帖子,又喜又忧。 自从开春周文庭委婉拒绝了女儿后,女儿便消沉了下来,整日郁郁寡欢的,当着他们的面还要强颜欢笑,柳夫人很是心疼,便没急着继续替女儿安排婚事,反而多带女儿出去散心。在柳夫人看来,女儿与周文庭没见过几面,与其说是情根深种,不如说是情窦初开,不可能有太深的感情,婚事无望后,女儿郁郁寡欢更多的还是因为被人拒绝了,小姑娘脸皮薄抹不开,假以时日,想通了也就没事了。 在九华寺住了一阵儿,女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娴静,恰好此时遇到了楚家老太太。瞧老太太看女儿时满意的目光,想到老太太特意提了长孙未娶耽误两个弟弟暂时也没法娶,柳夫人哪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楚家今日之前或许没听说过她家女儿,柳夫人可是早早就听说过楚渊了,更是见过几次。在柳夫人看来,那是毫不逊色周文庭的好儿郎,才学不如周文庭,人家有战功,剩下的容貌家世,更是强过周文庭一筹。唯一可能不如周文庭的,是楚渊冷峻寡言,周文庭温润如玉,论讨小姑娘们的欢心,周文庭更占便宜,毕竟没有人喜欢冷冰冰的人啊。 女儿不知是何心思呢,柳夫人收到帖子,一颗心却要跟那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了,简直有种天上掉馅儿饼的感觉,只是高兴之余,想到另一桩事,不免担心起来。 周家与楚家是亲戚,女儿与周文庭相过亲,周家那边应该只有方氏夫妻知晓,楚家,楚菡当日与舅母一起去的,说她不知情,柳夫人不太相信。如此一来,女儿得知楚家有结亲的意思,碍于面子,恐怕第一个就不愿意。柳夫人也发憷,这事弄不好,一旦将来传出只言片语到楚家人耳里,怕是会引起麻烦。楚家的长孙媳妇原来是周家人看不上的,楚家与周家见面难堪的同时,更会埋怨他们柳家不会办事,甚至楚渊,会不会因此嫌弃女儿? 柳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妥当,可楚渊这个才俊太好,柳夫人舍不得丢。 仔细想了想,柳夫人去了周家。 v第49章[03.09] 周寅为人敦厚实诚,周文庭君子如玉,方氏宽厚大方,楚菡温婉体贴,全都不是喜欢说闲话的人,单看这几个月都无人知晓两家曾经有过一次相看,便可佐证。所以她只要提前跟方氏商量一声,托她去楚菡那里嘱咐几句,就可以安心地劝服女儿了。 武康伯府,听说柳夫人来了,方氏很是诧异。 两家关系再好,出了这种事,都不可能再如往日那般来往,人家被拒绝的一方见到你面子上不好看,她这边就更不好主动过去了,别让人觉得有种耀武扬威的感觉,因此她与柳夫人无意碰上还会客套一下,私底下就很少走动了。 客人登门,方氏暂且压下疑惑,快步迎了出去。 一番叙旧后,柳夫人将来意说了,末了很是不好意思,「照理说,楚家那边只是请玉妆过去赏花,八字都没一撇呢,我这样有些急了,但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夫人定能明白我此时的心情吧?文庭多好的人啊,可惜俩孩子没有缘分,前面有文庭对比着,我一时半刻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而博远的人品,夫人肯定比我清楚,与文庭站在一起简直是文武曲星下凡,你说我能不贪心吗?宁可被你笑话脸皮厚也得努力一试……」 「你快别说了,咱们俩之间,用这么客气?」方氏瞪了柳夫人一眼,由衷地松了口气,与她掏心窝子道:「我有多喜欢玉妆,你是清楚的,后来咱们因这个不好走动,我丢了一个好儿媳妇又丢了一个好姐妹,你不知我心里多难受。现在好了,玉妆有了好姻缘,我也不用愧疚了,至于旁的,你尽管放心,咱们两家上次去九华寺只是偶遇,谁都不会知道,菡菡那边我会去说的,其实不说也没事,菡菡都懂,你想好怎么劝玉妆就好了,博远确实是佳婿人选……」 柳夫人感激地不行,再三道谢。 方氏心里酸溜溜的,握着她手不停念叨,「其实我真是不愿帮你,玉妆那么好的孩子,我自己捞不着,还得帮着送给旁人当儿媳妇……」 柳夫人知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此时却只能笑了,否则她再说舍不得周文庭,把楚渊当什么? 方氏也无需她客套,送走柳夫人,她想想这事,无奈地叹口气,领着凝珠去看姐姐。 打发凝珠去哄阿洵玩,娘俩在屋里说悄悄话。 得知大夫人有意娶柳玉妆当儿媳妇,含珠又惊又喜。惊的是事情这么巧,喜的是柳玉妆是个好姑娘,只要她真正忘了周文庭一心一意对楚渊,她与楚渊确实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璧人。 「舅母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含珠轻声保证道。 方氏唉了声,「人家娶妻有望,你表嫂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我这心里啊……」 含珠忍笑,柔声劝她,「舅母别急,姻缘自有天定,说不定哪天庭表哥自己就找到心上人了。」 「跟怀璧一样?」方氏半是感慨半是打趣地道。 想起程钰与她背着方氏暗中来往那一段,含珠面上泛红。 「都快当孩子娘了,还这么不禁打趣。」方氏瞧着跟前羞涩的小媳妇,笑着拍了拍她手。 黄昏时分,楚倾程钰又是一起回来的。饭桌上程钰照旧让着楚倾,不与他抢着照顾妻子,夜里歇下后,他搂着含珠咬她耳朵,「是不是又有什么喜事了?」想了她一天,回来时她有什么变化,他都能看出来。 人家柳玉妆的婚事,含珠哪会跟他一个大男人说,靠在他怀里道:「你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怕他乱想,又道:「跟咱们没有太大关系的。」 程钰只在乎与她有关的,得知不是,他亲亲她额头,手覆到妻子肚子上,问起了女儿。 「夫人,今儿个天有点阴。」 早上含珠起来,如意服侍她洗漱时道,「天挺凉快,就是说不准会不会下雨。」 「二爷带伞了吗?」含珠看看窗外,不放心地问道,怕真下雨程钰会挨浇。 「带了。」四喜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地笑,「给二爷备了一把,也给侯爷备了一把。」 二爷搬进莲院,留陈朔在王府看守长风堂,没有贴身伺候的,她们不帮忙想着怎么想?侯爷那边有晚云有富贵,肯定不会忘了,但她们必须也准备侯爷那份,免得侯爷知道后又小孩子似的拈酸,嫌夫人眼里只有丈夫,忘了他那个爹。 含珠明白四喜话外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早饭后,齐智领着阿洵去书房读书,含珠坐在窗前缝小儿衣裳。阴天有风,从纱窗灌进来,清爽怡人,屋里都不用摆冰的,缝了一会儿,含珠起来休息眼睛,去花坛前看大朵的月季,看了会儿,楚蓉来了。 「姐姐,咱们一道去见老太太吧。」楚蓉走到含珠身边,熟稔地掐了一朵小小的粉月季。柳玉妆与她同龄,只比她大两月,三女年龄相近,又有周家那边的关系,她邀柳玉妆过来玩肯定得请楚菡作陪的。既然难以避免要打一次交道,楚蓉便不会让人察觉出痕迹,父亲说得对,为了哥哥,她也要将此事瞒得天衣无缝。 「好啊。」含珠穿了身烟紫色的褙子,不用换了,直接与楚蓉前往大房。路上楚蓉故意放慢了速度,含珠察觉楚蓉的体贴,好笑道:「妹妹太小心了,其实我现在跟没怀上没有太大差别,咱们像以前那样慢走就好。」 「那不行,姐姐是双身子的人,我可不能马虎。」楚蓉将手里的粉月季插到鬓发里,俏皮地朝她笑。 含珠只得继续这样慢慢悠悠地走。 到了大房,楚蓉笑着哄老太太,与含珠的话就不多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丫鬟报柳家姑娘到了。 楚蓉瞅瞅大夫人老太太,起身道:「我去请玉妆姐姐过来,不过大伯母伯祖母得答应我,看过玉妆姐姐马上放我们出去赏花,别吓着玉妆姐姐。」 「属你嘴碎,快去吧!」大夫人没好气地催道。 楚蓉笑盈盈走了。 v第50章[03.09] 云阳侯府门外,柳家的马车稳稳停下,柳玉妆听到楚蓉清脆的声音,下车时面带浅笑,心里却有些奇怪。她与楚蓉只在九华寺见过两次,算不上十分熟悉,这次收到帖子,她其实是不太想来的,因为楚家有楚菡,楚菡知道周文庭婉拒她的事,柳玉妆实在不好意思再见她。可母亲说得对,请她的是楚蓉,人家想把她当姐妹相处,她如何第一次就拒绝? 来就来吧,如母亲所说,她也觉得楚菡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万一楚菡真出言讽刺,她以后不来就是了。大家都在京城,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不能因为不好意思面对周家人面对楚菡就避开任何可能遇见他们的场合。 「玉妆姐姐可来了,我还一直怕你担心下雨不来呢。」楚蓉热络地招呼道。 柳玉妆看看天空,柔柔一笑:「三妹妹相请,就是真的下雨,我也会来的。」 楚蓉笑着请她往里走,边走边道:‘「老太太得知姐姐要来,可高兴了,说什么都要我带你去她那边坐坐,那咱们就先去给老太太请个安,一会儿再去赏荷,如何?」 「应该的,母亲还嘱咐我替她向老太太问安呢。」柳玉妆笑着道。楚家老太太在京城名声极好,旁人家的老太太或是苛待儿媳,或是偏心某一房子女,不论轻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楚家老太太身为伯母却能得到两个侄子的敬重,对儿媳妇也是极好,可见是真正的宽厚仁善之人。 到了荣禧堂,柳玉妆进屋时飞快看了一眼屋内,并不意外老太太身边还有两人,一个是曾经目睹她被人拒绝的楚菡,一个是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应该就是楚家大夫人了。 「玉妆见过老太太,见过大夫人。」柳玉妆先大大方方地给长辈们行礼。 老太太看到中意的孙媳妇就忍不住笑,将人叫到身边夸赞。 大夫人趁机暗暗打量柳玉妆,见这姑娘生的肌肤胜雪,明眸红唇,身量纤细婀娜,虽然容貌不如侄女美声音没有侄女的娇柔好听,但身上另有一番温婉气度。如果说侄女是娴静的丁香,胜在那一分娇柔,柳玉妆便是枝头的玉兰,温柔里又多了一分大气端庄。 都是美人,在大夫人眼里当然是侄女好,可这是选儿媳妇,二女无需比较,儿子又喜欢温柔的,单看外貌气度,大夫人很是满意柳玉妆。 大概是她的目光露了痕迹,柳玉妆有些拘谨,老太太悄悄瞪了没出息的儿媳妇一眼,拍拍柳玉妆的手,给她介绍含珠,「这个是你大姐姐菡菡,你母亲说开春时你们也在九华寺偶遇过,你应该还认得吧?」 柳玉妆轻轻点了点头。寺里偶遇楚家老太太,谈话中得知柳家与周家的关系,老太太问她可有见过楚菡,柳玉妆正拿不准主意如何解释,母亲抢先开口,将那日相看说成了赏花偶遇。到底心虚,目光才与含珠对上,柳玉妆便匆匆垂下眼帘,声音都轻了些,「听说楚姐姐有了好消息,贺喜姐姐了。」 旁人看不出柳玉妆眉眼里的异样,含珠看出来了,明白柳玉妆的心结,她亲昵地赔罪,「三月里我答应过要请妹妹过来玩,后来事情多不小心忘记了,听三妹妹提起才记起,妹妹千万别怪我啊。」 她也说是赏花,便是隐晦地向柳玉妆表明了她的意思。 柳玉妆抬眼看她,对上含珠真挚坦荡的目光,她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回以感激一笑。 怕被柳玉妆看出这次邀她赏花的目的,小姑娘抹不开面子,老太太做主,让含珠楚蓉姐妹俩陪柳玉妆去赏花,特意叮嘱含珠慢点走,别累到了。含珠最近听到的嘱咐太多,暖心又无奈。 侯府荷花池旁有凉亭,三女就在里面坐,趁楚蓉去方便的时候,含珠认真对柳玉妆道:「我现在这样不能常常出门,妹妹得了空,多来陪陪我吧,光是听你与三妹妹说话,我都觉得有趣。」 「谢谢楚姐姐。」柳玉妆由衷地道,目光里是另一层意义。 含珠微笑摇头,这事有什么好谢的,姻缘不成,是柳玉妆与周文庭志趣不投,谁都没有错。 赏完花,楚蓉留柳玉妆在这里用饭,柳玉妆坚决不肯,楚蓉只好送她出府。含珠也想送的,被楚蓉柳玉妆一起劝了回去。 那边楚蓉二女快绕过影壁时,楚渊被大夫人掐好时间叫了回来,一个往里走两个往外走,三人迎面撞上。 柳玉妆只看清对面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灰袍男子,容貌俊朗却冷峻,马上守礼地垂眸。 楚渊瞥见堂妹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绿裙女子,猜到是堂妹的闺中姐妹,也没有多看。楚蓉却有心给二人牵桥搭线,喊完大哥后,自豪地给柳玉妆介绍,「玉妆姐姐,这是我大哥,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是面冷心热,对我们可好了,特别会照顾四弟,每次二伯父带四弟出门,到了那边二伯父都会把四弟扔给大哥照顾,他自去与人逍遥。」 兄长爱护弟弟并不稀奇,但是这样一个让她看了一眼就心生忌惮的男人竟然也那么喜欢孩子,柳玉妆有点难以相信,情不自禁又抬眼看了过去。楚渊呢,他从小跟随楚倾出门闯荡,心思缜密,前阵子才与母亲说同意她安排婚事,今日堂妹便如此啰嗦了他一番,联想母亲突然叫他回来,这个名叫玉妆的姑娘到底是谁请来的,答案不问而知。 既然是可能的妻子人选,既然是自己答应的婚事,楚渊便又看向柳玉妆。 两人目光不期而遇,男人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黑眸清冷又似乎隐含打量,柳玉妆忽然有种偷窥被发现的感觉,红着脸低下头。实在是柳玉妆平时见到的外男太少,这个又如此陌生,与哥哥的书生气不同,像崖顶挺拔的青松,坚毅凛然,幽幽的注视更是让人心慌,怕是自己惹了他生气,所以他脸色才那么冷。 楚渊当然不会怕一个小姑娘,但是看到柳玉妆怕他的模样,他自嘲笑了。母亲费尽心思替他安排,可人家姑娘好像被他吓到了,回头母亲会不会又要怪他不配合? 楚渊真的想配合,但他也是真的不会。 「姑娘慢走。」楚渊平静道,离开时看了楚蓉一眼。 楚蓉明白自己的小心思没有瞒过这个堂哥,笑着朝楚渊眨眨眼睛,与柳玉妆并肩往外走时,轻声与她道:「怎么样,我大哥不错吧?不是我自夸,论容貌,我大哥在京城绝对名列前茅,论品行,那更是一顶一的好,连我亲哥哥都不如他,可惜就是性子太冷了,容易吓到那些不了解他的姑娘,到今天还没娶到媳妇。」 这话柳玉妆并不适合搭言,只是笑了笑。 楚蓉不肯放过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对了,玉妆姐姐名花还没有主呢,要不你给我当嫂子如何?」 「你……」柳玉妆没料到楚蓉会突然这样说,羞得红了脸,因为已经出了侯府,左右都是侍卫,她没法多说,便嗔怪地瞪了楚蓉一眼,「下次妹妹再开这种玩笑,我就不请你去我家了。」言罢匆匆上了马车。 坐稳了,想想刚刚见过的男人,柳玉妆咬了咬唇,这个楚蓉,果然如楚家老太太说,嘴坏欺负人。 回到家,听母亲询问她在侯府的情况,柳玉妆实话实说,只省略了出府遇见楚渊的事。柳夫人虽然着急楚家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却只能干等着。好在大夫人老太太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中元节过去不久,便托方氏来说合。 v第51章[03.14] 柳玉妆此时才知道,原来楚蓉邀她赏花乃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柳玉妆恼羞成怒抱怨母亲明明猜到楚家的意思却不肯与她说实话的时候,含珠得知方氏受大夫人所托帮忙去提亲了,闲来无事再次期待起了好消息,可她没等到柳家的好消息,先听说了静王府的。 吴素梅有喜了! 吴素梅这次月事又迟了,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新鲜事,三年里她不知期待又失望了多少次,因此这次不论程铎怎么催她,她都要等着。照她的意思,她是希望等到有孕吐等反应基本可以确定时再去请郎中,程铎心里秘密多,耐性也没她好,中元节过后第三天,便以吴素梅身体不适为由请了郎中,人都来了,吴素梅只得乖乖伸出胳膊,让人把脉。 郎中没有辜负夫妻俩的期待,确认是喜脉。 吴素梅当时就哭了,哭出了声音,丫鬟们识趣地领着郎中离去,程铎抱住妻子,说不清是苦涩多,还是高兴多。 妻子怀上了,孩子出生前就不必再去庄子第二次,妻子怀上了,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都不再有问题,妻子怀上了,妻子欣喜若狂,以后都不会再有烦恼不必再嫉妒羡慕旁人不必再因为子嗣的问题受人冷嘲热讽,妻子怀上了,他的世子之位便更稳固了一分。 有这么多的好处,他确实该高兴。 「表哥,神医的方子真的管用了……」吴素梅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红着眼圈哽咽道。 程铎眼圈也有点红,他亲亲妻子的额头,柔声哄道:「是,表妹治好了,从今天开始,以前的不痛快咱们都忘了,表妹安心养胎,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都答应你!明年你若是一举得男,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吴素梅自然也盼着生儿子,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小声问他,「是女儿的话,你会不会不高兴?」 程铎抱着她哄:「肯定没有生儿子高兴,不过女儿也没关系,只要是表妹生的,我都喜欢。」 男人甜言蜜语,吴素梅满足极了,靠在男人怀里笑,忽的想起什么,迟疑道:「表哥,咱们何时告诉父王?」 程铎思忖片刻,颔首道:「今天吧,一会儿我亲自去跟父王说。」在程铎看来,父王不喜欢他,但也不反感他,对他没有对钧哥儿那么好,但该有的关心都会有。而且程铎觉得,只要他有子嗣,父王便不会有另立世子之意。嫡长一直都是正统,否则父王也不会在他七岁那年便请封他为世子。 稍后父王得知儿媳妇怀孕了,肯定特别高兴。 「那也派人给弟妹送个信儿吧,」吴素梅垂眸道,小手扯了扯丈夫的玉佩,「弟妹一直都在鼓励我别忧心子嗣,得知我也有了,我们妯娌双喜临门,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声音很轻,似乎自己都无法信服这番话。 程铎明白妻子的小心思,就像是羡慕楚菡有条好看的裙子,现在她终于也有了,便想穿出来给对方瞧瞧。这样的妻子小气又可爱,程铎捧起妻子脸庞,看着她眼里遮掩不住的笑容,低头亲她唇。 他对不起她,他那晚发过誓,以后都会对她好。 含珠歇完晌,司嬷嬷才将静王府的消息告诉了她。 含珠挺意外的,毕竟听程钰的意思,葛神医不看好程铎,程钰也不是很抱希望,现在传来好消息,含珠不由为程铎吴素梅夫妻高兴,也替程钰松了口气。含珠看得出来,程钰对程铎还是有些兄弟情分的,最怕因为子嗣问题让程铎也猜忌他,现在程铎治好了,世子地位稳固牢靠,程钰与他没有了利益关系,自然不必担心兄弟反目。 「你知道大嫂有喜的事了吗?」黄昏程钰回来,含珠趁他换衣服的时候低声问道。以前程钰喜欢让她帮他做这种近身伺候的事,他好趁机动手动脚,现在程钰怕她累着,什么都不肯让她做,就让她在旁边站着,给他看。 程钰点点头。 程铎并没有隐瞒这事,吴素梅有喜的消息在王府已经传开了,陈朔早早就送了信儿给他。程钰听说后由衷地松了口气,兄长跟他一样运气好,他针灸了三个月,次月便让含珠怀孕,那么兄长应该是上个月中旬前后治好的,调理了四个多月,比葛神医预计地好多了。 「她特意派人跟你说的?」程钰将外袍挂在屏风上,意味深长地问。 含珠明白他的暗示,无奈地劝道:「大嫂难得出了头,是我我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别为这个跟她计较了。」 说话时心里却吃了蜜一样甜。 以前程钰敬重长嫂,后来发现吴素梅过分在乎她怀孕与否,才开始不喜吴素梅,这会儿竟然怕她看不出吴素梅炫耀的心思委婉提醒她,真是有点小肚鸡肠。可他是为了她变得小肚鸡肠的,含珠只会越发喜欢这样的丈夫。 「你这么大方,倒显得我小人了。」程钰捏捏她鼻子,再牵着妻子走到床边,他坐下去,让她站在他身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有些嫌弃地道:「怎么还没有鼓起来?这几天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最近吃的明显比以前多了,不信你问阿洵去。」含珠低头,笑着给他解释,「很多人四个月左右才开始显怀,我这三个月还没到呢,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程钰扶她坐在身边,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手要不老实。 含珠有话要与他商量呢,及时按住他手,程钰现在不敢使蛮力,乖乖放了下去。含珠趁机道:「大嫂有孕,还派人告诉我了,我是不是回去看看她比较合适?单送礼过去,有点失礼吧?」 「不必。」程钰微微搂紧了她,程敬荣不愿她生下子嗣,孩子顺利出生前,程钰不敢冒任何险,更何况是为了吴素梅那种女人。 「那,你说他会不会不高兴?」含珠忧心地问,程敬荣既然有可能会对她不利,会不会也暗算吴素梅?无论是出于与吴素梅的几分交情,还是同为母亲的心情,含珠都不希望吴素梅出事。 程钰沉默片刻,安抚地拍拍她背,「放心,我都想好了,会提醒大哥防备的。」 含珠听他考虑地周全,思及他往日行事,放了心。 静王府。 v第52章[03.14] 夜幕降临,谢氏径自脱了衣服,进帐休息,对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的男人视若无睹。 「我知道你不信我。」良久之后,程敬荣走到床前,隔着纱帐看里面的妻子,「现在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那我跟你保证,解决那两个孽.种之前,我一根手指头都不碰你。」 谢氏可以不信他,但程敬荣很清楚,他当初确确实实给前面两个儿子下了断绝子嗣的药,所以楚菡的孩子是孽.种,吴素梅的同样来历不明,否则吴素梅的孩子不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楚菡怀孕不久后来,分明是嫉妒弟妹假装怀孕或在哪儿偷了人。既然是孽.种,那便没有活下来的必要。 谢氏能感觉到男人因为不被信任而愤怒注视她的目光,她怕程敬荣,怕程敬荣生气,怕他生气时不听她的哀求,使出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但此时此刻,谢氏一点都不怕了。 当她无法相信他,无法告诉自己她之前受的那些苦都会有回报时,她活着死着几乎就没什么差别了,唯一放不下的,还让她流恋不愿主动放弃性命的,是她的一双儿女。谢氏舍不得,她想给他们最好的,她也想继续努力为他们争取,可是,她好像真的没有力气了…… 床边的男人迟迟不走,谢氏的脑海里便一片麻木,直到听见他转身,谢氏才记起儿女的模样。 「王爷,我信你。」谢氏平平静静地道。 最后一次了,这是她能为孩子们坚持的最后一次,如果程敬荣再次骗了她,她真的无力走下去。 清晨醒来,程钰侧身,看着熟睡的妻子,看着她宁静柔美的脸庞,心里也变得平静下来。 他喜欢跟她在一起,喜欢她身上温馨静谧的味道,喜欢无论进京后遇到什么险恶,她始终还是江南小院里那个美丽却普通的姑娘,认认真真地过自己的日子,遇到麻烦就跟丈夫商量,丈夫心烦她也会轻声细语开解,是最温柔的解语花。 他贪恋含珠身上的这份宁静,也想不再烦恼那些与他无关的,可他自出生便是程家人,是王府子弟,有些事,不是他不想掺合就可以躲开的。 兄长身体有疾,他请来葛乘风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兄长一直恢复不了,他虽遗憾,不必自责。但现在长嫂有孕,他明知程敬荣极有可能对付这个孩子还袖手旁观,一旦孩子出事,他良心上过不去。 既然兄长的病已经恢复了,他此时道出实情,兄长心里就算有些猜忌,关系也不大。他自己问心无愧,兄长选择相信他,他继续视其为兄长,兄长提防猜忌,他从此不再与其走动便是。 恰逢次日休沐,程钰请程铎去郊外跑马。含珠知道他要去提醒程铎,只嘱咐他早点回来,楚倾从女儿口中得知是程铎主动请女婿的,也没有多想,正好安心照顾女儿。 郊外,程铎远远瞧见同父异母的兄弟站在兄弟跑马的老地方,也就是他第一次带程钰跑马累了休息时的那颗老槐树下,心里有些奇怪。程钰成亲后,两人再也没有单独出来过,妻子才有喜程钰便主动约他,莫非与妻子有孕相关? 「二弟来的好早。」程铎快马赶了过去,朗声喊道。 他穿了一身深色圆领长袍,眉目俊秀,逆风而行意气风发。程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兄长熟练地翻身下马,笑着道:「我也刚到不久。先恭喜大哥了,大嫂有喜,前天表妹得到消息就央我带她去看望大嫂,我没应,一是她这几日不大舒服,我怕她坐马车颠簸伤身,二来也是有些别的顾忌。」 提出顾忌却不言明,程铎心中一动,「二弟叫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程钰点点头,环视一周,目光再次落到兄长身上,「就是不知大哥会不会信我。」 他如此直接,程铎微微吃惊,想了想,他拍拍程钰肩膀,引他走到槐树旁边,然后看着程钰敲了敲树干,低声笑问,「二弟还记不记得,她进门那一年,我在这里跟你说的话?」 程钰笑了,仰头望这棵比小时候不知粗了几圈的茂盛槐树,「记得,大哥说,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同命相怜的亲兄弟,你长我几岁,我若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找你说,你定会竭力帮我。」 程铎颔首,仰望树顶,再看看程钰,面上闪过一抹遗憾,「二弟从小懂事,长大了更是比我有出息,我枉为兄长,竟没能帮过二弟什么。」 他这个二弟,冷漠寡言,除了大周氏刚死那年程钰生病在他怀里哭过一次,除了小时候不善掩饰看到父王宠爱谢氏宠爱妹妹流露出羡慕苦涩外,长大后再也没喜形于色过,也从未与他吐露过心声,深沉的像山。 眼看程钰想要反驳他自认无能的话,程铎摆摆手,笑道:「二弟有话就说吧,你大嫂这会儿娇贵的很,我出来时她再三嘱咐我早点回去的。」 他笑得无奈又幸福,想到他的含珠也在盼着他早点回去,程钰点点头,与程铎肩并肩靠在树上,望着远处的蓝天道:「大哥,你还记得那年咱们撞见下人厮混,你送了我一本春.宫册吗?」 程铎怔住,困惑地看着程钰,不懂他为何要问这个。 程钰自嘲地笑,「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不行。大哥,你曾经说我好像一直都心事重重,这便是我最大的秘密,今年之前,我都有不举之症,还险些因此自卑不敢娶表妹,是我中箭时表妹说她不在乎,我才敢娶。」 「元宵前我与表妹去山庄住,偶遇葛乘风葛神医……我一直没有多想,直到表妹求神医替大嫂看看,神医说也可能是大哥的问题,我才如雷霆轰顶,怀疑到你我都中了毒……」 程铎脸色十分难看,打断道:「他是你故意安排给我的?」 程钰坦然承认,随即解释了他先前隐瞒的理由,「事后我又求了葛先生一次,他说他确实只有那一张方子,我便放他走了。我知道大哥会生气,也可能误会我有别的心思,所以打算大哥的病一日不好,我便隐瞒一日。现在大哥恢复了,大嫂有孕,咱们兄弟再没有利害关系,那为了提醒大哥提防他护好大嫂,我必须据实相告。」 他平平静静,没有过多辩解自己不得不隐瞒的无奈,也没有求程铎一定要信他,仿佛他只是做了他必须做的事,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了。 程铎木然地站在那儿,不想相信他喊了二十多年的父王会这样对他,可他的身体就是最大的证据。不想相信程钰也曾有病,但以前程钰对他关于妾室通房的打趣反应确实冷淡不似男人。不想相信程钰对爵位没有觊觎,程钰又是如此坦荡…… 因为程敬荣下药时他年长程钰年幼,所以药性起了变化? 果真如此,程钰比他命苦的是前面几年,连男人都做不成,比他命好的是程钰治好了,他的根没有问题。而他,程钰以为他治好了,却不知道他依然没有起色,还做了一件任何一个有骨气的男人都宁死也不会做的事,亲手将妻子…… 「所以你们搬到云阳侯府,是为了躲他?」不知沉默了多久,程铎终于理清了这一切,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见程钰点头,程铎又问:「那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你就不怕他以后再出手?」 v第53章[03.14] 程钰已经仔细考虑过此事,淡然道:「我会回去,他敢出手,我立即告到皇上那里,求皇上允我分家,或是争取外放,带她离开京城。」 外放的话,有两个阻碍,一是楚倾舍不得女儿,二是含珠舍不得凝珠阿洵,因此程钰目前最想争取的还是分出王府,在京单过。 「你就没想过,报仇?」程铎努力掩饰自己的恨意。只有他知道,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只有他知道,程敬荣害得他有多苦。 程钰从这个问题听出了不对劲儿,疑惑地瞥了程铎一眼。他的顾忌程铎应该也会有,他绝不会提报仇这种容易让对方误会自己想挑拨离间再渔翁得利的话,兄长行事向来圆滑,怎么会? 太恨吗?可兄长的恨绝对没他的多。太过震惊?确实,他前前后后猜测了十几年,兄长看起来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一下子被告知生父害他…… 程钰体谅兄长此时的难过,将自己的意思说了,最后委婉劝道:「大哥,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大嫂,其他的,大哥千万别冲动,一来咱们没有证据,二来,他毕竟是咱们名义上的父亲……」 就算冲动想报仇,一个不慎失手,被程敬荣反咬谋害父亲,那么他们这辈子都会背上弑父的逆子罪名,届时朝廷容不了他们,世人也无法接受。这并不是小事,不但会影响他们,也会牵连妻子儿女。 「二弟说得对,我只是脑袋有些乱,并没有要报复的意思……」程铎后知后觉,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并不想让程钰误会他有谋算程敬荣之心,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言语上的把柄,哪怕他真的没有想过报复,至少现在还没想。 程钰理解兄长此时的心乱,看看来路,告辞道:「大哥,该说我的都说了,大哥信与不信我不能左右,如果大哥真要疑我,只盼大哥也记得提防他,护得大嫂与孩子周全。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二弟,我信你。」程敬荣情不自禁追了一步。 程钰与他互视一眼,点点头,上马后对程铎道:「大哥也早点回去吧,别让大嫂牵挂。」 程铎嗯了声,目送程钰纵马跑远,他又僵在了原地。 信还是不信?只要他想,都能找到理由劝服自己,可一旦选择了,注定会得罪一方。 只有妻子,是他唯一能全心信任的人。 想到妻子,程铎心头莫名一突。妻子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她腹中的孩子是他艰难求来的,不论如何,目前最要紧的都是保护好妻子,她们母子平安,他的一切猜忌挣扎防备才有意义。 可是,他没有程钰的运气。 程钰先搬出府了,他没有理由让妻子长时间在外面安胎,就算有,程敬荣真要暗算,他也没有一个类似楚家那样固若金汤的府邸…… 各种各样的问题纷杳而来,程铎头疼欲裂。 他跌坐在树下,捂住了脑袋。 一直呆坐到日上三竿,程铎才上了马,心事重重往回走。没走多远,前面有人快马加鞭而来,程铎还没看清对方,对方先认出了他,「世子!世子,府里出事了!夫人她……」 妻子出事了? 程铎险些栽下马去,因这一激灵,理智倒恢复了些,急着迎上去,「夫人怎么了?」 那人赶路太急,上气不接下气,勒马时听世子如此询问,竟然栽了下去,浑身发疼,他却顾不上,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夫人,夫人她,她与人……私会,被王爷灌了落胎药,王爷不许请郎中,夫人似乎快不行了……」 七月秋老虎要走不走,头顶艳阳高照,程铎却如坠冰窟,想要开口,血先于声音喷了出来。 「世子!」 眼看着世子摔了下来,小厮急忙去扶,哭着替程铎揉胸口,「世子你别着急……」 「滚!」陈铎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踩了三次脚蹬才上马,猛地一甩马鞭,朝京城赶去。 来时用了两刻钟的路,去时只用了一刻钟不到,进京后程铎看不见那些匆匆闪避的路人,只知道家中妻子正在等他,一路横冲直撞。到了王府门前,程铎没等马停稳便跳了下去,身体摇晃险些摔倒,门口侍卫来扶,他一鞭子抽开,捂着嘴咽下又一口血,疾步往里闯。 正合堂。 吴素梅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睁不开,但她听到了门外丈夫惊慌急切的喊声,听到了他重重的脚步声,甚至听到他进屋时摔了一跤。丈夫终于回来了,吴素梅很想再等等他,很想再睁开眼睛看一看她的表哥,很想为没能给他生一儿半女跟他说声对不起,很想告诉他她是被人陷害的,可她太冷太疼…… 她朝床外伸出的手,忽的垂了下去。 程铎并没有看见,进屋的那一瞬,他目光就投向了妻子脸庞。他大步冲上去,跪在床前喊她,却见妻子面色惨白,眉头锁眼眸闭,眼角还有泪珠滚落…… 「表妹?」程铎前所未有地发慌。他的表妹最娇气,受了委屈,绝对会跟他诉苦,她也最心软,不管怎么生他的气,都不会让他喊第四声,往往只要他小意哄哄,她就先委屈地哭,抱怨一番便会原谅他。 刚刚他喊几声了? 程铎突然不敢再喊。 他用袖子抹脸,想先擦干眼泪再仔细打量她,看看她是不是委屈地睡着了,像以前一样,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低头时,却瞥见她的手无力地耷拉在床外。 v第54章[03.14] 程铎失魂落魄。 那晚长随毒.性发作,平静下来后,手就是这样的姿势。 程铎盯着那熟悉的白皙小手,眼前浮现新婚当晚,他捧着她手亲,承诺他会好好待她…… 「表妹……」 程铎握住妻子的手,转身看她时,声音颤抖,泪如雨下。 做了那样的事,他知道总有一日她会发现会生气,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用这种方式罚他。 他错了,他真的知错了,早知会这样,早知她会丢下他,他宁可带她远走高飞,也不要…… 「表妹!」 男人猛地伏到妻子身上,肩膀颤抖,偶尔露出来一两声哭,似孤兽悲鸣。 吴素梅死了,程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守在床边陪妻子最后一程。 「世子还没出来?」程敬荣坐在书房,皱眉问道。 他的长随点点头。 程敬荣肃容靠到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长子与吴氏成亲三年有余,怎么都会有感情,就算吴氏背叛了他,人死了,长子大部分怨气也散了,这般伤痛也好理解。不过人算是他杀的,他得过去解释一番,不能让儿子怨恨他。程敬荣自认不是好父亲,但他也不想跟儿子们闹僵,他希望的是孩子们听话,那么就算他给不了他们世袭的王爷爵位,也会给他们荣华富贵。 跟次子已经闹僵了,这个向来懂事听他话的长子,程敬荣希望能保持原来的关系。 夜幕降临,程铎还没出来,程敬荣去了正合堂。 屋里的一桌一椅都没有动,程铎回来时屋里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唯一的变化便是程铎自己,时而坐起来替妻子整理鬓发,时而俯身抱住她,时而跪在床前低声说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程敬荣屏退下人进来时,就见长子握着那女人的手,边说边笑,似乎在回忆什么。 程敬荣脚步顿了顿,没料到长子竟然如此舍不得吴氏死。在他看来,吴氏容貌普通一身小家子气,儿子除了这半年对她好些,以前也是不太喜欢的,他如此迅速动手,一是太过愤怒,恨吴氏胆大学楚菡不将王府放在眼里,一是认定长子不会太在意妻子的死。 「怀川。」站了会儿,见长子好像还没留意到自己,程敬荣开口提醒道。 程铎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看看妻子苍白的脸庞,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这才慢慢站了起来,转向程敬荣,「父王。」 长子还算平静,程敬荣满意地点点头,站在原地瞥了吴素梅一眼,沉声道:「本来你有了好消息,我很高兴,没料到撞破她与李管事有私情,还提及腹中孩子乃是李家的骨血,是她嫉妒你弟妹故意与人合谋先怀上子嗣好巩固自己的地位的。怀川,这样的女人配不上你,她腹中的孩子更是留不得,你们夫妻三年,我知道你肯定会难受,不过男子汉顶天立地,为了一个不贞的女人难过不值得,如果你愿意,年底父亲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程铎垂眸,哑声回道:「父王的话我都懂,表妹对不起我对不起程家,父王这样做是应该的,只是表妹死因不好传出去,舅父舅母不知其中内情,我丧妻不足一年马上续娶,怕他们多想,续娶之事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儿子理智尚在,程敬荣越发满意了,「嗯,你说的有道理,今日知情的人我已经收拾了,她的事绝不会有外人知,为了王府的体面,只能委屈你一下,让她仍旧以你发妻的名义下葬,死因,就说她有孕后贪吃吃错了东西,不小心一尸两命罢。」 「儿子都听父王的。」程铎平静地道。 事情进展地顺顺利利,程敬荣拍拍儿子肩膀,低声赞道:「怀川遇大事而不乱,为父很满意,将王府交给你,百年后我也安心了。」他知道长子一直因为子嗣担心爵位旁落,现在鼓励一句,他好安心。 程铎低头,没有接话。 程敬荣只当他现在没有心思想那些,道:「一会儿将人抬到冰室,明早派人去各府报丧,你别想太多,晚上早点休息。」 「知道,儿子不会管教人,给父王添乱了。」程铎一边往外送他,一边有些歉疚地道。 程敬荣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看着男人渐渐走远,程铎心里的仇恨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浮现于眼,紧紧盯着程敬荣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程敬荣转弯,他才在清凉的提醒他保持理智的晚风里,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程铎回了内室。 吴素梅静静地躺在床上,对这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程铎却不这样认为,他握住妻子的手,轻声跟她道歉,「表妹,刚刚那些话都是我应付他的,在我眼里,表妹便是最好的妻子,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你等着,等我送你入土后,我就下去陪你,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 他的身体是程敬荣弄残的,妻子是程敬荣杀死的,此仇不报,他枉为人。他知道报仇会有什么后果,他不在乎,表妹死了,他不会再娶任何人,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但他不能急,他必须好好安葬她,不能让表妹走丢了…… 那边程敬荣去了谢氏屋里。 前两晚他信守承诺,一步都没有往她身边凑,现在事情解决了,她也该有所表示了。 v第55章[03.14] 谢氏正跪在小佛堂念经。 她没想要程铎程钰兄弟俩断子绝孙,是程敬荣自己做的,她没想要吴素梅的命,吴素梅背着丈夫偷人,虽然不是程敬荣安排私会的那个,也是做了对不起程家的事,丧命乃咎由自取,但这毕竟都与她有关,她良心不安。 程敬荣将事情瞒得天衣无缝,一双儿女都不知情,谢氏求的,便是希望佛祖要怪罪,报应在她身上就是,千万别牵连她两个无辜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错都没有,就该继续好好地过,不被任何事情影响。 身后传来推门声,谢氏转动佛珠的手微滞,很快又继续转了起来。 「心里不安了?」程敬荣看着妻子的背影,目光掠过佛像前燃到一半的香,边问边动手解衣裳。长子乖顺,事情解决地顺利,他向她证明了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程敬荣喜欢这种一切顺着他意的感觉,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痛快,他必须做点什么发泄,妻子便是他最好的奖赏。 女人不吭声,程敬荣扔了衣裳,走到妻子身边见她还在念佛,他皱皱眉,猛地抢走佛珠丢到地上,再将谢氏按在地上,他低头看她,「现在信我了?」 男人得意嚣张,丝毫未将那么多条人命放在心上,才害死了儿媳妇,现在就有了这种心思。看着男人因为常年练武保养得依然年轻俊朗的脸庞,想到这人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服服帖帖地陪他,谢氏只觉得遍体发凉。 其实她早死了,程敬荣就是她的阎王,他折磨她的身体,也用那些人命折磨她的心。 她闭着眼睛,一遍遍说信他,哪怕她不信,哪怕他不停用那些香逼她说实话,她依然咬定自己信他。她确实信他,信他就是老天爷派来惩罚她的,上辈子她一定造孽太多,这辈子才会有这么多的苦。 云阳侯府。 楚倾等了半天不见程钰主动与他坦白,晚饭后让阿洵陪姐姐散步,他将女婿叫到了书房。 「别告诉我,静王府的事你一点都不知情。」进了屋,楚倾开门见山,他不知道具体原因便提防程敬荣了,收买了王府下人做内应,程钰若是连吴氏的死都不知情,楚倾会后悔自己看错了人,原来程钰只是个窝囊废,可程钰若是知道还想隐瞒他,那就是太不把他这个岳父看在眼里。 程钰知道吴素梅死了。 程敬荣瞒得再天衣无缝,他时刻命人留意着,自然知道了真相。年幼无知时已经在程敬荣手里吃过一次大亏,若是还对程敬荣的动作一无所知,他如何保证明年回府后能在程敬荣预谋对付含珠时提前人赃俱获? 但程钰没想到程敬荣出手会这么快,也没想到程敬荣连亲孙子孙女都不放过。 如此心狠手辣,当年为何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兄弟? 程钰只觉得讽刺,只觉得愤怒,为兄长抱冤,为含珠差点面临的危险后怕,如果不是他提前猜测出了真相,早早就提防程敬荣,恐怕含珠现在…… 程钰不愿再往下想。 他看向楚倾,明白今日不给个交代楚倾不会轻易放过去,便说了一半实话,「我无意听到程敬荣向谢氏保证他会让钧哥儿继承王府的爵位,方法便是让我与世子断子绝孙,现在岳父明白他为何希望我与世子娶小户女了吧?」 娘家没本事,出嫁女在外面死得不明不白就不好管。 楚倾震惊非常。 程敬荣做事也有一套,要事必定让亲信处理,楚倾收买的眼线只打听出吴素梅与人私会被抓,其他的不知。先前楚倾以为吴素梅死有余辜,听了程钰的话,楚倾才明白吴素梅极有可能是被陷害的,并非嫉妒他女儿有孕做了傻事,故意给程铎戴了绿帽。 明白了,楚倾以前只是不喜程敬荣害大姨子红颜薄命不喜程敬荣苛待外甥,现在得知程敬荣连亲孙辈都要杀,楚倾对程敬荣的态度就变成了鄙夷憎恶。虎毒不食子,程敬荣真是牲畜不如。 「此人不死,我心不安。」楚倾直视女婿,冷声道。他才不管程敬荣是不是女婿的亲爹,他只知道,程钰不同意他的话,他就不许女儿随他回府,说什么先抓住程敬荣害人的证据再去皇上面前求分家,太麻烦,对付程敬荣这种畜生,直接杀了都是便宜他。 「岳父,这事交给我与大哥,您别插手行吗?」程钰垂眸道。 兔死狐悲,楚倾怕的,他只会更怕,但程钰不想让程敬荣死,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想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回去,让程敬荣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他以为让他们活着就是恩慈了吗?那他们为人子女的,便这样孝顺他。 楚倾看出他眼里的冷意,思忖片刻,点点头。不过程家父子的恩怨他可以不管,关系到女儿…… 「你打算何时告诉她?明日那边多半会来报丧……」 「明早,王府派人来报丧,我先让人瞒住表妹,我回来后再慢慢说给她听,就用王府那边找的借口。」程敬荣看重体面,编的死因绝对好过应付兄长的那个,那样含珠听起来,也更容易接受。 涉及大事,楚倾不与他争抢照顾女儿的机会,又嘱咐了几句,打发他走了。 「说什么了?」程钰一回来,含珠就不放心地问。 「告诫我晚上老实些。」程钰牵住她手,小声道。 含珠不信,明白程钰又不准备与她说实话了,就吩咐如意四喜伺候他们歇下。 程钰哄她睡觉,没有手脚不老实,含珠这晚睡得却并不踏实,早上程钰起来,她跟着醒了。 「我碰到你了?」程钰自责地问,低头看她,屋里再黑,眼睛习惯了,总能看清她大概样子。 含珠摇摇头,「没有,我自己醒的。」 v第56章[03.18] 「那是哪里不舒服?」程钰马上又担心了。 含珠被他逗笑了,摸摸他手道:「没事,可能就是睡够了,你别管我,快去吧。」 程钰亲亲他的傻姑娘,替她掩好被子走了。 含珠在温暖的被窝里躺了会儿,很快又重新睡了过去。 早朝散后没多久,静王府世子夫人的死讯便传开了。 长嫂死了,程钰请了丧假,匆匆赶回侯府。 有程钰楚倾的吩咐,含珠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见程钰意外早归,很是吃惊。 程钰再不想让妻子难过,长嫂过世,含珠都必须露面,所以这事瞒不住,程钰就先扶含珠坐到床上,搂着她哄,「含珠,不管接下来我说了什么,你都记着你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女儿,你别太伤心,好吗?」 含珠顿时慌了,紧紧抓住他胳膊,眼泪上涌,「是凝珠出事了?」 「不是,是大嫂。」听她想歪了,程钰连忙解释道。 含珠才松了一口气,马上又吊了起来,但两人在她心里的分量毕竟相差悬殊,含珠冷静了不少,看着程钰问:「大嫂怎么了?」 程钰稳稳抱着妻子,沉声道:「昨晚大嫂吃坏了肚子,半夜突然发作,孩子大人,都没保住,含珠,我知道你与她有交情,但你别……」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含珠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吴素梅死了,那个强颜欢笑送她黎侯虎,那个认真专注教她绣黎侯虎的长嫂,死了。 含珠无法相信。 吴素梅那么盼望孩子,怎么会因为口食出事?含珠没怀孕时就特意查过孕妇的饮食避讳,有孕了司嬷嬷等人也会告诉她,吴素梅身边肯定也有这样的嬷嬷,她怎么可能…… 「是他害的?」含珠哭着问道,「是不是他害的?」 程钰默认,「含珠别怕,我一定会护好你与孩子的。」 含珠不怕,她只是替吴素梅不甘,那是她好不容易怀上的程家骨血啊,程敬荣怎么狠得下心?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会担心她先怀孩子却也不失长嫂本分的嫂子,含珠悲从中来,靠在程钰怀里哭,「那是他亲孙辈啊……」 程钰柔声哄她,哄得她止了哭,才与她商量回府事宜。 长嫂办丧事,他们必须回去。 除了如意四喜,楚倾也挑了八个会功夫的丫鬟守在含珠身边,或是近在眼前,或是远远跟着,就怕程敬荣疯子般继续朝另一个儿媳妇下手,虽然他们都知道程敬荣不会蠢到那种地步。安排了丫鬟,楚倾白日更是亲自去王府坐镇,夜里他没有理由住下,就让侄子楚渊留在长风堂,明面上是帮程钰的忙,实际上是为了晚上保护女儿。 程钰自信他的人都护牢妻子,但此时此刻,他只怕长风堂不小心有疏漏给人钻了空子,所以楚倾强硬塞人,他并未反感。 回府第二日,程钰找机会单独见了程铎一面。 面对程钰,程铎心生愧疚,他多傻,真正要害他的他当父亲敬重,不该怀疑的,他胡乱猜忌。 「二弟不必自责,你我都没料到他会选在那天动手。」听程钰自责没有早早告诉他真相,程铎无所谓地笑笑。那些都不重要了,表妹走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他怪谁都没用,表妹不会回来了。 他笑得过于淡然,程钰心生不妙,低声提醒道:「大哥节哀,切莫冲动行事,等大嫂入土……」 「你别管。」程铎平静地打断他, 「这是我与他的恩怨,二弟真把我当兄长,就别插手。」 说这话时,他神色认真,认真到带了三分哀求。 他没能真正为表妹做过什么,报仇,是他唯一能弥补的。他自己报仇,万一失手,留着程钰,有他这个前车之鉴,程铎相信程钰不会让那人继续逍遥下去。 程钰猜不到程铎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他打算鱼死网破…… 「大哥……」 「二弟,」程铎再次打断他,重重拍了拍程钰肩膀,「别跟我抢,你还有弟妹,不像我。」 不像他,什么都没了,没了在乎的,所以肆无忌惮。 吴素梅身为静王府世子夫人,丧礼办得极为隆重,停柩四十九日,日夜都有僧人念经超度,白日里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各种声音都能传到长风堂,到了夜里,客人离去,传过来的就只有若隐若现的念经声了。 「累不累?」用完晚饭,程钰扶着含珠躺到床上,他轻轻给她捏腿。再舍不得让她受累,遇到这种事,哪怕是少守会儿灵,也得过去。含珠呢,同情吴素梅,想好好送她最后一程,因此每天都要守很久,幸好平时养得身子底够好,守灵时也注意着,并没有累到。 v第57章[03.18] 「没事,你也歇会儿吧。」看着明显消瘦了的丈夫,含珠轻声劝道。这一个多月程钰只会比她更累,除了人情往来,他要担心她要宽慰程铎,还得防着程敬荣,人瞧着快瘦了一圈。 程钰摇摇头,见如意四喜端了热水进来,他打发她们出去,他扶妻子起来,蹲在床前给她洗脚,看着她的肚子道:「明日便要下葬了,你再忍一忍,后天咱们就搬回去。」 含珠手撑着床沿,看他熟练地替她洗脚,心里莫名地发酸,「大哥现在怎么样?」 这四十多日她见过程铎几次,一日比一日憔悴,但那只是身体上的疲惫,含珠最不忍看的是程铎的眼睛。程铎眼里没有任何光彩,不论与谁说话,他都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只有落到吴素梅的灵柩上,程铎目光才会柔和些,那样温柔思念的眼神,含珠一想到就忍不住落泪。在得知程铎身体有疾时,含珠曾经怀疑程铎对吴素梅的好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吴素梅死了,看程铎如丢了魂,含珠才相信程铎是真的喜欢吴素梅,或许吴素梅死前,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这么喜欢,所以才有最初的冷淡欺凌。 程钰撩水的动作顿了顿,良久才道:「大哀莫过心死,他心都跟着大嫂走了,我劝他的那些话,他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那是他的兄长,程钰真的想劝服程铎别做傻事,可程铎不听,程钰也能理解,若是含珠出事,他或许都忍不到现在。至于程铎,此时他越平静,将来反击的时候,就会越疯狂。程钰不愿程铎冲动之下与程敬荣两败俱伤,可程铎看他的眼神,求他不要插手的眼神,让程钰明白,如果他真的阻拦了,可能会保住程铎的命,却会让程铎生不如死。 含珠发愁,「那咱们……」 程钰低头看她的脚,「我会看着他,你别多想了。」拿了巾子替她擦脚。 含珠叹了口气。 吴素梅有孕本是喜事,未料短短几日,人去楼空,什么都变了。 次日吴素梅下葬,到得黄昏时候,静王府再次恢复了平静。 夜幕降临,程铎躺在妻子的床上,一晚没睡。 天渐渐亮了,程铎洗漱一番,去了正房那边。 程敬荣夫妻还没起来,九岁的钧哥儿站在走廊下看程敬荣养的那对儿百灵鸟,瞧见刚刚丧妻的兄长,钧哥儿有些紧张,立即移开了视线。家里两个哥哥,二哥冷冰冰的,还欺负母亲,钧哥儿不喜欢二哥二嫂。大哥却对他一直都很好,出门会带礼物回来,大嫂也很温柔,如今大嫂死了,钧哥儿也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大哥。 他拘谨地站在原地,喊程铎大哥。 程铎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弟,想到程敬荣给他下药害妻子惨死都是为了这个小儿子,程铎就笑了,「三弟起得真早。」 他一笑,钧哥儿放松了不少,小声回道:「父王说今日要检查我的功课,我起来又背了一遍。」 程铎已经到了他跟前,摸了摸他脑袋,「会背了吗?」 谢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程铎站在儿子旁边,手轻轻地摸着儿子脑顶,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阴沉地像要下雨,因为他低着眼帘,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那一瞬,谢氏突然如临深渊。她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程铎一直都很听程敬荣的话,连程敬荣设计吴素梅的事程铎都没有提出半句质疑,此时她却有种程铎什么都知道的感觉,他什么都知道,那…… 谢氏快要无法呼吸,第一次,她希望程敬荣就陪在她身边。 「怀川怎么没多睡一会儿?」程敬荣起来的晚一些,还在穿衣服,谢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尽量表现自己对程铎的关心,人也没有急着赶过去,而是停在原地,远远地与程铎寒暄。 程铎还没说话,钧哥儿瞧见母亲,高兴地喊了一声,想要过去找她。 「三弟等等。」程铎一把扯住他胳膊,将人拽了回来。他声音平静,手上力气却大得吓人,钧哥儿疼了,本能地挣扎。他一挣,程铎看着自己的手,想到在妻子手腕肩膀上看到的指痕,定是程敬荣打发婆子灌她喝落胎药时留下的,想到妻子挣扎时心中的绝望和不甘,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要为她报仇,为表妹报仇。 程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紧紧抵在钧哥儿脖子上,钧哥儿脖子疼,低头看见那匕首,吓得呆住了,不懂大哥为何会这样,他害怕,望向母亲时,忍不住哭了出来,「娘,大哥要杀我……」 谢氏双腿发软,全靠丫鬟扶着才没有倒下去,站稳了,她先打发身后的丫鬟去找王爷,一边强自镇定地问程铎,「怀川,钧哥儿是闯祸了吗?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如果钧哥儿真闯了祸,我与他一起向你赔罪!」 程铎并未阻止她的丫鬟去通风报信,他押着钧哥儿去了厅堂,他坐在椅子上,让钧哥儿站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将钧哥儿双手绑在身后,程铎看一眼那边白着脸的谢氏,将匕首刀尖儿对准钧哥儿肚子,平静地问她,「他给我吃了断子绝孙的药,你知道吧?」 程敬荣一直都在努力讨好谢氏,为了谢氏的儿子不惜弄残另外两个,他对谢氏如此用心,怎么会不告诉谢氏好邀功? 谢氏很想假装自己不知道,可儿子命在旦夕,她实在无心伪装,脸上露出了痕迹。 程铎笑了,眼看对面程敬荣阴沉着脸赶来,隔了那么远他眼里的杀意都传到了他身上,程铎笑得越发得意,迅速无比脱了钧哥儿的裤子,随即左手控制钧哥儿的身体,右手持着匕首对准钧哥儿的根,「三弟别动,动了你就要进宫当太监了。」 他微微用力,钧哥儿疼得浑身发抖,却因为极度的害怕一动不敢动,大眼睛哀求地望向父母,泪疙瘩不停往下落,那种极度的害怕与不懂大哥为何要这样对他的茫然混在一起,越发显得可怜。 谢氏再也看不下去,哭着朝程铎跪了下去,「是我求王爷害你的,怀川,你杀了我吧,我赔你命,只求你放了钧哥儿,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啊,怀川,求你放了他……」 「现在知道心疼了?」程铎冷笑着看着她,「你与他谋害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母亲在天有灵也在求你?你与他谋害表妹的时候,可有想过表妹宁可你们杀了她也要先把孩子生下来?现在你心疼了,表妹吃苦的时候,你怎么不为她心疼?」 谢氏听见了,但那与她无关,她自私,她只想她的钧哥儿得到最好的,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哪有闲心在意别人的孩子是不是受了委屈? 「是我自私,是我的错,求你放了钧哥儿,只要你放了他,我马上去死!」谢氏哭着喊道。 v第58章[03.18] 程铎却笑着将视线移到了程敬荣身上。 他不恨谢氏,一点都不恨,因为谢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谢氏出手害了他,成功了,那是他没本事,是他技不如人,可他不恨谢氏,因为他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是他的亲生父亲一手促成的。他输了,输在没有程敬荣心狠,输在从未将程敬荣当敌人一样提防,哪怕知道程敬荣偏心小儿子,他也没有想过生父会让他断子绝孙。 「父王,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程铎盯着那个他喊了二十多年的父王,不甘心地问,「我九岁的时候,读书习武全都得了先生夸赞,我没有娘,我听你的话,我帮忙照顾弟弟,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放开钧哥儿,我可以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过。」程敬荣冷声道,目光威严。 程铎怔了怔,下一刻放声大笑。 越平静,说明越不在意,程敬荣那样对他,他还想着求个明白,可程敬荣呢,他…… 只在意小儿子吗? 那他倒要看看程敬荣又是如何在意这个儿子的! 程铎发了狠,猛地将钧哥儿按躺在地上,察觉程敬荣要冲上来,程铎迅速用左腿膝盖压住钧哥儿肚子,右手匕首再次抵住钧哥儿,红着眼睛威胁程敬荣,「你再往前一步,我让他也断子绝孙!」 程敬荣立即停下,没有理会已经哭得失去理智的妻子,目光在钧哥儿见红的腿根扫过,沉声问:「你究竟想做什么?再敢伤他,休怪我不给你留活路。你杀了他,我还可以生别的儿子,你却再没有活下来的机会。怀川,别逼我六亲不认。」 「我要你自断一臂。」程铎就跟没听见程敬荣的威胁似的,将另一把匕首朝程敬荣抛了过去,「只要你自断一臂,我就放了他。」 程敬荣看着脚下的匕首,没有动。 程铎冷笑,低头,看准地方后,出手利落。 钧哥儿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身体还在抽.搐,像将死的幼兽。 「钧哥儿!」看清被程铎丢出来的东西后,谢氏惨嚎出声,爬着捡起匕首跪到程敬荣面前,攥紧他袍子求他,「王爷,我求你了,我求你救救钧哥儿吧,他是你最喜欢的儿子啊,求你快救救他啊!」 程敬荣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看着血流不止的小儿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愤怒,手却没有接谢氏递过来的匕首。 谢氏震惊地忘了哭,但她不死心,继续哀求。不可能,程敬荣已经跟两个儿子闹僵了,他那么喜欢钧哥儿,为了钧哥儿不惜与两个儿子反目成仇,怎么可能狠心眼睁睁看着钧哥儿被人彻底变成废人?程铎没有要他死,他只是要他一条手臂啊! 「王爷!」 谢氏声嘶力竭,程敬荣双拳紧握。 像是看到了这辈子最精彩的一场好戏,程铎满意极了,朝程敬荣扬了扬手中匕首,「父王,听说宫里给人去势,要把两边都去掉,只留中间一处中看不中用的,父王再不动手,三弟就真的完了。」 言罢将匕首对准了另一处。 「不要!我赔你命,我赔你命行了吧!」谢氏声嘶力竭,抓起匕首朝自己胸口狠狠刺了下去,希望程铎的恨会因为她的死消散,可程敬荣不许,眼疾脚快,一脚踢在谢氏手臂上,甩飞了匕首。 「王爷……」对上程敬荣愤怒的目光,因为不愿她受伤而生气,谢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他,「王爷,你真看重我,就救救钧哥儿吧!只要你救了他,我再也不怨你了,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王爷,那是咱们的钧哥儿啊!」 女人哭得肝肠寸断,看他的眼神就像他们是最恩爱的夫妻,她信任他依赖他,求他救她。 程敬荣闭上了眼睛。 程铎挟制钧哥儿时,院子里还有些旁的小丫鬟,虽然几个丫鬟很快就被得信儿的程敬荣派心腹管事关到一处堵住了嘴,消息还是漏了些出去,或许旁的管事下人无法知晓,一直派人留意这边的程钰很快得到了消息。 彼时夫妻俩正要用早饭,陈朔匆匆赶来,程钰去外面听的,因为不知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他怕含珠担心,离开时只道定王有急事找他,让含珠先用早饭,他过会儿再来。含珠现在已经有些显怀了,猜到程钰未必说了实话,但她也懂得此时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便继续用饭,心不在焉。 程钰赶到正院时,发现院门紧闭,十四岁的程岚神情焦急地求管事放她进去,管事坚决不肯,「姑娘,王爷有命,还请姑娘别为难老奴。」 程岚一个小姑娘,平时行事再稳妥,这会儿也乱了方寸,偏偏管事伸手拦在门前,她也确确实实做不出来硬闯的事。回头时瞧见程钰来了,程岚眼里先是浮起希望,下一刻又黯淡下来,父亲不喜二哥,二哥怎会为了弟弟强行闯进去? 程钰确实不会为了钧哥儿闯门,但里面还有程铎。 「让开。」行到近前,程钰冷声道。 管事乃程敬荣的心腹,让谁进都不会让程钰进,态度比回答程岚时多了不屑,「二爷还是明哲保身吧,王爷的事与你……」 话没说完,被程钰一脚踹中了肚子,管事狼狈地跌在地上,口中吐血,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立即冲上前要制服程钰。程钰动手前瞥了程岚一眼,程岚忧心弟弟,本能地让开地方给程钰施展,程钰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两个侍卫上。 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侍卫便与守门管事倒在了一起。 程钰踹开门,大步往里走。 程岚看看地上的管事,命令大丫鬟在外面等着,她提心跟了进去。 v第59章[03.18] 厅堂门板紧闭,里面传来谢氏凄厉的哀求,程钰脚步快,最先冲了过去,踹开门,就见谢氏跪在程敬荣面前正在磕头,披头散发的,而程敬荣双拳紧握,回头看时目眦欲裂。 程钰脚步僵住。 程岚目光却落到了对面浑身失血的亲弟弟身上,看到弟弟那里的惨状,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大家闺秀惨叫一声,双眼一黑,跌倒在了地上。 「阿岚!」儿子命悬一线,女儿又晕倒了,谢氏哭得声音都哑了,哪边都耽误不得,她狠狠扯程敬荣的衣袍,「王爷,王爷我求你了!」 程敬荣脸上的痛苦已经变成了无动于衷,只有眼里杀意腾腾,盯着程铎道:「杀了他,你也活不成,我说到做到。」 程铎哈哈大笑,笑得眼里流了泪,提着昏迷过去的钧哥儿站了起来,望着程钰道:「二弟你看见了吧?这就是咱们的父王,你以为他真的疼爱小儿子?不是,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对幼子都见死不救的畜生!他就是个畜生!活该断子绝孙的畜生!」 说话时手上又是一动。 「钧哥儿!」谢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松开程敬荣,哭着朝儿子爬去。 程铎目光微变,程敬荣发现了,猛地将谢氏抓回了怀里,谢氏现在最恨的人便是他,拼命挣扎,挣扎不开便使劲儿打他,程铎就趁此功夫提着钧哥儿跑出了厅堂,直奔外面而去。程敬荣大怒,一掌劈在谢氏脖子上,将昏倒的妻子放到地上,冷冷看程钰一眼,这才追了出去。 程铎好像疯了,又好像没疯,他提着钧哥儿,向遇见的所有王府下人展示程敬荣的自私自利,为了一条手臂罔顾儿子性命。这样百年难见的热闹让那些下人忘了避开,一个个愣在原地,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们平日里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此时却状若疯癫的世子爷。 「父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扇自己一个耳光,我就将三弟还你。」程铎跑够了,停了下来,怜悯又宽容地看着程敬荣,「父王,你看,三弟还活着,虽然他再也当不成男人,可他还活着,这样便很好了是不是?你虽然让他当不成男人了,虽然让他断子绝孙了,可他还活着,你救了他的命,三弟一定会感激你的,是不是?」 像是说了天大的笑话,不管旁人笑没笑,程铎自己大笑了起来,笑得癫狂,笑到松开手。 程敬荣恨极了这个儿子,见小儿子终于脱离险境,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朝程铎冲了过去,「不孝子残害手足,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 程铎方才的疯狂却是装出来的,他知道程敬荣的本事,知道凭自己的功夫打不过他,既然无法凭借钧哥儿杀了程敬荣,他只能这般谋算。眼看程敬荣到了跟前,程铎猛地朝程敬荣胸口刺了过去。程敬荣常年练武健身,虽年近五旬,身手依然矫健,一个侧身便要避开,恰在此时,右腿忽的被什么狠狠击中,程敬荣暗道糟糕,可没等他随机应变,右臂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 程敬荣难以置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臂被程铎用刀的力道带飞了出去。 程铎也没料到自己会一击即中,亦或是没想到自己奋力一击只是断了程敬荣一条臂膀,他愣了片刻,还是察觉程敬荣要逃,他才回过神,继续朝捂着手臂逃跑的生父追了上去。 程钰在看到程铎疯狂的报复时,便知今日之后,程铎肯定活不成了,此时此刻,他无暇再想什么样的报复才算真正让程敬荣痛苦,他只想助兄长一臂之力。他还有含珠,他不能冲上去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他只能暗中帮忙。现在程敬荣失了一条臂膀,剧痛影响了他的速度…… 程钰才刚松口气,忽然瞥见一侧几个侍卫迅速赶来,拉弓搭箭…… 程钰大惊,朝他们怒喝:「父王在他手里,不得放箭!」 是希望那些人避讳程敬荣暂迟动手,也是提醒程铎赶紧抓住程敬荣当挡箭牌。 但程敬荣活了大半辈子,眼力反应都强过已经疯狂的长子,几乎弓箭手才站稳,他便朝一侧扑了下去,口中大声号令,「放箭!」 声音未落,十几只利箭齐齐朝程铎飞了出去。 程钰垂眸,不忍看。 陈朔终于赶到了他身边,低声解释道:「他们人多,我拦不住。」就算能拦住,他也不敢拦,周围聚集的下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阻拦侍卫救人,就相当于站在了程铎那边,二爷也会背上弑父的罪名。 程钰清楚其中的道理,再不忍,还是朝兄长看了过去。 程铎身中数箭,勉强撑着身子,目光从前面被侍卫扶起的生父脸上扫过,他艰难地转向程钰那边,眼里有只有程钰才能懂的哀求,也有所有人都能看懂的解脱。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仰面朝天倒了下去,那一瞬,他好像看见一个穿红裙的姑娘站在云朵里,羞涩浅笑,又期待着他的靠近。 程铎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边没有让他眷恋的人,所以死了也好,他可以去陪她了。 程铎死了。 程敬荣还活着,他顺着长子倒下前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了他的次子。想到刚刚程钰「善意」的提醒,想到程钰还「关心」他这个父亲的死活,程敬荣眼里杀意一闪而逝,吩咐侍卫去救小儿子,程敬荣捂着断臂去了次子那边。 「你们退下。」站定了,他虚弱地吩咐跟上来的侍卫。 「王爷……」领头的侍卫提防地看了程钰一眼。 「退下!」程敬荣不耐烦地呵斥道。 领头的侍卫不敢拂逆,领着手下退到了远处,却让人搭起弓箭,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你也知道了,是不是?」人走了,程敬荣盯着程钰眼睛问,并未言明,但他相信儿子明白。 程钰确实明白,程敬荣在问他是否知晓他当年下毒的事。 v第60章[03.18] 刚刚程铎一路狂奔,只说了程敬荣胆小怕死连亲儿子都不肯救,并未提及兄弟二人曾经中了生父下的毒,坏了身体。对此程钰很庆幸,因为程铎提了,传出去有害无益。没有证据,只要程敬荣不承认,闹到明德帝面前明德帝也不可能凭片面之词定程敬荣的罪,毕竟连吴素梅的死,程铎也认定了是意外,而非他杀。消息传出去,程钰不怕自己被人非议,却怕含珠的名声受损,京城的人最喜捕风捉影,他们不会想办法证明也不在乎他程钰究竟治好了没,只会与程敬荣一样,怀疑吴素梅与含珠的清白。或许程铎没张扬出去,就是考虑到了妻子死后的清誉。 示意陈朔退开,程钰迎着程敬荣笃定的注视,冷笑反问,「是又如何?」 程敬荣勃然大怒,「既然知道,你为何还护着那个贱……」 「啪」的一声脆响,程钰拼尽全力替兄长替妻子替程敬荣自己扇了程敬荣一个耳光,一直压在心底的怒火也彻底爆发了出来,不顾远处的侍卫朝他举起弓箭,怒视程敬荣,「我们既然能知道,你怎么不想想我们也能找到办法治好自己?你前后怀疑表妹与大嫂不贞,到底是你太过自信,认定两个儿子都是蠢货,还是那根本就是你为自己狠心灭亲找的借口?程敬荣,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你就是一个连亲骨血亲孙辈都能狠心杀害的畜生!」 言罢朝程铎的尸体走了过去,只留程敬荣僵在原地。 两个儿子,都治好了? 那么,吴氏肚子里怀着的,真的是他们程家的骨肉?他真的,亲手杀了自己的孙子? 世上怎么会有狠心杀害自己骨肉的人? 程敬荣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两个儿子,他是狠心,他是对不起两个儿子,但他绝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如果不是长子残害幼弟还丧心病狂想杀了他这个父亲,程敬荣不会命人放箭,如果早知道儿子们治好了,吴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程家的骨肉,他不会杀她,他会想别的办法履行他对妻子的承诺…… 「王爷,三爷他……」 身后陡然响起侍卫吞吞吐吐的回禀,程敬荣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片刻茫然后,急着问道:「他怎样?」 侍卫低头,声音悲痛,「三爷剧痛加身,又失血过多,已经,已经去了……」 去了? 程敬荣如遭雷击。 他看向被另一个侍卫用外袍裹住的死不瞑目的小儿子,再看向自己的右臂,失了魂。 钧哥儿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当然舍不得他受伤,可他心里清楚,就算他真的砍了自己的手臂,长子也不会放人,反而会趁机杀了他与妻子,再杀了毫无抵抗之力的弟弟,所以他没有像妻子那样轻信,而是打算拖延时间,尽量保住一家人的命。到了这边,长子让他扇自己的耳光,他没有,亦是同样的道理,他也确实等到了救人的机会。 可结果呢? 他的手臂被长子砍断了,他的脸被次子扇了一个耳光,他才九岁的钧哥儿……死了。 是被长子害死的,还是被他害死的? 气血上涌,程敬荣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血,直挺挺朝前面栽了下去。 程铎闹出的动静太大,程敬荣不可能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嘴,清醒过后,他忍着断臂的痛楚,进宫面圣。 明德帝早得到了信儿,疑惑之余,十分不快。 静王府是宗亲,算是他的亲戚,没人愿意自家亲戚里闹出丑闻,而这两年程敬荣背地里已经闹出好几桩案子了,先是暗算儿子逼他娶一个根本配不上程钰的妻子,再不知做了什么逼得程钰夫妻去娘家养胎,如今更是,程铎妻子才刚入土,程铎跟着就做出了杀弟弑父之举。 谁闲得没事会杀弟弑父? 定是程敬荣又做了什么。 明德帝越想越恼火,气到看见程敬荣空着一条袖子进来,他都没给他半点好脸色,沉着脸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王爷闹得家宅不宁,你若是嫌朕麻烦还不够多,嫌咱们皇家丑闻太少,那就继续闹,把怀璧也逼得要杀你,你们父子俩一起死,朕也落得耳根清净!」 龙颜大怒,程敬荣早就跪了下去,一手撑地叩首道:「皇上息怒,臣知罪了……」 「你有什么罪?」明德帝冷声质问。 程敬荣额头触地,声音悲戚:「臣有三罪。其一,臣不该偏心幼子,因怕幼子将来地位不如大哥,本事不如二哥,便想替幼子找门好亲事,再给怀璧兄弟寻差些的亲事,如此幼子有妻家撑腰,在两个兄长面前都能抬起头,后来怀璧自作主张欲娶楚氏,臣一时糊涂,做下了欺凌怀璧之事。」 明德帝哼了哼,等着他继续。 「臣罪其二,治家不严。次媳楚氏怀孕后,长媳吴氏嫉妒楚氏有孕,寻人借子,臣失察,直到吴氏孕后才发现端倪,为保王府上下.体面,臣瞒着怀川给吴氏灌了落胎药,一尸两命。臣罪之三,教子无方,没能跟怀川解释清楚,也没能及时劝阻怀川,致使其承受不住丧妻丧子的打击,欲同样报复与我,犯下如此滔天大祸。」 他半真半假又自揭家丑,明德帝没有理由怀疑这三罪,但他怀疑程敬荣还隐瞒了他旁的,「那为何怀璧会担心楚氏在王府养胎会遇害?」 程敬荣目光变了变,抬头时却有些茫然,想了想道:「因为婚事,怀璧与我反目成仇,他谨慎些,臣虽不满,也能理解。」 他字字不提谢氏,明德帝笑了,笑着笑着目光一寒,抓起砚台朝程敬荣身前砸了下去,「朕看你最大的错是被女人迷了心窍!你为何偏心幼子?因为你偏宠他娘谢氏!设计怀璧娶顾家女,谢氏与你是合谋,怀璧送媳妇回娘家养胎,是不是也有谢氏的缘故?那女人是不是暗算过怀璧的子嗣?」 家宅不宁必有因,依明德帝看,静王府的所有麻烦都是谢氏进门后发生的,如果不是谢氏迷惑了程敬荣,程敬荣绝不会放着两个好儿子不偏心,反而去偏心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儿子,甚至偏心到宁可给程钰兄弟娶小户女也要为小儿子争口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程敬荣对小儿子的偏爱真的无话可挑,但这里面必定有谢氏夜夜吹枕边风的功劳。 第61章[03.25] 程敬荣不提谢氏,怕的就是明德帝将所有罪名都扣在谢氏头上,一旦明德帝认定了谢氏是祸水,肯定会赐下毒.酒或白绫。程敬荣不愿谢氏死,他已经对不起谢氏了,不能再让谢氏因为自己的错丧命。 「皇上,臣,臣确实被她迷了心窍,但她绝非皇上口中挑拨离间的人。」程敬荣抬起身子,让明德帝看清他脸上的苦笑,「皇上,臣有三个妻子,唯一爱慕的只有对臣最冷淡的谢氏,可她不喜欢我,对我冷漠疏离,是臣为了讨好她,才提出为怀川怀璧娶小户女的主意,她起初不愿意,是臣用小儿子的教养逼她,好让她与臣站在一条船上,让她再没资格嫌弃臣……」 「不管你如何袒护她,都改变不了她祸乱家宅的事实。」明德帝不悦地打断道,「这样的女人,留下来只会继续让你犯糊涂做傻事,既然你如此喜欢她,朕给她留份体面,就让她病逝吧。」 「皇上!」 程敬荣大惊,膝行着爬到明德帝跟前,叩首哀求:「皇上,臣已经没了两个妻子,如今连失两子,又成了废人,若是再失了她,臣下半辈子都再无指望。皇上,您见过岚姐儿的,那是个好孩子,今日她亲眼看见钧哥儿被兄长杀死,对她已是致命打击,或再失去母亲,臣怕她想不开做傻事啊!皇上,臣求您了,饶过谢氏吧,臣真的知错了,臣对天发誓,将来府里再闹出一件祸事,臣甘愿以死赎罪!」 他连连磕头,很快额头中央就多了一片红肿,连着那条空荡荡的袖子,瞧着很是可怜。 想到静王府众人死的死伤的伤,想到程岚那个懂事的隔房侄女,明德帝长叹一声,扶起程敬荣道:「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这次朕饶过她一次,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办完丧事后,你便以谢氏丧子病重为由将她禁足,以后都不得再见客。」 程铎回想妻子得知儿子死后木然的眼神,苦笑道谢,妻子那模样,就算没有明德帝的口谕,怕是也不会再想与人往来了。 「怀川虽然冲动疯狂,但也情有可原,他的葬礼,依然按王府世子的规制来吧,你自己想好借口。」明德帝踱了两步,皱着眉头道。宗亲子弟里,太后对程铎赞赏有加,当年去五台山特意点了程铎随行,如此程铎死了,太后心里定然不舒服。 「臣代怀川谢过皇上。」程敬荣真心实意地跪了下去。误杀了吴氏,他对长子有愧的。 明德帝看看他,最后威胁道:「年后朕会封怀璧为世子,楚氏为世子夫人,若他们一家再有任何不测,或是对你有任何怨言,朕不但会要谢氏的命,也会将你贬为庶人,剥夺皇姓,甚至将你关进大牢。」他没空一直留意静王府的家事,只能这样提醒程敬荣别再兴风作浪。 程敬荣只剩程钰一个儿子,虽然程钰已经不认他了,程敬荣却再没有另生爵位继承人的心思,诚心领命。 解释完了,挨了训斥,程敬荣匆匆回了王府。 正院内室,谢氏守在儿子床边,亲自替儿子换上了寿衣,只是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她还是无法相信她活泼可爱孝顺懂事的钧哥儿真的离开她了。 可她又清醒无比,知道儿子是真的死了。 谢氏没有眼泪,也不觉得心疼,整个人好像都空了,如行尸走肉。不疼不哭的滋味儿也难受,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整整三日,谢氏都没有喝一滴水,也没有吃一粒饭,期间无论程敬荣哄她训她开解她或恶言激她,谢氏都没有听见,或是没能记住,她听见他的声音了,却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谢氏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她的钧哥儿哭着喊冷,哭着求她去陪他。谢氏心疼极了,想也不想就要跟儿子走,可是就在她快要靠近那团白光快要抱住儿子时,她听见了女儿的哭声。 「娘,你别丢下我,你跟弟弟都走了,我怎么办……」 谢氏不禁顺着女儿的话想了起来。 是啊,她走了,女儿怎么办? 她的阿岚才十四,还没有定亲,她还没有看女儿穿上嫁衣出嫁…… 谢氏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现出女儿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 谢氏哭了,用尽力气抱住女儿,才要安抚,屋外传来丫鬟喊王爷的声音。 从钧哥儿被程铎挟持到前一刻的情形接连浮现在脑海,谢氏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怕不这样,会忍不住泄露心中的恨。 程敬荣也知道妻子心里一定恨他,不过妻子醒了,肯吃东西了,他便放了一半的心。妻子心性坚定,只要过了那道坎,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 夜幕降临,程敬荣先送女儿回了她的院子,再来陪妻子。 他低声跟她解释他当日的苦衷。 谢氏闭着眼睛,充耳未闻,对他更冷。 没了儿子,程敬荣同样难过,清楚妻子的苦和怨,他不再试图求得她原谅,扭头对着她背影道:「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怨我都没关系,我只盼你爱惜身体,咱们还有阿岚,咱们还要给她挑个好女婿,你养好了身子,也让阿岚放心是不是?」 谢氏一声不吭。 程敬荣想抱住她,才转身右臂断臂处便传来钻心的疼,再次提醒他,他是个废人了。 程敬荣重新躺好,望着床顶发呆,良久良久,面朝里侧睡了过去。 没关系,以后他不再欺负她了,他对她好,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的心的。 第62章[03.25] 十月初,程铎下葬。 翌日早上,含珠由程钰扶着上了马车,进车之前,含珠回头,又看了一眼这气派的静王府。 透过初冬温和的阳光,她好像看到了开春她与程钰回娘家时,遇上程铎夫妻要去寺里赏花的那一幕,吴素梅一脸幸福,小鸟依人地站在程铎旁边。短短几个月过去,那对儿有过罅隙有过甜蜜的夫妻一起走了,静王府里面,只剩愁云遮顶的程敬荣一家三口。 含珠都不想再回这个家,更不用说程钰了。 但不回不行。程敬荣进宫不久,明德帝宣程钰进宫,得知明德帝明年要把那害死王府多人的世子爵位给他,程钰一口回绝,却被明德帝骂了个狗血喷头,骂程钰心胸狭隘只顾儿女情长不顾宗亲体面,骂完又哄了两句,称程敬荣绝不会再犯糊涂,谢氏也被禁足后院,嘱咐程钰别学父亲,闹得家宅不宁。 程钰无奈,只得应下。 这就跟家里有矛盾似的,亲戚们大多劝和不劝闹,而静王府不是一般的小宅小户,静王府的体面牵扯到明德帝的颜面,明德帝不许分家,程钰这个臣子兼侄子就不能忤逆。 「别想了。」程钰在妻子旁边落座,见她对着车窗一脸怅然,他将人转到自己这边,轻轻摸了摸她鼓起来的肚子,「这阵子辛苦了,以后好好休息吧,过去的都过去了。」 含珠看着丈夫消瘦的脸庞,心思都回到了他身上,摸摸他脸道:「你也是,瘦了这么多。」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程钰有心活跃气氛,亲她一口道:「那你快炖汤给我,帮我养回来。」 含珠痛快点头,眼里都是笑,「好,我给你做山药红枣羹。」 程钰喜欢看她笑,抵着她额头蹭了蹭,「算了,我怕你累着,等你坐完月子再帮我。」 含珠笑了,马车远离静王府的车轮马蹄声让那些怅然也都远去了,面前是她的丈夫,前面是她们一家人要走的路,她眨眨眼睛,垂眸跟他对着干,「真到了那时候,我忙着照顾孩子,哪有功夫伺候你?」 「你没功夫,那我吃亏些,伺候你们娘俩。」程钰抱抱也瘦了的妻子,柔声在她耳边低语。 含珠爱听极了,靠在他肩头拱了拱,三个多月来第一次如此安心。 云阳侯府门外,楚倾已经领着阿洵在等着了,虽说他隔几天就去静王府看一次女儿,如今亲眼看着女儿平安无恙地回来,他才彻底放了心。扶女儿下车时,他扫了一眼程钰,关切地问女儿,「路上可有颠着?」 含珠摇摇头,「没有,马车走得很稳。」 楚倾哼道:「你身子越来越重,今日起就别出门了,给我在家好好养着。」女儿要紧,连续办了两次丧事,后面就是程敬荣死了,他也不会放女儿回去,去那边沾一身阴气,对孩子都不好。 含珠知道他是迁怒程钰了,识趣地应下,扭头看阿洵,笑着夸道:「阿洵又长高了。」 这三个月来静王府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楚倾不许儿子过去给姐姐添乱,所以阿洵很久没见到姐姐了。姐姐回去时肚子还平平的,现在都鼓起来了,阿洵特别好奇,乖乖站在姐姐身边,试探着摸姐姐的肚子,「外甥女长大了,是不是快生了?」 含珠摸摸他脑顶,牵着他往里走,「还得再等等,过年正月里头吧。」 阿洵兴奋道:「那我给她发压岁钱!」每次过年他去舅舅家,舅舅舅母都会给他压岁钱,明年他当舅舅了,当然也得给外甥女发。 男娃天真可爱,含珠听着弟弟清脆的声音,回到住了多年的侯府,身心都轻松了下来。 当天晌午,楚倾让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席面给女儿接风。 含珠进了厅堂才发现桌上摆满了荤菜,不禁看向程钰。 兄嫂过世,他们理该守孝的,但吴素梅明面上的死因是孕后贪图口腹之欲吃坏了东西,没能保住皇家子嗣,乃是罪过,程敬荣这个父亲做主,命其他子女不必为长嫂守孝。轮到程铎,明面上的死因是丧妻悲恸突发疯病,再情有可原,他都做出了残害幼弟弑杀生父之事,大逆不道,是以不配让兄弟妹妹为他守孝。 这些都在明德帝那里过了路子,所以程钰含珠夫妻俩确实可以不用守孝。 含珠正是养身子的时候,程钰也不想妻子守孝受苦,所以命令厨房还按照以前的养胎膳食方子来,只是他亲眼目睹程铎惨死,心情沉重,便打算替兄长守三个月以尽曾经的兄弟情分。这事含珠是知道的,因此看到这满桌荤菜,她有点担心程钰会不高兴。 程钰悄悄捏了捏她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用饭时,程钰主动坐在含珠对面,用了几样荤菜,偶尔看看楚倾阿洵争抢着照顾妻子,没事人一样。饭后夫妻俩回莲院歇晌,程钰才边脱外袍边同含珠解释道:「守孝尽的是一份心,不会因我吃了两口荤菜便表示我没有怀念大哥。他饭菜准备地丰盛是为了你好,我若因此生气计较,是我没道理。」 他心平气和的,含珠惊讶地看他。 程钰知道她在震惊他对楚倾的态度,叹道:「他对不起姨母表妹,但他对你好,所以我欠他的。」 想到楚倾对她的那些照顾保护,含珠有些愧疚地道:「我也欠他……」 「你没有。」程钰握住她手,看着她眼睛,「如果不是你,三夫人就不会暴露,阿洵可能也被她暗算了,所以你绝不欠他的。」含珠姐妹是他胁迫进京的,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她的无辜,如果将来楚倾得知了真相,那楚倾要怪要恨的人是他程钰,与含珠无关。 含珠并不认同这话,感情的事,其实最不能当成债一样分个清楚,钱财是身外物,可是动了感情,便是动了心,心又是最不能控制的,至少在她看来,楚倾对她不输于亲生父亲,含珠现在是真心把他当父亲孝顺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累不累?」挂好衣裳,程钰扶含珠坐在床上,柔声问,说话时撩起含珠衣服,对着妻子的肚子亲了一口。 第63章[03.25] 含珠心里软软的,见他忙着亲孩子,她低头,亲了亲孩子爹的脑顶。 不用守孝,生活照旧,次日程钰就又进宫当差了。 含珠现在坐不住,正好司嬷嬷也说孕妇总坐着躺着不好,得知楚渊与柳玉妆已经开始议亲了,她就常常去大房那边做客。女人不似男人可以恣意外出,最盼着身边有什么热闹聊天解闷,含珠同样不例外,因为跟大夫人老太太的关系好,她就喜欢听这些婚事琐碎打发时间。 亲事进展地顺利,大夫人十分畅快,见含珠脸上已经没了静王府那些丧事留下来的痕迹,便喜滋滋朝含珠道:「这事多亏了你舅母了,刚开始玉妆那孩子好像不太乐意,多半是嫌弃你大哥冷冰冰吓人吧,你舅母替我们多跑了几趟,总算说服了玉妆……哎,菡菡别笑话伯母,实在是你大哥太犟了,好不容易答应娶妻,若是再错过玉妆这样懂事的好孩子,我真要长白头发了。」 老太太打趣道:「你还是没有我担心,看我,脑袋上都快没几根黑的了。」 她们婆媳俩喜气洋洋的,含珠也高兴。柳玉妆的心思她能猜出七七八八,含珠这会儿好奇的是楚渊的想法,笑着问道:「大哥怎么说的?」 她一问,老太太笑眯了眼,大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啊,那天玉妆不是来咱们这边做客吗?你大哥看到人了,我问他觉得如何,你大哥面无表情地说怕人家看不上他,你说他满意不满意?昨儿个柳家合完八字后把玉妆的庚帖送了过来,我拿给你大哥看,你大哥都看傻了,我让他自己去九华寺合八字,今早他吃完饭就去了,你爹让他办差我都没见他这么着急过。」 没有什么比儿子喜欢她们为他挑的媳妇更让人高兴的了,所以大夫人说得就夸张了些,其实她知道,儿子看庚帖看傻眼是没料到她瞒着他已经谈妥了婚事,今早走得急,则是不喜欢听她打趣啰嗦,早点走好躲清静呢,不过儿子毫不犹豫就痛快答应了,心里可不就是满意柳家姑娘? 中意了,婚后小两口才会过得和睦,大夫人越想越高兴。 楚渊沉稳有本事,柳玉妆貌美又温柔,这样一对儿即将结成连理,含珠由衷地为他们欢喜,附和大夫人道:「老太太跟大伯母一起看中的姑娘,那肯定是万里挑一的,大哥当然喜欢,那大伯母准备何时给二妹妹送信过去?大哥成亲的时候,二妹妹肯定要回来的吧?」 半年没见楚蔷了,含珠真的想她了。 提到女儿,勾起了大夫人的思女之情,马上又说起了女儿的来信。 一直聊到日上三竿,含珠才起身告辞。 往外走的时候,遇见楚渊迎面走来,瞧见她,楚渊放慢脚步,开口寒暄道:「妹妹要回去了?」 含珠点点头,自从那年在九华寺与楚渊打过一次交道后,感受过楚渊兄长般的照顾,含珠对他确实有了几分亲近感,这两年更是将楚渊当真正的堂兄看了。知道楚渊从何处回来,含珠仰头打趣道:「不知高僧怎么说的?」 她笑得狡黠亲昵,调皮劲儿有点像楚蓉,也有点像自己的亲妹妹。短暂的失神后,楚渊也笑了,「没有意外,明年妹妹就要多个大嫂了。」 男人谈论婚嫁没有女儿的羞涩,说好听点叫坦荡从容,说难听了就是厚脸皮不知羞。含珠这个打趣的反而没有他大方,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总不能像嗔程钰那样嗔兄长吧?到底不是亲哥哥,含珠学不来楚蔷楚蓉对哥哥的那种撒娇劲儿。 四喜在后面偷笑,楚渊见她这样,好笑地侧身,「我还要去回禀老太太,妹妹慢走。」 含珠红着脸嗯了声,领着四喜走了。 楚渊站在原地目送她,摸摸袖中未婚妻的庚帖,莫名释然。 挺好的,她始终把他当兄长,而他,也可以一心照顾未来的妻子了。 外面积雪化了,天晴日暖,暖阁里头,含珠与楚蓉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旁边,陪她招待前来贺喜的女眷。 今日是楚渊与柳玉妆定亲的日子,明年二月两人就要成亲了。 「菡菡产期是在正月吗?」兵部郎中方奎的妻子方夫人笑着问含珠,方家与云阳侯府一直都有来往,因为女儿与楚家几个姑娘交好,方夫人都是直接称呼孩子们小名的。 含珠羞涩地点头,「说是在元宵前后。」 「这孩子聪明,会挑好日子。」方夫人颔首,瞅瞅含珠的肚子,十分笃定地道:「瞧你这肚子尖尖的,里面肯定是个大胖小子,不像阿宁那丫头,怀胎时肚子可圆了,当初我就说怀的是闺女,她偏不信,生出来果然是个闺女。」 去年方宁与含珠一起进宫选秀,含珠被指给了程钰,方宁落选后很快嫁了人,就在京城,怀孕比含珠早,这会儿女儿已经快仨月了。 含珠看看自己的肚子,心里有点复杂。以前为了不掺合王府里的浑水,她和程钰都盼望第一胎生个女儿,现在没有顾忌了,夫妻俩依然盼着是女儿,毕竟对着肚子喊了好几个月的女儿了,要是蹦出来一个儿子,小家伙会不会生爹娘的气,嫌爹娘不喜欢他?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知道类似「酸儿辣女尖男圆女」这些说法都做不得数,但生儿子是喜事,所以她附和方夫人道:「我也觉得菡菡这胎像小子,不过我更喜欢闺女,小丫头乖巧懂事,像菡菡她们几个,哪个我都稀罕,博远他们别看现在都挺懂事的,小时候折腾起来那才叫气人,阿洵就是个例子!」 含珠听了,无奈地摇摇头。 月初下了一场大雪,小孩子体弱容易出事,楚倾怕儿子受寒着凉,再三告诫阿洵不许贪玩往雪地里跑,真想玩了每次只能玩半刻钟。阿洵呢,偏就想玩,趁齐智去恭房的时候偷偷溜到侯府一处结冰的小池子那边去了,大概是在边上踩了两脚觉得冰结实了,就往里面跑,然后就掉进去了,万幸齐智追上去的快,将人捞了起来。 当时齐智都没敢告诉含珠,司嬷嬷倒是得到信儿了,怕含珠心急出事,也没有知声,与齐智商量过后只派人去回禀楚倾,楚倾领着太医匆匆赶了回来。含珠晚饭时没瞧见弟弟,料到出了事,但那时太医已经给阿洵看过了,又有楚倾程钰包括阿洵信誓旦旦的安抚,含珠才没有太着急。 当晚楚倾押着太医守了儿子一晚,确定阿洵没有发热才放太医去睡觉。 阿洵养着的时候,楚倾对儿子好得不能再好,儿子要什么他都答应,院子里雪人堆了俩。等阿洵又活蹦乱跳了,楚倾顿时变了一个人般,将阿洵按在榻上脱了裤子连续打了好几个大巴掌,疼得阿洵跟姐姐解释自己为何不能坐的时候眼里还转泪呢。 除了打,楚倾还罚了儿子一个月禁闭,所以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阿洵都没能过来。 晌午宴席散后,含珠回莲院前先去看阿洵。 第64章[03.25] 阿洵蔫蔫的,听得到大房那边的热闹却看不着,比挨顿打还让他难受。含珠过来时,小家伙正蒙着被子捂着耳朵生闷气,听到姐姐的声音,阿洵立马钻出被窝三两下将被子铺平,再放下帐子一边穿衣裳一边往书桌那边走。 于是含珠进来,就见男娃端坐在书桌前,神色认真地看书呢。 含珠扫了一眼还在轻轻晃动的纱帐,想到进来时听到的动静,哪里还不明白? 含珠佯装不知,在弟弟旁边落座,轻声问道:「阿洵吃饭了吗?」 阿洵乖乖点头,「吃了。」说话时目光落到了姐姐鼓鼓的肚子上,记起爹爹威胁他再不听话外甥女生下来后就不给他抱,阿洵真的怕了,从一侧抱姐姐的腰,以前抱得轻轻松松,现在姐姐胖了,阿洵得努力伸长胳膊才能抱一圈了。 「姐姐,我听话,你生了外甥女让我抱行不行?」阿洵依赖地靠着姐姐手臂,可怜巴巴地道。他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熬到快要过年了,过完年不久小外甥女就会生出来,爹爹真不让他抱…… 光是想想,阿洵眼泪就掉了下来,低头抹眼睛。 含珠好笑又心疼,摸摸弟弟小手道:「那阿洵之前还答应过我不贪玩淘气呢,结果还不是偷偷跑出去掉进了冰窟窿里?阿洵说的话我都不敢相信了。」 阿洵眨眨眼睛,这下直接哭出了声,「我听话,我真听话了,姐姐别不信我……」 含珠松开男娃的手,转身帮他擦泪,「阿洵知道吗,你掉进去那晚姐姐也哭了,怕你生病怕你出事,怕以后姐姐再也见不到阿洵了。现在姐姐再信阿洵最后一次,往后再让我发现阿洵骗我,那我就再也不回家了,也不许你去王府看我,更不许你看小外甥女。」 阿洵哭得都发抽了,抽搭着保证再也不淘气。 含珠费了好一顿功夫才把男娃哄好,替他洗过脸后,打听齐智,「你给他送药去了吗?」 楚倾让人打了齐智三十板子,当着阿洵的面打的,那晚阿洵做梦都哭了,不停求爹爹别打。 提起齐智,阿洵眼里浮现愧疚,抹泪道:「送了,我跟他认错,他说他不怪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含珠循循善诱地问。 阿洵仰起头,小脸上写满了坚定,「姐姐,我以后会懂事,再也不让齐智因为我犯错挨打了。」 男娃明白事理,含珠奖励地亲亲他额头。 亲完才要起来,听到男娃肚子咕咕地叫,含珠狐疑地看弟弟,对上阿洵因为撒谎而不安的小脸,含珠叹口气,吩咐四喜去厨房传饭。 陪了会儿弟弟,含珠回自己屋里歇晌,睡着睡着,身边一沉。 她睁开眼睛,对上程钰温柔的眼。 「回来了?」含珠情不自禁想往他那边靠,程钰没让她动,他往她那边挪,习惯地去摸她肚子,怕冰着她,哪怕手已经热乎了,程钰依然只是隔着衣裳轻轻摩挲,「今天女儿有没有闹你?」 「睡觉前踢了我两脚,越来越有劲儿了。」含珠跟他一起往下看。 「该不会真是儿子吧?」程钰在她耳边轻声问,做贼一样。 含珠被他提防孩子的认真样逗笑了,「是又如何,难道你就不喜欢了?」 她就在他耳边说的,温温热热的气息吹得程钰浑身发紧,像是荒草上落了火星,他低头就往她怀里拱。她怀孕,他计划是中间那几个月解解馋的,可正赶上兄长过世,等程钰老老实实守完三个月的孝,含珠肚子越发大了,眼看再过一个来月就要生,他再想也得忍着,或是…… 程钰挪到了妻子身后,不想让她累,动动手指都不想,他就自己来,只让她躺在他前头。 含珠听着身后的动静,感受他紧贴过来的结实胸膛,心里痒痒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就像现在,她知道想要却必须隐忍的滋味儿,但她只是偶尔才这样,程钰却忍了大半年。或许是怀孕容易胡思乱想,好几次听着他重重的呼吸,含珠都担心他会熬不住去碰别人,有次实在太难受被他看了出来,得知她那样想他,程钰气得当晚躺下足足半个时辰后才肯同她说话。 「含珠……」 程钰哑声唤她,含珠才要应,他又将她小衣扯走了。 含珠无声地笑,默默等他收拾。 放松了一次,程钰更精神了,重新转到她对面,「我出宫时听人说,永福郡主生了个女儿。」 含珠自己有了孩子,得知顾衡儿女双全,心里没有太大波动,纳闷问他,「为何告诉我这个?」 程钰笑着替她理理鬓发,亲她一口道:「她身体那么弱都顺顺利利生了两个孩子,你比她强多了,肯定会没事的。」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晚上睡得越来越差,程钰知道她害怕生孩子时出事,毕竟她母亲就是这样去的。 这种劝法有点贬损孟仙仙,含珠瞪了程钰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想到与孟仙仙几乎同时有孕的瑞王妃张明怡,含珠随口问道,「瑞王妃那边有消息了吗?」 程钰想了想,回道:「没听说,我也没派人留意那个。」 第65章[03.25] 孟仙仙产女他是碰巧听说的,而且他还知道,孟仙仙产后大出血,四个太医轮番上阵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能不能彻底康复就不一定了,但这种事程钰当然不能告诉含珠,免得加深她的害怕。 含珠也不是特别在意张明怡,很快就被程钰引着谈论旁的事情了。 没过几天.朝廷大休,随着年关将近,京城的炮竹声也越来越多。 含珠身子重,推了所有宴请的帖子,宫里也没去,安心在家养胎。凝珠担心姐姐,过完年每天都跑过来,守在姐姐身边。楚倾本来就喜欢这个娇憨可爱的干亲小侄女,这会儿有人陪女儿解闷哄女儿开心,他便让凝珠在侯府住了下来。 但最担心含珠的,当然是楚倾与程钰这对儿翁婿。 以前楚倾总抢着要陪女儿,现在他不抢了,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看小辈们逗姐姐笑,怕女儿在他与丈夫中间为难。程钰呢,他以前总让着楚倾,现在是寸步都不想离开妻子,怕一不留神没能及时照顾妻子让她出事,恨不得取而代之替妻子生。 一个年过下来,楚倾瘦了一圈,程钰勉强养回来的一点肉又掉了下去。 含珠被这么多亲人小心翼翼地盯着照顾着,心里也有压力,越来越焦虑。 十五这日早上,程钰照旧先起床,穿衣时见妻子醒了,轻声问她:「现在起还是再躺会儿?」 「再躺会儿吧。」含珠困倦地道,昨晚醒了几次,她没睡好。 程钰就先去恭房了。 含珠收回视线,刚想往外面挪一挪,肚子忽然疼了起来。 含珠顿时不困了,想要按照司嬷嬷教的那样确定是不是真的要生了,恭房那边传来的水声却让她发慌,待自己底下也有水流了下来,含珠再也忍不住,急着喊他。 她害怕。 程钰放完水,正在系腰带,听到她惊慌的喊声,手里的裤子险些掉下去。 要生了? 程钰边系腰带边往里跑。 含珠一直盯着那边盼他过来,本来很怕,瞧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忽的笑出了声。 生就生吧,这样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关注的紧张日子,她真的受够了。 含珠要生了。 司嬷嬷也是真正开了眼界。 眼看着楚倾领着阿洵凝珠争先恐后地赶进产房,与早就陪在一旁的程钰一起围在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准娘亲别怕,司嬷嬷额头青筋就发抽。 「侯爷,男人不宜进产房,你们还是先出去吧。」论起生孩子,司嬷嬷自认是管事的,怕影响夫人生子,她故意放严厉了语气,只把楚倾程钰等人当成碍事的男人,而非什么侯爷王府子弟。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那些规矩都是……规矩算什么?」楚倾嫌她啰嗦,刚想说规矩都是屁,对上女儿不满的目光,连忙改了词儿。 司嬷嬷气得够呛,大的管不了,先去管小的,「凝姑娘领世子出去吧,屋里……」 「我要跟爹爹一起守着姐姐!」阿洵跑到爹爹另一边,紧紧抱着爹爹大腿,摆明了爹爹不走他也不走的架势。凝珠没有抱楚倾,但她早把亲姐夫的地盘占了,坐在椅子上握着姐姐的手安抚,「姐姐,我在旁边陪你,我是女的……」 此话一出,乖乖让出地方站在旁边的程钰,以及对面楚倾爷俩都看向了她。 凝珠一点都不怕,学司嬷嬷那样教训三人,「产房人多了碍事,再说也没有男人看女人生孩子的,姐夫姑父阿洵你们快出去吧!」 阿洵什么都不懂,不想走又觉得凝姐姐的话有道理,就仰头看爹爹。 楚倾当然知道他不能看女儿生孩子,但也知道女儿还得过好一阵子才开始生,所以想多陪陪女儿。想要给小丫头讲道理,目光在程钰身上扫过,楚倾灵机一动,将容易得罪人的难题踢了过去,「怀璧怎么说?」 程钰看向含珠,见她还算平静,依然因她蹙起忍痛的眉头而心疼,俯身问道:「我多陪你一会儿,行吗?」 含珠点点头,因为妹妹坐在程钰身边,她先打发妹妹,「妹妹听话,去外面等我,姐姐没事的。」 凝珠眼睛发酸,说不清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姐姐留下姐夫而不让她陪,但她最听姐姐的话,最后看一眼姐姐,乖乖走了出去。 含珠再转向另一边,恰好底下又是一阵疼,含珠咬唇,哀求地望向楚倾。 楚倾受不了女儿这样,当即抱起儿子往外走,出门前回头叮嘱女儿,「菡菡别怕,爹爹就在外面陪你,爹爹请了最好的产婆最好的太医,你安心生就是。」他错过了女儿前十二年的生活,现在女儿要面对生子这道难关,他必须陪着她。 第66章[04.01] 含珠朝门口的父亲点点头,虚弱一笑。 屋里除了井然有序忙碌的产婆丫鬟,就只剩程钰陪着妻子了。 「疼不疼?」程钰握紧妻子的手,忽然很是自责。为何一定要生孩子,她这么痛苦,怀孕的时候做不好站不好睡不好,吃饭也诸多避讳,现在还要去鬼门关闯。程钰害怕,他比她更怕,她怕的是疼是孩子出事,他怕她们娘俩…… 男人声音微颤,含珠听出来了,当身边的亲人需要照顾时,她就暂且忘了自己的苦,笑着安抚他,「不疼,嬷嬷说只有最后生的时候才会疼,你别着急,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程钰看不见自己的汗,只看见了她的,明白她在疼他,程钰眼睛突然发酸,及时装作去亲她脑顶,让眼泪落在她发上。这就是他的妻子,他傻乎乎的含珠,永远都把在意的人放在前面,对凝珠是,对他也是,可她明明是最娇柔的花,是最该被人护在手心里疼的,譬如此时,程钰宁可她哭着撒娇喊疼,也不愿听她反过来安慰他。 被人照顾的感觉确实很好,但程钰想让她做那个被照顾的,想让她不那么体贴,想让她自私任性一次,想让她只考虑自己一次。 「那一会儿你疼了,告诉我?」努力憋回眼泪,程钰亲她眼睛,亲她脸颊,「我是你丈夫,该我关心你,不用你忍疼惦记我。」 含珠愣了愣,懂了他的意思,看看他泛红的眼圈,含珠撇撇嘴,落了泪,「我疼……」 程钰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力,慌乱地帮她擦泪,「不哭不哭,那咱们不生了,以后都……」 「你闭嘴!」含珠气得堵住他嘴,她要给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至少也要生两个,让他多体验一次当爹爹的快乐,也让孩子们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互相照顾。含珠这辈子最感激三件事,一感激她有一对儿疼她的爹娘,一感激她有相依为命的可爱妹妹,一感激她遇到了程钰。现在她要当娘亲了,她也要当个好娘亲,让她的孩子会有同样的感激。 程钰还想再说什么,大夫人老太太闻讯赶来了,老太太一看程钰在里面,当即就赶他出去。女人生孩子男人怎么能留在里头?万一因为看到的生出厌烦之心,那就是害了侄孙女一辈子。真心疼人,在外面陪着照样管用。 程钰楚倾之前敢在产房胡闹,仗得就是院子里没有女眷长辈约束,现在老太太发话,还是含珠敬重的老太太,程钰便不好装没听见,忧心地去外面与楚倾等人一起等着。 老太太上了年纪,也去外面了,留大夫人在里面照顾含珠,两刻钟后,方氏得信儿匆匆赶来,两人都是生过孩子的,帮起忙来处处都能落在点子上。含珠按照长辈们说的法子调节呼吸,渐渐地没那么怕了。 只是底下却越来越疼了,最初含珠还能留意时间,熬到后头,好几次都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产房外面,楚倾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双拳紧握。妻子生过两次孩子,每次他都在外面陪着,楚倾以为轮到女儿时,他能够镇定冷静地提点女婿,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等女儿生孩子,他不但紧张胜过当年,更比那时多了害怕。 都说女人生孩子危险,妻子生时楚倾没经历过,自然不怕,等妻子第二次生完去后,楚倾连怕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是悔了。夏姨娘生小女儿时,楚倾没有害怕,因为夏姨娘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可现在他等着的,是他的女儿啊! 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 楚倾猛地站了起来,去了外面,干侄女懂事地牵走了儿子,他得去瞧瞧,只是才走出门口,楚倾就迈不动脚了,因为他听到女儿喊了,从早上等到天色渐暗,女儿第一次喊出声。 「夫人再加把力,快了快了!」 里面产婆兴奋地鼓励道,门外程钰双腿发软,几欲倒了下去。她一直都不发出声音,只有压抑不住的闷哼提醒他她还活着,她要是再没有大一点的动静,他真的要闯进去了,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两刻钟后,产房里终于传来了嘹亮的婴儿啼哭。 「小外甥女哭了!」阿洵往回走时听到孩子哭声,立即挣脱凝珠的手往里赶,恰好产婆收拾干净孩子抱出来给众人看,听到这话,先拦住想进去的程钰,提醒他夫人平安只是等会儿才能进,这才笑呵呵道:「恭喜二爷,恭喜侯爷,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说着将手里的襁褓递了过去。 儿子? 程钰还愣着,楚倾先一步将外孙抢了过去,掀开襁褓瞧瞧,朗声大笑,「果然是个带把的!带把的好,长大了我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他!」外孙女有外孙女的疼法,外孙有外孙的养法,反正只要是女儿生的,楚倾就都喜欢。 抱着闭着眼睛扁嘴的外孙晃了圈,楚倾坐到椅子上,朝凑过来的凝珠阿洵道:「你们看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我?」合不拢嘴,语气十分地自豪,好像那不是他姓程的外孙,而是他亲儿子。 凝珠虽然盼着外甥女,但姐姐生了儿子是大喜事,她由衷地高兴,低头仔细打量外甥,看一眼就退后了两步,「怎么这么小?」 楚倾颠了颠,估摸道:「这得有七斤,不小了!」 产婆明白凝珠的意思,笑着道:「姑娘第一次看刚出生的小孩子吧?没事,小公子吃.奶后长得就快了,等满月的时候,绝对长开了,二爷夫人都是顶尖儿的好容貌,小公子必然也十分漂亮!」 凝珠半信半疑。 阿洵看着爹爹怀里丑丑的小外甥,再看看爹爹抱着小外甥高兴咧嘴笑的样子,神情黯淡了下去,再无之前的兴奋劲儿。姐姐生了小外甥,小外甥跟他一样是男的,小外甥比他小,小外甥会长得很漂亮,姐姐会不会只喜欢小外甥不喜欢他了?就连爹爹,都说要把本事传给小外甥…… 阿洵眼里转了泪,怕被爹爹瞧见挨骂,小家伙抿抿嘴,忽的跑了出去。 楚倾疑惑地喊他,脑袋才转向门口,怀里忽的一松。 不能马上进去看妻子,程钰抢回儿子后就退到一旁,兴奋紧张地看她为他生的儿子。 小家伙生了一头浓密乌黑的胎发,发皱的小脸有些红,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平心而论,真的不好看,程钰都怀疑楚倾如何看出小家伙像他的。但这是他程钰的儿子,是他与含珠的儿子,想到再过一年半载的小家伙就会喊他爹爹喊含珠娘亲,程钰的心就化了。 第67章[04.01] 儿子,他有儿子了! 正月里天寒地冻,虽然屋子里烧着地龙,对于刚出生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冷的,男娃自抱出来后就一直在哭。程钰第一次当爹,怕儿子出事,紧张地看着产婆,产婆笑着将秤盘递给楚倾,道:「屋里头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就快称称小公子吧,一会儿赶紧送进去喂.奶。」 楚倾立即勾起秤盘,转向女婿,程钰小心翼翼将襁褓放了进去。秤盘吃重轻轻转,程钰的心也跟着转了起来,弯着腰双手紧张地护在旁边,倒是里面的男娃大概是第一次这样玩,抿抿嘴,竟然不哭了。 「他不哭了……」凝珠也伸手护在旁边,对着外甥小声道,新奇极了。 「我外孙一看就是个胆大的!」楚倾乐呵呵夸道,看一眼襁褓里的男娃才开始挪秤砣,很快就喜道:「七斤五两!比他舅舅生下来那会儿还重了两斤!」 他嗓门太大,男娃忽的又哭了起来,程钰赶紧抱起儿子,朝里面赶了进去。 楚倾抬脚要跟上,想了想又顿住,拦下凝珠道:「让你姐夫先进去吧,咱们瞧瞧阿洵去。」女儿现在肯定特别累,还得喂孩子,他们进去并不方便。 凝珠乖巧懂事,看看厚厚的棉帘子,转身跟着楚倾往外走,疑惑道:「阿洵怎么跑了?」 楚倾想到女儿刚怀孕那会儿他问儿子为何想要外甥女,儿子说怕姐姐有了外甥不喜欢他了,笑了笑,摸摸凝珠脑袋道:「他嫌你们外甥长得太丑了。」 凝珠愕然。 好吧,外甥这会儿好像是有点丑,特别是哭起来的时候…… 屋里头,含珠总算瞧见了儿子,一点都不觉得丑,接过儿子亲了又亲,恨不得这会儿小家伙就会喊她一声娘。男娃听到娘亲柔柔的声音,仿佛知道这就是娘亲似的,哭得没那么厉害了,闭着眼睛要找什么。 此时产房都收拾干净了,司嬷嬷等人退了出去,除了含珠一家三口,只有方氏在旁边,见此忙道:「怀璧先出去吧,孩子饿了。」 程钰不想走,挨了含珠羞答答一眼瞪,因为舅母在旁边,又怕儿子饿肚子,程钰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帘前,竖着耳朵听里面娘俩的动静,随时准备进去。 「这样托着。」方氏坐在床边,教含珠怎么抱孩子喂.奶。 含珠照顾过弟弟妹妹,抱孩子十分熟练,喂奶却是头回,学得很认真。准备好了,瞅瞅守在旁边母亲一样的舅母,含珠微微红了脸,短暂扭捏后,轻轻松了中衣。为了方便喂孩子,进来前就没有多穿,男娃一碰到香软的娘亲,本能地张开了嘴。 含珠没料到儿子力气那么大,疼得吸了口气,方氏见孩子干使劲儿吃不到,帮着按了按,又试试另一边,都不行,无奈苦笑,凑到含珠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然后没管害羞的小媳妇,她快步出去了,换程钰进来。 程钰什么都不知道,进屋见儿子趴在娘亲怀里,以为已经开始吃上了,兴奋地凑过去看。含珠在方氏离开时悄悄拢了拢衣服,但依然遮不严实,见程钰眼睛发直喉头也没出息地滚,含珠脸红极了,却不得不扭头,细声把方氏说的法子告诉他。 再不好意思,也不能饿了儿子啊。 这差事对程钰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想挪开碍事的儿子,见小家伙执着地霸占一边不肯让地方,程钰没舍得拨开儿子,先去通另一边。他力气大,没两下就好了,兴奋地唤妻子,「行了!」 托着傻儿子就要送过去。 「等等……」含珠拦了一下,此时也顾不得羞了,抓起准备好的帕子要擦。 程钰目光瞬间就变了,哑声问她,「怕儿子嫌弃我?」 他大手捂着不让她擦,含珠又羞又无奈,「舅母说咱们大人吃东西杂,嘴里不干净。」 程钰盯着她看了会儿,虽然知道妻子说的是实话,但他还是有种被嫌弃的感觉,抢过帕子替她擦,擦得那个认真啊,认真里带了坏。含珠没功夫也没那么多力气跟他闹,赌气挪开他手,将儿子送了过去。 男娃立即使劲儿吃了起来。 程钰眼馋,给含珠通另一边时,流连的时间就长了,怕儿子不够吃,他没抢,就那样占着地方。 含珠瞧瞧怀里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小声求他,「快起来吧,一会儿该来人了。」 程钰见好就收,慢吞吞抬起头,盯着那瞧了会儿,才慢慢遮上。看看闭着眼睛吃的儿子,他注意力回到了妻子身上,替她拢了拢汗湿的鬓发,抚摸她发红脸庞,疼惜地道:「辛苦你了。」 含珠柔柔地笑,「一点都不苦。」看到儿子的那一瞬,十月怀胎的辛苦,这一天的煎熬折磨,就都变成了浓浓的满足。 摸摸儿子乌黑的短发,含珠笑着逗丈夫,「看你这么高兴,其实还是喜欢儿子的吧?说什么更喜欢女儿,是不是哄我的?」 程钰冤枉极了,点她鼻子,「那你还说喜欢女儿呢,现在怎么一直笑?」 含珠说不过他,帮儿子换一边,有点困了,但还惦记着孩子的名字,喃喃地问他,「之前想的都是女孩名,现在叫什么好?」 「你起,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程钰亲了亲她手,欢喜地哪都想亲。 含珠想了想,看看门口,与他商量道:「要不让他外祖父起吧,先起个小名,大名不着急,满月再说。」程钰是宗亲子弟,孩子起名多半得跟定王等人的子嗣一起排序,不像小名,没那么多讲究。 第68章[04.01] 程钰毫不犹豫地应了,温柔地摸她额头:「好了,你快睡吧,我看着儿子。」 从早上疼到天黑,他在外面干等着都累,她肯定更难熬。 含珠确实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小家伙吃饱了,被爹爹放在娘亲身旁,很快就睡熟了。 程钰在旁边坐着,一会儿摸摸儿子的小手,一会儿看累极而睡的妻子,心满意足。 门帘忽然被人掀开,凝珠探头进来,瞅了瞅,轻声问道:「姐夫,我们进来行吗?」 程钰颔首,站了起来。 凝珠就领着眼圈红红的阿洵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脸笑的楚倾。 「他睡着了,阿洵别出声。」凝珠坐在椅子上,将阿洵拉到身前抱着,与他一起看睡着的男娃,轻声哄他,「阿洵是阿洵,外甥是外甥,我们都喜欢啊,怎么可能有了外甥就不喜欢阿洵了?」 阿洵趴在床上,大眼睛盯着丑丑的外甥,抿着小嘴儿不说话。 有些道理一时也讲不清楚,凝珠就引阿洵看外甥像谁。 阿洵闷了会儿,忽的道:「像我。」 男娃语出惊人,楚倾差点呛到,低头问儿子,「怎么看出来的?」 阿洵撇撇嘴,「我小时候也躺在襁褓里,晚上让姐姐抱着睡。」现在他大了,只能自己睡觉,姐姐变成外甥的了。 越想越心酸,阿洵转身趴到凝姐姐肩头,又哭了。 凝珠好笑地拍他。 阿洵哭得伤心委屈,大人们都没当一回事,程钰低声对楚倾道:「岳父给他起个小名吧,表妹说让你起。」 楚倾怔了怔,看着女儿熟睡憔悴的脸庞,眼睛突然也有点酸。那年将女儿从武康伯府接回来时,他跟女儿认了几遍错,女儿没有说任何原谅的话,也没有与他置气,客气疏离胆怯,就像他是陌生人。四年下来,女儿与他亲近了不少,但父女依然算不上亲近,至少女儿就从来没有像小女儿那样朝她撒过娇,仅有的几次,都是被他连哄带骗得来的。 可女儿真的原谅他这个父亲了,她主动让他给孩子起名。在楚倾看来,小名比大名的意义更重,因为那是一家人亲昵时的称呼,大名是留给外人看的。 心中百感交集,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楚倾弯腰将外孙抱了起来,点点男娃嫩嫩的小脸,思忖片刻道:「既然是十五生的,就叫元哥儿吧,元宵的元。」元为首为长,外孙是家中长子,将来又注定会继承静王府的爵位,当得起这个字。 「谢岳父赐名。」程钰真心实意地道,元哥儿,确实是个好名字。 阿洵听到了,抹掉眼泪,抬头看爹爹。 楚倾笑着蹲下去,好声问儿子,「阿洵觉得爹爹起的名字如何?」 阿洵望向襁褓,小嘴儿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楚倾语重心长地教儿子:「阿洵今年七岁了,都当舅舅了,不能再随便掉眼泪,你这样,你姐姐醒了以为你不喜欢元哥儿,不喜欢她的儿子,她该多不好受?」 「我喜欢元哥儿!」阿洵马上辩解道,一着急声音就大了。 「真喜欢?」楚倾盯着儿子眼睛问。 阿洵认真点头,这是他的外甥,他当然喜欢,他只是怕姐姐有了外甥后就忘了他。 「那你亲亲元哥儿。」楚倾笑着将外孙抬高了些。 阿洵瞅瞅闭眼睡觉的元哥儿,一手扶着爹爹肩膀,一手按着爹爹手臂,低头,轻轻亲了亲外甥的小脸。亲到了,阿洵顿了顿,吸吸鼻子,咧嘴笑了,「元哥儿也不香,没有姐姐香。」小家伙一直因为姐姐香自己不香不高兴呢,觉得自己跟姐姐不像,现在外甥也不香,他就舒服了。 楚倾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女儿。 腊月里安排产婆时,程钰告诉他女儿并没有什么月华香,那香乃是女儿大病醒来后突然多出来的,怕传出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隐瞒了下来。事情不大,但这关系到信任的问题,若不是料到生产时香气浓郁遮掩不住,女儿女婿怕会继续隐瞒他吧? 不过想到女儿让他给外孙起名字,楚倾又释然了。 女儿瞒了他那么久,真追究起来,还是因为他这个父亲当得不够好。现在女儿已经真正接受了他这个父亲,那他还计较从前做什么?要怪,也该怪程钰跟孩子舅母,一定是他们不许女儿告诉他的。 想到这里,楚倾不满地瞪了女婿一眼。 第69章[04.01] 程钰在阿洵提到香时就暗暗留意楚倾了,发现楚倾没有多想,就心甘情愿挨了这一记眼刀。 趁女儿睡着休息,楚倾将女婿叫了出去,负手问,「元哥儿洗三,用给你爹下帖子吗?」 「岳父又何必明知故问?」程钰平静地道,「元哥儿只有外祖父,没有祖父。」那人不配。 这是楚倾从外甥女婿嘴里听过的最好听的话,嘴角高高翘了起来,但没忘了叮嘱他,「你不认他没关系,别蠢到把爵位往外推,那不是他的东西,是你祖父老静王爷留下来的。程敬荣丧尽天良愧对程家列祖列宗,你跟元哥儿没有任何错,当得起也必须担起光耀门楣的重任。」 程钰当了王爷,他的女儿才会做王妃,外孙才会做世子。楚倾没想过帮女儿去抢那个位子,但现在机会来了,他不能让女儿再错过,因为他楚倾的女儿,确实当得起一王正妃。论尊荣,女儿或许比不过将来的萧彤,但绝对会强过心高气傲还向女儿耀武扬威的瑞王妃张明怡与寿王妃宋可莹。 程钰默然,明德帝都那样说了,他还能怎样。 元哥儿满月前三天,明德帝下旨封程钰为静王府世子,含珠为世子夫人,程钰进宫谢恩时,明德帝暗示他回王府替元哥儿办满月礼。 程钰再不愿回去,楚倾再舍不得女儿外孙,都得按照明德帝的意思行事。 二月里白日渐长,神弩卫官房里,程钰看看窗外,有点不耐烦了。 他想快点回家抱儿子,可日头还太高,就算他是皇亲国戚,连续多日早退也不好。 好不容易熬到时候差不多了,程钰跟几个同僚打声招呼,起身就走。 快走到宫门时被人叫住,程钰回头,就见定王慢悠悠踱了过来,目光不善。 程钰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待定王走近了,他低声问道:「皇上又催你了?」 定王不置可否,一脸郁闷。当初他与程钰瑞王寿王三人一起赐的婚,他成亲最早,偏就属他府里没有好消息,瑞王腊月里添了个儿子,程钰紧跟着也有了儿子,就连最晚成亲的寿王也有种了。他自己没着急,父皇倒是隔几天就问一次,就差派人去王府盯着他与妻妾同房了。 所以这个月每次看到春风得意的程钰,定王胸口都发堵。 他闷闷不乐,程钰想想定王与萧彤成亲都快满两年了,自己又吃过亏,不由试探道:「二哥请太医给二嫂诊过脉吗?」 定王摇摇头,「不是她的问题。」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马上又补充道:「我没怎么碰过她。」父皇为他选妃,他没法拒绝,王妃娶回来了,虽然不太合他的意,定王也是想跟她过的,可是试了两次,萧彤古板不上道,定王便不喜欢她了,每月只有初一十五去她那边,还是为了避免传出闲言碎语才去的,夜里夫妻各自躺个被窝睡觉,规规矩矩,能生出孩子才怪。 程钰沉默。 两人虽然情同兄弟,但很少谈及儿女情长,定王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他不喜欢谁,就不可能为了子嗣去碰谁,旁人劝也没用。但子嗣对男人来说是件大事,程钰可以不在乎,定王想要那个位子,怎么都得证明他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那要不请太医给那些妾室看看?」程钰斟酌着问,定王妾室有几个,怎么个个都没消息? 定王忍住摸鼻子的冲动,重重捶了程钰一拳,瞪眼睛骂道:「才被父皇啰嗦过,怎么连你也来催我了?」他原打算有嫡子之前都给那些妾室服避子汤的,但现在根本没有必要服了,因为定王发现自己对那些妾室也没了兴趣。其中原因,定王自己都觉得荒谬,有次刻意去了一个妾室那边,只是手才碰到对方的衣襟,脑海里就浮现出另一道身影,比什么凉水都管用,立即让他意兴阑珊,但这事定王是绝不可能告诉程钰的。 劝他他不爱听,程钰也不是话多的人,他对定王的妻妾生活也不感兴趣,便道:「子嗣是大事,二哥自己斟酌吧。」言罢接过小太监牵过来的马,翻身而上。 定王也上了马,与他并行,「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咱们去喝两杯?」 「明日元哥儿满月,府里事情多,我得回去看看。」程钰想也不想就拒绝。 定王不高兴了,指着西边的日头道:「这才什么时候,喝两杯酒能耽误多少功夫?我看你就是着急回家哄媳妇儿子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想着窝在炕头哄孩子,传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程钰毫不在意,意味深长地奚落道:「等二哥有了儿子,就会变得与我一样了,二哥慢走,我先行一步。」 不给定王阻拦的机会,催马跑了。 定王对着他背影骂了几句,自己去喝酒。 那边程钰回到静王府,在前院换过衣服后,立即去了后院。 元哥儿现在一天除了三顿饭前后醒着,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度过的,程钰今天回来的早,小家伙还没醒呢,躺在自己的小被窝里睡得香甜。含珠坐月子期间司嬷嬷不许她看书也不许她做针线,这最后一日也没有让她忙活,所以她没事干,就躺在儿子身边陪他睡。 程钰没让丫鬟通传,脚步轻轻的,娘俩谁都没惊动。 慢慢坐在床上,程钰先看了一眼儿子,目光很快移到了妻子这边。她明显沐浴过了,长发松散,凌乱地铺在枕上,乌压压的黑衬得那娇美脸庞艳若牡丹,可她潋滟的杏眼闭着,娴静温柔,叫人被她诱.惑,又舍不得扰她好眠。 程钰俯身,深深吸了口气,闻到她特有的香,夹杂着淡淡的奶.味儿。换成普通的脂粉香气,与奶.味儿混合多半不好闻,但她的香就是这么神奇,不管浓了淡了,都沁人心脾,或是安了心,或是为之疯狂。 程钰现在就是安心的,轻轻亲了她一口。 起身时,发现旁边盖着小棉被的儿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张着小嘴儿看他。程钰知道儿子现在能看清半臂左右的距离,就朝儿子笑了。元哥儿瞧见爹爹笑,他也咧了嘴,露出粉.嫩的小牙床。 第70章[04.01] 「有没有嘘嘘?」程钰轻声问着,大手熟练地去摸儿子的小褥子。 元哥儿乖乖地给爹爹摸,乌溜溜的大眼睛追着爹爹看,察觉爹爹要走了,小胳膊小腿一起使劲儿,想让爹爹抱。程钰明白儿子的意思,用被子裹好儿子,将小家伙抱到怀里晃悠。他顾忌妻子,只挤眉弄眼逗儿子,元哥儿还不懂呢,想笑就笑,时不时啊啊叫两声回应爹爹。 含珠被儿子吵醒了,扭头一看,对上程钰含笑的眼睛,里面并无愧疚。 含珠也没怪他的意思,看看外面天色,一边坐起来一边奇道:「怎么这么早?」昨天她跟儿子睡醒了他才回来的。 「想你们了,一刻都忍不住。」程钰歪过身子亲她长发,闭上眼睛感慨道:「真香。」 他说话时鼻尖顺着她发慢慢往下移,停在儿子最喜欢的地方,含珠被他别有深意的言语动作弄得身上痒痒心里也痒痒,挡开他脑袋,掩饰般地去接儿子,「给我吧,我把把他。」儿子睡醒肯定要嘘一泡的。 程钰都忍了一年了,不急这一两个时辰,把儿子交给含珠,他去端儿子专用的虎状夜壶。 嘘嘘完了,元哥儿彻底精神了起来,应接不暇地跟爹爹娘亲亲近。用晚饭时,程钰将儿子抱在怀里吃饭,元哥儿盯着他嘴,程钰就笑着告诉他他的饭在娘亲身上,元哥儿听不懂,以为爹爹在逗他玩,高兴地蹬小腿儿。 饭后元哥儿困了,夫妻俩一起哄他,然后交给乳母抱了下去,明早小家伙醒了再抱回来。 「好了,咱们也歇吧。」 看着乳母身影消失在门口,程钰一把抱起圆润了不少的妻子,沙哑着声音道。 含珠心砰砰跳,埋到了他怀里。 司嬷嬷对小夫妻俩说的是产后至少一个半月后再同房,程钰为了让含珠恢复得更好,决定两个月后再说,但不能同房不代表两人不能做旁的。含珠坐月子时不能沐浴,她自己嫌身上难闻,说什么都不肯给程钰碰,程钰自然就盼着她沐浴这一天。 内里还没养好,外面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 「多久没这样了?」纱帐里,程钰撑在含珠身上,右手隔着中衣摩挲她的肚子,低声感慨道:「元哥儿没出来时,我都不敢从你身上翻过去。」跟揣着个大西瓜似的,他怕自己不小心压破了。 他喜欢她,摸起来爱不释手,随心所欲也没留意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含珠心里却有了点异样,看着头顶脸庞俊朗清瘦的丈夫,有些忐忑地道:「是不是胖了很多?」以前小腹平平,刚刚他都捏起来肉了。 程钰愣了愣才意识到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不由又捏了两下,笑着道:「还好,这样捏起来更舒服。」怀孕生子,她胖了不少,虽然穿上衣服后瞧着只能算上丰腴,夜里躺在他怀里,他清楚地发现了差别。 含珠总觉得他捏来捏去的是在笑话她,扭头道:「嬷嬷说出了月子,就可以帮我按揉了,用不上两个月就能恢复原来的身段。」含珠不想当胖姑娘,原来那样就挺好的,只是偏瘦,但肚子必须瘦下去。 「不用,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程钰实话实说道,手开始褪她的衣裳,声音低哑,「摸得不准,给我检查检查都哪里胖了。」 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了,含珠现在不是太羞于让他看,但她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胖肚子,说什么都不肯如他的愿。但她完全是想太多了,程钰才没空看她肚子,知她越羞越不乖,他扯过被子遮住两人,上上下下地检查起来。 重新冒出来时,夫妻俩都喘得不成样。 「含珠,看起来好像没事了……」程钰兵临城下,声音里带了哀求。 他在那儿叩门,含珠这个小城城主早被他收服,久别重逢,忍不住也想迎他,他纠缠地久了,她闭上眼睛,理智败给了渴望,决定放纵这一次。程钰欣喜若狂,只是才推开一点门缝,她就皱了眉。她没喊疼,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程钰却不忍她受苦,停留隐忍片刻,猛地将她翻了个身。 因为她胖了,腿并拢时中间没了空隙,程钰竟意外享受了一次。 「别减了,这样真的挺好的。」事毕,程钰一边帮她擦腿一边心满意足地夸道。 含珠才不会因为他的一己私欲继续当胖娘亲,瞪了他一眼,抢过被子先睡了。 程钰无声地笑,收拾好了,跟她挤一个被窝。 夫妻俩推推搡搡的又闹了一阵,才相拥而眠。 次日家里摆满月酒,程钰早早去前面准备待客了,含珠起早照顾儿子,早饭后没过多久,楚倾领着阿洵来了,也是今日静王府来得最早的客人。 含珠替儿子裹好襁褓,去了暖阁。 「元哥儿!」阿洵瞧见姐姐,兴奋地跑了过来,手里晃着一个拨浪鼓,「元哥儿,舅舅给你买好东西了!」 襁褓里的元哥儿听到咚咚的响声小舅舅的喊声,好奇地往外面转小脑袋。 含珠看着跑过来的弟弟,无奈地笑。 元哥儿刚生下来那会儿,阿洵又是吃醋又是嫌弟弟丑,对元哥儿爱答不理的,来了兴致就偷偷戳戳元哥儿,元哥儿一哭他就赶紧躲远远的,还总跟她抱怨小外甥不禁逗。说他喜欢元哥儿吧,阿洵真的不太热络,说他不喜欢,含珠在侯府坐月子时,阿洵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跑过来看小外甥。等到元哥儿模样渐渐长开了,白白胖胖漂亮地不得了,阿洵就只剩下喜欢了,恨不得无时无刻都守在元哥儿身边陪他玩。然后阿洵照样吃醋,却是因为姐姐姐夫许凝姐姐抱小外甥,不许他抱。 「元哥儿快看,喜欢不?」阿洵跟屁虫似的跟着姐姐走进暖阁,姐姐才将小外甥放到榻上,阿洵马上趴了过去,将拨浪鼓递到小外甥面前。元哥儿大眼睛追着摇晃的拨浪鼓转,小胖手暗暗使劲儿。 第71章[04.10] 小外甥喜欢他的礼物,阿洵高兴极了,乐此不疲地陪小外甥玩。 楚倾也想外孙了,没管站在旁边的女儿女婿,弯腰撑在榻前,一会儿喊外孙两声,一会儿戳戳外孙的脸蛋,手痒痒想将外孙抱起来哄会儿,才伸手阿洵就护崽儿般跪在元哥儿身上,双肘双膝撑地,将元哥儿挡在身下,扭头朝爹爹道:「就让元哥儿躺着!」 爹爹抱起来他就没法哄了。 楚倾气得狠狠拍了儿子屁.股一巴掌。 含珠看着他们爷仨个玩,想到妹妹对元哥儿的喜欢不亚于阿洵,笑着对程钰道:「一会儿舅母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程钰知道她盼着妹妹,低声道:「留妹妹在这边住几日吧。」 今时不同往日,程敬荣被皇上训斥了一顿,不可能再对付他们一家三口,谢氏呢,皇上不好直接管她,托了太后派了一个嬷嬷过来教导程岚规矩,实则也是盯着谢氏别再挑拨静王府内的关系,所以现在静王府内还算平静,程钰放心接小姨子过来。 含珠也想妹妹了,感激地看他。 而此时静王府门前,凝珠正要下车。 她与方氏坐了一辆,周文庭过来搀扶母亲,扶完母亲,他继续扶妹妹。 凝珠十三岁了,今日穿了身海棠红的裙子,头上插着牡丹花蝴蝶簪子,身后长发随风飘扬,单看侧影已经有了大姑娘的味道。而凝珠这一年的变化确实非常大,个头高了不少,只比含珠矮半头,模样长得越开了,杏眼桃腮,娇憨灵动。 周文庭看着自己越长越好看的妹妹,笑着伸手过去。 凝珠自然无比地将手放进他手心,落地站稳后忽然听到左侧巷子口有人喊兄长的名讳,那声音有些耳熟,凝珠心中微动,扭头看过去,果然是定王,穿一身紫色绣蟒长袍,龙姿凤章,贵气逼人。 虽然隔了很远,凝珠依然感觉到了定王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没等她想好如何回应,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凝珠看着兄长玉色的衫子,想到去年几次出行三次里至少有一次都会遇到定王,或是她随义母去逛首饰铺子,出门时她往外走他迎面进来险些撞上,或是她与兄长去九华寺半路偶遇,或是她与兄长去庙会他与她擦肩而过时悄悄扯她一下,今日又是这么碰巧…… 凝珠轻轻抿了抿唇。 不怪兄长多疑,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定王对她好像有点别的念头。 他说把她当妹妹看,若是真的偶遇,他兄长般照顾她,凝珠不会别扭,但最近几次定王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凝珠不是小孩子了,她真的无法劝服自己继续把定王当成曾经的大哥哥看待。本就不是兄妹,如今他已有王妃,她也长大了,该少打交道的。 凝珠站到了义母身旁。 「夫人也来的这么早啊,是不是也惦记元哥儿了?」定王利落下马,走到方氏身前道,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凝珠身上扫过。 凝珠垂眸看他衣袍,嘴角带着浅笑,不疏离也恰到好处地守礼。 定王却不太满意,总觉得这样还不够。 「王爷怎么自己来的?」方氏寒暄过后,瞅瞅定王来的方向,并没有给王妃坐的马车,好奇问道。 定王随口道:「她身体不舒服,今日就不来了。」那人一日比一日沉闷,这些热闹都是能不来就不来的。 方氏想到萧彤迟迟没有身孕,误会萧彤是不愿意看别人家为儿子办满月酒,便没有多问,示意儿子陪定王进去,她领着凝珠先去后院了。 定王目光追随那道红裙身影,想到自己知道今日她会来,特意在路上等了很久就为了能光明正大见她一面,小姑娘却一个正眼都没给他,态度一次比一次客气,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郁闷,是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 「王爷在看什么?」周文庭冷声问,强忍怒气。 定王回神,听出周文庭话里的不快,回想刚刚周文庭扶凝珠下车时的情形,同样恼火,不答反问,「本王看什么,与你何干?」 这世上除了程钰,再没有人能搀和他与凝珠的事,就连程钰,也是他肯给程钰面子。 他是王爷,开玩笑时吊儿郎当,沉下脸时自有一番威严,周文庭却是不怕的,淡然提醒道:「非礼勿视,我以为王爷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别说定王已有王妃,就是没有,他也不会把单纯的妹妹嫁给一个意在帝位的王爷。 定王闻言,冷笑一声,讽刺地看周文庭一眼,径自走了。 他与凝珠同居一室时,周文庭还不知在哪儿,现在周文庭居然在他面前摆起凝珠哥哥的谱了,如果他说出实情,周文庭肯定会自取其辱吧?但那是他与凝珠的秘密,定王不屑跟一个外人说。 他身后,周文庭皱了皱眉。 定王那一声冷笑,临走前复杂的蔑视,为何给他一种他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可妹妹八岁就搬进来他家,他知道她的一切…… 周文庭忽的怔住,不对,妹妹八岁以前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第72章[04.10] 元哥儿太小,并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抱出来给楚倾瞧过外孙后,含珠就抱着儿子回了上房,阿洵霸道地跟在姐姐左手边,因为那边离元哥儿近些,方氏与凝珠走在右边。 进了屋,凝珠阿洵趴在榻前逗元哥儿,方氏含珠在椅子上落座,喝过茶后,方氏纳闷地对含珠道:「刚刚我们在外面遇到定王了,他来得可真早。」 含珠情不自禁朝妹妹看了过去,恰好凝珠听到这话往这边看来,姐妹俩目光对上,凝珠立即低下头,做错事一般,含珠心里则是咯噔一下。 妹妹心虚了! 「王妃可来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含珠压下心里的不安震惊,自然地问道。 方氏摇摇头,低声道:「有阵子没见过她了,瑞王家皇长孙过满月时她好像也没去。」 含珠听了,微微皱了眉头。没有子嗣,既可能是身体的问题,也可能是夫妻关系的问题,如果没有妹妹,含珠不会胡思乱想,可是……回想去年见萧彤时萧彤清瘦的样子,含珠胸口越发闷了。 娘几个聊了会儿,瑞王妃寿王妃前后脚到了。 瑞王妃张明怡刚生完孩子不久,身段还没来得及恢复,但比含珠苗条些,气色红润,眉眼里倨傲之气更胜,含珠见她打量元哥儿时扯了扯嘴角,好像在讽刺元哥儿不如她的儿子招人喜欢似的。 对此含珠只觉得好笑,张明怡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谁不喜欢谁,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虽说莫名其妙被人反感嫌弃的感觉不好,但是跟张明怡打交道,至少不用揣度她是不是口蜜腹剑,明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反观宋可莹,含珠都不想她靠近元哥儿,「弟妹这边坐吧,阿洵淘气好动,别碰了你。」 四皇子寿王比程钰小几岁。 宋可莹闻言,看向守在榻前的阿洵。 阿洵小时候跟姐姐相依为命,心思很是敏感,姐姐喜欢谁他就亲近谁,姐姐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现在姐姐让瑞王妃看外甥却不让寿王妃看,阿洵就明白寿王妃不是好人了,故意趴到了小外甥身前,跟凝姐姐一左一右挡牢了,不给寿王妃地方。 宋可莹摸摸自己的肚子,淡淡一笑。 楚菡的儿子,给她看她都不稀罕,再过几个月,她也会生儿子。 除了张明怡宋可莹二人,就没有其他皇亲了,寿安长公主孟仙仙那里程钰根本都没送帖子。 正式开席时,宋可莹扫视一圈,问含珠,「怎么没见阿岚妹妹?」 含珠平静地回道:「妹妹今日身上不大舒服,弟妹若是想她,一会儿可以过去瞧瞧。」 明德帝希望静王府一家和气,程钰听他的,回来给元哥儿过满月,但满月酒在长风堂摆的,月初就开始准备,大小事宜都是他们夫妻俩做主,程敬荣派人问过一次,程钰没理会,程敬荣后来就没过问,今日也识趣地没有来长风堂。 全京城都知道程钰父子俩不合了,宋可莹不知道内情,但能给定王兄弟家里添些乐子,她还是愿意的,因此饭后真的领着丫鬟去了正院那边。 张明怡目送宋可莹一手扶肚故意放慢脚步的背影,嗤了一声,扫含珠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她那人一肚子坏水儿,你别忘了咱们选秀时发生的事,怎么借刀杀人,她得心应手。」旁人或许会信是谢槿推含珠不成自食恶果,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很清楚。 丈夫瑞王胸无大志,那么未来天子肯定得在定王与寿王里选,在张明怡看来,萧彤古板得与石头一样无趣,宋可莹呢,明明长得不如她还整日一副京城她最美的样子,仗着太后撑腰瞧不起人,两人都不招人喜欢,不过非要选一个,张明怡还是希望萧彤定王得势。 程钰是定王那边的,程钰家里出事,定王就会受到影响,张明怡当然得提醒楚菡一声。 含珠挺意外的,吃惊地看她。 张明怡冷哼一声,斜眼看向窗外,「你别自作多情,我同样不喜欢你,只不过更烦她罢了。」 含珠失笑,轻声道谢:「三嫂好意,我会记住的。」 有过先前寿安长公主挑拨她与吴素梅关系的事情在先,宋可莹突然要去看程岚,含珠隐约猜到了宋可莹会做些什么。对此含珠没理由也不必阻拦,他们一家三口回府后程敬荣谢氏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让宋可莹去试探试探也好,是继续为敌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早点确定了,她也早点安心。 程岚自从弟弟钧哥儿惨死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鲜少出门。 今日元哥儿过满月,程岚听着长风堂那边隐隐约约的喧哗,忆起活泼可爱的弟弟,触景伤情,想去母亲那边陪她做做,料到母亲现在肯定更难受,面对她也是强颜欢笑,就自己待在闺房里,懒懒躺在床上。 大哥为何要杀弟弟,父母都不肯告诉她,但程岚可以自己猜测。 最开始是大嫂先死的,一尸两命,大哥办完丧事就发了疯病。真是疯病,那他为何盯准了弟弟?想到母亲曾经陷害过二哥娶谢槿,程岚无声哭了起来。 旁人都说母亲貌美迷惑了父王,程岚不信,因为她知道母亲不怎么待见父王,父王对母亲好,是因为他真的喜欢母亲。但母亲陷害二哥之后,程岚就明白了,她的母亲没有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大嫂的死,是不是与母亲有关?大哥发现了真相,所以才抓了弟弟报复? 程岚有了猜测,但她没有再往下打探。 第73章[04.10] 有什么用? 大哥大嫂都死了,弟弟也死了,父王断了一臂,原本看起来不到四十的精神容貌,现在真的变成年近五旬的样子了。母亲一日日瘦了下去,程岚知道,如果不是心里还放不下她这个女儿,母亲或许早就心死去了。 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岚埋在被子里,轻轻抽泣起来。 「姑娘,寿王妃看您来了。」她的大丫鬟走到屏风后头提醒道。 程岚眼泪顿住,飞快擦擦泪,轻声道:「请王妃去暖阁坐吧,我马上过去。」 并未觉得太奇怪。 她与宋可莹都是皇家亲戚,平时宴请聚会常常碰到。宋可莹对她瞧不上的人刻薄倨傲,对身份相差不大的姐妹还是会做做面子活的,两人相处时聊得来,算是有些交情。 大丫鬟领命去了,端茶倒水先招待宋可莹。 宋可莹并没有用,兴致寥寥地打量暖阁里的陈设,瞧见程岚来了,她没有起身,坐在那里笑着道:「许久没瞧见妹妹了,今日给元哥儿贺满月,顺便过来看看妹妹,阿岚怎么瘦了这么多?」 程岚勉强笑笑,看看自己,「有吗?我天天看习惯了,没觉得。听说四嫂有喜了?」 宋可莹颔首,摸摸肚子道:「快四个月了,也就这会儿还能出来走走,再过几个月,就得你去王府看我了。」 程岚心里实在难受,无心应付客人,关心了几句话就少了。 宋可莹朝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使个眼色,等人都退出去了,她往程岚那边挪了挪,轻声叹道:「得知钧哥儿没了时,我也哭了,那么可爱的孩子……哎,阿岚你别这样,别哭了别哭了,都是我嘴笨不会说话!」 程岚伏在桌子上,呜呜痛哭。 宋可莹怜惜地拍她背,「人死不能复生,阿岚哭会儿就好,以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婶母担心。」 程岚哭着点头,过了会儿,慢慢抬起身子,一边扭头擦泪一边道:「让四嫂看笑话了。」 「没事没事。」宋可莹根本没放在心上,等程岚不哭了,她疑惑问道:「今日元哥儿满月,怎么没见你这个姑姑过去?」 程岚神色黯然,刚要找个借口,宋可莹压低声音道:「岂有此理,他们害婶母禁足也就罢了,怎么连你当姑姑的都不邀请?我记得你可是把楚菡当亲嫂子看的,没想到她如此仗势欺人!」 程岚抬头,满脸惊愕,「我娘……与他们有关?」 宋可莹望望外面,同情地看着程岚道:「我进宫时听太后说的,说是楚菡担心婶母对她不利,坚持要回家养胎,生完孩子也不想回来。你二哥宠她,跟着她一起胡闹,钧哥儿去后,他们在圣前暗示是婶母从中作梗搅得王府家宅不宁。皇上信了,欲治婶母的罪,王叔再三相求才改成禁足。皇上为了宗亲颜面,封了你二哥作世子为安抚,他们才搬了回来……就算婶母有错,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楚菡忘了你以前对她的好了?」 说到后面很是气愤,心里却暗暗得意。 静王那么宠爱谢氏及谢氏所出的一双儿女,程岚谢氏知道「真相」后,肯定会请静王帮忙,静王虽然断了一臂,他底下的人可没受影响,只要他想对付程钰夫妻,就能有办法,再怎么说,那都是一个王爷。 程岚听了这一席话,脑海里一片纷乱。 明德帝想处死母亲?原来,她差点连母亲也没有了吗? 程岚越想越后怕,再次哭了起来。 宋可莹该说的都说了,这种暗里挑拨的事最讲究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好生又哄了程岚一阵,哄得程岚不哭了,她便起身告辞。 程岚将人送了出去,往回走时,碰到谢氏身边的大丫鬟暖荷,请她过去。谢氏禁足,她身边的丫鬟却是可以进出王府的,这是程敬荣允的,方便谢氏关心女儿。 程岚重新净面,出发前去请示太后派来教她规矩的叶嬷嬷。叶嬷嬷过来是监督她别被谢氏教歪的,但凡程岚去见谢氏她都会同行,这次也不例外。两人一起往正院走,程岚暗暗看了叶嬷嬷两眼,想到宋可莹的话,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丝埋怨。 就算母亲做错了事,弟弟的死足够惩罚母亲了,二哥二嫂又何必落井下石?若不是父王对母亲够好,母亲险些…… 一路心事重重,到了母亲的院子,程岚意外发现父王也在。 「你回去吧。」程敬荣站在上房门口,冷声同叶嬷嬷道。 他冷起脸来也够吓人的,叶嬷嬷识趣走了,她是太后的人,明白太后更乐意看到什么结果。 程敬荣领着女儿进了屋。 谢氏这几日是真的病了,此时头缠抹额靠在床头,瞧见女儿,她咳了咳,就像程敬荣并不在屋里似的,眼里只有女儿,担忧道:「寿王妃找你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第74章[04.10] 程岚忍不住看向父王。 程敬荣慈爱地看着女儿,「说吧,有什么事,我跟你娘一起帮你拿主意。」 三个儿子死了俩,另一个也不认他了,只剩这一个女儿,他必须照看好。 程岚又看向母亲,得到母亲的默许,就哭着将宋可莹的话说了。 谢氏冷笑。 她还没死呢,那些黑心肝的人就想利用她的女儿了! 「阿岚,那是娘罪有应得,你二哥他们只是怕我继续谋害他们,才想躲着我。皇上要杀我与他们无关,你别受人挑唆去得罪你二哥。」谢氏抱住伤心落泪的女儿,温柔地抚摸她长发,「阿岚,那些都是娘的报应,你弟弟已经走了,多说无益,娘现在不怨恨任何人,只希望你也忘了那些恩恩怨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咱们不掺合旁人的明争暗斗,懂吗?」 程岚从小聪慧,方才因为伤心才没有深思宋可莹那番话,此时一听「挑拨」二字,便明白了。 她点点头,继续在母亲怀里哭了会儿,抬起头,含泪求道:「娘,我笨,还有很多道理都不懂,你快点养好身子,教教我那些道理行吗?」 谢氏看着自己瘦了很多的女儿,眼里也落了泪,「好,娘会好好陪着你的,阿岚别担心。」 她不能再颓废了,否则她死了,程敬荣续娶冷落女儿,女儿无依无靠,再被人挑唆怎么办? 母女俩互相慰藉,程敬荣默默在一旁看着,等女儿走了,他坐到床上,用左手握住妻子的,「你同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真的不怨他们?」小儿子虽然是长子杀的,她心心念念的爵位在小儿子死后不久就落到了次子头上,她真的不怨? 谢氏惨笑,抬眼看他,「我怨,王爷还会帮我对付他们吗?」 程敬荣看着她,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我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了。」 他从来没有骗过她,只是没能办到先前答应的,现在他做不来了,也不会白给她希望。 谢氏笑了笑,垂眸道:「我也不怨了,只求王爷照顾好阿岚,钧哥儿没了,我只剩下她了。」 「她是我的女儿,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程敬荣用左臂将她揽进怀里,低头蹭她脑顶,「你放心,就算我只剩下一条手臂,也不会饶过那些想利用咱们女儿的人。」 谢氏闭上眼睛,对他报复宋可莹与否并不在意,她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再伺候伺候他,让他替女儿挑个好女婿。 丫鬟端了药过来,谢氏全都喝了,喝完脑袋发沉,躺下去睡了。程敬荣在旁边陪了会儿,替妻子盖好被子,回了前院。喊来一个心腹暗卫吩咐了番,出门时看看长风堂那边,问长随,「那边怎么样?」 长随低头道:「听说世子抱小少爷出来时,小少爷哭闹不止,很快又送回去了。」 程敬荣嘴角翘了翘,「宾客可说孩子像谁?」 「都说像世子。」 程敬荣默然,打发走长随后,去了祠堂。 长风堂。 方氏等人也要告辞了,阿洵听说凝姐姐要住在王府,嚷嚷着也要留下来,被楚倾以他人小不懂事为由强行带走了。送完客人,含珠凝珠姐妹俩并肩往回走,程钰跟在后头,到了长风堂,见妻子没有委婉劝凝珠先去歇晌的意思,程钰识趣地把后院留给姐妹俩,他自己在前院待着。 含珠收到丈夫频频的眼神暗示了,但她有话要与妹妹说,便装没看见。 白日里含珠都是自己带孩子的,主子们出去送客,乳母守在屋里照看已经睡着的小少爷,含珠一回来,乳母就退了下去,如意四喜也跟着出去了。 「姐姐你看,元哥儿睡觉总喜欢把胳膊举起来。」凝珠坐在床边的绣凳上,目不转睛地打量外甥,怎么看都看不够。外甥容貌随姐夫,姐夫那么好看,外甥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男子。 含珠轻轻坐到床沿上,瞅瞅儿子,目光移到了妹妹脸上,低声问她忍了一上午的疑惑,「你与定王,私底下是不是有来往?」 凝珠怔住,错愕地看向姐姐。 含珠一脸严肃,威胁似的道:「不许跟我撒谎。」 凝珠瞧着姐姐一点都不吓人偏她自以为很威严的样子,扑哧笑了。 不撒谎就不撒谎,她又没做错什么。 关于她与定王,凝珠真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定王半夜去了她的闺房,她先前并不知道,没法阻拦,事后也劝定王别再去了,做到了姐姐叮嘱的守礼,现在回想当时定王喂她喝水的动作过于亲近了,但那会儿她真的只当他是兄长,加上聊得太晚困倦了,没有上心。后面几次碰面,不管定王是有心还是真偶遇,凝珠都没有跟他多说话,而且因为渐渐发现定王似乎有别的意思,凝珠对他也是越来越客气的。 第75章[04.10] 凝珠不想骗姐姐,但她怕姐姐胡思乱想或是太过担心她,就隐瞒了定王来她闺房那次,只说了其余的「偶遇」,最后小姑娘看着姐姐担忧的脸,认真保证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后会少出门的,除了过来看你与元哥儿,我不出去玩了。」 京城有趣的地方她差不多都逛遍了,真没什么吸引她的了,实在想去散心,可以跟义母兄长去周家的庄子上。时间长了,定王看不到她,应该就会忘了她吧?凝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她才十三啊,定王有妻有妾,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美人,怎么会一直惦记她? 这样想着,凝珠心里也有些不舍,舍不得那个叫丁二的大哥哥,但是定王这个男人,凝珠不想与其有太多纠缠。她还小,没考虑过婚事,身边也没有遇到谁让她生出过那种心思,真要挑的话,凝珠想要一个姐夫那样的丈夫,也对她一心一意,要是能有姐父那样出众的外貌就更好了。 有点不好意思,怕被姐姐看出来,凝珠又趴到床上,伸手点了点小外甥的脸蛋,嘴角弯弯。 含珠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妹妹,见小丫头笑得天真无邪,她是真的相信妹妹还不懂儿女情长呢,可妹妹不懂,定王那些行径,也是确确实实看上了妹妹啊。 含珠发愁极了,她已经求过程钰一次了,程钰也同定王说了,但定王还是继续安排那些偶遇,足见他真想要妹妹的话,程钰的提醒并没有什么用。 含珠不想让程钰为难,不想因为自家姐妹让程钰与定王闹僵,定王是王爷,更有可能是未来的帝王,程钰与他是兄弟,也有身份的差别,真触怒了定王,程钰的将来可能就毁了。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妹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含珠将妹妹拽了起来,不许她再分心,有意或无意。 凝珠坦荡荡地望着姐姐,「不喜欢,以前把他当兄长,现在兄长也不是了。姐姐胡思乱想什么呢,他比我大十二岁,还有妻妾,我怎么会喜欢他?我要找个跟姐夫一样对我好的丈夫……」 「瞎说什么,不知羞。」含珠惩罚般捏了捏妹妹稍显圆润的小脸,小丫头呲牙咧嘴假装喊疼,扮丑也可爱,含珠喜欢又无奈,如果妹妹丑一些,或许…… 可是凭什么啊?她就喜欢妹妹漂漂亮亮的。 含珠松开妹妹的脸,悄声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譬如,喜欢之类的?」说话时心里也有点别扭,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跟妹妹说这种事情,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或许她自己十三岁时已经对程钰动了心,但十三岁依然馋嘴的妹妹在含珠眼里还是那个孩子,永远长不大似的。 凝珠摇摇头,「没有,他过来时我要么跟义母要么跟大哥在一起,他顶多喊我声妹妹,没有多说过话。姐姐,其实我觉得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他还瞪我呢,怎么会喜欢我?」她就没见过姐夫瞪姐姐。 含珠在心里撇撇嘴,刚刚她不理会程钰的暗示,程钰不也瞪了她几眼?定王有心去找妹妹,妹妹不热络,定王高兴才怪。 定王不高兴,含珠高兴,奖励地摸摸小丫头脑袋,「不管他怎么想,妹妹不喜欢他是对的,往后妹妹继续躲着他,尽量少出门罢,今年姐姐就会替你相看,有合适的,明年姐姐替你定下婚事,那些就不用担心了。」 含珠虽然防备定王,但也不会随便诋毁他的人品,只要妹妹定了婚事,有程钰这层关系在,定王应该会放下了。 这么早就要让她嫁人了,凝珠不愿意,扑到姐姐怀里撒娇,「我还不想嫁呢。」 含珠拍拍妹妹后背,叹道:「姐姐也舍不得你嫁,可谁让妹妹越长越好看了,招人惦记。」 姐姐怀里温暖清香,凝珠眨眨眼睛,咬咬嘴唇问,「那姐姐要给我找什么样的?」 小丫头脸皮厚,含珠忍不住又捏了捏妹妹的脸,「你不是要找你姐夫那样的吗?」 凝珠撇撇嘴,叹道:「世上就一个姐夫,已经被姐姐遇到了,姐姐给我找个稍微比姐夫差点的就好了。」 她越说越不正经,含珠作势打了她一下,凝珠扮个鬼脸躲了开去,扶着屏风笑道:「我先回去歇晌了,醒了再来找姐姐,再不走的话,姐夫一不高兴,明天就撵我回去怎么办?」姐夫想早点跟姐姐歇晌,她都看出来了。 被妹妹打趣,含珠又气又无奈,可谁让程钰黏人呢?当着妹妹的面也挤眉弄眼的。 果然凝珠走了不久,程钰就走进来了。 「跟妹妹说什么了?」程钰搂住妻子,亲她耳朵道,「害我在前面等了那么久。」 含珠怪他落了痕迹惹来妹妹的调笑,故意道:「那你直接在前面睡好了,还过来做什么?」 「过来抱你。」程钰扫一眼睡在里面的儿子,轻而易举又不容拒绝地将妻子压到床上,亲了会儿暂且解了馋,记起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就又问了一遍。 含珠不想让他烦,没跟他说实话。 程钰这会儿心思大部分都在妻子丰润的身段上,没仔细分辨她神情,得知姐妹谈话与定王无关,他就随心所欲忙活起来。早上定王与凝珠一起到的事他知道,但定王是因为昨日他不肯与他去喝酒早早过来兴师问罪的,程钰原本有丝怀疑,妻子没提,他就放心了。 夫妻俩躲在锦帐里亲昵时,定王也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眼睛望着床顶,脑海里全是凝珠娇俏的身影。 她才十三,他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不喜欢,为何老想去见她?连做梦梦见的都是她,平平的身段,醒来他都想不通怎么会在梦里抱她。 定王看出来了,她又不知为何疏远他了,好几个晚上他都想跑过去问问,但他答应过她,以后不再夜里去见她,因为她是大姑娘了,不去见,又挠心挠肺的。 闭上眼睛,定王苦笑着摇摇头。 第76章[04.1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其实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没资格要了。萧彤是父皇给他选的王妃,他再不喜欢,她没有犯错,他就没理由休她,非要找理由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太欺负人了,欺负萧彤一个呆板的女人,欺负萧彤的娘家。他娶萧彤是奉命而为,没想过借萧彤父亲户部尚书的势,但他也不能主动给自己加个仇人,无缘无故休了萧彤,萧家会高兴? 纳妾…… 别说程钰不同意,他自己都舍不得委屈她,她天真烂漫,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所以他只能在忍不住的时候去见见她,瞪她两眼别让她忘了他,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要怪,就怪她太小,如果初遇时她跟她姐姐一样都是大姑娘,他会跟程钰一样,盯上她就娶回家的。或许,也可以怪她不够美,要是她八岁时就长得一眼就让他动心了,他也会带她回家,养上几年再娶她做王妃。 真的该怪她,她要是再少可爱一点,他都能狠心不顾她的想法,直接将她抢进府。 翻个身,定王喃喃地连续骂了她好几声,才在酒意的作用下睡了过去。 元哥儿满月过后,天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 黎明时分,天还黑着,含珠跪在床上,不知是因为天暖和了,还是程钰做的事情羞人,她没穿中衣竟然也不觉得冷,但她怕他进宫迟了,颤着声催他,「你快点吧……」 程钰惩罚地拍了她一下,「怪谁?」 他挺喜欢她胖的,她身体没彻底恢复,胖点做某些事情才便利,偏她不听话非要让司嬷嬷帮她揉肚子,她自己也做些能让她快点瘦下去的古怪动作,也不知趁他白日进宫的时候偷偷练了多少次,短短十来日,她就掉了不少肉。 心里有怨气,他手上加大了力气,事毕帮她擦腿才发现上面多了他手指印儿。程钰有点自责,轻声跟她赔罪,「疼不疼?以后不这样了。」 含珠身上肌肤娇气,稍微重点力气就会留下印儿,其实真没怎么疼。 「你快去吧,要迟了。」她扯过被子盖好自己,好声催道。 程钰恋恋不舍地抱住她,看着她嘱咐道:「这次他若留你多住几日,你记得替我求情。」明日楚渊娶妻,今天她这个姑奶奶就要回娘家住了,程钰想到楚倾阿洵都抢着稀罕儿子,就料到这次楚倾八成是不希望他留宿侯府的,正因为怕见不到太想,今早才破例将她吵醒了。 「哪有女婿总住在岳父家里的?」含珠实在不好意思求情,无奈地数落他,见他冷了脸,她连忙安抚地亲了他脸一口,「我尽量少住几日行了吧?」 程钰咬她鼻尖,「最多三晚,多一晚,下个月十五我就多要一次。」 下个月十五,她产子就满两个月了,可以同房了。 含珠闭上眼睛不保证,狡猾可爱,程钰又狠狠亲了一顿才起身离去,往日都是直接出府,现在得去儿子那边看一眼,亲亲儿子再出门。 男人们起早贪黑辛苦,含珠不用上朝,程钰走后她又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时神清气爽,能够回娘家,她还是挺高兴的。 乳母送元哥儿过来不久,凝珠也来了,含珠正抱着儿子哄呢,抬头看去,就见小丫头穿了身桃粉色的妆花褙子,头上戴着粉碧玺桃花簪,粉粉嫩嫩桃花似的。 含珠多看了妹妹的簪子一眼,「这支簪子我怎么没见你戴过?」 凝珠边往她跟前走边摸了摸,笑道:「是大哥新给我买的,我特意留到今儿个戴的,快给我抱抱我外甥。」熟练地将元哥儿接到了自己怀里。元哥儿现在最喜欢的大人是娘亲,第二喜欢的就是这个天天陪在身边的姨母,咧着小嘴儿朝姨母笑。 含珠看她们娘俩玩,没有在意妹妹的簪子。楚淮那个堂兄出门回来,也总送些首饰团扇等姑娘喜欢的东西给她们的,周文庭一直把妹妹当亲妹妹照顾,送礼物很正常。 姐妹俩抱着元哥儿用完早饭,领着乳母丫鬟往外走去。 走到王府影壁前,遇到程敬荣。 含珠是儿媳妇,程钰在身边,她跟着程钰行事,此时程钰不在,眼看程敬荣站在那儿看过来,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含珠做不到完全无视,就朝程敬荣行了一礼,口中喊得却是王爷,而非父王。 程敬荣不以为意,视线早早挪到了乳母身上,吩咐道:「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那是他的亲孙,他还没看见过,一眼都没看见过。 快五十的男人,大概是真的想看孙子,素日清冷平静的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期冀。 面对静王爷,乳母还算镇定,询问地看向含珠。 含珠是个心软的人,但要看对谁,她出于客气可以跟程敬荣打招呼,却绝不会给一个谋害亲儿子杀了儿媳妇亲孙辈的人看她的元哥儿,没有多犹豫便垂眸道:「元哥儿认生,怕王爷看了不喜,就不耽误王爷功夫了。」 言罢牵着震惊的妹妹往外走了,乳母紧紧跟随。 她们身后,程敬荣侧着身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乳母怀里的襁褓。 含珠上车时心无旁骛,凝珠悄悄往回看了一眼,落座后小声告诉姐姐,「他还在那里站着呢。」 第77章[04.1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含珠瞅瞅怀里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对着娘亲笑的儿子,柔声问妹妹,「你看元哥儿,笑起来是不是也有点像我?」 有些错,犯了就不配被原谅,程敬荣再后悔,只要程钰不原谅他,他就没资格来这里认孙子。 马车拐进云阳侯府所在的街巷时,凝珠挑开帘子往那边望,瞧了瞧,奇怪地对姐姐道:「姑父今天怎么没出来?」她早听阿洵说了,每次姐姐回来,楚倾都要领着他出来接的。早在那年楚倾跟她抢姐姐做的年糕时,凝珠就不怕楚倾了,在侯府住的那阵子跟楚倾接触比较多,楚倾虽然喜欢捉弄他们小辈儿却也是另一种照顾,凝珠喊姑父就越来越顺口了。 楚渊成亲,楚倾告了三日假,今日不必上朝。含珠同样奇怪,歪过身子看看,果然只见阿洵面朝这边翘首企盼,身后跟着一身侍卫打扮的齐智,再有四个守门侍卫,并无楚倾的身影。 「准是府里忙吧。」含珠不太确定地道。 马车停下,凝珠先下车,摸摸阿洵脑袋,朝他身后的齐智笑笑,转身去接外甥。 阿洵眼巴巴地望着襁褓。 齐智目光却落在了抱着襁褓的小姑娘身上,桃红的衣裙,胜过桃花的娇美脸庞,笑起来杏眼里仿佛流动着清澈泉水,一年比一年美,娇娇软软的声音更是好听,丝毫不逊色自家大姑娘。她这样好,怪不得武康伯一家待她如亲生女儿,连侯爷都把她当侄女照顾。 大姑娘下车了,齐智及时收回视线。 他只是小世子的侍卫,凝姑娘娇憨可亲没有架子,不代表他就可以僭越,被大姑娘侯爷看出来,恐怕以后他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爹爹呢?」下了车,含珠问弟弟。 阿洵仰头道:「爹爹进宫去了,皇上有事找他。」 齐智补充道:「才走不久,侯爷说没有大事,姑娘不必担心。」 含珠点点头,让乳母抱着元哥儿,她领着弟弟妹妹进去了。 有凝珠帮忙照看阿洵元哥儿,含珠去了大房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帮得上忙的。 「怎么没带元哥儿过来?」老太太瞅瞅她身后,有些失望地问。 含珠笑道:「元哥儿太小,怕带过来添乱,等大嫂进门了我再抱过来给伯祖母看。」 老太太哼了哼,招手唤她到身边坐,聊了会儿大夫人出去忙了,老太太打发丫鬟们下去,小声问含珠:「你跟你三妹妹玩得好,可知道她是不是看上了谁?」 含珠吃了一惊,小姑娘们遇见心仪的男子,会跟交好的姐妹说,譬如她就跟楚蔷说过悄悄话,但这样毕竟不合礼数,谁也不愿意让长辈们知道,免得被训诫,老太太这样问,莫非有了什么怀疑? 「没听三妹妹说过,伯祖母为何这样问?」含珠疑惑地道。 老太太看出她是真的不知,拍着她手叹气,「去年不少人来提亲,你三妹妹都不同意,今年她都十六了,再耽误不得,你爹爹都急了,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一位游击将军带回侯府让我与你大伯母先瞧瞧。那人姓蒋,今年二十五,长得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虽说出身不高,可他年少有为,家里又没有妯娌烦恼,我跟你大伯母都中意极了,偏你三妹妹说什么都不答应,连看都不肯看一眼,眼看你四妹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还一直没着落,你说我们能不发愁吗?」 含珠也很困惑。楚倾这人极其护短,别看他杀了三夫人,对无辜的楚淮楚蓉兄妹还是像以前一样疼爱,他亲自挑选,选的人肯定是好儿郎,楚蓉怎么连看都不看? 「三妹妹可有说过为什么?」含珠小声问,她出嫁后与楚蓉的关系就淡了下来,去年虽然在府里住了一年,因为有孕不怎么出门,跟楚蓉见面也不多。 老太太摇头,「说是舍不得家里人,要等你二哥娶了媳妇再嫁。可你二哥那性子,跳脱的很,还不像你大哥听话呢,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定下来?唉,菡菡这次在家多住几日吧,你帮我好好劝劝她,你们是姐妹,说话比我管用。瞧瞧,嫌我啰嗦,这两天她都没来我这边!」 含珠赶紧哄道:「三妹妹还是小孩子脾气,回头我跟她说说,她肯定就明白您的苦心了。」 老太太欣慰地拍拍她手,「你们姐几个,属你最乖最懂事。」 含珠谦逊地笑笑。 在大房这边坐了会儿,发现大夫人早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基本用不上她,含珠就回了莲院。 楚倾已经回来了,正在暖阁看凝珠阿洵逗元哥儿,瞧见女儿,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爹爹何时回来的?」含珠在楚倾下首落座,没往孩子们那边凑。 「我也刚回。」至于朝中的事情,楚倾没有对女儿提,小声问:「老太太跟你说了蒋胜的事?」 含珠颔首。 楚倾不擅长操持儿女婚嫁,女儿嫁人那会儿他就发过一次愁了,轮到侄女,她亲爹劝都不管用,楚倾更没法儿,就对女儿道:「你有空去劝劝蓉蓉,她不喜欢蒋胜也没关系,好歹让我们知道她属意什么样的男子,省着我们乱找。」 其实他早看中蒋胜了,原打算留给小女儿的,但过年的时候问小女儿想嫁文人还是武将,小女儿说随他安排,只要能在京城就好,那蒋胜一个在辽东任职的游击将军就不合适了,正好侄女愁嫁,楚倾就想把人送给侄女。 「嗯,下午我去瞧瞧三妹妹。」含珠痛快应道。 第78章[04.1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姐姐,元哥儿又尿了!」父女俩低声说话,那边阿洵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含珠赶紧往那边走,看着蹬着小腿乐呵的儿子,奇怪道:「怎么没听他哭啊?」以前儿子嘘嘘前都会哼唧哼唧的,提醒他们把嘘嘘。 凝珠瞅着外甥笑,「元哥儿不喜欢小舅舅,故意嘘他的是不是?」 元哥儿咯咯笑出了声,大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笑得坏坏的。 阿洵都七岁了,才不信外甥不喜欢自己,瞪了故意逗他的凝姐姐一眼,飞快往外跑,「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楚倾大声提醒儿子慢点跑,回头瞧瞧忙着给外孙收拾的女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刚蓄不久的短须。还是自己孩子乖,女儿已经嫁人生子,小儿子撒娇归撒娇,练武读书时都很认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下午歇完晌,含珠留妹妹照看儿子,她去了三房。 楚蓉在屋里逗新养不久的金丝雀呢,这是扬州那边运过来的,嫩黄色的鸟羽新鲜亮丽,听大丫鬟弦音说堂姐来了,她继续用细竹棒逗弄爱宠,懒懒道:「你跟她说,如果她是替老太太来当说客的,那就恕我失礼了,不请她进门。」 她是真的不想见客,但这话说得俏皮,弦音当成了玩笑,出去时笑着同含珠学了。 含珠也没把这话当真,径自往里走。 楚蓉知道她肯定会进来,这会儿笑着迎了上去,「既然姐姐不是做说客来的,那就快请坐吧,哎,我就怕你也跟老太太那样看到我就催我嫁人,所以姐姐回来我都没敢过去看你跟元哥儿。」 含珠刚想说那都是为了她好,先瞧见了那边的金丝雀,不禁赞道:「这金丝雀真好看,妹妹什么时候养的?」 楚蓉笑道:「前几天出门踏青时遇见有人卖,就买了回来,还是姐姐眼光好,哥哥竟然嫌它丑。」脑海里却浮现那人出价输给她时懊恼的模样,唇角也扬了起来,她们三房是没有权势,但论钱财,单她的私房钱就有几万两了。 她一脸自豪,含珠便好好夸了这鸟一番,聊着聊着还是将话题拐到了楚蓉的婚事上。 楚蓉本就不想与她多谈,趁此机会冷了脸,扭头不理会。 含珠没料到楚蓉如此反感婚嫁,瞧她是真的生气了,她不好再提,坐了会儿便走了。 没能办好长辈们交代的事情,含珠有些悻悻,傍晚程钰过来时看出来了,趁夫妻俩独处的时候,抱她在腿上哄,「他不同意我住在这里?」莫非她担心他会因此不高兴? 含珠根本都没跟楚倾提他留宿的事,知道他现在好说话,顺势点点头,软声劝他,「就三晚,你别过来了。」他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他,她在乎,哪家夫妻没有分开两三日的时候,就没见过他这么黏人的。 程钰其实就是逗逗她,能住下最好,自己回家也没关系,不忍她为此烦恼,赶紧答应了。 他好说话,含珠看着丈夫俊朗的脸庞,感受他因为一天没见的温柔小意,很快就将楚蓉的婚事抛到了脑后。楚蓉十六了,不是小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什么时候出嫁,楚蓉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她这个堂姐好意劝说了,楚蓉不听,她也没办法。 次日楚渊大婚。 元哥儿交给乳母照看,含珠领着妹妹一起去新房看新娘子,盖头掀开,柳玉妆脸上只涂了淡妆,但在那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衬托下,淡妆已是绝色,羞怯怯看楚渊一眼再垂下,那种柔美,言辞根本无法形容。 再看楚渊,面容平静,一身冷峻气息虽被喜袍减弱,却看不出新郎官该有的喜意,做什么都有板有眼的,仿佛那只是他应该做的,只有楚蓉打趣他是不是高兴地忘了笑时,他才扯了下嘴角,略显无奈。 闹完新房往回走,凝珠悄悄问姐姐,「楚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柳姐姐啊?」 含珠笑着点点妹妹额头,「胡说什么,他就是那样的性子,真不喜欢怎么会娶。」 凝珠回头望望,有点同情新娘子,「那么冷的人,换成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含珠笑而不语,她刚遇见程钰的时候,也怕得看都不敢看,当他是歹人,熟悉了不就好了?她与程钰这样还算好的,婚前就两情相悦了,那些完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时才见到人的,不也照样洞.房花烛? 但她是过来人,也熟悉楚渊,明白楚渊天生冷脸,柳玉妆不知道啊,误会楚渊并不真心想娶她,惴惴不安等到天黑,晚上歇下时,更是战战兢兢的,直到男人因为疼惜她草草结束,又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拍了拍,沉默里另有一种温柔,她才有点明白自己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翌日敬茶时,柳玉妆满面羞红,显然很是满意自己的丈夫。 含珠由衷地为她与楚渊感到高兴,回去后告诉妹妹,顺便给她讲了番面冷未必心冷的道理。 凝珠很是好奇,下午周文庭来接她回家,她往外走时,多看了齐智一眼。其实她身边冷脸的人不少,楚倾程钰不笑时都很吓人,但那两个凝珠都很熟悉了,那么想要探究,就只剩齐智了。 齐智察觉她的打量,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 凝珠好像瞧见少年脸红了,还想细看确认一下,身侧多了兄长的身影。 她抬头,对上兄长不悦的目光。 凝珠忍不住缩缩脖子,这个哥哥,管她比姐姐还严,不许旁人看她,如今连她看旁人都不许了。 「阿洵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凝珠假装没看懂兄长的意思,跑去逗阿洵。 第79章[04.1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阿洵转身往姐姐身后跑,嘴里脆脆道:「我才不去!」他要在家哄小外甥。 凝珠嗤了臭小子一声,跟姐姐告辞上了马车,坐好后挑开窗帘,再次依依惜别。马车出发,凝珠要放下窗帘时,忽然察觉有人在看她,好奇望过去,正好看见齐智垂眸回避。那一瞬,看着站在众人身后形单影只的少年,凝珠忽然有点懂了姐姐的话。 面冷的人,轻易不会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到以前她陪阿洵玩时取笑齐智齐智都不理她,凝珠轻轻笑了,其实齐智也把她当玩伴了吧?所以她走了,他也会送送,虽然只是偷偷地目送。 「菡姐姐,我给元哥儿做了身小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明日柳玉妆就要回娘家了,知道含珠也是明日回王府,她从娘家归来含珠多半已经走了,柳玉妆便趁含珠还在侯府过来送礼物。 含珠请她坐到榻上,笑道:「大嫂还是叫我妹妹吧,咱们别差了辈分。」 柳玉妆红了脸,索性不再纠结称呼,将手里大红色的小衣裳递给含珠。 含珠接过来,一看是身缂丝的,又惊又很不好意思,皱眉看她,「大嫂喜欢元哥儿,随便做身衣裳就好了,这样好的料子给他穿多破费,元哥儿正长身子,用不了多久衣裳就得换了。」缂丝乃织中极品,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足见其珍贵。 柳玉妆嫁给楚渊之前就知道这是门好亲事,含珠好心帮忙,她真心感激,所以待嫁时听说含珠生了儿子,特意绣了小儿衣物准备送人。嫁进楚家后,楚渊虽然冷冰冰的,心却很细,连她点着灯睡不着觉他都看了出来,饮食起居待她更是无微不至,这样的体贴,比什么甜言蜜语都管用,柳玉妆就越发感激含珠了。 「元哥儿穿不下了还可以留给他弟弟妹妹穿,听说小孩子穿哥哥姐姐的旧衣裳更好呢。」柳玉妆抱起元哥儿,稀罕地亲了一口。说来奇怪,程钰性子冷不喜亲近人,含珠也不是特别热络的人,元哥儿却特别不认生,谁要抱他他都愿意,别人一朝他笑,小家伙也咧嘴笑。 含珠摸摸手里的衣裳,心中一动,笑着看向柳玉妆,「我刚生完元哥儿,下个还早呢,倒是大嫂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大嫂不嫌弃的话,元哥儿的衣裳我给你留几件。」 两人脸皮其实都薄,但柳玉妆是新嫁娘,听了这话脸更红了,抱着元哥儿朝一侧转了过去,脑海里是昨晚男人比初次要长的多的索取。她看看怀里白白胖胖的男娃,悄悄摸了摸肚子,或许,真的很快就能有了? 想着丈夫,怕楚渊不高兴她在这边待太久,毕竟楚渊就三天假,柳玉妆早早告辞了。 含珠送她出门,回来后将小衣裳对着儿子比了比,柔声哄他,「这是大舅母送的衣裳,元哥儿喜不喜欢啊?」 元哥儿蹬着小腿笑。 傍晚程钰过来,在这边用完晚饭就走了,含珠撵他走时嫌弃他黏人,等到夜里自己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又开始想他了,所以次日黄昏程钰出宫顺便来接他们娘俩回家,含珠没有答应楚倾的再三挽留,保证会常常带元哥儿过来,便与程钰一起上了马车。 小别胜新婚,有些事情是没法控制的,夜深人静,柔和的灯光漫进纱帐,含珠看着头顶的丈夫,随着他缓慢的挪移渐渐蹙起了眉。 「不舒服?」程钰额头都是汗,哑着声音问。距离她生子已经快五十天了,没到他承诺的两个月,却到了司嬷嬷说的恢复日子,所以他才忍不住放纵。 含珠不疼,她只是觉得胀,察觉他要走,她几乎是本能地拦了一下,拦完对上他吃惊狂喜的目光,脸瞬间红了个透,一紧张,不用她主动,底下自作主张地留他。 程钰哪舍得辜负美人恩,亲亲她羞红的脸,极尽温柔。 如绵绵春雨,雨势不大却缠.绵,终于歇了,含珠险些化成被雨水滋润过的泥土,娇软无力,慵懒地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平复。 程钰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轻蹭,「含珠真好,我好像刚活过来一样。」 因他刻意小心温柔,含珠这次没有哭也没有求,但声音还是有些哑,听他瞎打比方,她忍不住小声嗔他,「难道之前那一年你都没活着?」 「葛先生不是说我是荒草吗?」程钰亲亲她额头,看着她眼睛道,「那前面我都是枯的,得了你的春风一度才重新活了过来。」 这种话含珠说不过他,瞪他一眼,埋到了他怀里。就算是草,也该她是,他是那烧不尽的野火,险些烧走了她体内的所有水。 第二天程钰早早进宫去了,含珠起来时容光焕发,整个人好像新开的牡丹一样娇艳,别说昨晚在外间守夜的如意,就是回下人房睡的四喜,一看到夫人眼角的妩媚就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与如意互视一眼,两人偷偷地笑。 含珠瞧见了,垂眸装不知道,脸上却有点发烫。 房里的事情,当然不希望旁人知道了。 进了三月,梅花桃花都开得热闹,程钰最近几晚吃得好睡得好,有心讨好妻子,问含珠要不要去庄子上踏青。元哥儿才俩月,含珠带儿子出门怕小家伙累着,不带又舍不得扔下儿子自己出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妻子不好动,程钰就陪她在长风堂小花园里逛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含珠不爱出门,有人爱出门。 已经怀孕五个多月的宋可莹就想出去走走,娇娇地央求四皇子寿王,「表哥,我想去九华寺烧柱香。」 寿王皱眉看她肚子,「大着肚子还乱走什么?好好在家养着吧。」 心里很是不耐烦。 表妹小时候就喜欢撒娇,跟他索要礼物,因为那时候表兄妹俩见面再频繁也会隔几日,寿王觉得表妹只是娇气,向来有求必应。可是成了亲,特别是表妹有孕后,她好像立了天大的功劳似的,要求这要求那几乎没有一天不求他,寿王就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本来想娶的就不是表妹,碍于兄妹情分不忍她丢了颜面才娶回来的,早知婚后表妹是这种德性,寿王绝不会自找麻烦。 第80章[04.1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然男女想法不一样,寿王巴不得宋可莹离他远远的,宋可莹却嫌丈夫对她太过冷淡。她有孕了,不能伺候人,得知表哥背着她收了两个丫鬟,宋可莹委屈极了,回娘家跟母亲诉委屈,母亲却让她先以子嗣为重,别为这拈酸吃醋,还说男人没有不偷.腥的。 宋可莹听了更加难受了,就她所知,程钰对楚菡一心一意,婚前婚后都没有通房,瑞王婚前有妾室,婚后对张明怡宠爱万分,那些妾室都打发到了偏院里,只有萧彤不为定王所喜。但萧彤容貌普通,宋可莹从来没将她当成对手比较,如今凭什么楚菡张明怡都收服了她们的男人,她宋可莹就不行? 因此宋可莹盯寿王盯得更紧,也希望寿王多陪陪她。至于身子,她月份还浅,王府马车舒适平稳,吩咐车夫慢点赶车绝不会有问题,届时夫妻一起上香踏青,传出去才会让京城的人知道,寿王宠爱王妃不输于瑞王等人。 「表哥,你陪我去吧……」宋可莹抱住寿王的胳膊,软声哀求,「就当是陪我们娘俩了好不好?」 寿王开始不答应,后来被她求得实在心烦,忍气应了。 宋可莹高兴地去换衣服梳妆。 寿王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心烦意乱,忽的想起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九华寺双龙瀑边她拒绝赠他铜钱,元宵节花灯会她明明看到他却假装不认得他,上次他跟她抢买那只金丝雀打算回头再送给她,却因银子带的不够被她比了下去…… 寿王情不自禁地笑,或许楚蓉美貌略逊楚菡一筹,但那狡猾勾人的脾气,可更招男人喜欢。 唯一不足的是,她那般骄傲,多半不愿给他做侧妃。 转瞬想到楚蓉拒绝了那么多亲事,寿王又有了一丝希望,或许,她只是在吊着他? 脑袋里想的全是楚蓉,寿王陪宋可莹游寺时心不在焉,因此当前面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粗布汉子时,寿王反应慢了一步,想冲过去推开对方,那人已经撞到了宋可莹身上,汉子身手敏捷马上跑了,宋可莹却惨叫一声倒了下去,捂着肚子痛呼。 寿王又急又怒,命令远远跟着的侍卫去抓人,他赶紧将妻子抱了起来。 「表哥,我,我肚子疼……」宋可莹脸色惨白,虚弱又痛苦地道。 寿王稳稳抱着她,脚步飞快,「表妹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客房,已经派人去请慈恩大师了!」 慈恩大师乃九华寺高僧之一,精通佛法,也有一手好医术,九华寺离京城太远,远水难解近忧,寿王只能先请慈恩大师帮忙了。 宋可莹翕动着嘴唇,想要说话,小腹一阵阵地疼,眼泪不断,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后悔今日非要出门。 寿王现在想的只是救人,气喘吁吁赶到他们在九华寺的客房,他手上再也没有力气,将昏过去的宋可莹放到了床上,才要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血。 寿王僵在当场,难以置信地看向妻子。 宋可莹眉头紧蹙,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状如死人。 那一瞬,寿王最先想到的不是确认妻子是否还有气息,而是…… 楚蓉不愿做侧妃,那,正妃呢? 似是被自己的念头惊到,寿王猛地打了个激灵,表妹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能那样想? 回过神,寿王大步赶到门口,命令侍卫再去催一遍。 一刻钟后,慈恩大师匆匆赶来。 宋可莹带来的丫鬟已经帮她换过衣裳了,寿王请慈恩大师落座,紧张地看他为妻子诊脉。 慈恩大师很快就收回手,遗憾地道:「回王爷,王妃她,小产了。」 寿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冒牌世家女》卷一 作者:毛毛雨 02、《冒牌世家女》卷二 作者:毛毛雨 03、《冒牌世家女》卷三 作者:毛毛雨 04、《冒牌世家女》卷四 作者:毛毛雨 05、《冒牌世家女》卷五 作者: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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