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宠娇妻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雍王堂堂亲王,在柳家给人下了药,险些情动不止,加上今日纵然都是柳家的相熟之人,但到底是人来人往,一旦给人知道了,天家的威严那可就败坏尽了。 是以秦婉吩咐了将孟岚扔到冷水缸里泡着之后,并没有过多的声张,依旧先回柳老太太那里。夏昭华脸色还有些发青,牵着双生子坐在柳老太太身边,虽然依旧温柔,但在场的命妇们人人都是人精,只一眼就知道夏昭华有些不豫,但至于为何不豫……她是亲王王妃,总不能是柳家的下人开罪了她,只怕是两口子拌了嘴,正恼着呢。 直到日薄西山,众人吃过晚膳,也有不少人醉了。秦婉提前找到了舅舅柳重锦,向其说明了今日的事,将柳重锦给气得要死,但当着一众来宾,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和血吞牙,寻思着孟岚这样败坏柳家的名声,决不能再善了了。 一直到了一更时分,众人才渐渐散去。而雍王今日给人下了药,又挨了夏昭华一下,现下脖子正疼呢。他只隐隐记得,自己吃了醒酒茶不多时,身子便热了起来,隐隐又见阿湄回来了,他一时意乱情迷,都险些要将对方搂上床了,忽的又想起阿湄早已去世,夏昭华现下才是他的妻子,赶紧悬崖勒马,随后就见夏昭华进来了。 虽然有几分记不真切,但雍王知道,那个神似阿湄的女子定然是孟岚,而昏迷前唯一还记得,就是夏昭华因为愠怒而发青的脸色。想到这里,他愈发的后悔,晚膳也没有怎么吃,只想与夏昭华解释,偏生夏昭华今日恼得厉害,也不肯听他说完,则笑道:「我素来知道王爷是个风流人儿,也从来不觉得我管得住王爷。纵然今日是因为暖情药之故,王爷难免做了些错事,我也知道我不必过先头的王妃娘娘,毕竟先王妃和王爷是年少夫妻。只是王爷心中既没有我,当日也就不必说得那样好听。」 她自知比不过雍王妃,也从未想过要与雍王妃比肩,但雍王拉着她的手,连叫了两声「阿湄」,还要抚着她的脸说什么「我不会认错的」,夏昭华当即暴怒,伸手就将雍王给弄昏了。 见她不愿听自己说,雍王心痛如绞:「昭华,我那日的话,句句肺腑之言。」 夏昭华也不再辩驳,垂眉静默的听他说着,末了,才轻轻说:「今日也累了,王爷还有些事儿要料理,我是外人,不好插手,先带阿羽和媛媛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雍王愈发的难过,那种仿佛再也抓不住她的感觉袭上心来,一时手脚冰凉,连后颈的淤青也不疼了一样。正值此时,佩兰打了帘子出来,低声道:「王爷之意,是要如何处置孟姑娘?」在老太太寿辰闹出这种事来,明摆着就是要将柳家的脸给丢尽,不仅如此,这样打夏昭华的脸,岂非是要夏家跟柳家也闹出不愉快来? 和皇帝的杀伐决断不同,雍王性子软弱,颇有些乐天派爱幻想的毛病,他惯好风月,认为只有与心心相印之人相守才算是人间幸事。雍王妃去世后,为了三个孩子,他本已死了心,但夏昭华出现了,让他欲罢不能,好容易娶到了夏昭华,纵然两人有时也会拌嘴,但夫妻之间,岂有不拌嘴的?若非孟岚居心叵测对他下药,昭华也不至于气成这模样。 是以雍王怒不可遏,咬着牙道:「作出这等子事来,直接拉下去打死!」 听他这样狠的说出判决来,佩兰唬了一跳,忙进去向柳老太太回话。柳老太太脸色铁青,她知道这个外甥女心比天高,但给她定下亲事她也没有如何抵触,然后今天竟然就要出这种事儿来了。柳老太太只后悔不早些收拾了她,现在闹得柳家如此被动。听完这话,也是摇了摇头:「那就依了王爷吧。」 佩兰应了,忙不迭要出去处置孟岚,秦婉拦住她,低声道:「外祖母,今日是您的寿辰,还是不要如此见血腥了。」 柳老太太摇头:「婉儿,你不必替她求情,今日就是王爷不说,我也是容不得她了。给她选的夫婿她不要,非要走这歪路上去。」 「今日父王正在气头上,婉儿且去劝一劝如何?」秦婉起身,对柳老太太一笑,「外祖母且等一等就是了。」 一路出了门,见雍王负手立在月色下,周身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秦婉低声道:「父王是不是跟母亲拌嘴了?」雍王身子颤了颤,转头见是女儿,长叹了一声:「她恼我也是应当,是我一时不查。」 「并非是因为父王一时不查。」秦婉忙摇头剖白,「父王怕是不知道,今日……父王拉着母亲,叫着母妃的名字,说孟岚不是母妃。后来,父王还说,自己不会认错的,母亲这才恼了。」说到这里,她行到雍王身边,「只是我听得不真切,隐隐还听见父王叫了一声‘昭’,想来父王叫的是母亲的闺名,只是母亲今日在气头上,误以为父王将其认成了母妃……」 「她醋了?」雍王低呼道,夏昭华一向进退有度,更从未流露出过如此小孩儿一样的性子,除了这个理由,雍王都想不出能有什么缘故了,想到这一层,他忽的就笑起来,「我说她今日怎的这样小孩儿心性了。」见父王上道,秦婉也不再说下去,只是说:「今日打死孟岚这话,还请父王改了吧。」 「婉儿一点也不恼这个蛇蝎妇人?」说到孟岚,雍王就是一阵厌烦,当日她要害婉儿,就该径直打死她,省得今日闹成这样,「今日若不善后,保不齐她来日还有什么幺蛾子。」 「父王以为我要放过她?」有前世的恩怨在,秦婉对孟岚自然不会有任何同情的心,她出言求情,也并非是求情,「父王打死她倒是一了百了,但今日是什么日子?外祖母的寿辰,况且,这京城里瞒得住什么事儿?今日的事儿,明日早上便绘声绘色的讲出来了,遑论是死了一个人。更何况,这其中的原因,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这样既打了柳家的脸,又打了父王和母亲的脸。既然这死因不能说,那就是无头之案,柳家在老太太寿辰上,无缘无故暴毙了一个外甥女儿,这外面的闲话怕就止不住了。夷光今年十一月就及笄,嫁来柳家也是迟早的事儿,若是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来,为了一个孟岚,让表哥和夷光的婚事拖延,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雍王一时沉默,似乎还在做思想斗争,看得出今日孟岚是着实将雍王恶心坏了,顶着和发妻相似的脸给他下药,让他和继室的关系一落千丈,若非如此,以雍王优柔寡断的性子,很难会对孟岚下如此狠手的。秦婉沉吟片刻,低叹:「婉儿知道父王咽不下这口气,就求父王看在母妃的份上……」 「罢了,应了你就是。」雍王长叹一声,即便如今,他对夏昭华也动了感情,但雍王妃仍然是抹不去的存在,遇到阿湄使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想要成家了,想要跟一个女子相守一生……想到这里,他难免难过,「那婉儿想怎么处置。」 第二章 「将孟岚送回其父孟敷的老家灵州。」秦婉咬了咬牙,「只要远离京城,做什么手脚都可以。即便真是出了人命,也是水土不服所致,与人无尤。」 她那样平静的就说出这话来,让雍王不免诧异:「婉儿,你……」他一直觉得,女儿还小,还需要他好好地呵护。但现在,秦婉不动声色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让雍王震惊不已,望着秦婉说不出话来。 「婉儿总要长大的,要长大,就要学会自己的手段。」秦婉很淡然,她并不害怕被父亲发现自己恶毒的一面,对于孟岚,她永远都同情不起来,她也无法忘记,前世自己是怎么天真到一步步引狼入室,才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这辈子好容易重来一次,她当然要摒弃她的天真,而后扞卫自己想要扞卫的人,「婉儿也不怕父王知道,我对孟岚,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雍王沉默的点点头,抚着女儿的后脑:「是父王没有保护好你。」 父女俩正温存,忽的有下人过来,见了父女俩都在,忙打了个千:「王爷,郡主,孟、孟氏醒了,现下正求着想见王爷……」 「她还敢见本王?以为雍王府上下给她害得还不够惨?接连害了本王和婉儿,是不是还要将毒手伸到昭华和媛媛阿羽身上去?」雍王登时发怒,将那下人唬得噤若寒蝉,想到今日夏昭华愠怒的样子,雍王就觉得自己往日实在是太给孟岚脸面了,这才让她得寸进尺,仗着一张和发妻相似的脸就自以为是,如此想着,雍王深吸了口气,「去,将她满嘴的牙给本王掌落了。」 那下人只能硬着头皮去,寻思着今日王爷怕真是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说出这话来。至于那泡在冷水缸里那位,也不知道是谁打的,那半边脸肿得好似发面包子,一半儿的牙都没了。得咧,这模样,不见还好,要是见了,这大晚上的,王爷不得以为见了鬼?如此想着,他心情也放轻松了许多,回去后,孟岚早就探着脖子等着雍王,见下人独自回来的,也是急了眼:「王爷呢?」 「孟姑娘,你就忘了王爷了。」下人搓着手,看着孟岚半边肿得好似发面包子的脸,心下一阵嫌恶,低声道:「王爷说了,要我们将孟姑娘满嘴的牙都给掌落了,免得姑娘再出去祸害别人。」才说完,他就是一巴掌抽到孟岚脸上。孟岚长在柳府,娇生惯养,又在冷水里泡了半日,现下被一巴掌抽到脸上,眼前金花乱舞,顿时咳了一粒牙出来。 不过第二日,柳老太太便对外宣称,孟岚的父族命人将她接回灵州去待嫁。孟岚被掌落了牙,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连基本的美感都不曾有,做出来的楚楚可怜只令人作呕。柳重锦只送了孟岚上车,未免她偷跑,还令两个身手不错的护院随从,只说好好看着她。 听闻了这个消息,秦婉长长的松了口气。如今的局面,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温一枫已然失势,孟岚也被送离京中,前世那一档子人,除了秦仪还没有着落之外,几乎都已经溃不成军了。 而恰恰,秦仪才是最棘手不过的。自大熙开国以来,兄弟阋墙倒是不少见,可老子杀儿子的事却是从来没有的,是以只要秦仪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皇帝是不会如何他的。但以他的脑子,只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如此想着,秦婉长长的松了口气,复问道:「父王和母亲……」 「看来倒是好好儿的。」杜若素来喜欢和小姑娘们闲聊,当即就答了出来,「说昨儿个王爷还是歇在王妃那里的,今日倒也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郡主就不要担心了,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 秦婉听得好笑:「哎哟哟,你这样明白?是不是也想郎君了?看上了谁,尽管与我说,我做主,将你许配了。」 杜若臊得面红耳赤,一溜烟儿便出去了。秦婉也不再臊她,低声说:「只怕这事儿,还没完呢。」夏昭华是个要强的人,只怕不是雍王一时半会哄得回来的。这两口子怕还要磋磨对方一阵子,这才能够皆大欢喜。 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些日子,转眼也就到了七月,殿试放榜的传胪大典,秦婉和宋夷光两人如临大敌的坐在太后身边,皆是一副若是心上人考不上自己也就嫁不了的悲情模样,太后不住的与皇后笑话两人,不多时,就有小太监从外面来,向众人行了礼后,才笑道:「已然开始传胪了,三鼎甲已出。」秦婉兀自忍耐,宋夷光则直接跳了起来:「还不快说,白叫人着急。」 那小太监笑道:「恭喜安定郡主,此次文科状元乃是柳穆清柳公子。」他说到这里,又含笑道,「杜大人的公子乃是榜眼,探花郎则是卫珩卫公子。」 「你怕不是弄错了?柳木头那厮能胜过卫珩?」宋夷光不肯相信,又问道,「你别是一个眼错,白让我欢喜一场。」 「郡主折煞奴才了,奴才纵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诸位主子啊。」小太监赶紧为自己剖白,秦婉乐得直笑,寻思着柳穆清若是知道了宋夷光现下的言论,只怕当即就要好好教育一下她了。 宋夷光歪着头想了一会子,这才捂着嘴笑得十分鸡贼:「阿婉,你说,柳木头那万年老二,这次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翻身做第一了?」 按着大熙惯例,文科的状元授职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都是翰林院编修,得意留在京城,而其他进士则依着名次分别授以官位,或是外派为某地知县、知州,或是留任中书省等地。 而在秋闱和春闱两场考试中以压倒性优势压住柳穆清的卫珩此次竟然只是个探花郎,虽然也是三鼎甲之一,但对于很多人来说,看着柳穆清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可比自己压住了卫珩还令人欢喜。一时之间,京中又有好事之徒想起前些日子郑太傅不要卫珩的事来,一传十十传百,俨然成了卫珩离了老师就是个万事无用的草包了。 而另一头,夏竟成得了武科状元之后,这厮本就是个纨绔,尾巴都恨不能翘上天去了,这日里出了血,邀请了卫珩和柳穆清两人去望北楼,特特嘱咐了一句:「两位可记得将家眷带来呀。」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可能是将姐妹带来。柳穆清和卫珩知道他存了心思笑话自己,也都各自去邀请宋夷光和秦婉来。 秦婉昨夜晚膳吃多了,一夜辗转反侧,一到望北楼,便缩在软榻上补觉,不多时就呼吸渐沉。卫珩本是一肚子话想与她说,转头见她睡得这样香甜,轻手轻脚的坐在软榻上,将她搂入自己怀里:「我的傻妮儿,睡成这样,一点都不管我了么?」她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让卫珩愈发喜欢,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她依旧没有醒来,只是朝他怀中拱了拱,小手紧紧捏着他的衣襟,一副睡迷了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低头看着她慵懒的样子,卫珩愈发喜欢,躺在了软榻上,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婉婉,过些日子,我就向你提亲可好?」秦婉皱了皱眉,似是嫌他吵闹,哼哼了一声,软乎乎的声音让卫珩愈发的喜欢:「傻妮儿……」 第三章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秦婉醒来的时候,抬眼就见卫珩阖着眼,正闭目养神。前世也是如此,多少时候秦婉醒来,卫珩都是一手抱着她,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抿出一个笑容来,秦婉支起身子,柔软的双唇贴在他喉结上,见他毫无反应,一时玩心大起,轻轻的咬着喉结,他喉结上下浮动,让秦婉更是玩得不亦乐乎。不等尽兴,卫珩忽的低笑出声,翻身将她压在软榻上:「小坏蛋,今日好端端的,这样顽皮,可是要我罚你了?」 秦婉笑得很乖,嘴硬说:「可不知道是谁坏呢,趁我睡觉的时候搂着我不肯撒手,现下倒是反咬一口倒打一耙,你这探花郎,真是羞……」还未说完,卫珩大掌伸至她腰间,秦婉顿时软了身子,痒得她扭动着,偏偏卫珩不肯放过她,指尖挠着她腰上的软肉:「婉婉说什么呢,再与我说一次好不好?」 他一面使坏一面用这等撒娇的语气说这话,秦婉脸儿都痒红了,顺势抱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卫珩,好卫珩,你最好了……」卫珩「呵」一声笑出来,抱着她翻身躺下,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腹上,眼底仿佛镀上了一层蜜色:「再说些好听的话来听听,否则……」他说着,目光望向了她窈窕的腰儿,眼底净是笑意。 他这眼神让秦婉脸儿顿时红了,锤他的胸口,红着脸儿伏下,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软软的撒起娇来:「珩哥哥,婉婉好喜欢你……」 不想她又叫自己「珩哥哥」,卫珩身子立时绷紧,将她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好婉婉,再叫几声……」若是没有赵王的事,他和婉婉必将是青梅竹马。想到年幼的婉婉必然会追在自己身后,脆生生的叫自己「珩哥哥」。 可惜他从没见过,婉婉小时候是怎样乖巧的样子。 秦婉偎在他怀里,低声叫着「珩哥哥」,每一声都软乎乎的,让卫珩愈发沉迷其中,半晌后,低声笑起来,呢喃道:「婉婉真是愈发的可爱了……」 秦婉抿出笑容来,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那……珩哥哥什么时候来娶婉婉回家呀?」 「待你及笄,咱们就成亲……」卫珩微微涨红了脸颊,捧着她的小脸,「我过几日,就来向你提亲可好?」 两人正是温存,不多时也就到了午时,整理了衣物,两人这才牵着手出了门。夏竟成倚在包厢的房门上,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秦婉只和宋夷光坐一处,见她颇见红润的双唇,估摸着今日也给柳穆清结结实实的亲了一次。几人才进了屋,夏竟成则笑眯眯的斟了酒,旋即举杯劝酒,待卫珩和柳穆清满饮一杯之后,再次斟酒,递与两个姑娘:「两位郡主既然来了,也是客人,夏某满饮此杯,两位郡主且随意。」 秦婉酒量甚浅,三杯薄酒就能醉,卫珩自然不愿她吃酒,柳穆清那头自然也是如此。两人当即端了酒杯在手,低声道:「这杯我替她吃了。」 见两人异口同声,夏竟成露出一个笑容来,当即笑道:「好呀,只是我这杯是敬两位郡主的,你二人要替郡主吃也好。只是咱们做男人的,到底还是要比姑娘们厉害一些不是。」说到这里,他又满上几杯:「咱们一人三杯,如何?」 见三人真的开喝,宋夷光拉着秦婉咬耳朵:「你说这位夏公子,奇不奇怪,不管怎么样都要想着将卫珩灌醉,这是他灌得醉的?」对于夏竟成这种屡战屡败屡战屡败的精神,宋夷光着实有些无奈,是以全然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看的,「阿婉,不如你去撒个娇,让卫珩吃醉一次如何?」 秦婉闻言笑道:「说得倒是简单,若是三人都吃醉了,难道你我二人能搬得动他们?」卫珩酒量一直很好,前后两辈子,她都从来没有看到卫珩吃醉过,是以夏竟成铁了心想看卫珩吃醉这件事,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三人各自饮了三杯,夏竟成大呼痛快,又要满上,秦婉忙起身遮了酒杯不让他倒:「他膝上伤势还未曾痊愈呢,你就要他这样吃酒?」说到这里,她又拉住卫珩的手,柔声说:「不吃了,好不好?」 「好。」迎着她的盈盈眼波,卫珩当即答应了,将酒杯搁下,坐在秦婉身边:「我陪你说话。」 见卫珩真舍了自己,夏竟成颇有些捶胸顿足,秦婉与卫珩十指紧扣,又瞥了他一眼,掩唇笑道:「再闹下去,我可要回去告诉母亲……」 「可别呀!」夏竟成当场怪叫起来,「好郡主,好妹子,我不让卫兄吃酒了还不成?我可怕我姑妈动起手来,我可不比这俩,我连个心仪的姑娘也不曾有,若是让我姑妈给打死了,多划不来。」 见卫珩不再吃酒,宋夷光自然也不干了,起身道:「没有只让柳木头吃酒的道理,吃酒伤身,你要吃自行吃去,不许灌柳木头。」又护犊似的将柳穆清拉着坐下。两对都是其乐融融,夏竟成端了酒壶,一时好不尴尬,低声道:「成,成,今日是我自己找事。你们都是双宿双飞,就等着成亲了,全然不管我还是个孤鬼儿。也不肯替我留心着。」 他一番自怨自艾,就自行吃酒了。见秦婉含笑连连,卫珩亲昵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桌下的挠着她的小手心儿。秦婉笑得眼睛都快弯上,望着卫珩轻声道:「你可要快些来娶我。」 一顿酒宴下来,夏竟成自斟自饮,也有了七八分醉意。秦婉食量甚小,被卫珩强硬喂了半碗粳米饭,撑得脸儿都皱起来,拉着卫珩去园子里散步,而柳穆清倒是欢天喜地的看着宋夷光吃得不亦乐乎,还不住的给她夹菜。 如今虽然还不到正午,但望北楼已然大排场龙,秦婉和卫珩一前一后下楼来,自有小二问其是否还需要什么。偏生也有不少纨绔们结伴出来吃喝,见了卫珩只有,为首的那人便笑了起来:「这不是咱们的新科探花郎?」 此话一出,望北楼竟然空前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望向了卫珩。他本就俊美无铸,如今又刚高中,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听他是谁,不少人都转过头去,纷纷望着卫珩。 为首的那公子正是诚国公世子,诸如蒋文华、霍岭之流都在。沉吟片刻,卫珩低声说:「婉婉,你且去吧,我一会子来找你。」又嘱咐紫苏和杜若跟好她之后,这才慢慢的走下来。诚国公世子上次被夏竟成一顿暴打,虽然生气,但夏家可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自然只能将这气使到了卫珩身上。是以秦婉一走,他就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次真能将柳穆清压得死死的,现下看来,到底也是底气不足啊。这破落户儿的儿子,当然不比正统世家子。你现在走了背字儿,小爷倒也要看看,你能狂到几时。若是一辈子在这五品翰林院编修的位子上,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卫珩看着秦婉进了园子,这才松了口气。他并不怕这些人的闲言碎语,但这话不能让婉婉听见,她一定会动气的。听罢了诚国公世子的话,卫珩并不说话,蒋文华大笑道:「他不过就是仗着郑太傅的威名,才得了现在的功名。温一枫如此德行,他和温一枫不过就是狗咬狗罢了。」 第四章 望北楼是京中达官显贵最常去的地方,是以现下堂中的人大多是京中有名望家族的子弟,而新科探花和人吵了起来,实在是一出好戏,是以众人皆是停下了手上的事,纷纷望着这边。 卫珩望了蒋文华一眼,眼中净是漠然:「一个连秋闱都过不了的人,也有资格嘲笑三鼎甲之一?至于与温一枫狗咬狗……当日在老师的荷香园,蒋公子对温一枫一番讨好,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当日拜师之事,蒋文华本还指着温一枫替自己美言几句,加上温一枫那时名声太好,让蒋文华十分歆羡,是以对于温一枫诸多讨好。但前些日子温一枫事败,让蒋文华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加上本就被卫珩折辱,现在更是仗着人多势众,要讨回自己的公道来。 但这话被卫珩当众揭了,蒋文华脸上忽红忽白,嚷道:「卫珩,你少与我巧言令色——你这些日子每况愈下,若是在这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呆一辈子,自然是失了圣心,更不配做郑太傅的学生。况且你卫家做的腌臜事,真以为天家没人记得吗?别以为仗着与和宁郡主有染,你就……」 还未说完,卫珩眉头顿时蹙起,上前一步,抓了他的衣襟,将他扔翻在地。这事电光火石之间,别说众人,连蒋文华都还未来得及痛呼,卫珩又是一脚踏在他胸口:「你敢再说一次!」 他骤然发怒,诚国公世子等人皆是大惊,看着蒋文华被踩在脚底,都纷纷退了一步,两人身边顿时就空了出来。众人皆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被卫珩踩在脚底的蒋文华。卫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脚尖用力的转了转,蒋文华痛呼不已:「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了什么混账话,你自己不知道?」卫珩冷笑反问,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他竟然说婉婉和自己有染!即便两人已然互诉衷肠,但婉婉还没出阁,他甚至还没有向婉婉提亲,蒋文华当众说出「有染」二字来,自己也就罢了,但若是给婉婉惹来了闲言碎语…… 偏偏蒋文华仗着人多,兀自不知死活,咬着牙骂道:「你本就是妄想攀龙附凤,你与和宁郡主……」尚未说完,卫珩一脚猛地踏下,蒋文华惨叫一声,手臂已然脱臼:「你再说一句,我就卸了你另一只手,而后是你的腿,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蒋文华痛得满地打滚,被卫珩踹了一脚,顿时被踹开了一丈有余。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不料这位新科探花竟然当众打人,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转瞬就卸了蒋文华的手臂,倒是不愧是武科连中二元的人。 看着蒋文华被弄成了这样,诚国公世子咽了一口吐沫:「卫珩!你别狂得上天了!在场都是世家子,不是你能够开罪得了的!识相的、识相的还不赶紧跪下来赔礼道歉,不然,小爷让你今日走不出这望北楼!」 卫珩嗤笑道:「当日在春狩营地,世子被独眼狼王吓得尿了裤子,可别忘了是我从狼王口中救下了你,今日世子倒是威风。」一番话将其忘恩负义的行径揭了出来,望北楼中众人都回头去看,直将诚国公世子的脸看得红一阵白一阵,他愈发暴躁:「卫珩,你不过一个破落户儿,如今得了机缘才能得探花,你狂什么狂!小爷等着看你被皇帝陛下厌弃的那一日!」 「连世子这等子忘恩负义的小人都不曾被陛下厌弃,卫某只怕还等不到被陛下厌弃的时候。」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故意从随身的小袋之中取了一方玉佩出来摇了摇,让众人立时色变。玉佩上刻五爪龙,一看就知道是皇帝的贴身之物,定然是不知何时赏给了卫珩……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心中后悔不迭,诚国公世子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而望北楼之中不乏有好事之徒,有人当即冷笑道:「见过眼馋别人的,可没见过吃相这般难看的。但凡还要脸,趁早滚蛋吧,别人救了你,你还纠集了一群人来寻衅,如此德行,诚国公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诚国公世子脸上更是挂不住,憋红了脸大喝道:「我眼馋他?我犯得着眼馋他?可不知道是谁眼馋谁!在春狩营地里,虽然是温一枫那狗狗贼行事过火,但谁知道卫珩这混账有没有将计就计!」 他这番诡辩,引得不少人又一次恼火起来,纷纷指责于他。但诚国公世子梗着脖子不认账,堂中顿时人声鼎沸。柳穆清已有七八分醉意,听得下面吵吵嚷嚷,也是下楼来,见诚国公世子和卫珩正在对峙,忽然朗声大笑起来:「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小子。我看你是一点记性也不长,把小爷说的话全扔到了脑后是吧?」 连被揍过两次,诚国公世子还是有些怕他的,向后缩了缩:「姓夏的,你要作甚?」 夏竟成摇摇晃晃的行到众人跟前,仰着脸说:「你说我作甚?」说到这里,他猛地挥拳,一拳就打在对方脸上,诚国公世子惨叫一声,鼻子立即流出血来。夏竟成打了个酒嗝,笑道:「小爷早就跟你说了,往后见你一次打一次,不长记性的东西,既然你要讨打,可不是小爷跟你过不去。」 堂中顿时响起笑声来,诚国公世子捂着鼻子,气得要死但不敢发作。霍岭见今日几个相熟的人接连被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脸上青筋都快鼓了出来:「你俩不要欺人太甚!我堂堂世家子,竟然给你二人这样……」 卫珩冷笑道:「既然如此,去陛下跟前参我二人一本如何?龙颜震怒之下,还能夺了我二人的功名。」 霍岭险些要跟卫珩吵起来,但他素来是能不用脑子就不用脑子,怎可能说得过卫珩?夏竟成哈哈大笑,拍着卫珩的肩:「卫兄不错呀,总算是学到了兄弟的绝活。尔等有能耐就告御状去吧,看看你们这等子寻衅生事的人讨不了好,还是我和卫兄得不了好。」 传胪大典才过不久,这些进士们都是皇帝的心头宝,更不说眼前这两个,一人是武科状元,一人是文科探花,要真是闹起来,只怕皇帝定然要恼怒的。是以除非这些纨绔们都不长脑子,不然谁敢将这事声张开来。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也纷纷笑起来:「甚好甚好,若是真敢告御状,我们都给两位作证,可不是两位寻衅在先。陛下乃是圣明之君,必然会秉公处置。」说到这里,又有人站起来朗声笑道,「一群只知躺在祖宗们功名簿上吃老底的人,倒是敢在年轻有为的两位公子跟前耀武扬威。还不趁早滚蛋,祖宗们的英名都给尔等败坏尽了。」 这话顿时得了不少人附和,纷纷骂起了诚国公世子之流。几人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只能灰溜溜的出去,见诚国公世子转身,夏竟成趁着酒意,不忘踹了他屁股一脚:「滚蛋吧臭小子,别忘了,小爷见你一次打一次!」 待料理了这群人,卫珩这才进园子去找秦婉。今日秦婉吃撑了,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难免发困,皱着小眉头坐在石墩上。卫珩轻手轻脚的行到她身后,只令紫苏和杜若不要声张。秦婉撑得难受,低声道:「你们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可要我去帮忙。」 第五章 紫苏杜若两人相视一眼,双双去了,独留卫珩一人。看着她撅着嘴儿揉肚子的样子,卫珩只觉得可爱至极,俯身将她抱了满怀:「婉婉担心我,嗯?」她抱起来软软的,卫珩愈发将她抱紧了,唇舌轻轻舔吮着她小巧的耳垂:「我的婉婉……」 湿热的触感传来,让秦婉缩了缩脖子,拉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难受,要珩哥哥给揉揉。」她娇娇的声音让卫珩顿时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来,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坐定,沉吟片刻,这才将大手伸到她肚子上,隔着薄薄的衣物给她揉肚子,见她渐渐红了脸,卫珩忽的笑起来,低声道:「婉婉,待你及笄,我们就成亲吧……」 传胪大典之后不久,柳穆清便求了雍王进宫去纳征了,所谓纳征,也叫作过大礼,就是将聘礼下了,表明这的的确确是自家定下的媳妇。宋夷光盼了许久,自然也不甚在意其中的聘礼是否为珍惜物件,只小心翼翼的将礼书收好,笑得与吃了蜜一样。 这日里,秦婉刚吃早饭,紫苏则从外面迎进来一人,正是柳老太太身边的佩兰。见她进来,秦婉忙笑道:「佩兰姐姐来得这样早,可用了早膳?若是不曾用,就与我一起吃。」她说到这里,命人加碗筷来,佩兰忙笑着阻拦:「可不要主子奴才坐一块儿去了,仔细人笑话呢。」说到这里,她又令紫苏不必前去,只是压低了声儿:「今日老太太打发我来知会郡主一声儿,孟家那位,在半道便染上了恶疾,现下已然不治身亡了。」 秦婉眉心忽的一跳,旋即抿唇:「死了?」她呼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下来。前世离开雍王府的那些日子,她几乎日日被噩梦缠绕,梦里全是孟岚。每一日都被噩梦惊醒,若非卫珩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只怕她早就一命呜呼了。可是现在,孟岚死了,秦婉并不觉得有报复的快感,只是觉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孟岚死了,前世的一切,也都可以放下了。这辈子,她有父王,有夏昭华这个继母,有弟弟妹妹,还有卫珩……如此想着,她笑道:「多谢姐姐跑着一趟了。紫苏,去取些金瓜子来。」 「可不要要赏银。」佩兰推辞了一句,「若郡主真要赏,烦请郡主将这话转述与王爷,我也好省一分力气,回去好伺候老太太。」 「这个自然。」秦婉本已半饱,听了这话,也是起身送佩兰出去,待其出了院门,秦婉这才收拾了自己往正院去。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被孟岚下药的事,雍王对夏昭华心有愧疚,还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妻子,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雍王这些日子倒是对府上的侍妾置之不理,仿佛从未有过这些人一样,日日都是歇在正院的,这几日,秦婉前去请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不好明说。 夏昭华和雍王也刚刚起身,正在用早膳。打回门之后,双生子就挪到了正院来,此刻正一边一个缠着夏昭华,见姐姐过来,滑下绣墩,迈着小短腿来拉姐姐。秦婉已然吃过早膳,只是坐在一旁,夏昭华笑道:「郡主素来身子不好,不妨再吃半碗红枣粥,最是补气血的。」她说着,亲自给秦婉盛了半碗,秦婉本要推辞,雍王道:「既是你母亲的一番心意,你就受了吧。」 秦婉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半碗,待吃过早饭,夏昭华抱了双生子在榻上,教他们念弟子规。秦婉望了一眼三人,复看向了父亲,眼神里大是探究,雍王明白女儿何意,也只是笑,示意女儿不要担心。见状,秦婉自然不好再问什么,望着夏昭华和双生子的身影,依旧觉得何处怪异,但说不上来。 静默了片刻,她还是决定换个时候向父王说明孟岚已死的事,免得夏昭华听了心中不快。双生子脆生生的跟着夏昭华念弟子规,很是乖巧懂事,让秦婉看在心中,心里格外惬意。 前世的阿羽,就是因为被孟岚调唆坏了根子,惹了好多事情出来,后来本想借着向太后献礼卖好,谁成想将太后给气死了,阿羽也因此一命呼呜。 雍王今日休沐,也就取了棋来跟女儿下。秦婉立时哭笑不得,纵然自家父王是个风雅之人,但棋艺实在是差,说是臭棋篓子也不为过,偏偏这位那是一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见了不少人就要下棋。秦婉为了父王的自尊,还不能轻易的赢他,非要不动声色的装出几分吃力来。 一局刚过,首领太监从外进来,见这一家子如此其乐融融,心中自然欢喜。有如此的继妃娘娘,先头王妃主子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想罢,他上前低声道:「王爷,王妃娘娘,郡主,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并安定郡主来了。」 帝后乃是万金之体,出宫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太后上了年岁,也不爱多动,今日竟然齐齐的出宫来,整个雍王府都搅动了起来。一行人忙迎了出去,见帝后和太后坐在花园之中正在说笑,赶紧见了礼,宋夷光欢天喜地的上来,拉着秦婉,笑得合不拢嘴:「阿婉——」 「打住!」秦婉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拉住她,「夷光,好夷光,我知道我表哥纳征了,你就别再与我说了可好?」 「我偏不,我就要与你说。」宋夷光笑道,又从贴身的荷包中取了一份包着金箔的红纸来,炫耀似的在秦婉跟前晃了晃,「要不要瞧一瞧?」 见她这样孩子气,秦婉好气又好笑:「才不稀得看。」话虽如此,但她也着实羡慕宋夷光。虽然太后一开始并没有立即同意,但秦婉知道,太后至少不反对。而卫珩,险些失去了一条腿,这才得了太后的些许好感,如此想来,秦婉难免心酸。 宋夷光美滋滋的将礼书收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秦婉扭身就坐到太后身边:「祖母也不管管她,可不知有多恨嫁,是不是现在就想去做状元夫人了?」 宋夷光顿时着恼,跺脚道:「阿婉!不许你笑话我!不然到时候卫珩来娶你,我不让他进门!」 这话顿时让秦婉红了脸,太后笑着将孙女儿抱在怀里:「罢了,莫要理夷光,这几日哀家看她是欢喜疯魔了,连睡着也是笑着的。」 宋夷光脸儿顿时红润,众人一时笑成一团。夏昭华亲自来给帝后和太后奉茶,双生子有样学样,夏昭华笑着端了他们的茶去:「你俩顽皮鬼,烫着了可不许哭。」两人欢天喜地的笑,夏昭华将两人抱去雍王身边坐定,又让人端牛乳来。 待一一奉了茶,夏昭华这才坐到了皇后身边。对于夏昭华,皇后虽然满意,但到底不如前面的雍王妃更得她的意,但现在见了双生子欢喜,她也松了一口气:「媛媛和阿羽这样喜欢你,我也是高兴的。可要抓紧一些,给婉儿姐弟三人添弟弟妹妹。」 夏昭华只是笑,双生子则拍手叫起来:「弟弟妹妹。」他俩当了最小的,早就欢天喜地的跳了起来,夏昭华忙要叮嘱两人当心,不想茶盏放歪了地方,一碗热茶顿时合在了自己身上,茶叶零零落落的溅了一身。雍王见状,忙起身去扶她:「可烫着了?」 第六章 「不碍事儿。」夏昭华虽然笑着,但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又对太后等笑道,「是我不好,且去换一件衣裳来,王爷陪着母后与皇兄皇嫂吧。」 她起身去了,宋夷光欢天喜地的拉着秦婉,本要说话,但见了这场面,撅着嘴说:「王爷是不是老毛病犯了,惹得夏姐姐生气?」作为相熟之人,宋夷光当然知道雍王那些毛病,当即没好气的问了出来,在她眼里,自然是夏昭华好了,「阿婉可要劝一劝,夏姐姐清清白白一个人嫁进来,王爷也不肯好好的对人家……」 「你多虑了。」秦婉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宋夷光皱着眉头,点她脑门,「我多虑了?我瞧着是你杀了才是,这明摆着这样疏离的人,还不是闹了别扭?」 疏离,就是疏离,虽然两人看来还是相敬如宾,但之间的确是弥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疏离。虽然不知道是何缘故,但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 纵然有时依旧思念母妃,但是母妃早也回不来了,既然心甘情愿的叫夏昭华一声「母亲」,秦婉自然还是希望夏昭华和雍王能够长久下去。既是为了两人,也是为了弟弟妹妹。 正在满腹担忧,自有御林军首领进来,向皇帝行了一礼:「陛下,太傅带着卫公子来了,不知陛下可要宣召?」皇帝目光稍稍深了一些,旋即饶有趣味的看向了正蹙眉沉思的侄女,嘴角带了几分意味难明的笑容:「宣,总归来雍王府,总不能是来见朕的。」 秦婉兀自沉思,见郑太傅和卫珩一前一后进来,心头小鹿乱撞,寻思着他竟然来了。卫珩今日穿得很是正式,显得颀硕的身形愈发挺拔,不知何故,他举手投足间显得有些紧张,对上秦婉清亮的眸子,脸颊竟然不自然的漫上一丝红晕来,低头佯作不见。皇帝倒是给足了面子,亲自起身:「老师今日,也肯带着朕的小师弟过来了?」 郑太傅素来是个顽皮性子,今日也是格外守礼,向众人一一行了礼,这才笑道:「这臭小子都磨了我这老货好几天,若是再不来,可就是我的不是了。严家那老货,日日揶揄老夫,说是病着要将清儿的婚事给磋磨掉,好了又要将阿珩的心上人给磋磨没了。」他说到这里见卫珩和秦婉双双红了脸,也是抚着胡子笑起来,旋即向雍王行了一礼,「王爷,且容老夫这把老骨头开口,替自家不成器的徒儿向郡主提亲吧。」 这师徒二人这样正式的打扮和行止,雍王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来意是什么,暗暗压下笑意,他转头看向女儿,见婉儿胀红着脸,仿佛是是给火烤了一般,雍王也笑得十分惬意,低声说道:「此事……本王不管。」原本他和太后一样,更为中意温一枫,但在春狩营地,卫珩身受重伤,却依然能保护女儿无虞,加上温一枫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实在不是良配。更何况,女儿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卫珩抿着唇,今日本是选好的日子,不曾想帝后和太后都在这里,他这「丑媳妇」,这回可是将「公婆」给见全乎了。宋夷光乐滋滋的笑道:「一点诚意也没有,自古以来提亲可是要大雁的,你的雁儿哪里去了?」 「嘿,这丫头,倒是刁难起人来了。」郑太傅笑道,指着宋夷光好气又好笑,「说是不能提着活物到陛下跟前来,自然,交由御林军代为看管了,连这点礼数都不知道,还配是老夫的徒儿?」 宋夷光这才肯放过卫珩,喜滋滋的坐在了太后身边,那模样,大有撺掇着太后刁难刁难卫珩的意思。太后望了一眼秦婉,见她臊得脸儿滚烫,暗暗一笑,脸上不动声色,命卫珩来自己跟前。后者岂敢怠慢,赶紧上前道:「太后有何吩咐。」 「你知道哀家并不是十分满意你,若非看在你待婉儿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太后不着喜怒,板着脸的样子颇有几分不怒自威,卫珩仿佛沉入了水中,一种无力感顿时袭上来,眉眼间再次带上了几分阴郁,低声道:「臣知道。」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从十一年前,皇帝登基之后,京中盛传,皇帝极为不待见卫珩。后来他才知道,不是皇帝不待见卫家,而是太后不待见卫家。二房出身的赵王妃卫氏,当年给了太后许多难堪,让太后十分恼火,是以记恨卫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到底,他还是等来了太后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尽管如此,他仍然知道,太后并不十分中意他,太后中意的,是如同假面未曾被揭下来的温一枫那样的人。年轻有为且一表人才,更要出身鼎盛世家的男儿。 太后冷笑道:「既是知道,你又凭什么以为,哀家会允了这件事?就凭哀家答应给你一次机会?」这样尖刻的话,让秦婉立时白了脸:「皇祖母——」 「住口,哀家没有问你话!」太后微微拔高了声音,但威严显而易见,秦婉白了脸,咬着下唇不知应该如何。不想太后会为自己呵斥秦婉,卫珩心中有气,脸都青了几分,咬着牙才压住怒意:「就凭我会一生爱重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他这话都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那脸色发青的样子难免让人觉得后怕。见他生气了,宋夷光下意识往太后身边靠,寻思着八成是因老祖宗方才喝骂了阿婉,这才惹得卫珩发怒的。偏偏太后微笑着看他:「如此说来,你是真心爱重婉儿了?卫珩,你敢立誓吗?若往后有一日,你若负了婉儿,就愿受乱刀分尸之刑。」 这话实在太重,秦婉呼吸急促,宋夷光一行怕她昏过去,一行又怕卫珩恼得失去理智要对太后做什么,夹在中间抓耳挠腮好不尴尬。卫珩深吸一口气:「若我有一日负了郡主,不仅愿受乱刀分尸之刑,更宁愿被挫骨扬灰。」 「很好。」太后微笑,对皇帝扬了扬脸,「陛下可记下了?」 全然是一派看戏的模样,皇帝如梦初醒,含糊的应了一声,见卫珩和秦婉两人脸色实在精彩,也是暗笑不止:「儿子记下了,来日更会叮嘱桓儿,让他好生看顾着婉儿。」 「他不会的。」秦婉忙不迭为卫珩剖白,前后两辈子,她自然是了解卫珩。他固然如今还未完全脱去稚气,但已然有了前世那鲜衣怒马的大将军的品格,即便是稍稍凶她一句都会后悔不迭,岂有「负了」这一说法? 皇后笑盈盈的拉住侄女:「你这丫头,怎的一点也不明白?皇祖母逗你呢!来的路上,母后还说,不知道卫家这小子什么时候才沉不住气呢。」 听了这话,卫珩和秦婉相视一眼,皆是懵了。太后冷笑道:「怎么?你真以为哀家是这样冥顽不灵的老顽固?既是应承了给你一次机会,你既然高中,哀家自不会再多做阻拦。」说到这里,她的笑容便是浓了许多,「哀家等你这次开口,可比婉儿还等得急呀。」 卫珩顿时尴尬,想到方才自己险些没能忍住,一时脸上胀红:「是臣不知好歹……」 「你不知好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后好气又好笑,远远的见夏昭华过来,笑道,「做爹的既然不管,哀家若是你,可要趁机向王妃多献一些殷勤了。」 第七章 卫珩忽的笑起来,眼中像是镀上了一层蜜,见秦婉微微羞赧的模样,若非当着众人,他定要将秦婉抱在怀里好生亲一亲才好。 而听罢了众人的叙述,夏昭华笑得合不拢嘴。卫珩一身武艺,本就是夏将军调教出来出来的,于夏昭华而言,他和夏竟成并无二致,是以都是喜欢,加上秦婉和卫珩的事她早就知道,更没有不应的道理。一众人皆是欢喜,宋夷光暗暗戳了秦婉好几次,喜笑颜开的:「咱们阿婉看来也要嫁人咯,到时候可邀请我吃一杯酒呀。」 正在玩笑之际,督太监则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向众人打了千后,这才从袖中奉上一本折子:「陛下,前些日子命暗卫去查的事儿,已然有了结果。只是此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决断吧。」 皇帝横了他一眼:「你如今愈发的有眼力劲了。」但转念一想,正因为督太监一向有眼力见,若不是万分紧急的事,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报上来,是以耐着性子接了折子,见督太监一脸诚惶诚恐,打开折子看了几眼,神色愈发莫测。皇后本想分解劝一劝,却见皇帝面色铁青,将折子重重的摔下,力道之大,让折子都弹起几寸之高:「传旨下去,立即将温一枫拉下去,五马分尸,剁成肉泥!」 当日温一枫暴露出本来面目都没能让皇帝如此大发雷霆,现在为了一封暗卫递上来的折子,皇帝竟然要将温一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不难想到,只怕又是什么了不得的真相了。 想透了这一层,亭中一时安静,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卫珩冷眼瞧了一眼被皇帝扔在地上的折子,低头挠着秦婉的手心儿,看着她小脸慢慢变红,唇边也噙上了几分笑容。而郑太傅脸色铁青,虽然并不说话,但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了对这件事的关切来。 虽然温一枫做了那样多的错事,但他心中,还是记着温一枫在门下学习之时的模样,心中自然还有几分舍不得。但温一枫现下如此阴鸷狠毒,他又能说什么? 督太监自行去将皇帝扔开的那本折子捧起来,皇帝怒不可遏,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皇后低声道:「陛下可不要气坏了身子,龙体为重。」皇帝「嗯」了一声,旋即将督太监手中的折子拿了,递与了郑太傅,「老师且看看吧。」 只当是皇帝知道自己担心温一枫,郑太傅叹了一声,取了折子在手,皇帝一字一句说道:「原来老师三年前被人冤枉贪污,险些在狱中被处死,也皆是温一枫这贼竖子一手策划!好一手贼喊捉贼!」 三年前,郑太傅的确被人状告贪污,当时证据确凿,京中都是关注着这件事,皇帝自认是个明君,决不能因为郑太傅是自己的老师而有所偏颇,是以只能硬着头皮将郑太傅下狱了,这也致使了郑太傅对官场失去信心而辞官。而那时,身为新科状元的温一枫坚称老师绝不是这样的人,力排众难,最后还了郑太傅清白。因为这件事,温一枫在朝中名声大噪,多少人称赞他有情有义,也因为如此,郑太傅待温一枫才有诸多不同,不仅因为师徒之谊,还有这一份恩情。 但现在暗卫却回报上来,说一切都是温一枫贼喊捉贼!? 郑太傅脸色苍白,当即双眼一翻就要昏过去,卫珩忙舍了秦婉,上前将老师扶住,夏昭华也赶紧起身,命下人收拾出一间院落来供郑太傅休息。 待卫珩将郑太傅背下去后,秦婉咬了咬下唇,看来,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温一枫。她曾经想过,前世的一切都是温一枫一手策划,从孟岚进门后开始,让阿羽气死太后,而后被赐死,顺带牵连秦桓,而自己和媛媛彻底失了圣心,而后秦仪变成了太子,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甚至秦婉知道,如果当日皇帝没有查出结果,卫珩难逃一死不说,温一枫的手迟早越伸越长,到时候郑太傅必然被温一枫所害。 饶是如此,但秦婉从来没有想过,这人竟然早就对郑太傅下了毒手。温一枫自小就在郑太傅门下,甫一踏足官场,竟然就贼喊捉贼的法子陷害自己老师,为自己博得美名。如此德行,实在让人齿冷。 太后想了半晌,低声道:「陛下还是收回成命吧,五马分尸之刑,实在太过残忍。陛下崇尚以仁孝治国,切不可因噎废食,为了温一枫一介小人,而让天下百姓以为陛下是出尔反尔之人。」 实则也怨不得皇帝如此,只因郑太傅被冤枉一事之后,皇帝自认对老师有所亏欠,不想现在竟然知道是温一枫这贼竖子贼喊捉贼,让皇帝又怒又气,自然就说出了极刑来。而皇帝纵然杀伐决断,但的确是以仁孝治国,倘若是现在将人处以极刑,岂不让天下人认为他言而无信?是以太后一劝,皇帝立马顺坡下了:「也好。」说到这里,他扬了扬脸,对督太监说,「你且去,白绫、鸩酒、匕首,让他选一样,死后将他尸身扔到乱葬岗去!」 知道温一枫这次是摊上大事了,督太监忙笑着应下,卫珩本守在老师床前,也是起身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成全。」 自事败以来,温一枫便被一直锁在家中,即便是他想要翻身,也是无济于事了。苦心孤诣的谋划了这样多日子,着实不想,老师竟会求了严先生来,也正因为严先生来了,才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如今想来,温一枫着实有些恨。 但是再恨,现在的他也只是阶下囚,还废了一臂,只能日复一日的等着皇帝最后的宣判。 门外一片嘈杂,温一枫安然自若的坐在榻上看书,门很快就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卫珩和柳穆清。温一枫神色微微一怔,旋即冷笑:「今日两位师弟怎的亲自……」他话音未落,卫珩疾步上前,一拳就打在了他脸上。他天赋异禀,是个天生神力的主儿,用尽全力的一拳让温一枫立即倒仰,额头磕在案几上,顿时眩晕,险些昏过去,脸颊一片青紫,好半晌后才吐出两粒牙来,额角与嘴角都渗出血来:「卫师弟的确是有些能耐,不怪武科能够连中二元。」 即便这样狼狈,但他看来还是面容如玉,并不觉得有半点不妥。卫珩冷冷的望着他,拳头上青筋都鼓了出来:「谁是你师弟,卫某消受不起!」 他素来对温一枫没有什么好感,固然此人对自己算计颇深,但卫珩更为讨厌的原因在于秦婉。想到他每每在婉婉跟前作出一派温柔的模样,柔声与婉婉说话的时候,卫珩便很想三两拳打死他。直到春狩之事发生,他险些被温一枫害成残废,温一枫还敢趁虚而入,让卫珩忍无可忍,决定跟他搏一把,好换得安生,免得郑太傅识人不清,终被这孽徒反噬。 但不想,原来温一枫第一个害得,就是于他有大恩的老师。温一枫能高中状元,以那样的声势入朝,全赖郑太傅的悉心教诲。然而此人竟然恩将仇报,为了自己的名声,反咬了郑太傅一口,不惜以嫁祸老师这样的手段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八章 这等小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罢卫珩的话,温一枫忽的笑起来,纵然笑容温润,但因为嘴里鲜血涓涓,看来有些可怖:「正好,温某也未必想要你这个师弟。」他上下打量了卫珩,「你确实是有些能耐,让我着实没想到,否则,也不至于要这样对付于你。」 「对付?」卫珩今日本就是携了怒气来的,一脚踢在温一枫膝窝,与卫珩相比,温一枫可谓文弱不堪,当即跪在地上,左臂垂在地上,当即觉得被烈火烧灼一样的痛楚,让他紧紧蹙着眉头,「如此说来,能被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对付,卫某倒是应该庆幸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吗?」温一枫喘了几声,勉强站起来,笑容全无,只剩了阴鸷,「记得你拜师那日的事吗?老师说你很像我。呵……你不过是卫家的儿子,贼竖子罢了,竟然说你像我?你也配像我?」他神色狰狞,全然不见平素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加上额角渗血,看来十分可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我当然不敢跟你相提并论,这种不惜嫁祸恩师为自己谋得美名的渣滓,我自然不敢。」卫珩冷笑道,温一枫却出人意料的平静,缓缓看过卫珩和柳穆清,「唾弃我?还是鄙视我?难保你二人不会有这样的一日的。」 这次莫说卫珩,连柳穆清都蹙起了眉:「我二人绝不会像你这样,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去陷害自己至亲的人,更何况是对自己有大恩。」 「说说谁不会?」温一枫笑道,「柳师弟,朝堂是个大染缸,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的,记住这话才是。」 见他毫无悔改之意,竟然还这样强自诡辩,卫珩怒不可遏,险些再给他一拳,温一枫却轻声笑起来,见小太监端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进来,「是鸩酒么?」 他早就知道,若非让皇帝想不到的事,这位皇帝陛下是不会轻易将他赐死的。自然是连他当年如何陷害郑太傅的事一并查了出来,当年郑太傅的事,让皇帝心生愧疚,现在让皇帝发现自己才是让他愧疚的元凶,他怎会那样轻易的放过自己? 柳穆清接了托盘在手,挥退了小太监,这才端了上面的酒壶,斟满了两杯美酒,这才端了一杯给温一枫:「温师哥,做弟弟的敬你。」 温一枫闻言,端了酒杯,闻着酒香清冽,是上好的梨花白。柳穆清眼圈微红,托了酒杯道:「温师哥请。」今日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柳穆清心中便是郁结,他知道温一枫对卫珩心狠,但不想,他对老师都这样心狠手辣。 满饮了一杯,柳穆清搁了酒杯,低声道:「往日与师哥在老师门下的日子,我会一直记得的,也多谢师哥往日照拂的恩情。」往日年幼之时,他也淘气,有时惹了老师生气,罚他抄书,温一枫还会想法子变着字体替他抄,纵然最后被识破,两人一起给罚了,但柳穆清依旧记得,温一枫还会安慰他,让他不必在意,说老师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个会笑着安慰他,替他分忧的温师哥,早就已经死了。 见他悲戚,温一枫忽的一笑,旋即饮了一杯酒,自有小太监端了白绫、匕首和鸩酒进来。温一枫堪堪放下酒杯,用完好的手臂抹去嘴角的血迹:「卫师弟也的确是命好,每一次都有人搭救,看来和宁郡主的确很是喜欢你……不过,我若所料不错,以你往日阴鸷无常的性子,定然是她主动向你示好的吧,她到底喜欢你什么呢,总有个缘由吧?是你这个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喜欢你的?」 他说得很慢,卫珩听他还敢提到秦婉,本是怒不可遏,但脸色渐渐白了几分。卫珩性子阴郁,纵然不说,但他其实是有几分自卑的,而温一枫对于人心的把握可谓是炉火纯青,自然也能把握卫珩的性子,接连这样问出来,难保卫珩心中不生出什么心思来。见势不好的他忙要喝止,温一枫却抿出一个笑容来,端了鸩酒在手:「只怕和宁郡主并不是喜欢你,而是将你当做了谁。」他说罢,仰脖将一杯鸩酒吃尽了,不多时,便面露痛楚,七窍流血而死。 卫珩脸色很是难看,脑中一遍遍的过着温一枫方才的话。虽然不愿承认,但温一枫句句属实,他知道他的性子阴郁,加上卫家不受皇帝待见的说法,世人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婉婉,从一开始就待他那样好,从来不以异样的眼光看他,甚至于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婉婉就能知道他想要什么、想说什么。 可是她一开始就对自己那样好,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既阴郁,又有卫家的缘故在其中,婉婉天潢贵胄,待自己那样好,真的只是因为柳姨? 一时之间,卫珩怏怏不乐,柳穆清刚想开口,又自觉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只好按捺住心情,不再言语。两人前后出了温家,才一出了大门,就见两辆马车停在门前,宋夷光和秦婉分坐其中,见两人出来,便招手让人上去。柳穆清自是喜不自禁,卫珩抿着唇不说话,还是快步上了马车。甫一坐定,秦婉便扑到他怀里:「进去这样久,我还以为温一枫那厮抗旨不尊了。」 温香满怀,卫珩虽然心中不豫,但难免也有些想入非非了,沉吟了片刻,略一用力,就将她压在了小榻上,低声呢喃:「婉婉,你喜欢我么?」 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徐徐喷在脸上,隐隐还夹杂着几分薄荷的清香,秦婉脸上顿红,忸怩不已:「你好没意思……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今日议亲之事也应承了,怎能不喜欢你?」 「当真?」卫珩心中稍霁,眸子仿佛有蜜在其中,让秦婉不得不将目光胶着在他身上,「那婉婉……有多喜欢我?」 他低沉的嗓音听得秦婉身子都软了,双手攀住他的肩,脸儿微红:「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还想给你生好多孩子……」她声音愈发小了,卫珩起先一怔,眼底旋即涌出笑意来:「你这小脑瓜里,成日想着些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抚着秦婉的发,「婉婉,你会不喜欢我么?」 「怎会?」即便再迟钝,秦婉也发现他今日有些不同寻常,「温一枫与你说什么了?」 「没有。」卫珩展眉微笑,还是不愿意让秦婉担心,「我不过是太喜欢婉婉了,想着如果有一日,婉婉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我应该怎么办。」 「没有这个如果。」秦婉低声道,望着他含笑的眸眼,更是笑了起来,「你怎的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担心的不应当是我?你这位新科探花郎,京中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倾慕呢。」她一面说一面扭过身子笑道,「别是卫公子贼喊捉贼,要纳几房姬妾了。」 「旁的女子加起来也不如你。」卫珩忙为自己剖白,却见秦婉立时变了脸色,只当自己是说错了话,忙要哄她,就见她撅着小嘴,揪住他的耳朵:「你说,是不是真有官家小姐向你表露心迹了?」 见她吃醋,卫珩忽的起了坏心,低笑道:「是有一些,模样倒也漂亮。」 秦婉咬了咬下唇:「比我如何?」 第九章 「自然不及婉婉。」卫珩微笑道,大手摩挲着她的耳根,秦婉好半晌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不知在想什么,卫珩一时好笑,从背后抱住她:「婉婉,逗一逗你罢了,这天下女子加起来也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怎的还恼了?」 「谁恼了?」秦婉转身过来笑道,「我只是想着,皇伯父昔日许下诺言,许我养面首的,我可不能浪——」 还没说完,卫珩恶狠狠的翻身压住她,咬牙道:「婉婉休说我没提醒过你,你敢养一个试试,我非杀了他!」 温一枫骤然被皇帝赐死,虽然不明所以,但朝臣们多么明白事理,皇帝既然不说,那他们也就不会去问,免得无形之间触到了皇帝的眉头,到时候惹来祸端,连哭都没处哭去。在文武百官的缄口不言之中,很快就到了中秋节。 自大熙开国以来,便有定制,每逢中秋节,除了皇亲之外,还有皇帝的宠臣及其家眷得以进宫赴宴,是以百官都以能赴中秋夜宴为荣加之此次,传胪大典才过不久,皇帝更是做主,将殿试的三鼎甲召进宫赴宴。 中秋一早,夏昭华就带着秦婉三姐弟进宫去了,一点也没有等雍王的意思,虽然雍王的确应该陪伴皇帝,但更多的,怕是夏昭华因为孟岚那事还对雍王心存不满,这才惹得如此。 坐在马车上,双生子在一旁玩七巧板,秦婉则沏了茶奉给夏昭华,沉吟了片刻,还是问道:「母亲还恼着父王?」 夏昭华接了茶,摇头说:「又有什么好恼的?」 秦婉施施然微笑:「若不是恼着,母亲怎的和父王如此疏离?休说是我这样说,就是夷光也……」她说到这里,又笑了笑,「母亲和父王是夫妻,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非是我替父王开脱,只是父王这些日子,着实改好了许多。」 雍王是个风流人儿,纵然没有侧妃,但侍妾可不少。当年母妃在时,父王虽也爱重母妃,但一月之中总有三两日召幸侍妾的,但现下不知是觉得心有愧疚还是如何,秦婉却是没听说自家父王召幸侍妾了。 「王爷有心。」夏昭华淡淡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秦婉是来做说客的,但夏昭华更知道,自打自己进门以来,雍王的确是从未流连别的女人那里。但想到那日,雍王拉着她,连唤了两声「阿湄」,夏昭华就一肚子火气——她未曾想过要和雍王妃比肩,但雍王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拿她当做是雍王妃。 秦婉只是笑,明白夏昭华若是心中没有雍王,是绝对不会这样捻酸的。她素来都是温柔从容的人,像这样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笑了笑,秦婉低声道:「许是母亲误会了父王,父王的性子,我是明白的。若不是真心爱重母亲,是绝对不会亲自开口求取母亲的。」 见夏昭华若有所思,秦婉自行去陪着双生子玩七巧板。望着姐弟三人的背影,夏昭华轻轻笑道:「郡主这嘴好厉害……」 「不是我的嘴厉害,是母亲也只是要一个台阶下而已。」秦婉转身笑道,「母亲未必不懂,得到的比不过得不到的,活着的比不过死了的。那日母亲在气头上,怕也没有听清,父王最后叫出的名字,并非是‘阿湄’,而是‘昭’。」见夏昭华脸儿微微色变,秦婉见好就收,又低头陪双生子玩耍,双生子懵懵的看着两人,拉着姐姐的衣袖:「父王是不是跟夏母妃吵架了?父王是坏人!」 两人想也不想就站在了夏昭华这边,秦婉好笑不已。 在宫里陪着太后和皇后说了半日的话,太后一到了佳节,就好摸几把骨牌,偏生今日几个亲王郡王王妃都在,皇后、夏昭华和瑞安郡王妃便坐在一起摸起骨牌来。夏昭华本想让秦婉上场,但宋夷光笑得合不拢嘴:「夏姐姐,你可不要让她上了,她那臭手,一会子怕是你们母女俩一身的首饰都得全输出去。」秦婉顿时着恼,作势要打她,乐得宋夷光朝太后怀里扑:「太后娘娘,您瞧阿婉,还不许我说实话了。」 两人嬉笑玩闹着,约莫到了申时,自有赴宴之人来,众人也就散了。太后今日赢了不少,顺手就将东西赢来的赏给了几个小的,双生子拿着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全都交给了夏昭华,一点儿也不藏私。见两小这样喜欢夏昭华,太后愈发庆幸自己选对了人,倘若是将婉儿姐弟三人交给了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自家小儿子耳根子又软,她不知要多操多少心。 是以太后便是拉着夏昭华:「你是很好的,哀家很是庆幸选择了你。只是有一话,可不要嫌老婆子啰嗦,你们都还年轻,趁早给婉儿姐弟三人添几个弟妹才是。」 夏昭华微微红了脸,低头应了一声,双生子却如同见到了好吃的,一边一个抱住太后的腿:「弟弟妹妹……」两人这般举动,让夏昭华愈发尴尬,忙将两人抱了起来:「可不许胡说。」 秦媛眨巴眨巴眼睛,喜滋滋的扑到夏昭华怀里:「夏母妃,媛媛要妹妹……」见她先开了口,秦羽大眼睛瞪得圆乎乎的,手舞足蹈的叫起来:「要弟弟!要弟弟!」 两人天真,让夏昭华愈发尴尬,秦婉差点笑岔了气,躲到一边去揉肚子,才做了不多时,就见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来,还未反应过来,已然被打横抱了起来:「婉婉在这里做什么?」 他干净而熟悉的味道让秦婉微红了脸颊,小拳头连锤他几下:「你坏,让人看去了……」 「看去岂不正好?」卫珩笑弯了眼,「让他们都知晓,你是我卫珩没过门的妻子,让他们谁也不敢再盯着你不放。」话虽如此,他还是将秦婉放了下来,趁她恼得时候,又偷偷香了她一个。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一品清廉窄身窄袖长袍,衬得身材愈发颀硕,这锦衣金冠的样子,颇有前世意气风发的模样,望了他半晌,秦婉脸上越来越红,背过身要进殿去。她的模样被卫珩尽收眼底,他忽的笑起来,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从后面贴上她的:「我的婉婉脸儿怎这样红?」 「谁脸红了?」秦婉挣了几次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我可没有,分明是你的脸太烫了。」 「是么?」卫珩低笑,旋即吻上她的脸,「分明是婉婉的脸儿烫才是,这里也烫,还有这里……」他慢慢扳过秦婉的脸,吻上她的唇角,「婉婉真香……」 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秦婉生怕被人看去了,声音与发甜腻:「卫珩不要逗我……」 「好呀。」她软软的声音让卫珩浑身舒爽,虽然他很爱婉婉的笑容,但偶尔,他很想将婉婉弄哭。大手放了她,卫珩轻轻蹭了蹭她的唇,「那婉婉作甚脸红?」 「只是因为你,还能为什么?」秦婉胀红了脸,见重华殿宫门口有人影闪动,瞋了他一眼,「自是因为你好看。」说罢这话,她转身就进了殿中,留卫珩在原地直笑。 进门来的正是夏竟成和柳穆清,见卫珩立在原地抿唇直笑,相视一眼,知道定然刚和秦婉说过话,否则这位新科探花郎岂能露出这样的神情?两人都是暗笑,夏竟成更是装模作样的说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啊。」 第十章 他一番感叹,让卫珩横了他一眼,惹得柳穆清大笑不止,自行进去了。 待帝后到了,自然开席,夏昭华和雍王共坐一张长几,秦婉则领着弟妹坐在另一张长几上。只是抬头之后,她却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些烦恶,转头问隔桌的宋夷光:「他怎的回来了?」 宋夷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坐在秦桓隔桌的男子正是被打发去了豫州的秦仪。当日因为春儿的事,秦仪被皇帝厌弃,小年之中被打发去了豫州当差,连过年都没让他回来。虽然早就知道皇帝不会轻易将这个儿子如何,但不想,他竟然这样快就回来了。 见了秦仪和四公主的德行,宋夷光对他也没有半点好感,撅嘴说道:「说是今年豫州发大水,咱们这位三殿下处理得当,既安抚了百姓的心,又很好的将灾情控制住了。陛下心中一喜,就让他回来了。」 「只因为这样?」秦婉低声道,她还以为,离了温一枫的秦仪,就是一个草包,注定一事无成的,看来,他还是有些脑子。 秦仪和三皇子妃并坐,看来倒是十分恩爱。而这将近一年之中,秦仪看来沧桑了许多,面色沉沉如雪,对上秦婉的目光之时,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只是转瞬,他又不再看秦婉,似是根本没有这件事一样。 看来,这位三皇子,如今倒是学乖了许多。 如此想着,秦婉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双生子则一手一个抓着酒杯,想趁姐姐不注意吃一口,被秦婉抓了个现行,很是委屈,迈着小短腿就去找未来姐夫撒娇了。偏偏卫珩正被夏竟成纠缠,这厮接连几次都没能灌醉卫珩,今日是铁了心要将卫珩喝翻,那酒是接连不停。然而卫珩千杯不醉的酒量,岂是他能随意灌倒的,吃了一会子,夏竟成就有些发昏了,还是强撑着倒了一杯:「卫兄,再来。」 见他都有些头重脚轻了,卫珩叹道:「夏兄还是去歇着吧,御前失仪,到底不好。」才说完,就被人拉了拉衣袖,见是年仅两岁的五公主,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子低声道:「五公主怎么了?」 「要抱抱……」五公主年岁小,又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生母又从来不生事,是以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太监,都很是喜欢她。这小丫头自顾自的在殿中跑了几圈,累了之后,随便抓了个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就要抱抱。 卫珩想了想,还是将她抱起来,准备交到皇后那里。谁知刚将小团子抱起来,就惹了是非,被来找他撒娇的双生子撞了个正着,秦羽尚好,秦媛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脸儿,小包子脸都气得鼓了起来:「珩哥哥不许抱小五!」 被抱住腿,卫珩也不能再走,一时好笑不已,蹲下身子问道:「媛媛说,珩哥哥怎么就不能抱小五了?」迎上她和秦婉十分相似的小脸,卫珩心中一片温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秦媛小嘴都快撅上天了,硬要将五公主从卫珩怀里拉出来:「坏小五,不许让珩哥哥抱。」五公主还小,全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懵懵的被拉了出来,眨巴眨巴大眼睛,正好见大公主过来,也就缠了上去,要姐姐抱。 和秦媛大眼瞪小眼的卫珩愈发好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媛媛这是怎了?那珩哥哥抱媛媛好不好?」原本只当小丫头吃醋了,但这话一出来,秦媛一脸嫌弃,指着卫珩说:「珩哥哥,父王说珩哥哥未来是要当媛媛的姐夫的。珩哥哥要对姐姐好,也只能对姐姐好,不可以对别的女孩子好的,也只能抱姐姐,不能抱别的女孩子的。」她说到这里,脸儿愈发难看,「珩哥哥要是对别的女孩子好,还要抱别的女孩子,媛媛就不要珩哥哥当姐夫了。」 不想她年岁虽小,但对秦婉却十分维护,卫珩笑道:「好,珩哥哥以后只对姐姐好,只抱姐姐。」 秦媛皱着脸儿:「可是珩哥哥已经抱了小五……」她说到这里,贼头贼脑看了一眼秦婉,见秦婉正和宋夷光说话,也笑起来,「姐姐没有看到……那媛媛也当没有看到好了。」又一推身边的秦羽,「阿羽也没有看到,知不知道?」 秦羽还没闹明白什么事儿呢,只应了一声,半晌后才叫起来:「你推我做什么?」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卫珩忙将两人拉开,和柳穆清一人抱了一个送回秦婉身边去。夏竟成见两个好友都走了,自觉无趣,偏偏酒意上头了,转头正要回去坐下,才迈出一步,脑子一昏,一头就栽到一张长几上。 长几前坐着的正是瑞安郡王的幼女秦姝,如今不过十三岁,是个腼腆性子,见这位武科新科状元栽在自己面前,险些吓得叫起来,又生怕让这人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推了他两次没有推醒,周围的人也纷纷转头过来看,秦姝愈发找不到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捏住夏竟成的鼻子:「夏大人,醒醒,夏大人……」见他迟迟不醒,秦姝小脸都皱了起来,小手拍在他脸上,「夏大人,醒醒。」 接连拍了他十几次,夏竟成才勉强醒了几分,见面前的小姑娘面红耳赤的样子,也是笑起来:「哎呀,怎的醉成这样了。」又挣扎着坐起来,堪堪打了个酒嗝,醉眼迷蒙的望着秦姝:「是个小美人儿呀,是我不好,吓到了你。」 秦姝生性腼腆,听他张口就称自己是个小美人儿,心中顿时不满,她还以为这位新科状元是个好的,原来也就只是个纨绔,难免有气,皱着眉头冷声道:「夏大人没事还是回去吧,一身酒气像什么样子?」 夏竟成呵呵直笑,又凑近了她:「你是瑞安郡王府的小县主吧?」他身上的酒味让秦姝有些不满,皱着眉头退了退:「关你什么事?你再孟浪,我就要告诉皇帝伯伯……」还生怕他因为御前失仪而被责罚,谁想这人被罚也是活该。 像是看出了秦姝的意思,夏竟成哈哈大笑,强打了精神回了自己的座位。卫珩才与秦婉说了话,现下正是欢喜,见他回来,笑道:「夏兄还要继续吃酒吗?」 夏竟成嘿嘿笑道:「不吃了不吃了,才被人嫌弃过,可不能再吃了。」他说着,又望了秦姝一眼,见后者慢吞吞的取了吃食来吃,看得夏竟成直笑,卫珩和柳穆清相视一眼,脑中竟不约而同的萌生出一个念头来——这人该不是看上了在场的哪个官家小姐吧? 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女子,除了皇亲之外,出席的官家小姐甚少,也不知夏竟成是为了谁连酒都不吃了。 酒过三巡,皇帝也添了几分醉意,笑道:「今日趁着中秋佳节,朕索性宣布几件事儿,也算是君臣同乐。」他此话一说,殿中立时安静,众人皆是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皇帝笑道:「其一,和宁郡主与安定郡主,分别指婚与卫珩与柳穆清,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柳穆清也就罢了,正统世家子,加之此次乃是文科状元,就是尚了公主,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但卫珩可不一样,尽管众人都承认他着实有才华,但卫家那可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褫夺了爵位,要不是因为出了个卫珩,现下还半死不活的吊着呢。而和宁郡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受宠,就是正经八百的皇女都不敢轻易与她比肩,现在皇帝亲自指婚,看来的确是要起复卫家了。 第十一章 能在朝上混出名堂来的,都是人精,当即起身祝贺皇帝给两个郡主择了佳婿,更祝贺卫珩与柳穆清。 待众人祝贺完毕,皇帝又朗声笑道:「其二,封雍王次女为和安郡主,份例视和宁郡主,赐汤沐邑三千。」 殿中再一次安静了许多,三千的汤沐邑,那可是亲王的份例!两个郡主竟然以亲王的份例赐下汤沐邑,足见皇帝看重雍王这个弟弟。这事儿事先并未跟雍王商议过,雍王忙不迭起身向皇帝道谢,秦媛不懂什么意思,迈着小短腿跑到皇帝跟前:「皇伯父,什么叫做汤沐邑呀?」 皇帝顺势将她抱到膝上坐定:「媛媛以前不是说,想喝跟姐姐一样的么?皇伯父封你做郡主,和姐姐一样的,好不好?」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笑得贼兮兮的:「那……媛媛能用郡主换妹妹吗?」 殿中本是安静,她人小声尖,说出这话来,顿时让众人都笑开了,秦羽可不满意了,跳着爬上皇帝的膝头,尖声叫道:「不要妹妹!要弟弟!」 众人一时笑得腹痛,皇帝哈哈大笑,将两人放下去:「这事儿啊,你们还是闹你们父王去吧。」两人闻言,忙不迭往雍王怀里扑,「父王,要弟弟妹妹……」 雍王顿时尴尬起来,眼角余光投向了夏昭华,见她略红了脸,一语不发。他又不是真傻,自然知道夏昭华这些日子跟他疏远,也正因为那日他中药之时,唤了阿湄的名字。他和雍王妃年少夫妻,若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但他从未将夏昭华当做是阿湄的替身,只是夏昭华外柔内刚,这话他怎敢贸然提出来? 现在正被闹着,他伸手握住夏昭华的手,低声问道:「那我们……」 夏昭华不置可否,顺从的任雍王握了她的手。 众人自是各吃各的,双生子缠在父母身边,秦婉得了自由,与卫珩使了个眼色,自行出去了,不多时卫珩也悄悄出了门去。才到了宫苑之中,秦婉就扑入他怀里:「真好,皇伯父金口玉言,待我及笄后,我就能嫁给你了。」 她鲜少这样主动,卫珩忙将她抱住,低声呢喃:「婉婉……」 秦婉摇头,踮脚抱住他脖子,点了点他的唇:「卫珩,我心悦你,我想与你白头到老,生好多孩子。」 八月中秋,皇帝亲自指了婚,一时之间,众人哗然。宋夷光和柳穆清的事本就不是秘密了,但卫珩可不一样,作为朝中新秀,加之一表人才又年轻,引了不少官家小姐青睐,恨不能要向他表露心迹。但被皇帝指了婚,一时之间,好些官家小姐芳心皆碎,但着实没有那底气去与秦婉一争长短。 自进了九月,天气便是凉了,接连几日霜寒露重,早上连院子里的树叶上都蒙了一层白色,看来无端觉得更冷。秦婉早早的就起了身,又前去给雍王和夏昭华请安,顺带说今日自己要出去游玩。 「婉儿是去哪里?」命人给女儿添了一双碗筷,雍王顺口问道,秦婉微微涨红了脸颊,只是低头吃饭,并不言语。夏昭华给双生子各夹了金丝卷儿,见秦婉如此情态,顿时明白,转头看雍王还在等秦婉的回答,顿时笑道:「罢了,郡主且去吧,只是不要回家晚了,回来的时候让下人来知会我一声儿。」 秦婉应得乖顺:「知道了。」 见她二人这样有默契,雍王忽的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一般,草草的吃了饭,秦婉便要出门去了。待她一走,雍王便露出了几分哀怨的神色:「我如何不知是卫珩请她出去,昭华倒是一点不担心,若是卫家那小子欺负婉儿又该如何?」 夏昭华笑了笑,旋即说道:「既然王爷这样担心,不如跟去吧,还免得担心。」 被她一呛,雍王立时语塞,望着夏昭华的目光更是哀怨。后者笑着引双生子坐到榻上,教他们认字,又笑着抬头:「卫珩的品性如何,王爷并不陌生,倘若真要欺负郡主,早早就欺负了,何苦等到现在?京中谁人不知他二人是未婚夫妻,也不急在一时。」 听罢一席话,雍王虽然深以为然,但还是觉得卫家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安好心,一时并不说话。夏昭华只是笑,雍王这心思,分明只是因为卫珩将要娶秦婉过门罢了,这才对未来女婿生出敌意来。 秦婉那头出了门,就见卫珩骑了马等在门前。他端坐于马背上,那样的意气风发。那一瞬间,秦婉甚至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辅国大将军。见她出来,卫珩笑着下马,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走吧。」 因刚吃饭,未免腹痛,秦婉只和卫珩并肩出去。如今天还早,京中人也不多,倒是显得这四九城中有些萧条。两人十指紧扣,一路穿过了城中,直到出了城门,卫珩才将她托举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怕不怕?」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秦婉笑了笑,转头蹭着他的下巴。卫珩很是欢喜,笑了笑,便策马小跑起来。起先还是小跑,不多时后,速度便是越来越快,秦婉手心儿都渗出汗来,前世她体弱,是在经不起颠簸,这辈子虽然身子好了许多,但到底第一次骑马,还是有些吃不消。感觉到她的窘迫,卫珩一拉缰绳,奔跑的速度慢了许多,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额上渗出了几分薄汗,卫珩登时自责起来:「婉婉,是不是吓到了?是我不好,得意忘了形。」 秦婉抿着唇,一直没有说话,卫珩索性将她抱下马来,见她脸儿白了几分,知道是自己做得太过了,扶她在道旁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子,又喝了一些水,秦婉脸色好上了一些,瞋了他一眼:「往后我再不骑马了。」 倒不是旁的什么,而是她本就肠胃弱,一番颠簸之下,好像要吐了一般,这才难受起来。卫珩爱怜的抚着她的发:「是我不好,往后咱们不骑马了。」又将她背起来,一手牵着马往前走。 伏在他背上,秦婉心中甜蜜,不住的朝他耳朵吹气,又张开小嘴咬他耳垂,如此一两次,卫珩俊脸就全红了:「婉婉怎的这样顽皮?」 「我就顽皮了,你将我扔了呀。」秦婉笑盈盈的说道,「卫大人就将我扔了,我保证不向皇伯父和父王告状。」 她这般有恃无恐,卫珩摇头失笑:「我怎舍得扔了你?」一直以来,他不就是为了能够这样光明正大的和婉婉相处么?废了那样多力气,他总算是得了天家的认可,婉婉是他的未婚妻,来日还会是他的妻子。倘若是没有婉婉,也就没有现在的他了,若非有婉婉一直不离不弃,他怎有现在这样风光的时候? 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又将自己托举高了些,秦婉抱着他脖子,将脸儿贴在他脸颊上,娇娇的撒起娇来:「珩哥哥真好,婉婉最喜欢珩哥哥了。」 卫珩笑道:「既然珩哥哥这样好,那婉婉要不要一辈子和珩哥哥在一起?」 「好。」秦婉笑着,一时神色天真如同孩子,「婉婉一辈子都跟珩哥哥在一起。」 第十二章 她温热的呼吸带出几分少女独有的馨香,卫珩笑得愈发欢喜,眉眼间都是笑意:「珩哥哥会一辈子疼婉婉的。」 「婉婉也会一辈子都只喜欢珩哥哥一个人的。」秦婉闭上眼,轻轻的说道,「最喜欢你了。」 纵然秦婉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了,要他上马,他仍然坚持,这样背着秦婉,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碧波池畔。如今秋日,碧波池畔的枫叶全红了,碧绿的湖水倒映着火红的枫叶,别有一番美感。到了湖边,卫珩才将秦婉放下来。两人坐在湖心小筑中,卫珩膝上的伤还未痊愈,今日走久了一些,他膝上又有些隐痛,只坐在石凳上,看着秦婉立在浮桥上,嘴边浮出几分笑容来。 今日还早,碧波池也没有什么人,除了几声鸟儿的声音,安静得仿佛是画卷一样。秦婉立了一会子,旋即坐在卫珩身边,偎在他怀里:「今日你怎的得了闲?我那两位好表哥也不与你一同来?」 「柳师兄正在想着如何风光大办,顾不上我。」卫珩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定,秦婉生怕他伤了腿,忙要下来,他笑道:「婉婉别动,让我好好抱抱。」将她安抚住后,这才继续说,「至于夏兄……我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这些日子之中,我一直没有见到他。」 「这倒是奇了。」秦婉低声喟叹一声,夏竟成那性子,跟个泼皮一样,凡事都随性而动,譬如揍诚国公世子这事儿。而夏竟成既然认定卫珩值得深交,就不该这样多日子都不跟他联系了,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只是这人没什么好担心的,秦婉也就不怎么在意。和卫珩耳鬓厮磨一阵子之后,她就喜滋滋的去湖边摘枫叶去了。卫珩坐在湖边的岩石上,笑盈盈的瞧着她。 往后,他可以一直这样看着婉婉,永远跟她在一起。 摘了一捧枫叶,秦婉喜滋滋的坐在卫珩身边,要他选出最好看的一片来。两人正值情浓,又见湖边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装饰十分华贵,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秦婉并未十分在意,不多时,则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小姑娘,正是瑞安郡王家的小县主秦姝。 「和宁姐姐也在这里?」秦姝乖巧而腼腆,见了秦婉便笑盈盈的上前来招呼,又见卫珩也在,知道两人是独自出来的,当即就红了脸,「卫大人也在……」 「县主金安。」卫珩向其一揖,秦姝想了片刻,这到底是未来的族姐姐夫,还是还了一礼。前世秦婉一直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小族妹,瑞安郡王府的县主个个都是极为出挑的女子,这个最小的当然被姐姐们抢了不少风头。饶是这辈子也没有怎么接触,但秦姝是个乖巧的女孩儿,这点秦婉十分有体会,当即笑道:「妹妹怎么在这里?」 秦姝小脸顿时拉长了一些,好半晌后才忸忸怩怩的说:「躲祸。」见两人不解,她越发委屈,小嘴都撅了起来,「我惹上了一个天魔星,日日追着我……」 天魔星?什么天魔星竟然这样欺到了天家正经八百的县主头上?秦婉这样想着,只拉了秦姝在自己身边说话。秦姝的确是个很乖的女孩子,才不过十三岁,加上一直养在深闺里,有些不谙世事,但乖巧的样子,一看就招人疼。正说得欢喜,碧波池边忽的响起一声马的嘶鸣声,秦姝脸色顿时大变:「他怎么又来了!」 见她这样的神色,秦婉难免有些纳罕,寻思着不知道是谁,才能让着乖巧的小姑娘成了这样。如此想着,秦婉不免生出几分想替族妹张目的冲动来,对方牵着马过来,笑道:「小姝儿果然在这里,我倒是没有白跑一趟。」秦姝撅着小嘴,朝秦婉身后躲了躲,对方却抚掌大笑道:「卫兄和郡主表妹也在这里,果真是巧。」 卫珩额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嘴角抽了抽:「夏兄接连几日不曾出现的缘故,就是日日追着瑞安郡王府的小县主,要干出拦路抢劫的勾当?」 「卫兄这嘴可真毒,你兄弟我虽不成器,但几时做过这样的勾当?」夏竟成抿唇一笑,望着秦姝笑道,「我待小姝儿的心思,恰如你待我的郡主表妹。」 「你胡说!你明明就是讹上我了!」仗着族姐在这里,未来姐夫看来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秦姝鼓起勇气争了一句,「我好心替你着想,你却恩将仇报!」 原来中秋那日,夏竟成吃多了酒,一头栽在秦姝跟前的长几上,着实将小姑娘吓了一跳,为了这位新科状元的名声,秦姝好心将他叫醒,然而他迟迟不醒,秦姝就拍了好几次他的脸,结果夏竟成醒来就说她是小美人儿,让秦姝对他有些不满,但也不曾放在心上。但后来几日,她出门偶遇了这位武科状元郎,这厮总是变着法子与她说话,有时还送一些小玩意儿给她。最可气的是,她好似去哪里,都能被夏竟成找到。 夏竟成双手抱胸,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待她说完,才笑道:「我自是喜欢你才肯对你上心的,莫非你以为我真是个见一个想一个的孟浪男人?你大可以问问卫兄,我可是这样的人。」 卫珩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嘴角隐隐有几分笑意:「我不知。」 不想卫珩这般反应,夏竟成哭笑不得:「卫兄,兄弟可从没在郡主表妹跟前揭过你的短,你在兄弟心上人跟前斜喇里捅兄弟一刀可是不厚道。」 见他这无可奈何的样子,秦姝不谙世事,当即笑起来,对上夏竟成的目光,又赶紧歇了笑意,拉着秦婉的手不说话。 「我说我真的喜欢你,小姝儿可信我?」夏竟成叹了一声,「我每每与你说这话,你拔腿就跑,我难道是洪水猛兽,这样不值得信任?」 「酒鬼都不值得信任。」秦姝很坚定地说了这话,「酒后戏弄女孩子的酒鬼更不值得信任。」 见族妹这么坚决,秦婉险些笑出声来,夏竟成一番捶胸顿足:「谁酒鬼——我不是酒鬼!」 「你就是,你还一身酒气戏弄我。」秦姝点头,表示自己的判断没错,「你不仅是酒鬼,你还无赖,你还想讹我。」她说到这里,深吸了口气,「我告诉你,我、我是天家正经八百的县主,不能给你随意欺负,你要是再讹我,我就、我就告诉皇帝伯伯,求皇帝伯伯给我做主。」 「我没——」夏竟成愈发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偏生那日他想灌醉卫珩,卫珩没醉,他却醉了,被秦姝拍醒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丫头可爱得要命,让他生了心思想要将她娶回来,谁知道秦姝对他避之不及,让他挫败不已,更是想要赶紧想秦姝表明自己的心迹。 然而小姑娘一口咬定,是他讹上她了。 卫珩暗笑不止,笑意都漫上了嘴角。尽管和夏竟成交情笃深,但他有时候格外想看夏竟成吃瘪。固然知道这厮绝不是个滥情之人,对秦姝这样穷追猛打,必然是真心喜欢她,但卫珩就是觉得,这厮应该被好好整治一顿了,免得他日日要灌自己酒。 若是来日和婉婉大婚之时,这厮非要灌醉自己,自己倘若真的醉了,将婉婉弄疼了,可又如何是好? 第十三章 夏竟成脸色格外难看,看着秦姝:「我真不是酒鬼,我那天只是、只是……」他急得抓耳挠腮,不愿自家心上人误会自己什么,柔声说,「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秦姝拉着秦婉,低声说:「只是酒瘾上来了,然后吃多了酒,戏弄我来着。」又往秦婉身后躲了躲,「我不听你解释……我知道你是武科状元,万一我惹恼了你,你揍我怎么办?」 这下夏竟成真有几分想一头碰死的冲动了:「你这小脑瓜里到底想些什么?我即便真是酒鬼、登徒浪子,我也不会不堪到对女孩子动手,更何况对我喜欢的女孩儿?」 秦姝撅了撅嘴,寻思着好像也是这样。秦婉忍笑忍得肚子疼,卫珩起身,和她十指紧扣要回湖心小筑去,秦姝赶紧挽着秦婉的手,生怕族姐一撒手就要给夏竟成趁虚而入。夏竟成这辈子从未被人这样嫌弃过,想追上去又怕让心上人更嫌弃,一阵长吁短叹,还是远远的跟在三人身后。 才要上浮桥,忽的就听见了一个大笑声,转头看去,却见是自己的死对头诚国公世子。夏竟成嘴角抽了抽,还没说话,对上已然大声笑道:「姓夏的,倒是有几分胆识呀,果然和卫珩那厮是一丘之貉,他肖想郡主,你就肖想瑞安郡王府的小县主,也不瞧瞧你自己有几斤几两!」 今日诚国公世子也是来碧波池游玩,谁知一来就看到夏竟成那抓耳挠腮的样子,细细一想就知道所为何事了。作为在他手下吃了不少瘪的人,诚国公世子顿时得意忘形,开始凑上来嘲讽夏竟成,好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然而夏竟成现下本就憋火,但总不能对心上人或者好兄弟发火吧,岂料这厮一点儿也不知道夹着尾巴好生做人,被他一番嘲讽,夏竟成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正好,小爷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呢!」说罢,他飞起一脚踹在诚国公世子胸口,两人本就离湖近,诚国公世子当即向后摔去,一个倒栽葱摔在了湖水之中,看着他在湖中沉浮,好半晌才爬上岸,夏竟成脸色很难看,又是一脚将其踹了下去:「小爷说话,你从来不放在心上?那小爷就再告诉你一次,往后小爷见你一次打一次,勿谓言之不预。」 诚国公世子浑身湿透,从碧波池里爬起来的时候,狼狈不堪,身边带着的小厮早就见识过了夏竟成的厉害,哪里敢跟夏竟成动手。诚国公世子爬上来便给了自家小厮一巴掌,骂道:「你是愈发的中用了,连自己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了?」说到这里,他狠狠的盯着夏竟成:「姓夏的,总有一日,要你哭着求我!」 在诚国公世子身上结结实实撒了一回气,夏竟成神清气爽的进了湖心小筑,见秦姝要取点心,格外殷勤的将点心碟子端过去,当即挨了卫珩一记眼刀。秦姝小心翼翼的取了一块,而后将碟子推回去:「和宁姐姐吃……」 秦婉应了一声,愈发觉得这小姑娘可爱,也就取了一块来吃。夏竟成笑着要跟秦姝搭话,后者朝秦婉身边缩了缩:「我方才看到了,你不仅是个酒鬼,你还是个爱动手打人的纨绔。」 卫珩脸上浮上几分笑意来,附和说:「确实如此。」 夏竟成瞪圆了眼睛,气极道:「卫兄,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现在非要结结实实揍你一顿!」说到这里,他转向秦婉,「表妹,这事儿你再不管管,就得由着你表哥我给他冤死了!」 卫珩今日坏得彻底,连秦婉都笑了起来,卫珩在桌下牵着她的小手,粗粝的指尖摩挲她的掌心,秦婉痒酥酥的,轻声笑道:「你今日真坏。」 见她小脸发红,卫珩唇边啜了几分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那珩哥哥坏,婉婉还喜不喜欢珩哥哥?」 她憋红了脸儿,轻轻的点头:「喜欢。」 卫珩笑眯了眼,与她十指紧扣,拇指轻轻摸索着她的手背。夏竟成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见秦姝似是真对自己有几分说不出的惧怕,一时也是长叹一声,道:「就是犯了死罪,死前也该容我申辩几句。我委实不是随便打人的酒鬼,更不是坏了心眼成心臊你的登徒子。我那日吃多了酒,唐突了你,你恼我也是应该。但我若不是真心待你,叫我千刀万剐化成肉泥。」 作为夏家一脉单传的独子,夏竟成的确是有所有纨绔都有的毛病。但他本质并不坏,纵然有时候吊儿郎当的,但可比京中大部分人有能耐多了,常言道五十少进士,他不到二十便得了武科的状元,可见并不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草包。但正因为他是独子,难免少了些为他人着想的念头,只一门心思想要心上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而秦姝是个腼腆姑娘,又先入为主认定夏竟成是个有才无德的纨绔,这才生了躲避的心。 他当着那样多人的面说出这话来,让秦姝羞红了脸,下意识靠在秦婉身边。后者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再玩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得了族姐的话,秦姝这才露出几分欢喜的笑容来,望了一眼夏竟成:「你、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会害怕的……」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见她愿意主动与自己说话,夏竟成大喜过望,放柔了声音,「我只是想叫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不喜欢,我会改的。」 秦姝有些忸怩:「我怕、我怕……你打我怎么办?」那日她连拍夏竟成好几个嘴巴,纵然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但夏竟成可是个「不学无术」的龌蹉之人,万一…… 不想自己在她眼里竟然是这样,夏竟成俊脸白了几分,苦笑道:「我就那样不堪?我再混蛋,也不会对女孩子动手。」 秦姝哼哼唧唧的不肯回答,不动声色朝秦婉身边挤了挤。 在碧波池呆了一二个时辰,一行人也就启程回京了。卫珩今日单独邀请秦婉出来,本就是想跟她单独相处,现下可好,来了个秦姝和夏竟成,他倒成了多余的。故此,卫珩的神色冷冽,十分不快的样子让夏竟成都不敢轻易去招惹。秦婉和秦姝乘了马车,一路往京城去,两个男人则骑着高头大马分随左右。 掀了车帘望了一眼外面,秦婉则笑看着秦姝:「那妹妹是如何做想的?真的那样讨厌夏表哥?」 「我不讨厌他。」秦姝当即否认了这个说法,「我若说我只是被他缠得紧了,这才觉得烦恶的,实则我并不讨厌他这个人,只是觉得……」她说到这里,小脸胀红,「他第一次拦住我,非要与我说话,说什么喜欢我。我当时就想着,这人脸皮真厚,哪有才见过别人家姑娘一回,就说喜欢别人的……」 「所以,你只当他是讹上你了?」秦婉颇有几分好笑,见秦姝小脸胀红,明白自己是说对了。但若是和夏竟成不熟悉,倒也的确会将他当做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沉吟片刻,秦婉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个很乖的女孩儿,只是有一句话还是告诉你,你若是不喜欢他,就不要勉强自己,向他说清了也好。」 秦姝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日子渐渐就冷了起来,昨夜一场大雪,将整个京城都给覆盖了起来。昨儿半夜紫苏起身去关窗户,给风吹病了,大早上就发起了高烧,她又一直忍着不肯说,直到第二日都起得身了,秦婉见她浑身火红,这才知道她发了烧,当即命人去请了太医来,开了几帖药。 紫苏吃了药就躺下渥汗,不多时就昏昏的睡了去。老妈妈叹道:「这丫头也忒好强了,发烧了也不肯说,还要强撑着,病成了这模样。」又请秦婉出门去,端了热热的姜汤来,「这几日这样的事儿倒是多,王妃昨儿个还回了夏家去,说是去瞧瞧夏家的公子。」 「出了什么岔子?」秦婉颇有些不解,夏竟成身子康健,加上是武将之家的儿子,底子是很好的,难道也伤了风? 「不知呢,说是卧床几日了,接连高烧说胡话。」老妈妈叹了一声,秦婉则蹙了眉头:「既是如此,到底是正经亲戚,老妈妈替我向夏家下了帖子,我且去看一看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有能帮的地方,还是趁早帮一帮才是。」 老妈妈深以为然,觉得秦婉不落半点口实,而这位新王妃却也是个出挑之人,行止合礼,摆得清自己的地位,最要紧的,是待先王妃留下的三个孩子极好,能做到这一点,老妈妈觉得十分不易。 秦婉盈盈含笑,当即命人去夏家下帖子。隔了几日,这才往夏家去了。只是到了夏家的时候,秦婉本能的觉得些许不对,夏将军板着脸,脸色铁青,而夏夫人默默垂泪,全然是心疼儿子却又不敢在丈夫跟前说明的模样。 饶是秦婉无比纳罕,但还是不好去问出了什么岔子,只好笑道:「听说夏表哥病了,我特意来看看,表哥身子可好些了?」 自夏昭华和雍王成婚以来,雍王府上下都可谓是给足了夏家体面。每每夏昭华回娘家,即便雍王不曾陪伴着来,但必然是亲自来接回去的。这些事儿让夏将军夫妻自然松了口气——到底不曾将妹子推到火坑里。 夏将军板着脸,不知到底什么事儿惹得他这样不快,夏夫人擦了擦眼角,旋即笑道:「多谢郡主如此费心了。」 「都是正经亲戚,夏家舅母说这话可就生分了。」秦婉含笑说道,见夏夫人神色憔悴,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当夏竟成怕是病得厉害,顺口问道,「夏表哥一向身子强健,怎忽然闹得这样严重?」 夏夫人神色一黯,夏将军脸色更是难看:「这逆子是咎由自取!」 夏将军素来是个严肃人,这点秦婉很清楚,但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不知道所为何故了。 夏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没好说丈夫的不是,只引了秦婉去夏竟成的房间。屋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看来夏竟成这病着实不轻。有因男女有别,夏夫人命人将帘子放下来,这才请秦婉坐在外面:「犬子这病倒也好了许多了……前几日高烧说胡话,这几日才醒过来……」 她说着又抹了抹眼睛,一派难过的模样。秦婉总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夏竟成则在帘子里说道:「娘,你出去吧,我与郡主表妹说说话就好。」 夏竟成素日里是个没正形的人,嗓音之中也会带上几分轻佻。但今日声音却是哑的,看来的确病得很重。夏夫人身子一颤:「你可不许孟浪,不然仔细你爹……」 「娘,我再混账,也不会唐突好兄弟的未婚妻,我成了什么人?」帘子里看不清人,但夏竟成咬着牙说出这话,满是恼恨,「爹信外人不信我,他儿子是不是那种人,我就不信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夏夫人欲言又止,还是出去了,为避嫌,秦婉令杜若留下。众人才退出屋子,夏竟成忙不迭的说:「小姝儿她这些日子可还好?」 「我不知,我这些日子不曾与她联络。」纵然一头雾水,但秦婉还是如实回答了,「你……是出了什么岔子?」 夏竟成重重的锤了一下床板,又急又恨:「你替我打听打听可好?我着实有些挂念她……她若有什么,我还不如给我爹直接打死来得好。」 这话之意……是他卧病缘由乃是被夏将军打了?好端端的,夏将军也犯不着将儿子往死里揍啊。「你……这些日子对小姝穷追不舍的事儿,给夏将军知道了?」 夏竟成苦笑道:「我也不知是谁,将这事捅到了瑞安郡王那里,非说我生性孟浪,且是个视色如命之人,见了小姝儿容色甚好,就不顾君臣之意、男女之别,要逼奸小姝儿。瑞安郡王爱女心切,也不加查证,当即提剑要杀我。说我生性孟浪,这事儿不假,但后面那些话,没有一个字儿跟我有关。前些日子对小姝儿穷追猛打是我不好,忽略了她的想法,但逼奸二字,我是万万不敢苟同。我是想将她明媒正娶,不是当她是物件,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的确不是这样坏的人,说他行止无状都可以,但绝不是个会对女孩子下这种手的人。是以这话定然是有人添油加醋捅到了瑞安郡王那里,让他对夏竟成的恶劣品行深信不疑,这才惹得瑞安郡王恼怒不止,要杀夏竟成。 「瑞安郡王那日找上门来,我爹知道了,险些打死我。」夏竟成苦笑道,「到底生我养我这样多年,我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我爹心里一点数没有,竟然还对我下这种手。」 难怪……夏竟成能得武科状元,底子自然是好,岂能病到「高烧说胡话」的地步? 「你也莫要埋怨夏将军,恨铁不成钢,况且瑞安王叔都逼上门来了,若不下重手,王叔绝不会善了。」秦婉低声叹道,秦姝是小女儿,瑞安郡王自然更为心疼,听了小女儿险些被欺负,哪有不气的,不亲手杀了夏竟成,已然是给足了夏家面子,「只是有这事儿在先,你与小姝怕是……」 如今先入为主,若是瑞安郡王不肯改了对夏竟成的看法,任凭他如何,和秦姝的事都不必再想了。但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当日让太后接受卫珩。 「我现下顾不得许多,只想知道她好不好。」夏竟成长叹一声,「烦请表妹替我打探打探,我如今只担心她被瑞安郡王以为坏了名节,若要罚她,她那样柔弱乖巧,怕是连争辩都不敢,又怎生是好?」 秦婉当即应了,外面又有人说卫珩和柳穆清来了,秦婉大喜之下令杜若去开门。卫珩早就行至门前,见杜若开门,神色立即古怪起来。不动声色的进了屋,见秦婉果然在其中,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抖了抖,抿紧了唇,坐在了秦婉身边,大手拉了她的小手,就这样把玩着。偏偏他粗粝的大手轻轻滑过她的掌心,让她一阵酥麻,脸儿越来越红,卫珩笑盈盈的埋头亲了亲她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扣,附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婉婉来的这样早,让我好嫉妒。」 他低沉的嗓音撩拨得秦婉浑身发软:「不许吃干醋。」 第十五章 卫珩这才笑起来,只紧紧牵着秦婉的手,一直不撒开。柳穆清与夏竟成说了几句,后者也不瞒这两人,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卫珩事先知道一些,倒也不惊,柳穆清则连呼不好:「你也是孟浪了些,对女孩子自该温柔,你这样急吼吼的凑上去,县主又是个腼腆性子,让人误会也是难免。瑞安郡王岂能愿意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你这一顿打,倒是不冤。」 见好兄弟这样说自己,夏竟成气苦不已,但也知道自己孟浪了些,自那日在碧波池之后,他就再没有干过这山大王的行径了,但这些日子想秦姝得很,偏偏又因为她父亲挨了一顿打,夏竟成现下除了担心秦姝,还有些心灰意冷:「罢了,事已至此,瑞安郡王眼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只知欺负女孩儿的混账,只怕这辈子都难了。」 听他有些自暴自弃,柳穆清一时语塞,他和宋夷光自小青梅竹马,虽然时常拌嘴,但说来从来未曾与对方分离过。虽然那小丫头很是拧巴,好在最后还是修成了正果。但夏竟成现下是既没有秦姝的回应,又被瑞安郡王误解,心灰意冷也是常态。 但作为好兄弟,他并不知道怎么劝,当即使了个眼色给卫珩。后者笑道:「柳师兄你看我做什么?他既然不愿再试试,看我也没什么用处。」 柳穆清立时语塞,寻思着卫珩今日好似吃错了药。卫珩冷笑道:「他既然要放弃了,你我何必苦口婆心的劝他?总归也无济于事。你自小顺风顺水,自然觉得如今受了委屈。我一直为太后所厌恨,后来险些失去一条腿,这才得了太后的首肯。天家的女儿是那样容易就能交托与你的?你若是如此作想,不如趁早放弃。」 他这话很是辛辣,秦婉微微一怔,旋即握紧了他的手。正因为夏竟成自小顺风顺水,如今担心秦姝之余,觉得前途无望也是常事。与其好言相劝,不如阐明利害关系,让他自己去做选择。堂堂武科状元,应该有这样的选择能力。 感觉到掌中小手将自己握紧了,卫珩望了她一眼,见她含笑的模样,心中一片温软:「我若是你,好歹要知道自己心仪的女孩儿心中是否有自己,也好过如此自暴自弃。即便瑞安郡王对你有什么误会,那也只是误会而已,总好过我那隔了房的姑姑将太后得罪了个彻底。」 夏竟成听完这话便陷入了沉默,看得出在作斗争,秦婉拉了拉卫珩的手,示意他与自己出去。卫珩不疑有他,还是跟在了秦婉身后,才出得门,秦婉就扑进了他怀里,卫珩只搂着她软软的娇小身子,大掌轻抚她的后脑:「婉婉乖,我在这里。」秦婉哼哼着蹭他胸口,将卫珩一张俊脸都蹭得快烧起来后,这才仰着脸儿看他:「让你成日吃些没由来的飞醋。」 往日这厮吃柳穆清的醋,现在又吃夏竟成的醋,好似但凡是自己表哥,他就要结结实实醋一回一般。 还未说完,她就被卫珩抱了起来从抄手游廊下到院子后,他才笑:「我就醋,婉婉待怎的?」又将她放在石墩上坐好,这才蹲下身子,将她脚上的鹿皮短靴给正了正,「你身子不好,雪水若是湿了鞋袜,会生病的。」 他如此体贴,秦婉略红了脸。前世他也是这样呵护她。冬日有时吃了饭,他也只会牵着她沿着抄手游廊走上一圈,但凡要去露天的地面,他总是将她抱着去,生怕她因为脚上受寒而生病。 念及此,秦婉咬着下唇吃吃的笑,卫珩不明所以的抬头,秦婉立即吻了吻他的唇。不想她会主动吻自己,卫珩浑身一颤,旋即勾起笑容来,作势就要亲上去,秦婉向后一躲,却浑然忘了自己坐在没有靠背的石墩上,顿时向后栽去,还是卫珩眼明手快,将她托住:「你这丫头,怎的连坐着都不肯安分?」说到这里,他索性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定,这才轻轻的吻她。 秦婉憋红了脸,假意挣扎了几次后,问道:「你觉得,夏家表哥这事儿是不是有点不同寻常?」 「我也纳罕,瑞安郡王是如何得知的。」卫珩虽有些不满她想着别人,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此事定然不是小县主说得,她若要说,早在第一次就说了,不必等到现在。至于诚国公世子……」想到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卫珩心中就一阵膈应。自己从独眼狼王利齿下救了他,他一点感激之心也没有,反倒是数次挑衅,连夏竟成都看不下去,者才会出手揍他的。 「怕不是诚国公世子。」秦婉搂着他的肩,顺势在他唇上点了点,卫珩顿时好笑:「你这小妮子,今日是怎了?」说罢就要亲她,岂料秦婉捂住他的嘴不让他亲下来,自己则慢吞吞的说道,「瑞安郡王一脉,本是高祖的堂弟一家,能够昌盛至今,瑞安王叔当然也不是傻子,只因此次牵涉到了小姝,这才让瑞安王叔乱了阵脚。诚国公世子不过是臣子,又是个纨绔子弟,对于王叔来说,他的可信度太低,不足以取信。只怕……是旁人在瑞安王叔跟前搬弄了是非,这才让王叔大动肝火的。」 而此次,夏将军看来着实是下了狠手的,除开夏竟成起先说胡话的事,足足一月有余,夏竟成都没能起得身来。宋夷光于十一月及笄后,太后即令其与柳穆清二人于次年元月初一大婚,此消息一出,倒是有不少人欢喜起来。常言道大登科金榜题名时,小登科洞房花烛夜,柳穆清一年之内连逢两场喜事,自然是让人歆羡的。 最羡慕他的人,莫过于卫珩了。 秦婉这几日小日子到了,只缩在王府上哪里也不去。连卫珩让小横送来了信儿,邀她出去赏雪也回绝了,只日日裹得厚厚的,抱着手炉坐在榻上绣嫁衣。宣布过宋夷光婚讯不久,殿中省就给秦婉送来了嫁衣,说是要她自己添上一些。 大熙素来都有女子绣嫁衣的习俗,但却并不是要女儿家全部手绣,毕竟一件衣裳也是大工夫,大多是绸缎庄做好了,送给姑娘们,姑娘们再绣上自己喜欢纹路,譬如瓜瓞绵绵或是葡萄多子这样有美好寓意的纹路来。 前世秦婉虽然出嫁,但彼时孟岚掌权,她出嫁的时候,可以说是连嫁妆都不曾有,一切都是卫珩为她操办的。那时受多了磋磨,秦婉也只当卫珩是将自己当成物件,不想他会为自己风光大办,嫁衣也是请了绣娘,绣了不少美好寓意的纹路。 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这辈子,秦婉当然要好好儿的将自己的嫁衣绣好,也算是全自己的心愿。 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绣嫁衣,不多时,秦婉眼睛就酸了,轻轻掐着自己的睛明穴,耳边忽的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秦婉顿时一激灵,还未睁眼,已然被人点了点脑袋:「婉婉为了一件嫁衣冷落了我,在婉婉眼里,我还比不过一件衣裳?」 「你坏死了!」秦婉顿时恼了,方才唬得太惨,小腹一热,又呼啦啦的流出不少血来,她小脸微红,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第十六章 「我如今是婉婉的未婚夫婿,若想进来,谁敢拦我?」卫珩笑盈盈的说道,将自己一身的寒意烤化了,这才要抱秦婉。秦婉顿时忸怩,生怕给他闻见自己身上隐隐的血腥味,指了指罗汉床的另一侧:「去坐那里,不许招我,今日不许动手动脚,不然我就不理你。」 自两人定情以来,秦婉从来不抗拒卫珩抱她,今日却忽然改了习惯,让卫珩一瞬间愣了愣,旋即低声道:「婉婉……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恼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他好似受了委屈,这可怜的语气让秦婉顿时心软,但女子小日子到底是羞人,秦婉张了张口,也不敢说出来,只拉着他:「不是你……我、我今日不太方便,过几日再让你抱好不好?」 「是不是受了寒,不舒服?」卫珩立时紧张了起来,不由分说就将秦婉抱在怀里,额头相抵,「我起先进来便觉得屋中太暖了些,有没有让太医来?」 秦婉立时尴尬,挣扎了几次才抽身离去,偏生这厮鼻翼微动,径直伸手到了她小腹,轻轻的摸索着,秦婉脑子顿时炸开,一把将他推开:「摸哪里呢?」 见她脸儿都憋红了,卫珩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从未见过秦婉反应如此激烈,又寻思着自己似乎的确孟浪了些,一时也是胀红了脸。偏偏秦婉以为他明白了是为何,这才红了脸,一时更是恨不能钻进地里去,挪动着身子缩到罗汉床一角,还不忘将自己的嫁衣拿到身边,遮住半个脸儿:「就是小日子到了,你不许笑话我……」 卫珩挑了挑眉:「什么?」什么叫小日子? 秦婉眨巴眨巴眼睛,见他不解的模样,忽的明白了过来——卫夫人去世得早,卫珩身边又没有女人,自然不知道何为小日子。前世他虽然从未说过,但自己嫁给他后第一次小日子,他也是给唬白了脸,足足一日未去当差,一直将自己抱在怀里,好似一放手,自己就要飞了一般。 想到这里,秦婉顿时笑了起来,摇头说:「没有什么。」见他不放心,目光直往自己小腹看,一时撅了嘴:「没有什么就没有什么,不许杞人忧天。」 卫珩抿紧了唇,神色颇有些委屈,也不去看她,那模样将秦婉心都看化了,忙拉了他的手:「这是怎么了?」 「婉婉凶我。」卫珩低声道,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婉婉是不是不喜欢我?」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让秦婉怜爱不已,只怕他担心,忙不迭的拉了他的手:「卫珩,我没有凶你,我最喜欢你了。」 「当真?」他问,秦婉笑:「自然当真。」话音刚落,却见卫珩勾唇笑了起来,旋即在她唇上点了点:「真巧,我也最喜欢婉婉了。」 见他扮猪吃老虎,秦婉顿时气结,将嫁衣一股脑儿盖到他头上:「你欺负我,仔细我不嫁了!」 大熙素来是有惯例,元月初一由皇帝亲自写了福字分发到各个大臣府上,是以昨儿个陪太后守岁之时,皇帝就令弟弟来与自己一块写,兄弟俩忙活了大半夜,这才写了成百上千个福字。秦婉当日也不曾回雍王府,只是和宋夷光钻一个被窝,偏生宋夷光因为第二日就要出嫁,一直兴奋到天际发白也不曾睡着,秦婉与她说着说着便支撑不住,自行睡去了。 而到了第二日,宫中便着实热闹,本就有命妇进宫来向皇后太后问安,加上宋夷光傍晚就要出嫁,显得宫中更是热闹。因为秦仪前些日子的事,陆妃本就不受待见,现下好容易秦仪回来了,陆妃也重回众人视野,看着连皇帝都开了私库给宋夷光好几样陪嫁,想到至今还被皇帝关在宫中的四公主,心中就是一阵妒恨。 小四分明是陛下的亲女儿,现下也给陛下不闻不问,宋夷光了不起就是个忠臣遗孤,难道能尊贵过四儿去? 但这话陆妃可不敢说,就是在她最得宠、还是贵妃的时候都不敢说,不然皇帝和太后,谁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尽管陆妃愤愤不平,但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是以她是如何作想都无人去管。自午后开始,懿宁宫便整个忙活了起来,太后连自己出嫁时候的长命锁都给了宋夷光,待几个婆子将宋夷光抬出去的时候,太后眼眶发红,低声叹道:「她初初来我跟前的时候,还小得可怜,不哭闹,每日就陪了我,就端了小凳子去门口坐着,若是问她,她则说要等爹爹回来。」太后一面说,一面擦了擦眼睛,笑道,「转眼,这小傻丫头都出嫁了。」 柳家接连喜事,迎亲的声音似乎响彻云霄。今日送亲的队伍之中,宋将军昔年的旧部也来了,队伍那样长,好不热闹。卫珩和夏竟成也在迎亲的队伍里面,只陪在柳穆清左右。被夏将军揍得卧病一月有余,夏竟成瘦了许多,脸上似乎也少了些吊儿郎当的笑容,变得成熟了几分。 柳家是大熙的世家,宋夷光又是正经八百的郡主,两人的婚礼,自然来了不少达官显贵,连雍王都来了,更不必说其他的皇亲。秦婉甫一下了马车,就见贵女们之中有秦姝的身影,与几人寒暄了之后,这才去了秦姝身边。小姑娘虽然面带欢喜,但总有些心神不宁,见秦婉来了跟前,张了几次口之后,才憋红了脸问道:「和宁姐姐,夏大人他……」 「你既然担心他,作甚要让瑞安王叔知道这回事儿?」秦婉故意板着脸问,秦姝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她知道这事儿绝对不是秦姝捅到瑞安郡王跟前的,「他被夏将军痛打了一顿,可是足足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得床。」 夏将军驰骋沙场多年,是个练家子,就是将夏竟成直接打死都不为过。秦姝脸儿越来越白,摇头说:「不是我说的……我不讨厌他,况且他守了诺言,碧波池之后,就是素日里遇上,他也不再说疯话,我又怎会想要父王那样找他茬?」她说到这里,又泄了气,「我也不知道父王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父王竟然逼上门去,让夏将军严惩他。」 「我早与你说过了,不喜欢就不要勉强。」秦婉故意摇头,抚着小姑娘的背,「无碍的,将他痛痛快快打一顿,免得这厮以为咱们天家的闺女好欺负。」 秦姝紧抿着唇,神色十分难看,望了秦婉一眼,好半天才轻声道:「他没欺负我……」纵然夏竟成那日一身酒气的摔在自己长几上,的确让秦姝对他没了几分好感,然而秦姝并不讨厌他,后来这厮又总是说喜欢自己,秦姝先入为主,觉得这厮定然是调戏自己。但那日在碧波池,她发现似乎是自己将夏竟成想得太坏了,而之后再遇上,夏竟成果然守礼多了,也不再提「喜欢」那两个字,但秦姝却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的确对自己很好,并不像是虚情假意。 然而,她都还没对任何人说出自己不讨厌他,瑞安郡王就逼上门了,而后夏竟成就被夏将军暴打了一顿,她到底有些担心。 第十七章 见她似有些忸怩,秦婉已然明白,只是笑,秦姝有些郁结,堂中刚送了新娘入洞房,柳穆清去吃了合卺酒,回来陪客,不时有好事之徒高声起哄,秦姝脸色实在难看,秦婉过意不去,也就领了她一同到庭院里走走。 月色如水,洒在庭院之中,整个镀上了一层银白,才出了门,就见两人立在月下,似乎正在说什么,待走近了才见是卫珩与夏竟成。卫珩本正与夏竟成说些什么,见秦婉过来,顿时笑弯了眼,上前来握了她的手。当着别人,她到底忸怩,卫珩并不管这些,回头意味深长的望了夏竟成一眼,就将自己心仪的女子拉走了。 才绕过假山,秦婉本想争辩,卫珩抿唇一笑,旋即将她抵上了假山,又生怕她撞疼了,当即用手护住她,唇舌立时压了上去。本想亲一亲就罢了,谁知卫珩吻技愈发高超,舌尖在她唇瓣细细游走,将她浑身都吻软了,这才笑盈盈的将她抱在怀里:「我好,还是那小县主好?」 本就偎在他怀里喘气,秦婉微微一怔,迎上他颇有几分酸意的目光,撅了嘴:「自是你好。」 「既是我好,那婉婉来了就对我置若罔闻,反倒是对小县主关怀备至?」卫珩眯着眼,俯低身子又要亲她,秦婉别过头,卫珩扑了个空,也不恼,就这样沿着她的唇角慢慢的吻,「还是就为了夏兄特意叮嘱过的话?让你多关心关心小县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婉这样说道,卫珩微微蹙着眉,心中有些不快,还是低声问道,「那婉婉怎么不先关心关心我?莫非我连夏兄的嘱托都不如了?或是,婉婉总是将表哥摆在我之前的?」 他醋劲又犯,秦婉好气又好笑,然而他就是孩子气的死活不松口,秦婉踮着脚挂在卫珩身上,软软的撒起娇来:「珩哥哥不要生气,婉婉最喜欢珩哥哥了。」说罢,她一路浅啄,细密的吻从他双唇到脖子,秦婉还很是顽皮的轻咬他的喉结,听得耳边呼吸急促。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卫珩压在了假山上,吻得险些窒息。她隐隐觉得小腹似是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脸儿一红。 假山之外,夏竟成和秦姝二人对立,良久无话。借着月色,夏竟成打量了秦姝,见她并没有什么要紧,知道瑞安郡王并没有将事儿怪罪到她身上,一时松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些做爹娘的甚为怪异,若真是女儿被人戏弄了去,不去责怪,那个男子,反倒是认定女儿的不对,好在瑞安郡王并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都安静得很,秦姝抿了抿唇,问道:「堂中都在吃酒,你怎么不进去?反倒是引了卫大人来这里。」 「不吃了。」夏竟成笑道,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吃酒。」 秦姝脸儿骤然红了:「你要吃则吃,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夏竟成也不去拧巴着这事儿,慢慢的凑近了秦姝,低声问道:「有一话我且问问,小姝儿如实回答就好了。」他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温柔,「你心里有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不要紧,你心里……有没有我?」 前些日子,他颇有些自暴自弃,但卫珩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好歹也要知道心仪的姑娘心中是否有自己,总好过做个糊涂鬼。 秦姝抿紧了唇,半晌才说道:「这话无关紧要……」 「对我而言可重要。」夏竟成忙打断她,「我现下想过了,卫兄所言不差,昔日太后不待见他,他仍然不曾放弃,一步步到了今日,和郡主表妹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今日之祸与他别无二致,他能做到的事,我自然也能做到。」他说到这里,声音愈发轻柔,「只是,你心里有我么?我不想勉强你,你若是心里没有我,我这一顿打也挨得值,好歹能让我祝福你往后寻到如意郎君。」 秦姝眨巴眨巴眼睛,脱口问道:「那若我心中有你呢?」话音甫一出口,她顿时意识到这话暧昧,一时面红耳赤。 夏竟成脸上笑容就更大了:「若你心中有我,我这顿打就挨得更值了。还有什么比心上的姑娘也把自己放在心上来得好?」他说到这里,目光灼灼,望着她低声说:「那你心里有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不要紧……」 「你套我话,我不理你了。」秦姝小脸全红了,提了裙角就要走,夏竟成在后面笑道,「你既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既然你心里有我,我就更不会放开你了,哪怕你爹让我爹揍死我,我也得将你娶回来。」 秦姝转头瞋了他一眼:「登徒子……」 「我就做登徒子。」夏竟成涎着脸凑近,笑盈盈的说,「我本想放弃了,你今日但凡说几句重话,我绝不再存了这心思。只是我现下知道你我心思是一样的,就不可能放开你了。」 「谁心里有你。」秦姝胀红了脸,半晌不肯看他,「我要回去了,谁肯理你。」说到这里,她果真拔腿就走,夏竟成又不是傻子,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定然是口是心非,笑得欢喜非常,脚步都松快了许多。 在假山后面给卫珩亲得身子都软了,秦婉好容易挣开了他的怀抱,撅着小嘴,一脸气恼的样子,但食指还勾着卫珩的衣袖。她这欲拒还迎的样子让卫珩十分欢喜,笑盈盈的握了她的小手,两人一起往堂中走去。 才行至廊下,就见秦仪立在其中,半个身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晦明不一,显得十分诡异。对于秦仪,卫珩和秦婉都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四公主和春儿的事,秦仪只怕对两人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生怕这厮要如何,卫珩飞快的将秦婉拉到了自己身后,这才与秦仪擦身而过。 然而这位三皇子殿下负手而立,一直不曾说话,直到两人从身边经过,才笑道:「婉妹妹和卫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为兄的还没有好好的祝贺二位。」 在两人眼里,秦仪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说穿了,喜恶都是摆在脸上的。他那样讨厌两人,怎可能因为去了一次豫州,就改了这些观点?卫珩将秦婉拉在身边,生怕秦仪要做什么。后者大笑道:「我就算真恨你二人入骨,也不敢在柳家对你们作甚。多少世家都看着呢,我何苦?」 听他这样说,卫珩神色稍霁,冷笑道:「那三殿下所为何事?」 「许你二人出来,不许本王出来?」秦仪反问,「还没做秦家的女婿,就敢管我了?」 这话满是挑衅,卫珩眉头蹙起,将秦婉护在身后,冷笑道:「若我所料不差,夏兄挨得那顿打,就是三殿下的手笔吧?」 作为朝中至今还活跃的皇亲,瑞安郡王当然不能是傻子。对于他而言,诚国公世子的话可信度太低,不足以取信,但若是皇室中人所言,可信度便高了许多。 而皇亲之中,大多对于这些事漠不关心,谁会特意去说?这种明摆着会让瑞安郡王和夏家撕破脸的事儿,谁会是直接受益者?除了秦仪,卫珩都想不到是谁了。 第十八章 秦仪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是我又如何?我奈何不了你,让你好兄弟挨上一顿,也算是礼尚往来。况且,他若大大方方的提亲,瑞安郡王倒也不至于那样生气,不过是他咎由自取。」他说到这里,朗声大笑起来,见卫珩抿紧了唇,也是笑盈盈的说道,「卫大人,我劝你好自为之。你若是不介意毁了你好师兄的婚礼,你尽管与我动手。对了,本王再提醒你一句,别吓到婉妹妹。」 卫珩顿时脸色发青,秦仪这次从豫州回来,似乎变了不少,往日这厮如同炮仗,一点就着,还没什么脑子,只要一逼,他立即自乱阵脚,今日却能淡定的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来,可见的确长进了不少。 今日但凡闹开,柳穆清婚礼必然受影响不说,他与婉婉的婚事怕都会被有心人给磋磨掉,卫珩怎能忍? 见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秦仪舒畅一笑:「卫珩,你以为本王在豫州这近一年来,真的是一点长进也不曾有?」 抿了抿唇,秦婉默默的行到卫珩身前,见秦仪笑得得意,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忽然而来的脆响让两个男人都懵了,秦仪暴跳如雷:「秦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敢吃。」秦婉眯了眯眼,「总归你我有梁子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你能拿我要挟卫珩,我自然也能为了他打你。」她说到这里,忽又乖顺万分,挽着卫珩的手臂,声音里全是撒娇,「别让人以为,我秦婉的男人是别人能欺负的。」 卫珩怔了怔,脸上顿时漫出诡异的红晕来。秦仪暴跳如雷,秦婉轻描淡写望了他一眼:「三哥哥,放着这样多的世家,可不要坏了自己的体面。若真是不服,去皇伯父跟前告我呀。」 秦仪脸上抖了抖,若是今日闹开了,他好容易回到众人视野的机会就又给浪费掉了,他必须忍耐,但今日被秦婉打得这一巴掌,比往日被卫珩打的拳头更让他觉得屈辱。咬了咬牙,秦仪下定决心定然要让秦婉付出代价后,这才气呼呼的走了。 他刚一走,卫珩就将秦婉抵在了柱子上,低笑道:「婉婉这话说得好顺,你的男人……」天才知道那一瞬间,他恨不能今日洞房花烛的是他和婉婉。 胀红了脸儿,秦婉声音软软的:「珩哥哥不想做婉婉的男人?」 「想,我恨不能现在就做你的男人。」卫珩笑道,目光徐徐滑过她细腻到看不出毛孔的肌肤、雪白修长的脖颈,还有算不得十分丰满的胸部……他满脑子想入非非,秦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赶紧捂住,红了脸:「你再看下去,我就、我就让人剜了你一对招子。」 他笑着抱她:「剜了我也要看,我就是喜欢看婉婉。」 两人正在温存,忽又听得廊下有脚步声,凑近一看,却是紫苏:「郡主,王妃有些不妥了……」 对于夏昭华,秦婉与其说是将她当做继母,不如说是当做朋友。至今为止,她对于秦婉的帮助不可谓不大,是以现在听紫苏说她有些不妥,秦婉登时拧起了眉头,从卫珩怀里抽身出来:「好好儿的,怎的忽然就不妥了?」 紫苏脸上微微发红,好半晌后才低声道:「是王爷闹得……」 父王?秦婉难免纳罕,自家父王天真起来虽是好笑至极,但大多事儿上还是十分拎得清的。现在说是他将夏昭华闹得不妥了,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如此想着,秦婉有些不放心,当即就向堂中走去。卫珩神色淡淡的,只是扫了一眼紫苏,后者立时背后一凉,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面,诺诺跟在两人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 下回,可再也不在这两位相处的时候过来了,这位姑爷醋劲儿可真大。 因为雍王妃的缘故,雍王一家在柳家有自己的院子。屋中静默不语,夏昭华躺在软榻上,双颊有些发红,雍王负手立着,身上衣裳已经换了一件,双生子包着眼泪花儿,小模样委委屈屈的,很是可怜。见姐姐回来,才扑到了姐姐怀里,抽抽噎噎的开始哭了。 原来今日本是喜庆,雍王吃了几口酒,又见夏昭华和几个相熟的命妇说话,仗着酒意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虽然天生神力,但一点也不重,雍王抱着她,觉得轻巧极了。然而也不知夏昭华是不是吃多了东西,受惊之下,便吐了雍王一身,这一幕正好给双生子看去,顿时就给吓哭了,谁哄都不管用。 听说了经过,秦婉当即看向了雍王:「父王……」 雍王轻咳一声,佯作没有听见。今日他本是想要好好儿的展现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谁成想给夏昭华吐了一身,本来就够丢人了,女儿现在还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雍王觉得自己的脸着实没有地方搁了。 被父亲浑然无视,秦婉也不再去问他,坐在了软榻上,望着夏昭华问道:「那……母亲是要添弟弟妹妹了么?」 夏昭华脸上顿时更红,旋即支支吾吾的点点头,迎上秦婉含笑的目光,她红了脸,捂着小腹低声道:「郡主不要笑话我……」 「怎会笑话?」女子怀孕到底是有些害羞,夏昭华有此反应可谓再正常不过了,秦婉笑盈盈的,静默不语,双生子一直跟在雍王身边,但大人们的话一句也不曾听懂,现在听了姐姐的话,也有些回过味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榻前:「夏母妃要生弟弟妹妹了么?」 两人人小声尖,眸子水汪汪的,看得夏昭华心生爱怜,将两人分别抱在身边坐好,吓得雍王和秦婉忙要阻拦,被夏昭华制止了。「往后媛媛和阿羽就是哥哥姐姐啦。」 自出生起就是最小的,虽然还有个五公主,但到底不是一起长大的,是以两个小的一听要有弟弟妹妹了,顿时捂嘴笑起来,伸出胖胖的小手摸着夏昭华平坦的肚子:「你要乖乖的,不要欺负夏母妃。」 两人一番叮嘱让众人哭笑不得,夏昭华胀红了脸,点了点两人的小脑袋,惹得两人笑得欢腾。秦婉只笑看着自家父王,见他脸颊也有几分红晕,低声道:「父王可要善待母亲才是。」 当日生双生子,雍王妃废了大力气,这才引得身子坏了,若非如此,也不会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 雍王自然明白这一层关系,当即颔首:「为父知道。」又含笑望着夏昭华,「今日这样好的日子,昭华送了本王一个大礼。」 夏昭华瞋了他一眼:「怎是送给王爷的?」又低头抚着双生子的小脑瓜,「分明是送给阿羽和媛媛的礼物。」 听了这话,雍王立时有些哭笑不得,双生子一左一右的偎在夏昭华身边,很是亲昵。见雍王一脸失宠了的怅然若失模样,秦婉愈发好笑,衣袖又给人拉了拉,转头见卫珩欲言又止,忙跟他一起出去了。 月色如水,远远还能听见正堂里传来的欢声笑语。甫一出得门来,卫珩就将秦婉拥入怀里,轻轻抵在柱子上,嘟囔说:「方才还没亲够……」 他说得很是含糊,唇舌骤然压了下来,秦婉支吾一声,忙别过头:「别闹,父王他们还在里面呢。」 第十九章 「咱们轻一点,别被发现了。」卫珩展眉一笑,额头抵住她的,低声道,「婉婉,你知道我有多羡慕柳师兄么?我好生希望今日成亲的是我与你……」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秦婉身子差点软了,迎上他像是镀了一层蜜色的目光,她抿紧了唇:「等我及笄,我就嫁给你。」说罢,主动抱着卫珩的脖子,轻轻的吻上他的唇。他唇舌间带了稀薄的酒意,秦婉愈发迷恋,小贝壳一样的牙齿轻咬他的唇,卫珩得意得很,眼睛都眯了起来,正想反客为主,秦婉却抽身离去,微微红了脸:「不许蹬鼻子上脸。」 卫珩顿觉遗憾,见她舍了自己就要进去,一时咬了牙:「来日方长,往后你就是哭也得好好让我亲!」 秦婉笑着瞋了他一眼:「你做梦。」 宋夷光大婚后,皇帝特下旨,令柳穆清休沐七日,好好的陪着宋夷光。众人自然歆羡,第三日回门之时,宋夷光更是好好的谢了皇帝隆恩。 见了宋夷光和柳穆清琴瑟和鸣的模样,秦婉自是歆羡,但也缩在自己院子里绣嫁衣。这几日里难得的亲近,自从夏昭华有了身孕,双生子比雍王还热切,迈着小短腿端茶送水、给夏昭华捏腿揉腰,伺候得好不殷勤,哪里有时间来找姐姐。 这两个这样热络的样子,也让夏昭华哭笑不得,带着姐弟三人到相国寺敬香的时候还不忘叹了一声:「媛媛和阿羽日日在我跟前念叨,一个要弟弟,一个要妹妹,到时候是男是女,保不齐他俩有一个吃心。」 「若是龙凤双生,岂不更好?」秦婉笑着扶她,随口说道,「如今母亲不生父王的气就好。」 「王爷生性风流我未必不知,我也不认为我管得住他。」夏昭华淡淡说道,她知道雍王生性风流,那日孟岚一番作祟她也未必不知。纵然恼怒,却也知道不是雍王的错。但雍王在迷离之中拉着她连叫几声「阿湄」,却让夏昭华不得不吃心。 她和雍王妃并无半点相似,作甚要心甘情愿的做其替身? 知道她为何吃心,秦婉微微一笑,并不再说下去了。 很快就到了太后的六十大寿,这一日也是秦婉及笄的日子。太后自然不愿意轻易委屈了她,在通明殿为其办了一场及笄礼,由皇后亲自主持。礼官念着四六骈文,无非是一些祝福的话语,皇后则笑盈盈的取了一支赤金凤尾簪给秦婉戴上,笑道:「古语有云,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婉儿如今可算是及笄了,往后嫁了人,可要……」她说到这里,便是静默不语,只是笑着望秦婉,后者微红了脸庞,忸怩的摇头不说话。见她如此害臊,皇后也只笑不语,今日观礼的人颇多,待这头散了,也就要与太后再回重华殿去。太后也只是笑着引了秦婉在前:「才将夷光送走,哀家的婉丫头也留不得许久了,让哀家这心里,好生难过。」 「那婉儿就不出阁,陪祖母一辈子。」秦婉笑道,太后连连摆手,意有所指,「如此,岂非要让老婆子遭人恨?去岁为着不待见他的事儿,只怕他心里也没少咒哀家。」 「卫珩不是这样的人。」见太后似乎有些责怪之意,秦婉忙为卫珩剖白,惹得太后大笑不止,对皇后说,「你看看这小丫头,还口是心非说什么不愿出嫁,哀家还没说什么就心疼了,这来日岂不更护着?」 见太后打趣自己,秦婉脸儿微红,难免娇羞。见她如此,夏昭华忙笑道:「女孩儿脸皮薄,母后就不要笑话郡主了。」卫珩和夏家情非泛泛,夏昭华当然也知道卫珩很想赶紧与秦婉成亲,今日之后,只怕卫珩就要想法子让雍王松口,令秦婉早些嫁到卫家去了。 只是卫家那一屋子老小…… 她若有所思,一时没有说话,太后则笑道:「你这做后娘的也不容易,如今又有了身孕,可要好生将息着,不许坏了自己的身子。」说到这里,又笑道,「那臭小子那性子,还不如自己先后两个媳妇。」 雍王性子天真,又是个风流的主儿,倘若是没个贤内助,又被人蛊惑了去,指不定惹出多少是非来呢。 夏昭华低声道:「王爷如今已然改好了许多。」她未必不知雍王先前的德行,但现在,雍王似乎正常了不少,至少不再凭模样断定是好是坏,至少在孟岚一事上是如此。 见她维护雍王,太后心中欢喜,面上还是不着喜怒,轻轻「嗯」了一声。 夏昭华这才引了秦婉在后面,低声说道:「郡主今日及笄,比着安定郡主的例儿在前,怕也留不得几日了。待回去,我再与你详细说说,莫要吓到了你。」 女子出嫁本就应该由母亲告诉关于婚后的事,但秦婉生母早亡,夏昭华作为继母,肯如此上心已然不易。秦婉低声应了,纵然前世嫁给卫珩,对于夫妻相处之道倒也清楚,但她绝不会轻易浪费了夏昭华的好意。 众人一路回了重华殿,及笄礼素来都是只许女人观摩的,故此男人们都等在殿中,宋夷光甫一回来,就亲亲热热的拉着柳穆清,轻轻摇着他手的模样娇憨得很。自打两人成亲,感情是愈发的好了,太后自是欣慰,不免又望向了独坐一旁的卫珩,脸上浮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今日夏竟成没有来,柳穆清与爱妻同坐,卫珩自然就单了出来,坐在位子上望着秦婉。今日她是刻意打扮过的,一身四季缠枝锦裙称得身段愈发窈窕,发中几件大首饰熠熠生辉,显得面容灵动非常。他远远的看着,恨不能像柳穆清和宋夷光一样能和秦婉如此亲昵。 坐在太后身边,不时有人来恭贺太后寿辰,纵然和太后一日所生,但秦婉明白,太后才是今日的主角儿,是以安安静静的坐在太后身边,安静的模样招人疼得很,不少人来恭贺过太后,又盛赞秦婉很好,让太后愈发高兴。 斟了茶给帝后并太后奉上,太后正拿了戏单在看,转头问道:「不知小寿星今日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还请老寿星先点。」秦婉笑着回了一句,将茶奉好后,退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太后笑着点了几出,复转头看着秦婉,笑道:「有些人怕已经望穿秋水了。」 虽不知太后说什么,但秦婉下意识望向了卫珩,见其只是看着自己,连台上自然开始的戏也不看。太后笑盈盈的呷了口茶:「瞧瞧这样子,怕是想早早跟婉儿说话了,哀家偏不叫他如意,别以为天家的闺女都那样容易娶到手。」 太后小孩儿心性犯了,让秦婉哭笑不得,但也只是说:「祖母拿婉儿开心了,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又对卫珩摇了摇头,两人心心相印,见了她的举动,卫珩顿时会意,转头去看戏,不再看着她。 太后抚掌笑道:「这小子倒也是有些脑子,倒是不枉你待他如此。」话至此处,她又故作神秘,「今日,你皇伯父可要给你一份大礼。」 比着宋夷光的例子,秦婉约莫能猜出是什么大礼,无非是皇帝亲自赐婚,令择日完婚。现下让太后说出来,秦婉倒是一点惊讶都没有,四下里没有找到皇帝,但还是佯作期待:「皇伯父的大礼,不知是什么?」 第二十章 太后只笑:「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台上戏已开锣,一时热闹起来。秦婉对于戏一向不太感兴趣,随意点了几出就不再关心了,只是远远的望着卫珩。随着年龄增长,他已然脱去了初识时的稚气,举手投足都有说不出的风范和魅力,再不见往日那敏感且自卑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秦婉盈盈含笑,半晌不曾言语。今日众位朝臣为了给太后庆生,都是花了大价钱,如三丈宽的玉山、王羲之的真迹这样的东西,早就堆成了小山,太后笑着拉秦婉在身边来看戏,又特特嘱咐她,看得上什么都让人搬回去。 看了一出戏不多时,倒是忽然安静了下来,迟迟没有动静,整个殿中只余外面几声雀儿的清啼,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当着天家又不敢造次,过了一会儿,乐声渐起,为首的却是皇帝与雍王。 兄弟俩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加之身份贵重,谁见过这等载歌载舞的时候,顿时皆是大笑起来。兄弟俩穿得花枝招展的,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我说怎的不见这俩小子怎的不见了踪影。」 皇帝和雍王彩衣娱亲,让众人皆是含笑,不少大臣极是有眼力劲,也纷纷起身再贺太后大寿。重华殿一时欢声笑语,秦婉从未见过自家父王和皇伯父这般模样,绷不住笑意,茶碗差点合到身上去。 笑了好一阵,皇帝和雍王才换了衣裳,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定。夏昭华抿着唇直笑,雍王方才一番闹腾,额上难免一阵薄汗,见了夏昭华含笑,顾不上去擦,则笑道:「昭华很欢喜?」 夏昭华低声道:「王爷有如此孝心,我自然是欢喜的。」说到这里,她又取了锦帕给雍王:「出了一身的汗,且擦一擦,别害病了。」 雍王顺势握了她的手:「昭华给我擦。」 夏昭华啐了他一口:「自个儿擦去,当自己小孩儿呢。」又将双生子引来身边坐定,见雍王还是不依,也是无奈,只好取了锦帕给他擦去一脑门汗,「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爱撒娇。」 雍王笑着拉她的手:「并非是本王爱撒娇,而是真切的想与你白头到老。」前些日子纵然夏昭华不说,但他未必感觉不到疏离,难免就想到已死的发妻,她是个温婉性子,有什么也未必肯说出来,不知道为着自己情场上的事废了多少心。经历了痛失爱妻,雍王自然不肯再让夏昭华再受一次那样的苦。 好在大家注意力都不在两人身上,夏昭华脸色胀红,从雍王手中抽出小手来,抱了秦媛在怀:「孩子们在呢,别闹。」 秦媛咯咯直笑:「父王和夏母妃是不是又要生弟弟妹妹了?」见两人色变,歪着头说,「拉拉手睡在一起就会生小宝宝的,媛媛什么都知道。」 见她这样天真,夏昭华不免好笑:「生小宝宝很辛苦的,媛媛长大了就知道了。」她说到这里,声音愈发轻柔,「媛媛以后也会遇上这样的男子,让你宁愿受苦,也要为他生下孩子来。」 秦媛说:「就像母妃和夏母妃对父王一样吗?」见夏昭华微红了脸庞,雍王则笑着牵她:「我会好好待你的,绝不会让你像阿湄一样。」 像是捡了宝一样,秦媛迈着小短腿滑下夏昭华的怀抱,噔噔噔跑到秦婉跟前,脆生生的说:「姐姐,姐姐愿不愿意给珩哥哥生小宝宝呀?」 秦婉顿时就直了眼。 正值此时,那厢渐渐安静,皇帝朗声笑道:「今日诸位爱卿共贺太后圣寿,朕甚为欣慰,另者,和宁郡主今日及笄,鉴于此前与卫珩有婚约,今日将两人赐婚,于端阳节成婚。」立时有人起身恭贺两人,贺声震天。秦婉微红了脸庞,双目含情,盈盈望向了卫珩,后者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或是羡慕或是祝贺,他一面应着,一面迎上秦婉的目光,嘴角带上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皇帝大笑道:「另者,今日太后大寿,诸位爱卿都以重礼相贺,朕身为儿子,不表明心意实属不安。着大赦天下,今年加设恩科,以贺太后圣寿。」 秦婉登时一惊,迎上太后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几分。所谓皇帝的大礼就是要加设恩科,卫珩因膝伤未愈,并未参加去年的武科殿试,但若是加设恩科,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之后,则又是殿试,卫珩自然能在武科殿试一展拳脚。 心顿时热了起来,秦婉当即笑出了声,远远的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宣布恩科的话甫一落下,满室皆惊,一时间众也都面面相觑,旋即皆是望向了卫珩。这些能够绵延至今的世家们没有一个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的深意,大赦天下自然是为了太后,而这加设恩科么……今日也是和宁郡主的生日,明眼人可都知道,卫珩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缘故没能参加武科殿试,这加设恩科,可不就是冲着卫珩来的么? 想透了这一层,这些世家子们也都笑着称皇帝求贤若渴,也都将看向卫珩的目光给收了回来。殿中再次浮出欢声笑语,秦婉静默的坐下,迎上夏昭华的目光,渐渐红了脸:「母亲……」 「卫珩是个有能耐的人,明年武科殿试,必然一举夺魁。」秦羽听了一会儿戏就犯困非要夏昭华抱才肯睡,雍王本要接了他,被夏昭华制止了。现下夏昭华抱着秦羽,笑盈盈的望了秦婉,「只是等卫珩做了武科状元的时候,咱们家的和宁郡主,怕早就改口叫卫夫人了。」 见她打趣自己,秦婉脸上顿红,忸怩着不说话。夏昭华则笑道:「没什么好害羞的,今日是陛下亲自宣布你二人端阳节成亲,却又有何不对?」又笑道,「待回去了,我再与你说说成亲之后的事儿,不过我也懂得不多,你知道的。」 她嫁给雍王也算不得许久,是以也不能给秦婉更多的建议。秦婉满脑子想着前世自己和卫珩婚后的点点滴滴,当即笑了出来。前世的她,并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是卫珩宁愿放弃皇帝的赏赐也要将她娶回去。至于这件事有多不值得,从后来回卫家去上香就知道了。那时候二房对她极是不满,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是卫珩骤然发怒,将嚼舌根的一起提溜出来打了一顿,这才让卫家二房的对她客气了起来。 这辈子,她不会再成为卫珩的拖油瓶了。 看了不多时的戏,众人也就移驾用膳。今日大喜,宾主尽欢,热热闹闹的一日,过得十分惬意,午后秦婉和卫珩耳鬓厮磨了一会子,也就去睡了,待醒来则是日薄西山,又吃过晚膳,出宫之时,已然是二更时分了。 大熙并无宵禁之说,但二更也算是深夜了,街上人烟稀少。夏昭华怀孕近四月,正是贪睡的时候,草草吃了饭,就歪在了马车上睡觉,现下睡得正香。双生子年岁小,生怕他们吵闹闹着夏昭华,雍王将两人带去了另一辆马车,又让秦婉好好看着夏昭华。夏昭华睡得很沉,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看得秦婉都有了些睡意。杜若只笑着递给秦婉君山银针:「郡主这些日子真是贪睡,白日才睡了半日,我看咱们家姑爷都恨不能躺下陪郡主睡了。」 第二十一章 「还没成亲呢,他就成了你姑爷了。」秦婉笑道,也自行枕在软榻一侧,昏昏欲睡。今日着实玩累了些,因为马车行动,车帘微微扬起,能看到外面的星辰点点。如今已然是暮春了,到了夏日,就是看星星的好季节。秦婉坐直了身子,隐隐见车帘外面透入一点寒芒,蹙了蹙眉,忙掀了帘子去看,王府的侍卫忙笑道:「郡主有何事吩咐?」 今日出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带了三五个侍卫,分别跟在两辆马车周围。那点寒芒一闪而过,秦婉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没什么。」又放了车帘,自己靠在了软榻上。榻上的夏昭华嘤咛一声,含糊不清的说道:「乖乖睡觉……」后面的话就听不真切了。 不想夏昭华竟然睡梦中都还在让双生子好好睡觉,秦婉一时好笑,正要给她掖好被子,马车忽的停下,车外旋即传来金铁相撞的龙吟声,又有人大喊:「保护王妃和郡主!」坐在马车之中,根本看不见外面怎么了,只听得外面金铁之声大作,似乎随行的侍卫和人打了起来。秦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将夏昭华推醒,后者睡得太沉,还有些恍惚,待听清车外的声音之后,也是微微白了脸。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马车又是一沉,有人落在了车辕上,紫苏和杜若当机立断,赶紧挡在了秦婉和夏昭华身前。马车很大,中间一道隔断将马车分成了内室和外室,只一下,隔断被整个踹开,稳稳的压在了紫苏和杜若身上,两人都是小姑娘,如何经得起这样的一下,顿时趴倒在地。马车里佝偻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袭黑衣,黑巾蒙面,手提长剑,剑上还在淌血。 似曾相识的场面,当日和太子夫妻在运河泛舟之时,才睡醒,就有一个黑衣人……秦婉深吸了口气:「你要什么?」 「郡主的命。」对方长剑一扬,血珠子都滴到了秦婉脸上,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还是强作镇定说:「你雇主给你多少钱买我的命,我给你十倍的价。」 不想秦婉能如此镇定,黑衣人挑了挑眉:「可惜,郡主用钱也买不来自己的命。」说罢,长剑向她刺来,对方动作太快,秦婉来不及反应,眉心给剑尖一扫,立时流出血来,还是夏昭华当机立断,将其推倒在软榻上,这才救了她一命。 孰料黑衣人剑锋一转,朝着夏昭华白嫩的脖颈就去了,秦婉险些叫出来,夏昭华冷笑道:「你真以为本王妃这将门之女是随口说说的?」话音刚落,她小手猛的握住长剑,只听「咔」的一声,将长剑拦腰折断,只是剑刃锋利,她的手也鲜血淋漓。 对方显然没想到夏昭华这样强悍,一时愣了,夏昭华立马起身,一脚踢在此人胯下要害处,她本是天生神力,这样一脚过去,黑衣人痛呼一声,整个人被踹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捂着私处满地打滚。 将他踹出去之后,夏昭华长长的松了口气,小腹钝钝的痛,她来不及处理手上的伤口,捂着肚子坐下。她已然是三月有余的身孕,有些显怀。秦婉忙扶她坐下,见她额上冷汗密布,被剑割伤的手还涓涓流血,忙取了手巾给她包扎上。 还没给她包好,夏昭华伸手擦去她额上的血珠子:「小姑娘家家,脸上挂着血,像什么样子?」她气若游丝,秦婉着急得要命,好在行在前面的雍王等人听了动静,赶紧过来,见守着马车的侍卫被尽数诛杀,还有一个在地上不住痛呼的黑衣人,再迟钝也明白怎么回事,忙不迭的冲到马车上。夏昭华和秦婉皆是狼狈,雍王脸都白了,忙将夏昭华打横抱起,上了前面的马车,一路疾驰回了雍王府。 今日是太后大寿之日,皇帝为贺母后寿辰,才命大赦天下,后脚弟妹和侄女就遇刺,无疑是在皇帝脸上抽了个脆响,皇帝当即震怒,命令彻查此事。 夏昭华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方才受惊之下动了胎气,惊动了多少人,雍王担心之下,将严先生也请了来。严先生号了脉,深色并不好,引了雍王父女俩出了门,抚着胡子说道:「王妃虽然身子强健,但今日受了惊吓,又动得太厉害了,这脉象很是凶险。」 一听这话,雍王神色顿时凝重,今日抱了夏昭华起来,他隐隐觉得手上湿热,低头一看,见夏昭华臀下全是淋漓的鲜血,这明显就是滑胎的先兆!当日夏昭华怀有身孕,雍王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难过,然而还不敢在夏昭华跟前表露出来,生怕惹她难过。 秦婉额上的伤口不深,但多半是要留疤的,刚上了药,又听严先生这话,顿时没有半点心思了。今日那刺客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若非夏昭华在车上,她早就身首异处,更不说夏昭华怀有身孕,休说那是她的弟弟妹妹,就算不是,夏昭华为了救她落得现下孩子可能保不住的下场,秦婉实在没有脸面见她和自家父王了。 深吸了口气,秦婉低声道:「那严先生有几成把握?」 严先生望着她,一改平日老顽童的样子:「五成。」 微微抽了一口气,秦婉合了合眼,强作镇定:「请严先生尽力而为。」若是夏昭华和那孩子真的有事…… 她小脸上满是凄苦,雍王忙低声道:「婉儿回去歇着吧,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好休息,别败坏了身子。」 「父王……」秦婉望向雍王,嗫嚅说,「倘若是因为我……」 「不会的,你母亲吉人自有天相。」雍王心中也是悲苦,但女儿如此自责,做爹的又怎好再给她施加压力,「就算真的……她也不会怪你的,父王也不会怪你的。不是婉儿的错,是贼人想要害婉儿,才有今日的恶果。」说到这里,他抚着女儿的后脑,「婉儿不要多想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悻悻的应了一声,秦婉转身回去歇息。这一夜一直睡得不安稳,梦里总是出现夏昭华那鲜血淋漓的手,还有她苍白着脸色,还不忘伸手拭去她额上的血珠子:「小姑娘家家,脸上挂着血,像什么样子?」到了半夜,她隐隐觉得有人在轻抚自己的脸,一睁眼,就见有人坐在床边,正伏着身子,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她脸上。 又有刺客?!秦婉浑身一激灵,忙不迭翻身起来,动作那样快,只是两人贴得太近,起身之时,她撞了对方的下巴,对方闷哼一声,旋即将她捞在了怀里:「婉婉,婉婉,是我,别怕……」 听出是卫珩的声音,秦婉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闷闷的说:「大半夜的,你做贼作甚?」 「我、我不放心你……」卫珩脸上有些发烫,今日他才回到卫府,就听人说雍王一家遇刺,他险些晕过去,不顾酒意沉酣,忙不迭的过来了。只是因为刺客一事,雍王府戒严,即便是他这个未来的姑爷也不能进。卫珩越想,越发笃定是出了什么事,又急又怕,只好做了这不入流的蟊贼,偷偷潜进了王府。 一直到方才,他借着些微的光线,才看清秦婉的模样,她额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卫珩难免心疼,本想低头吻一吻她,谁想秦婉忽然惊醒过来,让卫珩好不尴尬。 第二十二章 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借着稀微的月光,见秦婉目光潋滟,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子,一时心疼万分,将她抱在怀里:「我都知道了,婉婉,是我不好,我应该将你送回来的,若是我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但秦婉受了惊吓是事实,加上他偷偷潜进来之时,听得几声「王妃受伤」「动了胎气」,大抵也明白了几分——怕是夏昭华救了秦婉,因而负伤,更动了胎气。 他了解秦婉,婉婉并不惯好悲天悯人,但她绝不会认为别人对她好是应该的,除开血脉相连,夏昭华若真滑胎,婉婉绝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今日秦婉睡得很不安稳,不正说明她心中有愧吗? 如此想着,卫珩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婉婉,你不要自责,这事不是你的错,你乖乖的可好?」 他身上还带着几分酒意,看得出来得匆忙,秦婉被他抱在怀里,方才的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些,小手紧紧拉住卫珩的衣袖:「你知道的,若是母亲真的滑胎了,我这心里……」 于情,夏昭华是她的继母,腹中孩子是她弟弟妹妹;于理,夏昭华对雍王府上下皆有恩,此次更是因为她才会遭此横祸,让秦婉心里如何能过得去? 见她自责,卫珩沉吟片刻,脑中已有了些计较。对方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冲着秦婉来的,秦婉素来与人为善,鲜少与人交恶,她自幼极得太后和皇帝偏爱,但并不恃宠而骄,又会有谁恨她恨得想杀她? 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人选,卫珩握了握拳,并不在秦婉跟前说出来,只是将她抱紧,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又扶秦婉躺下,自己坐在脚踏上,「婉婉好好儿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没事了,一切有我在。」 「你回去吧,我一人睡得着。」秦婉拉着他的手,着实有些不放心,「别误了明日当差。」 「我考取功名谋得差事是为了能配得上你,若是你因为受惊和自责坏了身子,这差事怎能比得上你?」卫珩笑着将大手敷在她双眼上,他的手暖暖的,秦婉只得闭了眼,轻轻道:「你若执意不回去,就睡到罗汉床上如何?囫囵对付一晚许是使得。」 卫珩「嗯」了一声,低头吻她:「婉婉且睡吧,我有分寸的。」 秦婉应了,渐渐睡了去,卫珩轻轻叹了一声。给她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的抱了一床薄被去罗汉床上对付一晚。屋中全是秦婉清甜的香气,卫珩难免燥热,但也不愿唐突了心仪的女子,翻来覆去好久,迟迟睡不着,只得起身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小手放在掌中。 许是有卫珩陪伴之故,秦婉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则见卫珩双眼血丝坐在床边,天刚蒙蒙亮,才一睁眼,卫珩便搂着她要吻,那急色的样子让秦婉不免好笑:「可不要闹,我一会儿要去看母亲,若是双唇肿了,说不清的。」 她睡着的模样如同一只小奶猫,还会轻轻摸自己的脸儿,卫珩看了她一夜,早就忍不住,此时哪里肯放,压着她亲了一次,这才心满意足。见他双眼血丝,秦婉沉吟,朝里面挪了挪:「你上来睡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叫你。」见他似笑非笑,摇头说:「不许动手动脚,不然……」 卫珩含笑躺下,将她抱在怀里,不多时就睡了过去。他睡得不深,不过半个时辰就自己醒来了,拉了秦婉温存片刻,外面紫苏进来看秦婉是否醒来,他则轻巧的从窗户翻了出去,那做贼的样子别提多顺了。 草草吃过早饭,秦婉也就起身去看夏昭华了。屋中十分安静,伺候的人见秦婉来,忙给她行礼,秦婉一番制止之后,问道:「母亲如何了?」 「回郡主的话,老样子罢了。」对方说道,「昨儿个半夜醒了一次,特特让我们知会郡主,请郡主不要自责。现下又睡了过去,严先生说这些日子还是卧床静养的好。」 秦婉轻轻点头,见夏昭华睡得沉,嘱咐人好好照顾她,有不妥马上报上来。出了院子之后,又问老妈妈:「阿羽和媛媛那头……」 老妈妈摇头:「世子和小郡主不知这事儿,只是昨夜吓到了,王爷再三表明没事,两位小主子将信将疑,但到底没有闹腾。」 秦婉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弟弟妹妹何等期盼夏昭华腹中的孩子,让他们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雍王府可就彻底热闹了。 想到这里,秦婉额上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低声道:「昨儿那刺客呢?」 「押在院子里,重兵看守。」老妈妈说,「只是昨儿,咱们新王妃一脚过去,只怕以后也就是个废人了。」 夏昭华天生神力,一脚踢在了男人的要害处,即便不死也废定了,秦婉静默的应了一声,旋即低声道:「咎由自取的事罢了。」说罢,又蹙眉沉思:「可不知道是谁与我这样深仇大恨,非要杀我才肯罢休!」 昨夜夏昭华和秦婉险些遇刺,自然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说昨日是太后寿辰,即便不是,行刺亲王王妃和嫡出郡主,本就是对天家威严的挑衅。加上秦婉甫一及笄就有这样的事,引得不少人怜爱,才从夏昭华院子里出来,前来探望之人便是络绎不绝。 秦婉是正经八百的郡主,更是皇帝捧在掌中疼爱的侄女,加之昨夜乃是她及笄的日子,谁会这样不开眼在昨夜行刺于她?何况天家的女儿虽然尊贵,但也只是尊贵而已,没有继承权,也就不会真的碍到谁的事,加之秦婉性子平和,又会是谁这样容不得她? 而作为正经的姻亲,夏将军夫妇和夏竟成来得很快。秦婉原本正与前来探望的秦姝说话,后者一见夏竟成,当即红了脸,转过身子对他佯作不见,惹得夏竟成傻笑不止。暂且安排秦姝坐下,秦婉就引了夏家的人去看夏昭华,才过了转角处,就听到夏夫人对夏竟成说:「你是半点记性都不长是不是?忘了上次是为了什么挨得打?瑞安郡王家的小县主不是你能招惹的,趁早明白这一点,不然给你爹看到你方才那样子,仔细你的皮。」 「娘,我对她是真心的,绝不是瑞安郡王说得那样不堪……」夏竟成低声说道,又似是委屈,怪叫道,「娘,你与爹怎的都这样不相信儿子?」 他这声微微拔高了声音,秦婉佯作不解的转过头去看,夏夫人原本要说什么,还是止住了,跟在秦婉身后进了屋。夏昭华才醒不久,刚吃了一碗安胎药,又因为胎儿不大安生,显得神色有些苍白,夏将军坐在帘子外面,望了一眼妹妹,眼眶都红了几分,但还是强忍着不说,夏夫人也拉着小姑子:「你素日里身子强健,今日怎成了这幅光景?可要好好将息着。」 「知道啦。」夏昭华笑道,又见自家大哥背对着自己,似是有些伤感,忙笑道:「嫂子替我劝劝大哥才是,我没有怎么着,怎的还想哭了。」又引了夏竟成来床榻边坐下,「倒是你这臭小子,若再出那等子事儿,我可绝不饶你。」 第二十三章 夏竟成叹道:「姑妈,怎的连你也不信我?你侄儿是那等视色如命到了去唐突小姑娘的人?即便真要唐突,也不敢找上天家的县主啊!」一席话让夏将军当场虎了脸,起身骂道:「孽障!你还有脸说!我夏家几辈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那日瑞安郡王提剑要杀夏竟成,夏将军如何肯依,后来又听说事情原委,气得夏将军三尸神暴跳,不等瑞安郡王动手,自己先将夏竟成一顿胖揍。他固然舍不得儿子给瑞安郡王一剑杀了,但这件事也着实让他窝火,下手全是卯足了劲儿,定要让这不成器的孽障小子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但这混账今日还敢说这样的话,都惹到天家的县主头上去了!瑞安郡王绝非喜怒无常之人,若非是被这件事气狠了,怎会要杀夏竟成,但这臭小子不思悔改,还敢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真是将夏将军给气煞了。 「大哥别气。」见自家哥哥给侄儿气成了这样,夏昭华忙要阻拦,这侄儿的毛病她未必不知,也就是嘴巴坏些,但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不学无术的纨绔,说他几句话戏弄了小县主倒是可能,但若是明摆着去触瑞安郡王霉头要「逼奸」秦姝,未免言过其实了。「郡主且将竟成领出去,我与大哥嫂子说些体己话。」 知道夏昭华想要缓和父子俩的气氛,秦婉十分乖觉的将夏竟成领了出去。才一出了门,夏竟成苦笑道:「还是姑妈疼我,我在我爹娘心中,难道就这样的不堪?」 「你素日里那模样,即便想为你剖白,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秦婉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看着夏竟成脸色一绿,也是笑了出来。夏竟成暴躁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秦婉好笑之余,正要回去,刚出了垂花门,就见秦姝探头探脑的进来,见这两人出来,也是局促:「和宁姐姐……」 「你怎的不叫我?」夏竟成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着问秦姝,「我这样大的人,小姝儿将我当做空气?」 秦姝张了张嘴,脸先红了,小步走到秦婉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又觉得气不过,啐了他一口,「谁认识你,你这酒鬼!」 夏竟成道:「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不吃酒了,你怎的还叫我酒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姝回了他一句,见他笑眯了眼睛,也不敢再跟他说话。秦婉笑盈盈的引了两人去花园坐定。秦姝本就腼腆,在宋夷光婚礼上又被夏竟成套了话,现下见了他便觉得脸上烧乎乎的,一直缩在秦婉身边。夏竟成倒也不急,只剥了瓜子和杏仁递到她手边:「多吃些,很好吃的。」 秦婉暗自好笑,秦姝是个腼腆人,夏竟成又是个混世魔王,两人遇着了,夏竟成自然要废上很多力气。正在好笑,紫苏飞快的过来,本想张口,但见夏竟成和秦姝在,忙改了口:「郡主,王爷请郡主过去呢。」 「父王让我过去?」秦婉不免一惊,雍王今日被皇帝叫进宫去了,说是没有下午回不来,现在紫苏又说雍王叫她过去? 「是,王爷让郡主过去,说是有话吩咐。」紫苏笑道,「郡主还是不要让王爷等急了。」 听了这话,秦婉忙不迭起身:「既然如此,夏表哥和小姝就暂且坐一坐,表哥和夷光一会子就过来了。」 夏竟成掩唇咳了一声:「表妹,别是卫兄来了,想要单独和你温存一二,这才不来见我这兄弟吧?」他话中揶揄满满,让秦婉一怔,紫苏忙笑道:「瞧夏公子说得,岂会有这样的原因?」 「那表妹就去吧,别让姑父等急了。」夏竟成扯着嘴角一笑,余光看向了秦姝。若是秦婉不在,他就能好好跟秦姝说说话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很想她。但是他答应过秦姝,绝不会再去做山大王拦住她的去路。 总觉得紫苏有些事儿瞒着自己,秦婉心中有些毛毛的,但紫苏素来忠心,更比杜若多一份谨慎,让秦婉很是放心,是以也不曾怀疑,随紫苏去了。 她前脚一走,夏竟成则笑道:「表妹偷偷见卫兄去了,现在可只剩了你我两人。」 「才不是偷偷呢!」秦姝说,「卫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和宁姐姐更不是。」 她维护秦婉也就罢了,但她言辞间似有维护卫珩的意思,让夏竟成眯了眯眼,还是放柔了声音:「小姝儿很了解卫兄?」 「我不了解他,不过能让和宁姐姐放在心上的男子,定然是很好的。」她不谙世事,也不藏着掖着。夏竟成忽的坐到她身边,将她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呀?不许臊我……」 「能让表妹放在心上的男子自然不差?」夏竟成笑道,伸手点她脑门,「那这能让你放在心上的男子,比他可有半点不如?」 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又套自己话,秦姝撇了撇嘴:「卫大人不会欺负和宁姐姐,可是你会欺负我……」还没说完,见他笑容越来越大,秦姝脸儿顿红,起身跺脚骂道:「臭酒鬼!我才没有将你放在心上!」 夏竟成抱胸笑道:「欲盖弥彰。」 秦姝忸怩得不行,小脸都要烧起来了,正巧此时柳穆清和宋夷光一起来了,四下里不曾找到秦婉,又见两人这样忸怩,宋夷光当即笑道:「小姝,是不是夏竟成又欺负你了?」 见有人给自己张目,秦姝忙去拉她:「安定姐姐,他欺负我。」 「小姝乖。」宋夷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她的手,「你要知道,这些男人都一个个死皮赖脸的,一个也不好。」 秦姝深以为然,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都是死皮赖脸的。」 柳穆清和夏竟成相视一眼,双双扬起笑容来:「男人都是死皮赖脸,嗯?」 秦婉与紫苏一起往前院去,一路上都十分安静,连伺候的下人也不曾见到。出了二门,一直到了东花厅,卫珩已然从其中迎了出来。他回去换了一件衣裳,看来是沐浴过的,不消说话,就将秦婉抱起来转了一圈:「婉婉。」 「哎呀,你们两人,竟然合起伙来骗我!」秦婉被他抱着,羞红了脸,「你这人好没意趣,现下京中谁不知道你我是未婚夫妻,就是见了夏表哥又如何?」 卫珩不答,将她放下后,示意紫苏下去,这才引了秦婉进厅中去。厅中窗前负手立着一人,背影英挺,器宇轩昂,待转身,才见是太子秦桓:「婉儿,你可有什么大碍?」 昨夜秦桓就知道秦婉和夏昭华遇刺的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赶来。秦婉刚受了惊吓,若是他再来一问,难免让秦婉更为难受。今日他从卫珩口中得知秦婉精神好了许多,纵然对这厮为什么会知道表示怀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这才来了雍王府。 「婉儿没什么大碍,倒是母亲……」想到夏昭华苍白的脸色,秦婉还是没有说下去,「哥哥今日怎的这样隐秘?还要说是父王召婉儿来?」 秦桓沉吟片刻,示意两人坐下,这才道:「昨儿的事,婉儿是如何作想的?」 「不是婉儿如何作想,而是……我本以为,那位幕后主使聪明了些,没想到还是这样不入流的法子。」秦婉低声道,「前年的腊八,在场的都是经历过的人,也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前年的腊八当日,太子携太子妃泛舟游于运河,卫珩和秦婉都在船上,也就是那时,秦婉险些被人扔到运河里去。而昨夜,也是险些被行刺,若非夏昭华在马车上,秦婉已然身首异处。 见她如此平静,已然不复昨夜的惊慌失措,卫珩心中一松,伸手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应该将你送回来的。」 「不是你的错。」秦婉和他十指相扣,「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即便不是这一次,总会有时候,他会向我下手。」 看着卫珩紧握着妹妹的手,秦桓微微蹙眉,似有些不满:「我所想和婉儿是一致的,只是能够豢养那样多的死士,也不能掉以轻心。今日虽是来看你,但更多的是让你小心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我这才命紫苏以雍王叔的名义传你过来,避人耳目。」 「哥哥怀疑王府里有探子?」秦婉轻声道,一时难免有些震惊,秦桓摇头:「我不知,只是小心为上。」 秦婉颔首称是,前世温一枫、孟岚和秦仪三人沆瀣一气,让自己在皇祖母和皇伯父跟前失了圣心,以赵王玉蟾嫁祸阿羽和秦桓,两人一个被赐死,一个被圈禁至死。这辈子温一枫放弃秦仪在先,这才让秦仪落得被流放到豫州的结局,而温一枫和孟岚先后死去,秦仪没了助力,绝没有前世压倒性的优势了。 只是秦仪这次从豫州回来,似乎变了不少。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而现下,卫珩也好,柳穆清也好,实则早就都和秦桓绑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此想着,秦婉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哥哥放心就是,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你小心一些已然是下下之选,上上之选乃是永绝后患。」秦桓长叹一声,「前年抓到的刺客,趁看守之人不备,自尽而亡。而此次……说来惭愧,为兄的手上暗卫都撒了出去,至今没有一点回应。」 见他有些懊恼,秦婉只是一笑:「哥哥,若是咱们有了防备,他未必能够如何。」说到这里,她微笑道,「莫忘了,昨儿个母亲可是制服了那个刺客。」 三人说了不久,秦桓也就起身回去了,卫珩则和秦婉待在一起。老妈妈前来回话,秦婉则笑道:「老妈妈,且引我去看看那刺客,好端端的,我也该看看是谁想要我的性命了。」 老妈妈脸色立时大变,看了两人好几眼,还是命人传了好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来。一直到了一间偏僻的院落,此处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见秦婉来,为首的人忙上来行礼:「郡主。」 「那人如何了?」秦婉问道,想到昨夜的惊魂,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回头见卫珩含着温柔的笑意,心中顿时安生。对方回答说:「回郡主,老样子罢了,昨日在他嘴里搜出了蜜蜡包着的药丸,见血封喉,想必是谁豢养的死士。又命大夫来看过,虽是虚弱,却也死不了,一应食物药物都灌了下去,随时都能拷问。」 「我也想好好问问他才是,你们就在外面等候就是了。」秦婉浮出一抹恶劣的笑容来,对方略有迟疑,但见秦婉坚决,还是说,「郡主小心,我等就在外面,郡主叫一声就是了。」 秦婉称是,卫珩则一语不发的先于她进了屋,让秦婉十分无奈:「才说了让我一人进来,卫公子就这样打我嘴?」 「那我不打婉婉的嘴,改成亲一亲好不好?」他笑,作势欲吻,秦婉红了脸,赶紧躲开:「去你的。」 屋中有些阴暗,一人被五花大绑,活活捆成了粽子样,他长得并不难看,很是清秀,因为虚弱,嘴唇有些发白,见秦婉和卫珩进来,他目光一凛,死死瞪着秦婉:「可惜杀不了你。」 「杀不了我,你就要死了。」秦婉笑道,「你这样忠心,你主子知道吗?我也好奇,你的主子到底是谁,能让你这样忠心为他。」 「郡主审问人的能耐还着实有待提升,不拿出些十大酷刑来,也不怕人耻笑么?」死士笑道,「我的主子是谁,你永远不会知道。」 秦婉抚掌冷笑:「你最好实话实说,我还能替你转圜一二,你真想为了你主子而死?我可以帮你,让你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再做一个死士。你不想做个有自己生活的人?只想永远围着你的主子转?」 死士哼了哼:「我自幼就是死士,我的生活就是我的主子,而我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你而已。」他说得很是狠辣,卫珩神情一紧,想到昨夜听到秦婉遇刺时的心情,一脚便踢在此人胸口:「混账东西,杀人还杀出优越感了是么?」 死士被卫珩一脚踢翻在地,吐出一口血来,卫珩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用过多的力量,只是他着实气狠了。若是让此人得手,他就再也见不到婉婉了。 若是婉婉死了……想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她第一次对自己说「愿意等你」,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做出回应来,让卫珩至今想来都觉得胸口一暖。而有多温暖,就有多想杀了眼前这杀人杀出优越感的混账! 示意他不要再动手后,秦婉笑盈盈的踱步:「我不欲伤你性命,这才给你台阶下,你不肯下,你真当本郡主是傻子么?真的不知道你主子是三皇子秦仪?」 她话音甫一落下,对方微微色变,但不过一瞬,就恢复如常,冷笑着:「你既然知道,就去皇帝跟前参秦仪啊。」 纵然说得无所谓,但方才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足够说明一切了。秦婉说不上与人为善,但绝不是个人缘差到会让人禁不住想杀她的人。是以与她有这样的深仇还能养得起死士的,就只有三皇子秦仪。加上前年腊八,她也险些死在死士手中,且都是秦仪在京中时才有的事,难道真能跟这个「三哥哥」撇清关系? 绝无可能! 秦婉佯作未曾反应过来:「如此看来,秦仪不是你的幕后主使了,你倒是很有骨气,但愿几日之后,你还能这样的有骨气。」 死士冷笑道:「你最好一刀杀了我,我主子的名字,你永远也不会从我口中知道。」 秦婉微笑不答,卫珩则蹲下身子冷笑道:「她是个女孩儿,心善些,我可不是。你若是受得住,大可以试试。」这话说完,他骤然发力,只一下,便将他一只手的五根手指给尽数折断了。那死士本就私密处挨了一脚,早就形如废人了,现在又遭卫珩折断了手指,痛呼一声,晕了过去。 想到昨夜他偷偷潜进来,看着婉婉梦中不安稳的样子,他就心疼得要命。皆是这混蛋做的,卫珩怎能容他?出了口恶气,卫珩神清气爽的起身,见秦婉望着他,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微微红了脸:「婉婉不喜欢?」 「别伤他性命。」秦婉笑着拉他的手,「珩哥哥真好。」 还怕她见了自己暴戾的一面对自己生出害怕来,卫珩松了口气,握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出去。却见一众人围在外面,皆是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二人。卫珩难免尴尬,赶紧将秦婉的手放开,老妈妈长舒了一口气:「郡主没事就好,吓得老奴……」那刺客武艺高强,能一人诛杀好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若是找到机会挣开了绳索……她这老脸,怎么去见先头的王妃娘娘? 第二十五章 「老妈妈多虑了,那人捆得跟粽子似的,怎能挣开?」秦婉笑道,又眼波盈盈的望向了卫珩,「况且卫珩还在呢,他怎能伤得了我?」 老妈妈这才放心,秦婉又唤了侍卫首领来:「卫公子方才发了狠,撅断了这刺客的手指,你们去拿些药来,好好把他伺候好了,要什么都给,吃穿用度,一应都用最好的,当做是客人好好养起来。」 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侍卫首领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郡主,咱们要把刺客当客人?」 秦婉笑道:「自然,只有一点,不许他睡觉,但凡发现他合了眼,便用冷水泼他,若是让他有一时半会儿睡了下去,我就唯你们是问。」 侍卫首领恍然大悟,忙不迭称是。秦婉这才和卫珩一起走了,才走出不远,卫珩则将她抱入怀里,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婉婉真坏,这世上哪有人顶得住接连几日不睡的?不需任何酷刑,不出几日,他精神便会崩溃的。」 秦婉踮脚吻在他下巴:「婉婉这样坏,珩哥哥会不会不要婉婉了?」 她如此娇憨,让卫珩心中欢喜非常,大手揽了她的腰儿,笑道:「别说婉婉变坏了,就算是婉婉变成了小妖女,珩哥哥都是要婉婉的。」 听他如此说,秦婉笑盈盈的挽住他的手,亲昵的蹭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往花园去,一见两人过来,夏竟成拊掌笑道:「看看,我说是去见卫兄了吧,表妹还咬死了不肯认账。」他说到这里,还挤了挤眼:「卫兄手段不错呀,都敢假传老泰山的意思了,若是给姑父知道了,仔细不让你再娶郡主表妹了。」 他笑得十分开心,一副威胁卫珩的模样,后者淡淡一笑:「夏兄若有能耐,去雍王爷跟前告我一状可好?」 「嘿,你这臭小子,被人抓了现行,也不知道反省一二,倒是威胁起我来了?」夏竟成笑道,旋即说,「不过卫兄倒是说对了,我可没这个能耐,也不敢去告你。好歹疏不间亲,我怎比得上你这女婿?」 见他说笑,秦婉笑道:「他是哪门子的女婿,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成了女婿。」 「就是,再让他这样得意,阿婉你就不嫁了,还能让他如此?」宋夷光也笑着附和,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惹得卫珩望了她一眼,眼底笑意一闪,揽着秦婉的腰儿将她贴在自己身上:「婉婉是我的,你们谁也左右不了我俩。」 不想他当着这样多人做出这等亲密的动作,秦婉脸儿都臊红了,秦姝这小姑娘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人,移开目光的同时,脸也红了。夏竟成笑眯眯的引她坐下,低声笑道:「小姝儿,你再久一些就会习惯了。也好叫你知道,卫兄可比我还无赖。」 「才没有人比你更无赖呢……」秦姝轻轻说道,夏竟成眯着眼:「小姝儿说什么?再说一次我听听。」 「我什么也没说。」秦姝一脸乖巧的回答,夏竟成笑眯眯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无赖,是不是?」 秦姝顿时尴尬:「你听去了,还问我做什么?」他身形高大,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秦姝躲在那一片阴影中,缩着脖子可怜兮兮的说:「你不要打我,我往后再不叫你酒鬼了……」 「到底是谁跟你说,我要打女孩子的?」夏竟成哭笑不得,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小姝儿你听好了,我不会打女孩子,更不会打你。我既然喜欢你,自该好生疼你,这世上谁会对自己未来的夫人动手?」 「谁是你未来的夫人。」秦姝啐了他一口,也不说话了。秦婉被卫珩揽着腰,一时挣不开,仰着脸儿望他,轻轻说:「再不撒开,我可就真不嫁了。」 她容色颇美,卫珩看在眼里,十分欢喜,若非当着众人,他定要亲亲她丰润的双唇,也是轻笑说:「待到端阳那日,你若是不嫁,我就是扛也得将你扛进卫家大门。」 他如此无赖,让秦婉哭笑不得。柳穆清等人笑得一脸了然,也不再看两人了。不多时,宋夷光又拉了秦婉和秦姝一起去见夏昭华。 因为上次瑞安郡王提剑要杀夏竟成,让夏竟成被夏将军揍得一月没能下床,秦姝一直不敢见夏家人,生怕他们觉得是自己给夏竟成惹来了无妄之灾。宋夷光笑着宽慰她:「你这心思就是不对,夏家人都是很好的,夏姐姐更是好之又好,我和阿婉都很喜欢她,你别怕,夏姐姐不会将你如何的。」 秦姝将信将疑,跟着秦婉和宋夷光一起进了屋。夏将军夫妻俩还在与夏昭华说话,见三人进来,夏将军忙起身行礼:「见过两位郡主,见过县主。」 作为驰骋沙场多年的悍将,夏将军生得孔武有力、身形高大,秦姝难免有些害怕,相较而言,夏昭华生得娇小,又面善,此时虽然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但还是让人觉得安心。秦婉引了秦姝坐下,这才笑道:「他们外男不便进来,也就不过来了。」 宋夷光嘴巴都快撅上天了:「夏姐姐,你可还好?我一直想着不知是哪个贼人对你们下这样的黑手……」她越说越气,索性自己坐在一旁生闷气,好似昨儿个遇刺的是她一样。 夏昭华笑道:「昨儿个我一脚过去,那人怕也是废定了,现下指不定还怨着我对他下了黑手。」她说到这里,神色又有些怅惘,「这孩子若是保得住固然是最好的,若是保不住,也就罢了……」 她怅然若失,秦婉不免难受:「是我不好,若是多警觉一些……」 「和你什么相干?只有千日做贼,并无千日防贼,况你昨儿个也受惊不轻。」夏昭华望着她,「我昨夜昏昏沉沉,听人说你额上的伤怕是要留疤?」 「不妨事的。」秦婉低声道,见夏昭华手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心中更是过意不去。秦姝和夏家人都不熟,但昨日的事她也知道,见夏昭华并没有责怪秦婉的意思,一时也放下心来。夏将军和夏夫人相视一眼,双双起身告辞了。夏昭华颔首称是后,这才笑道:「其实有一话,我想与郡主商议一二。我如今需要静养,郡主五月就要出嫁,偌大的王府,府上的人的嚼谷,自然都是要人管着的。是以我想了想,想向郡主借了老妈妈来管事。老妈妈是先王妃身边的老人了,对于府上的事儿都是门清,比我还好些,多年以来颇有积威,管住下面应该是不妨事的。」 秦婉沉吟片刻:「母亲不如让自己的陪嫁侍女代为管照。」并非是秦婉推脱,而是老妈妈到底是母妃的奶娘,夏昭华虽然不在意,但下面的人未必会这样想。加上夏昭华如今胎位不稳,一旦让人觉得她失了雍王的心,难保这些刁奴不会趁机闹出什么事来。 「你不必担心我。」夏昭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我既然主动提出来,自然是想好了自己的退路。若是因为掌事的不是我,下面就敢怠慢我的话,这一屋子奴才换了也是不要紧的。况且老妈妈先跟着先王妃,而后跟着你,比我的侍女更明白府上的事,我是很放心的。」说到这里,她想了想,「不过老妈妈到底身份所限,难保下人不说什么。我一会子向母后与皇嫂上书,求她们派了人来,和老妈妈一起协理府上的事。」 第二十六章 秦婉想了一阵,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就点头答应了,又差人去知会老妈妈一声。夏昭华笑盈盈的让秦婉领了众人去玩,不多时,众人也都起身告辞,卫珩纵然和秦婉难舍难分,但还是先行回去了。秦婉这才要回自己屋中上药,又小睡了一会子,老妈妈已然领了各处的对牌,回来给秦婉复命,秦婉问道:「去回过母亲了么?」 「回过了,王妃说是让好生看顾着就是了。」老妈妈说道,「方才管膳食的掌事太监过来,说是药物食物都给刺客送去了。」说到这里,她又颇有些感慨,「当日先王妃才殁了,这些人个个偷奸耍滑,做事都拖着。若非郡主恼了,将这些人一一教训了一顿,现下只怕还是唤不动,更不说动作这样快了。」 「不过是因为尊卑有别而已。」秦婉笑道,「他们心里未必服我这个黄毛丫头,若非怕我捅到皇祖母和皇伯父那里去,他们才不会管我。」顿了顿,秦婉又嘱咐道:「既然母亲看重,老妈妈万事谨慎一些,若有不能决断的,就去回过父王,如此也免得闹出什么不快来。」 「郡主宽心就是。」老妈妈忙应了,又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绣嫁衣,杜若又领了双生子进来,两人一脸苦兮兮的神情,见了秦婉就开哭,把秦婉唬了一跳,忙望向了杜若。后者神情也十分难看:「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在世子和小郡主跟前说溜了嘴,方才哭得跟泪人似的,看得人心酸。」 秦婉闻言,将两人一一抱上了罗汉床,两人包着眼泪,哭哭啼啼的问道:「姐姐,是不是弟弟妹妹要没有了……」 「怎会?」秦婉笑着宽慰两人,尽管他俩太小,许是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但他们能明白,他们期盼已久的弟弟妹妹可能要没有了,这才哭得厉害,「咱们会有很多弟弟妹妹的。」 「可是有人说,说夏母妃动了胎气,弟弟妹妹要没有了。」两人哭得可怜,让秦婉满心酸楚,一时也不好说出真相来,两人哭泣着,伤心得要命,秦婉也是无奈,柔声哄着两人,一直待到了申时,两人哭累了,才渐渐睡了过去,秦婉和杜若一人抱了一个,将两人送回去。安置好了两人,秦婉给两人掖好了被子,这才低声道:「若是谁再在阿羽和媛媛跟前说溜了嘴,让他自己去找老妈妈领板子。」 忙了一日,秦婉回到院子里,紫苏正在布菜,炸春卷、喜鹊登梅、杏仁豆腐和野鸡锅子,还有一碟淋了香油的小菜。吃了半碗饭,又尝了一碗素汤,秦婉这才搁了碗筷。紫苏一面撤去一面说:「郡主也要多吃一些才是,玉一样的人儿,太瘦了连嫁衣也撑不起来,岂非不好看?」 「若是太丰腴将嫁衣撑破了,这才是滑稽。」秦婉笑道,又借着灯坐在桌前绣嫁衣,此刻天已经全黑了,从窗户望出去,隐隐见到天边发红,像是万盏灯火齐齐聚在了一起一样。秦婉有些诧异,推开窗,空气之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子焦糊味,她急忙起身,听得外面越发响亮的声音,赶紧往火光处去了。 离得越近,越能闻见风中的焦糊味。秦婉神色很是难看,下人们早就发动起来,烈焰灼烧声、泼水声、奔走相告着「走水了」的声音此起彼伏。秦婉立在不远处,已能够感觉到热浪阵阵,不少人齐齐赶来救水,一时之间十分热闹。 此处是关押刺客的院落,素日里根本没有人会来,更何况如此重兵把守,现下又不到天干物燥的季节,好端端的怎会忽然烧起来?秦婉又急又气,寻思着难道真如秦桓所言,这王府之中有内应不成? 如此想着,秦婉难免急切,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将不大的院子给烧成了一片废墟。立在不远处,秦婉难免心中着恼,很是憋气。自知看管不力的众侍卫纷纷加入了寻找的行列,很快就在废墟之中发现了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不难想到是这个刺客。 雍王也才从宫里回来不久,一听走水了的事,赶紧赶了过来,见女儿过来了,忙问道:「婉儿,你可还好?」 「婉儿没事。」秦婉叹了一声,好容易抓到了一个刺客,主要能让他开口,便能定了秦仪的罪,不必说别的什么,单只豢养死士一条,就足够让皇帝追究于他。 豢养死士,不是为了篡位,是为了什么? 但现在一把火,把什么事都烧没了。 将尸体从废墟之中抬了出来,秦婉到底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觉得胃里反酸,险些吐出来。雍王也觉得恶心,忙领了女儿往一旁去,似是看出了女儿的烦躁,他劝道:「罢了,此次若是找不到幕后主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定然还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秦婉沉吟片刻,低声道:「有能力豢养死士,且能将手伸到亲王府里来,只怕绝不是什么善类。」秦婉深吸了口气,「婉儿以为,咱们王府里怕是有内应。」 雍王也微微色变:「有内应?」若真是有内应,岂不就是将女儿暴露在对方面前吗?加上夏昭华现下动了胎气,若真是一个不妥,孩子保不住不说,还会让夏昭华的身子受到损害。如此想着,他脸色语法难看,「婉儿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若真要证据,那具尸体上定然有些纰漏。」秦婉低声道,「如今又不是天干物燥的季节,好端端的怎会起火?」 陈饮片刻,雍王低声道:「去传仵作来,赶紧验尸!」若王府上真的有内应,那么定要快些将其拔出,否则,自己就是将妻儿置于无比危险的境地了。 秦婉一时静默,很快就有人将仵作带了来。雍王和秦婉坐在厅中等待,不多时,就见其过来,向两人行了一礼:「王爷,郡主,根据小人多年的经验而言,此人应该是死后才被人放火焚烧的。」 「你确定?」雍王忙问道,对方道,「是,若是正常烧死,在火中必然挣扎,口鼻中必然有大量黑灰,但此人口鼻干净得很,绝不是被火烧死。至于为何而死……他周身并无外伤,是中毒还是什么,恕小人无能,实在没有能耐看出。」 秦婉抿紧了唇,望向了雍王:「看守那样多人,能让他中毒,若无外应支援,只怕无法做到。父王……」 「把看守的侍卫首领传来。」雍王握了握拳,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潜藏着想杀了自己的女儿的人。这里是家,连家里都不能全然信任,那普天之下,可还有容身之所?如此想着,雍王望了一眼秦婉:「婉儿放心,父王一定会保护你的。」 沉吟了片刻,看着首领太监出去传唤侍卫首领,秦婉忙问道:「你真的无法验出他是因何而死的?着实不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仵作顿时大惊:「郡主,若真要知道,那便只有开膛破肚一种法子,如此不敬鬼神的事,小人、小人着实不敢……」 对于鬼神之说,人人都有敬畏之心,若非重生了一次,秦婉也对此深信不疑。明白仵作的顾虑,秦婉还是不勉强他了:「罢了,当我没有说这话就是了。」 第二十七章 生怕秦婉要他开膛破肚,仵作额上冷汗涔涔,听了秦婉这话,如蒙大赦,擦去额上冷汗,低声道:「多谢郡主。只是另有一话,此人除了手指骨折之外,并无外伤,只怕是某些不入流的法子,譬如下毒……」 父女俩相视一眼,双双沉默了。若是下毒,那就更说明王府里有内应了。想到会将妻儿暴露在刺客之下,雍王脑门突突的跳,脸色愈发阴沉,待侍卫首领一进来,他便怒道:「你们当得好差!这样的事都能轻易发生,本王是如何嘱咐你们的?」 自知看守不力的侍卫首领当即就跪了下去:「臣有罪。」那样多的人,看守着被绑成了粽子的刺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多时里面就升起火焰来,将众人吓得不轻,赶紧要去救火,奈何火势太大,他们进也进不去,自知要被处罚,只求能够轻一些。 雍王素来都是从容的模样,何曾如此盛怒过?王府都变成了是非之地的不安让他一改往日的模样。想到妻儿可能随时都会遭到内应的毒手,雍王拳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秦婉忙劝雍王宽心,问道:「我问你,今日有谁来过?」 侍卫首领道:「来的人不多,除了郡主和卫公子、老妈妈之外,就只有掌膳食的掌事太监和来送干净衣物的锦绣庄下人。」 「卫珩几时来的?」雍王忽觉得不对,转头看着女儿,心中忽的有些不满,自己的掌上明珠要被卫家的贼小子偷去了,这贼小子还敢大喇喇的登堂入室? 见自家父王似是有些不满,秦婉抿唇微笑道:「是与两个表哥一起来的。」说到这里,她又甜甜的一笑,「父王且先顾这头。」 雍王「嗯」了一声,只是脸色很不好。秦婉笑得十分乖巧:「他们送来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侍卫首领说:「并无什么不妥之处,锦绣庄送来的衣服我等都一一查看过,并没有裹了什么。而掌事太监送来的吃食,他自己也是亲自尝过,不像是有猫腻。」屋中一时静默,雍王神色愈发难看:「既然是亲自吃过,那就不该有奇怪之处,难道是此人凭空变出来的毒药不成?」 见雍王些许暴躁,秦婉微笑起来:「是你随手拿出来给他吃的,还是他自己取出来吃的?」 没明白怎有这样的话,侍卫首领愣了愣,脱口说:「是他自己拿出来吃的。」 「这不就是了?」秦婉成竹在胸的样子,「他是府上的掌事太监,不该不知道我和母亲遇刺的事,更知道府上戒严,尤其是对于刺客的看管。他那背后主使不该不知道一旦刺客开了口,那就回天无力了,这才命人杀他。而从膳食上下毒是最好的法子,你们若都要例行公事检查的话,他当然可以将其中的一些不下毒,以便你们查验的时候,用以他自己蒙混过关。」 听罢这话,雍王神色一凛,旋即道:「去将此人押来,本王要当面审问!」几个侍卫忙不迭过去,不多时就押了一个掌事太监过来,他很是年轻,生得也颇为白净,只是一双手粗糙不堪,一看就知道常年做了粗活的。一进门,他还是十分镇定,打了个千,笑道:「请王爷安,请郡主安。」 雍王现下心中有气,险些暴起,秦婉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是以父亲不要冲动,自己则徐徐吹开茶末。屋中半晌没有声音,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那掌事太监虽是含笑,但脸上笑容渐渐有些僵硬,显得十分别扭。一直安静了好久,秦婉才淡淡问道:「知道今日作甚叫你来吗?」 「奴才不知。」对方笑得十分恭顺,全然看不出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雍王不免更气,但又觉得与奴才生气跌了自己的份,只能将这股气憋在心里,再气也不能说出来。秦婉盈盈含笑,望着这个掌事太监,笑道:「你倒是颇有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 不想对方格外从容,笑道:「奴才不知郡主所谓何事。」 「你不知道什么事?我看你明白得很。」秦婉笑盈盈的看着他,见他神色变了变,也是笑起来,「来人,去搜他屋中的东西,必然有猫腻!」 雍王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见女儿说这话,忙道:「没听到郡主的话?还不快去?」自有侍卫将这太监押到耳房去关着,首领太监则带着一众人去搜。秦婉笑眯眯的看着雍王:「父王不必与他置气,仔细气坏了身子,那样才是得不偿失。」说到这里,她乖巧一笑,「此人屋中定然有猫腻,只要找到了证据,婉儿有的是方法让他开口。」 见女儿如此成竹在胸,雍王长叹了一声。自发妻去世,他就发现了女儿和往日诸多不同,这些不同让他这个做爹的觉得有些挫败,但同时,他又对女儿的懂事感到无比欣慰。现在听了女儿说这话,也是叹了一声,旋即低声道:「婉儿想到了什么就去做吧,你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应当。」 首领太监不多时就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奉到了父女俩跟前,侍卫也将掌事太监给推了回来,一见这盒子,后者立时白了脸。首领太监笑道:「这厮藏东西的本事着实不小,将炕下炕洞重新垒过,这盒子就藏在其中,若非随行之人眼尖,怕就让他跑了。」说到这里,首领太监将盒子打开,只见其中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银票,还有几颗浑圆的大珍珠和一方白玉镇纸,看得雍王都微微抽了口气:「你倒是家底儿颇厚。」 依着祖制,大熙的太监大多都是因为家境贫寒或是如何才会做太监,是以他们的地位远低于到了二十五岁还能放出宫的宫女,一切荣宠皆是来自于主子。而这人不过是一个掌事太监,还并非是直接伺候主子的,他都有如此家底,诸如首领太监、老妈妈、紫苏杜若等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指不定个个能够富甲一方,何苦再做这不如人的下人活计? 许是不想自己的家底儿竟然会被人给起出来,掌事太监的脸色十分难看,秦婉早就知道此人绝对不干净,顿时笑道:「既然如此,烦请公公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何以你有这样多的银钱?」 杜若清点后,笑道:「回王爷,回郡主,这些银票一共一万两,至于这些珍珠和白玉镇纸,我实在不识货,也不知道是多少。」 秦婉笑道:「看不出你这样有钱,亲王的俸禄也不过如此。」大熙的亲王岁俸不过一万两,这掌事太监就有这样多的银钱,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方才还十分从容的掌事太监额上冷汗都渗了出来,即便他再长出一根舌头来,也是说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多的钱。白着脸,一语不发,他也不敢去看雍王父女俩。秦婉冷笑道:「你既然不说,我来告诉你,你不知投靠了谁,要了对方的银钱,就将毒掺在了吃食之中,给刺客送了去,而后再蓄意纵火!你真以为你干的好事没人知道?」 到底不同于训练有素的死士,掌事太监就是个普通人,即便没有秦婉的后话,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银钱,仅凭这点,雍王就能以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子的东西为由将他杖毙。他只是个太监,有些小权力却毫无根基的太监,仅此而已。 第二十八章 是以给秦婉一诈,他双膝一软,立即跪在了地上。见他跪在地上发抖的模样,秦婉忽的一笑,对雍王使了个眼色。见女儿似是十分得意,雍王也笑起来,旋即又敛去笑意:「还不从实招来!」 掌事太监早就吓得身子都软了,一听雍王的话,好像惊弓之鸟,顿时尖声说:「我没有放火!他不是我烧死的!」 见他一脑门汗还不忘诡辩,秦婉一笑,旋即说:「的确不是你放火烧死的,因为他并不是因火灾而死,而是因为旁的下作原因,或者……」秦婉说到这里,故意不说下去,从容一笑,「你说你这最后见过他的掌事太监摘得干净吗?」 说到这里,她又笑,看着掌事太监瑟瑟发抖。紫苏又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碟如意卷,直捧到掌事太监跟前,秦婉这才笑道:「正好,我刚才问了下人,说是送进去的吃食那刺客并没有吃完,还剩了不少在外面。你既然一口咬定与你无关,那你就尝尝这个好不好吃吧。」 今日一把大火将院子烧成了灰烬,竟然还留有如意卷?雍王很是狐疑的看向女儿,却见她并没有一点可能在说谎的样子。想到这么多日子以来,女儿所显露出来的能力和从容,加之女孩子心细如发,她怕是真的注意到了自己不曾注意到的东西,一时也是放下心来,死死的看着掌事太监。 许是不想秦婉竟要自己吃这个如意卷,掌事太监瞪大了眼睛:「郡主……」 秦婉淡定的吃茶,并不理他,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放下茶杯,对守在一旁的侍卫首领说:「把他嘴扳开,塞进去。」侍卫首领闻言则去,掌事太监面露惊恐之色,忙不迭要逃,但哪里是孔武有力的侍卫首领的对手,当即被一把擒住,那碟如意卷死死的塞进他嘴里,一点缝隙也不剩,将他噎得面红耳赤,只是嘴巴还被捂住,连吐都吐不出来。 「愿意说了?」秦婉冷笑道,「要不要再吃一些你送去的东西?」 掌事太监给唬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生得十分白净,模样又秀气,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样子。自有人拿了净桶来,又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他顿时吓软了身子:「郡主,奴才说,奴才全都说了,求郡主给奴才留个全尸吧。」 见他招认,秦婉微微一笑,旋即望向了父亲,大有些得意之色。雍王轻咳一声:「赶紧说,但凡一个不字,叫你横尸当场!」 掌事太监早就吓昏了头,忙不迭磕头道:「是奴才……在送去的膳食中下了毒,要毒死那个刺客。每一份送去的吃食中,摆在最上层的是奴才刻意放的,都是没毒的,这才能躲了侍卫的检查。」 听得这话,侍卫首领险些飞起一脚踹他,就因为这厮,累得他们一众兄弟全被王爷迁怒,真是杀了他都不足以平息愤怒。 掌事太监缩了缩,噤若寒蝉的样子可怜至极。秦婉问:「谁让你毒杀那个刺客的?又是谁让你放的火?」王府中的太监女官都是殿中省送来的,起先绝对不知会送到哪里去,所以也就没有一早收买的说法,所以此人坏事,必然是最近一二年才有的。 「火不是奴才放的!」掌事太监忙叫道,「至于是谁……先王妃在两年前殁了之后,郡主掌事,率先便罚了奴才在内的好几个太监女官,奴才郁结之下,出了王府吃酒,偏巧遇着一人,相谈甚欢,后来才知是老乡。再后来,他便说,给奴才不少银两,要奴才为他做事。奴才也想过,寻思着看他打扮也不像那样有钱之人,他有一日吃多了酒,奴才才知道,他背后还有一人,只知他称其为主子,至于是谁,奴才果真不知。」 秦婉闻言蹙眉,果然是这厮被自己处罚之后,自觉不服,这才生出异心来。只是两年前的秦仪行事乖张跋扈,且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怎会那时候就开始对雍王府下手?更何况法子如此隐秘?只怕是温一枫高瞻远瞩,早就想把控住雍王府了,这才向秦仪建议。 想通了这一层,秦婉问道:「此次的事……」 「是今日早上,那人将奴才请出府去,说要奴才毒杀刺客,又将毒杀的法子教给奴才,奴才贪财,这才……」他说到这里,一时磕头如捣蒜,「求郡主开恩,留奴才全尸吧。」 秦婉不慌不忙:「那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掌事太监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奴才掏空了食盒,在夹层之中放着的火折子,又在其中一个豆饼之中夹了纸条告诉刺客,待他毒发,自行点火,他一身亡,火势也渐渐变大了……」 「为了钱,若是对方让你毒杀本王,你也要做?」雍王冷笑道,吓得掌事太监伏在地上不敢说话,「你那老乡的主子是谁!」 「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啊!」他高声叫道,「一直都是老乡与奴才说话的,奴才连见也不曾见过他的主子,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押下去吧,将他的供词画押,关在屋中,谁也不许见,先饿上几顿再说。」秦婉说道,又笑着劝雍王,「父王何必与他置气?岂不埋汰了自己?」 掌事太监哭丧着脸:「奴才已是将死之人……」 「谁说你是将死之人?」秦婉冷笑着打断他,看着他的神色愈发不屑,「你不仅卖主求荣,连脑子也一块卖了不成?」 掌事太监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那如意卷——」是了,那火势那样大,怎可能还有吃食留下?只是秦婉说得煞有介事,加上他被发现了不义之财,慌了手脚之下,不经查证,真以为那些如意卷是被他下了毒送去给刺客吃的。 紫苏笑道:「我才命人做出来,生怕热热的引人怀疑,还特意垂到了井中去凉快了一下。」 顿时觉得自己颓败不堪,掌事太监跪在堂中,也不敢哭。秦婉冷笑着让人将他绑出去后,雍王脸色铁青,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来:「这厮真真是可恶至极!」 王府是他的家,现在竟然有人将手伸到他家里来了。今日死的是刺客也就罢了,但明日会不会就是他的妻儿?他素来不甚操心这些事,认为妻子能够做好这些事,但现在若是再不操心,只怕雍王府将永无宁日! 如此想着,雍王当机立断,吩咐首领太监说:「传下去,立即开始查抄府上所有下人的房间,但凡发现大量钱财的,直接绑到本王跟前来。这些奴才,再不管着,怕是要反了天!」 首领太监颔首称是,笑盈盈的下去了。秦婉长叹了一声,心中难免郁结。不得不说,秦仪从豫州回来之后,倒是聪明了不少,竟然还知道杀人灭口了。纵然因为两年前温一枫的部署,但这样一来,证据断了线,想要再把秦仪扳倒,就不比扳倒温一枫来得容易了。 甚至可以说更难!秦仪是皇子,更是重新得了圣心的皇子,若没有确凿证据,一个诽谤皇室中人的罪名就足够让人万劫不复。前世尝过失圣心的滋味,秦婉这辈子绝不会擅动,不然扳不倒秦仪,还让自己失了皇帝的宠爱,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二十九章 待掌事太监被押下去,当日就闹出了大事。首领太监依着雍王的话,立即就对府上展开了查抄,底下的人尚好,但中间有些权力的,又有几人没有自己的私库,或是主子赏的,或是为主子采办东西时偷偷瞒下一些,慢慢积少成多而来。好多人说不清缘由,给首领太监尽数绑了,扔到了雍王跟前去。 雍王这位夫主,大多时候万事不管,跟佛爷似的,但自打夏昭华和秦婉遇刺之后,他愈发觉得自己得拿出些气势来,这样才能保护妻儿安危,是以他是铁了心要将府上好好管教管教,对于这些人的「再也不敢了」置若罔闻,尽数绑起来,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板子后,又尽数送回殿中省去了。 太后寿辰当日,皇帝前脚刚宣布了大赦天下,后脚夏昭华和秦婉就遇刺。岂不是在皇帝脸上抽了个大嘴巴?皇帝自然也是气急,又见雍王绑了一众人扔回来,顿时更为生气,当即命人将这些人尽痛打八十大板,削去官位,逐出京中,永不得回京来。女官们尚且好过,但那些内侍若是离了天家,那可就不好过了,个个哭爹喊娘,却不能使皇帝改了意思。 至于那依旧被关在雍王府的掌事太监,在第二日就被秦婉单独传召。领教过和宁郡主厉害的掌事太监一直缩着脖子,也自知死罪难逃,堂中一时静默。秦婉喝了茶,问道:「你那老乡也不问问你事情办成了没有?」 掌事太监老老实实问道:「奴才早在走水那日就知会了他,说是事儿已经做成了。」 「你手脚倒是很快。」秦婉冷笑道,听得出几分不屑来,掌事太监立即低下头去,恨不能变成臭虫钻进地底去。见其如此,秦婉说:「想法子从你那位老乡嘴里套出一些消息来,本郡主就饶你一命,若是有一个不字,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原本眼看着只要那刺客开口,秦仪这次可就死罪难逃了。他今日派人杀自己的亲叔母、亲堂妹,明日就敢杀皇帝和太后。只要拿到确凿证据,那么他再也翻不出什么浪子来。但这一切,全都给眼前这厮毁了,秦婉哪能不气? 「郡主……」掌事太监面色沉沉,十分后怕,秦婉冷笑道:「你是冀州人士,家中还有老母和一双弟妹,母亲种田为生,妹妹在当地的大户人家做侍女,很得主母青眼,弟弟还在念学,正好准备今年秋闱。」 她张口就说出自己老家的信息,掌事太监又不是傻子,知道这是要拿自己一家子威胁自己了。秦婉神色十分淡然,乌黑的双眸没有一分不该有的情绪:「你知道我恨你入骨,你若是将功折罪,我自然不会如何,事成之后,还你自由身。但若是你不愿意做……我虽是郡主,但一应份例用度,皆是视为亲王,你那一家子的死活,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罢了。」 「奴才做,奴才做就是了。」掌事太监额上冷汗涔涔,忽的就觉得自己委实是错了,一开始秦婉掌家的时候,他想着这是一个黄毛丫头,一掌家就忙不迭的立威,心中颇有怨言。若是自己没有这份怨言在先,也就不会犯下傻事在后。两年前秦婉就有主意,现在不仅如此,似乎还学会了心狠手辣,自己也就罢了,总归也是个没能耐的阉人,但要是家人给她牵连…… 越想越觉得难受的掌事太监只能闭眼,咬咬牙狠心答应了。 见他配合,秦婉笑起来:「这就是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公年长我许多,该明白这个道理,往后公公还是雍王府的掌事太监,要被礼遇的。」说着,她让人将他扶了起来,「再见到老乡之时,公公可不要说漏嘴了。」 对方重重的点头,秦婉这才命人将他送回去。杜若笑眯了眼睛:「郡主好有气势呀,模样娇滴滴的,说话却这样有分量。」 「性命攸关的事,我若再不拿出几分气势来,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秦婉长长的叹了一声,温一枫和秦仪是不一样的,温一枫是毒蛇,善于潜藏人后,冷不丁咬上一口后,他就会出来,将猎物给玩死,享受其中的过程。但秦仪不是,这人更像是疯狗,他想要谁的命,就一点也不会含糊,直接派出人来杀对方,至于如何善后,那也只是以后的事,他不会想那样多。 现在想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说起来能唬住人,用起来更能唬住人。 如今五月将近,秦婉的嫁衣也添得差不多了,将嫁衣挂在了衣架上,她细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殿中省是花了大工夫的,上面多少纹路都是用金线绣出来的,既华美也贵重。前世她出嫁的时候,甚至连嫁衣都是卫珩为她准备好。说来好笑,她从未见过卫珩,他却好像对自己了如指掌,甚至连她衣裳的尺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静默的想了一会儿前世的事,秦婉转身正待休息一二,鼻尖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她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了出来,捂着鼻子踉跄的退了一步,挂着泪泫然欲泣的样子着实可怜。 进来就见她看着嫁衣不说话,卫珩笑盈盈的挥手令紫苏杜若下去,自己立在秦婉身后,岂料这小丫头忽然转身,自己撞出了眼泪,退开几步,又一脸哀怨的望着他:「你走路不能出些声儿么?」 「婉婉怎不说是自己想得太入神了?」卫珩笑盈盈的抱她入怀,望着火红的嫁衣,呢喃说,「婉婉是不是想快些嫁给我?是不是想赶紧做我的卫夫人?」 「谁想做你的卫夫人?」秦婉瞋了他一眼,微微红了脸,自打皇帝赐婚以来,他就时常来雍王府,他是夏将军的徒弟,又是夏竟成的好友,夏昭华自然疼他,加之秦婉自然也想见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迎面撞上雍王,都是没什么要紧的。 「自然是婉婉。」卫珩笑道,轻咬她的耳垂,「你我就差成亲一步了,我好想知道婉婉的味道……」 热气徐徐喷在秦婉耳根,她面红耳赤,尚且嘴硬道:「上回我与你说,养面首那事儿……」还未说完,就被卫珩打横抱起,放在了罗汉床上,他顺势压了下来,赌气在她双唇间反复啃咬,一直将她小嘴弄肿了,才沉声道:「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你若养面首,我把他们全杀了。」 「我也想试试翻牌子的感觉……」知道他小孩儿性子犯了,偏偏秦婉觉得可爱得要命,不动声色继续撩拨他,「我想着皇伯父乐在其中,我也想试试……」 四目相对,卫珩眼底忽的闪过精光,轻轻啄着秦婉的双唇:「婉婉想翻牌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他一面说,大手一面蒙上秦婉的双眼,「所有的牌子上面,都只能写我的名字。仅此一个条件,婉婉只要答应,为夫的就随婉婉翻牌子了。」 秦婉顿时哭笑不得,感觉到他的唇舌轻轻落在自己眉心的伤上,一时也是颤了颤:「留了疤,往后就不好看了。」伤口并不深,但秦婉天生体质就是易留疤的,这疤痕浅浅的,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第三十章 「怎会不好看?」卫珩微笑,将她抱到妆镜前坐定,取了妆镜前用来描妆的笔,沿着她眉心的伤慢慢的画。两人贴得近,秦婉细细的看他,纵然眉眼间有些阴郁,但一点也掩不住他俊美的容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比两年前更为英俊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自信,是两年前所不曾有的。看了一会儿,秦婉笑出声:「珩哥哥真好看。」 他手上一顿,复低头亲她:「既然珩哥哥好看,那婉婉就只看珩哥哥吧。」动作愈发轻柔,笔尖细腻的触感让秦婉痒酥酥的,拉着他的手,半晌不曾说话。这样静默了好久,卫珩这才收了笔,细细端详着秦婉,笑道:「看我的婉婉多美。」 镜中少女容色清丽非常,眉心盛开着一朵红梅,平添了几分妖艳。卫珩画工很好,那朵梅花栩栩如生,甚至连其中的花蕊都能看清,将原本就浅的疤痕给盖得严严实实,秦婉望了一会儿,笑道:「这寿阳公主梅花妆化得真好。」 卫珩笑道:「那我往后日日给婉婉画可好?」 秦婉一笑:「好,怎个不好?」 纵然皇帝下令追查追杀之事,但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秦婉和卫珩的婚事之上,夏昭华虽然身子好上了一些,但到底不能操劳,是以王府之事由老妈妈和宫里派来的人一起掌理。一进入五月,京中各处王公也都纷纷向卫家和雍王府送去了贺礼,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卫家也好,雍王府也好,都显得忙碌非常。 「你的意思是……你那位老乡不肯出来相见?」刚清点了陪奁,就有人领了掌事太监前来回话,一番话下来,秦婉笑着反问他一句,后者顿时哭丧着脸,一脸诺诺:「是,他不知何故,迟迟不肯出来相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知道了,你回去吧,为我做事的消息不能走漏了半点出去,不然你知道后果的。」秦婉淡淡的说了一句,掌事太监原以为自己办事不力,定然是要给秦婉大动肝火的重罚一顿,不料这位郡主倒是气定神闲,看不出一点儿恼火来。 这要嫁人做媳妇的姑娘,果然温柔了许多。 自以为聪明的掌事太监千恩万谢了一番,自行下去了。杜若见他走路都带着风儿,只觉得小人得志,撅着嘴问道:「郡主就这样便宜了他?要不是他,咱们现在早就将幕后主使给揪出来了。」 「不急,不急。」秦婉摇头,令人将陪奁的清单收好。大熙有说法,六十四抬嫁妆为一整数,称全抬,而雍王是卯足了劲儿,要给女儿争个能耐,足足以一百二十八抬为女儿送嫁,而皇帝和太后更是心疼秦婉,生怕她受了委屈,齐齐开了私库为她添妆,再加上雍王妃留下的嫁妆是秦婉和秦媛两姐妹的,柳家也开了私库来补贴,这嫁妆硬是凑齐了两百抬,礼单都是厚厚的一沓。将礼单搁了,秦婉坐下说,「你也不想想,前些日子送了多少人回殿中省,怎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对方起疑也实属正常。他既然不动,咱们也不必动,长此以往,必将使其松懈。」 只要能够顺藤摸瓜扳倒秦仪……秦婉握了握拳,想到前世的悲惨,深深地吸了口气。 待到端阳那日,因为今日乃是卫珩与秦婉的大喜之日,是以整个京中都弥漫着一股子喜庆的味道,一早就有交好的人往雍王府和卫家去祝贺了,来往的人都是脸带笑意,看得出喜庆来。雍王府早早的就放了鞭炮,以贺今日的喜事。 秦婉一早就去了相国寺佛光塔,给雍王妃上了一炷香,告诉母妃自己今日就要出嫁了。随后跟着雍王进宫去拜别太后和帝后,接连送走了两个疼爱的女孩儿,太后哪能不伤感的,说了不多时就老泪纵横,只揽着秦婉嘱咐道:「若是卫珩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祖母,祖母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见老太太说得如此恨恨,众人皆是笑起来,皇后更是劝道:「母后这话可拐着弯儿骂了好些人,这卫珩过了咱们多少人的眼,谁不称赞一二。他若真是个欺负婉儿的混账,岂不都成了咱们有眼无珠了?」 「去,不许来招哀家。」太后到底还是笑出来,揽着秦婉笑道,「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皇祖母这心里怪舍不得的。多回来看看,卫珩虽好,但哀家可信不过卫家其他人,但凡有人敢蹬鼻子上脸的,直接命人掌嘴,天塌下来,祖母和你伯父给你撑着。」 想到赵王妃卫氏,太后就是一阵膈应,她承认了卫珩,但她可没有承认卫家其他人,若是那些腌臜人敢对婉儿做腌臜事……想到这里,太后深了目光,又抚了抚秦婉的背:「婉儿不要轻易委屈了自己。」 秦婉也在沉思,她想到了前世的事。大熙素来是有这样的习俗的,婚礼都是傍晚或是晚上举行,而那一日的白天,则由女性长辈教导许多关于为人妇之后的礼仪和行事准则。但前世的秦婉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雍王妃早逝,太后被气死,连带着皇后对她也生出厌恨来,孟岚自然更不必说,恨她入骨,肯让她出嫁都是因为不敢轻易得罪卫珩。前世她出嫁那日,白日就那样呆呆的躺在床上,想着会不会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想着卫珩会不会是跟孟岚串通好了的,要将她磋磨至死。 直到被几个粗使婆子抬出王府,她都是忐忑不安,直到卫珩来将她抱进花轿,他出去的时候,还说:「怎的这样轻?你爱吃什么?往后我让厨房日日给你做。」隔着盖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秦婉知道,他定然是笑着的。 想到前世的事,她笑了笑,旋即低下头去:「婉儿知道,不会轻易委屈了自己,卫珩他……也不会轻易委屈了婉儿。」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让雍王来与秦婉说说话,孰料雍王还未张口,眼圈先红了,长叹道:「婉儿好好过日子就好,早些、早些让父王抱上外孙……」眼看这位风流王爷都快落泪了,皇帝忙将弟弟引了出去,笑道:「多嫁几次女儿,你就明白了。」 「婉儿是长女,自然和媛媛不一样。」雍王些许哽咽,「阿湄在天之灵,知道婉儿得嫁自己喜欢的男子,也定然会很高兴的。」 对弟弟的秉性十分清楚,皇帝叹了一声,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多有几次就好了。」他子女众多,多了也就不稀罕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最为紧张的自然是嫡长子秦桓,而秦仪当然也是要紧,只是这厮时好时不好,让皇帝还是存了心思多观察一二。 并不知兄弟俩说了什么,秦婉只看着父王的背影,心中难免怅惘。前世自己出嫁的时候,父王也已经去世了,自己何等苍凉的被养在雍王府之中,若非孟岚不敢轻易得罪卫珩,只怕自己连最后两年的好日子也不曾过上,如此想着,她颇有些世事无常的感慨。 第三十一章 在太后和皇后跟前听了大半日,吃了半个粽子,一直到了未时,秦婉才跟着雍王回了王府。夏昭华今日留在了府上,正教双生子三字经,前些日子的动了胎气,让她还没有完全复原,腹中孩子已然有六月了,大大的肚子和她娇小身材配起来显得十分不协调。见两人回来,夏昭华笑道:「我说呢,再不回来,我可要派人催催了,若是卫珩以为郡主不嫁了,到时候可还要解释一番。」又亲自引了秦婉去梳妆,雍王欲言又止,被双生子一边一个扯住:「姐姐是不是要嫁给珩哥哥了?那姐姐以后还回来吗?我们还能再见到姐姐吗?」 雍王忙笑道:「自然能的,姐姐只是搬到了珩哥哥家中去住,媛媛和阿羽若是想念姐姐了,还是可以去见她的。」 生怕姐姐出嫁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的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喜滋滋的跟上夏昭华和秦婉的脚步,一路往秦婉的闺房去。老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一应物件,赶紧将秦婉扶着坐下,夏昭华亲自执了篦子给她篦头发,又笑道:「你父王心里舍不得你,只是他是男人,要面子,不肯说出来,你往后多和卫珩回来看看他。」 秦婉含笑:「知道了。」又嗫嚅说,「我出嫁之后,烦请母亲多费些心了。」 「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夏昭华给她挽了一个髻,「新娘子今日要欢欢喜喜的,笑一笑才好看,这样嘟囔着小嘴,给卫珩知道了,还以为娘家人给了你委屈受。」又取了唇脂来给她细细涂上,她本是清丽非常,涂上唇脂之后,顿时添了几分逼人的美艳来。 闺房中动了起来,随着天色渐晚,渐渐显露出几分忙碌来。秦婉没有亲哥哥,是以皇帝指了秦桓和秦仪来送嫁,兄弟俩等在花园之中。天际火烧云十分绚丽,秦桓一身太子朝服,抬眼望着,并不与秦仪说话。 他很了解秦仪,秦仪生性嚣张,秦婉两次遇刺,必然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件事比对付温一枫更为棘手,若没有确凿证据而轻举妄动,皇帝就会以为是他对兄弟没有仁爱之心,势必招致不满。只是东宫之位,多少人盯着,一步错步步错,实在不能不瞻前顾后。 站了不多时,府外迎亲队伍的声音渐渐近了,秦桓命内侍总管进去催促一声,后者应下忙去,秦仪则慢吞吞的笑道:「皇兄,你说婉妹妹身子素来不好,这嫁到了卫家去,若是害了什么恶病,暴毙而亡,卫珩指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呢。」 他这话太过恶劣,看着秦桓直笑,后者蹙了蹙眉:「三弟什么意思?」 「弟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婉妹妹身子不好,娇滴滴的,要是死了,可怎生是好呀。」秦仪大笑道,让秦桓愈发的气闷:「三弟,你若是再敢对婉儿做什么,可就不是为兄的容不下你了。」 「皇兄这是哪里话?」秦仪笑道,「做弟弟的也是疼爱婉妹妹的,皇兄感受不到吗?」他说完了之后,见院门前人影浮动,笑道,「婉妹妹出来了,皇兄且与我去吧。」 见他大笑着离去,秦桓咬牙望着他背影:「三弟且听好了,若是三弟敢对婉儿如何,休怪为兄容不下你。」 并不知道秦桓和秦仪两兄弟说了什么,夏昭华和紫苏杜若等人给秦婉梳妆好,自有嬷嬷们出来请秦桓兄弟二人。依着习俗,女子出嫁当日是不能下地的,需要由兄弟背出来,而秦婉没有亲兄,秦羽年龄又太小,是以秦桓这个堂哥便代劳了。 看着秦桓将秦婉背起来,夏昭华还不忘嘱咐道:「太子小心一些,赶紧出去吧,别让人等急了。」说到这里,她轻轻一叹,又转头去与紫苏杜若说话,纵然不知说了什么,但看三人的神情,应当是在叮嘱什么。秦婉本就不重,脸儿被盖头遮住,乖顺的伏在秦桓背上,想到方才秦仪的话,秦桓只觉得心中郁结,还是不动声色叮嘱妹妹说:「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行事也多多小心,别大意了。」 「知道了。」秦婉轻轻说道,前世她和秦仪纵然不对盘,但后来自己失势之后,秦仪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了。然而这辈子她不曾失势,和秦仪已然势成水火,秦仪甚至连派了两个死士来要她的性命,尽管现在不曾有证据,但秦婉敢笃定,以秦仪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婚后若是再闹出什么来,只怕卫珩和自己都讨不了好。 知道妹妹素来有主意,秦桓叮嘱后也就不再说了,背着她出了院子,雍王立在院门口欲言又止,看着一身喜服伏在秦桓背上的女儿,他愈发心酸,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去吧,三日后回门,父王再好好与你说说话。」 雍王府外面早已是锣鼓喧天,随着离大门越近,声音是愈发的大了。眼前火红一片,秦婉也看不清是什么样的情况,只能听见秦桓的脚步声。一直出了雍王府的大门,外面迎亲的队伍见状,已然朗声大笑起来。男人们低沉雄浑的声音让秦婉颤了颤,还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今日迎亲的队伍之中,大多是夏竟成、柳穆清一类的世家子。这些世家子本是看不起卫家人,但卫珩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赢得了这些人的尊重,纵然如诚国公世子一类的小心眼儿不肯放下所谓「正统世家子」的身份,嫌卫家曾经获罪,不肯与卫珩来往,但大多人可有眼力劲——连皇帝最为钟爱的侄女儿都嫁到卫家去了,难道这位探花郎的前途还不能预见? 秦婉被秦桓背出来的时候,自然让男人们哄堂大笑起来。能让储君背出来,还不能证明和宁郡主的受宠程度?夏竟成等人更是抚掌大笑,若非秦婉脸儿被盖头遮住,只怕要给他们笑得面红耳赤不可。 伏在秦桓背上,秦婉听得外面的声音,也止不住笑意。前世她嫁给卫珩的时候,是被嬷嬷们抬出去了。那是卫珩已然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率领部下将士前来迎亲,她甫一出来,这些沙场上下来的汉子们立时山呼,声音震天。纵然观摩过不少婚礼,但那样气吞山河的迎亲,还着实不曾见过。正满脑子想着前世的事,她身子一空,已然被人从秦桓背上给撕了下来,吓得她惊呼一声,但这声音被迅速的淹没在了男人们的笑声之中:「卫兄,你这可是不厚道。娘家人送新娘子上花轿,你这将郡主表妹给抱了,仔细太子不依!」 一众人纷纷开始起哄,卫珩抱着秦婉,又将她向上举了举:「婉婉别怕。」她身材娇小,喜服略显宽大,颇有些衣袂飘飘的感觉,卫珩抱着她,全然不理身边人的起哄,低笑着哄她:「婉婉,抱着我,听话,抱着我。」 「你真没正型。」秦婉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还是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小鸟依人的模样可人至极,卫珩心中欢快,笑得春风得意,又将她抱紧了些,柔声呢喃:「婉婉真乖。」纵然隔着盖头,他都能感觉到她呼吸间带出的清甜味,撩拨得心中痒痒。头上戴着凤冠,秦婉到底有些不便,只在他肩上借了力,听得不少人大笑,一时更为羞赧:「你真坏,应当让太子哥哥送我上花轿的。」 第三十二章 「我抱一抱自己的妻子,又有何妨?」卫珩笑道,自有喜娘掀了轿帘,将秦婉抱进去坐定后,他还不忘捏了捏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婉婉又轻又香。」 秦婉脸上一红,低声道:「去你的,不许闹。」正要挣开他的手,外面男子已然开始大笑,「这新郎官是不出来了怎么着?若真是不出来,可就让轿夫将你夫妻二人一起抬回卫府去了。」 卫珩抿出一个笑容来:「罢了,一会子再好好看看婉婉。」说罢,又离了花轿,将轿帘放下,遮得严严实实,这才翻身上马。夏竟成和柳穆清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卫珩过来,这才故作神秘的拿手肘杵他:「卫兄,是不是偷偷香了郡主表妹一个?」 挨了卫珩一记眼刀,夏竟成还兀自不觉:「如此反应,那就是有这回事了?卫兄倒是个性情中人……」 他故意挑事,卫珩挑着眉头望他,轻描淡写的说:「比起夏兄对瑞安郡王家的小县主穷追猛打的经历,我可不敢称是性情中人。」 夏竟成虽然是个孟浪性子,但嘴上功夫可远不如卫珩,给这样一呛,半晌没说出什么来,过了一会儿才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得,是我自己找事,再不取笑卫兄了。只是我娶小姝儿的时候,定然比你俩更能耐。」 见他说得气势汹汹,柳穆清摇头直笑:「你还是罢了,那小县主脸皮薄,若是惹恼了,仔细不嫁给你了,到时候你就是跪着求谅解,只怕也是不成了。」 迎到了秦婉,队伍自然转回卫家。今日秦婉出嫁,太子秦桓和郡王秦仪都亲自来送嫁,这已然是公主出嫁才有的待遇,更不说她那足足两百抬的嫁妆,就够让人歆羡了。为了表示对于侄女儿的爱重,皇帝今日将御林军都打发来跟着一起送嫁,足以见得对于秦婉的爱护。 一路到了卫家,此处已然张灯结彩。卫家二夫人对于侄儿能娶到天家的郡主这点是又妒又恨,但无奈卫家如今还仰仗卫珩呢,虽然心中不平,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和血吞牙,挂着无比得体的笑容招呼着往来命妇。随着声乐渐近,迎亲队伍渐渐回来,卫老将军忙迎了出来。 自卫夫人去世之后,卫老将军身子就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但儿子能娶到心仪的女子,自然让他很是高兴,连带着脚步都轻盈了许多。喜娘自要搀扶秦婉跨火盆,意为除去晦气,以吉祥如意的运数进来。秦婉还未出得娇子,卫珩便一步上前,钻进去将秦婉抱了出来。卫家门前立着的众人一时哗然,连喜娘都微微变了脸色,想了想,还是不说话,只跟在两人身边,引了卫珩抱着秦婉跨过火盆,也算是礼成。 将此举看在眼里,众人都是发笑,心说这位探花郎往后八成是个妻奴,连跨火盆都不忍心让和宁郡主亲自跨,来日不得宝贝到含着嘴里怕化了才怪。一直进了正堂,卫珩这才将秦婉放下来,喜娘忙不迭上前,让两人各自执了红绸一端。秦婉微微转向了卫珩,虽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不用想,这厮定然是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的。 方才她被抱起来的时候,恍惚又想到了前世。前世她体弱,几乎日日卧病在床,走上几步都嫌累。卫珩似乎是知道这一点,也是如今日一样,抱着她跨的火盆,那时还引得在场将士们哄堂大笑,大呼将军是个宠妻如命的人,那时她虽是臊得慌,但心中倒是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甜蜜来。 才在堂中站定,秦桓则代表帝后宣读了贺词,又取了玉佩来分别送与两人,那玉佩一看就知道定然是一对,送与两人的意思不言而喻。待到吉时,自有礼官高唱着主持婚礼,拜过天地之后,自有人送了新人去新房吃合卺酒。 才出了正堂,卫珩又要将秦婉打横抱起,被秦婉按住了手:「卫大人行行好救救命,也让我自己走一走。旁人还以为我是那样娇弱不堪的人,连走上几步也不成。」 「我怕婉婉累着。」卫珩低声道,虽然看不见她喜帕之下的容颜,但她穿着喜服的模样就让卫珩心动不已,给喜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开,自行握住秦婉的手,「叫声好听的,不然……」 他这样小孩儿性子,让秦婉好笑不已,还是柔柔的唤道:「珩哥哥,好哥哥,好夫君。」她声音柔婉,那声「夫君」听得卫珩身子都绷紧了,手上微微用力,声音也沉了许多:「好婉婉,再叫一声夫君。」 想到喜娘还在身边,秦婉忸怩不已,他掌心灼热,一时脸上滚烫,娇娇的唤道:「夫君……」即便是前世,她也很少叫他夫君,大多是直呼其名,只因这厮有时候闹起来恰似一个小孩儿。她还记得前世第一次叫他夫君之时,他半晌不曾说话,身子又藏在晦暗之中,显得阴鸷非常,秦婉误以为他不喜欢,忙要改口,就被他又抱又亲,硬是大白日被他抱上了床。若非这厮顾念她身子不好,只怕非要折腾死她。 卫珩浑身都热了起来,将她的小手死死握在手中,牵着她往喜房走去,他脚步很轻,秦婉立在他身边,清晰地听见了他呼吸粗重,微微红了脸。将秦婉牵进了喜房,屋中早就摆了不少诸如白玉送子观音一类的塑像,龙凤金烛早就点了起来,床上铺满了桂圆、莲子,意为早生贵子。卫珩麻利的将桂圆、莲子扫开,露出一片空处来让秦婉坐下,喜娘这才笑道:「请卫大人揭开喜帕,瞧一瞧新婚妻子。」 卫珩坐在秦婉身边,闻言,轻轻的将她的喜帕揭开。她戴着凤冠,眉目如画,眉心画着一朵梅花,双颊好似涂了胭脂一样,丰润的双唇涂了一些唇脂,清丽的容色显得颇有几分逼人的美艳。卫珩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中已然透露出惊艳来:「婉婉好美……」 秦婉也在看他,前世他是见过卫珩穿喜服的样子的,他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火红的喜服显得身材愈发颀硕,英俊的面容还有些许前世不曾有的稚气,唇角抿出一个笑容来,一双桃花眼中全是惊艳和温柔,让秦婉十分受用。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气氛一时暧昧起来,喜娘自行捧了两杯酒来:「请卫大人和郡主共饮合卺酒。」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取了一杯,自行吃了半杯后,又交换了酒杯,将剩下的酒吃尽后,这才将酒杯一正一反放置在喜娘捧着的托盘上,意为阴阳合顺之意。 见两人礼成,喜娘微笑道:「还请郡主等候,卫大人请至正堂待客。」说罢,领着屋中伺候的人先行在外面等候。门一关上,卫珩便抱着秦婉躺在床上,大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乖婉婉,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秦婉酒量本就浅,现下已然上了脸,脸泛春情的笑道:「好夫君,珩哥哥……」还未说完,就被卫珩吻住,他今日格外用力,将秦婉吻得哼哼不止,好一会子,才气喘吁吁的放开她:「真想不管外面的人了。」 她的唇都被吻肿了,秦婉点他脑门:「你若是不出去,仔细旁人诟病你,你我谁愿意得一个急色荒唐的名头来?」 第三十三章 卫珩愣了片刻,搂着她腰儿贴在自己身上,柔声哄骗说:「这话……原来不止我一人急色。婉婉也想要我?」 「胡说!不过是顺着你说罢了。」秦婉胀红了脸儿,前世她和卫珩在大婚当日什么也没做,现下想想,她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被卫珩一哄,脸儿也烫起来,惹得卫珩大笑不止:「小丫头,原来也不是个正经人儿。」他一面说,一面起身,解了秦婉的凤冠,她长发顿时披散下来,看得卫珩直了眼,又压着亲了好久,这才肯起身出去:「我去让小厨房送些吃食进来。」 早就被他吻软了身子,秦婉轻轻「嗯」了一声,旋即低声道:「不要吃醉了,不然自己个儿书房睡去。」卫珩笑盈盈的捏她的脸儿:「他们想要灌醉我,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说到这里,赶紧出去了,堂中不少人在等他出来劝酒。往日闹得最厉害的夏竟成答应过秦姝不再吃酒,也就格外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这些世家子一个个凑上去灌卫珩酒,笑得格外贼:「就这些文弱小子,可真是不知死活,谁若能灌醉卫兄,我把我一年的俸禄都给他。我敢打赌,一会子这些人就得全趴下,而卫兄至多红脸。」 柳穆清似听非听,只是笑着在人群中找自家娇妻,而宋夷光这位柳少夫人早就跑到喜房里去陪秦婉去了。自申时起到现在,秦婉连口水也没喝,然而身子又金贵,早就饿了,此时正吃米粥,见宋夷光过来,也是含笑,问她吃不吃一碗。 宋夷光反倒是挤眉弄眼的坐在她身边,贼兮兮的问她:「阿婉,你害怕么?」 不知她什么意思:「什么?」 「你一点都不害怕?出阁前教养嬷嬷可是要教导这些的……」她故作忸怩的扭了扭身子,「圆房的时候,可是会疼的。」 不想她原来是说这个,秦婉顿时尴尬,迎上宋夷光故意为之的暧昧笑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宋夷光一脸过来人的神情,拍了拍她:「阿婉也是马上要做媳妇的人了,也要有一些心理准备才是。我实则是不放心你,卫珩和我家木头一样,身边干净得连个女人都没有,怕也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他那样疼你,你可得让他温柔一些,不然会很疼的。」 秦婉抿紧了唇,半晌不语,紫苏和杜若更是还没出阁的大姑娘,知道安定郡主是刻意来臊自家郡主的,但还是尴尬得要命。好一会儿,秦婉才支支吾吾的回答:「知道了……」 前世她和卫珩圆房的时候,都是她身子稍微有一些起色之后。卫珩虽然是个武将,但在那档子事上倒也温柔,从不会不为她身子考虑。 正满脑子想入非非,宋夷光又拍了她一下,脸上笑容愈发贼兮兮了:「你知道什么呀,可要记着,一会子要与卫珩沟通,你素来娇滴滴的,可经不起折腾。」 咬了咬下唇,顿时觉得好友自打成亲之后,似乎是越来越奔放了。秦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宋夷光这才笑得满意:「阿婉,你和卫珩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要赶紧生个宝宝呀。要不要咱们先结个儿女亲家,来日等小家伙们长大了,也好亲上加亲啊。」 秦婉皱着脸儿看她肚子,连望了几眼,宋夷光才红了脸:「你瞧什么呀,还没有呢,我就是想着,咱们先说定了,我也得给我未来的儿子找好媳妇呀。」 「就你儿子最好,我们家的闺女就要给你家小子。」秦婉笑着啐她,「保不齐我家女孩儿不喜欢你家小子呢。」 「那可不一定。」宋夷光得意的挺了挺鼻子,「我和我家木头的儿子,肯定是最好的。」 两人一时斗起嘴来,堂中也酒香四溢,一直到了二更天时分,卫珩才回来,带了一身的酒气。他神智倒还十分清明,宋夷光知趣的走了,一回到堂中,见好几个世家子横七竖八的趴在桌上,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顿时笑得肚子疼:「没个三板斧,还敢去人前卖乖。你们喝得过卫珩么?」 柳穆清自行上前来搂了她,他也有些醉了,不顾还当着众人就要亲她,被宋夷光没好气的推开,还是不依不饶的缠了上去,笑盈盈的附在她耳边笑道:「夷光,咱们生个孩子吧?」 卫珩一身酒意的回来,在净房冲洗了,这才回到房中,见秦婉已然裹在了薄被里,一时好笑,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小丫头,这是要变蚕蛹了不成?」他只穿了一件浴袍,没擦干净的水滴顺着结实的胸膛滴下来,看得秦婉微微红了脸,背过身去拱了拱:「谁说我要变蚕蛹,我分明是要变蝴蝶了。」 尚未说完,背上就贴上了他的胸膛:「婉婉,转过来,看着我。」他声音低沉,颇有些蛊惑人心的意思,秦婉胀红了脸,还是慢慢转过身来望着他,娇娇的唤他:「卫珩……」 「叫夫君。」卫珩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他一面吻,一面将她的小衣解开,「婉婉看着我,看着我是怎么要你的……」见她忸怩得身子都透着粉红色,卫珩眼中净是笑意,大手将她的耳发掖在耳后,「乖婉婉,我是你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秦婉「嗯」了一声,想到前世不得不面临死别,微微怔忡,环抱着他的肩:「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龙凤金烛忽的爆开了一朵烛花,「啪」的一声,屋中春光旖旎、红被翻浪,夜还很长。 过了端午之后,天气渐渐变热。天刚蒙蒙亮,树上的蝉便不厌其烦的叫了起来,听来十分聒噪,早起的下人们纷纷拿了粘杆将蝉粘下来,晨光熹微,空气中几分盛夏独有的晴暖让屋中也热了一些。 床上薄被下的娇小身子拱了拱,嫌窗外投进的些许阳光刺眼,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身边的男子轻手轻脚的将她搂在怀里,她嘤咛一声,旋即将脸儿埋入了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香梦沉酣。 望着她如同孩子一样的睡颜,卫珩扬起一个笑容来,轻轻的吻她眉心那道浅浅的伤疤。对他打扰自己睡觉的举动十分不满,秦婉哼了哼,当即要转过身子去,惹得卫珩轻笑,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哄道:「好婉婉,我错了,你好好儿睡觉就是了,我再不扰你。」 梦里的秦婉似是听到了这话,渐渐安分了起来。 两人昨日大婚,卫珩尝到了肉滋味,也明白「食髓知味」为何意了,纵然刻意放轻了力道,但秦婉才刚经历人事,哪里经得起,足足丢了三次,最后泪眼婆娑,哭得别提多委屈了,小模样让卫珩心疼不已。他丢了一次后,秦婉累得当即就睡了过去,虽未曾尽兴,但为了秦婉的身子,他还是忍住了,打了热水给她擦拭了身子,这才搂着她睡去。 他素来浅眠,很快就醒了过来,见秦婉睡得香甜,一时心中温软。昨日到底是将她累狠了,这才睡成了小猪的模样,卫珩默默的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傻婉婉,为夫好喜欢你。」 第三十四章 待秦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边早就空无一人,只余薄被余温,她还有些迷糊,恍惚间以为是前世,当即翻身坐起:「卫珩——」 昨夜她清楚的感觉到他的体温,可是到底不过是一场梦? 她忽的惊呼,卫珩飞一样从屏风后冲过来,见她脸儿都唬白了的样子,忙将她抱在怀里:「婉婉,是不是做噩梦了?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的,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她身子微微颤抖,就这样缩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卫珩抱着她安抚了一阵,这才笑道:「傻丫头以为我不见了?」 见他只着了一件寝衣,显然是刚起身不久,而自己偏巧这个时候醒来,找不到他,一时慌了手脚……秦婉微微红了脸,乖顺的偎在他怀里,嘴硬说:「才没有,不过是想着,你若是大婚次日就不见了踪影,世人定然要说我狐媚,专门找男子下手的。」她还以为是在前世,她小产之后,每一日都盼着卫珩回来,每一夜都会做同样的梦,梦到卫珩回来了,可是再醒来,也只是一场梦罢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卫珩笑盈盈的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莫说与你大婚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我就是死在婉婉手下也是甘愿的。」又起身在衣柜里拿了一件女人的亵衣,胀红着脸回来,那模样,看得秦婉好笑不已,搂着他的脖子问道:「夫君要亲自伺候我?」 卫珩脸上更红,他自幼丧母,在秦婉之前又从未有过别的女人,对于女孩儿的贴身之物本就是一窍不通,那件小巧的亵衣险些被他揉碎,最后还是秦婉自行穿上,他在一旁神色十分懊恼。 换了一件百蝶穿花曳地长裙,秦婉坐在妆镜前,笑道:「你真坏,都快要巳时了也不叫我一声,给父亲知道了,岂不以为我没了礼数?」又见他脸色有些哀怨,定然还拧巴着方才亵衣的事呢,秦婉当即示意紫苏等人出去,起身搂着卫珩的脖子:「珩哥哥给婉婉画眉好不好?」 「好。」卫珩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必然犯在了秦婉手上,纵有千种由头,都抵不过她一句软话。当即取了黛,托了她的下巴,慢慢的给她描眉。她眉毛不深,但眉型很好,加之两人离得近,卫珩渐渐就想入非非起来,心不在焉的望着她:「珩哥哥给婉婉画眉,婉婉是不是要给珩哥哥一些酬劳?」 「好呀。」秦婉含笑旋即捧着他的脸吻上去,亲亲热热的吻了一阵子,这才分开,两人唇舌间还牵出一丝暧昧的银丝来,「珩哥哥喜欢这个酬劳吗?」 秦婉素来不是个主动的人,两人相处的时间,大多是卫珩主导,鲜少有她主动的。卫珩一时浑身舒爽:「婉婉再赏珩哥哥一个吻可好?」 见他不再纠结方才的事,秦婉笑着摇头,坐到桌前吃饭,卫珩惋惜不已,寻思着下次定然要让小妮子主动吻自己。两人吃了饭,这才相携往卫老将军的院子去了。 昨夜两人皆是第一次,难免不知轻重了些,秦婉行走间还有些别扭,卫珩耐心的陪在身边,浑然蜜里调油的样子。 秦婉是郡主之尊,嫁给卫珩的的确确是下嫁,昨夜卫家如此热闹,虽有卫珩之故,但更多是因为秦婉是郡主,这才能引来那样多祝贺的人。卫家上下也深明此点,远远见秦婉和卫珩过来,卫老将军院子里的人早就列队向两人行礼,那谨小慎微的模样,看得秦婉止不住的发笑:「他们是不是以为,你娶了一个刁钻的郡主,是要迎进一个祖宗的?」 卫珩只笑:「待时日久了,卫家上下就都会知道,婉婉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 卫老将军早已起身,见两人相携而来,也是笑起来:「可曾用过早饭?」 「用过了。」秦婉应得乖巧,前世她嫁给卫珩的时候,卫老将军早已去世,是以她并未和公爹相处过,现在见卫老将军慈眉善目,也是松了口气。 她虽是乖,且细细打扮过,但眼底明显有乌青,想也知道是昨儿个自家臭小子将小姑娘折腾狠了。这娇滴滴的小模样,还是要好生呵护的好,寻思着什么时候好好跟儿子上上课的卫老将军一语不发,只是望着两人。 下人们都极是有眼力劲儿的,早就抱了软垫来。新婚第一日,新妇是要向公爹婆婆敬茶问安的。两人齐齐跪在软垫上,端了热茶奉给卫老将军,秦婉笑盈盈的:「爹爹,请用茶。」 她本就是个容色倾城的小美人,又乖,这声「爹爹」出来,卫老将军心都快化了,想到年轻时曾见过雍王妃,也是如此温婉的模样,一时动容:「好孩子……」 卫珩抿出笑容来,握紧了秦婉的手。敬茶之后,卫老将军给了红包,又笑着给两人看座,见秦婉小鸟依人的坐在卫珩身边,一时笑道:「既是成婚了,只当是在娘家一般就好,不必刻意守着什么礼数。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 如今卫家三房人尽数挤在一家里,三房也就罢了,不出彩也从不惹事,但是二房,花花肠子之多,他又不是今日才知道。倘若是敢给秦婉挑出事来…… 「知道了。」秦婉应得很快,见卫老将军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是一笑:「爹爹不嫌婉儿多事就好。」 「无碍,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主意,不必顾念许多。卫家虽不济,但也没有轻易委屈自家媳妇的说法。」卫老将军笑道,虽不知秦婉要做什么,但他是信得过秦婉的,更信得过自家儿子。 坐在一起说了不多时的话,卫老将军也就要两人去正堂见见卫家的其他人了。卫珩笑盈盈的牵着她:「这声爹爹,唤得这样顺口,仔细岳父大人吃味。」 「父王才不会吃味呢。」秦婉笑道,将脑袋靠上他的手臂,「咱们这家里,也该整治整治了,不然忒不像样了。」 从前世开始,这卫家的一应事物就都是卫二夫人管着,长房才是卫家的主子,她代管,渐渐也就管出了优越感来,还想处处辖制着卫珩这个长子嫡孙,秦婉眼能让她好过? 两人不急不缓的往堂中去了,卫二老爷和卫三老爷早就领了自家人在堂中等候,见两人一来,齐齐向秦婉问安道:「郡主金安。」二房自不必说,卫二夫人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只有卫琰和卫苑雅两个孩子,还都是她所出;而三房人数更少,唯有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卫舜华,正探头探脑的看着秦婉这个嫂子,目光相接之时,脸儿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去。 前世卫家二房对秦婉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卫苑雅更是直接挑明说秦婉配不上卫珩,惹得卫珩勃然大怒,当即将其夫婿拎出来暴打了一顿,而只有卫舜华替秦婉争辩了几句,最后被卫苑雅一张利嘴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还是怯生生的说:「大嫂有大嫂的好,大哥喜欢不就好了……」 前世和卫家接触并不多,但对于卫舜华这个小姑子,秦婉的好感是远大于对卫苑雅的,当即将她引来身边:「我看着你很是面善,是二妹妹吧?闺名唤作舜华,是不是?」 第三十五章 知道这个大嫂出身贵胄,是雍王爷的掌上明珠,加上皇帝和太后都是心疼,就是寻常皇女都要避她锋芒。卫舜华出生时,卫家早已落败,小姑娘给养得怯生生的,被秦婉引在身边,也有些局促,点了点头。卫三夫人生怕她唐突了秦婉,忙笑道:「舜华性子害羞,心里是敬着郡主的,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我瞧着舜华很好,婶子养了这样乖巧的小妹妹,我喜欢还来不及呢。」秦婉笑盈盈的回了卫三夫人一句,看着卫家人皆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也是叹惋。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前世她被褫夺了郡主封号,三房如常待她,不热络也不疏远,这也就罢了,但二房是真真切切的对她不好,现在看着这些人赔着小心的样子,秦婉忽的就生出了几分报复的快感来。 卫琰跟在卫二老爷身后,就这样看着秦婉,她五官长开了不少,比起第一次见的时候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美感来,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立在卫珩身边那小鸟依人的样子,让卫琰看了心中妒忌得要命,他惯好美人,现在看了秦婉,心中自然憋了一口邪火——他自认不比卫珩,也就是不如他命好,若是没有卫夫人那一层关系在,指不定现在谁才是秦婉的夫婿呢。 觉察到儿子看向秦婉的目光都要喷出火来,卫二夫人不动声色的踹了他一脚,这才将卫琰的思绪踹回来。秦婉是君,自然坐在主位,卫珩也陪着她坐,粗粝的手指还轻轻摩挲她的小手,惹得秦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卫家人坐在下面,颇有些噤若寒蝉的样子,唯独卫苑雅投向秦婉和卫珩的目光很是阴毒,让秦婉略一怔,旋即笑了笑。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前世卫苑雅看向她的目光,也不比现在好多少。见卫珩蹙了蹙眉,秦婉笑着按住他的手,说:「既然我嫁了来,往后也就是卫家的人了,只是有些话,咱们还是先行说好,免得来日生出祸端来。」她说到这里,迎上卫苑雅的阴毒目光,笑得无比温和:「首先,就请二婶子,将掌家的权力交还于我吧。」 这话一出,满室静默,自打卫夫人去世后,一直都是卫二夫人掌家,就算后来卫家落败了,也一直是她掌家,从未变过,现在秦婉甫一嫁来,就要夺了她掌家之权,让众人始料未及。 卫二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笑道:「郡主才嫁来,对于府上的事怕也不甚了解,况且和珩哥儿新婚燕尔,若是如此操劳,只怕……」她当然不愿意将权交出去,这样多年一直将掌家大权死死拽在手上,现下秦婉想让她吐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我与夫君新婚燕尔,与婶子不肯交还掌家大权有何联系?」秦婉佯作听不懂,转头看着卫珩,笑盈盈的撒娇道,「还是二婶子疼你,怕我为了掌理家事顾不上你了。」 卫珩心中一热,顺口接话道:「在夏姑娘进门之前,偌大的雍王府都是你在掌理,卫家不比雍王府家大业大,用不了婉婉多少精力。」 两人一唱一和,让卫二夫人仿佛吃了虫子一样,脸色愈发的难看,卫二老爷本想替妻子剖白一二,但迎上秦婉含笑的目光,忽的觉得背后一凉,还是不说话了——为了区区一个掌家权,若是将秦婉得罪了,那可就意味着要得罪皇帝和雍王,他犯不着、犯不着啊。 秦婉笑道:「况且这掌家的权利,本就是长房的事儿,母亲病逝之后,二婶子只是代为掌管,莫非这代为久了,也就想要据为己有,不肯归还给长房了?」 一句话说出了卫二夫人的心声,吓得她脸都白了,忙说:「瞧郡主说的,哪里有这样的念头?不过是我担心着郡主和珩哥儿罢了,既然郡主能够掌事,那自然以郡主为尊。」 「以我为尊?」秦婉笑道,「好呀,婶子以我为尊自然是最好的,既然是以我为尊,往后我说话,可不许反驳呀。我虽年轻,但往日在家,皇伯父和父王颇有些溺爱,行事是说一不二的。」 卫珩坐在一旁,忍笑忍得腹痛,秦婉是个温婉性子,行事也素来留有转圜的余地,现下说这话,明摆着是在给卫家二房下马威。他对于二房素来没有好感,只存着心思不能让婉婉被他们欺负,但现下来看,婉婉不欺负他们已然是难得了,遑论被他们欺负。 卫二夫人脸色就更是难看了,憋得脸色铁青,但也不敢造次。秦婉十分满意的看着她如此,笑得好像一个孩子般天真,又让紫苏和杜若捧了几个锦盒来:「我是新媳妇,自然不能亏了礼数,昨儿就准备了不少礼物,还请诸位笑纳。」说到这里,示意紫苏分发给众人,又独独招了卫舜华来跟前,从手腕上退了一个虾须镯给她戴上,「我最喜欢你,且拿着,往后嫂子有了好东西,定然给你留一份。」 卫舜华有些忸怩,转头望了一眼母亲,还是收下了,脆生生的谢了秦婉,卫三老爷行事谨慎,素来不与二房争锋,是以时常被二房压在下面,纵然憋气,但架不住卫二夫人掌家,连苦也没处说,现在见女儿这样得眼,忽的生出了扬眉吐气的感觉来。二房众人则看着这一幕,气得咬牙切齿,好东西独独只给卫舜华,全然忽略了二房的卫苑雅,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 卫苑雅看着秦婉的目光很是阴毒,况且她本就不是个忍得住的人,当即望向了秦婉,朗声说:「嫂子这下马威来得真好,张口就要夺了我娘掌家的权力。」 「苑雅!」卫二夫人脸都白了,转头骂了一声,卫珩蹙着眉头,险些要暴起,秦婉笑道:「卫珩,大妹妹还小,咱们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卫珩抿紧了唇,还是温顺了下来。秦婉慢慢站起身:「这话奇怪,我若是没有记错,唯有长房才有继承权吧?既然如此,掌家的权力本就是长房的,二房不过是代管,要回自己的东西,又何来夺的说法?」她看了一圈众人,笑道,「二婶子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卫二夫人愣了愣,艰难的张口:「郡主是珩哥儿的媳妇……」 「是,我是卫珩的妻子。」秦婉笑道,「只是二婶子方才也先称我为郡主,而非珩哥儿媳妇。」她说到这里,笑看着卫苑雅,「我是天家份例视为亲王的郡主,雍王爷的掌上明珠,更是皇伯父疼爱侄女儿,别说我夺了你娘的掌家之权,就是将你二房撵出卫家去,也没人敢说我不对。」她说到这里,把玩着腕上镯子,笑得愈发美艳,「大妹妹若真的不服,去皇伯父和父王跟前告我呀,说我德行有亏,不事舅姑,如何?」 卫苑雅柳眉倒竖:「你——」 「叉下去!」秦婉朗声笑道,「好好在房中反省,是这样与嫂子说话的吗?若是反省不出,就每日抄了女诫和女论语给二婶子看,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卫二夫人神色苍白,张口要求情,秦婉笑道:「婶子忘了,我方才才说过,我向来行事说一不二。」 第三十六章 卫二夫人顿时蔫了,只默默垂泪,也不敢再求情,心中恨不能将秦婉千刀万剐,只能看着女儿被拖出去。卫珩抿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真是个顽皮的小妮子。」 秦婉鼓了鼓腮帮子,模样可爱得很。 从堂中出来,卫珩牵着秦婉的手,见她盈盈含笑,一时觉得心里痒痒,不由分说就将她横抱起来,卫琰等人正从堂中出来,见两人已然抱在了一起,一时都错开目光不去看。卫琰倒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见秦婉偎在他怀里,脸儿胀红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心中更是又妒又恨,恨不能干掉卫珩,而后自己就能独吞这个嫂子了。 感觉到有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秦婉锤了卫珩一把:「别闹,还有人看着呢。」 「我抱自己的妻子,看就看了,难道敢说我什么?」卫珩故意将她往上举了举,在她脸上一吻,「我的小婉婉,真是个小美人儿。」 秦婉撇了撇嘴,乖顺的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夫君你真坏。」 她软糯的声音勾得卫珩浮出笑容来:「婉婉明明是喜欢我坏的。」又将她抱着往回走,沿途不少下人见了,皆是避开不看,由得两人一路回到屋中。秦婉落地后,便让人去将烹茶的东西奉上来,自己则坐在卫珩身边,笑道:「我今日本就是为了让二房下不来台,省得闹出些事来。」 前世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还记在脑中,秦婉当然不会忘记,更何况,卫琰这辈子又对她动了花花肠子,即便不为了前世,光是这一点,秦婉也要狠狠地打二房的脸。 「不必过多的顾念他们,素来顺风顺水惯了,真以为我应该由着他们的性子。」自小及大,卫珩怎会不明白二房之人是什么德行,今日卫苑雅竟然敢和秦婉顶嘴,当即让卫珩大怒,若非秦婉拦他,他定要让卫苑雅知道厉害——因二房掌着府上的事,是以卫苑雅一直觉得自己好似高人一等一般,在外面不必说,她不敢招惹人,素来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但在家中,可是飞扬跋扈的人。往日卫珩无意与她争执,又是男女有别,不肯发威动怒,但若是她惹到了秦婉头上,卫珩可不会再容她。 「我瞧着舜华很好。」秦婉笑道,对于不争不抢的小姑娘,她一直很喜欢,「是个乖巧性子,又不像二房那位想着处处拔尖。」 「二妹妹虽是三房庶出,但在我看来,比二房嫡出的卫苑雅强了不知多少倍。」卫珩说到这里,忽的含糊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微醺,也不敢去看秦婉。不知他怎么了,秦婉总觉得心中隐隐有几分怕人的念头,忙支起身子:「你是怎了?」 卫珩抿着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奈何秦婉在他身边扭来扭去,他很快就败下阵来,顺势将秦婉抱入怀中,低声呢喃道:「坏婉婉,都是你招得我,让我在二妹妹跟前丢了大脸。」见她不明所以,这才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往日与我说,你小日子……」 那日里卫珩在雍王府想要抱秦婉,却被她告知小日子不让抱。卫珩自幼丧母,身边又没有侍妾,自然不懂何为小日子,自己想了好久没明白,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了相对亲近的堂妹卫舜华,卫舜华给自家大哥惊得不知说甚才好,好半晌后,才憋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向他解释了小日子。卫珩脸皮也薄,一时臊得面红耳赤,好些日子不敢与卫舜华说话。 听了这事儿来龙去脉,秦婉抿唇笑:「你真傻。」见他脸色越来越红,当即笑道:「女人家和男人不一样的地方多着呢,往后你才知道。」 说到这里,秦婉亲热的往他怀里一钻,脸儿蹭着他的胸膛。她抱着又香又软,清甜的馨香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卫珩血气方刚,很快就起了反应。秦婉也感觉到小腹被硬硬的东西抵住,一时胀红了脸,他大手在自己腰间摩挲,但飞快的就撤了回去,更换了个姿势抱她:「婉婉乖,别动,让我抱抱就好。」 若依了他本心,昨儿个本就没有尽兴,他现在就想和婉婉共赴云雨。但转念一想,婉婉昨夜才破了身子,当时那一瞬间白了脸的样子让卫珩至今想来都心疼不已,自然怜惜她身子,下定决心要让她休息几日,自然不肯轻易跟她亲热。 两人抱了一会儿,紫苏和杜若分别取了一些烹茶的工具进来,见两人如此亲昵,也只当做没有看见,放了东西后,自行出去了。秦婉坐下给卫珩烹茶,她动作十分优雅,看得卫珩笑意满满,也起身和她相对而坐:「婉婉那年亲自为我烹茶,让我如今想来都十分动容。」 那时卫家不被待见,他想去给柳姨上一炷香都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去的。而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见到秦婉,也第一次知道被关心、被尊重是什么滋味。他那时想也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会中探花,会娶到秦婉。 秦婉眉目含情,望了他一眼,旋即捧了一杯给他:「那卫公子再尝尝这杯?」 听得旧时称谓,卫珩顿时含笑,接了茶杯在手,柔声低语:「多谢郡主。」 两人颇有默契的说完这话,相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卫珩顺势将她抱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混合着茶香:「那郡主愿不愿意嫁给卫某,做卫某的妻子?」 「若是卫公子有诚意的话,本郡主下嫁又有何妨?」秦婉仰着脸儿,轻轻咬着他的喉结,「若是卫公子往后疼我宠我,且许我养面首……」 卫珩神色忽的一变,当即将她压在身下,咬牙切齿的骂道:「死丫头,还惦记着养面首呢?」 「我还惦记着翻牌子呢。」秦婉笑道,见卫珩要恼,顿时又笑,「我记着呢,所有牌子上,只能写你一人的名字。」 卫珩这才转怒为喜,俯身慢慢的吻她,嘴里嘟囔道:「婉婉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别人看看都不可以……」 秦婉忽的一笑。 大熙有风俗,女子嫁人之后第三日,需由夫婿陪着回娘家,称之为「回门」。 自鸣钟刚响了七声,秦婉就起身了,卫珩坐在她身后,看着她梳妆,眼底净是笑意。待她梳完妆,紫苏也领了下人来布菜,草草吃了早饭,两人也就要出门了。 如今盛夏,太阳也出来得早,大早上就透着几分炎热。秦婉伸手挽着卫珩的手臂,纵然一语不发,但两人目光相接之时,眼中全是甜蜜和依赖。卫珩嘴角一扬,旋即将她抱起,秦婉笑道:「快将我放下,一次两次叫做闺房之乐,多了可就是我娇气了。」 「我乐意疼你,让你一辈子娇气下去。」卫珩笑着咬她的小鼻子,「若哪一日我抱不动婉婉了,婉婉可不要嫌弃我。」 前世他也说过这样的话,秦婉眼中一热,贴上他的脸,低声道:「呆子,你是我夫君,你若抱不动我了,我必然也是垂垂老矣,还能嫌弃你?」 两人才过了二门,就见卫琰迎面而来。两人如此亲昵,让卫琰眼中闪过一丝不忿,但他到底比妹妹卫苑雅聪明,当即退到一边,向两人行了一礼:「大哥,大嫂。」 第三十七章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在秦婉身上一转,愈发的眼热起来。秦婉模样像母亲雍王妃,五官未曾完全长开,但已然能看出是个容色倾城的,又因出身贵胄,比雍王妃多了几分傲气。男人到底有劣根性,征服傲气的美人,是不少自命不凡的男人的共同想法。何况秦婉在卫珩怀里那双颊带红的模样,着实让他心里痒痒。 更为要紧的,若非有秦婉,卫珩现在能有这样的境遇?莫忘了,连他拜入郑太傅门下,都是因为有秦婉的引荐,如此才能实现的。 越想越觉得卫珩运气太好,卫琰心里生气,更不说他本就是个自命风流的色中饿鬼,一时目光胶着。卫珩眯着眼,浑身顿时流露出肃杀之意来,唬得卫琰一退:「你若是无事,趁早离开。」 卫琰满心气苦,又深深的望了一眼秦婉,见她看也不看自己,更是气愤,只能悻悻走开。卫珩抱着秦婉上了马车,才一坐定,他就将她压在软榻上,轻轻的吻她,秦婉娇笑连连:「卫公子这是又吃醋了?」 被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卫珩脸上一红,旋即委屈:「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神情。」婉婉是他一个人的,别人少来觊觎。 秦婉笑得眼睛一弯,旋即搂着他的脖子:「这世上男人加起来也不及你好,婉婉是珩哥哥一个人的。」 这话素来是他叫嚣时候才会说的,甫一听到秦婉说出,他一怔,热切的吻她。两人亲亲热热的吻了一会儿,外面也有人说:「已然到了雍王府。」 女儿出嫁后回门,乃是以贵客身份回来,是以雍王领着夏昭华和双生子在外等候。卫珩率先出了马车,将秦婉半托半抱下车后,这才向雍王和夏昭华行礼问安。 只是这位老泰山不知何故,脸色不大好,看着卫珩的神色也淡淡的。秦婉颇有几分纳罕,被夏昭华引去了屋中,笑道:「别理你父王,心里不快着呢,纵然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那心里可认定了自家掌上明珠给卫珩这贼小子偷去了,怎能不摆出一张臭脸?」又低头看着秦媛,「好在媛媛还小,若是与你年岁相仿,这两年嫁两个女孩儿,保管你父王要跟其中一个女婿打起来。」 听她如此打趣,秦婉也笑,转头看着雍王和卫珩在后面,卫珩也不知自己哪里开罪了老泰山,只能诺诺的跟在雍王旁边,秦羽嬉笑着要卫珩抱,都给雍王不豫的脸色吓退了。 因夏昭华怀孕,老妈妈还留在府上照看,众人说了一会子话,秦婉也就引了老妈妈到僻静处,老妈妈说道:「这些日子还不曾有消息,只怕对方的确设了防,一时半会儿怕也突破不了。王爷下了死令,除了心腹之外,知道当日纵火一事真相的都被灌了哑药,不必担心走漏风声,如今要做的,也只是等那老乡不再怀疑了。」 自家父王一向天真,如今竟然能想到灌哑药来让杜绝消息走漏,不得不说已然是难得了想了想,秦婉说道:「多派些人将那厮看好,不要让他和外界接触,若是坏了事,可就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老妈妈忙不迭颔首,主仆俩自行回去,雍王依旧摆着臭脸,看得卫珩心里直抽抽,但也不好说甚。夏昭华只是含笑,领了双生子解九连环,待秦婉转回,雍王才望着女儿,瞥了一眼卫珩:「他有没有欺负你?」 秦婉抿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夫君待婉儿很好。」 雍王「唔」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卫珩:「他若待你不好,可不要忍着,咱们家的女孩儿,没有要受气的。」 卫珩顿时哭笑不得,好似自己在老泰山心中,就是个要欺负婉婉的人一般。秦婉倒是笑:「知道啦,婉儿不是让自己轻易受委屈的人。」 听了这话,雍王才放下心来,只是一张臭脸始终不见消散。卫珩心中郁结,一直吃了中饭,夏昭华令两人去午睡后,才很是无可奈何:「王爷这样针对卫珩,让媛媛看去了,吓到了可怎生是好?」见雍王转头看自己,忙笑着说,「媛媛年岁小,瞧了什么都会当真的。来日想着,连姐夫都给父王这样针对,自己的夫婿会不会也给这样针对,保不齐不敢嫁了。」 雍王沉吟片刻,复低声道:「只是本王瞧了卫珩便很是生气,总觉得他要欺负婉儿……」 「我不就早就与王爷说了吗?这样不放心,王爷跟着郡主去卫家住呀。」夏昭华故意损他,雍王蹙着眉头,望向她说:「昭华这样护着他?」 「是郡主的亲亲夫婿,我如何不护着?」见他似有些不满,夏昭华笑道,「王爷心里何尝不知卫珩是个好的,何必和小辈置气?况且郡主和他好,这才是称了王爷的心,难道真要两口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王爷就欢喜了?」 雍王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无端就是看女婿十分不顺眼,想着自家的姑娘,转眼就是这贼小子的了,自然铁了心要寻卫珩的不是来。但现在听了夏昭华的话,也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了,抬眼又见她抚着肚子,一时也软了下来:「勿怪婉儿与你亲,说来倒像本王才是外人。」 「男人大大咧咧,自然不比女人心细,况且男女有别,郡主有些话,也不好与王爷说呀。」说到这里,夏昭华一笑,「咱们这些做老的,要是去惹小辈不高兴,那就是自己不尊重了。」 吃了中饭之后,秦婉一路回了出嫁前的闺房,紫苏和杜若伺候她擦了身子,这才美美的躺在了床上。卫珩今日给老泰山结结实实针对了一次,正哭笑不得呢,转头见小娇妻也弃了自己要去睡觉,忙死皮赖脸的缠了上去:「婉婉不要珩哥哥了?」 秦婉嘴角扬了扬,还是不动声色的推了他一把:「待婉婉睡醒了再要珩哥哥。」又手脚并用推他,「你身上怪热的,一会子又睡出一身汗来,榻上去睡,不许来招我。」卫珩身高体阔,哪里是她推得动的,用力了好一阵子,连脸儿都弄红了,还是没有将他推动半点,秦婉一时憋气,咕噜噜的滚到墙边:「热死啦。」 「那珩哥哥帮婉婉发发汗可好?」卫珩一面笑,一面将她捞到了怀里,大手解了她的寝衣腰带,嘴里嘟囔说,「婉婉饿了我好几日……」 两人大婚那日之后,卫珩顾念她身子,一直不近她身,了不起抱一抱亲一亲。腰带给解了之后,秦婉略红了脸,按住他的手:「别呀……」她可忘不了,前世卫珩有一日没忍住,硬是跟她大白日做了那事儿,虽然紫苏杜若什么也没说,只是打了热水来,但秦婉真是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对上她乌黑的眸子,卫珩忽的笑起来,显得有些邪气,旋即将她压在身下,舌尖游走过她全身的敏感处:「乖婉婉,当真不要?」见她身子都发红了,咬着下唇不说话的样子,卫珩坏心的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这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屋中不多时就响起了羞人的声音,紫苏和杜若原本正在屋外玩笑,听得那声儿,双双红了脸。两人都是没出阁的大姑娘,相视一眼之后,双双决定去院门前守着,一面出去,一面心说,郡主和姑爷感情也忒好了些,这声儿要是给人听去了…… 第三十八章 因是大白日,秦婉心有顾虑,没几下就丢了,卫珩则故意逗她,最后还是她哭了出来,这才被放过。卫珩心满意足,压着秦婉亲了好久,这才将她搂入怀中:「婉婉真可爱。」松松的穿了寝衣,将薄被盖在她身上,这才抱了她去相连的净房中沐浴。 秦婉早就累得连小指头都不想动,靠在卫珩怀里,任由他给自己擦洗,比体温烫了些的水徐徐拨在身上,秦婉很舒服,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外面细小的哭声:「珩哥哥刚才是不是打姐姐了?」她顿时一个激灵,忙要从浴池中起身,卫珩赶紧取了巾子给她擦干水渍,换了一件常服,这才与她一起出去。 紫苏杜若一人一个抱着双生子,两个小的哭得委屈,方才他们要来找姐姐,谁知紫苏和杜若不让他们进来,两人顿时不乐意,也不听紫苏杜若的话,硬是进来,谁知道一进来,就听见姐姐小猫似的哼哼声,又含了几分啜泣,两人顿时傻了眼,认定是珩哥哥打姐姐了,被紫苏杜若抱去了偏房安慰也不信,抽抽噎噎的出来,见到姐姐就开哭。 双生子哭得别提多伤心了,秦婉横了卫珩一眼:「色胚,都是你惹出来的。」又抱了两人安慰,秦媛一面哭一面指着卫珩:「珩哥哥大骗子,明明答应过媛媛会只疼爱姐姐一个人的。」两人身高实在悬殊,她脑袋仰得高高的,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不依不饶的撒起泼来,「大骗子……打姐姐……」 秦婉自是无奈,将两人牵到偏房坐定,也不知如何解释。双生子可是认定了自家姐夫欺负姐姐了,鼓着腮帮子,卫珩说什么都不听。最后双双扑到秦婉怀中,叫嚣道:「不要珩哥哥做姐夫了,才不要欺负姐姐的姐夫呢!」 卫珩笑得厉害,将秦婉抱在怀里:「可是姐姐喜欢珩哥哥呀。」她脸微微一红,旋即点了点头,看得双生子皱着小脸好半晌没有明白过来,最后蔫了:「那还是不换姐夫了……」两人旋即趾高气昂:「要是珩哥哥再打姐姐,就告诉父王,打死珩哥哥。」两人说着,齐齐摆出保护姐姐的姿势来,看得秦婉心中一暖。 这辈子,再也不会像前世一样了。 回门之后不久,很快就到了秋闱。因太后大寿,皇帝特特下旨,加设恩科,正是从今年开始,不少落榜之人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盼着能够一朝夺魁。卫珩膝伤已愈,也在加紧练习,为明年的武科殿试打下基础来。 一进入八月,天气虽然凉了下来,但等着秋闱放榜的学子们心里可是一点也不含糊,皆是聚在京中,和彼此商量着许多往后的事宜,总有不少人认定自己能够一举夺魁,但大多人还是含蓄,等着放榜的结果。 这日卫珩休沐,加之本就是放榜的日子,夏竟成似乎也精神格外好,邀了好友去望北楼一叙。一听是这厮主动邀约,秦婉笑盈盈的放了手中的折子戏,转头对紫苏说:「你去瑞安郡王府一趟,就说是我请小县主出去玩玩,可不要提真正做东的人。」又缩到卫珩怀里,「夏表哥知道我替他请了小姝去,指不定要怎么谢我呢。」 「你对夏兄这样上心?」卫珩面容绷得紧紧的,似是有些不满,「也从不见婉婉对我如此上心过。」 秦婉拍了他一把,坐直了身子,捏他脸说:「还有脸说呢,你倒是想见哪个姑娘,你但凡说出来,我保证给你请来,我还主动让了这卫夫人的位置给她。」 一张脸给她捏得发红,卫珩将她搂到怀里,柔声笑道:「若真说我想见哪个姑娘……」他声音愈发温柔,低沉的声线好似醇酒一样,让秦婉身子都软了,「我倒是有一个姑娘想见……婉婉给珩哥哥生个女儿吧?」 秦婉顿时脸红,低头不说话了。他朗声大笑,将秦婉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发:「婉婉好乖。」 两人正是情浓,外面又有人通传,说是卫二夫人来了,秦婉忙整理了衣裳,转头笑着瞋了卫珩一眼,这才懒洋洋的靠着小几坐好,笑道:「什么风儿将婶子吹了来?」 自打秦婉进门之后,卫二夫人便感觉到处处被辖制的感觉了,心中再如何不忿,她也不敢和秦婉硬碰硬……她往日一直觉得,秦婉不过是个小姑娘,哄上几句,还是不手到擒来的事,但不想她竟然颇有手段和心智,将自己的掌家权给夺了,定例之外的东西一件没有,偏偏她出身贵胄,自己连给她摆出婶娘身份的立场都没有,越想越觉得憋气的卫二夫人尽量不找秦婉,但今日这事儿,不来是不行了。 是以卫二夫人露出和煦的笑容来:「我今日来,是想与郡主商议一下……如今已然是八月,眼看着就要中秋了,本是团圆的日子,可是苑雅……苑雅年岁小,那日里冲撞了郡主,现下已然是真的知错了,郡主饶她一次吧。」 卫苑雅上次冲撞了秦婉,被秦婉下令关在屋中反省,现下几月过去,秦婉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了,见卫二夫人一脸赔小心的模样,顺口说道:「可以呀,大妹妹若是知道错了,就放出来吧。」卫二夫人立时喜不自禁,忙要谢秦婉,后者笑道,「婶子先别谢我,我有言在先,倘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可就不是禁足这样简单啦。大妹妹是婶子的女孩儿,婶子还是多多管教,免得来日出阁了,白让人笑话。」 卫二夫人脸上不自然的抽了抽,不敢跟秦婉顶嘴,只能硬着头皮称是。想到前世卫二夫人在自己跟前何等趾高气昂,现在这低伏做小的模样看来,实在是滑稽。对于二房,卫珩也素来不喜,当即起身道:「婉婉,咱们且去吧,莫让夏兄等急了。」 乖巧的应了一声,秦婉握住他的手要出去,又转头嘱咐道:「婶子可要记好了,中秋节再让大妹妹出来吧。婶子说大妹妹是知道错了,我才肯放她出来的,婶子可不要骗我呀。」 想到女儿素来的性子,卫二夫人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怎会骗郡主呢?」又起身,笑盈盈的送了两人出去后,这才咬紧了牙。 也就是这小蹄子命好,若非出身雍王府,卫家现在轮得到她指手画脚?但凡有一句不妥,径直骂上一顿,若是娘家闹腾,还能扣上一个有损妇德的名头。但秦婉出身贵胄,别说骂她了,卫二夫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开罪了秦婉,更怕开罪了她身后的雍王府和皇帝。 今日本就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学子皆是出来等放榜,多少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等候之时还不忘吟诗作对,好不风雅。秦婉坐在马车上,掀了车帘去看外面,见很是热闹,心中也是欢喜起来。 一直到了望北楼,两人这才从马车上下来。秦婉身子弱些,加之现在天气冷了,卫珩给她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这才引了她一起进去。望北楼是京中名流的会所,本就人多,两人进来后,自有小二进来问是谁,而后将其领到了夏竟成的包厢之中。秦婉一面进去,一面对杜若说:「你在外面等着,县主来了就引进来。」 第三十九章 柳穆清和宋夷光早就到了,见两人进来,宋夷光亲切的叫着「阿婉」,却不像往日一样亲亲热热的扑上来,看得秦婉有些纳罕。她招手让秦婉坐到身边来,又将柳穆清推走,两人格外亲昵的在一起说话。宋夷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瞅着她:「我可什么都知道,上次夏姐姐带着媛媛阿羽进宫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我可听到了,他俩说卫珩打你来着,真是卫珩打你?怕不是妖精打架吧……」 秦婉臊得赶紧去捂她嘴,宋夷光大笑不止,又往后缩了缩:「去去去,不许跟我动手,当心我跟你急。」她撅着嘴说这话,又捂着肚子向后缩,看得秦婉一愣一愣的,旋即问道:「你有身子了?」 若非如此,她实在想不到宋夷光为何会忽然转了性子。她是个爱说爱笑又喜欢玩闹的人,今日竟然不愿与秦婉玩闹,本就是奇怪,加上她捂着肚子的动作,让秦婉不得不联想到这些。 宋夷光脸儿一红:「还不是柳木头说想要个孩子了……」迎上柳穆清的目光后,她故意挺了挺肚子,「阿婉你什么时候给我儿子生儿媳妇呀?」 原本正想祝贺她,谁知听了这话,加之卫珩今日也说想要个女儿,秦婉一时红了脸:「我不急。」宋夷光忙挽住她的手:「我急,我急呀,让两个孩子青梅竹马长大,来日做夫妻,多好呀。」又朝着卫珩努努嘴,「你看,卫珩也急。」 「婉婉不急,我也不急。」卫珩笑道,自己和秦婉都还年轻,晚一些要孩子也不打紧,况且他听闻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婉婉身子还算不得顶好,再养上几年,也免得受太大的罪过。 宋夷光顿时就不开心了,她还指望卫珩和秦婉多努力呢,然后这俩看来是咬死了不肯松口,让她好不为难。正说笑着,夏竟成忽的进来,他这些日子瘦了一些,看来有些憔悴,连衣物都宽大了许多。卫珩和柳穆清相视一眼,双双起身:「你这是怎么了?」 夏竟成一手拍向一个:「你俩混蛋成了亲,可就害苦了我!」他说得可怜,双手不住拍着两人的背,卫珩武艺高强当然不会如何,但柳穆清可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抽身离开:「夏兄,你下手忒狠了些……」夏竟成哪里理他,顺势抱住卫珩哀嚎,大手不停拍他:「卫兄,你俩好狠的心,要是等一等兄弟,兄弟现在也不用被我爹娘日日催婚了呀。」 两人都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才的美男子,这样抱在一块的样子,难免让人想入非非。秦婉小眉头都拧了起来,卫珩转头一见如此,单手推开夏竟成,坐到秦婉身边拥住她:「婉婉……」 秦婉转头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咬了一口:「不许喜欢别的女人,只能喜欢我。」卫珩轻吻她发顶,秦婉愈发赌气,闷闷的说,「别的男人也不行。」 听了她这话,卫珩神色一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婉婉觉得我是兔儿相公?」秦婉哼哼着不说话,脸儿蹭着他胸口,卫珩展眉一笑,低声说道:「都给婉婉这样怀疑,为夫这夫纲还振不振了,小妮子今晚可不许哭。」 给他如此一逗,秦婉浑身轻轻一颤,旋即拧他腰间软肉:「没正经。」 两人如此腻歪,看得夏竟成摇头叹息:「你们倒是双宿双栖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曾想过我还孤鬼儿一个呢。这些日子,我这日子可是……」 自打夏竟成中了武科状元之后,就有不少人想要跟他结亲,原本夏将军夫妇由了这厮的性子,但卫珩和柳穆清先后成亲之后,夫妻俩就冷静不下来了。加上夏竟成前些日子险些被瑞安郡王提剑杀了,夏将军愈发觉得应该给自家臭小子娶亲,他成家之后,这孟浪的性子兴许会改一改。 这些日子,夏夫人选了不少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儿的信息给他看,让夏竟成不胜其扰,连晚上睡觉都做噩梦梦见被逼着娶亲,人都憔悴了起来。这不,借着请好兄弟出来玩的机会,赶紧溜出来,免得休沐之时给两老再次逼婚。 秦婉才被卫珩逗了,此时正开心呢,笑着望向夏竟成:「夏表哥本就是个孟浪人,夏将军和夏夫人也是一片舐犊之情,夏表哥不要辜负了才是。况且表哥和夷光连宝宝都有了,夏将军怎能不急?」 夏竟成笑道:「这即便再急,也没有饥不择食的缘由。我夏竟成虽不济,但毕生喜欢了一个姑娘,自然要将她娶回家去,这样才不算是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况且我对小姝儿的心,诸位都是知道的。」 夏竟成虽是个孟浪鬼,但对秦姝着实是好,这件事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若非如此,秦婉也不会想撮合两人。 卫珩和柳穆清皆是抱着怀中温软,似听非听的「嗯」了一声,秦婉略一寻思,想着秦姝怕也要到了,就要出去,宋夷光本是不依,但秦婉笑道:「你身子重,还是坐着吧,与我四处走,像什么样子?」说罢,牵了卫珩出去,两人才一出门,就见杜若领了秦姝上楼来。后者看到秦婉,也笑了起来:「和宁姐姐……」又望着卫珩腼腆一笑,「姐夫。」 一声「姐夫」让卫珩周身舒爽,愈发觉得秦姝真是个乖巧的女孩儿。秦姝不知两人为何出来,忙行至两人身边,隐隐的听见其中笑道:「若我没有遇见小姝儿还则罢了,但我遇到了她,要我再娶别人可是万万不能。我就算碰得头破血流,也要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一辈子疼她。」 刚一来就听了这话,秦姝脸上顿红:「他怎么在这里?」她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夏竟成了,转头看向秦婉,知道定然是她的意思,脸上到底挂不住:「和宁姐姐帮他欺负我。」 「疼你呢。」秦婉笑道,轻轻推了她一把,秦姝硬着头皮进去,夏竟成刚赌咒发誓一般说定要娶到她,转头就见她进来,一时笑道:「看看,连老天爷都知道我所言非虚,将小姝儿叫来了。」 宋夷光和柳穆清相视一眼,何等明白就起身出去了。卫珩笑盈盈的搂了秦婉进到隔壁包厢,听着动静,柳穆清和宋夷光四下里寻不见他们,也只好下楼去了园子。 不想卫珩这辈子竟然生出了听壁角的习惯来,秦婉正要啐他,就被他堵住了唇舌,给结结实实的一顿吻,秦婉立时老实了,卫珩笑道:「坏婉婉,分明自己也想听,非要珩哥哥揭穿你。」她委委屈屈看了卫珩一眼,不发一语,卫珩笑着亲她脸颊,「婉婉乖乖的,好不好?」 望北楼既是京中达官显贵出入之所,隔音自然不错,秦婉紧贴着墙壁,只能隐隐听见隔壁说话声,一时懊恼,卫珩笑着取了茶杯反扣在墙上,让她去听,自己则将她搂入怀中,闻着她的清甜味,唇舌轻轻吻她颈后光滑的肌肤。 隔壁的夏竟成焉知好友正在贼兮兮的听着,房中只剩了两人,秦姝方才在外面,听得那话,现在面红耳赤,又见夏竟成瘦了不少,好半晌才问:「你这些日子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 「自然是有的。」夏竟成领了秦姝坐下,麻利的取了各色点心给她吃,「小姝儿心疼我?」 第四十章 秦姝嘴硬说:「我怎会心疼你这酒鬼?」 夏竟成抚掌笑道:「你们女孩儿心思倒也不难猜,若说不心疼自然就是心疼,若说不想,只怕就是想。」 他这话传到秦婉耳中,惹得秦婉连连发笑。女孩儿本就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倘使她心中有那个男子,即便赌咒发誓说再也不理他了,实则也只是想让他哄哄自己罢了。 秦婉一笑,卫珩也笑起来,扳过她脸儿亲吻,秦婉正馋着听壁角的勾当,心不在焉,卫珩自讨了没趣,将她抱在怀里,大掌慢慢摩挲她的腰儿。 那头秦姝似也被他堵了话,好半晌才开口,声音略有点气急败坏:「那我若是说心疼了呢?」 「若是说心疼了,自然就是真的心疼了。」夏竟成笑道,「我就知道小姝儿舍不得我。」 秦姝哭笑不得:「好没正经的人,连我不在都要臊我,今日若不是给我抓了个现行,来日还要被姐姐们笑话。」 夏竟成笑盈盈的凑近她,看着她乌黑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倒影来,这才低声道:「既然今日被你撞破了,那小姝儿愿意嫁给我吗?我会好好对你的,一辈子疼你呵护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了。」 隔壁的秦婉听在耳中,抿唇笑了笑,抚上卫珩在自己腰间摩挲的大手:「你们这些男人都这样霸道,一点儿不顾及女孩儿的面子。敢这样大喇喇的问出来,不就是仗着女孩子心里有你们吗?」 卫珩当日在月下,也是如此问她的,现下想来,秦婉心中都有些发热。卫珩笑道:「婉婉还闹脾气。」想到那日月下,她答应自己会等自己的样子,卫珩一笑,将她抱在怀里,「正因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才会迫不及待的问出来。婉婉不知道,再没有什么比心仪的女孩儿愿意嫁给自己来得更好了。」 秦婉笑盈盈的偎在他怀里,隔壁良久无话,不知秦姝是做出了什么回答,旋即就听夏竟成朗声笑道:「小姝儿,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待你及笄,我定会来娶你。」 听他如此雀跃,连秦婉都欢喜了起来。才这样笑过不多时,紫苏飞快的扣了扣门,从外面闪了进来:「老妈妈方才命人递来信儿,请大爷和大奶奶回王府去呢,说是出了急事儿。」 纵然雍王是个生性天真的主儿,但绝不会这样紧急的就来让秦婉回去。是以秦婉难免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不迭的让紫苏留下向夏竟成的人解释,自己则和卫珩一路去雍王府了。 今日天气有些凉,老妈妈亲自在王府门前来接,见马车来了,这才抚了抚心口:「阿弥陀佛,郡主和姑爷总算是来了。」说到这里,又将秦婉引了进去,不知什么缘故,今日看到的下人似乎都忙忙慌慌的,原本凉爽的天气都显得燥热起来,老妈妈长长的叹了一声:「郡主也别怨王爷,王妃今日提前发动了,说是有些胎位不正,太医虽未明说,但境遇也是凶险。」 老妈妈说得含糊,但秦婉立时明白了过来。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凶险事,更不说胎位不正了,一个不好,则是母子双亡。秦婉怔了怔:「现下如何了?」 老妈妈摇头道:「现下还在接生呢。」她说到这里,到底有些不忍。纵然夏昭华不及前头王妃娘娘,但老妈妈也不得不说,作为继妃和继母,她已然是很好了,将两位小主子也教导得很好。夏昭华已然现了难产之症,但凡一个不好,可就是母子双亡,人心都是肉做的,老妈妈自然也心疼这位新王妃,更何况,若是这位王妃主子真的没能挺过来,往后的王妃,怕就再没有这样好了。 秦婉忙向正院去,只听院中传来压抑的呼声,雍王立在廊下,神色凄凉,秦婉一路过去之时,还有下人出来换水,端出的全是一盆盆血水,看得人触目惊心。卫珩自幼丧母,也不曾见过女人生孩子的样子,看着下人们端出一盆盆血水,当即就被唬住了,屋中接生女官和夏昭华的痛呼声混杂在一起,更是让他脑子一阵阵的发昏,看着秦婉急切的向雍王走去,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眼里一样。 女人生孩子这样凶险,他怎能让婉婉受这样的苦?! 不知卫珩在想什么,秦婉也觉得压抑,忙道:「父王,好端端的……」 「今日为父下朝,就听说昭华发动了。」雍王神色苍凉,额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好端端的,分明下月才是产期,不知何故,竟然此时临盆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苦笑道,「太医虽未明说,但那意思本王明白,是要本王做好准备罢了。」 生孩子本就凶险,前世秦婉虽然不曾生产过,但也曾做过母亲,彼时听闻柳穆清死讯,让她惊惧交加,清楚的感觉到孩子从体内消失,那种感觉,让秦婉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而夏昭华这是头胎,加上胎位不正,难产而死的几率实在太大,不怪太医对雍王说出这话来。 秦婉一时无言,雍王双眼血红,好似要痛哭了一样,只有在母妃去世之时,秦婉才见过父王露出这样的神情来。父女俩一时无话,卫珩静默的拉住了秦婉的手,柔声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岳母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但他也实在冷静不下来,他对于生生死死之事并不是十分看重,但方才见了那一盆盆血水,他就会想到,婉婉生产之时也定然会如此,她身子弱,流那样多血,不知要疼成什么样子。 秦婉在外焦急不已,屋中叫声渐渐小了一些,沉吟了片刻,秦婉到底还是要进去,尚未推门,就见太医院正从其中出来,满脑袋冷汗:「王爷,王妃有些脱力了,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 他虽然不说下去,但众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后话如何?必然是只能保住其一,甚至于,两个都保不住。雍王合眼道:「不必说了,不拘如何,必须保住王妃的性命,旁的本王都可以不管。」 得了准话,太医院正忙进去,秦婉抿紧了唇,雍王的性子她知道,他是个风流人儿,身边莺莺燕燕也从来没有少过。但多情种子往往是最无情的,更何况帝王家本就无情,若是这保大保小的问题,秦婉以为,父王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住孩子。 但似乎,自家父王又让自己高看了一眼。 雍王眼睛里全是血丝,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一直没有落下来。纵然决定了保大的,但那是他的孩子,怎有不疼的?只是……想到连阿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雍王便是一阵心酸。他答应过昭华,会好好对她,绝不会再让她像阿湄一样。 屋外一时死寂,秦婉和卫珩十指紧扣,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秦婉很是不解,低声道:「被吓到了?」 「怎会?」卫珩摇头,默默的将秦婉的小手捏得更紧,夏昭华身子素来强健,都能闹成这样子,婉婉呢?若是有朝一日,婉婉有了身孕,生产之时只怕就比夏昭华现下凶险百倍了……满脑子想着未来的事,卫珩脸色微微发白,迎上秦婉担心的目光,还是强笑着捧她的脸:「我没事,婉婉,别担心。」 第四十一章 屋中夏昭华断断续续的声音忽然高亢了起来,雍王浑身一激灵,急得险些去扒门缝了,旋即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接生女官喜不自禁,笑盈盈的将孩子裹了襁褓,抱出来笑道:「恭喜王爷,是个小王子。」 孰料雍王神色狰狞,浑然不去管刚出生的儿子,咆哮道:「王妃呢!」莫说接生女官,连秦婉都给他唬了一跳,他素来是个温和性子,什么时候有这样暴怒的样子? 贴身侍女忙出来,见雍王面目狰狞的模样,磕磕巴巴说:「王妃、王妃没事……」还未说完,里面一个婆子高声叫道:「哎哟,了不得,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这话一出,雍王和秦婉双双色变。在皇室之中,双生子若为同性,必然要掐死一个以防乱了血脉,如要双双存活,只能如秦媛秦羽一样乃是龙凤双生,那样不仅不必弄死其一,更是天大的祥瑞。雍王神色实在难看,秦婉只好接了刚出生的弟弟,小家伙皱皱巴巴的,又红又黑,丑得很,但哭声很嘹亮,听得出是个健康的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屋中再次响起了孩子的哭声,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接生女官含笑抱了孩子出来:「恭喜王爷,是个小姐儿。」 担惊受怕了大半日,此时已然午时末了,雍王长长的松了口气,旋即问道:「王妃呢?」 「王妃娘娘累着了。」接生女官忙说道,方才太医院正回到屋中,告诉夏昭华,说是雍王令他们保住大的之后,她倒争了一口气,硬是咬牙将两个孩子生了下来才昏睡过去,「只是太医院正说,王妃伤了身子,往后只怕很难再有孕了……」 只怕夏昭华有性命之忧,至于是否能再生下子嗣这件事,雍王并不在乎,长叹了一声,彻底的放下心来,一面命乳母来奶两个新生的小家伙,一面命人将产房收拾出来,又打发人去宫里通禀此事。 担惊受怕了半日,秦婉也累得慌,进去看了一眼夏昭华,见她睡得沉,也就不再打扰,自己跟着卫珩回卫府去了。一路上卫珩都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抱着她,始终不知他怎了,秦婉扭了扭身子:「今日是怎了?被吓着了?」 「怎会?」卫珩笑了笑,低头吻她额头,「珩哥哥是男人,不会被血吓到。」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她,「婉婉今日累了,回家后好好休息吧。」 秦婉闷闷的应了一声,回到卫府后,就美美的躺在了床上。望着她如同孩子一样的睡颜,卫珩目光深沉。他今日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到女人生孩子,也从未想过,原来生下孩子是真的要拿母亲的命去赌,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若今日是婉婉呢,若太医也告诉他,说母子只能保住其一呢? 握了握拳,卫珩俯身在秦婉额上印下一枚吻来:「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秦婉这一觉睡得很好,一直到了申时时分,这才渐渐醒来。伺候她起身之后,紫苏和杜若便布菜了:「大爷出门去了,说让大奶奶自行吃了晚饭就是,不必等他了。」 自打两人成亲,紫苏和杜若顺势也就改了称呼,纵然还有些不习惯,但每次听到她们这样叫的时候,心中还有些甜蜜。端了饭碗坐定后,秦婉顺口问道:「别是去找夏表哥吃酒去了吧?」 「夏家公子答应了县主不会再吃酒,岂会让大爷出去吃酒?」紫苏笑道,「大爷没说去了哪里,只说酉时前会回来的。」 听罢这话,秦婉点点头,奈何没有卫珩陪着,她也觉得食不甘味,吃了一会子就不吃了。又让小厨房做了些东西在火上温着,以免卫珩一会子回来没有吃的。安顿好了一切,秦婉也就自行出去了。 自打卫家获罪以来,卫家三房人就住在这三进的房子中,虽然不显逼仄,但到底不如雍王府一般广阔了。纵然花园小巧,但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雅致,若是太大,倒没了这份气度。秦婉今日吃多了些,慢慢的沿着花园的水池走,脑中想着今日才出生的两个小的。 算来,雍王府现下可有两对龙凤双生子了,天大的祥瑞都有了两个,不知多少人要歆羡雍王府的好运了。不管如何,今日秦婉是着实高看了自家父王几分,就凭他在那样的时候,都选择了保夏昭华的性命,夏昭华必然也是知道了这件事,这才会拼了一口气,硬是将两个孩子给生了下来。 想到卫珩今日玩笑要自己给他生个女儿,秦婉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还是笑了笑。她前世的遗憾,不就是没能给卫珩留下一子半女吗?这辈子,她自然要给卫珩多生下几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她如此想着,脚步自然轻快了许多。不觉面前已然走出一人,言笑晏晏的俊朗样子,颇有些勾人:「大嫂怎的一人在花园里散步,大哥不在吗?」 秦婉这才回神,抬眼望去,正是卫琰。卫家的男人都生得很好,卫琰纵然不及卫珩,但这含笑的模样,也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可惜他虽生得好,但却是个视色如命的色中饿鬼。前世就顶着卫珩的风头,想要对秦婉如何,最后被一顿暴打。而这辈子,上次在碧波池,就被秦婉命人连抽几个耳巴子,还被卫珩打了一顿,依旧不长记性。 「小叔有事?」秦婉沉吟片刻,淡淡问道,「若没事,趁早回去吧,如今天色晚了,你我男女有别,尊卑有别。」 「我只是见大嫂独自一人,想与大嫂说说话罢了。」卫琰低声道,如今夕阳渐渐沉下去,余晖洒在池水上,一池碎金。而秦婉的脸被夕阳映得有些发红,妩媚得很,看得卫琰咽了一口吐沫。他惯好美人,第一次见到秦婉的时候,就觉得这小美人真美,纵然后来被卫珩截了胡,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比卫珩差。秦婉如今长大了,容色更美,况且卫珩今日分明休沐,却将娇妻一人留在府上,自己不见了踪影,分明就是暴殄天物!他说完这话,见秦婉没有立即反驳,又刻意放柔了声音:「大嫂这样貌美,若我是大哥,真恨不能日日跟大嫂在一起,最好一刻也不要分离。」 早知道卫琰的花花肠子,秦婉懒怠理他:「可惜小叔不是卫珩。」自己转身欲走,见她如此冷傲,卫琰只当她是姑娘家羞怯,一时觉得心中更暖,低声道:「大嫂不是这样想的么?大哥再有能耐,若是冷落了娇妻,未免也是不好。何况大嫂本是贵胄出身,素来给人捧在手心,现下大哥却无暇顾及于你……我也是心疼大嫂啊,大哥今日出去,大嫂可知去了哪里?」 他故意不说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引秦婉向自己发问。秦婉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加之和卫珩蜜里调油,正是难舍难分之际,卫琰笃定她被一人丢下,心中是愤懑的,这才敢主动问出来。 他这点心思,秦婉早就明白了,理也不理,径直就要回去。见她不为所动,卫琰不免气苦,又生怕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卫珩看得紧,再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了,忙低声道:「哪怕大哥去了青楼,大嫂也不愿过问?」 第四十二章 园子里一时静默,秦婉咬了咬牙,转身正待让紫苏给这信口开河的混账几巴掌。但她转身回来,让卫琰十分惊喜,笑道:「大哥今日将大嫂舍下,连我都是心疼的……」 「你说谁去了青楼?」夕阳之下,园子里的游廊投下一片阴影来,而卫珩不知何时站在阴影之中,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无端让人觉得他脸上透着寒意,就这样看着卫琰,语气不善至极。 本就是想要拦住秦婉而信口胡说的话,不想还给卫珩听去了,卫琰现下额上冷汗都要出来了。他不敢和卫珩硬碰硬,但又对秦婉垂涎三尺,今日卫珩不在,他本想着兴许能将秦婉哄得开心了,他就能一亲芳泽。谁知刚胡说完,卫珩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将卫琰吓得要命,还是强自镇定的叫了一声:「大哥几时回来的?」 今日本是有事,否则卫珩怎会舍了秦婉独自出去?回来草草吃了一口饭,就听人说秦婉在花园里散步,他也就过来。谁想见了如此龌蹉的场面!卫琰一直对秦婉贼心不死,这点卫珩十分清楚,但没想到,他竟然恬不知耻到了要离间自己和婉婉的感情!越想越气的卫珩拳头都捏得咯咯作响,卫琰神色顿时大变,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回来,秦婉仰了脸儿,故意问道:「你真的去青楼了?」 卫珩登时大怒:「你到底还说了什么!」 他骤然暴起,将卫琰吓得六神无主,慌不择言道:「我、我信口胡说的,没有这……」尚未说完,卫珩便是一脚踢在他膝上,卫琰受不住,立扑。卫珩气得眉头紧紧蹙起,每一脚都朝着卫琰的要害处踢去。他本是天生神力,现下又发了狠,招招不留余力,卫琰要躲,但又怎的躲得掉,抱着脑袋哀嚎道:「大哥,我往后再不敢胡说了,我只是见大嫂独自一人……」 听了这话,卫珩更是生气,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卫琰也刚用过晚膳,挨了这一脚,吃的东西便吐了一身,空气中立时弥漫着似酸似臭的味道。卫珩蹙了眉头,一脚将其踢入了水池之中:「下流东西,你那二两零碎若是管不住,我就替你割了!」 水池并不深,卫琰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忙要起来,但见卫珩望着自己的目光冰冷,一时也是给唬住了,坐在水里不敢出来。他浑身又冷又疼,但连叫一声都不敢。秦婉扬了扬嘴角,又嫌味道不好闻,转身就走。卫珩顾不得料理卫琰,只怕秦婉将方才的话当真了,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两人一直回了屋中,紫苏杜若乖觉的出去后,卫珩神色有些讪讪:「婉婉,我没有……」 天杀的卫琰竟然敢跟婉婉说自己去了青楼!想到这里,卫珩怒不可遏,寻思着方才真该一刀砍死卫琰才好。秦婉良久不语,卫珩如同一个孩子一样,立在她跟前,颇有些不安,额前几绺碎发也显得颓败:「婉婉,我……」 他这委屈又可怜的样子,看得秦婉心都快化了,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后,亲亲热热的搂着他脖子:「我让小厨房给你热在火上的,你可吃了?」 「嗯。」卫珩将她抱在怀里,略有几分委屈,「惦记着你,赶紧出来找你,没吃饱。」 「那就再吃些。」秦婉笑盈盈的让人进来布菜。卫珩饭量大,一顿能吃两大碗,秦婉又吃不了许多,往往吃了半碗就不要了。两人坐在一起,又吃了一些,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卫珩牵着秦婉在自己院子里散步,他走得很慢,大手很暖,牵着她,就像前世一样。秦婉心里暖洋洋的,靠在他手臂上:「卫珩,咱们早日分家吧,三房虽不拔尖,但也不惹事,唯独二房……我不喜欢二房。」 「我也一样。」想到今日卫琰瞎咧咧,卫珩再次涌出怒气来,「我会很快促成分家的,你放心。」 秦婉「嗯」了一声,就这样在院里走了几圈,两人也就回了屋中。偏不知卫珩今日兴出什么新法子,硬是将秦婉抵在浴池壁上闹了一次,将她臊得面红耳赤,又不敢发出声音,弄得好不委屈。将脸儿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秦婉狠狠拍了他一把:「你这样坏,来日我再不由得你性子了。」 「婉婉就像个吸人阳气的小妖精,我也不至于这样把持不住。」卫珩笑道,见她撅了小嘴很是委屈的样子,忙将她抱到自己小腹坐定,「好,都是为夫的错,婉婉不要恼。」又让她下巴枕在自己肩头,柔声玩味说,「小丫头分明自己也是喜欢的……」 「你还没完没了了。」秦婉一口咬在他肩上,「我才不是喜欢做那档子事,我是喜欢你……」 卫珩抱了秦婉起身,给她擦干净身子后,又换上了干爽的衣物。才将她抱上床,紫苏则在帘子外面低声道:「大奶奶,二爷好似有些不好了,可要出去请大夫?」 如今已然下了钥,要想出去,自然要经过秦婉同意的。秦婉懒洋洋的应了,命人去开门,紫苏在外面又说:「二太太现下哭闹不止,说二爷身上不少伤痕,一看就是被练家子打的,要大爷给个说法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若真要依了我,她儿子现下已然是个废人了。」想到卫琰看秦婉的眼神,卫珩便是一阵憋火,将秦婉抱在怀里,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唇舌轻轻游移在秦婉脸颊,秦婉推了他一下,冷笑道:「你去告诉她,让她别不开眼去吵了父亲,卫珩打就打了,她若要闹,趁早带着一房人滚出卫家去,与谁摆婶娘的谱儿?」 夏昭华生下一对新的龙凤胎来,让京中立时哗然,不少人纷纷祝贺雍王,一时间雍王府风头无两。在龙凤胎百日宴上,皇帝大手一挥,分别赐名为秦靖和秦婕,更当即赐封秦靖为郡王,极尽恩宠。京中一时盛言,称皇帝更为心疼新生的双生子。 昨夜又是洋洋洒洒的一场大雪,京城里银装素裹,蒙上了一片素白。刚过了卯时,街上就有行人走动,将昨夜的大雪给压实了,雪水融化,阳光反射,泛出几分晶莹来。 秦婉裹在厚厚的被褥下,扭了扭身子,伸出小手摸索,并没有摸索到卫珩,但睡意袭卷,她连眼皮也抬不起来,自己缩在一旁,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继续睡着。 年轻总是精力无限,卫珩这些日子对那事儿是愈发的食髓知味,昨夜非要改个样子,将秦婉折腾来折腾去,足足到了半夜,才给她擦干净身子,抱着她睡去。偏偏卫珩精力出奇的好,每日卯时正,定要在院子里打一个时辰的拳,秦婉偶尔醒来不见他,虽然有些想念这人肉火炉,但也抵不过睡意。 待到了辰时,门响了一声,卫珩飞快的闪进来,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热得头上好似都升起烟来了,匆匆冲洗了身子,换了干爽的衣物,他这才轻轻行至床前,连人带被子抱起睡成了小奶猫的秦婉:「婉婉吃饭啦。」 自打入冬以来,秦婉就愈发懒了,每一日恨不能裹在被子里不动弹,有时也就不愿意吃早饭。生怕她饿坏了脾胃,卫珩每一日沐浴后都会抱着她给她喂早饭,而后才自行吃了去当差。 第四十三章 秦婉食量甚小,吃了半碗,也就不吃了,因为没睡醒,呆呆的靠在卫珩怀里,看着他吃饭。他吃得很快,但是很优雅,眼前的菜碟一个个空了,秦婉轻轻哼了哼,从他怀里滑下来,示意紫苏给自己取衣服。卫珩有些诧异:「今日是怎了?婉婉不再睡一会子?」 「不睡了,今日要进宫去向皇祖母请安。」秦婉笑了笑,取了润肤油擦了脸儿,又在眼底细细扑上一层粉,遮住眼底乌青。 前世卫珩从不勉强她,在那事上也极有节制,秦婉彼时太傻,以为他除了顾念自己身子之外,并不十分热衷这事儿。但这辈子她可算是明白,这厮何止是热衷,简直是不知餍足,不难想见,前世他为了自己身子着想,忍了多少正常的需求。 见她眼下乌青,卫珩不免心疼,从后面抱了她:「是我不好,今日再不这样闹你了。」亲了亲她的小脸,「今日外面冷,将翠羽织锦镶毛斗篷和鹿皮短靴取来,别冻着大奶奶了。」 两人一起出了门,外面冷风呼啸,雪水也融化了不少,才出了垂花门,卫珩便将她打横抱起,笑道:「地上湿,若是湿了鞋袜,婉婉会生病的。」 秦婉心下甜蜜,低声道:「你这样宠着我,若是哪日你不在我身边,那可怎生是好?」 「婉婉以为我会放你离开我身边?」卫珩笑道,乌黑的瞳仁闪过狡黠来,「就是要让婉婉离不开珩哥哥,免得小婉婉还日日惦记着要养面首。」他一面说,一面将秦婉抱入了马车之中,「进宫好好陪陪太后。」 一路进了宫,今日本是腊八,不少亲王郡王妃都已然进宫来了。雍王府现在有四个小的,大不过五岁,小的才刚刚生出来,夏昭华顾不上四个,只领了大的双生子来懿宁宫。 有几日不曾见到弟弟妹妹,秦婉自然是欢喜,奈何秦羽似乎不太高兴,也不牵着夏昭华的手,只是静默的跟在她身边,被秦媛连声催促几次后,才颇为不情愿的拉住了夏昭华的手。 夏昭华也有些无奈:「阿羽这些日子但是深沉了许多。」她眼里深深担忧,秦婉笑道:「母亲且带了媛媛进去和伯娘婶子们说话就是,这里有我呢。」说罢,她牵了秦羽,自行领到了偏殿去。 偏殿之中地龙烧得很暖,秦婉牵了秦羽坐下,这才笑问道:「阿羽怎么不开心?如今有了弟弟,也有了妹妹,怎么阿羽倒没有以前欢喜了?」 姐姐的存在一直是秦羽的精神支柱之一,正因为年龄小,对于姐姐的依赖心很重,被姐姐柔声哄了哄,他立即撇着嘴,扑进了秦婉怀中:「姐姐,阿羽不想要弟弟妹妹了,有了他们,夏母妃就不疼阿羽了,阿羽也不喜欢夏母妃了。」 他略带了几分哭腔的小奶音听得秦婉微微一怔,眉头也蹙了起来。前世孟岚进王府的时候,对姐弟三人也很好,但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恶毒的嘴脸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皇帝那头也是明白继妻所出嫡子和原配留下的嫡子很有可能会相争,这才给秦靖赐下郡王的爵位来加以安抚,以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去抢属于秦羽的王位。如此恩荣,虽然看起来是对秦靖十分优容,但实则更多的还是在保护秦羽。 只是……难道自己真是瞎了眼,又干了一回引狼入室? 想了半晌,秦婉低声道:「夏母妃怎么不疼阿羽了?」 秦羽愈发委屈:「弟弟妹妹满月宴那天,好多人都说,皇伯父更疼弟弟妹妹,不疼阿羽还有媛媛。夏母妃是弟弟妹妹的生母,不疼阿羽了。」他一面说,一面摊出小手,「夏母妃打阿羽手心儿,阿羽不喜欢夏母妃了。」 秦婉脑子里嗡嗡直响,她一直都相信夏昭华,若是夏昭华真的是如同孟岚一样的人,她倒也就罢了,但阿羽和媛媛必将为其所害。深吸了口气,秦婉还是决定问清楚,莫要冤枉了好人:「那夏母妃作甚打了阿羽手心儿?」 「阿羽、阿羽念学时睡着了,让先生生气了……」两人年岁虽小,但夏昭华自打过门便为两人开蒙,是以这个年龄,也可以念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大眼睛里又是委屈,「有了弟弟妹妹之后,夏母妃就不疼阿羽了,阿羽身边的嬷嬷也是这样说的。」 秦婉略一怔,当即转头与紫苏说道:「记下了,回去便将阿羽身边的嬷嬷换掉,自己拎不清,心里没个成算,还敢调唆得世子和王妃离心。」 不想姐姐要换掉自己的嬷嬷,秦羽年龄小,急了眼,拉着姐姐哭道:「姐姐,阿羽知道错了,求姐姐不要换掉我的嬷嬷。」 「既然知道错了,那阿羽错哪儿了?」前后两辈子,秦婉当然明白这弟弟的秉性,他和雍王一样,有时天真得可爱,正因为天真,就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在弟弟正确的观念形成前,秦婉不得不将他身边一切不利因素铲除,免得让弟弟重蹈前世的覆辙。 秦羽支支吾吾半晌没能说出来,秦婉笑道:「阿羽念学的时候睡着了,本就是阿羽不对,既然做错了,那就应该受到惩罚。若是犯了错不罚,那才是不疼阿羽。」 弟弟似懂非懂,秦婉却十分明白。前世孟岚何尝不是用捧杀的手段,总说什么不忍责罚,事实则是——和她无关的事,她为何要责罚?由于无人纠正,阿羽养成了多少坏毛病,否则最后也不至于被厌弃。 摸着弟弟的小脑袋,秦婉笑道:「阿羽并不是夏母妃亲生的对不对?」见他点头,秦婉一笑,「既然不是夏母妃亲生的,那阿羽如果犯错,跟夏母妃的关系也不大,那夏母妃为什么要罚阿羽呢?」 「因为有了弟弟妹妹。」秦羽争了一句,秦婉笑道,「正因为有了弟弟妹妹,夏母妃就更忙啦,可是她还是关心阿羽念学有没有好好听课,要是阿羽一直惫懒下去,给父王知道,可就不是打手心儿这样简单啦。」 秦羽歪着脑袋:「那夏母妃还是疼阿羽的?夏母妃会不会不疼阿羽了?」 「阿羽一直乖乖的,听父王和夏母妃的话,夏母妃当然会一直疼阿羽了。」见他天真,秦婉抚着他的脑袋,「可不许再闹气了,阿羽是个乖孩子。」 轻快的应了一声,秦羽跟着姐姐回了懿宁宫主殿。殿中已有了不少人,大多是亲王郡王的家眷。秦羽欢天喜地的给众人问了安,这才乖巧的坐在夏昭华身边,夏昭华递给他一碗晾着的腊八粥:「别烫着了。」 宋夷光如今已经显怀,裹成了粽子,小脸也圆了一圈,看来过得很是滋润。她吃了一碗腊八粥,托腮看着秦婉:「阿婉,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儿子生个儿媳妇呀?」 「我与卫珩都不急,你急个什么?」秦婉好笑不已,给太后请了安,这才坐下吃粥。宋夷光不依不饶的缠了上去:「我急呀,我可着急了。」 秦婉一时无奈,要躲到太后身边。后者正与瑞安郡王妃说话,淡淡说:「小姝翻过年就十五了,是该物色夫婿了。你们家的女孩儿,个个都是顶好的。」 第四十四章 不想听到这样的话,秦婉微微一怔,旋即道:「婶子要给小姝物色夫婿了?怎的忽然急切了起来?」 瑞安郡王妃神色有些僵硬,还是强笑道:「本想着再留小姝几年,现下想想,也没有个道理,不如早些嫁了,也好早日抱上外孙儿。」 听出这话似乎有些不对,秦婉蹙紧了眉。不必说,瑞安郡王府这样快就要给秦姝物色夫婿,势必是因为夏竟成。瑞安郡王认定夏竟成是个登徒浪子,想要占自家女孩儿便宜,只怕是这厮有了什么动作,这才惹得瑞安郡王要赶紧嫁了女儿。 虽知道这层缘故,但秦婉也不好说出来。夏竟成那模样的确会让人觉得孟浪非常,再加上秦仪煽风点火,让瑞安郡王有了个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想想太后当年如何针对卫珩,就不难明白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是很难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一时静默无话,秦婉被太后引到身边,笑着指宋夷光说:「夷光可都有孩子了,婉儿倒是什么时候要孩子?」 秦婉脸上一红,低声道:「婉儿还不急。」纵然想要给卫珩生孩子,但现下的两人世界,倒也是很好。 「可要早些让皇祖母抱上重孙呀。」太后笑盈盈的拍着孙女儿的手,又见她虽是化过妆,但眼下有一层乌青,也是心知肚明,「卫珩可要多多怜惜你身子才是,年轻人难免不知轻重了。」 秦婉轻轻点头,双颊顿时漫出红晕来,惹得太后轻笑不止。 一直待到了将近午时,众人才从宫里出去。秦婉和宋夷光落在后面咬耳朵,说了几句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忙上前追上了瑞安郡王妃的脚步,说是想要一起去瑞安郡王府。 两人都是乖巧的姑娘,瑞安郡王妃纵然顾忌着两人夫婿都和夏竟成交好,但也并未说甚。一起到瑞安郡王府后,王妃笑道:「王爷呢?」 下人忙回答:「三殿下过来了,两位爷正在书房里说话呢。」 对于秦仪,秦婉是半点好感都没有,蹙了蹙眉,但也不便说甚。王妃说了不多时的话,就领了两人去找秦姝。 院子很是小巧别致,院落种满了红梅,纵然蒙上了一层雪,但仿佛折子戏里面的林中小屋。王妃敲了敲门:「小姝,和宁郡主与安定郡主来与你说说话。」 屋中地龙烧得很暖,两人一进去就脱了斗篷。王妃叹了一声,就说让三人好好玩,自行去了。秦姝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小脸瘦了不少,憔悴得一双大眼睛更大了。宋夷光低呼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秦姝面露委屈,眼泪潸然而下,半晌不曾说出什么来。 她哭得伤心,好一会儿才说出什么缘故来。原来那日在望北楼,她应承夏竟成之后,觉得自己也该劝说瑞安郡王。然而她素来是乖女孩儿,与瑞安郡王一说,就被父亲认定是夏竟成教唆的,这些日子一直将她关在院子里,哪里也不许去。 「前些日子他来过的,」秦姝哭出了一个鼻涕泡,又赶紧擦去,「结果被父王乱棍打了出去,谁也没有告诉我他好不好……这话传到夏将军耳朵里,他又要被打了。」 她越说越伤心,让两人于心不忍。瑞安郡王是个拧性子,认定的事很难改了主意。两人相视一眼,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更何况,看瑞安郡王妃的意思,是铁了心要给秦姝择婿了。秦姝是个乖乖女,只怕也反抗不得。 这样想着,两人便觉得头都大了。秦姝啜泣了几声,又望着秦婉:「和宁姐姐替我告诉他吧,若是、若是……」 「没有那些若是。」秦婉低声道,「小姝,若是你都放弃了,夏表哥再有能耐也无济于事,事儿还不到那个地步,你别担心太过了。」 话虽如此,但现在来看,瑞安郡王似乎对秦仪很是信任,保不齐这厮又在瑞安郡王跟前说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夏竟成愈发被动,秦姝怕也扛不住来自强势父亲的高压。 如斯想着,秦婉便陷入了沉思,若真要让两人得以相守,只怕还需要太多努力了。 安慰了秦姝几句,秦婉和宋夷光就要走,秦姝得了首肯,将两人送出王府,偏巧秦仪也从府上出来,见了三人立在马车前,故意冷笑道:「姝妹妹今日竟然都出得王府了。」 本就是个腼腆姑娘,加上夏竟成调戏她的话是秦仪转述给瑞安郡王的,是以秦姝有些惧怕这个族兄。她本能的向秦婉、宋夷光身后缩了缩,秦仪大笑道:「我又不会吃了姝妹妹,何必如此惧怕?」说到这里,他又笑道,「今日那登徒子又登堂入室来了,可惜给瑞安王叔令打了出去,现下只怕灰溜溜的回去了。依着我看,这些混账小子真以为我天家的女儿那样容易娶到?」他一面说,一面望向了秦婉,「倒是有些人,也不该自甘堕落,去跟没能耐的破落户在一起,这世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倒是白白将天家也给辱没了。」 他指桑骂槐,宋夷光立时大怒,秦婉生怕她气坏了身子,那你拉了她一把,淡淡说:「三哥哥别忘了,你的亲妹妹不就因为迷恋这个没能耐的破落户,现下都被皇伯父关在宫中不得出呢。」她一面说,一面笑得恶意,「可不知道,到死能不能出来呢。」 秦仪神色顿变,咬了咬牙。他四公主被关在宫里,他想想都引以为恨,越想越怒的秦仪握了握拳,还是压住了自己的脾气,轻轻一笑:「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勇,我只知道,姝妹妹再想学你离经叛道,却是万万不能。瑞安王叔怎能将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不知廉耻的色中饿鬼?」 秦姝白了脸,争了一句:「他不是色鬼!」 「对你妄行逼\奸之事,还不是色鬼?」秦仪抿唇一笑,「你自甘堕落喜欢上他了?秦家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委实是奇耻大辱!」 「都是你在父王跟前胡言乱语!」秦姝气得浑身乱颤,纵然两人初识的确闹了些不愉快,但夏竟成待她很好,连动手动脚都不曾,何来逼\奸二字! 秦仪笑道:「我是关心姝妹妹而已。」自有人将马牵了出来,他一面笑,一面下阶梯要上马。见秦姝给气得金豆子都出来了,宋夷光撇了撇嘴,当即冲上去在秦仪屁股上狠狠一踹。秦仪本是要下阶梯,被这一脚踹到屁股,险些跪在雪地上。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秦仪怒目而视,宋夷光冷笑道:「踹就踹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就只会欺负自家妹妹的人,你要有胆子,让人来杀我呀。」她一面说一面拉了秦婉,「阿婉你记好了,要是我有半点不妥,定然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人做的。」 秦仪脸色顿青,宋夷光怀有身孕,加上秦婉和夏昭华遇刺的事还未完全揭过,但凡宋夷光出些岔子,这事儿可就再也干净不了了。 他脸色越发难看,秦姝破涕为笑,秦婉也只笑不语。一时间,秦仪愈发恼怒,拳头都捏出了声响,但还是不敢在瑞安郡王府跟前跟三个女子过不去,气得他连身上的雪珠子也没拍,径直上马走了。 第四十五章 秦婉本是好笑,旋即又想到自己险些遇刺的事,眼珠一转,向两人辞别后,上了马车:「跟上去,别给他发现了。」 从瑞安郡王府离开,秦仪便是一路策马离去。今日腊八,京中不少人都出来,加之年事将近,不少人都开始采办年货,是以街上人很多。紫苏得了秦婉的话,亦步亦趋的跟在秦仪身后,一路进了城中,却见秦仪下马,进了人群之中,不多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牵着马本就是大目标,他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紫苏顿时瞪大了双眼,在人群中惊惶的找着秦仪,但今日人实在多,她找了好一阵子,也不曾见到。生怕自己被人冲倒,紫苏忙不迭的退到街沿,站在高处想要找到秦仪,奈何也是杯水车薪。 秦仪就像是在人群之中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她暗自焦急,这神色被混在人群之中的秦仪尽收眼底,嘴角冷笑连连。往日他以为仰仗着温一枫相助,必然能够如愿登上大宝,但不想,温一枫竟然在关键的时候舍弃了他,转投入秦桓麾下,这一切让秦仪深以为恨,纵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只能灰溜溜的去了豫州,后来听说温一枫事败被皇帝赐死,他心里欢喜得要命,所有背叛他的,都要死! 他这次回来,本来就是为了皇位才回来的,他也再不是往日那个行事不后果的三皇子了,他如今心思缜密,要做到的事,自然就都要做到,秦桓的太子之位,他势必要夺过来。 他知道秦婉命人跟着自己,而且不用想,此人定然是紫苏。杜若是个天真性子,若是让她跟着,保不齐生出什么事来,而相对而言更有主意的紫苏就是当仁不让的选择。他故意下马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而后将马的缰绳解了。这马是认识回府的路的,所以秦仪并不担心,而放了马之后,秦仪就混在了人群之中,看着紫苏面露焦急之色,一时心中十分畅快。 秦婉一直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他就要让秦婉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蠢! 与宋夷光等人多说了一会儿话,秦婉回卫家的时候,已然是午时了。有些下人来回话,又取了账本给秦婉对,待料理完这些事,已然临近未时。令紫苏布菜后,秦婉笑道:「被他发现了?」 紫苏轻轻的点了点头,取了碗筷放在秦婉跟前:「出了瑞安郡王府所在的街不久,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看了好久,也没能找到。」她说到这里,面露懊恼之色,「是我办事不力。」 「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别说你,就是太子哥哥都找不到他的漏子。」秦婉并不苛责紫苏,摆了碗筷后,她坐在椅子上等卫珩回来,外面有人笑道,「杜若姑娘回来了。」尚未说完,杜若便进了来,她似乎跑动过,额上渗了一层薄汗出来,一进门就笑起来:「咱们家郡主真厉害,三殿下果然甩掉了紫苏之后就不再设防,连我跟着他也没能发现,我可是瞧着真真的,一点也不含糊。」 得了肯定,秦婉顿时笑了起来。秦仪和往日有了质的变化,但他骨子里的劣根性并没有改变,譬如他是个自大而且嚣张的人。秦婉身边两个侍女,相熟的人都知道紫苏心思细些,也更为秦婉所倚仗,而杜若性子大大咧咧,若有要紧的事,秦婉大多不会吩咐她去做。正因为如此,秦婉才会先让紫苏去跟着秦仪,她知道秦仪必然会发觉,而后沾沾自喜,以为将秦婉的心思全给看破了,然而杜若则是作为伏兵,代替紫苏继续跟着秦仪。 可惜这位三殿下,沾沾自喜之余,就势必不会再设防了。 本是无比简单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但秦仪势必没有注意到,否则杜若现下也就不会这样高兴了。半坐在绣墩上,杜若笑着向秦婉说道:「我今日瞧着三殿下甩了紫苏,又将马给放了回去,自己混在了人群之中。后来紫苏站在街沿张望了一阵,也就回去了。而三殿下立时动了起来,独自一人步行去了望北楼。说来好笑,以三殿下的身份,出入望北楼并不奇怪,但望北楼大多是友人之间聚会,他独自一人去,就很是奇怪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多站了一会儿,这才误了些时候。」 紫苏和秦婉相视一眼,双双问道:「你当真想了这样多?」 给两人齐齐质疑,杜若眨了眨眼,很是莫名其妙:「自然是真的想了这样多。」半晌后,又意识到两人是在笑话自己,忙叫道,「大奶奶和紫苏都欺负人,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傻傻的,好似今日好容易聪明了一回,还要给你二人欺负。」 见她恼了,秦婉和紫苏忙给她赔不是,杜若小嘴都快撅上天了,沉闷的说道:「我站了一会儿,本就临近午时,望北楼往来之人也甚多,但除了三殿下外,只有一人是独自去的。」她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是咱们家二爷。」 秋日之时,卫琰一句「大哥去了青楼」给自己惹来无妄之灾,不仅给卫珩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还被一脚踹进了水池之中,接连卧病一月才渐渐痊愈。为着这件事,卫家二夫人想找卫珩闹一场,却被秦婉告知,说是若是执意要闹,就滚出卫家去,二房这才消停了下来。 只是这卫琰和秦仪……暗自想到前世,卫珩和卫家决裂之后,也就再也没有回过卫家,秦婉也不再关心这一帮子人,只是后来听说二房似是飞黄腾达了,至于为什么飞黄腾达,秦婉并不知道。 若说是勾结上了时为储君的秦仪,又有什么不可能?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的秦婉咬了咬下唇,顺口问道:「他二人是一路的?」 杜若脸儿顿时一白,摇头苦笑:「望北楼的规矩,大奶奶知道的。」 作为京中达官显贵出入的场所,望北楼除了菜色好、环境好之外,还有的就是嘴巴紧了,对于客人的信息和隐私都是保守得很好,绝不会轻易吐露。即便是秦婉亮出郡主的身份都未必能使其开口,更不说杜若一个小丫鬟了。 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为难杜若了,秦婉忙笑道:「是我糊涂了。你今日做得很好,我本还有些不放心你,但如今看来,倒是也放下心来了,你已然和紫苏一样,能够独当一面了。」 顿时十分得意的杜若鼻子挺得高高的,立时笑道:「这个自然,我不敢丢了大奶奶的脸。」 她极为卖乖,让秦婉笑盈盈的赏了她一碟玫瑰糖馒头。杜若爱甜的,暂且告了假回屋,秦婉也由得她去了。待她一去,秦婉还是叹了一声:「杜若如今虽灵性了许多,但到底要多多历练,有些事儿还是得你去。」她说到这里,语气艰涩,「自我嫁入卫家以来,与卫琰相关的所有事,除夕以前,都务必交给我。」 若杜若今日所见非虚,那先后独自一人出现在望北楼的秦仪和卫琰未必没有关系,倘使这两人真的有关,那么这分家之事,更是越快越好了——秦仪如今行事缜密,又恨秦婉入骨,若二房真的与他沆瀣一气,岂非祸起萧墙、引狼入室? 第四十六章 紫苏应了一声,正待打定主意去整理,忽的见卫珩打了帘子进来,忙退了出去他脸色些许阴沉,一看就知道十分不豫,秦婉笑得格外乖巧,起身给他盛饭,笑道:「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可就真的饿了。」 她正盛饭,忽的被卫珩从身后抱住,他似是有些委屈,紧紧搂着秦婉的腰:「婉婉……」 「怎么了?」秦婉以为他当差时受了委屈,忙问道,他声音低低的,将脸儿埋入了她颈窝,「是我好,还是卫琰好?」 被他这话弄得一懵,秦婉脱口道:「自是你更好。」 卫珩这才稍稍满意,将她转过来结结实实一顿吻后,才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唇,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捧了她的小脸:「既是我好,那婉婉方才,作甚要紫苏去打听卫琰的事?婉婉连对我都未曾这样上心过。」 秦婉不免好笑,见他眸子里净是酸意,忙撒娇似的轻蹭他胸口:「你的事,我都一一记在心中呢,岂需要打听?」 一席话让卫珩顿时笑了起来,旋即不由分说将秦婉抱上了床,她手里还拿着一只空碗,显得十分滑稽。卫珩笑盈盈的将她手中空碗放下,自己抚上她的唇,低声笑道:「婉婉这小嘴好甜,让珩哥哥尝尝?」他浅啄她的唇瓣,大手游移在她小腹,秦婉顿时尴尬,来不及挣扎,卫珩又抱了她起身:「还没有吃饭呢。」 将她抱在桌前坐定,秦婉胃口小,吃了一些就不再吃了,只是含笑看着卫珩,将今日的事告知他。听罢这话,卫珩低声道:「婉婉怀疑卫琰和秦仪有所勾结?」 「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两人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是巧合还是必然谁都不知道。」秦婉给他盛了一碗汤放下,「况且你也知道,秦仪恨我入骨,为了除掉我,未必不会想法子下手。」她说到这里,神色愈发平静,抿了一口汤,「卫琰与你我二人都有梁子,若真的向秦仪投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卫珩一时无话,他自小就和二房不亲近,也知道二房众人本就是不能深交之人。他们太过势利,也贪恋权势。加上如今梁子也结下了,以他们的心性而言,未必不会闹出什么来。 「我知道了,待父亲风寒痊愈,我便去向父亲说明。」卫珩笑道,想到秦仪那厮,他就想几拳打死他,身为一个男人,竟然没事总与妹妹过不去,何等不知耻,更不说他三番四次想要婉婉的性命…… 秦婉乖巧的颔首称是,待吃过中饭,两人结伴去了卫老将军院中。前些日子天气忽的变冷,卫老将军害了风寒,如今还卧病在床。 屋中银吊子里煮着药,正咕噜噜响着,屋中弥漫着药香,地龙烧得很暖,床上时不时发出的咳声听来让人难受。 两人齐齐到了卫老将军床前,秦婉是儿媳妇,到底要避嫌,问贴身伺候卫老将军的人:「今日可吃药了?」 「已然吃过了,」那人回答,「老爷今日精神好了一些,多吃了半碗饭,又吃了两块点心。」 秦婉这才放心,到了卫老将军床前,这才低声道:「爹爹可感觉好些了?」 卫老将军正与卫珩说话,听了秦婉的声音,笑道:「好多了,每一日吃了你命人送来的琼玉膏,夜间也不那么咳了。」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咳了几声,卫珩忙给父亲抚背:「这些日子,父亲还是好好将息吧,一切有我与婉婉呢。」 秦婉也附和称是,卫老将军好容易止住了咳声:「你是最好不过的,珩儿还要多仰仗你照顾。」 秦婉是天潢贵胄,本来嫁到卫家就是下嫁,还将卫家打理得这样好。卫老将军看在眼里,也明白若非真心喜欢卫珩,绝不会做到如此。 「爹爹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秦婉笑得很乖,又望了卫珩一眼,后者神色温柔,握了她的小手,「咱们是一家人。」 又有下人过来回话,秦婉自行先出去,独留了父子二人。卫老将军长叹一声:「你能娶到郡主这样的女子,是你的造化,你娘九泉之下也会很高兴的。女孩儿都是矜娇,我方才见她眼下藏不住的乌青,珩儿夜里也别闹狠了,多疼她些。」 被父亲点破,卫珩脸有些发烫,旋即颔首称是。卫老将军这才放心,又细细叮嘱了儿子几句,待秦婉回来,才笑盈盈的揽了秦婉要回去,后者不明所以,还是顺从的回去了。因卫珩下午还要当差,秦婉只让他睡一会儿再走。他枕在秦婉身边,笑道:「婉婉嫁给我,开心吗?」 「我自然是开心的。」秦婉笑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况且还有这家业,你疼我爱我,我怎会不开心?」 「开心就好,我唯愿你日日都开心。」伸手将秦婉抱在怀里,卫珩低声道,「我如今……还是有些委屈了你。」 「怎会委屈?」秦婉笑道,「等你来日成了武状元,不就不委屈了?」 卫珩顿时笑弯了眉眼:「你这鬼机灵丫头。」 腊月之后,随着年关将至,各府上开始操办年事,渐渐也就忙碌起来。卫家当然也不例外,今年秦婉将掌家权收在了手中,年事也一应由她操办。卫家纵然不比雍王府家大业大,但三房人零零总总到底有一些事要做,加在一起也着实不轻松。 自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皇帝行了封笔仪,意味着朝臣直到正月初一都有这一场年假,卫珩好容易得了假,喜滋滋的待在府上陪秦婉。 这日他才打了拳,回屋取了干爽的衣物就要去洗澡,抬眼却见秦婉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就这样瞧着他。卫珩微微一怔,旋即搁了衣裳坐下,大掌抚着她的小脸:「我将婉婉弄醒了?」 她素来贪睡,有时到了巳时都起不了身,这样在辰时醒来的时候很少,睡眼惺忪的娇俏模样让卫珩看了心里痒痒,俯身就要亲她。秦婉哼哼了两声,将被子裹得紧紧的:「你坏……不让你亲。」 她才醒来的小奶音听得卫珩心都要化了,又觉得自己身上汗味不雅,捏了捏她的小脸,自行起身到净房洗去一身汗渍,这才回了房中,见秦婉还裹在被子里,向他勾了勾手指,「珩哥哥,要珩哥哥陪婉婉睡觉。」 她娇娇的撒起娇来,让卫珩浑身舒爽,顺势搂着她躺下:「好,珩哥哥陪婉婉睡觉。」他甫一躺下,秦婉便在他怀里拱了拱,将脸儿贴上他的胸膛。卫珩体温比她高了一些,冬日里尤其喜欢被他抱着,好似拥抱着一个大暖炉。见她哼哼着,卫珩低声一笑,将她朝怀中抱紧了些:「傻丫头。」 枕在卫珩的臂弯中,秦婉很快多了几分睡意,便沉沉的睡去了。待再醒来之时,晨光已然透了进来。她蹭了蹭卫珩的胸膛,听见他呼吸深沉,抬头看去,他鸦羽一样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喉结也轻微浮动着,是不是有几声细微的咕哝声,听得秦婉忽的一笑。悄悄支起身子,张嘴咬在他喉结上。 第四十七章 前世她也总是喜欢做这样的事,卫珩鲜少会在她之后醒来,而但凡有一次她在卫珩之前醒来,定然是会咬卫珩的喉结,来达到自己的小目的。她对着那凸起的小珠子又啃又咬,不多时就听得卫珩发出低沉的笑声:「婉婉,你愈发的顽皮了?」来不及装睡,秦婉就被卫珩压在了床上,轻轻咬着她的小嘴。 两人闹了一会儿,就起身了,如今已然是巳时,草草吃了早饭,两人也就往卫老将军的院子里去了。卫老将军如今年岁大了,身子骨大不如以前,前些日子害了风寒之症,至今未曾痊愈,咳疾还有渐渐加重的趋势,吃了无数药也不管用。 见卫珩和秦婉并肩而来,卫老将军神色有些惨淡,接连卧病好些日子,好好一个人都给病空了。他颇有些歉意:「自我病后,倒是累了婉儿,日日过来照料于我。可惜我这把老骨头又很是不争气,让婉儿废了心,琼玉膏吃了多少也不见效。」 「爹爹这话可就是跟婉儿生分了。」见卫老将军似有些自怨自艾,秦婉忙出言安慰道,「这世上哪有父亲病了,做小的无动于衷的?那样不说爹爹,就连我自己也容不得自己了。况琼玉膏算是什么,若能让爹爹痊愈,即便是丹参肉桂也是消耗得起,又何必心疼这一些?」 话虽如此,但卫老将军这一番病症的确是太久了,眼看着即将过年,若是正月初一还害着病,到底没什么好彩头。况且上了年岁的人,再这样病下去,不说旁的什么,身子也受不住。 自有下人端了药来,卫珩忙接过了,细细吹凉了再送到卫老将军唇边,吃了半碗药,卫老将军又咳了好几声,秦婉忙端了痰盒奉到他面前。卫老将军捋顺了呼吸,笑道:「如此佳儿佳媳,老天待我卫家不薄。」他说到这里,笑得愈发大了,「你二人倒也莫怨我嘴碎,可要趁早给卫家多添些人丁啊。」 一听这话,秦婉脸色顿时一红,旋即抿唇只笑不语。前世听闻柳穆清死讯,她当时就小产了,醒来后哭得肝肠寸断,但孩子再也不能回来了。在前世即将死去的那一段时间里,她是那样的遗憾,遗憾不能为卫珩生下一子半女来。 卫珩神色如常,笑道:「儿子还不急,况婉婉身子不算顶好,顺其自然就好。」 望了秦婉一眼,她看来的确有些不足,更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女子生孩子是极伤元气和根本的事,卫珩怜惜她的身子,这当然是应该的。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卫老将军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模样,好似连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一般,一张脸顿时面红耳赤,吓得秦婉忙捧了痰盒。只是卫老将军不知是何缘故,脸上越来越红,连呼吸都能听见喉咙里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好似随时都要窒息了,秦婉尖声叫道:「不好,痰涌上来了!」但那一瞬间,卫老将军呼吸急促非常,还迷糊的神色忽的清明起来,虎目圆睁,顿时伸手便向着秦婉的脖子去了,喉中嗬嗬直响,颇有几分猛兽的形状:「你这恶鬼——」秦婉顿时大惊,但哪里比得过曾经驰骋沙场的卫老将军,眼看就要给掐住脖子,还是卫珩眼明手快,楼了秦婉向后猛退,撞翻了绣墩。 这一番变故来得太快,秦婉怔怔的看着状似疯癫的卫老将军,方才还好好的有说有笑,不过转瞬,公爹竟然要她的性命?卫老将军的呼吸那样急促,连喘息声都十分的渗人,但随着呼吸,他每一声都拉得很长,因为窒息,脸色也忽红忽白,最后双眼一翻,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一番变故来得这样快,屋中立时全震惊了。卫珩咬着牙,他也不明白,父亲怎会忽然袭击婉婉,他记得父亲告诉过他,要好好对待婉婉,绝不要不怜惜她的身子,方才更是在谈论抱孙子的事,本是一番其乐融融,但好似这一口痰涌上来,父亲整个人都变了,竟然叫婉婉「恶鬼」,还想掐死婉婉? 就好像……中了邪。 他咬着牙,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低头查看过秦婉,见她并无大碍,这才勉强放心,自去床前查看卫老将军。后者已然倒在了床上,早已失去意识,张着嘴奋力呼吸着,但因为痰涌了上来,呼吸声沉闷且透着回音,好像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这事闹得太大,大夫早就给请了来,不一会儿,卫家老小便尽数聚了过来,卫三老爷现下有些急切,进来便道:「我方才还来看过大哥,那时还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 屋中七嘴八舌,一时间颇有些吵闹。卫老将军是正经八百的家主,现下生死未卜,这些人或真有找不到主心骨的,但必然也有浑水摸鱼,想要将水搅浑的。 卫珩脸色铁青,一面担心父亲,一面又怕秦婉今日受了惊吓,只低声对秦婉说:「婉婉今日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秦婉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旋即笑道:「我没有那样娇弱。」纵然方才的确是被卫老将军的状似疯癫吓到了,但自重生这么多日子以来,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秦婉早已恢复了平静。转头望向了正在吵闹的众人,秦婉微微拔高了声音:「若再要吵闹,就赶紧出去,弄得好似乌眼鸡一般,像什么样子?」 知道这位郡主是个厉害人,众人忙闭嘴,二房和三房的老爷太太也跟着秦婉卫珩进了屋中。卫老将军已然昏了过去,此时正张大了嘴,似是随时都要吊不上气来。大夫神色怔忡的号了脉,转头对众人道:「卫家老爷这病,是痰涌了上来。迷了心智,难免会做出一些疯癫事来。」 卫珩神色惨淡:「可有法子施救?」 「尽力而为。」那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道,似乎很没有把握。 刚坐在床前,卫老将军的呼吸声愈发的急促,脸也因为窒息而变红变白。大夫大惊失色,忙吩咐道:「快去端米汤来。」说完便上前去,卫老将军也不知怎了,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忽红忽白,看来十分不对劲。 卫珩心急如焚,死死攥着拳头,到底没发出一点声音来。其他人皆是焦急,不多时,卫老将军声音愈发低迷,呼吸声顿时小下来,连米汤也灌不进去,出得气都远大于进的气。卫珩脸色大变,忙行至床前,低声道:「父亲,父亲……」接连换了几声,卫老将军始终没有反应,脸色更是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灰白之色。卫珩顿时大急,单手拧了大夫的衣襟,怒道:「你到底是怎么救的?!」 他本就是天生神力,现下发了狠,大夫就跟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卫三老爷忙去劝卫珩,卫二老爷一语不发的望着床上的卫老将军,卫三夫人则默默垂泪,唯独卫二夫人面露不忍,低声对秦婉说:「珩哥儿现下焦急,郡主是个有主意的人,别叫大老爷受这罪啊,连我们心里都……」 这话听着好似担心,但实则很不对劲,秦婉冷笑连连,转头看着卫二夫人,冷笑道:「那依二婶子的意思,就是来一副药,将公爹毒死就好了?」见卫二夫人讪讪,秦婉乖巧微笑:「说来……我问二婶意见了吗?」 第四十八章 卫二夫人神色立即苍白,不敢再说话,但心中恨得要死。前些日子卫琰被卫珩暴打,若依着她,定是要让卫珩付出代价来,但怎料秦婉竟说若是再闹就滚出卫家,让卫二夫人恨得要死,但尊卑有别,她实在不敢对秦婉做什么。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三番四次打了自己兄弟,还能全身而退,换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卫二夫人一点没觉得卫琰调戏秦婉不对,只认定是卫珩过火,想要儿子好看。对秦婉和卫珩的愤恨自然就达到了顶峰,若是这俩人死了…… 即便不想,也明白卫二夫人在想什么,秦婉心中冷笑,也不去多管。前世卫二夫人就不是个好的,满心满眼只知道偏心自己所出的两个孩子,然而卫琰和卫苑雅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卫琰视色如命,卫苑雅跋扈娇纵,卫二夫人却不知约束,相比之下,还是不争不抢的三房让秦婉喜欢。 况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话,看来是为了卫老将军着想,但其实有没有什么异心,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那头卫珩忽然发狠,让大夫也受了惊吓,惨白着脸色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只能赶紧取了银针来施救。卫珩眼睛都气红了,他自幼丧母,可以说是卫老将军拉扯大的,现下父亲也命悬一线,他如何能够冷静下来。秦婉静默的看着,旋即低声对紫苏说了几句话,后者会意,忙不迭的出去了。 一众人都是焦急,卫老将军的状况却是愈发的坏了,不一会儿,连剧烈起伏的胸膛也再无一点动静,那大夫也唬得额上冷汗涔涔,卫珩眼睛都急红了,当即拎了大夫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后面,两个做叔叔的生怕他伤心过度做出什么事来,赶紧去拦着。秦婉忙不迭问大夫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说!」 大夫一脸无可奈何:「老爷子怕是、怕是……」他没有说下去,但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了。卫二老爷神色哀痛,低声道:「珩哥儿别冲动,大哥既然已经去了,咱们也别再闹腾了,好好料理大哥的身后事吧。」还未说完,卫珩怒目而视,将卫二老爷唬得连退几步,磕磕巴巴说:「你、你要做什么?我念在大哥去世的份上,你可别没了规矩。」 屋中正闹得厉害,紫苏回来与秦婉附耳说了几句,秦婉忙迎出去。卫珩双拳握得生紧,迎着卫二老爷的目光冷笑:「二叔那点心思当侄儿不知吗?这样多年来,若不是父亲还在,二叔早恨不能将我生吃了。卫家如今落败成如此,二叔都要争来争去,若是往日还有爵位之时,只怕我都等不到现下发身长大了。」 这话诛心得很,卫二老爷脸色顿变,纵然想端着二叔的款,但现下卫珩情绪激动,要真是惹急了眼动起手来,他可受不住卫珩的一下,一时间只能瞪着卫珩不敢说话。卫珩气得要命,但父亲的确气息全无,他只觉得悲凉,几欲落下泪来。 正是悲怆之际,秦婉忙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卫珩眼含热泪,见老者进来,失声叫道:「严先生——」 严先生来得很急,摆手示意卫珩不必再说,在袖袋中取了针囊出来,自行坐到了床边,只号了号脉,就冷笑道:「谁说老爷子死了?」又怒视被卫珩扔开的大夫,冷笑着问道:「这脉象沉细,沉微欲绝,明摆着就是尸厥症,偏你这庸医不知所谓,竟然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老爷子死了,可不知道包含这什么心!」 他一面说,一面取了银针,在卫老将军几处大穴施针,顿时听到一声长长的呼声,严先生忙道:「拿痰盒来。」秦婉忙端了痰盒过去,严先生示意卫珩将其父扶起来,而后在卫老将军背上拍了拍,他立时剧烈的咳嗽起来,「哇」的一声,吐在了痰盒之中。这口痰一出来,卫老将军脸色渐渐红润,再无方才的异动。 严先生洗了手,这才冷笑看着秦婉:「婉丫头,你们家这大夫,可是愈发的不中用了。尸厥症也敢说是死了,老夫再晚上一会子,你公公可就真的死了。」见卫老将军没事,众人皆是上前来道谢,严先生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说:「哼,婉丫头,老夫可是卖足了你和郑家那老货的脸面,你打算怎样谢老夫?」 「只要先生开口,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秦婉笑道,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方才卫老将军病情加重,她就知道要坏事,赶紧让紫苏去请了严先生来。有点头华佗坐镇,想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果然出了岔子,好在严先生来得及时,不然卫老将军的性命…… 严先生立时笑道:「老夫一把年纪了,要星星有什么意思?」旋即望向了卫珩,「只要这小子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整他那好老师一把,也不怨我跑了这一遭。」 还以为父亲必死无疑,卫珩现下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方才都急昏了头,浑然忘记还有严先生这前太医院正在。此时浑身都松惬了起来,低声道:「多谢严先生救命之恩。」 严先生摆了摆手,旋即笑道:「将你们家老爷素日里吃的药渣拿来给我瞧瞧,我也好改一改你们的药方。」 秦婉忙命去拿,二房、三房也不好再留,自行去了。秦婉低声道:「公爹这病也着实奇怪,琼玉膏吃了多少,也始终不见用处。」杜若已然捧了药渣回来,严先生接了在手,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才道:「这开药的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确是对症下药的,不过……」 秦婉正给卫珩擦脑门上的汗,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望着对方的目光净是温存。但一听严先生话中转折,卫珩忙握了秦婉的手:「不过什么?」 「这药里的天仙子份量未免多了些。」两人如此亲昵,严先生挤了挤眼,有些好笑。两人忙分开,然而两人都不懂药理,一时不明所以,严先生又道:「你俩这小东西当真可气,可知天仙子虽有止咳之效,但却有剧毒?」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色变。这反应才让严先生满意,抚着胡子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份量得当,毒药也能救人。但天仙子本就有毒,这样重的份量,勿怪你家老爷子久病不愈,岂是琼玉膏吃得好的?」他捻了一撮药渣在鼻下闻了闻,「你家老爷子是不是还出了什么事?譬如忽然失心疯了。」 两人相视一眼,卫珩艰难开口:「是……方才父亲想掐死婉婉,还说婉婉是恶鬼。」 「这就是了。」严先生放了那一撮药渣,低声道,「天仙子不仅有毒,还能致幻,药性累积,谁知道方才看到了什么。这天仙子份量加得很好,若是多一分,你家老爷子就会毒发而亡,做不出病重不治的假象来;若少一分,以他的底子,早就痊愈。这可不像是方才那庸医能做到的。」 「严先生的意思,是有高人想要父亲的性命?」卫珩见状,忙问道,严先生瞥了他一眼:「你若不是傻,你就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二房固然是想要父亲的命,但他们怎有能力将药的份量掌握得这样好。除非是……念及此,他转头看向了秦婉,秦婉也是神色肃敛,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的陷入了沉默。 第四十九章 除非二房身后有高人相助,而这个高人…… 将卫老将军安顿下来,秦婉和卫珩今日也累了,送走了严先生,也就相携回了自己的院子。吃了一碗热热的姜汤,秦婉这才除了斗篷,躺在软榻上养神。卫珩神色阴郁非常,顺手将秦婉揽在怀里:「婉婉,是我犹豫不决,想着等父亲好一些之后再行分家,这才会引来今日的祸端。」 卫家早就淡出了朝中,如今也不过因为他的缘故,这才重回大众视野,他如今是翰林院编修,纵然还算受重用,但却绝不到会让人记恨的地步。是以说是外面的人想害卫老将军,连卫珩自己都不信,那就只可能是府上的人。三房与世无争,只有二房…… 他悔恨交加,秦婉睁眼捧住他的脸,低声道:「谁也没有想到爹爹的病是他们做的手脚,如今既然明白了,那么分家之事,则要赶紧布置。爹爹那头……即便是来个先斩后奏,想必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的。」险些死在对方手上,卫老将军绝不是那等悲天悯人之人,会对想杀自己的人心慈手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这件事,让我来做就好了。你如今今非昔比,难保有人不说你容不得自己的亲叔叔。」 「婉婉……」卫珩低声呼道,还未说完,就被秦婉捂住了嘴,「卫珩,你做得够多了,我也要学会保护你才行。」前世的时候,自己永远都是站在卫珩身后,被他牢牢的保护着。纵然他是驰骋沙场的悍将,但是对自己,他从来只有温柔和疼惜。这辈子,应该由她来保护卫珩了。 卫珩良久无话,只是将秦婉抱在怀里,静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知道了。」 两人正是温存之际,紫苏打了帘子进来,对两人抱在一起的情景早就司空见惯了:「郡主,前些日子,郡主让我查的事,已然有了眉目。」她说到这里,轻声道,「自打郡主嫁来,二爷时常出入望北楼,都是独身一人去的,且次次都在一个包厢之中。」 望北楼的客人大多是京中的达官显贵,能在此处包下一个包厢来,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秦婉目光一深,旋即低声道:「那是他包下的?」 「不是。」紫苏一笑,「恰巧就是因为不是,那厢房从往日就一直是温一枫包下的,而后来温一枫伏诛,那包厢空出来不久,就又有一个被称为三爷的人包了下来。」 秦婉冷笑道:「欲盖弥彰!秦仪生怕人不知道他是排行第三的皇子?」 能够将天仙子的份量掐得那样精确,绝不是寻常的大夫能够做到的。而秦仪身为皇子,身边能人多,自然有把握能够寻到这样的人。况且能和卫家有仇到恨不能杀了卫老将军,也不过秦仪一人罢了——只要卫老将军死了,卫珩和秦婉就是有翻出浪子来的本事,也不得不面对三年的孝期,三年之后,朝上风云如何,还不好说呢。 紫苏并不说下去,但看着秦婉的神色,知道秦婉已经明白了,向两人行了一礼,也就退了下去。卫珩神色肃敛:「如此狼子野心之人——」自秦仪从豫州回来,这手段的确凌厉了不少,虽然他行事依旧嚣张跋扈,但似乎长了不少脑子。全以这样滴水穿石的手段来。将人安插进了雍王府和卫家,到时候即便出了什么事,和秦仪又有什么干系呢? 当日下午,京中便盛传,说是卫老将军病情加重,竟然险些掐死秦婉,所幸被严先生所救。但秦婉是天潢贵胄,更是皇帝亲自指婚,竟然险些给公爹掐死,让京中哗然,不少人等着看卫珩的笑话。而不久之后,严先生则亲自说明卫老将军是给人下了药,纵然未曾说明是谁,但言辞之间已然是内贼所为。如今本就临近除夕,众人看热闹的心思有增无减,齐齐的观望着这事来。二房和三房的人出入都给人指指点点,又有人见秦婉和三房的姑娘卫舜华一路去了相国寺祭拜卫夫人,一时之间,怀疑的目光便尽数投到了二房身上。 随着除夕越来越近,看热闹的人有增无减,几乎所有人都指着二房的脊梁骨骂,让卫二老爷和卫二夫人好不狂躁,连带着卫琰和卫苑雅也十分恼怒。 这日,卫琰从外面回来,才进了自己的院子,就见卫珩施施然立在院子里,神色如常。想到最近京中盛传的流言,卫琰难免心虚,还是强作镇定的迎上去:「大哥怎么来了?也不事先告诉弟弟一声,若是事前知道,弟弟也就不出去了。」 「去哪里了?」卫珩淡淡问道,「是去见三殿下了吗?」 卫琰脸色骤然变了,只能强笑道:「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卫珩抿紧了唇,并不回答,须臾间已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脖子。卫琰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然被卫珩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即将被人掐死的滋味好受吗?」 纵然婉婉说让他不必插手,但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卫琰和秦仪必然有所勾结,药性发作之下,父亲险些掐死婉婉。倘若婉婉真的死在了父亲的手下,卫珩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掐着卫琰的手便是愈发的用力起来,因为被掐住脖子,卫琰脸色愈发的诡异,因为窒息,他的脸已然紫胀一片,让卫珩止不住的心中快慰,手上的力道愈发大了。眼看卫琰就要厥过去,院子里忽然响起卫苑雅的尖叫声:「你、你要杀我哥哥?」 卫珩闻言,手上力道一松,卫琰整个摔在雪地上,滚了一圈,一身的雪珠子。卫苑雅忙不迭去扶卫琰,瞪着卫珩怒道:「你要杀我哥哥,我要告诉我娘。」 卫珩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带一点温度,忽的卫苑雅不敢再说话。卫琰脖子上已然浮出清晰可见的指痕来,他喘着气,卫珩自然是知道了什么,这才会对自己下这样重的手。卫珩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方才卫珩出手那样狠,俨然是真的要自己的命!现下二房早就已经陷入被动的局面了,加上此次卫老将军险些毙命不说,更是差点掐死秦婉,这一切让卫珩十分恼怒,自然想要自己的命。想到秦婉那娇滴滴的柔弱模样,卫琰咽了一口吐沫,还是深了目光。 不就是想把自己赶尽杀绝吗?他费力的起身,冷笑着转向卫苑雅,声音很轻:「想法子,将今日的事告诉三殿下。」 京中流言一直没有消减的迹象,甚至于连宫里都知道了,秦婉进宫向帝后和太后请安之时,太后还笑道:「你们家二房如此闹腾。若是不好解决,祖母替你做主可好?」 见太后都知道了这件事,秦婉微笑连连:「让祖母担心了,只是这事儿,娘家人实在不好插手。」又坐到太后身边,亲热的挽着太后的手臂,「若是婉儿真的料理不了了,到时候还请皇祖母和皇伯父皇伯娘为婉儿做主。」 见她撒娇,太后自是好笑,旋即低声笑道:「现在知道卖乖啦,夷光如今可都有三四个月的身子了,那肚子就跟揣了个小枕头一样,婉儿什么时候揣上小枕头呀?」 第五十章 见太后打趣自己,秦婉脸上一红,低头不言语。前世她体弱多病,卫珩怜惜她,从来不提孩子的事,但她自己却很想要个孩子,吃了不知多少药,才如愿怀上了孩子。 她羞赧万分,太后也笑道:「罢了,你与卫珩成亲还不到一年呢,长些年岁再要孩子也好。」又抚着她的脑袋,「可不要让自己受了委屈,有什么不妥,皇祖母给你做主。」 秦婉颔首称是,又腻在太后身边撒了会娇,很快就有人说秦仪领了三皇子妃来。对于这个孙子,太后可没忘记这是做的腌臜事,但也不好当中驳了他的面子,只让人将他请进来。两人进来的时候,看来倒是恩爱无双,三皇子妃行止间十分小心,向太后请了安,这才乖巧的站在一旁,双手护着自己的小腹。皇后淡淡的瞥了一眼,问道:「老三媳妇是不是有喜了?」 听皇后这样问,三皇子妃脸儿一红,轻轻点头。太后挑了挑眉,旋即笑道:「果真是有喜了?」神色不比方才疏离。秦婉暗自叫糟,太后虽然不喜秦仪,但天家的根本就是子息,现下三皇子妃怀孕了,太后怎有不欢喜的?只怕连带着秦仪都要高上几分。她正腹诽,秦仪则笑望着她:「婉妹妹今日来得好早,怕不是一会子还要回去吧?这几日里,卫家闹出的事我也听说了,不知妹妹可需要做哥哥的帮忙?」 他一脸的关心,全然不是在人后的嚣张跋扈样。寻思着这厮果然是能耐了许多,秦婉还是不动声色:「三哥哥客气了,卫家的家事,若真有需要帮忙的,我自然会开口,在此之前,三哥哥还是不要管卫家的事。」说到这里,她又笑,「是任何事。」 秦仪这位「三爷」,必然和卫琰有联系,甚至于卫老将军的事,都是秦仪一手策划的。想到这些,秦婉便恨得要死,故意在太后跟前说出这话来。秦仪脸色变也不变,只笑道:「我怎会插手卫家的事?」 太后在宫中混迹多年,如何不知两人的话中之意,更知道秦婉不是随意针对人的姑娘,不多时,就让三人回去后,问皇后说:「老三莫不是在插手臣子的家事?」 「儿臣不知。」皇后如实回答道,她也着实不喜陆妃和秦仪母子二人,但作为嫡母,到底不能太过火了些。太后冷笑道:「老三那些花花肠子,我未必不知道,你也要多约束他一些,可不要让他有半点可能威胁到桓儿。」 皇后称是不提。 从宫中出去,秦婉也就回了卫家。今日卫珩被夏竟成邀了出去,并不在家中。料理了家事之后,秦婉便躺在了软榻上小憩。不知何故,她今日睡得并不安稳,很快就醒了过来,才醒来不久,紫苏就进来说卫二夫人请秦婉到堂中去一趟。偏巧醒来无事,秦婉也就起身往堂中去了。 堂中不过卫二夫人和卫苑雅,还有一个黄门内侍和两个小姑娘。见秦婉进来,卫二夫人忙迎上来笑道:「原也不该惊动郡主,只是这事儿和珩哥儿有关,又是三殿下派来的人,到底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只好让人去请郡主了。」说到这里,她又让开身子,笑得似是有些扬眉吐气。秦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坐到了主位,望着那黄门内侍:「今日什么风儿,将公公都给吹了来?」 她认得这个人,是秦仪贴身的黄门内侍,三皇子府的总领太监,不管是什么原因,秦仪打发他来,必然不是什么好事。黄门内侍笑道:「郡主这话可是折杀奴才了,三殿下说,郡主身子算不得顶好,让奴才领了两个人来,给郡主分忧。」他一面说,一面示意带来的两个姑娘向秦婉行礼问好。 那两个姑娘看来和秦婉年岁相仿,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并无二致,一看就知道是孪生子。饶是秦婉见过不少美人,但还鲜少有人能出其右,两人皆是万中选一的美人,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笑盈盈的样子,真能让人心都化了。 秦婉挑了挑眉,如此容貌的两个姑娘送来,还说来分忧的……分的怕是床笫间的忧吧。 她一时并不说话,卫苑雅若有所指:「大嫂,我大熙的风俗,女子惯是贤良淑德,大嫂是天潢贵胄,自然能做到很好。」她说到这里,眼波盈盈的望着秦婉,眼中厌恶,「要是传出去说是大嫂善妒,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大妹妹不必担心我。」秦婉冷笑道,「如今二房的名声,可算不了多好。」一句话让卫苑雅白了脸,咬牙半晌后,道:「我二房名声再不好,也没有天家的郡主善妒更容易让人笑话。」 大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更是讲究女子贤惠,对于丈夫纳妾之事,除了皇女能说不之外,大多是无权干涉的。就算心里再恨,为了贤良的名声,还是得笑着将别的女人送到丈夫床上去,如此才叫做不善妒。而即便是皇女,对于驸马纳妾之事,只要驸马行事不太过分,公主们也都不会干预的,以免自己得一个不贤惠的名声,还让天家没了脸面。 卫苑雅现下说这话,明摆着是要让秦婉收下这两个姑娘。谁知秦婉笑道:「大妹妹未免太担心我了,你可知道,皇伯父当日,许了我养面首的特权。我连男人都可以养,就算替卫珩回绝了两个姑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不知道皇帝许了秦婉这个权力,卫苑雅脸色顿时发白。堂中一时静默非常,秦婉慢条斯理的望着两个小美人,两人虽然听在耳中,但神色变也不变,看来就是被好好训练过的。她微微笑着,话锋忽的一转:「不过,她二人着实貌美,留下也好……」 说到这里,杜若眼睛都快落出来了:「郡主——」 「留下吧,就说我做主,给大爷收了。」秦婉笑道,「如此,我可贤良了?」 本以为她要咬死了不肯收下,但她忽然改了口,让卫二夫人和卫苑雅相视一眼,总觉得有些奇怪。秦婉心中冷笑,旋即说道:「既然三哥哥要教我贤良,我也不敢不好生学着。紫苏,你回雍王府去,告诉父王今日的事,请父王将这事向皇伯父说明,我也很是好奇,这成日惦记着给妹夫房中塞人的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门内侍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虽然大熙男尊女卑,纳妾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秦婉竟然要将这件事闹开,便是让人十分憋气了。黄门内侍也不敢阻拦,只好看着紫苏出去了。一时堂中噤若寒蝉,秦婉冷笑道:「既然我如了你们的愿,那婶子可早些给两位姑娘安排住处,别误了。」 两人这才齐齐行礼:「谢郡主。」抬眼之时,两人的眸子好似那湖水秋波一样,让人看得心神荡漾。 随秦婉回到屋中,杜若气得浑身乱颤:「什么三皇子,有这样逼着妹妹给妹夫纳妾的?道貌岸然的小人!蛇蝎心肠的伪君子!」她说到这里,又嚷起来,「郡主真要收了那两个狐媚子?大爷要是真的和郡主离心了怎么好?」 「他们不就是为了让我和卫珩离心吗?」秦婉微微一笑,「二房如今是顶不住了,不然你当秦仪会送这样的两个美人给卫珩?只为了让我和卫珩离心,围魏救赵罢了,还不如将这两个美人收下,免得闹出什么事来,来日还有些用处。」 第五十一章 临近午时,卫珩才转回,在院子里便碰见了送来的孪生子。两人并没有想到卫珩是如此英俊的男子,皆是羞红了脸,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卫珩眉头蹙了蹙,直到从杜若口中得知那是秦婉替他收下的侍妾,卫珩便掌不住了,和秦婉大吵了一架,转身拂袖离去,连斗篷也没有穿。 两人自从相识以来,从来未曾有这样红脸的时候,紫苏和杜若唬得脸色顿变,一时也不敢说什么。秦婉长叹一声,将斗篷交给杜若:「去追他,今日除夕,别冻坏了。」 今日乃是除夕,按着惯例是要守岁的,料理了家事,秦婉正踌躇要不要去找卫珩,迎面则见卫琰走来。他前些日子险些死在卫珩手上,脖子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瘀痕,见秦婉独自一人,他只笑道:「大嫂哭过?」 「迎风见泪而已。」秦婉淡淡说道,满是疏离。卫琰沉吟:「大嫂也不必瞒着,今日大嫂和大哥吵架了不是?」他尽量放柔了语气,「大嫂想做个贤惠人,可惜大哥根本不领这情。大嫂在家中自是娇贵,如此被大哥凶,实在是……」 他的秉性秦婉深知,现下不过是想要挑起自己和卫珩的矛盾而已,况且卫琰视色如命,秦婉怎么能信他所言,当即向前走去:「此事我自有分寸,不劳他人置喙。」 卫琰哑了嗓子,看着秦婉说:「只是大嫂值得吗?大嫂究竟是喜欢大哥什么?是真的喜欢大哥,还是只是喜欢自己构想出来的一个影子?大哥已经凶了你,你还要如此维护他?」 秦婉微微一怔,前世的卫珩的确是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的,对她极尽温柔,但这辈子的卫珩,会闹会怒,远不如前世成熟。静了好一阵,她才低声说道:「卫珩纵有千般不是,但绝不是旁人能够替代得了的。」 卫琰笑道:「大嫂心中明明已经动摇了,我本以为大哥和大嫂情比金坚,看来我不过如此。」他慢慢笑道,「我听母亲说,陛下许了大嫂养面首的权力?大嫂可知,我倾慕大嫂的心,并不比大哥少……」 他说得十分动情,秦婉冷笑连连,觉得这嘴脸恶心得要命,当即给紫苏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给了卫琰一巴掌:「二爷,大奶奶不是你能唐突得了的。这话传来了,莫说大爷如何,就是雍王爷也饶不了二爷。」 卫琰挨了个脆响,脸上浮出了巴掌印,秦婉则转身离去。卫琰不怒反笑:「大嫂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未必真的喜欢大哥不是?」 秦婉只做未闻,待回了屋中,她则要午睡,只是今日总是睡得不安稳,又梦见了前世的光景,纵然恨得发狂,却无计可施。她在梦魇里挣扎,头顶却隐隐传来叫声:「婉婉,婉婉……」 她惊醒过来的时候,贴身的小衣都给冷汗打湿了,映入眼帘的正是卫珩的脸,他一如前世一般,将她抱在怀里,擦去她额上的冷汗,柔声道:「是不是做魇着了?没事了,别怕。」 尚未说完,秦婉便搂住他的脖子,浑身都在颤抖。卫珩将她抱在怀里,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听得他心疼不已:「婉婉,你别哭,是我不好,我今日不该凶你。」 从房中拂袖离去时他就后悔了,秦婉素来有主意,绝不会轻易替他收下侍妾,只怕是有了别的主意。只是他还在气头上,竟然连解释也不听。后来杜若来送斗篷,说是秦婉心中不舒,他就更难受了,但又怕秦婉还恼他,只敢等她睡着了之后再过来。 谁知她哭成了这样,让卫珩心疼万分,只抱着她低声安抚。秦婉眼圈红红,抹去泪花,将脸儿埋入他怀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卫珩忙抱紧了她,「今日是我不好,我不该凶婉婉,我那时气狠了……」说到这里,他将秦婉抱得更紧,「婉婉,我不想要侍妾,我只想要你……」 方才他知道秦婉做主收下了两个姑娘后,顿时着恼。他从未想过纳妾之事,更不想秦婉会为他纳妾。难道他还不如一个贤良的名头?越想越气的卫珩这才说了几句重话,最后心烦意乱的拂袖离去。 秦婉朝他怀里钻了钻:「你真以为我会将你拱手让给别人?你太小瞧了我……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卫珩只笑,伸手解了她的衣裳:「小丫头嘴愈发甜了。」 两人大白日就做那羞人的事,倒也都尽兴。待闹过了之后,卫珩抱了秦婉去沐浴,她累得很,偎在卫珩怀里,抿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来:「那两个小美人儿,我收下她们,自然是有大用处的,」 如今卫老将军未曾痊愈,秦婉和卫珩又大吵了一架,众人哪里有心思守岁,一早就各自散了。唯独二房各怀心思,卫琰自为了自己离间秦婉和卫珩的一番话得意,想到秦婉艳若桃李的小脸,一时喜得难以自持,卫苑雅暗自缩在房中,对于秦婉和卫珩吵架之事眼露热切。 而被一家子关注的吵架的双方,在当日就和好如初,吃了晚饭之后,又去与卫老将军坐在一起说话,这才回到屋中。偏偏卫珩今日犯委屈,硬是压着秦婉闹了好几次,还要她承诺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后硬是将秦婉做哭了好几次,这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 第二日卫珩依旧卯时出去打拳,辰时回来沐浴,又抱了秦婉起身吃饭,偏她睡得沉,还是卫珩连哄带骗,才肯睁眼吃饭,还如同小猫一样,娇娇的哼了两声,这才肯罢了。 起身后不久,不多时就有人说督太监送福来了。正月初一,皇帝会亲手写下福字,送与王公大臣,能拿到福字的,自然代表了皇帝的宠爱。这次督太监亲自来送福,自然说明了卫家的与众不同。 卫家老小皆是在堂中,行了大礼迎了福字。卫老将军忙命人去将福字裱起来,送到祠堂之中供奉。卫琰神色热络的看着秦婉,心中只盼望着她和卫珩当真回不到从前,那样自己就有了可趁之机。 然而,好似是知道他的鬼胎,卫珩轻轻瞥了他一眼,转身则向秦婉伸出了手,后者微微一怔,牵着他的手起身之际,身子微微晃了晃,吓得卫珩忙搂住她的腰儿:「婉婉……」 秦婉脸儿陡然就红了,瞋了他一眼:「我没事,这样多人在呢……」说着便要挣开,卫珩低头附在她耳边浅笑,「珩哥哥想什么时候抱婉婉,就什么时候抱婉婉。」 秦婉笑盈盈的掐了他一把,瞋了一句:「那婉婉想不让珩哥哥抱,就不让珩哥哥抱。」 两人如此亲密,好似没有昨日吵架之事。卫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昨日秦婉明明已经动摇了,现在居然又和卫珩和好如初?那他昨日的一番说辞……感觉如同到嘴的鸭子飞了,加之,秦婉那艳若桃李的模样看得卫琰身子里好似有一团邪火在烧,他望着卫珩的目光便很是愤恨了, 待众人都起了身,督太监笑得十分得体:「郡主,奴才出来之时,陛下特特嘱咐了几句,要奴才当面问一问郡主,关于昨日,三殿下给卫大人送来两个侍妾的事。」 第五十二章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色变。秦婉昨儿个才命人将此事告知雍王,今日皇帝便命人来问了,可见对于这个侄女,皇帝的确是心疼到了骨子里,绝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督太监说到这里,当即笑道:「郡主可不要轻易委屈了自己,就算是三殿下送来的女子,也不一定非要收下。」他说到这里,盈盈含笑,「须知郡主出嫁之前,陛下许了郡主养面首的权力。但凡郡主喜欢就好,旁的都不必在意。」 这话一出,让堂中除了卫珩、卫二夫人和卫苑雅的人再次震惊,卫舜华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婉。大熙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别说养面首,再嫁都怕是要给人指着脊梁骨骂。而皇帝会给秦婉这样的权力,不难看出对于这个侄女的偏爱。 「我不会轻易委屈了自己。」秦婉含笑道,十分乖巧,不忘瞋了一眼卫珩,后者脸色铁青,想到昨日见到的那两个孪生子,他便是一阵厌烦,诚然那两个女子长得很美,甚至于比婉婉更美,但他可一点都不稀罕。 督太监笑道:「郡主不会委屈了自己,那会不会为了夫家而委曲求全?」他说到这里,若有若无瞥了二房众人一眼,「还请诸位听好了,郡主乃是天潢贵胄的身份,可不要做些拎不清的事。」 二房顿时变色,知道督太监是皇帝派来给秦婉张目的,意在敲打他们,让他们别闹幺蛾子出来,不然犯在皇帝手上……卫琰更是气得要死,就这样看着秦婉,她袅袅聘婷的样子,让卫琰愈发的想入非非。 秦婉笑得从容至极,低声说道:「公公不知,那两个丫头是极好的,别说卫珩,就连我也喜欢得很。」才说完这话,被卫珩怒视一眼,也只是笑,迎上去牵着他的手,软乎乎的撒娇说:「你说是不是?」 卫珩脸色铁青,被秦婉的小手挠着掌心,眉头蹙了又蹙,最后咬牙道:「是。」 捉弄够了他,秦婉才笑道:「紫苏,去将两个姑娘领出来给督太监瞧瞧。」紫苏忙转身而去,督太监望着秦婉和卫珩的模样,知道卫珩对那两个姑娘全然无意,顿时含笑。他就知道,卫珩定不能是这样见色忘义之人。郡主对他的心意暂且不论,他能走到今日,若无郡主是绝对不可能的,倘若两人新婚不足一年,他就真的对旁的女人动了心思……当日他对太后的许诺可还历历在目呢。 他当日可说了,若是有一日负了郡主,可是愿意受乱刀分尸之刑。 不多时,紫苏就折了回来,身后领着那娇美的孪生子,两人弱柳扶风之姿,的确是美不胜收,笑盈盈的样子,让在场的男人都移不开眼。督太监笑道:「这两个姑娘的确是貌美。」心中却也有了计较,知道秦仪的确是想要人来离间秦婉和卫珩的。 秦婉自小就是乖巧可爱,深得太后和皇帝的欢心。就督太监而言,自然更是喜欢秦婉,昨儿个从雍王嘴里听说秦仪送了侍妾的事,督太监便有些担心。皇帝命他来的时候,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况且就那位三殿下,督太监着实没太大的好感,感情上自然就偏向了秦婉。 现在见了这俩小美人,督太监自然心中有数,寻思着要在皇帝跟前如实说话才行。 孪生子并不认识督太监,但见他身着蟒袍手执廛尾,知道是宫里人,芒星了个礼。督太监避开不受,含笑望着两人。堂中连呼吸声都小了一些,秦婉刻意望了一眼卫家几个爷们,卫老将军和卫三老爷都只是看了几眼孪生子后便不再看了,卫二老爷虽是呆了片刻,给二夫人横了一眼,也是忙收回眼神。唯独卫琰像是没了意识一样,怔怔的望着孪生子,半晌不曾言语。 见他如此,秦婉和卫珩相视一眼,齐齐露出微笑来。 很快,督太监也就说要去别的府上去了,秦婉亲自将他送出门,笑道:「公公既然见了,那就请如实回禀给皇伯父。三哥哥要教我做个贤惠人,我不敢不学着。」她话里略带了几分委屈,督太监笑道:「奴才明白了,陛下就是怕郡主受委屈,这才命奴才来的。」说到这里,他施了一礼,「奴才告辞了。」 待他一走,秦婉则和卫珩要回自己的院子里,那两个孪生子自然也是跟着,卫琰微微张着嘴,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直到四人出去了,他才回过神来,默默地握紧了拳。 他就不知道,卫珩到底比他强在哪里了,凭甚他就能娇妻美妾常伴,而自己……望着跟在卫珩身后的孪生美人,卫琰神色愈发狠了,只恨不能一口咬死卫珩方肯罢休。 终有一日,他要将卫珩的一切全部夺过来,好让世人知道,他卫琰并非是不如卫珩! 秦婉和卫珩在前面走着,孪生子在后,望着卫珩颀硕的身姿,两人脸儿都有些发红。她俩是秦仪专门选出来的人,言行举止无一不是按照贵族之女来教导的,本就是为了出挑。原本她俩被秦仪送到卫家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不平,寻思着卫珩不过区区五品官,何必要她俩出手? 直到昨日见了卫珩,她们皆是愣了,原来卫珩竟是如此英俊的人。两人齐齐动了心思,要将卫珩引诱到手。但不想卫珩似乎对两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多看一眼都不曾。 打定主意要将卫珩的心握在手中,两人便加快了脚步,还未近卫珩的身,卫珩转头冷冷的望着两人。他今日给秦婉一通捉弄,本就有气,加上孪生子一点自知之明没有,让他更是憋火,若非他不肯对女孩子动手,现下非要一脚一个将这两个美人儿撂翻在地的。 两人不想会被他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一时也是愣了。卫珩飞快的搂了秦婉离开,一进院子,就将门给关上,微微用力,将秦婉抵在墙壁上,对她小嘴又啃又咬。她丰润的双唇都给咬得发红后,卫珩这才松开她,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坏丫头非说我喜欢她们俩?倘若我真的变心了,你还能如此风轻云淡。」 倘若他真的变心了……秦婉微微沉吟,旋即低声道:「你若变心,我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我也要变心,养许多面首,气死你才好。」还未说完,又被卫珩吻住,待两人分开,唇齿间还牵出暧昧的银丝来。卫珩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唇,「你养一个,我杀一个,婉婉昨日应了,是我一个人的。」 昨日他将秦婉折腾得死去活来,还让秦婉许诺是他一个人的。秦婉微微一笑:「那时的话,做不得数。」还未说完,就被卫珩打横抱起:「死丫头,我帮你长长记性。」 被他抱上床,秦婉正要挣扎,就被他压了上来,她忙捧住他的脸,不让他亲下来:「今日你可瞧见了,卫琰似乎很喜欢……」 「他本就是色中饿鬼。」卫珩说得十分简短,旋即堵了她的话,「乖婉婉,不许想着别人,只许想着我。」 屋里很快响起了羞人的声音,紫苏和杜若乖觉的到院门前去守着。等这声音停了,已然临近午时,秦婉累得连小指头都不愿意动,由得卫珩抱了她去沐浴,又抱着她喂好了饭,这才让她睡去。 第五十三章 一觉睡醒,已然临近申时,梳好了妆后,秦婉这才笑盈盈的问道:「那两个小美人儿呢?」 「不知,今日被大爷瞪了一眼,就不知去了哪里。」杜若如实回答,又耸了耸肩,「大抵是有了自知之明吧?」 「秦仪千挑万选出来的,怕没有那样的自知之明。」秦婉笑道,她知道秦仪的为人,他既然敢送来,必然不会是无能的女子,只怕定要在卫家翻出浪子来,否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珩神色不太好,望了秦婉一眼,低声道:「你这样关心她们?」得了秦婉一个笑容,卫珩不动声色的坐到她身边,声音愈发轻,「婉婉只能这样关心我。」 「吃醋还吃到女人身上了。」秦婉点他脑门,复亲他脸颊,「你信不信,最迟今夜,那两个小美人儿必将有所动作。」 和往日一样,消了夜之后,卫珩便牵了秦婉沿着抄手游廊散步,她脾胃弱,若不散步,唯恐积食。走上几圈之后,生怕她着了凉,卫珩将秦婉抱了回去,他素来是要去书房里看兵书,但今日只坐在灯下陪秦婉,秦婉则和他相对而坐,取了针线来做。 大熙女子讲求一个德容言功,对于针线也是有所要求的,大多女子做针线,是为了补贴家用,而秦婉是郡主之尊,自然不必为了家计做针线,是以手艺不过尔尔。但她仍然坚持给卫珩做贴身之物,诸如鞋袜、香囊、寝衣一类的物件,皆是秦婉所做。 灯火昏黄,卫珩只按住她的手:「你眼睛要紧,还是不要做了。咱们家虽不比往日,但总少不了针线上人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婉婉的心意到了,这样就好。」 「针线上人再好,却也不是我做出来的。」秦婉撅着嘴笑道,又低头去绣香囊,「你身上的东西,都要有我的印记才好。」 卫珩乌黑的双眸都笑得亮晶晶的:「婉婉若是想,连我身上都可以留下印记来。」他一面说,一面上下端详秦婉。自成亲以来,秦婉似乎是比往日丰腴了一些,她本是消瘦,现下美多了,举手投足间也有了少妇成熟温婉的风度,让卫珩看了心痒痒。 他半晌不说话,秦婉笑着剜了他一眼,点他脑门:「卫公子又满脑子想些什么不入流的事儿呢?」 卫珩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在膝上坐定,柔声道:「我在想郡主……我在想,不知郡主可愿意让我一亲芳泽?」她的馨香味顿时笼罩着卫珩全身,卫珩眯了眯眼,轻轻吻她的脸:「婉婉,我好喜欢你。」 饶是现在,他有时都会有些许恍惚,两年前,这是他根本不敢想的事。卫家被不受皇帝待见的流言所困扰,他过早的学会了避人锋芒。直到遇到了秦婉,她那样好,不仅不会看不起自己,相反还事事为自己着想,甚至于在无数的好男儿出现的时候,仍然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 秦婉展眉一笑:「婉婉也喜欢珩哥哥。」又搂着他的脖子,作势要亲,紫苏正好打了帘子进来:「大奶奶,有动静了。」见两人这样暧昧的姿势对坐,紫苏佯作未见,又退了出去。 应了一声,秦婉当即就要出去,被卫珩紧紧按在怀里:「婉婉不许走。」方才她分明要亲下来,却被紫苏扰了,卫珩如何肯依,便痴缠起来,将薄唇送了上去:「婉婉不许欠我什么。」 秦婉只笑不语,旋即轻轻吻住他的唇,舌尖轻轻滑过他的唇瓣,刚将卫珩的兴致勾了起来,她又离了卫珩,笑道:「可没有了。」 心中暗骂这小丫头是愈发的勾人,卫珩和她一起起身,紫苏和杜若忙取了斗篷和手炉给她,穿戴好了之后,两人才一起出门,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素日里,卫珩散步消食之后,都会去书房看书,但今日他只留在房中陪秦婉,但书房里却亮着昏黄的烛火。秦婉一点不惊讶,只径直推门而入,屋中的地上瑟缩着两个姑娘,正是那对孪生美人,她二人被绸缎绑得紧紧地,再这样的天气里,她二人皆是穿着一件纱衣,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迎着灯火,两人皆是媚眼如丝,肌肤泛着粉红,透着说不出的春情来,一看就知道是服食了媚药。 这两个女子是秦仪千挑万选出来的,必然不是什么善茬。况且她二人今日看着卫珩的目光实在太痴了,秦婉也是女子,如何不知道两人的心思?偏偏卫珩无动于衷,是以秦婉敢笃定,这俩人今夜必然要闹出事来,早早的就命人在书房里守着,果不其然,这两个小美人儿便自投罗网了。 服食媚药这点暂且不论,光是穿着这样的衣物出现在这里,就是明摆着的勾引了。 因为寒冷,两人轻轻的哼了一声,抬眼看向卫珩的目光便是愈发妩媚。卫珩看也不看她们,只是将秦婉抱紧,淡淡道:「扔出去。」外面寒风呼啸,地上积雪那样厚,以这样的穿着被扔出去……几个粗使婆子生怕闹出人命来,面面相觑,还是不敢动作。卫珩「呵」一声笑出来:「我说话是使不动你们了。」 见他有动怒之嫌,吓得几个粗使婆子忙不迭将孪生子扔了出去。两人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冰冷的雪珠子沾染上肌肤,让两人立时低低的叫了起来,但因为体内媚药作祟,两人的声音听来都十分软腻,好似要化成水一样。 「别闹出人命了。」秦婉拉了拉卫珩的衣角,后者身子紧绷,就像前世一样,身上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肃杀之意。倘若不是早有防范,今夜必然太平不了,她二人如此打扮出现在自己的书房,一旦让婉婉伤了心……越想越怒的卫珩咬牙道:「她们若不是女子,我定然要她们的命。」 「她们若是男子,我也定然要她们的命。」秦婉颇有几分揶揄之意,就这样瞧着卫珩,后者微微一怔,转头屈指敲在她额头,「我是不是有龙阳之好的人,婉婉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秦婉笑盈盈的抵了一句,旋即微笑连连,惹得卫珩愈发气苦,将她猛地抱起,笑容便有几分邪气,「那要不要为夫帮你长长记性?」 这话已然是今日第二次听到了,秦婉忙告饶:「珩哥哥没有龙阳之好,珩哥哥是最喜欢婉婉的。」卫珩笑起来,将她放下,秦婉忙出了屋,生怕卫珩再兴了别的什么。望着两个在雪地里低吟的小美人,秦婉唇角浮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今日两个姑娘煞费苦心,也是不容易,你们就送她们,去一个好去处吧。」 大熙素来是没有宵禁之说的,而今日受了刺激,卫琰在外面吃酒吃到二更时分,才醉醺醺的往家里去。 他自认从不比卫珩差,可是凭什么,卫珩娇妻美妾常伴,甚至于秦婉这个郡主,还是放弃别的公侯子弟不要,只要卫珩。卫珩哪里比他强?尤其是今日秦婉笑盈盈的挽着卫珩的手臂,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孪生美人乖顺的跟在两人附近,那情景简直刺痛了卫琰的眼睛。 第五十四章 卫府中已经下钥了,早已经安静下来,卫琰酒意有些上头,脚步些许虚浮,进了屋,也不曾掌灯,只摸索到桌前,吃了一杯茶缓解烧灼感,这才要睡觉。屋中弥漫着几分香甜气息,如兰似麝,就如同女子的体香。他也没有在意,厚厚的被褥却似乎有什么东西起伏,卫琰浑身一激灵,寻思着莫不是什么畜生进来了,忙掌了灯,掀开被子一看,却见他想着的那两个孪生美人躺在床上,呼吸如兰,感觉到光线,二人微微张开眼,媚眼如丝,脸带潮红,妩媚得要命。 卫琰脑子顿时炸开,当即起了反应。他本就是个惯好风月的人,况且这对孪生子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美的女人。他两人躺在床上,就像是刚刚醒来,身着素白纱衣,好似画卷中走出的仙子一样,其中一个翻身坐起,轻轻的「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卫琰,对他粲然一笑。卫琰本是个色鬼,哪里经得起这等诱惑,立时将她抱在怀里,另一个也起身,饱满的胸部磨蹭着卫琰的后背,让他舒爽到了骨子里。 鲜少有男人面对这等美女不心动的,何况卫琰也就不是一个忍得住的男人,将两个美人抱上床,他立马除了两人的纱衣,对两人上下其手。屋中不一会子就响起女人的娇吟,淫靡得要命。 正是颠鸾倒凤之际,门却陡然被人推开,冷风灌入,让卫琰神智清醒了几分。抬眼则见一众人提灯立在门前,为首的则是卫珩和秦婉,借着灯火,能看出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屋中的场景淫靡得令人背后发凉,饶是被人撞破,但孪生美人都是服食了媚药的,如何控制得住自己,偎在卫琰怀里,还在轻轻的律动。 这样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皆是微微抽了口气。哥哥的侍妾爬上了弟弟的床,这样的话说出去,可谓是奇耻大辱!偏偏这两个不知廉耻的荡妇,都被撞破了,竟然还敢这样动作? 卫琰吓得险些萎掉,纵然心中不平,但对于卫珩,他还是惧怕的。他推开怀中赤裸的娇躯,连滚带爬的起身,连衣服也没穿,吓得声音颤抖:「大哥,我……」 他不着寸缕的跪在地上,让跟着的几个丫鬟红了脸,秦婉也忙避开不看。卫珩脸色十分难看,揽了秦婉转身就走:「将这三人绑好了,扔到雪地里败败火。」说罢,浑然不理身后卫琰的求饶声,揽了秦婉就走。 纵然知道二爷是个风流人儿,但这睡了哥哥的侍妾,着实让人鄙夷。几个粗使婆子冷冷的望着卫琰,一起动手,将三人绑得严严实实,扔在了雪地之中。 第二日一早,昨儿个卫琰的腌臜事就被传开了,卫家上下皆是震惊。卫老将军给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大呼家门不幸。卫二夫人虽然一贯不喜卫珩,但卫琰这明摆着撬哥哥墙角不说,那两个孪生美人可是秦仪送的,本就是为了让秦婉不痛快。现下可确实让秦婉不痛快了,但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一旦让宫里的贵人们知道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卫二夫人虽然贪着掌家的权力,但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当即就要去找秦婉,只要秦婉不在宫里的贵人跟前说些有的没的,那也就只是家事。但等赶到秦婉院子里的时候,却被紫苏告知,秦婉带着杜若进宫去了。 而此时的秦婉,哭得眼儿红红的,跪在太后和雍王面前,稍显瘦弱的双肩微微抖动着,显得可怜至极。太后本就疼她,忙亲自牵了她起来:「婉儿别哭,天塌下来,都有皇祖母顶着。」 秦婉哭哭啼啼的被牵到了太后身边坐下,抹了一把泪,才低声说道:「昨夜闹出那事来,又是我跟卫珩一起撞破的……哥哥的侍妾到了弟弟床上去,这像什么样子?现在那府里传遍了这事儿,原本是三哥哥要我学贤良才送来的侍妾,人也是我收下的,卫珩现下脸上无光,被府上人耻笑,真要传了出去,既是婉儿识人不清收了两个淫妇,让卫珩颜面尽失,又是御下不严致使祸起萧墙,这混账名声只能婉儿背着了。」 秦婉哭得肝肠寸断,那小模样让太后和雍王心疼万分。雍王望着女儿,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他前日跟皇帝一起写福字之时就将此事告知皇帝,昨日督太监回来答复,说是婉儿要好好学学如何做贤良人,他就知道不好,本是打定主意今日去给秦仪施压,谁曾想就闹出这事来了。 自家女儿连自个儿都从未给过委屈受,今日竟然给堂哥给卫珩塞了两个侍妾,闹成了现下骑虎难下的局面。 越想越气的雍王脸都变了色,太后更是勃然大怒:「胡说!分明是老三那个逆子惹出来的事!做哥哥的怎会给妹夫房里塞人!现下闹出这事来,定然是他挟私报复,要婉儿和卫珩离心!」 太后脸色实在恼怒,当即砸了茶杯:「那卫琰可是二房的?」秦婉静默点头,太后登时冷笑连连:「哀家说呢,这卫琰怎有如此胆量,竟然敢染指哥哥房中的人,原来是二房的。跟那卫氏浑然是一丘之貉!」 昔年赵王妃卫氏出身卫家二房,行事嚣张跋扈,曾经在宫里动了胎气却一口咬定是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所为,致使太后给先帝迁怒,更挨了一记脆响。正因如此,太后对卫家如此不待见,连带着卫珩也险些被太后迁怒。 秦婉只垂泪不止,一语不发。太后恼怒非常,认定此次乃是秦仪故意挟私报复,送了两个不知廉耻的淫娃荡妇,就是为了离间秦婉和卫珩,还有卫家那不知廉耻的二爷,委实是该杀! 秦婉眼圈红红的:「那皇祖母的意思……」 「还需什么意思,如此不知廉耻的人,直接赐死就是!」太后怒道,又抱着秦婉低声宽慰,「婉儿乖,皇祖母给你做主,咱们不受这窝囊气。」 秦婉颔首称是,轻轻抽泣了几声,那小模样委屈至极。太后宽慰了她,又命人端了她素来爱吃的冰糖燕窝来:「可不许哭了,这眼圈红红的样子,叫人心疼,婉儿宽心就是,此事皇祖母定然给你做主。」 吃了小半碗燕窝,凤鸾进来笑道:「太后娘娘,三殿下来了。」 秦婉手上一顿,深深吸了口气,眼圈儿又红了。太后板着脸怒道:「他还来做什么?要给妹夫房里塞人,让妹妹学什么贤良,三殿下好宽的心。他既然真的这样心宽,明儿哀家赏他媳妇几个面首,看他可还有如此宽的心!」 凤鸾笑道:「郡主也别太吃心了,伤了身子也不好。陛下现下已然知道了这事儿,郡主宽心就是了。天家的女儿,怎能给别人随意欺负了去?」 秦婉轻轻点头,低头继续吃燕窝。太后气得要命,不多时皇帝来了,太后冷笑道:「陛下怕也该管管儿子了,由得他这样欺负婉儿。泪多伤身,婉儿本就体弱,岂不要她的性命?」 刚得知这事,皇帝自然也是震怒,给母亲一番训斥,更是面上无光,安慰了秦婉几句,当即道:「传旨下去,将三皇子禁足,罚俸半年,倘若是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就不要出来了。」说到这里,他又想了想,「将那两个贱妇直接赐死,别仗着郡主宽和便目无尊卑!」 第五十五章 说罢了,皇帝又抚着秦婉的脑袋:「是皇伯父疏忽了,婉儿不委屈,皇伯父给你做主。」 在宫中呆了近半日,秦婉才出宫去。卫珩等在外面接她,见她眼圈儿红红的样子,卫珩一愣,旋即抚上她的小脸:「你哭过了……」他知道这件事让婉婉受了委屈,但不想她哭成了这般模样。卫珩又心疼又生气,只将秦婉抱紧:「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 他干净的味道立时包裹住秦婉全身,她放松了身子,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也是笑道:「呆子,我掐了自己才哭得出来呢?」她说到这里,朝卫珩怀里钻了钻,「我怎会伤心?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人,故此我不伤心。若你那日不喜欢我了,我才伤心。」 「我会永远喜欢你,除非我死了。」卫珩浅啄她的脸,又柔声道,「掐哪里了,让我看看。」他说着就要翻看,秦婉脸儿一红,扭着身子:「天冷,在衣服下面,别看了……」 卫珩顿时笑起来,附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婉婉其实……是怕珩哥哥在马车上入你吧?」她顿时脸红,卫珩笑得愈发大声,捧着她的脸吻上去。 两人回到卫府的时候,府上早已是鸡飞蛋打,卫老将军得知昨夜之事,气得咳疾又犯,二房得知秦婉进宫去了,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惹得皇帝震怒,唯独事不关己的三房很是惬意,但卫舜华和秦婉交好,也多次来秦婉院子里等着秦婉回来。 正因如此,秦婉回来的时候,二夫人无比谄媚的迎上来,还未说话,就被卫珩横了一眼:「婉婉今日累了,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吧。」 「珩哥儿,你知道你弟弟——」卫二夫人何尝不知这是推诿之词,忙要说服卫珩。纵然这对于男人而言乃是奇耻大辱,但卫二夫人知道,秦婉若不开口,一旦天威降临,那就再无翻身之地,是以只能涎着脸与卫珩求饶。还未说完,秦婉忽的开口:「皇伯父已然下旨赐死那两个女子,一会子督太监便会带鸩酒来,但凡要脸的,还是趁早退回去。」 一听皇帝竟然亲自下旨赐死孪生美人,卫二夫人顿时慌了神,忙道:「那阿琰——」 她现在说是悔青了肠子也不为过,秦仪命人送来那两个美人之时,她还暗自得意,寻思着秦婉这次定然疲于应付,但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若世上有后悔药,卫二夫人恨不能将其尽数吃了来挽回现在的局面。弟弟染指哥哥的侍妾,这事儿还了得!更何况嫂子还是天家的女儿!现在皇帝金口玉言,说将小美人赐死,那卫琰呢?卫琰会如何? 她急切万分,秦婉微笑着望着她,忽的就想到了前世。前世的卫二夫人,趾高气昂的说着秦婉配不上卫珩的话,纵然恼怒生气,但秦婉什么事都做不到,还险些被卫琰得手。想到这些,她心中便涌出报复的快感来,淡淡说道:「如此不忠不悌之人,即便真是个有才之士,就是赐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卫二夫人恍若雷击,差点就软在地上了,秦婉满意极了,和卫珩一前一后去了卫老将军院子里。卫老将军正吃药,见秦婉回来,眼睛更是红红的,知道是哭过,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卫家给你委屈受了。」 大熙对于女子的要求本来就多,若是闹出这种事来,必然也是责怪到主母头上,称是主母驭下不严,才会致使祸起萧墙。秦婉被堂哥塞了两个美人进来本就是受了委屈,现下府上鸡飞蛋打,自然更要让她背上几分骂名了。 秦婉微微一笑:「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生分话。」又端了药来喂卫老将军,待吃完了药,卫珩握了秦婉的小手,神色冷淡,「儿子与婉儿商议过了,想再与父亲说说,咱们这府上不管不行,怕是要查抄一次才算好。」 卫老将军顿时惊诧:「查抄府上?!」 「婉儿如今是容不得二房了,这件事闹得婉儿脸上无光,保不齐要给人耻笑的。可这事儿,与我又有何关?即便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二房那板子也得落下来才是。」秦婉慢慢说道,见卫老将军并无异议,心中一喜,又低声说,「昨儿个那两个女子神态十分古怪,就像是情难自制,后来才知道,两人是服食了暖情药。咱们这府上清清白白,这淫物是从哪里来的?既然如今扯破了脸,婉儿也不愿再顾及什么,有什么不曾解决的问题,便一并了了。」 她话中似有怔忡之意,卫珩静默的握紧了她的手,卫老将军长叹一声,旋即低声道:「婉儿,你才是这卫家的当家主母想到了什么就去做吧。」 他何尝不知,秦婉肯事先与他商议已然是足够的尊重了。现下想想,秦仪为何会在二房包藏祸心的流言达到顶峰时送来美人?不就是想要秦婉因此被动吗?一个自小受万千宠爱的女孩子,卫老将军如何能叫她被人打了左边脸还要伸出右边脸去? 得了卫老将军首肯,秦婉这才将此事吩咐下去,府上立即就被搅动了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后,督太监则领了御林军来,当众赐死了两个美人后,这才笑盈盈的望向了秦婉:「郡主受了委屈。」 「烦劳公公跑了一趟。」秦婉欠了欠身,自有人奉了茶来给督太监,后者盈盈含笑,刚吃了一口,就听外面传来卫苑雅的声音:「大嫂好生厉害,自己驭下不严,闹成了这样的光景,回来还生出什么法子要查抄府上,这是什么意思?」 卫苑雅本就是个行事骄横的女子,往日更是因为温一枫主动向秦婉示好之事对秦婉记恨。督太监望着秦婉,见她眼皮子也不抬,顿时明白,笑道:「如此喧哗,还不掌嘴?」 当即有粗使婆子冲出去将卫苑雅提了进来,当着秦婉的面就是几个脆响,将卫苑雅打得双颊红肿。秦婉施施然令停止,望着卫苑雅道:「就凭我是这卫家长子嫡孙的妻子,卫家的当家主母,做什么不必向小姑子你汇报。」说到这里,她故意笑道:「既然大姑娘这样大的脾气,那就先查大姑娘屋中吧,紫苏你领着人去,别让大姑娘屋里的东西少了。」她说到这里,徐徐吹开茶末,「二房出身的人,都这样奇哉怪也?赵王妃卫氏就是个包藏祸心的,你和卫琰也个顶个的能惹事。」 卫苑雅气得要命,但瞥见身着蟒袍的督太监,明白是皇帝身边人,当即不敢造次。紫苏忙亲自领了人去,卫苑雅脸色愈发苍白,额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不过半个时辰,紫苏折了回来,脸上神情十分诡异,低声道:「大奶奶,大姑娘屋里的佛龛之中……」她说到这里,颇见为难,「大姑娘屋中,发现了厌胜之术!」 【卷四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糖宠娇妻 卷一》作者:逍遥 2、《糖宠娇妻 卷二》作者:逍遥 3、《糖宠娇妻 卷三》作者:逍遥 4、《糖宠娇妻 卷四》作者:逍遥 5、《糖宠娇妻 卷五》作者:逍遥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