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妻镇宅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关元三十年,秋,兰城中发生了一件事,三大世家之一的卫家,族长继承人卫家大爷外出途中马车发生了意外,双腿致残无法站起来,丧失了族长继承人的资格。 这件事在兰城中被议论纷纷了好一阵子,而此时的沈家二房轩泽院外,响午时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小丫鬟走进了院子。 这个时辰院子里的人很少,主子们都在休息,只有两个小丫鬟在屋檐下聊天,轻声细语的,沈香茉问及小丫鬟,「母亲可在。」 小丫鬟摇摇头,「夫人不在。」 沈香茉点点头,朝着轩泽院后面阁楼走去,心想着父亲这几天在家休息,这时辰应该在院子里才是。 待走到了阁楼前,一楼的书房内没有人,沈香茉看见点在桌子上的焚香,书房里却没有人,命丫鬟留在下面,提着裙摆走上二楼,脚步轻巧。 走上二楼的时候沈香茉看紧闭的观景屋有些奇怪,父亲若是不在,怎么书房内的焚香点着呢,踮起脚看了一下扶手外,漂亮的小脸上眉头微皱,沈香茉正要转身下楼,那边观景屋内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香茉微翘着眉宇笑了,爹爹一定是发现自己来了,故意躲着她呢。 沈香茉轻手轻脚往门口走去,把手中准备送给爹爹的新绣画藏到身后,刚走到门口准备推门进去给爹爹一个惊喜,屋子内传来奇怪的声音,沈香茉顿住了手,好奇的张大眼睛听着。 屋子里短短絮絮似欢愉似痛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辨出是女子的声音,沈香茉神情里露出一抹奇怪,屋子里究竟在干什么呢。 屋内的一张圆桌上,一个美貌妇人趴在那儿,那一声声断然销魂的声音正是出自她的口中。 美貌妇人禁不住娇喘了一声,身后的男子笑了,美貌妇人扭过头来看他,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回笼攀附到了身后的他,五指慢慢的收拢在他的手掌上,眼底的神情勾魂似的糜魅。 「鹤越。」妇人转头看他,在他俊逸的脸上流连几回,视线定格在了他的薄唇上,迎头亲了上去。 两个人亲吻的难舍难分时,门忽然开了。 妇人禁不住娇喘出声,继而这娇喘变成了惊吓。 「小叔,我就知道是你!」沈香茉那满满的笑意顿住,愣在了那儿,地上凌乱扔着的外套,桌子上趴着的母亲,母亲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母亲身后,那快速分开,遮掩尴尬的小叔。 沈香茉嗫嗫的喊了声,「母亲。」小叔和母亲,在做什么,母亲脱光了衣服和小叔在做什么,爹爹人呢。 严氏慌乱的站起身来,可她站的太急,刚刚那一切又太过于刺激,她站不稳时还扶了一把圆桌,拉起衣襟把内里的裙子方下,努力维持了神色,她看着沈香茉,「茉儿,你怎么来了这里。」 沈香茉后退了一步,眼底神情闪烁,她伸手扶住门框,摇了摇头,「没有,我来找爹爹,爹爹不在这儿,我去找他。」 藏在后面的绣画掉在了地上,沈香茉赶紧转身去捡,起身后话绣花捏在手中想要逃离开这里,忽然一个身影覆盖了她身前的阳光,把她抱紧了屋子内,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 「唔。」沈香茉疼的掉眼泪,她惊慌看着男子,艰难的从口中喊出小叔二字,三叔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的神情这么可怕,她是香茉啊,她是三叔最疼爱的香茉,「小叔,你放开我。」 「鹤越你在做什么!」严氏惊慌之后反应过来,看他是要闷死孩子的动作,赶紧穿好衣服,过来拦他。 「怎么,难道你想让她出去告诉二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你这沈家二夫人的位子可坐不久了。」沈鹤越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狠,「不是说没有人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午睡,我交代过她们的。」严氏此时哪里有心思去追究下人们有没有尽忠职守,想到这件事暴露后自己会遭遇到什么结果,严氏也怕了,神情有些慌张,「那,那现在怎么办。」 沈香茉满脸惊恐的看着他,泪流满面,努力的看着他,向他求情,要他放开自己,无声的喊着小叔。 沈鹤越却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像是着了魔的鬼魅,他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用力掐紧,沈香茉开始不能呼吸,她使劲的挣扎,憋红了脸拍打着挠着他,他的神情越发显得恐怖狰狞,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无数的脸孔在她周身飞着,发出可怕的声响。 「不要,不要,不要!」沈香茉不能喊出口,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一双手桎梏着她喉咙,难以呼吸,快要死去。 忽然间,她的身子一轻,飞快的往下坠,失了重心的身子越来越无力,而她还在往下坠,没有止境…… 「啊!」沈香茉猛然睁开眼,神情狰狞,脸上尽是汗水。 她浑身紧绷的躺在那儿,看到的是床帏的顶帐,像是呼吸不够,努力的喘着气,泪水还挂在她的眼角,枕头旁湿漉了一片。 「小姐又做恶梦了。」被沈香茉紧紧捏着的手安慰似的反握着她,拿起帕子替她擦汗,雪盏坐在一旁,静等着沈香茉缓过神来。 她呆呆看着,过去了良久才转头看雪盏,张了张口,是啊,她又做恶梦了,但那不只是个梦,是七年前真实发生的事情。 七年前的那个午后,她撞见母亲和小叔苟且,转身想要跑开时小叔追了过来,在那个楼梯口,她跌倒在地,那双手向自己伸过来,她以为是要把她扶起来,可却是将自己推了下去,她跌下阁楼,撞伤了头,醒来后看着无比关切她的爹爹,还有在旁同样「关切」的母亲和小叔,为了保护自己,她选择做一个失忆了的沈家二小姐,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记得阁楼看到的一切,不会说话也听不见的聋哑人。 可那以后,她就时常被这个噩梦侵扰,总是回到那一幕,梦到她闯入屋子,梦到她被小叔所杀,梦到她无数次的被掐死,无数次的从阁楼上被推下来摔到楼下,这些年来她无数次的想过告诉爹爹她没有失忆,她没有病,可一想到那天的一切,小叔的神情,唯有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才能好好活着。 雪盏端了温水过来,扶起她,喂她喝下了几口,「老爷差人替小姐去买到的安神香很快就到了,小姐就不会再做恶梦。」 沈香茉靠在那儿,崔妈妈走了进来,看到她满头是汗,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雪盏,去备水,小姐要沐浴。」 雪盏走了出去,沈香茉靠到了崔妈妈身上,崔妈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我的好小姐,没事了,那只是梦,妈妈在这儿,您有什么话,和妈妈说。」 沈香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抬头看着午后明亮的天色,紧紧握着的拳头此时才松开来,她还活着,那只是梦,她现在还活着。 沐浴过后,瑞珠在院子里备好了花茶和点心,沈香茉坐在亭子中,她的允澜居中种了几株丹桂,这时节院子里总是飘着淡淡的丹桂花香,吹进屋子里的风都有这香气。 第二章 崔妈妈命人摘点丹桂下来酒酿后存着,沈香茉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远处一抹粉俏的身影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 「三小姐。」瑞珠朝着沈香珠行礼,沈香珠闻着花香,径自坐了下来,笑看着沈香茉,「二姐,你可真有兴致。」 沈香茉笑看着她,瑞珠让外面候着的小丫鬟去取纸笔过来,沈香珠不耐的摆手,「说个话还这么麻烦,二姐,我说得慢一点,你能看清么?」沈香珠不乐意学手语,放慢了声调,一字一字的说道,沈香茉点点头,在瑞珠递来的纸上写下了一个好字,指了指屋子内,让瑞珠去端果盘子。 沈香珠瘪了瘪嘴,她是挺喜欢来允澜居的,二姐姐人好相处,她又是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多藏得住秘密的,还不觉得聒噪,就是每次说话的时候烦了点,不过比起有利的,这一点烦也不算什么。 「大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卫家的二爷,你看卫家大爷出事了,如今卫家二爷可不就成了香饽饽,大姐姐的婚事都说了一年了,现在才定下,等卫家二爷接手卫家,大姐姐就是卫家的族长夫人了。」 一段话沈香珠花了几倍的时间放缓来说,沈香茉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在纸上写道,「大姐姐是我们沈家的嫡长女,嫁到卫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应该高兴才是」 沈香珠低头看她写的,轻嘁了声,「是啊,大姐姐是门当户对,不知道我将来会说什么样的亲事。」她眼眸一转,看着沈香茉,「二姐姐,大姐姐定下亲事,你们只不过相差了一岁,那你很快也要议亲了。」 沈香茉低头写「你还有几年呢,如今府中忙大姐姐的婚嫁,其他的肯定是要往后放一放」 沈香茉还没写完,耳畔传来了沈香珠的嘀咕声,「谁说的,我今早就听说睿王府的人来了家里,搞不好就是为了你,要真是这样,你可真是走运了。」 手中的笔一顿,墨迹晕染,沈香茉写下最后一撇,抬头看她,嘴角还噙着笑意,权当什么都没听见,笑眯眯看着她。 沈香珠神情里一抹同情,这么漂亮的二姐姐,比大姐姐还要好看,可惜了是个聋哑,真不知道娶了她的人家算是福还是祸。 「府里现在是要忙大姐姐的婚事,我才不急,还有二姐姐你呢,怎么也得你说亲了才轮到我。」沈香珠神情笑眯眯的,语气里一抹幸灾乐祸,量的就是沈香茉听不见,也听不出情绪,坏话都当好话听。 「是啊,大伯娘必定会替你说一门好亲事的」沈香茉写下这么一行字,沈香珠脸色微变,她一个庶女的小姐,母亲又这么讨厌她的姨娘,肯定不会给她安排好亲事,二姐的话不是在故意挤兑她么。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沈香珠忽然飞快的说了一句,沈香茉笑意转疑惑,沈香珠哼笑,「忘了你听不到了。」她起身,笑嘻嘻的看着沈香茉,故意慢了速度,「我说,二姐姐,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沈香茉脸上绽放一抹含羞,如这秋日的丹桂,眉宇间都沁出了一抹香甜,沈香珠看的有些愣,心中又是一阵感慨,可惜啊可惜了。 沈香珠感慨之余,雪盏从外面回来进了院子往这边走来,见三小姐也在,行礼后朝着沈香茉一字一句缓慢道,「小姐,老爷回来了,三老爷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就在前厅呢,请您过去。」 沈家前厅内,外出几年刚刚归来的三老爷沈鹤越正在和二老爷沈鹤明聊天,沈香茉在门口停驻了一下脚步,脸上的笑意维持住,跨入前厅,那边沈鹤明回过头来,看到沈香茉时笑了,脸上尽是疼爱,「茉儿,快来,见过你小叔。」 沈香茉轻快的走到了沈鹤明身旁,撒娇的看着他,继而望向沈鹤越,脸上的笑意越渐开心,张口虽只发出了轻微的啊声,但看她的言行足以见得她的高兴。 「好几年没有见你小叔了,小时候你可是最黏着他。」沈鹤明与前妻就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的呵护疼爱,七年前出了那件事后他更是宝贝她,伸手摸了摸沈香茉的头发,「来看看你小叔给你带了些什么。」 沈香茉点点头,沈鹤越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他这些年在外找寻来的稀奇东西,珠宝首饰是其次,里面多的是有价无市的一些宝物,沈鹤越送的丝毫都不手软。 沈香茉抬头看沈鹤越,指了指箱子又指了指自己,都是送给她的吗。 「是啊,这些都是送给你的,四年前离开的时候我们茉儿还是个小姑娘呢,如今回来可长成大姑娘,就快嫁人了。」沈鹤越俊逸的脸上露出的笑意也满是宠溺,他的影像在沈香茉眼中逐渐和梦中那个狰狞可怕的人重叠起来,沈香茉手一颤,低下头去敛去神情,他的手恰好抚摸了她的头发。 「这孩子害羞了。」沈鹤明让人把给沈香茉带来的熏香拿上来,笑呵呵道,「茉儿,爹替你找到的这个熏香有安神的奇效,以后不会再做恶梦了。」 沈香茉眼底闪着惊喜,打开箱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确实让人觉得舒服,一旁沈鹤越看着这箱子,「二哥,茉儿这些年还在做恶梦?」 「是啊,这孩子七年前从阁楼上不小心摔下来就一直噩梦不断,你也知道那次摔的不轻。」沈鹤明说起来还有些自责,那天他要是在书房里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大夫也说是撞到了头可能生了淤血难化才会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总该有所缓解。」沈鹤越不经意的提到,视线看向侄女,沈香茉专注的看着沈鹤明这一趟出去带回来的东西,背对着他们,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都这么多年了,药都没断过。」沈鹤明摇摇头,「三年前好像是能听到一些,可又听不见了。」 沈香茉回过头来,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来,笑的十分甜美。 「这孩子长的像她娘亲。」沈鹤明敛去担忧,报以微笑给女儿,免得她担心自己,转头看沈鹤越,「你信中不是说这次寻了方子。」 「是啊,回来的路上还有幸结识了一个游历的大夫,医术了得,但到了海州时就分道了,他说十一月时会来兰城,我已经与他约好,来的时候就到沈家来替茉儿看看。」沈鹤越看着侄女,「到时候也许茉儿就能好起来。」 他们语速之快,沈香茉听不明白,见过了爹和小叔,带着他们送的东西抬回了允澜居,出前厅时沈香茉脸上的笑意尽数淡了下来。 她握紧了袖口底下的拳头,四年前因为沈家在甘州的生意,祖父让小叔前去打理,一去就是四年,如今又回来了。 七年前,她醒来后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敢去直面母亲和小叔,把对这件事的恐惧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那一双把自己推下台阶的手如今却还能如此温和宠溺的抚摸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三章 「小姐。」一旁的雪盏关切的喊了一声,沈香茉抬起头,袖口下的双手松了下来,她敛去神情,快到花园时那儿迎面走来了母亲和弟弟,脚步匆匆,好似是赶过来看人的。 可谁知她是看爹爹还是看小叔呢,沈香茉看着他们,严氏也看到她了,不由的放慢了速度,带着儿子过来,神情慈和,「茉儿,可是见过你爹了。」 二房上下为了不会说话又听不见的沈香茉额外学了些手语,放慢语速加上手势,在她们看来,从小聪慧机灵的沈香茉是能够看明白的,一旁雪盏代替沈香茉回答,「回禀夫人,小姐刚刚见过老爷和三老爷。」 严氏看了一眼她们抬的箱笼,对里面的东西不在意,对雪盏说的前厅中有谁比较在意「现在可还在。」 沈香茉点点头,一旁的沈之清有些不太情愿去前厅,反倒是挨到了沈香茉的身旁,拉住沈香茉的手,笑嘻嘻道,「娘,您去吧,我不去,我陪姐姐回去。」 五岁大的沈之清很不愿意去前厅见沈鹤明,主要是两个月前沈鹤明离开时嘱咐过他要完成的功课,回来了要问他,可他光顾着玩没完成啊,怕父亲责骂,沈之清就更不想去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你爹回来你怎么能不去,再者你三叔回来了更要去看看,听话。」严氏瞪了他一眼,沈之清可怜巴巴的看着沈香茉,「二姐姐,你一定很累对不对,我扶你回去啊。」 沈香茉好笑的看着他,一旁的严氏端起着威严,拉过了他,「胡闹,快跟我过去。」 沈之清恹恹着神情,小声辩解,「上次爹去了三个月娘都没有像这回这么急。」 严氏低头看他,「你说什么。」 「没有。」沈之清扭头看沈香茉,「姐姐,我晚上来找你。」说罢乖乖跟着严氏去前厅了。 而严氏脸上那一抹不同寻常的喜悦是沈香茉过去不曾看到过的,家中大伯身子不好,又是在朝为官,爹爹经常要替大伯外出,长则几个月,短则十几二十天,沈香茉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对父亲外出归来有如此迫不及待想要见面的情绪。 前厅是什么样一个相遇的情况沈香茉不知,回到允澜居后等着她的是同父异母庶出的妹妹沈香幽,她只比沈香珠小了一岁,从小到大就喜欢眼馋沈香茉的东西,这不她刚刚从前厅回来,前脚踏进允澜居,后脚得知消息的沈香幽就过来了。 沈香幽的娘亲何姨娘是沈香茉生母杨氏的贴身丫鬟,杨氏病逝后年幼的沈香茉曾让何姨娘照顾过些日子,也因为二老爷沈鹤明念着前妻对何姨娘还不错的关系,沈香幽这个庶女可比大房同为庶女的沈香珠要过得好,因此性子也骄纵了许多,觉得自己事事都应该享有和沈香茉一样的待遇。 「二姐姐,爹爹给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你让我瞧瞧呗。」沈香幽进门就是冲着雪盏她们抬回来的东西,明知沈香茉听不见,她说完后还是径自朝着摆在地上的箱笼走去,大有「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瑞珠跨了一步拦住了她,笑道,「四小姐,这些东西尚未清点,乱的很,待我们清点过后再给四小姐看也不迟,您先坐,下午时崔妈妈刚做了桂花糕,拿些来给您尝尝如何。」 「也好。」逃的去和尚逃不去庙,沈香幽轻提着裙摆坐下来,扬着嘴看她们把两个箱笼抬进去,「哎,就在这儿点行了,何必抬进去呢。」 瑞珠看向沈香茉,沈香幽抢先边手语边说话,「二姐,反正要拿出来瞧的,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让我看爹爹给你的东西吧,我又不会抢。」 谁说不会呢,那上一回说喜欢血珊瑚哭闹着要拿走的是谁,上上次看中南湘檀木小屏风的又是谁,沈香茉抿着笑意,点点头,雪盏和瑞珠打开箱子开始清点,沈香幽在箱子打开时眼睛就亮了,伸长着脖子盯着看,就像是能透过两个丫鬟的背影纵览箱子似的。 「哎,那个不错。」雪盏刚刚小心的把盒子抱出来打开看后要放到箱子中去,沈香幽一下起身指着雪盏,「这个我看看。」 雪盏把锦盒抱过来,沈香幽打开来,里面是一对十分漂亮玉镯,晶莹剔透。 沈香幽迫不及待的伸手拿起一个镯子往自己手上套,雪盏拦都拦不及,可惜戴着有些大,她戴在手上好好端详了一番,脸上的神情就表露出了一个意思,她想要这镯子。 「四小姐,这镯子给您戴大了些。」雪盏好意提醒,该摘下来了,一直戴着算是个什么理儿。 沈香幽不理她,笑嘻嘻的看着沈香茉,「二姐姐,这个我很喜欢,送给我吧,大点也没事,我过几年再戴。」 「不行」沈香茉摇摇头,沈香幽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哭丧着神情看着她,大有你欺负了我的意思,「你有这么多东西,爹爹送了你这么多,难道你一个镯子都舍不得给我。」 「四小姐,这都是刚回来的三老爷送给小姐的东西。」雪盏在一旁说道,「这次三老爷回来可带了许多好东西,四小姐若是喜欢,如今三老爷还在前厅,您可以自己过去问他讨。」 「你一个丫鬟怎么这么多话,二姐姐,你院里的丫鬟嘴这么碎,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沈香幽说归说,就是不肯把镯子摘下来,她在这儿十次有九次能得逞的,那肯轻易还。 「你教好你的丫鬟就行了,把镯子拿下来,三叔送的东西我从不转赠,你要是喜欢,爹这次带了些熏香,你拿一些过去」沈香茉放下笔,沈香幽护着手不肯,瘪嘴看着她,顷刻间,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十分伤心的哭了,「二姐姐你小气,小的时候我还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现在你却连镯子都不肯送给我。」 沈香幽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前一秒还在指责雪盏,下一妙就委屈成了这样,唯独是手上的镯子不肯松下来,沈香茉定定的看着她,提笔写了一句「东西要是摔了,小叔和爹问起来,我不会瞒着」 沈香茉的话断了沈香幽想甩手弄碎镯子的念头,可她还不肯依,就坐在那儿哭,总不至于雪盏她们上去从她手中硬把东西拿下来,她就在这儿哭,赖到她送给她不可。 上次一只镂空旋花的金镯子就是这么赖走的,她戴上了就不肯拿下来,沈香茉还能跟着她一块儿无赖不成,但这一次不一样,沈香茉看她哭的梨花带雨都不为所动,点头应允,雪盏和瑞珠两个人上来就掰开了沈香幽的手,一个桎梏,一个拿镯子,把东西摘了下来。 「二姐姐你真是太过分了。」沈香幽哭的更大声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就是一个镯子都不肯送给我。」沈香幽吃痛的揉了揉手,一把推开瑞珠,起身跑了出去。 瑞珠细心的擦了擦镯子放回锦盒,「四小姐也真是的,明知道三老爷送给小姐的东西小姐从来不舍得送给别人。」还非要这么撒泼打滚。 第四章 雪盏和她一起把其余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取了一些熏香,剪成小段后夹了一块放到紫薰香炉中,沈香茉靠在了躺椅上,眯上眼,淡淡的芳香气味飘散开来,好像是真的有效果,沈香茉浅浅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瑞珠前去厨房里领了食盒回来,路经何姨娘的院子,听闻四小姐傍晚回去之后哭闹了好一会儿,连晚饭都不肯吃,瑞珠把这事儿回来一说,沈香茉优雅的喝着汤,指了指准备好的锦盒,里面是一对珠粉的耳坠,示意瑞珠把这个送过去。 「小姐,您还送给她,她都从您这儿拿了多少东西了。」瑞珠一跺脚替她鸣不平,雪盏过来把锦盒塞到她怀里,「笨,小姐要是不给她,她明天后天还能来讨,把这送过去了,何姨娘会教导她,再闹还有二夫人在,总不至于老是来小姐这儿烦着的好。」 这么听着也是道理,瑞珠不情愿的拿着锦盒出去了,那边大小姐沈香卉身边的丫鬟青瓷来到了允澜居,给沈香茉送了珠花,还奉沈香卉之命前来邀请她明天一块儿出游。 沈香茉正好想去慈安寺上香,应下了出游的事,让雪盏送青瓷出去,崔妈妈拎着食盒进来,里面放着一碗药,一碗补汤。 补汤是给沈香茉喝的,而这一碗药是今天回来的沈鹤越为她寻的药方所煎,有活血化瘀之效。 内屋中雪盏和瑞珠都出去了,外头秋裳守着,崔妈妈把窗台旁架子上的一盆黑松端了过来,端起药碗慢慢的把这一碗药倒进了土里,崔妈妈心细的又往上添了一层薄薄的土,撒了些掩盖药味的青柠粉,这才把黑松端到架子上重新放好。 推开窗户散味儿,沈香茉坐在梳妆台前,崔妈妈替她梳头,一面叹声道,「小姐,这一回三老爷请来的那个大夫如果真是个名医,您就顺势让这病好了吧。」 沈香茉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府里好多人都说她生的比大姐姐好看,娘的神韵她传了七八分,从小又聪慧过人,八岁以前,她沈家二小姐的光芒还要盖过沈家大小姐。 如今的沈家二小姐大约是个令人同情的,在很多人看来,剩下的大概就是沈家这个背景和她的容貌。 「奶娘,我若是让这病好了,三叔就该觉得我也一并想起了以前的事,不管我承不承认,一旦起了疑,他就不会再信。」沈香茉摇摇头,「尤其是他现在回来了。」 当初她被推下阁楼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三叔不止一次的试探过她,当时他就觉得她可能是在装失忆,她若好了可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所以她这病,不能好。 崔妈妈叹了一声,替她把头发梳好,「小姐就快议亲了,如此一来婚事就会耽搁。」 「有沈家在,就算是低嫁,也不会委屈了我。」就算她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娶了她的人家也不会欺负她。 崔妈妈心疼她,夫人去世的早,小姐聪慧过人,老爷又是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她,如何都能够选一门中意的亲事,一想到今后还有许多年都要维持这样,崔妈妈连连叹息,但她并没有再劝,小姐想做什么,她就是要替早逝的夫人为小姐保驾护航。 第二天一早,沈香茉吃过了早饭去往前院等候,过了好一会儿沈香卉和沈香珠一前一后才姗姗来迟。 「怪我,一早起来时青瓷拿了几件衣服过来,我又犯了老毛病,左看右看都喜欢,试了一圈怎么都选不出了。」沈香卉笑着挽起沈香茉的手,「让你久等了。」 沈香茉摇摇头,三个人上了马车,同坐一辆前往集市,入了秋布庄中有什么新缎子,首饰铺里出了哪些新货,都是姑娘家们喜欢的,慈安寺下的一条集市每天都很热闹,她们要去的就是那里,顺便还能去慈安寺里烧香祈福。 「二姐姐,我听说昨天四妹去了你那儿,哭着跑出来的,连晚饭都不肯吃。」沈香珠和沈香卉没什么话题,于是她拉了拉沈香茉的袖子好奇的问,「她又看上你什么了,肯定是没如愿吧,否则怎么还闹腾。」 「难怪今天叫她来她都不来了,平日里可答应的比谁都快,原来是又瞧上了别人的东西。」沈香卉懒懒的说道,语气里一抹不屑,「眼高手低的,真不知我们沈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子,果然是婢生的种,没个好的。」 沈香卉这话连带着沈香珠这个婢女扶了姨娘生下的孩子也一块儿骂进去了,她还毫不遮掩的瞥了沈香珠一眼,沈香珠怒了,「你说谁呢!」 「谁是婢生的就是说谁。」沈香卉哼了声,要不是得扮演好长姐这个角色,她才不乐意带庶妹出来,都是眼高手低的东西,低贱婢女生出来的还妄图想做沈家的尊贵小姐,坐的近点儿她都觉得碍眼。 似乎是还嫌说的不够,她轻蔑的又添了一句,「有些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香卉,不要以为你是嫡长女就了不起了,说谁婢生,谁家有教养的小姐会说出这种话来。」沈香珠就是个一点就着的鞭炮竹爆,激不得,沈香卉三言两句就惹怒了她。 「你急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柳姨娘好歹是先做了姨娘再生下你的,你这不叫婢生,你这叫妾生,连自己算什么都不清楚,你说你是不是蠢。」好话没说半句,接下来的话更难听,沈香卉看她怒目瞪着自己,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也别气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 沈香茉拉住了她们的手,示意她们别再吵了,沈香珠可不依,阴阳怪气的反驳道,「二姐姐你别管,我可真替那卫家二爷可惜,以前没被人瞧上眼,一等他大哥出了事,他捡漏子做了继承人,这有人就火急火燎的赶上去,只要他将来能做卫家族长,长的歪瓜裂枣是个傻的都不要紧。」 「是啊,可惜那卫家二爷长的还不错呢。」沈香卉不怒反笑,意有所指的看着她,「三妹你这么上心我的婚事,我一定会让娘多上心你的婚事。」 「你!」这下是真踩到了沈香珠的痛处,她怒瞪着沈香卉,转眸忽然笑了,「我的婚事再差都不能丢了沈家的脸面,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卫家大爷是个命硬的,那么凶险的都活下来了,说不定他还能站起来,到那时候,大姐姐这亲事才叫结的好。」 两个人对瞪着,最终哼了声各自撇过头去不再理会,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谁都看不惯谁,何必要一块儿出来呢,偏生都喜欢演姐妹情深,直接把沈香茉当成了隐形人,反正她听不到,就算是看到了神情也猜不到具体说什么,于是她们就可劲儿的挤兑对方。 沈香茉朝着窗外看了眼,要不是街上热闹,一路过去就怕都是马车内传出去的争吵声。 后头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内死寂一般,谁也没开口说话,一直到慈安寺山脚下的集市,沈香珠率先下了马车,带着丫鬟气冲冲的进了布庄,沈香卉是最后下来的,姿态优雅,笑看着沈香茉,慢着声调,「走,进去瞧瞧。」 第五章 这家绸缎庄是沈香卉常来的,兰城中最好的布庄,迎客的布庄伙计眼尖,一下认出了她,沈家小姐自然是算在贵客里面,忙把她们迎进了后头的屋子,让人倒茶端点心,又命人送了最新的布匹进来单独看,伺候的面面俱到。 沈香珠也进来了,姐妹俩互看了一眼,谁也没理谁,径自看布,沈香茉看中了一匹藏青的锦缎,可以买回去给爹做一身新衣服,那边沈香卉和沈香珠看中了同一匹,还没等她们争执起来,屋外先起了吵闹声。 走出去一看,这边布庄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好几个客人,装束打扮都不菲,真和掌柜的在起争执,虽然不识身份,但也不会低,掌柜的哈腰道歉,「今天来绸缎庄里的客人多,实在是没有空的房间,几位贵客,要不去楼上坐。」 「楼上还怎么看,东西都在楼下。」其中一个看了一眼那边开门出来的众人,骄横的呵斥,「你们看什么看。」 能进屋子里挑选的都是贵客,谁家小姐都不好惹,就在沈香茉她们隔壁的就先开了口,「哟,我还以为什么人呢,谁不知道这绸缎庄的规矩,客满了就在外头先看着,要不然城西那儿还有一家,为难掌柜的做什么,难不成要把我们赶出来只留给你来挑不成。」 「你!」那姑娘瞪着这边开口的苏家小姐,「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和我说话。」 「身份不高,这绸缎庄正好是我家开的。」苏小姐笑看着她,「这身份是不是有这资格和你这么说话。」 「你,你信不信你这庄子在兰城开不下去!」那姑娘一跺脚,这话一出,不只是苏小姐,就连这边沈香卉她们也都笑了,虽然平日里苏沈两家的小姐会争谁更出色,不过遇到这种时候,沈香卉都不介意说上两句。 她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女子,毫不客气的笑道,「这位姑娘,你一定不是兰城的人。」 话音刚落,绸缎庄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季熠辰见布庄里的人笑的这么开心,开口喊了一声那边气红了脸的表妹,「怀柔?」 蒋怀柔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过来看到是季熠辰,顿时楚楚可怜的喊了一声表哥,走到他身边委屈的告状,「表哥,这绸缎庄的人欺负我,你快让人把这铺子给关了。」 季熠辰生的俊逸,他的出现顿时吸引了铺子里许多女子的注意,就连已经定亲的沈香卉都看的脸红了,兰城中谁人不知睿王府世子的多情,桃花遍地说的夸张,但说四处留情也不为过,偏生他生的一副好模样,风流倜傥,惹了兰城多少女子为他倾心。 他一进铺子,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站在沈香卉身后的沈香茉看着那对着诸人毫不吝啬笑意的季熠辰,脑海中响起了三妹说过的话,睿王府的人来过沈家,不知是不是为了说亲。 「表哥!」蒋怀柔不乐意这么多的人看着季熠辰,撒娇的喊了一声,身子朝着他这边靠拢,不许别人看他,「你还不快给我做主呢。」 「绸缎庄的人怎么会欺负你。」季熠辰看向苏梦聆,苏梦聆颔首点头,「睿王世子,今天绸缎庄的客人多,没办法给这位小姐安排屋子,若是不介意,你们可以在大堂看看待空出了屋子再行安排。」 蒋怀柔上下看了苏梦聆几眼,有表哥仗势,说起话比刚刚越发骄横,「开门做生意还能没屋子,你们是怎么安排的,知道是睿王府世子还不赶快空出屋子来,我们来你的绸缎庄你应该觉得荣幸。」蒋怀柔说着,视线扫到了苏梦聆旁边屋子门口的沈香卉她们,指使的口气,「喏,就这间好了。」 别说是睿王世子了,就算是睿王妃亲自来也不会这样开口要赶走别的客人,本来事不关沈香卉她们,听此一言,沈香卉先笑出了声,「不是睿王府的人,这势倒是仗的不错,苏小姐,我看看你家这绸缎庄,今日果真是蓬荜生辉啊。」 「表哥,你看她们。」蒋怀柔好不容易来一趟兰城,更是不容易才求的表哥带自己出来走走,现在遇上这种事,如何都要出口气。 「这位姑娘,别说你来我们庄子里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睿王府中每年所用的布料有六成都是从我们苏家进的,就是睿王世子身上穿的锦缎都是由我们苏家的织锦师傅所做,你没来过兰城这不能怪你,兰城苏家的绸缎是什么名声你都不知道,该是你见识短,还是家境寒,没瞧过这世面。」苏梦聆一张嘴,比沈香卉不客气多了。 蒋怀柔直接被说哭了。 但是苏梦聆说的话可都没错,不仅是睿王府,每年兰城苏家送进宫的绸缎都不少,她蒋怀柔一句话就要人家布庄关门大吉,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哭什么,你这么漂亮的人儿,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季熠辰低下头温柔的哄了一句,蒋怀柔这就委屈了一下下,即刻就成了害羞,眨着眼睛爱慕的看着季熠辰,表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带你去别家看看。」季熠辰伸手轻轻的搭了一下她的肩膀,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帕子递给她,蒋怀柔哪里还有半分刚刚气愤不平的模样,捏着帕子,脸上的羞涩都快红的能沁出血来了。 「好。」腻死人的一个字,蒋怀柔跟着季熠辰出去了,屋子里的姑娘人目送着他们,脸上无一不是羡煞,睿王世子,不仅人好看,说话也这么温柔,就算是风流倜傥,能嫁给他天天看着他,那也值了啊。 「他的手要是能搭在我的肩上该多好。」这边沈香珠亦是羡慕之色,前面的沈香卉一听,回头不屑的看着她,「姑娘家的廉耻你都不要了,竟然说出这种话。」 沈香茉无奈的看着她们剑拔弩张的样子,这才刚刚消停会儿,又要吵。 两个人也知道外头有人看着,转而进了屋子里去争执,沈香茉就算是装聋作哑也听不下去,让雪盏拿出纸笔,写了一行字递给沈香卉,「大姐姐,你们继续挑,我先去慈安寺上香,还要去塔寺祭拜」 「好,等会儿我也去,午时的时候要是还没碰面,你就自己下山在马车上等我,再一起去乐宾楼。」刚才光顾着看热闹争执,都没怎么挑,沈香卉哪里肯这么快走,见沈香茉要先上山,约好了时辰让她先行离开。 出了屋子,外堂刚刚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剩下的是进出的客人,那边与掌柜说话的苏梦聆见她要离开,朝着那边拉下帘子的屋内看了一眼,笑问,「可有看中意的。」 苏梦聆善解人意,话说的很慢,沈香茉点点头,一旁雪盏代为回话,「小姐看中了几匹。」 「别扰了你的兴致才好,前些日子还进了几匹上好的紫绫罗,我都自己收着,改明儿让人给你送去一匹。」苏梦聆送她到了门口,「你不等你姐姐?」 沈香茉指了指架子上那玲珑的绸缎,苏梦聆意会过来,笑了,「也是,就她那性子,生怕漏了她不知道的让别人抢了先,不看全是不会出来的。」 第六章 离开了绸缎庄,这边距离慈安寺上山的路只有一小段,山下有不少铺子卖香油烛火,瑞珠进去买了一些,跟着沈香茉往山上走,沿途有卖佛珠小佛像的摊子,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慈安寺不是兰城最大的寺庙,来这儿多是祈福的,慈安寺中供奉着几座塔寺,放的都是死去亲人的牌位,沈香茉走到了第三座塔寺下,递给守门的僧人牌子,瑞珠留在外面,带着雪盏进去,跟着到了五层,这里供奉着沈香茉生母杨氏的排位。 雪盏从篮子里拿出缎布,细细的擦干净牌位前的桌子,放上点心倒上茶水,沈香茉在前面的蒲团上跪了下来,接过点好的香,拜了拜插入香炉中,周遭很安静,同一层中没有别人,雪盏走到楼梯口守着,沈香茉从怀里拿出一只漂亮的金铃铛放在桌子上,低声喃喃,「娘,三叔回来了。」 回答她的是周遭的一片安静,沈香茉望着牌位,神情里一抹念想,「娘,其实我很害怕,我怕三叔会看出来,可我若是好不了,爹爹就会一直替我担心。」 「娘,您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沈香茉的声音很轻,后来她就坐在那儿只是安静的陪着,也不说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楼梯那边有响动,雪盏走了回来守在她的身边,沈香茉把金铃铛收入怀里,起身,身后经过了刚刚上来的人。 供奉的东西晚上会有僧人来收,沈香茉又添了一杯茶,对着牌位拜了拜,出塔寺时太阳正盛,慈安寺里的人少了许多。 沈香茉朝着前面祈福大殿后面山腰上的小礼堂走去,那要蜿蜒而上一条石板路,此时快临近午时,许多香客去了山腰的膳堂吃斋饭,沈香茉还想在午时前去小礼堂中求一道平安符,才刚刚走了半路,还没到小礼堂,途径一个亭子时候沈香茉忽然听到了亭子后头有响动声。 亭子后应该是一个小缓坡,这地方平日里无人会去,沈香茉也就是瞥了一眼并不怎么在意,正欲继续往上走,她看到一个女子从亭子后的石阶上快步走上来,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拉着上衣,半开的领子边上还露出了白皙的锁骨,那女子收拾着上衣抬头看到沈香茉,吓了一跳,失声惊呼了下。 沈香茉看她略显凌乱的头发,脸颊异常绯红,裙摆上还沾着枯叶小树枝,眼底闪过一抹怪异,光天化日,这是在做什么。 这女子停在了台阶那边,赶紧把衣服上的带子系好,神情羞愤无比,等到大概的收拾妥当,她快步的朝着沈香茉这边走来,沈香茉后退了一步让开,女子经过她的身边,头也不抬的朝着台阶下匆匆跑开。 女子身上浓浓的胭脂水粉香飘入沈香茉的鼻息,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异样,沈香茉看那女子衣衫不整的样子,想起了七年前看到了的那一幕,忽而胃里一阵翻滚,觉得十分恶心。 就在这时沈香茉又看到一个人从亭子后上来,神情一怔。 季熠辰在看到她的时候神情也是一怔,应该是没有料到这里还会有人在,紧接着,还没等他说两句解释一下,季熠辰就看到那边的女子背过身去扶着丫鬟,吐了。 自诩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睿王世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看到他就吐的,脸色微拧,这女子乍看之下还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沈香茉却认出了眼前这个人,睿王世子,不愧是兰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佛门重地,他居然能和女子在这里行苟且之事,就是她撞见了都觉得难堪,他还能这般面不改色。 沈香茉的眼底闪过一抹嫌恶,不愿再多看季熠辰一眼,转身带着瑞珠和雪盏往上朝着小礼堂走去。 季熠辰接收到她那怪异的眼神,更觉莫名其妙,背后传来了一阵窸窣,他转过身去,后头走上来一个同样是衣衫不整的男子,他一面系着腰带,一面整理了袍子,小心翼翼的朝着上边儿的路上看,「没人发现吧。」 「怕有人发现你还敢约柳絮到这里来。」季熠辰瞥了他一眼,「这里可是佛门重地,你可真行。」 「熠辰兄,这你就不懂了。」陈志恒看上面没有人这才走上来,拍了拍季熠辰的肩膀,神情里带着一抹意犹未尽,怂恿他道,「这可比去寻芳阁里找乐子刺激多了,下回你也可以试试。」 「要是让别人看到,再往兰城一传扬,这一份刺激可比在这亭子后头再多来几回更让你爽快。」季熠辰不客气的说道,「到那时候,你能比你爹还出名。」 「刚刚似乎是听到柳絮喊叫,她是不是撞见谁了,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谁。」陈志恒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关切,季熠辰看了看他还没翻好的领子,再回想刚刚上来时那一幕,这才意识过来刚才那女子为何看自己的眼神会如此怪异了。 两个人往小礼堂的路走去,在外面看到了跪在礼堂中的沈香茉。 门口的瑞珠看到他们,神情一肃,警惕的看着他们二人,陈志恒直接走进了小礼堂中,既然来了,何必要站在人家背后看,进去看不就得了。 他这般轻佻的行径,沈香茉并没有理会,双手合十心中念完了祈福的咒语,把护身符交给雪盏放到佛龛前供奉一会儿,沈香茉三跪拜后起身,转头接触到了陈志恒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 「原来是沈家二小姐。」陈志恒看到沈香茉全貌时觉得眼熟,回想一下记起了她的身份,那还是在两年前在沈家见过一次,两年时间更是出落婷婷,美人儿一个。 沈香茉微点了点头,瑞珠进来把佛龛旁的护身符拿过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站着准备离开,陈志恒三两步走到了门口,刚好季熠辰站在那儿,两个人遮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位少爷,请您让一让。」瑞珠的脾气冲,明眼看这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说话的口气也直冲了很多,「我们要出去,您站在这儿算什么意思。」 「小丫头脾气倒是暴,又没说不让你们出来,好歹我和沈家小姐也有几面之缘。」陈志恒笑呵呵看着瑞珠,明知沈香茉听不到,他还是看着她说道,「沈小姐身边这么两个俊俏的小丫鬟,不如让我讨一个去如何,我啊一定会好好待她们。」 雪盏和瑞珠的脸色都很难看,在这地方当众调戏姑娘,这人可真是无耻至极。 沈香茉淡淡的看着他,视线落到他旁边的季熠辰身上,继而,脚步往季熠辰的方向挪步过去,也就是两步的距离,她抬头看着季熠辰从容一笑,微微福身,季熠辰眼底闪过一抹意外,他勾起嘴角后退了一步侧身给沈香茉让开了位置。 季熠辰让开的位置没办法三个人一起出去,沈香茉迈出了门槛,伴随着脚步舞动的裙摆刚好扫过他的袍子,而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也飘入了他的鼻息,不似胭脂水粉的香气,茉莉花香透着一股清新,和她姣好的容颜一样,不显的锋芒却让人过目难忘。 瑞珠和雪盏很快跟出来,三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陈志恒看着季熠辰,神情里满是遗憾,「怎么不拦着她。」 第七章 「你以为我是你,还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女子不愿你还能强逼了不成。」把人拦在门口不让走,这种事可不符合他的身份,睿王世子是风流可不是无耻。 「我当然不会强迫女子了,那沈家二小姐不一样,她可是个听不见又不能说话的主,你不觉得刚刚那两个丫鬟一脸羞愤,而她又无所知的样子很有趣。」陈志恒还想多逗弄她们一下的,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就这么轻易放过太可惜了。 「她就是那个沈家小姐。」季熠辰忖思片刻,陈志恒点点头,「是啊,不就是她,你说她这容貌,放到整个兰城也算是说的上,就是这又聋又哑,啧,可惜了。」 季熠辰不觉得刚刚难为三个姑娘这一幕多有意思,他倒是觉得那沈家二小姐到自己面前来时的样子挺有意思,她是看准了自己不会难为她们,转而想起刚刚亭子里那一幕,季熠辰的脸上的笑意更甚,明明是厌恶自己,还能这般恳求,有趣。 小礼堂那一幕拖延了一点时间,等沈香茉下山时午时过了一刻,沈香卉也才刚刚过来,她和沈香珠从绸缎庄出来后就拐进了一旁的珍宝阁,一呆就是半个时辰,若不是觉得饿了,现在还在里头呢。 买够了喜欢的东西,也是因为饿了,马车上沈香卉和沈香珠再没起什么争执,一路相安无事到了乐宾楼,早早派人订过包房,跟着伙计上了二楼,随后很快就有人端菜上来。 沈香卉吃东西出了名的挑剔,不仅菜要好,菜色还得多,八人座的桌子上摆了二十四道菜,她还在询问最近乐宾楼可有出什么新的菜色,翻了翻递过来的册子,沈香卉又指了两个,青瓷交给门口候着的伙计,沈香卉拿出刚刚在珍宝阁里选的首饰,戴上给沈香茉看,「怎么样?」 沈香茉笑着点头,一旁沈香珠拿出个锦盒,打开来是一朵漂亮的小簪花,把锦盒推到沈香茉面前,「二姐姐,这是我给你选的,送给你,喜欢吗?」 「做什么顺水人情,花的又不是你自己的银子,这都记在沈家的帐上了哪里叫你送。」沈香卉抬了抬头哼声道,丹凤的漂亮眼眸扫过那一朵精致的小簪花,要不是沈香珠手快,这东西怎么还轮得到她来拿。 「大姐姐不也一样,花的都是沈家的银子,那你买的这些东西以后可千万别以你自己的名义做人情送给别人。」沈香珠拿起小簪花给沈香茉试戴,回嘴的毫不示弱。 「好好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就算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嫡庶有别,别总拿自己当盘菜。」沈香卉试过了买来的首饰,语气里满是不屑,见沈香珠又要反驳,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行了,吃完回去,累了一上午,懒的和你多说。」 「你!」沈香珠一口气瘪在了这儿,毕竟年纪小了好几岁,又真横着嫡庶的区别,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等伙计上齐了菜后就只剩下轻微的进食声。 沈家教养出来的姑娘,礼教上还是十分得体,不论心里头憋着多大的不愉快,吃饭的时候该有的体态还是有,就是这礼教间少不了暗着争,明知道沈香卉吃东西的习惯,沈香珠还是把沈香卉喜欢吃的菜夹了个大半,夹了大半不说,筷子所到之处,摆盘的样子都弄乱了,就算是吃撑了还笑眯眯的,拿起帕子擦了嘴,看着沈香卉夸道,「大姐姐点的菜果然好。」 看着沈香卉没下几筷子,铁青下去的脸色,沈香珠越发得意,总算是掰回了一局。 屋子里的气氛僵持不下,沈香卉啪一下把筷子搁在了桌子上,她最不能忍别人把菜弄这么乱,尤其是她喜欢吃的,起身时周身满是戾气,她冷冷瞥了沈香珠一眼,「就你这吃法,嫁给谁都会遭人嫌弃。」 沈香珠掰回了一局闹的沈香卉心里不痛快了,现在反而不介意她这么挤兑,起身站了站消食,神情中满是无所谓。 沈香卉阴沉着神情离开了包房,她们跟着出了包房到酒楼大堂门口,说好的半个时辰才吃完,如今车夫都还没过来,青瓷前去酒楼后院那边催促,这边沈香茉刚刚走到门边,从二楼下来几个人说话声音有些大,其中女子娇俏的说话声听着怪耳熟的,转眸一看,又是那个在苏家绸缎庄中遇到过的姑娘。 蒋怀柔不太满意这酒楼里的东西,大约是觉得跟着表哥出来应该享受到更好的待遇,她还想着能够有独处的时间,撒娇要季熠辰带她去兰城北河那边游船。 几个人也是往门口走去,所以说话的内容沈香卉她们也都听见了,三四个人站在门口还能让客人进来,七八个堵在一起那这乐宾楼不用做生意了,所以沈香茉率先一步到了酒楼外等马车。 这时季熠辰看到了她,因为心里头想着事,视线就在她身上多投了几眼,这一幕落到了一直试图得到他关注的蒋怀柔眼底,却成了不容许的事情。 「表哥!」蒋怀柔一跺脚,冲着季熠辰不满的喊了声,「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季熠辰收回了视线,要带着她上马车回睿王府,蒋怀柔不乐意,「表哥,我们再去北河那边游船吧,姨母说了你今天要好好陪我的,我都没在这儿好好玩过,这乐宾楼里的东西也没你说的这么好吃,我们换个地方。」 大概是有同仇敌忾的对象了,沈香卉和沈香珠的姐妹情谊才能彰显出来一点,她可没忘记在绸缎庄里蒋怀柔说的话,要赶她们走把屋子让给她,遂如今听到蒋怀柔这么说,若有所指的对沈香珠说道,「乐宾楼的牌匾可是三王爷亲赐的,不知哪里来的乡下土包子说这儿的菜难吃,这兰城谁不知道乐宾楼里的厨子可是宫中御膳房里出来的。」 「是啊,多少人远道而来为的就是到这乐宾楼里常常御厨的手艺,估摸着是馒头白菜吃多了,尝不出味儿了,还怪人家做的不好吃。」沈香珠逢迎着配合一块儿挤兑,声调抑扬顿挫,真是替做菜给土包子吃的厨子惋惜。 沈香卉和沈香珠的声音不轻不重,门口四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蒋怀柔转过来瞪着她,哪里还有什么撒娇,语气蛮横,「你说谁乡下土包子。」 「哟,不会是这位姑娘说乐宾楼的东西不好吃吧,我刚刚听见那声音特别的土包子,没想到是姑娘你呢。」沈香卉笑靥的看着她,蒋怀柔之前在绸缎庄让苏梦聆说哭过,如今又被她这么说,眼眶又泛红了,扭头向季熠辰告状,「表哥,你看她,你怎么能让人这么说我。」 季熠辰还在好奇沈香茉是不是真的听不见,所以蒋怀柔看他的时候他恰好在看侧对着他们的沈香茉,小姑娘心气儿受不住,她受了委屈表哥还在看别人,走了两步直接到了沈香茉的身后,眼底里闪过一抹怨毒,看到那边有马车跑过来,伸手用力一推,把沈想茉推到了街上。 蒋怀柔这突如其来的行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吓坏了沈香卉她们,瑞珠急喊了一声小姐,街上忽然有人摔倒,那边的马车跑过来刹不住,眼看着就要撞上跌倒的沈香茉,一个身影快速的奔过来把沈香茉拉起来抱在怀里闪到了一侧,那马车就在她背后飞奔而过,惊险万分。 第八章 沈香茉还没有缓过神来,她好端端站在那儿看对面茶楼,忽然后背有人狠推了自己一把,她被推下台阶踉跄两步摔倒在了街上,四周响起一阵惊呼,等她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是冲着她迎面而来快要撞到自己的马蹄。 那一刻沈香茉的声音都已经冲到了嗓子眼里,明知抵不过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耳畔是雪盏她们的惊慌叫喊,沈香茉闭上了眼,紧接着有人抱住了她的腰,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揽在怀里护住,背后一阵马车飞奔而过刮起的劲风,沈香茉头上的一根发簪随之被甩了出去撞在了马车上。 一颗心狂跳不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沈香茉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耳畔传来男子温和的安抚声,「没事了,不要怕。」 映入季熠辰眼底的是沈香茉惊慌失措的神情,犹如受了惊的白兔,她漂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泪花,眼睫毛不断颤动,苍白着神情,无辜而可怜。 沈香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在慈安寺时季熠辰就闻到过,如今这一股香气更是沁人,她虚弱的攀附着自己,季熠辰牢牢的环抱她的腰身,这一幕,在马车飞驰而过后落入了对面乐宾楼门口众人的眼中。 瑞珠和雪盏赶紧跑了过来,沈香茉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推开了他,季熠辰顺势松开手,沈香茉脚下一软,竟要滑倒下去,季熠辰手快的扶住了她,关切道,「不要急着站。」 迎面扑来都是他的气息,沈香茉尴尬的摇头,刚才摔了一跤又险些被马车撞到,她现在站不稳,腿软的很,只能由他扶着。 瑞珠从季熠辰手中把沈香茉扶了过来,一脸紧张,「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那边沈香卉和沈香珠跟着赶过来,还有蒋怀柔,快步走到季熠辰身旁,也不管那边有没有受伤,只关切季熠辰,「表哥,你没事吧。」 不听见声音也就罢了,听到她说话,沈香卉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转头看着蒋怀柔,脸色很难看,「睿王世子,多谢你及时救了香茉,但是这位姑娘有意推香茉这件事,我们沈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人心肠能这么歹毒,心肝是黑的吧。」沈香珠拉起沈香茉冰冷的手,再看裙子上磕碰的地方,「二姐姐,是不是摔疼了,我们赶紧回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她这么没用,竟然摔出去了,我又没有用力推。」蒋怀柔嘟着嘴反驳,「是她自己没用,躲不及,又不是聋子还会听不见那边马车过来的声音。」 「住口!」季熠辰见她还死不承认跟着沉了脸呵斥道,「还不快和沈家小姐赔礼道歉!」 「表哥你凶我。」蒋怀柔压根没有抓住后面那句话,只听了住口两个字,泪眼汪汪的看着季熠辰,「刚刚她们欺负我你也不帮我,现在你还凶我,我要去告诉姨母,你也欺负我!」 蒋怀柔压根没觉得自己推沈香茉到街上有什么错,她就是见不得表哥看别人,就是想沈香茉出事才推那一把,所以她怎么会觉得对不住呢,她哭着看沈香卉她们,跺脚朝着停靠在乐宾楼外的马车奔去,一副所有人欺负了她的样子。 「睿王世子,道歉就不必了,我看这位姑娘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今日这件事,我们会去睿王府讨要公道,走。」沈香卉这一副嫡长大小姐的姿态摆的十分高,平日里再多的看不惯,自家姐妹受欺负了怎么还能善罢甘休,尤其是沈家这个与世无争,谁都会让着点的二妹。 那边沈家的马车过来了,瑞珠和雪盏扶着沈香茉上去,季熠辰沉凝着神情看着马车远去,那边乐宾楼门口,睿王府的马车还没动,蒋怀柔心里头还等着表哥过去安慰自己呢。 季熠辰脑海中是那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还有她跌倒在地茫然无辜的神情,要不是他及时拉开她,就真的要被卷入马蹄低下了。 想到了这儿,季熠辰哪里还有心再陪蒋怀柔逛兰城,沉声吩咐,「我有要事办,送表小姐回府。」 回到沈家后把沈香茉扶回了允澜居,瑞珠跑去请大夫,那边忽然有了极大正义感的沈香卉已经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和沈家大夫人说了,期间沈香茉有多无辜就不必描述了,关于睿王府那个表小姐的恶行自然是添油加醋的说。 这头严氏得知沈香茉受伤了,带人前来允澜居,屋子内崔妈妈刚刚帮沈香茉换下了一身衣服,大夫还没来,撩起裙子露出洁白的双腿,而那磕伤的淤青和血痕显得尤为醒目。 沈香茉的双手也有些擦伤,崔妈妈已经涂了药,严氏听瑞珠说了个来龙去脉,随即吩咐,「去把龙雪膏拿来,可千万别留疤才好。」 坐下来伸手摸了摸沈香茉的额头,抬头看崔妈妈,「大夫来了没。」 「还没,瑞珠已经去请了。」 「得让大夫把个脉开些药好好压压惊,真是无妄之灾,可看清楚了,是那睿王府表小姐故意推的。」严氏摸了摸沈香茉的脸,神情里的关切并不假,她对这个继女还是挺照顾的,丈夫和老太爷那边都宠着她,为了稳固自己二房夫人的位子,她也不会多针对今后要出嫁的继女。 如果七年前没有出那件事,她对这个孩子会更加的无间隙,尽管这孩子不记得了,但对于严氏而言,看到沈香茉就会想起七年前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幕,怎么都挥之不去。 幸好她失忆了。 严氏替她拉下袖子柔声道,「等大夫过来看了后好好休息,我去你大伯娘那儿商量一下这事。」 沈香茉点点头,目送她出去,严氏离开没多久大夫就过来了,身子无大概就是些外伤,受了惊吓手脚冰冷,大夫开了几贴的药压惊宁神,留下外伤涂抹的药,去了外室开方子。 崔妈妈拿着药膏替沈香茉揉膝盖上的淤青,「幸好没有伤及骨头,这个睿王府的表小姐可真是心狠,下回再遇到,小姐离她远远的。」 「小姐离的也不近,是那个蒋家小姐自己走到小姐身后去的,谁能想她会动手推人。」瑞珠说起来一阵后怕,这无仇无怨的,之前也不认得,之后更没有过什么交集,突然把人推倒街上,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傍晚的时候沈鹤明还没回来,睿王府那边先派了人过来替蒋怀柔致歉,还送了好些珍贵的补品和药,诚意倒是很足,就是没瞧见蒋怀柔本人过来赔礼道歉。 本来睿王府亲自派人前来道歉对别人来说已经是面儿十足的事情,可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兰城中三大家之一,沈家的大老爷身子虽然不好,却还顶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苏家是以绸缎织锦闻名,沈家还是官场和商场两头吃的,所以睿王府这般子派人过来,沈大夫人没接受,让那说和的人直接把东西又还了回去,沈家受不起睿王府这么大的礼。 夜里沈鹤明回来,听闻此事前去允澜居看女儿,见沈香茉如今情绪已平,还是十分的不放心,细心嘱咐,「下回再出去多几个人跟着去。」 第九章 「爹,这次的事是个意外」沈香茉看他满是担忧,笑着安抚他「女儿没事了」 「下午睿王府送来的东西让你大伯娘做主还回去了,若是他们真觉得对不住,这也不是彰显诚意的法子。」沈家二老爷沈鹤明生性平和,什么事都能好商好量,唯独在宝贝女儿这件事上容不得商量。 不想让沈香茉操心这件事,沈鹤明转而把注意力投在了救人上,看着端坐在那儿的女儿,「今天好险是睿王世子把你救了起来。」 没有料到爹会这么问,沈香茉微怔,随即点头。 沈鹤明叹了一声,「救了的得谢,明日让你母亲备些礼送过去,也亏的他及时。」沈鹤明说了一半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看了看沈香茉,想起之前三弟和自己提起过的事,就是这睿王世子的名声不太好。 要感谢要追究沈香茉都没意见,夜里大姐姐她们又来看过她一回,临睡前三叔也来看过她,第二天一早,未等她起来,大伯娘那儿派来了秋雯到允澜居这边,在外候了一会儿,等沈香茉洗漱后请进了内屋,秋雯拿出一瓶瓷,「二小姐,这是大夫人差我给您送过来的,安神定宁,给您压压惊。」 雪盏从她手里取走瓶子收好,秋雯继而道,「二小姐,大夫人还有一件事让奴婢交代给您。」瑞珠拿来了纸笔,秋雯低头写下一行字:今日睿王府有人前来,请二小姐卧床休息。 这是要让她装病了,沈香茉点点头「劳烦大伯娘费心了」 「二小姐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秋雯见二小姐意会,起身要回去,瑞珠送她到了允澜居的门口,笑嘻嘻往她手里塞了碎银,「好姐姐,你和我说说,睿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来。」 掂量着手里头的二钱碎银,秋雯笑掐了一下瑞珠,啐道,「死丫头,有谁上门是挑着下午晚上的,自然得赶早。」 「好嘞。」瑞珠拉着她的手,「好姐姐,那你再和我说说,那睿王府来的会是什么人。」 秋雯神情正色了不少,「昨日是睿王府的管事前来送的东西,让夫人退回去了,今天出面要来的不是那李侧妃就是海侧妃。」 「谢谢秋雯姐,下回秋裳绣的帕子,我一定第一个给你送过去,挑你最喜欢的牡丹绣图。」瑞珠巴巴着嘴甜,秋雯失笑,拍了一下她的头,「得了吧,你净拿别人的东西做顺水人情。」 「那也是我惦记着秋雯姐姐你啊。」瑞珠把她送到了允澜居外,目送她走远了,回院子向沈香茉回禀了这件事,「小姐,吃过早饭时辰也差不多了。」 雪盏已经拎来了食盒,沈香茉填了七分饱,在屋子里走动片刻回床上,只不过这脸色红润的不像是受了惊吓后心神不宁的样子,崔妈妈拿来粉盒在她脸颊两侧添了些,又盖了嘴唇的红润,看起来显苍白不少。 装病要彻底,沈香茉躺了下去,那边没过多久,睿王府的人过来了。 来的是睿王府的李侧妃,带着被沈大夫人退回去的歉礼,又多添了不少,还带了蒋怀柔一块儿过来,说的好听,是过来看看受了惊吓的沈家二小姐。 既然是李侧妃前来,沈家大夫人也亲自过去迎接了她,前厅不待多聊,李侧妃想去允澜居看看沈香茉,沈大夫人何氏笑着带她们过去,一路上蒋怀柔跟在李侧妃身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表情僵硬的很。 到了允澜居,崔妈妈见她们前来,让秋裳去备茶,何氏带着李侧妃进了内室,沈香茉靠坐在床上,见大伯娘来了,掀开被子要起来,让何氏上前一步拦了下来。 「起来做什么,一早起来还头晕的,快躺好。」何氏关切的让她躺回去,握着她的手轻轻按了按,见她身侧还放着两本书,抬头对李侧妃笑道,「这孩子也是闲不住的性子,人还晕着,睡不着看书打发时间。」 沈香茉脸色微微发白,嘴唇上的血色也没显红润,再者双手发凉,在李侧妃眼中,那就是昨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如今都还没缓过来。 王妃让她来是因为李家和沈家还有那么点可以攀熟的关系在,说起这件事还真没什么道理可循,平白无故把人推到街上,还差点丧命,要不是世子救的及时,沈家二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肯定是要一命抵一命。 李侧妃笑的十分温和,拉起一旁的蒋怀柔对何氏说道,「怀柔也是无心之过,昨天回去的时候她就自责的很,今早还一起过来,就为了来看看沈小姐,为昨天的事啊和沈小姐道个歉。」 李侧妃说着朝蒋怀柔使了个颜色,蒋怀柔走动两步,抬头看沈香茉,神情显得很不情愿,干巴巴的道了歉,「昨天的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是啊,怀柔她回去之后一晚上都睡不好,心里头也过意不去,昨天的事啊是她不对。」李侧妃都看出来她不是多诚心的致歉,更何况是何氏,李侧妃笑呵呵的打圆场,接过去了她的话。 孰料蒋怀柔听闻她这么说,反而是不乐意了,直接朝着李侧妃反驳,「我不知道她听不见,再说我也没有用力推,我就是碰了她一下,她自己摔出去的,我又不是故意。」 话音刚落,沈大夫人何氏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门口那儿忽然传来一声亮话,「你只是碰一下,难不成还能自己飞出去,蒋家小姐,你这话拿到官府里去说也没人信啊。」 众人转头过去,沈鹤越站在门口,淡淡的看着她们。 「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直了些,也不是这意思。」李侧妃想缝上蒋怀柔嘴巴的心都有了,笑看着沈和越圆话。 「这年纪也不是孩子了,是不是有意推的自己心里清楚,你们要不是诚心道歉来的,也不必做什么脸面,蒋姑娘心里是不是还想着睿王世子出手救人是多此一举。」沈鹤越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蒋怀柔,那一双眼眸像是能够洞悉她所有的想法。 蒋怀柔心尖一颤,有些仓惶的低下头去避开,屋子里的气氛瞬时尴尬。 此时李侧妃的脸色也有点崩不下去,怎么说她都是代表睿王府过来的,有这诚意歉也道了人也来了,毕竟是差点出事,不是真出事,大家和和气气的也就过去了,何必弄的这么下不来台面,「沈三老爷,这事儿闹出去谁的脸面都不好看,世子也及时救了香茉,如今只要孩子没事可不比什么都重要。」 「让沈姑娘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李侧妃微肃着神情转眸笑看何氏,不论出去说什么,赶紧把这表小姐带出去才好,再在人家沈家二小姐面前说什么话,她还怎么圆。 在这屋子里说确实不是事儿,何氏点点头,沈鹤越走了出去,李侧妃对着沈香茉关切了几句后跟着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沈香茉看着他们出去,过了一会儿瑞珠进屋,「小姐,他们去前厅了。」 沈香茉掀开被子要下床,雪盏扶了她一把,「小姐,那蒋家小姐根本不是诚心诚意和您道歉来的。」 第十章 「她还说小姐是自己跌出去的,真该去报官,让衙门里叫去问话才好。」瑞珠气呼呼道,「就算是睿王府护着,衙门那边什么责任都没追究,兰城这里她的名声算是坏透了。」 真计较起来,打几个巴掌都不够泄愤的,但沈香茉更清楚一点的是今天大伯娘和三叔之所以顶着沈家的颜面以这件事拿乔不松口,是因为对方只不过睿王府的表小姐,而不是睿王府的小姐。 最后蒋怀柔也没有再来允澜居致歉,在前厅呆了半个时辰,李侧妃把好话说尽了,沈大夫人何氏见好就收,快到中午时李侧妃带着蒋怀柔离开了沈府。 出了沈府的大门上马车后李侧妃的脸色就变了,这边蒋怀柔坐在那儿也一声不吭,在沈家三老爷面前最后道了歉又说自己错了,对她而言就是被逼着说这些话,别提多委屈了。 马车跑动后没多久,李侧妃抬眼看蒋怀柔,语气凉凉的不似在沈家的亲近,「表姑娘,你可记住了,睿王府的颜面也不是供你这么折的,你就算是想推你也看清楚了再推,这双手下去,你得掂量仔细自己承不承担得起后果。」 「关你什么事。」蒋怀柔气憋着也无处泄,抬头刺了一句,「姨母都没说我,你凭什么说我,什么侧妃,就是个妾罢了。」 李侧妃不怒反笑,「世子都还要尊称我一声庶母妃,你待我不敬,也不过只显出你这个丫头没有教养,别丢了蒋家的脸面后还要赶着把王妃和睿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这蒋公府虽然是落魄了,家教门风可都还在。」 「你!」蒋怀柔瞪着她,李侧妃眯了眯眼没再理睬她,要不是海侧妃临了一出装病,王爷又吩咐了一句,她才懒得跑这一趟。 一路回睿王府马车上沉闷的很,等到了睿王府门口,蒋怀柔先下了马车,进了内院后直往睿王妃的院子走去,等到了睿王妃的院子时,已经是一脸的哭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正在屋子里准备吃午饭的睿王妃看到冲入自己怀里哭着的蒋怀柔,吩咐多添一双筷子,摸了摸蒋怀柔的头,「不是跟着去沈家看沈家二小姐,怎么了这事。」 「姨母,他们都欺负人,让我和沈家二小姐道歉,后来还让我认错,那个李侧妃还说我丢了蒋家和睿王府的脸面,丢了姨母您的脸面。」蒋怀柔哭功一流,霎时间这眼泪就落了满脸颊,抬起头委屈的看着睿王妃,「姨母,那沈家二小姐根本没事,我又不是故意推的,为什么还要我上门去道歉,沈家太过分了,睿王府的面子都敢不给。」 「那沈家二小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她本就惹人怜,就算你不是故意也该去看她。」睿王妃把她扶起来,替她擦了眼泪,「要不是表哥及时,真若出了什么事,别说蒋家,姨母都保不住你。」 回想起在沈家时那沈家三老爷洞悉的眼神,再听姨母这么说,蒋怀柔这才有些被吓进去,但她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坐在那儿吸了吸气,压低声音道,「姨母,那李侧妃可真是嚣张,颐指气使的让我给沈家赔礼道歉,回来的时候她还说,姨母生的儿子没有她生的儿子出息,表哥成天流连花楼,一点都不正经,辱没了世子这身份。」 蒋怀柔边说着,边小心看睿王妃的脸色,素日里宽厚的睿王妃在听到她这些话后脸色渐沉了下来,别的也就罢了,说什么都不能说世子的不好,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岂容李侧妃这样能够说三道四。 「姨母,要是我能早点来这儿就好了,不仅能陪着您,还能替您照顾表哥。」蒋怀柔吃准了睿王妃在意什么,转而不提李侧妃,而是软软的求着,「姨母,您什么时候去蒋家和娘说亲呢,表哥早些时候成亲,心一定能定下来,再也不会惹姨母操心的,表哥可比他们都聪明。」 睿王妃看了一眼外甥女,都是自己家人,让她来当她的儿媳妇再好不过,所以这回外甥女过来兰城这些天她才叫熠辰陪着她,心想只要两个孩子能培养起这感情,余下的不就顺理成章,只是这次的事,王爷那儿恐怕是不会答应了,要替也不能是现在。 「你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日子了,你娘昨天才送信过来,是时候回益都去了。」睿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先吃饭,饿了吧。」 蒋怀柔一句求的没得回应,自然不会罢休,捱在睿王妃身侧撒娇道,「姨母,我在这儿孝敬您不好吗,不想这么早回去。」 「傻丫头,什么事都急不得。」睿王妃被她磨的没法子,笑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李侧妃求见,睿王妃神情沉了沉,「请进来吧。」继而对蒋怀柔道,「柔儿,你先回去。」 蒋怀柔听话的站起来,走出去时李侧妃刚好进来,交错而过,蒋怀柔趾高气昂看了李侧妃一眼,得意的哼了声。 李侧妃没理会她,到睿王妃前行礼,睿王妃淡淡的说了一句,「事情办完了?」 这和出发前睿王妃和气嘱托的语气完全两样,再想刚刚蒋怀柔出去那得意样,李侧妃心下就知道了肯定是蒋怀柔说过些什么,抬头笑的十分谦恭,「办妥了,沈家二小姐受了些惊吓还要静养几日,好歹没什么大碍,送去的东西沈家也收下了,想必这件事不会传扬出去。」 「不会传扬出去就好,沈家在兰城显赫也越不过王府,你代睿王府前去,大可不必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睿王妃看她穿的明艳,又姣好红润的面色,对她装束的招摇有些不喜,「柔儿虽说不是我们睿王府的人,但她和世子亲近,出去也是我们睿王府的颜面,既然那沈家二小姐无碍,也不用柔儿几次赔礼。」 「王妃说的是。」蒋怀柔告状的及时,李侧妃此时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娇惯废了也和她无关。 「前些日子传出你大哥的事,你有空就回去说说,别连着睿王府的脸面都丢进去,让人说熠川有这么一个舅舅,自己都抬不起脸来。」睿王妃挥了挥手,语气越发冷淡,「没别的事回去吧。」 「是。」李侧妃的笑意僵在那儿,转身出了屋子,脸色沉了下来,她在这睿王府要左右逢源,笑脸迎人,还不都是因为自己有个没出息的大哥,王妃拿这件事警告她可真是用在利刃上了。 别说她看不出蒋怀柔怀的什么心思,想嫁入睿王府,还想世子妃,李侧妃眼神中露出一抹不屑,王妃可真够疼外甥女的,儿子的终生大事都肯向着娘家。 「王爷可回来了。」走出了睿王妃的院子,李侧妃稳了稳心神问身边的丫鬟。 「比侧妃早一步回来,在玉台楼。」 「快去备些王爷爱吃的,随我去玉台楼。」李侧妃神情闪了闪,朝着睿王妃院子方向斜了一眼,转而伸手抚了抚头上的发髻,朝着玉台楼的方向款款而去。 十月中的兰城很美,秋至中分,漫山遍野的枫树,像是铺开了一条常常的黄金之路,远望就满是财富和兴荣的气息。 第十一章 沈府内也有这么一小片枫树林,建在府的西南方,沿山而磅,还错落出了一个小山坡,上面建了几座亭子。 枫树林中的树叶是沈大夫人吩咐,额外不去清扫,入秋后兰城半月无雨,秋高气爽,这枫树林里跨进去就是踩踏了簌簌的落叶,纷纷美景,这时也是沈家秋宴的时候,二十这天一早,枫树林内外都已经收拾妥当,树林内空阔的地方摆放了许多桌子,上头放着的是清晨刚刚做出来的糕点甜食,亭子那边也摆了桌子,几个丫鬟正忙着领受邀的夫人进来,这边允澜居内,沈香珠坐在那儿,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球,见到沈香茉从屏风后出来,眼前一亮,身子也跟着坐了起来。 「二姐姐穿着一身,可比大姐姐都漂亮。」今年制好的秋衣送过来,沈香茉这一身是苏家大小姐私下送的布做的,兰城上下没几个人有。 沈香茉笑的很含蓄,一旁雪盏给她系上手腕丝带替她回话道,「三小姐您先过去吧,小姐还要过一会儿再去呢。」 「我等你一块儿,现在去了也没意思。」沈香珠瘪了瘪嘴,看沈香茉穿戴完毕了,上前挽起她的手,「你还要等什么呢,现在就可以走了。」 那边沈香卉派人来催,沈香珠挽着她前去枫园,小山坡上,沈香卉早就已经和受邀前来的几个小姐聊开了。 其中卫家二房出的三姑娘卫诗意先看到了沈香茉,她眼儿尖,一下瞧出了沈香茉这一身衣服不凡,上前也亲热的人,拉过她好奇的问,「这摸着可真不错,香茉姐姐是在哪儿得的。」 「苏家大小姐送给二姐的,可稀罕着,整个兰城拢共就那么几匹。」沈香茉的东西受人喜欢对沈香珠来说仿佛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她近乎炫耀的口气和卫诗意解释。 「原来是苏家姐姐私藏的,她可有不少好料子。」对侧的何家五小姐了然的点点头,末了看向沈香卉,「表姐,不是说苏家大小姐和你关系最好嘛,一定给你也送了。」 沈香卉的神情微僵,拿着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进的少,给了二妹,我怎么好意思再让她割爱呢。」 「是啊,给了二姐姐几匹,苏家小姐也没剩下多少了。」沈香珠笑对上了她的视线,语气里的意思也不言而喻,瞎装什么,人家压根没想着要送。 沈香卉的脸色一下就暗了几分,何家五小姐又不是个懂眼色的人,只知道巴着表姐,看到她神情不对,还关切了一句,「表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亭子里的气氛一瞬有些怪,沈香茉权当是听不见的,安静的坐着看风景,于卫家三小姐而言,沈香卉是她未来的嫂子,理应帮着些,遂开口解围,语气轻松的很,「苏姐姐还偷偷藏呢,看我过些天不去苏家问她讨要。」 那边似乎是沈大夫人的声音传来,何氏邀着前些日子来过的李侧妃往这边的亭子里坐,身旁还有严氏,李侧妃的视线朝着这边投了一下,看到沈香茉时神情里的笑意更甚,只是这一抹笑,在沈香茉看来有些怪。 没多久那边沈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秋雯过来请沈香茉过去,说是李侧妃想见一见她,没说要谁陪同,雪盏跟着沈香茉去了那边的亭落,距离上次睿王府李侧妃前来赔礼道歉见那一面,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李侧妃显得很喜欢沈香茉,若不是睿王府二少爷如今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别人还会以为李侧妃这是中意到了自己儿媳妇,她轻轻拉了拉沈香茉的手,有意说的缓慢让她听清楚,「上次的事那孩子无理让你受惊了,前些日子已经把她送回益都。」 沈香茉含笑摇摇头,李侧妃还是很满意她的表态,最满意的莫过于沈香茉不能说,长的又是温柔可人的模样,心念动着,和沈大夫人何氏交换了一个眼神,拍着沈香茉的手,「说起来也多亏了世子及时,这些日子他还有问及你的情况,瞧着你好好的,我想他心里也安。」 一下提到睿王世子,沈香茉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怔的看着她,李侧妃抿嘴一笑,声音放轻了一些,开玩笑道,「换做寻常,这英雄救美,可都是得嫁娶相迎的。」 听到她这么说,沈大夫人跟着笑了,严氏的神情微变了一下,李侧妃这句话说得快,沈香茉装作没听到,脸上是笑靥的神情,心中早就已经翻起了惊天骇浪,怎么会拿婚嫁之事开玩笑,从李侧妃口中这么说出来,真的只是开玩笑? 沈大夫人何氏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是赞同李侧妃的话,「不算兰城,在大周这沈家都算的上是高门贵族,我们茉儿啊,可是个恬静乖巧的好姑娘。」 谁人不知沈家二小姐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生的貌美不说,但凡是看到过她的人,都觉得她那一双眸子就跟会说话似的充满灵气,虽足不出户,但沈家名声在外,她的声誉自然也高,李侧妃迎着何氏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显着,视线还看向了严氏,「是啊,谁能娶到她可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了。」 严氏替沈香茉接下了这夸奖,「李侧妃快别这么说,这将来谁能做你的儿媳妇,那才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好话谁都爱听,李侧妃抿嘴笑着,这亭子里看起来其乐融融的,玩笑过了沈香茉的婚事,李侧妃一笔带过,说起了明年开春兰城的花卉节,住在兰城的人都知道三年一度兰城有花卉节,选的是名花,还选花神。 花卉节早年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后来办的越来越大,官府也出来参与主办,每一届沈家都有参与主办,最后选花神的时候也有一票之权,李侧妃这次来是为了拉沈家往她想推举的两个人身上投。 三年一度花卉节能吸引无数姑娘前来兰城,为期七天的花卉节,最后三天才是选花神,最后一天能亮相竞选花神的姑娘最后都不会嫁的差,不论她之前身份多低,而当上花神的更能嫁入高门,前头例子太多,后面就有姑娘前仆后继的过来,想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博一把。 其中大都是家世平凡的姑娘,有些出身小户,有些出身商家,高门大户出身的绝不会允许自己家的姑娘去抛头露面被人评头论足,所以李侧妃推选的这两个身份都不高,和她也没沾亲的关系,是李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老妈妈的两个孙女,推不开自己母亲的面儿,李侧妃这才找上了沈大夫人。 聊到了这个事,严氏不是沈家执掌中馈的主母做不得主,在沈大夫人的示意下带着沈香茉离开了亭子,快到沈香卉她们所在的地方时,严氏笑道,「上去吧,认识认识也好。」 沈香茉回到亭子中,沈香珠见她来了仿佛是找到了同盟一般,拉着她坐下,好奇问,「二姐姐你去了好久,李侧妃和你说了什么呢。」 「询问了一下我的伤势」桌子上贴心的备有纸笔,沈香茉写完,坐的近的那何家五小姐瞧见,抢了话说道,「外头传着睿王世子救了香茉的事呢,传的可绘声绘色,都说是英雄救美。」 第十二章 「这有什么好传的,他救人那是理所应当,怪就怪他那个乡下表妹,这算哪门子英雄救美,我都听说了,就是益都那个蒋公府。」沈香卉甚至觉得沈家不该给睿王府送什么谢礼,要不是睿王世子那个乡下表妹这么无理,香茉能无辜受惊吓么,救人是应该的。 「那个蒋公府啊。」卫诗意略有所思,「之前听二哥提起过,似乎是在另寻出路,想走商,但是蒋家一门子都是读书人,这法子行不通,还找到过我们卫家,其中不乏睿王府牵桥搭线,不过做生意这回事,总不能看睿王府的脸面,让我们吃亏的。」 沈香卉轻哼了声,显然是看不上那蒋公府,落魄了的国公府剩下的就是一个府邸一块牌匾了,领着国公爵位的俸禄根本养不活这么大一家,长子丢官,次子受牵连降职不说还面临了回家「养病」的尴尬局面,如今蒋家上下就剩下个三房在外任职,职位又不高,有什么值得入眼。 「我早就说了,眼高手低,看她那巴着睿王世子的样,还想做世子妃不成。」沈香卉语气里满满的不屑。 「听闻睿王府是有打算要给世子说亲了。」何家五小姐说起来的时候眼底有羡慕之意,「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般运气,世子妃啊,将来可是王妃,不知道多少人想嫁给他呢。」 沈香卉看不惯蒋怀柔这样,也看不惯自己外族家的表妹露出这样的神情,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你没看那睿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运气,祸害还差不多,可千万别看到沈家来。」 沈香卉就是开口训斥了几句何家五小姐,可没想到这话一语成谶,睿王府就真的看到了沈家。 这场沈家邀宴后,过去了七八天,睿王府请了官媒由兰城提督夫人带着亲自前来沈家,替睿王府世子说亲来了,说的就是外头传话中「英雄救美」被救的女子,沈家二小姐。 睿王府诚意很足,还是请提督夫人来出这个面,说亲的礼备的也十分丰厚,官媒一张巧嘴,在前厅把那「英雄救美」说成了天注定,又说两家人这是再门当户对不过了,就是连沈家二小姐口不能说耳不能听这个缺陷都给说成了好事,两家人结了这姻亲之好,可是大福缘。 睿王世子季熠辰年方十七,睿王府嫡长子,父王睿王是当今圣上第六子,母妃罗氏出自姚城关罗世家,还有两个嫡亲舅舅,身份显赫,而沈家二小姐沈香茉,祖上是大周国功臣,后退居到兰城建立兰城沈家,十年前祖父还在朝中为官,位高权重,大伯曾是太子太傅,父亲操持沈家一方家业,早年为官,叔叔又是贯通大周国,商圈中人,虽不是出身皇家但亦是名门厚族。 这样的身份值的上门当户对,除了睿王世子自打十岁开始就有风流倜傥的名头,家中世子妃还没有,侍妾倒是有不少,沈家二小姐八岁时一场病失聪又哑了,如此抵消,似乎也是谁也别嫌弃谁的事。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做主,等沈香茉得知此事,沈家太老爷已经和几个儿子商量上了,最后,由最疼女儿的沈家二老爷沈鹤明前来和沈香茉说起此事。 屋子里点着雪盏刚刚剪的安神香,沈鹤明看着那张和前妻极为神似的脸,对这个女儿更加的心疼,提笔写了一半,最终还是对着女儿微笑的脸缓缓开口,「你三叔说的游方大夫,也许不消多久就能到兰城了,说不定他能让你听得见。」 「若是不能恢复,女儿觉得这样也挺好」沈香茉执笔写下,字迹娟秀,和她人一样漂亮端庄。 「睿王府请了提督夫人前来说亲,爹答应过你娘,将来你的婚事要让你自己做主,你若不愿,爹就回绝了此事。」沈鹤明心里头更舍不得女儿出嫁,也只有他自己照顾着才会放心,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 「祖父和大伯怎么说」 「睿王府不在宜都,没那里来的险恶,你嫁去睿王府也算是门当户对,若要心满意合的,嫁远了也不舍,再者,宫里的太医或许对你更有帮助。」 听完这一句沈香茉就知道祖父和大伯是看好这一门亲事,大姐姐嫁去卫家,若是和卫家苏家结这姻亲,已经没有合适她年纪的人选,那睿王世子,不论是年纪还是家世,都和她合当。 祖父还在,这家中能拍案定夺的也是他老人家,她若不答应,难为的只有爹,只是那睿王世子名声在外,再加她是如此,别说她点不点头,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娶她呢。 沈香茉脑海中浮现几个画面,绸缎山庄,慈安寺那亭子旁,还有他把自己从马车底下救起来,她并不喜欢他,玩世不恭。 「爹见过那睿王世子几回,也是懂礼数,并不是外面传的那般纨绔,就算是沈家,也有看不惯的人来抹黑说不是。」沈鹤明听过不少关于睿王世子的风流事,但是将来女儿当了王妃,将来还是要面对侧妃和姨娘,撇开睿王府,嫁入别的大家大户,一样会面临类似的问题。 「这些年来你看的大夫也不少,那次你能听见,还是请的宫中延退回家的老御医,宫中医术精湛者多,爹只希望你能早日恢复,这样爹也算是对你娘有所交代。」沈鹤明最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病。 沈香茉抿了抿嘴,两家的结亲背后是什么呢,最终提笔写道,「祖父和爹爹若都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女儿听您们的。」 入夜的兰城花满楼中,一处雅房香闺,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正在喂靠坐在那儿,一脸惬意的男子喝酒。 其中一个满是笑靥的看着男子,勾起的眼角妩媚尽显,红唇张开,声线妖娆,「世子爷,听说您要成亲了。」 季熠辰微眯眼睛,饮下美酒,眼帘朝下看了那美貌女子一眼,女子轻轻的替他按摩着腿,身子朝他身上贴近,一手勾起他腰上的玉佩流苏,嗔怪,「还是沈家的二小姐,早就听闻那沈家二小姐貌美如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世子爷,您娶了这么个女子,可还记得红芙。」 「怎么会不记得。」季熠辰睁开眼,似乎对定亲这件事毫不在意,反倒是柔和地哄起红芙来,「花满楼数一数二的美人,我怎么敢忘。」 红芙眼眸一转,和对侧的绿蓉对看了一眼,她软软的捱在季熠辰身上,语气有些委屈,「那世子爷,您什么时候把我们姐妹俩赎出去,也好让我们独独的伺候您一人。」 「赎了你们,那可是要伤了兰城多少人的心,本世子可不能夺人所好,你们俩,可是花满楼的招牌。」季熠辰捏了捏她的下巴,语气淡淡的,噙着笑意。 红芙眼神微黯,很快就恢复过来,知道此时不宜再提及赎身之事,绿蓉为他又斟满一杯酒,凑到他嘴边,「世子爷,您怎么会答应娶沈家二小姐,虽然沈家的家世不错,可那二小姐,可不是个正常人。」 又聋又哑,怎么能算是正常人,就算生的再美,赶上能做世子妃,谁听了不羡慕加妒忌。 第十三章 「那你说说,什么算正常人。」 见他没有不耐,反而是饶有兴致,绿蓉拿起帕子替他拭去嘴角的酒,「好歹,她能听得到世子爷说话,能陪陪世子爷共畅谈,如此才不算闷,否则,她怎么能懂世子爷的心。」 最后一句时绿蓉轻推了他一把,季熠辰顺势拿起她的手抓在手中,以他的容貌神情,就算是这样的姿势他都做的惹人倾心。 「世子妃要操持的是府中之事,至于懂本世子的心,这不是还有你们么。」季熠辰脑海中闪过沈香茉受惊吓的模样,遂低头看她,迷人心醉。 此时已经是深夜,花满楼正是人声鼎沸,生意最兴隆时,这边雅房内季熠辰喝的差不多了,绿蓉看了一眼那边红纱幔布的床,轻柔道,「世子爷,我们扶您过去躺着。」 两个人扶着他到了床边,红芙眼底闪着一抹希冀,伸手要替他解衣服,语调轻柔的不能更了,「世子爷,今晚就让我们姐妹二人伺候您吧。」 解开的扣子才到第二颗,季熠辰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就到这儿吧,去门口拿你们的赏钱。」 「世子爷,您就让我们好好伺候您一回。」红芙把身子朝他怀里压,嘴唇轻咬,眼神送着秋波。 季熠辰的脸色微凝,放开她的手也干脆了很多,「点了你们这么多回,不会不了解我的脾气。」 绿蓉拉了妹妹一把,红芙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起身,连衣服都无需替他更了,走出屋子时,守在外面的小厮不等她们开口就拿出了两个精致的锦盒递给她们,继而继续守在那儿。 锦盒里放着的是五十两银锭和一颗宝石,只陪喝酒聊天两个时辰就有这么多的赏赐,谁都想来伺候这个财神爷。 红芙对赏赐还是很满意的,接客一晚上也赶不上这么多,只是想起睿王世子点了她们这么多回,每次都是扶上床就没有后续了,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迎面赶上来一个正要去陪客人的姑娘,红芙立即就是笑靥,那姑娘看了她们一眼,「哟,这么快就服侍好了睿王世子,可不能是不行了吧。」 「瞧你说的,我们姐妹俩可进去两个时辰,你说能是不行?」红芙得意的笑着,偏是要让别人觉得她们姐妹是在里面伺候了全套,要是让谁知道她们连床都没上去过,岂不是让人笑话。 「呵,这么说你们还能再接客人了,哎,我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被这么个金主看上。」女子半酸半羡慕的赶去陪客人了,姐妹俩把锦盒一收,摆上笑靥,跟着下楼见熟客去了。 屋子里的季熠辰并不在意这些,门口有人守着,借着酒意,他很快睡着了,这一睡,他直接在花满楼睡过了夜,第二天还没等他离开呢,兰城中就有了关于他的新消息,前脚睿王府才给睿王世子定下亲事,后脚睿王世子就在春满楼过了一夜,点的还是绿蓉红芙俩姑娘,可真是把这风流韵事给坐的实在。 这件事从季熠辰从花满楼里出来后被传的愈演愈烈,世上从不缺好事之人,昨天睿王府才去沈家说亲,沈家那头还未正正经经的给回应,第二天睿王世子就直接摆了这副样子,那沈家还肯应么。 并不是说男子去花满楼这件事不对,而是恰似在这关头,显得睿王世子多么不满意这婚事才会在家里去沈家说亲后当即就反着去了花满楼叫了姑娘呆了一夜。 兰城的人头抬着等这两家人最后会怎么办时,第三天,沈家派人去了睿王府,应下了这一门亲事,睿王府前来下定亲礼,取走了沈家二小姐的生辰八字,一切显得井然有序,对外面的流言蜚语皆都没有什么表示。 沈府中,允澜居内,来了有一炷香时间的沈香幽看着沈香茉的神情,刻意的放慢着语调,明知不该说,还绘声绘色的说起外头的传言,「二姐姐,外头都说那睿王世子纨绔的很,前几天还去花满楼,这隔三差五都要去那种烟花之地,今后成了亲可怎么办,二姐姐不是要守空房了。」 瑞珠端上来的一碟子珍果已经被她吃的差不多了,沈香茉喝着茶淡淡的看着她,并不接话,沈香幽手里捏着果子,刚要放进嘴里磕一下,到嘴边时又不动了,抬眸看着沈香茉,「二姐姐,那他还有一后院的侍妾,你嫁过去可不得收拾,也不对,真收拾了你可就成了妒妇,查家那少夫人不就是容不下侍妾,别人说的可难听了。」 沈香茉没有要提笔写什么的意思,在她话尾的时候放下了茶杯,扣在盘子上有些声响,沈香幽敛了敛神色,可还掩饰不住眼底羡慕参杂着妒忌,她嘟囔着看果盘,继而抬头没好气道,「都吃完了怎么不记得添。」 「四小姐,都让您吃光了,没了。」瑞珠坦然道,桌子上几碟的珍果,这就算是没吃饭也不一定都吃的完。 沈香幽学聪明了,眼眸一转,「二姐姐这儿东西这么缺,等会儿我送一些过来,省的二姐姐还没招待尽客人就拿不出东西了,让人觉得我们沈家小气呢。」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沈香茉提笔写下她进门以来的第二句话,沈香幽见半点都激不得她,在她屋子里环顾了一圈,也没什么可讨的,这才拿起果盘子里最后的,起身道,「二姐姐你别客气,我这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等她出去有一会儿了,瑞珠把几个空果盘撤下来,「没什么可向小姐讨要的,就是连这些东西都不放过。」吃的可真够干净的。 崔妈妈让她把果盘拿下去重新装一些回来,沈香茉起身,崔妈妈在后头道,「何姨娘是个温顺知进退的人,就是这四小姐,养的太小家子气了。」沈家出去的姑娘哪个是会这么眼馋别人的东西,就算不是嫡出,沈家对女儿也不会养废。 「温顺有些时候不就是软弱。」沈香茉从架子上取了一本看过一遍的游传,翻了翻语气随意的很,「所以何姨娘管不住四妹,既是管不住,又怎么养的好,母亲那儿可不会操这心。」好吃好喝给养着,再要亲自悉心教导,严氏绝不会那么做。 崔妈妈犹豫了一下,看小姐丝毫没有受四小姐话的影响,对外头的话也是有所担心,「俗话说高嫁低娶,也是门当户对,就是那睿王世子,十句话里总是有几句是真,小姐要是不应,老太爷疼您,也会顺了您的意思。」 沈香茉摇摇头,「奶娘,我这样还不知要多久。」婚事背后还参杂着许多错综复杂的东西,而今她还要面临的,是那即将到来的游历大夫,三叔口中医术精湛的人。 沈香茉和季熠辰的八字是送去了宜都找司运的官员算的,一来一去,送回来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此时兰城深秋,天气渐冷,媒婆把合八字的结果连同婚书一并送过来,日子定在了来年九月。 在婚书送到沈家的这天,睿王府内,刚刚从宫中回来的睿王爷把季熠辰叫到了自己书房内,肃着神情,看着儿子脸上始终漫不经心的样子,呵斥道,「你说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一路进城,听的最多的就是你的事,你看看那沈家会怎么想,沈家二小姐又会怎么想。」 第十四章 「父王,儿子为人如何,想必沈家在这之前也清楚的很,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没什么可想的。」他这风流纨绔的标签定亲前后一个样,也没藏着掖着,有什么值得想的。 「胡闹,你这是要结亲该有的样子,在这之前我可有过问你的意思,你自己点头答应的,不是我逼你的,就该拿点诚意给沈家看。」睿王爷知道儿子什么脾气,婚事也是提前说起,他没反对才请了提督夫人前去说亲,可这几件事下来,沈家明着没说,那是给两家人保面子,暗着沈太傅可与他提过两回。 「儿子以为已是诚意十足,母妃派人送去的东西,加上将来睿王府给的聘礼,足够让沈家把这婚事给办的风光体面。」睿王爷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声,「你皇爷爷近来身子不大好。」 跳过了沈家的事忽然转了口风,季熠辰也敛了敛神色,不若睿王爷那般凝重,但也乖觉许多,「父王此次被召入宫就是为了此事?」 「你三伯想让我们回去,这次回去你五伯也隐隐试探。」 「我们好几年都没回去了,三伯他们和父王有什么可说的,要回去也是皇祖父做主。」季熠辰记事起就在兰城了,回宜都的次数屈指可数。 「五年回召,那里的事也不是没有关系,别忘了我们也是皇家人。」睿王爷成亲后就受封到了兰城这边做个闲散王爷,五年才回朝一趟,和如今身在朝堂上的几个王爷根本没得比,睿王爷素来对权势心淡,他也没想比,告诉儿子这些意在提醒他宜都要是不太平,兰城这儿或多或少会受影响。 末了,睿王爷看着季熠辰,「做得好不好都得收敛些,静观其变总是对的。」 宜都有什么消息隐隐约约也会传到兰城,毕竟不是身在皇城脚下,只要世道太平,生活安居乐业,百姓对这些政治上的事就没这么敏感,十二月初传来太孙殿下病重的消息时也只是唏嘘而已。 腊八过后,兰城迎来了冬日,沈香茉见到了三叔口中那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子,生的眉清目秀,气质温文尔雅,瞧着便是有好家教的人,但周身散发的又是淡泊的气息,似乎和游历二字契合。 沈鹤越遇见这个名叫丛牧的大夫也是巧合,去乡间看植材时突遇毒蛇,沈鹤越不幸被咬,幸得丛牧救治,之后因为同路的关系一个通商一个游历,沈鹤越见了不少他救治病人的场景,这才起了请他来替侄女看病的意。 允澜居内,外屋沈鹤明他们都等着,内屋中,隔着纱幔,丛牧替沈香茉几次把脉,最后收了手,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请瑞珠递过去。 沈香茉看到纸上的问题,提笔写下让瑞珠送回去,丛牧看到她的回答,眉头一皱,这不应该啊。 他再度给沈香茉诊了一次,瑞珠在一旁轻声嗫了一句,「不是医术高明么,怎么把脉四五回都不能确定。」 丛牧抬头,笑的谦和,「这位姑娘此言差矣,丛某是心中有惑在需再三确认。」 他说完片刻,纱幔内沈香茉递出来一张纸,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丛大夫有何疑惑,你可直说,我的丫鬟回传达给我」 丛牧隔着纱幔只能隐约看到靠在那儿的身影,他轻轻一笑,「沈小姐的脉象并无大碍,也无明显淤堵,丛某看过沈小姐之前大夫的诊断方子,都说沈小姐当年是撞到了头有了淤结才会失忆,丛某以为也许是沈小姐本就不想记起那些事,所以想不起来,和淤堵并无关系。」 「难不成过去沈府请的这么多大夫都是胡诌不成,丛大夫一句话可就把七年来所有的诊断都给推翻了」 「自然也不排除丛某来之前沈小姐的淤堵已经化解,在结症并不在此,若是化解了能够恢复沈小姐的记忆,让沈小姐能听见能开口,为何现在沈小姐还没有好转,也就是说病症并不在此。」丛牧从药箱里拿出一本书,语气缓缓的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两年前丛某在汉州时遇到过一个病人,他失忆多年,和沈小姐一样也是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原因是十年前他家遭遇了大火,就只有他一人活下来,还因此瘸腿,他醒来后便不记得当年的事,硬是要他回想他还会头疼,此人也不会说话。」 「丛大夫又是如何救治」 「施以针灸,再带他去当年失火之地刺激,若是可行,还能施以催眠之法。」丛牧顿了顿,「此法只在药典中略有提及,丛某还在研习中尚未参透其奥妙。」 纱幔内沈香茉的脸沉了下来,三叔请来的大夫真的是特立独行,治病的法子都和别人不一样,自己到底有没有所谓淤堵沈香茉心里最清楚,但这是第一个这么确定说没有淤堵的大夫。 七年前她醒来后不能说话也听不见时,大夫们都说她这是撞到了头伤及脉络,养了七年都没养好,请来的大夫千篇一律也都是这么说,即便是他们有疑惑,因为不能诊到最具体的病因,为了招牌也得按着最普遍的确诊开药。 「丛大夫的意思是我无法开口说法也是这个缘由」过去了良久纱幔内才送出一张纸,丛牧点点头,「当初那个病人亦是不能面对才无法说话,这是病症中的心结。」 过了一会儿雪盏从纱幔后走了出来,恭敬而疏远的请道,「丛大夫,小姐不想让你治病,请您离开。」 丛牧一愣,目光看向纱幔,只来得及看到快速晃动过她的侧脸,遂站了起来,语气也是谦恭的很,「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沈小姐不要在意,只是医者父母心,在下绝没有别的意思。」 雪盏把丛牧请出去的时候外屋沈鹤明和沈鹤越皆看了过来,丛牧笑看着沈鹤越,「鹤越兄,丛某医术不才,沈小姐的病恕丛某无策。」 沈鹤越有些意外,「丛兄你的医术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是啊,丛大夫,我们可都对你寄予了厚望,茉儿她到底怎么样了。」严氏的神情也殷切的很,若不是众人注意力都在沈香茉的病上,还能看到她的视线是先看了沈鹤越再看丛牧的。 「沈小姐过去大夫开的药方我都看了,但今日诊脉,沈小姐脉象顺滑,并没有如此严重的淤堵,看起来并没有很大的问题,所以在下也疑惑的很。」丛牧没有说沈香茉或许是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如此,而是抱歉的看着沈鹤越,说自己医术不湛。 沈鹤明有些失望,追问,「那可有治病的办法。」 「对症下药才能事半功倍。」丛牧摇摇头。 「不能对症对了路亦有效,你暂且在这里住下,或许过几天就有办法。」沈鹤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多大的本事我都见识过。」 沈鹤明对弟弟这么推荐的人还是抱着希望的,也说道,「是啊,这就让人给丛大夫安排客房。」 严氏带人去前院给丛牧安排客房,丛牧看着他们,「有劳了,我回去想想,明日再来替沈小姐看看。」 第十五章 「我与你一道。」沈鹤越还有话要和丛牧说,两个人一起离开的允澜居。 快走到前院时沈鹤越才问及了重点,「丛兄,你刚刚说伤及脉络到现在为止还没恢复的可能性很小,又说不是淤堵缘故,那会是何由。」 「病因千万,更何况过去七八年。」丛牧说完沈鹤越停住了脚步,丛牧转头看他,沈鹤越笑着,语气是猜测,眼神却是游离着肯定,「丛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丛牧一怔,很快回答,「沈兄,这样的事也只能装一时罢了,再者沈小姐当年失忆时尚且年幼。」八岁大的孩子又要装失忆又要装聋哑,大人们怎么可能不发现端倪。 「我自然不是这意思,毕竟之前请了这么多大夫也都是有所理据。」沈鹤越心底里还膨胀着些自信,小的时候就装的,怎么可能会没发现。 丛牧意会过来他的意思,「沈兄是说沈小姐的病已经好了,只是还装着失忆。」 沈鹤越伸手一指,邀请丛牧去了前院的客房,一面走着一面说,「丛兄有所不知,我那侄女,从小就聪慧过人,心思又细腻,可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的多,她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也瞒得住。」 大家大族什么样的内里丛牧也见过不少,沈鹤越夸赞是真,怀疑也是真,俩人走到安排丛牧的院子里,沈鹤越指了指院子里的小厢房,「缺什么药你尽管开口,这次请你前来,一来是为了替她看病,二来,凭借丛兄的医术,亦是能够判断出这病到底是好了没。」 「沈兄,治病我能帮忙,可这判断二字,依据颇多,并不能一概而论,也许脉象上不能显露的,沈小姐心中不想记起也是失忆的缘故之一,结症还在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不愿意想起。」丛牧自然是主张要清楚当年的事才能对症下药,沈鹤越眼神闪了闪,双手附在了身后,摇了摇头,「赶到的时候这孩子已经从阁楼上摔下来了,丛兄过去不是提及催眠,不妨一试。」 沈香茉这几个晚上都睡的不踏实,自从那个丛大夫来了之后,每天都要把脉,还施以针灸,她这淤堵的理由再不能用。 她记起那些事有什么好,三叔何必如此尽心尽力的要帮,她当年应该要是死了才让三叔最放心才是。 指尖一阵刺痛,沈香茉惊醒,绣花针已经在指尖刺出了血,伤口含在嘴中,淡淡的腥味肆意开来,沈香茉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三叔是不是在试探她。 「小姐,别绣了。」雪盏从她手中拿过了绣花针和帕子搁了绣篓中,「您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我扶您去躺一会儿。」 沈香茉摆手,起身走出了屋子,寒冬天里,微暗的天色飘着些细雨,崔妈妈端着一碗药从走廊那边过来,沈香茉折回屋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喝下了崔妈妈手中的药。 没多久,丛牧前来允澜居,隔着纱幔,替她把脉。 第一天时十分顺畅的脉象,第二天他来的时候有些气结,第三天气结加重,到了今天,似乎隐隐有淤堵。 前几天是心思沉重引发的不稳,可现在的脉象倒真有几分过去药方上所写的,丛牧微蹙着眉头,抬头问雪盏,「二小姐这几天有没有哪里不适。」 「小姐这两天觉得胸闷,丛大夫你替小姐针灸之后小姐还会头晕,今早起来后就一直躺着了。」雪盏一五一十禀告,丛牧再替她把脉,「我替二小姐开一副药,先服用两日。」 「丛大夫,什么叫先服用两日,这药可不能乱吃,小姐身子不舒服你还没说是什么缘故,说不定就是你针灸的问题。」瑞珠掀开纱幔不客气的说道。 丛牧看着这晃动的纱幔,心中略有数,「在下开的药方绝不会有问题,二小姐,这几日你是不是还有在服用别的药,你脉象所显,不像是内里所发。」 雪盏反应的快,「除了丛大夫所开的药,小姐还有服用固定的补汤药膳,若是问题在这,我等会儿就收拾出了给丛大夫送过去。」 「劳烦了。」丛牧收回视线,神情淡若离开了屋子。 接下来几天丛牧都没有过来允澜居替沈香茉把脉,睿王府那边送了不少年礼过来,沈府上下已经有了新年将至的气氛。 这天沈香珠邀沈香茉去花园阁楼里聊天,烧了暖盆子,又点了些熏香,沈香珠转头看窗外下了没多久的雪,回来看沈香茉好奇道,「二姐,都说那个丛大夫医术好,还会颜驻之术,大姐姐请他开了几个方子,喝了有半月,看着面色好了许多,你有没有请他开一个。」 沈香茉摇摇头「你若想要,直接请他替你诊脉看看」 「那多不好意思。」沈香珠的脸上露出一抹女儿家的娇羞,却还是有些期盼,「不如这样,二姐,下次丛大夫来替你看诊时我一同在,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他替我诊脉了,他那样好气质的大夫,出身一定不差。」 看着沈香珠脸上近似儿女思春的神情,沈香茉低头喝了一口茶,沈香珠见她没看着自己,伸手拍了拍她,张大眼眸,「二姐,你说他在外游离好几年了,是不是还没成亲呢。」 沈香茉拿着杯子的手一颤,抬头看她,沈香珠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一手托腮微翘着嘴,忽然眉头一皱,「头有些晕。」 沈香珠说完,沈香茉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很快她眼中的沈香珠越来越模糊,来不及喊雪盏,身子徒然的乏力,支撑不住扣倒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之前门口似乎有人进来。 只是转瞬的黑暗,她睁开眼,屋子里的情景都变了,沈香茉低头看脚下,泛旧的地板,熟悉的门框,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手上的绣画,沈香茉转过身去终于意识到了这是哪里,父亲的阁楼。 背后忽然传来呻吟,沈香茉蓦地回头,刚刚明明没有人的屋子内一瞬间多了桌子,还多了桌子旁趴着的母亲,母亲身后的三叔。 画面一下冲入她的脑海里,可门明明是开着呢,他们却旁若无人的做着苟且之事,七年前只在耳边听到过的声音直接在她面前展开了春宫图一般的情形,母亲痛苦欢愉的嘤咛声,三叔那克制隐忍的神情,这屋子里还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沈香茉不住的摇头,退后了几步,画面骤然一转,变成了这个房间的角落,她蹲在那儿蜷缩着身子,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三叔正朝着她走过来。 沈香茉惊恐的捂住了嘴巴,犹如她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梦寐中的情形,那一股恐惧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三叔笑靥的神情比魔鬼还要可怕,沈香茉退无可退。 「你叫啊,你喊啊。」沈鹤越笑的越发狰狞,那关起来的门外传来了沈鹤明焦急的叫喊声,沈鹤越紧紧的盯着她,「你开口叫啊,叫了你爹就会进来救你。」 沈香茉死死的捂着嘴,泪水滑落。 第十六章 「你不是会说话么,你说话了你爹就进来找你了,你听,他在叫你。」沈鹤越不断的催促沈香茉开口,用力掰开了她捂着嘴巴的手,掐住她的喉咙,沈香茉陷入窒息,使劲拍打着他的手,在他手臂上挠下了无数血痕,瞪大着眼眸,只张嘴无声喘着气。 「你装什么傻,你说话啊,你不是会说话么,你骗谁呢,你喊啊。」沈鹤越手下的力道越来越狠,沈香茉始终没有开口。 正当她快要停止呼吸时,画面一转,她的身子完全悬空在了楼梯口,只有脚尖踮着台阶,她被三叔抓着,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摔下去。 「哭什么,你是不是听见我说什么了,茉儿,骗人是不对的,三叔从小怎么教你,我们茉儿最乖了,告诉三叔,刚刚你看到了什么。」那张伪善的脸不断的诱骗着她,沈香茉张开嘴,发出的也只有「啊」的一声。 装着装着,她早就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个聋哑人,饶是现在,该尖叫喊救命的时刻她都发不出声音来,沈香茉怕极了,她死死的揪着他的衣服,就算是再来千百次她还是怕,她怕自己摔下去,她怕三叔知道她并没有失忆,她怕因此她和爹都会遭害。 沈香茉心底里有一块不能触碰的地方,就如丛牧所说,即便是没失忆也是她不愿意面对的,当年出事后她就没再来这个阁楼,八岁的她,是怎么熬过醒来后的半年,又是怎么过完这七年。 「茉儿不乖,你不说,三叔可要放手了。」沈香茉整个人被掐着脖子举了起来,双脚悬空,距离台阶有半米远,她已经哭的快要梗塞过去,骤然间,她从空中坠落下来。 阁楼中的沈香茉躺在太妃椅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她睡的很不安,眉头深皱,泪水不断的从眼中掉落下来,一直摇着头,梦到痛苦之处,甚至整个身子都会蜷缩起来。 可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紧咬的嘴唇已经泛出了血丝,雪盏替她擦着汗,直接在沈鹤明面前跪了下来,「老爷,小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丛大夫所说的催眠之术未经小姐知晓就施展,现在小姐这么痛苦,求老爷不要再这么折磨小姐了。」 沈鹤明脸上亦是不忍,他看向沈鹤越,后者也是微锁着眉头,「大哥,这催眠之术能让茉儿想起七年前的事,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都一无所知,要治好她的病唯有狠一点,除掉这个心中结症,茉儿就能和常人一样开口说话了。」 「这法子闻所未闻,可真的有效。」沈鹤明初听弟弟的意见后也不同意,但是一想到今后孩子出嫁去睿王府要面对的各种处境,舍不得女儿因为这件事在睿王府受委屈的沈鹤明最后答应一试。 沈香茉痛苦的样子持续了良久,丛牧从桌子上拿起一段烧着的草药,凑到沈香茉鼻息下让她吸了几口,神色痛苦的沈香茉渐渐平息了下来,雪盏轻轻的拍着她试图安抚小姐,丛牧站起来看着沈鹤越,摇了摇头。 「刚刚我看她像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丛兄是不是应该再试试。」沈鹤越要佐证的不过是侄女到底有没有装聋作哑,催眠状态下的人戒心最低,容易被人引领,也最容易展露事实状态,如此之下沈香茉都没有开口,沈鹤越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催眠伤身,沈小姐一定是梦到了恐惧之事才会如此,醒来后是否会记得并不一定,不可再试。」丛牧拒绝再催眠,他一路看下来,把沈香茉所有的情绪都看在了眼里,沈家小姐一定是经历过无比恐慌的事情才会让她如此,她拒绝记起来,他又何必强逼。 他是个大夫,按着病人的意愿来救人,而不是强迫病人接受。 「丛大夫,小姐要睡多久才会醒来。」雪盏担忧的看了小姐一眼,不能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半个时辰内可以醒来。」丛牧请沈鹤越和沈鹤明出去,坐下来开了安神定宁的药方,「沈兄,沈小姐失忆一事在下无能为力。」 沈鹤越点点头,「既然茉儿记不起来就算了,不必再强逼,我看着也不忍,但这失聪一事,丛兄应该有办法才是。」 听到丛牧说失忆一事连催眠都不能记起,沈鹤越脸上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他笑看着丛牧,关切起了沈香茉今后的不便。 「我尽力而为。」丛牧点点头,收拾药箱离开,沈鹤明和沈鹤越一同出了阁楼送他过去,沿路还下着雪,沈鹤明提及今后女儿嫁去睿王府要面临的,沈鹤越安慰起他来,「二哥,此事爹和大哥也说起过,那睿王府既然诚心来求娶的,凭着我们沈家,他们断然不会委屈茉儿。」 沈鹤明性子缓,到了花园门口拍了拍沈鹤越的肩,「你送丛大夫回去,我等茉儿醒来。」 这边阁楼内,沈香茉已经醒过来了,她转头看身侧的崔妈妈和雪盏,确定了屋子里再没别人,再度闭上了眼睛。 催眠一事过后,沈香茉直截了当的拒绝起丛牧的针灸和药,此时临近过年,兰城连着下了几天雪,二十上下雪停了,瑞珠陪沈香茉出去走走,沈府上下皑皑白雪覆盖,昔日的枫树林如今都是雪霜一片。 披着厚厚的大氅,沈香茉踏入枫树林,一早雪停时小径已经被清扫出来,沈香茉一路走向平日里观景的亭子,瑞珠端来热茶和点心,翻下亭子两面挡风的帘子。 那边簌簌雪声传来,丛牧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株草,见到沈香茉在,他跟着走到亭子里,瑞珠跨步拦在了他面前,「丛大夫,还请你去别的亭子。」 「催眠的事在下要和沈小姐道个歉,丛某也是想帮助沈小姐。」丛牧的出发点真的没有恶意。 丛牧道歉的诚挚,沈香茉转过身来看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桌子旁写下一行字「丛大夫先是自作主张,后再道歉,其实不必,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丛某有一惑。」丛牧缓缓道,「为何从一开始沈小姐就不愿意丛某替你看病。」丛牧是个大夫,他就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在他看来沈家小姐的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只是沈小姐不配合。 「丛大夫,不愿就是不愿,何来缘由,你行催眠之术时可有问我是否愿意,我无法替你解惑,年关将至,丛大夫你没有家人么,一直留在沈家,应该也要回去和家人团聚才是」 沈香茉脸上一抹从容笑意,丛牧看着微怔,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沈家小姐,那一双眼眸,真的如外面所传,像是会说话,灵动而美丽。 「丛某没有家人。」丛牧回神。 「丛大夫几年游历,不收诊费,还无偿的开药送给病人,即便是给达官贵人也不收重诊费用,这样的收入根本撑不起你的花销,而你的穿戴却不菲,你说你没有家人,那供你锦衣玉食,又让你学医的是何人呢」 要不是打听到这个丛大夫确实是个善医,沈香茉更懒以理会,能让他云游行医,过着不短缺银子的日子,怎么会没有家人。 「若是家人不是真心待你,不理会于你,这又何谓是家人。」 第十七章 「起码你还活着,活的好好的」沈香茉写完这句后站了起来,不再看丛牧,也不等他回答什么,走到柱子边看着枫林里的雪,一阵风吹过,清冷的气息在脸上徘徊,冻的她双颊微微显红,她出神的看着蔚蓝天空中飞过的鸟儿,旁若无人。 她看到有鸟儿栖息在枝头,细足从树枝上走过,又轻巧的飞走了身后有轻微的踩雪声,沈香茉知道丛大夫离开了,转身坐下,瑞珠给她换了一杯热茶,直到她回允澜居,枫树林里再没人来打扰。 第二天一早沈香茉起床,瑞珠端了热水起来,放到架子上笑眯眯的和沈香茉说道,「小姐,那丛大夫一早告辞离开沈家了。」 「看你高兴的。」雪盏替沈香茉穿上外套,「听说是在老爷那儿留出了几张方子,是开给小姐安神定宁,通经活络之用。」 「小姐又不缺这药方。」瑞珠瘪了瘪嘴,「走了才好。」 门口秋裳抱着偌大的一个盒子进来,瑞珠赶紧给她让身,帮她一起把盒子放到桌子,「什么东西这么沉。」 秋裳喘了口气,「睿王府世子爷送来的,说是给小姐。」 瑞珠打开盒子,半米长的盒子内分了上下两格,上格还列了左右两边,放了不少首饰盒子,底下格中整齐叠着两身衣服,瑞珠拿起来,低呼,「看起来尺寸很合。」 瑞珠还不信了,拿起架子上一件衣服过来比试了一下,抬头看沈香茉,「小姐,这是您的尺寸,可嫁衣的尺寸咱们还没送去睿王府呢,也不知道世子是从哪里得知的。」 「也许大夫人早就已经送过去了。」雪盏走过来看,前一层的盒子里还放着一封信。 沈香茉接过她的递来的信,打开一看,薄薄两张信纸,字体龙飞凤舞,和他的行径一样张扬跋扈。 而沈香茉看着看着,指尖一颤,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季熠辰既不是从别的地方打听来她穿衣的尺寸,也不是沈家这边送过去得知的,信中大意,她的尺寸是他在乐宾楼门口救她起来时抱她那一下,估计出来的。 字里行间没有揶揄调戏,沈香茉还是读出了这戏耍之意,季熠辰把这不羁二字给演绎的,兰城之内真找不出第二个会这么调戏自己未婚妻的男子。 他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要证明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沈香茉轻哼了声,把信纸折起来放入信封,交给雪盏好好收起来,盒子里的东西一并都收拾了下去。 吃过早饭又有东西抬到允澜居,崔妈妈清点好把礼单交给沈香茉,该还的,得回礼的,这几天都要准备下去,赶在二十七八之前送完。 年三十团圆饭,年初一祭拜祖宗,年初三到年初七走亲访友,转眼一年过去,兰城的雪下到了初五六就停了,街头巷尾的鞭炮声可以热闹到初七,而这夜里热热闹闹的烟火可以一直热闹到十五元宵。 元宵这天,许多人上街走巷猜灯谜,兰城北河集市广场上还有赛诗会,能有不少才识过人的青年才俊上去比试,沈香茉已经订了亲,本不打算去,但是沈家大房这边来了个表小姐,第一次到兰城,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沈大夫人吩咐几个孩子好好招待,出去走走,于是沈香卉一并把沈香茉也叫上了,入夜后一行人出发去往北河集市。 钟惠雯的母亲是沈大夫人何氏的表妹,所以这表亲关系隔的有些远,要不是沈大夫人吩咐,沈香卉不会想带她出来。 入夜后的集市十分热闹,沈香珠尤其高兴,丛大夫走了之后她还情绪低落了几天,等到了集市广场上,她的精神又好了,拉着沈香茉解释,「看那儿,我听说今天还有书院里来的人。」 「这和我们那儿的元宵一样热闹呢。」钟惠雯看着四周来去的人笑着说道,沈香卉不喜人多,淡淡的点头,「喜欢的话多走一会儿,那边还有耍杂役的。」 「大姐,你陪钟姑娘去那儿,我和二姐姐在这儿看就行了。」沈香珠不想跟着沈香卉走,「等会儿茶楼里见。」 「那你照看好香茉。」沈香卉今天出奇的没有说沈香珠的不是,带着钟惠雯离开,沈香幽看了看两边,瘪嘴留在了沈香茉身旁。 「来了。」耳畔是诸人兴奋的说话声,抬头看去,搭起的台子上已经站了几个人,不论是谁第一个上去,把他比试下来就算赢,到最后留下的就是第一名,这次有书院里的人过来,奖励颇丰。 「表妹。」一个人走到沈香茉身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转头过去,沈香茉笑了,点了点头。 「表哥来参加赛诗会?」沈香茉指了指那边的台子,杨开珞点点头,看满是笑靥的沈香茉,眼底闪过一抹晦涩,撑着笑意允诺,「那奖赏里有一块云台砚,你不是一直想要么,我若赢了就送给你。」 沈香茉微怔,随即笑着点头,目送他上台。 这一幕落到了别人的眼中,沈香茉背后茶楼上打开的窗户内,季熠辰手拿着纸扇,神情不明的望着沈香茉的方向,她那笑容如数在他眼底。 「爷。」身后是柔柔的叫唤声,红芙手里端着一杯茶,靠到了他身边,「世子爷带我们过来,就只是为了看风景啊。」 「他看的不是风景,是人。」陈志恒搂着柳絮,低头闻着她身上的胭脂香气,眼神微眯。 「今年赛诗会奖赏什么。」季熠辰没有接红芙手中的茶,而是把她带到了软榻上坐下,侧脸恰好也能看到窗外的情形,他的心思参了一半在外头。 「听闻是有银两上百,还有一方云台砚,松山笔。」陈志恒看他,「怎么,你要去?」 说完时季熠辰已经在门口了,陈志恒忙站起来,「哎你真要去啊。」 「你们留在这。」季熠辰喊住他,「不必跟来。」 红芙看着季熠辰离开,想要跟着一块儿去,此时坐下来的陈志恒叫住了她,「你要是去了,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进睿王府了。」 红芙硬生生停住了脚,转身走到他身旁,脸上已经是勾人的笑意,「说什么呢陈公子,红芙不走,就在这儿和柳絮姐姐一起陪着您。」 「识相。」陈志恒捏了捏她的下巴,把她搂到自己身旁,哈哈的笑了。 集市广场上进行了一大半,对诗很快,杨开珞已经连赢八个了,同是书院里来的几个好友不会上来拆他的台,主持的快要宣布结果时,右边的人群退散开路,人潮涌过来沈香茉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去,季熠辰已经上台了。 「睿王世子。」谁都没有料到睿王世子回来参加这个,季熠辰看惊讶的众人,笑意如沐春风,「我可来晚了?」 「不晚,不晚。」主持这才回神,命人备纸笔上来,左边是杨开珞已经挂上去的,等他写完挂上去再让人评断输赢。 季熠辰抬手,「我不想胜之不武,这样,杨兄与我都另题,题后让别人写下来上挂,这样就没人知道哪一副是我写的,哪一副是你写的,胜负之后再宣布才算公正。」 第十八章 本来凭借他睿王世子的身份,输赢是无悬念,可这么一来,他赢了又有什么意思,他提议后底下叫好的人不少,杨开珞也坦荡的很,「好。」 两个人都到了台后,又叫了一个诚心的人到后面重新写他们所题之字,没过多久主持就把两幅字拿上来了,一模一样的字迹,既不是睿王世子也不是杨开珞的,难以分辨。 众人都在讨论谁输谁赢,猜着哪一副字才是睿王世子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七个评委四个选了右边的,三个选了左边的,没等宣布是谁的字,沈香茉没有料错,左边的是表哥的字,右边的,是睿王世子。 杨开珞很快下台了,他走到沈香茉面前抱歉道,「可惜了,你一直想要的,下次寻到了一定给你留着。」 沈香茉摇摇头,杨开珞背后忽然传来说话声,「这就不劳杨兄费心了,她想要的东西本世子会去找,何须麻烦杨兄呢。」 季熠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的正是赛诗会第一的奖赏,他含笑看着沈香茉,神情自然的把放着云台砚和松山笔的锦盒交给了她身旁的瑞珠,「送给你。」 认识沈香茉的人不多,认识季熠辰的人却很多,见他对一个女子献殷勤,人群里几个人说话后很快就传开来了,睿王世子把赢得的奖赏送给了自己的未婚妻沈家二小姐,这乍一眼,两个人还真是般配极了。 瑞珠接过锦盒,一旁的杨开珞显得有些尴尬,沈香茉朝着季熠辰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开广场,季熠辰跨了两步阻挡了她的去路,「不喜欢?」 沈香茉眼底闪过一抹愠怒,抬起头时脸上是从容淡然的笑意,她摇了摇头,手势道「多谢世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漂亮的双手作那样的动作十分优雅,沈香茉放下手颔首转身,沈香珠和沈香幽跟着她朝集市走去,季熠辰望着她离开身影忖思片刻,问一旁的小厮,「知道她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么。」 「世子爷,小的看不明白。」 「去找个懂的师傅回来。」季熠辰也没看明白。 茶楼上窗内陈志恒看了有一会儿了,见季熠辰要回来,转头看一直盯着没挪开视线的红芙,语气轻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满楼里还有红芙姑娘这么钟情的人可真是不多见,可惜了。」 「陈公子,你看我和明月像么。」红芙转头看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再妩媚,尽力的抹着那清纯。 「不像。」陈志恒摇摇头,不屑道,「东施效颦,奉劝你还是不要想着学她,做好你本来的样子就够了。」 红芙眼底闪过一抹愠怒,随即掩饰过去,捱在陈志恒身旁,神情委屈,「陈公子,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留在世子爷身边。」 「至少也要等他成亲之后了。」陈志恒捏了捏她的下巴,眼眸微眯,此等心机,真要进了睿王府,还不得搅乱人家的院子。 这边茶楼内,沈香幽迫不及待要瑞珠把锦盒打开看看,不等谁阻止,拿起里面的松山笔看了起来,笔头嵌了纹石,细细的雕琢着图案,摸在手中却珠润舒适的很,黑檀笔身,瞧着端正大气。 「可真漂亮啊。」沈香幽由衷夸赞,身后的沈香珠见她又是爱不释手的拿着东西不肯放下,啐声,「怎么,看着喜欢,想要?」 「要是二姐肯送给我,我自然是想要啊。」沈香幽又瞧云台砚,进来的沈香卉哼笑道,「你的脸可真够大的,送给你你就要,也不看看是谁送的,你收不收的起。」 「这有什么收不起的,睿王世子送给姐姐的,姐姐要再转送也是姐姐做主的。」沈香幽越看越喜欢,渐渐有了想收入囊中的想法,她转头看沈香茉,嬉笑道,「二姐,爹不是送了你云台砚,不如这个送给我吧。」 「我也挺喜欢的,送给我好了,凭什么送给你呢。」沈香珠快一步从她手里抢过松山笔放到锦盒里,啪一下合上了锦盒,扬眉看着沈香幽。 沈香幽可没觉得哪里丢脸,她就觉得受欺负了,抬脚重重挪了一下椅子,坐下后扬声道,「二姐姐你也别真宝贝上了,我听说这睿王世子这么送东西也不是头一回,有人瞧见他今天带了春满楼的姑娘出来看灯会,可真是好兴致。」 「香幽。」沈香卉沉着脸重重的呵斥她,「胡说八道什么你!」 「我可没说错,刚才都看到她们从马车上下来的。」沈香幽起身理了理裙摆,「你们慢聊,我下去走走。」 两个丫鬟跟着她下了茶楼,沈香卉看向沈香茉,后者面不改色,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不论是不是聊她的都当做听不见。 「大姐姐,我出去买些东西,过会儿就回来」沈香茉笑着向沈香卉做手势,沈香卉不放心,「让三妹陪你去吧。」 沈香茉摇摇头,带着瑞珠和雪盏出了包房,这边茶楼下客人很多,沈香茉从后门出去,沿着集市一路往北,到了一间不大的铺子内,这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在逛,沈香茉走进去,正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抬头看到她,放下手中的账簿,让伙计招呼好客人,把沈香茉请到了屋后,「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忠叔,小姐过来看看今年新进的茶。」雪盏替沈香茉回答,忠叔起身开了柜子,从中拿出一本账册来交给沈香茉,「今年新进的茶还在路上,这儿是他们下的单。」 沈香茉翻了翻「忠叔,今年的量比往年怎么多了」。 「是啊,今年他们要的格外多,我提前也说了,最后能给的不一定是这数目,他们都说没事,有多少要多少。」 卖花茶的铺子客人都挺固定,前后不会相差太大,没理由订货的数量相差这么多「去年给多少,今年少给两成,打听一下他们为什么忽然要下订这么多」。 忠叔点头应下,带着她到了后院的花房,去年采买的花都已经晒成了干,一部分半成品,一部分还未调配,墙边架子上放着一些已经配好的,瑞珠取了其中一些出去泡茶,沈香茉拿起晒干的花瓣在手中抿了抿,抬手闻指尖的芬芳,独有的清新。 瑞珠端了四杯花茶进来,都是不同秘方调配的,沈香茉逐一品尝,最后指了指末尾的一杯「忠叔,杜鹃放少了」 忠叔从瑞珠递过来的杯子里蘸了一些品尝,「淡了些,不应该啊,配好的时候没问题。」 「应该是配早了,花瓣没有全干就配了,重量没多量少了,自然味儿就淡了些」沈香茉去看半成品的花瓣,放在里面些的杜鹃花确实没有尽然晒干,这些调配出去不会有很大问题,但敏锐的总是能够尝出来,到时候砸的还是自己家的招牌。 花卉节将至,这些花茶宁可精少不可滥多。 沈香茉走了一圈离开铺子,集市还热闹着,对面一家胭脂铺生意很好,沈香茉想选几个回去送给大姐姐她们,才刚走到门口,耳畔再度传来了季熠辰的声音,他的身旁还走着陈志恒。 第十九章 胭脂铺子门口来往的人很多,匆匆过来的人撞到了沈香茉,这边季熠辰手快的扶了她一把,从花房里出来没多久的沈香茉身上尽是沁人的花香,季熠辰微微走神,沈香茉很快挣脱了他的手退开几步,皱了皱眉,她闻到的可是他身上属于女子才有的胭脂香味。 「好香。」季熠辰不禁赞叹。 「世子身上的胭脂香味岂不更加浓郁」沈香茉眼底一抹微怒,放下手转身进了胭脂铺,季熠辰顿了片刻,转头看陈志恒,「她在说什么。」 陈志恒摇摇头,随即笑了,「你这一桩婚事,有趣。」 二月底三月初,兰城渐渐热闹了起来,一是初春日暖,二则是花卉节的到来,城门口蔓延到街上是鲜花扎起来的灯笼,犹如一场鲜花的盛宴,街上还有许多卖花的人。 北河集市这边广场中的亭台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花卉节是初五到十二,初九这天选花神,才是初五这天,北河集市附近的客栈都已经爆满了客,兰城三年一度的花卉节远负盛名,就算不冲着花神,为了花卉节上那难得一见的名花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集市一侧本来没什么生意的铺子里这两天进出的人特别多,忠叔应付完了几个客人,门口又有人进来,手里拿着的是之前订下的单子,这些人说的也都一样,为什么东西比去年的都还要少了。 沈香茉下了马车走进铺子,见这么多客人,折身到了后院,忠叔让伙计应付前来的客人,跟着到了后院,沈香茉正在检查大水缸中水。 「小姐,前两天开始他们就来问还有没有更多的,愿意再多出一半价格。」 雪盏代而问,「忠叔,他们为什么今年要订的特别多,一路过来看他们那几家铺子生意和往年没差多少。」 「这不是花卉节,外头来了不少人,冲着这花茶来的也有不少,他们是想把那些人的单子订在自己那头,往咱们这里最低价拿去,再从中吃一些卖给那些人。」 「明天把摊子摆出去,和上次一样,卖一些香包和小盒花茶」沈香茉舀起大水缸中的水含了一口,半响吐出「这次的山泉水是从哪里运回来的」 「李庄那边在修河渠,水有些浑,这些是从刘庄那边运过来的,沉淀了一日再泡,这是第三度水,看着比李庄的还要好一些。」制作花茶所用的花瓣都是经由山泉水浸泡三度后才能进行晾晒,这些都是忠叔亲自把关,不会有差池。 沈香茉笑了「忠叔多年来的经验自然是信得过,外头的那些客人,他们要再来也无需拦着,我们这铺子平日里可没什么人,增点人气也好」。 「哎。」忠叔笑呵呵的送她回到铺子里,那几个客人还不肯走,见忠叔出来了,拥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开来,「李掌柜,咱们都说好的二十斤,怎么就只有十五斤,比去年都少了,你看这几天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你这儿还有多少,我全要了,你开个价。」 「对,你开个价,都这么多年生意坐下来了,李掌柜你到底还剩下多少,报个数我都要了。」 几个掌柜争相要铺子里余下的花茶,忠叔推开他们,把沈香茉送出了铺子,从柜子后头拿出三个袋子,里面分别是三斤装的花茶,翻开袋子给他们瞧,「这几天我们也得装一些出去摆摊卖,就剩这些了。」 「李掌柜,刚刚出去的是哪家小姐,还能进的了你们后院。」其中一个掌柜拿起一袋闻了闻,拿在手中问他。 「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不也带你们到后院看了一下,也是想来下单的。」忠叔看他们三个一人一袋分了,拍了拍手笑把他们推出了铺子,「行了,别人还没有,总是往我这里跑,小心让人抢了客。」 沈香茉坐在马车上经过集市广场,透过窗子看到了已经搭建了的外架的花塔和看台,鲜花簇拥而成的花塔高达三层楼,最上面的花环还没放,花塔下的舞台四周都是花簇,沈香茉所知,这一次的花卉节光是这些花就用了上万两的银子,其中苏沈卫三家各出三千两,其余的是衙门和各府邸里所出。 视线一路看过去,经过看台旁的小馆时沈香茉看到了沈香珠从小馆内急匆匆的出来,沈香珠走的很急,并没有看到经过的马车,等她走到距离小馆不少路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身后的丫鬟犹豫着看那边远去的马车,「小姐,刚刚那辆马车好像是二小姐的。」 「什么好像,你看清楚了?」沈香珠刚刚熄下去的紧张瞬间又提了上来。 「我看到瑞珠坐在马车外。」喜鹊低了低头,沈香珠不耐的摆手,「行了,今天的事你谁也别说,要是让谁知道,有你好看的!」 「可是小姐,这不合规矩,要是让夫人知道您就。」喜鹊话未说完,沈香珠沉了脸看着她,「我就什么,一开始都是蒙着面纱的,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管好你的嘴巴,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那要是刚刚瑞珠看到您,告诉二小姐怎么办。」喜鹊缩了缩肩膀,她就算现在不说,之后被发现了也没好果子吃啊。 「知道了她也不会说,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嘴。」沈香珠捏紧了手中的牌子,眼底闪过一抹愤然,要不是一个月前意外听到母亲说要把她嫁给人家做填房的事,她也不至于会冒险到这一步。 沈香珠在集市中逛了半日,买够了要准备的东西,匆匆回了沈府,傍晚时到允澜居向沈香茉问起了她的行踪。 设在看台旁边的小馆是专门供竞选花神的女子报名用的,除此之外没事不会进去,沈香茉看到三妹出来最初也只是猜测,可现在看她左顾右盼的打听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当下就确信了她去小馆的目的。 沈香茉身旁的雪盏如实的说了今天她在外面去了哪里,听到她们途径过小馆时,沈香珠的神情变了变,沈香茉看在眼里,低头抿了一口茶,淡笑得看着她。 踟蹰片刻,沈香珠闪烁着神情试探道,「二姐,经过小馆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谁。」 沈香茉放下杯子定定的看着她,「看到谁」。 「我也不清楚啊。」沈香珠干笑着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今天也在外面呢,我就是看到二姐的马车,以为你看到谁了。」 沈香珠越说越圆不回来话,她低下头捏着手中的帕子,半响抬起头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二姐。」 沈香茉低低叹了一声,「我看到你从小馆里出来」。 「二姐,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沈香珠紧咬着嘴唇看着她,眼底尽是紧张。 「我不会告诉别人」沈香茉点头,沈香珠揪着帕子的手松了松,沈香茉放下笔,「但是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既然二姐姐看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只要我能撑到最后一天,我的婚事就不会只由母亲做主了。」沈香珠哭腔道,「二姐姐,她要把我许给范家长子。」 第二十章 沈香茉一怔,沈香珠伸手捏住她的双手,泪水落了下来,「那个范家长子已经成亲两回了,孩子都有好几个,母亲想把我许给他做填房,二姐姐,他娶的那两回亲最后都是病死的,我怎么可以可以嫁给他。」 沈香茉轻轻的拍着她的手,「不是还没定,大伯也不会答应你嫁给别人做填房」 「一般情况下当然不会做填房。」沈香珠抹了一把眼泪恨恨道,「可那范家家大业大,他们出的起聘礼,把我嫁过去若是能交两家之好,爹哪里还会想着我愿不愿意。」 沈香珠更清楚的是即便是爹一开始不舍得,到最后还是会被母亲劝服,这些年来姨娘得爹的宠爱,母亲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怎么都不会让她嫁的顺心如意,她不能坐以待毙。 「但这也不是上上之策,抛头露面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啊」沈香茉拿起帕子替她擦眼泪,沈香珠摇摇头,「你错了,到这份上哪里还有什么上上之策,就算是低嫁我也认了。」 女子嫁人,能有多少自己的选择,三妹的处境沈香茉知道,大伯娘素来是做惯了好人,就算是再看不惯她们也不会明着做什么,在这婚事上,真要把三妹许给范家,论起家世也算是门当户对,不亏待三妹,但各中滋味也就只有自己知道。 「二姐,你若是说了我也没法,但我决意的事情是绝不会更改的。」沈香珠擦干净眼泪,红着眼眶神情满是坚定,「祖父和二叔会为你着想,即便外头传睿王世子风流,他家世身份还在,还有沈家在你身后,他们不会亏待了你,可我不一样,他们没这么看重我。」 兰城就这么大,纸包不住火,什么事儿总是能透出点端倪来,她早就打听过来,那范家长子酗酒好色不说,还好恶,喜欢动粗,前头娶的两个,谁知是怎么病死的,她沈香珠可不想落到和她们一样的地步。 「他们如何让你报的名」 「我让人帮忙顶替了一个白身人家姑娘的名字。」沈香珠语气里一抹笃定,「就算是发现,为了颜面,他们也不会当场难为我。」 沈香茉见她如此知道再多劝也无用,答应了她不会说出去,半个时辰后沈香珠离开了。 此时天色微暗,瑞珠在屋子里点了灯,等沈香茉吃过了晚饭收拾完桌子,「小姐,这事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三小姐可是要受重罚了。」 「就当没看到,私底下你们谁都不许提起这件事」沈香茉起身净手,就算她不来说,这件事她也不会告知别人,以三妹的脾气,这次若不成,她还是会想别的办法来阻挠大伯娘替她决定婚事。 过了两天,初九这日竞花神,看台那边有专门留给沈家的位子,沈香茉她们到的时候广场这边已经很热闹了。 「三妹人呢,一早出来还看到过她。」沈香卉对台上的人没兴趣,朝着四周看了看,转头问沈香茉,沈香茉笑着摇头,视线落到台子上,已经出来了两批竞花神的姑娘,还未看到三妹的身影。 竞花神的女子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髻,唯有头上戴着的花不一样,蒙上了面纱之后更难区分谁是谁,这两天都是如此,等到最后一天时才会解开面纱以示公正。 沈香珠是最后一批上来的,站在第二排,她头上戴着一朵牡丹,神色平静的看着那边看台上的沈家人,和沈香茉的眼神短暂接触后快速的收了回来,蒙着半边面纱,笑靥的提着手中的花篮,跟随着队伍缓缓下台。 「我怎么觉得其中有人看着眼熟。」沈香幽在旁嘟囔了一声,随后就是这些女子单独上台表演,琴棋书画,在面纱之下不见真人,只见才艺。 四五十个女子,才艺看到后头基本索然了,许多都是身家清白的平民百姓,琴艺书画都好不到哪里去,大都是后来临时抱佛脚补,沈香卉看的有些不耐,「有何可看的,我去花市走走。」 沈香幽也想去,转头看沈香茉,「二姐姐,你不去么,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若想去就去吧」沈香茉示意她跟着大姐姐一起走,沈香幽瘪了瘪嘴,她就是想去大姐姐都不会让她跟的。 最后沈香珠上场时,她没献舞也没献琴,而是坐在摆好的太妃椅上,半靠着吹了一曲。 不是特别突出的笛声在最后这关头显得额外清丽,沈香茉望着侧坐在那儿的三妹,刻意维持的姿势可以遮掩她面纱之上的一半容颜,为了这次竞花神,她真的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 果不其然在场有不少人被她所吸引,记住了她头上所戴的牡丹花,也记住了她最后上来吹的一曲笛音。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阳光盛却,沈香茉见有人端了盘子上去宣布结果,沈香卉回来了,她微皱着眉头望着台上那留下来的十五个女子,「三妹怎么还没回来,我明明在那边看到喜鹊。」 「说不定三姐姐是瞧见什么好的,不想让我们知道才一个人独享着没回来。」沈香幽拿着香包闻了闻,沈香卉瞥了她一眼,「你也就只能想到这个了。」 正说着沈香卉口中的喜鹊过来了,看到沈香茉时她的神情里还有一丝不自然,走到她们面前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姑娘她身子不适回府休息去了,让我来和您们说一声。」 「怎么现在才来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沈香卉可是半天都没见着她人,在外还能逛上半天都不来和她们知会一声的。 「大小姐,这都是我的错,一早小姐就吩咐我的,是我大意给忘了。」喜鹊诚惶诚恐的解释,沈香卉不耐继续往下听,「行了,走了就走了,我们也回去。」 回到沈府之后她们前去沈香珠的院子的看了一下她,见她没什么大碍,一向心高气傲的沈香卉不会去猜测她大半日到底去做了什么。 第二天沈香珠身子没好,留在家里静养,沈香卉还是再度到了集市这边,尽管她说着竞花神无趣,但是女子心中总是藏着这么一个好胜心,想看看最后这些竞选花神的女子到底生的有多美丽。 只剩下十五个女子,众人看的也认真了些,沈香卉指着其中一个不小心掉了面纱露出容貌的女子,哼笑道,「也不过如此。」 沈香卉看不上的,在许多女子心中却是遥不可及,兰城人看重三年一度的花卉节,也看重竞花神最后的那些女子,只要身家清白,容貌端庄的,到了最后一天留下的这几个,比起原来的家世,都不会嫁的差,嫁人亦等于重获新生,这才是她们追逐的目的。 第三天她们出门的时候沈香珠还是没有同往,沈香卉略有疑,这不似三妹的脾气,赶上这样有集会的时候,她都是比谁都想出去,怎么这次她就能老实在家呆上三天都不跟着去。 上马车前沈香卉低声吩咐了青书几句,沈香茉见到青书又折回沈府,转头看沈香卉,沈香卉笑道,「我那院里还有些事,左右半日功夫,青瓷一人跟着我就行了。」 第二十一章 大姐姐的说辞沈香茉不信,她出门随身带的丫鬟从来都不会少于两个,怎么会临时让青书回去,顺手摸到腰间,沈香茉不动声色的把玉佩坠子收到了袖子里,继而转身佯装找东西,「我的玉佩不见了」 「是不是没戴出来。」沈香卉看她着急,出言安慰,「派人回去找找看,兴许是掉在路上了。」 沈香茉点点头看向雪盏,雪盏意会过来她的意思,「小姐您别急,我去找找看。」 雪盏很快进了府,循着大门口到允澜居的路沿途找了过去,到了内院岔口时折了个方向,朝着沈香珠的院子走去。 一炷香的时辰后雪盏出来了,手里拿着另外一枚玉坠子,「玉佩落在自己院子里了,崔妈妈说掉了的不吉利,让我带这个过来给小姐戴。」 玉坠子上刻着平安二字,雪盏替她戴上,沈香茉抱歉的看着沈香卉,「让姐姐久等了。」 「找到了就好,走吧。」沈香卉不疑有他,上了马车之后前往北河集市,集市广场上已经准备妥当,快要开始。 知道这是竞花神的最后一天,围观的人十分多,大家都想看看竞花神的女子究竟是何容貌,也想看看谁得了这头筹,被哪家的公子看中求娶。 沈香茉坐了下来,最后余下十个女子蒙着面纱上来时,坐在她身旁的沈香卉看出了些端倪。 仔细分辨下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那个戴着牡丹花,手提花篮的女子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尤其是她的眼神。 十个女子最后留下了五个,戴着牡丹花的女子是留下的人之一,沈香卉看着她们下台去准备,眉头越皱越深,此时远在沈府的青书匆匆赶过来了。 她凑在沈香卉耳畔轻轻说了几句,沈香卉的目光徒然睁大,猛的站了起来。 许多人转头看她,沈香卉强压着坐了回去,眼底尽是隐忍的怒意,「不必找了,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们留在这里。」沈香卉沉着脸吩咐沈香茉她们,没坐片刻起身带着青瓷去往花塔后面,沈香茉眼底一抹担忧,大姐姐发现了。 她本来想让雪盏去提醒一下三妹,可雪盏去的时候三妹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让一个丫鬟假装是她留在屋子中休息,只要认真去查根本瞒不了多久,青书匆匆赶来禀报就是已经知道屋子里的人不是三妹。 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渐渐的人群中就有人议论,怎么人还没出来。 往年这个时候最后几个竞花神的女子早该上台来了,可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 当然没动静的只是台前,花塔后搭建起的临时帐篷内气氛低沉的可怕,沈香卉怒瞪着沈香珠,看着她穿戴如此,呵斥道,「你疯了,还不快跟我回去!」 「都到了这份上,我不回去,大姐姐你不信我能夺第一么。」沈香珠挣脱她桎梏自己的手,后退了好几布到上台上的幕布旁,呵呵的笑着,「我不会回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帐篷里还有别的女子,沈香卉说不出更难听的话,可她的神情里早就认定了沈香珠的举动有多低贱,沈家的姑娘怎么可以来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还要被人品头论足。 「三年一度花卉竞花神,沈家都一力推举的事情,大姐姐竟然会说我没有羞耻心。」沈香珠侧身拉开幕布,这一晃动,红牡丹明艳的裙摆随风吹到了外面,只这一片衣角而已就引起了不小的喧哗,听到外面的呼声,沈香卉的脸色愈加阴沉。 「娘和三叔都在外面,你要是出去,爹知道了不会饶了你的。」沈香卉站在那儿并没有上前拉她,只是不断的警告她,沈香珠神情里一抹不屑,真要拦早就拖住她了,何必在这儿假惺惺的大义凌然。 「那正好,我若夺得花神,也算是为沈家争光了,母亲和三叔看到应该高兴才是,爹又怎么会罚我。」沈香珠嫣然一笑,等着帐篷里其余的几个女子出去后转身跟着出了幕布。 沈香卉眼底闪烁着,无人瞧见时这怒意渐渐的平息下来,听着外头那呼声中渐渐参杂出来的惊讶声,沈香卉嘴角上扬起哼笑了一声,竞花神,她真的以为自己有那资格。 此时的花塔前,沈香珠的出现引起了一片哗然,有最初看上她的那些人见到她容貌时惊艳的神情,认出她是沈家小姐时那些人的惊讶,还有看台这边沈大夫人脸上遏止不住的盛怒。 三年一度的花卉节,前来竞选花神的女子向来身份都不会太高,六年前有小官家中的女子前来都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更何况六年后的今天是沈家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 沈香珠瞒天过海到了最后一天站在这个台上了,对于沈家来说已经是骑虎难下,直接拉下来难堪,不拉下来让她站在上面,更丢沈家的脸面。 最后还是坐在前面的沈鹤越反应快,笑呵呵的对一旁的提督大人说道,「杜大人,你看今年我们沈家的诚意可足够?」 提督杜大人很快也意会过来了,高声笑道,「够,够,沈家这诚意,可是锦上添花,好彩头啊。」 同坐一排的见提督大人称好,跟着也都说好,左右这台上的不是自己家的姑娘,被人瞧见的也不是自己家的姑娘,当面自然要配合些给面儿。 「鹤越啊,你看这。」杜大人笑过之后有人把牌子送过来了,到了最后要选花神,上头还站着沈家的人,杜大人过问沈鹤越的意思。 「杜大人不是说海棠好,我也觉得海棠好。」沈鹤越闷了闷牡丹花的牌子,杜大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呵呵着转头与人吩咐起话来,沈鹤越的视线朝着看台那边扫去,见几家公子的视线一直停驻在沈香珠身上,得知她是沈家的小姐之后,这神情还愈加热切了几分。 最后的结果尚未出来,沈香卉回到了看台这边,沈香幽后知后觉,迫不及待的要她看台上,「大姐姐你看,是三姐在上面,难怪她抱病不出来,原来偷偷参加了这个。」 「还嫌不够丢人。」沈香卉沉着脸呵斥,沈香幽瘪了瘪嘴反驳道,「丢脸的事多了,我看这也还好,说不定三姐还能寻得良缘呢。」 沈香卉心思一转,沈香幽无心之话让她猜测到了沈香珠这么做的缘由,她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冲着那些想求娶花神的人去的,在外露面过了自然会有人去沈家求情。 如此一想,沈香卉更觉得不屑,走到何氏身旁坐下,母女俩交耳说起了话。 沈香茉充耳未闻她们说什么,而是认真的看着台上那边,最后几个人出来的时间久,出结果的时间也久,前面提督大人他们讨论了许久,等到艳阳高照,午时至时才有结论,主持到了花塔后面,在尚未放上去的花环中央放上了海棠花簇,继而登梯子把这花环吊到了花塔的最上面。 周遭围观的人看清楚花环中的海棠花簇,欢呼声肆起,这一次的花神是兰城外李庄人氏,家中做些小生意,身家清白,本人模样俊俏,又抚的一手好琴,这才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夺得头筹。 第二十二章 而让众人惊讶万分的沈家三小姐并没有夺得头筹,她出来之后许多人都觉得这结果没什么悬念了,肯定是要给沈家面子,但沈香珠还是无缘花神。 台上的人又要被请到台后去,沈香茉看到前面的大伯娘起身了,远往过去,大伯娘身边的陈妈妈不知何时离开,已经绕向花塔后方,沈香茉心底里涌起一股不详,起身想要去那边看看,沈香卉忽然拉住了她,「香茉,如今人多,我们等一会儿再走。」 「姐姐,我们不去看看珠儿吗?」 「为了竞花神,她都累了好几天了,我们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改天再看她,你陪我去一趟绸缎庄如何。」沈香卉笑着拉她往马车那边走,沈香茉回头看去,花塔的后方帐篷外,沈香珠被两个婆子捂嘴拖了出来,直接塞进了马车内。 「你看,我就说她累了。」沈香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凉凉的说了一句,「真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这回就算是佟姨娘跪穿了膝盖替她求情都没用。」 沈香茉背对着她,当做没听到她说的这句话。 沈香卉见她情绪不高,出言安慰,「你不用替她担心,她自己活该。」 沈香茉轻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沈香卉本就没有安慰人的耐心,马车前往绸缎庄这一路,马车内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沈香卉去绸缎庄看前些日子定做的衣服,还要再看一些新的布匹回去,她和卫家二爷的日子定在五月中,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苏梦聆恰好在绸缎庄,她也去看过竞花神,比沈香茉她们早一步离开,见到她们进来,命人带去内室,把沈香卉的衣服拿了过来,「已经赶工出来了,要不你在这儿试试。」 「不了,有哪里要改的我再派人送过来。」沈香卉才不要在这里试衣服,视线落到苏梦聆身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这不错。」 「不巧,卖完了。」沈香卉嘴角一颤,很快松开了手,洋洋的看着摆上来的这些新布,不客气道,「苏梦聆,你家的绸缎庄是要倒闭了还是如何,就拿这些东西给我看。」 「行了,千禧,带沈大小姐去地字号。」苏梦聆笑了,招手让丫鬟带沈香卉去别的屋子,拉起沈香茉,「你跟我来这儿。」 沈香茉跟着她上了二楼,到了楼上的天字号,苏梦聆带着她走进去,比划着手势,「你那三妹是不是让沈家带回去了?」 「苏姐姐你怎么知道」沈香茉转头看她,苏梦聆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怎么不知道,她从后面被绑出来推上马车。」 「不说这个,来,你看看。」苏梦聆推开了屋子内小门,一件嫁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敞开着袖子挂在架子上,火红的喜色,一只金孔雀绽开在嫁衣的下半部分,一直绕到了前面,孔雀屏摆沿着嫁衣像是碎开在那儿的金片,闪亮的耀了眼。 「漂亮吧。」苏梦聆见她怔怔的看着,牵着她的手走进去,把她的手覆在了衣服上,沈香茉回过神来,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每个女子都想要有这样一身嫁衣,你看这绣摆金纹。」苏梦聆轻轻摸着嫁衣上绣的细致的花纹,「这些是十二个绣娘花了百日的功夫做出来的,喜欢吗?」 「苏姐姐就爱取笑我,这是谁的嫁衣?」 苏梦聆笑了,放慢了声调在她面前道,「你的啊,别人的我会带你来瞧。」 沈香茉一怔,苏梦聆拿起尺子往她腰身上量了一下,一面说着一面往嫁衣上比尺寸,「这件嫁衣是在你的亲事定下之后睿王世子亲自过来定做的,就连这嫁衣上的样式都是按着他所说绣的。」 「你大姐姐的嫁衣也是在咱们这边做的,可没见那卫家二爷亲自过来说要什么样儿,不管怎么说,睿王世子这份心总是不错的。」苏梦聆又依了依她身上的尺寸,笑了,「那么早过来定,刚开始我还担心与你的尺寸不合呢,现在看看整好,都不用改了。」 沈香茉还没来得及消化一下她之前说的话,听她这么说后当即想起了季熠辰之前送去的衣服,她的尺寸之后肯定是送去睿王府了,但季熠辰手上的,绝不会是沈家送去的那一份,包括这嫁衣,还都要「归功」于他英雄救美的那一抱。 心情微妙着看这嫁衣,苏梦聆还在念叨着关于这件衣服的工序,得知是替沈香茉做嫁衣,苏梦聆也上了不少心,额外选了苏家绣功好的十二个绣娘专门做这衣服,「你今天要是不来,再过几日等睿王世子前来看过后我就亲自送去沈府给你试。」 关上门拉上帘子,苏梦聆帮她把衣服换上,收拾好内衬的袖口,雪盏和瑞珠一人拉着一遍,替沈香茉穿上了嫁衣。 内外分着两件,里面一件裙摆和衣袖处简单的勾勒着细致的金线,苏梦聆给她系上腰封,再穿上外套,本来只是挂在架子上平铺的金孔雀,传到沈香茉身上时顿时生动了起来,她每走一步,足下的裙摆上那一道道开屏的金羽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只需要一些光照就能耀眼。 半开的窗子外透进来的光倾斜在她身上,服帖于身的嫁衣随着她转身的晃动轻轻飘起拂过,娉婷宛若。 瑞珠看傻了眼,呆呆的看着沈香茉,竟红了脸,「小姐,您好美。」 根本无需多加修饰什么,微施粉黛的容颜下这一身装束足够惊艳他人,沈香茉被瑞珠这样的神情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抬眸看苏梦聆,眼底一抹微窘。 后者轻咳了声,抬手牵祁起她往镜子那边扶去,赞叹道,「我要是个男子,哪里还轮得到睿王世子,早把你娶回家了。」 瑞珠所有的惊叹最后都化在了铜镜中,屋子里这一面立起的铜镜照出了沈香茉的上半身,嫁衣衬托的她更加娇艳动人,那一双眸子,顾盼琉璃。 「喜欢吗?」苏梦聆替她合了合嫁衣后的小襟,「若是配上那顶凤冠就更加完美了,我瞧见过那样式,也是别致的很。」 沈香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抚了下俏红的脸,这身嫁衣真的很美,金雀绕在身上,每一处都绣的十分精致,苏梦聆比较着袖口的大小,笑着让她站好,「我看只改个这里就够了,其余的都刚刚好。」 换下了衣服,重新挂到架子上,苏梦聆轻轻的摸着嫁衣上的绣线,沈香茉看在眼里,拉了拉她的手,「苏姐姐,为什么你不应了闻家的提亲」。 「我六岁时就跟着祖母学做生意,十岁开始接手苏家的生意,我若嫁人,苏家怎么办,难不成要让我当嫁妆一块儿随过去不成,那岂不太便宜人了。」苏梦聆笑着摇头,「傻丫头,我还可以招婿啊。」 「可他们也都是冲着苏家来的,不是为了姐姐你」想入赘到苏家的人不少,不都是冲着兰城苏家这么大的名号来的,想想这苏家的基业,谁看了不动心。 「也有什么都不要,看不开偏要入赘的人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祖母和我都清楚的很。」苏梦聆带她出了屋子,「你啊,安心备嫁就行了,不用操心我的事。」 第二十三章 两个人走下楼时沈香卉差不多也看完了,本是挑中了几匹合眼的,但是见到苏梦聆时就没什么好话,「苏大小姐,偌大的绸缎庄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些的话,我看你不如趁早关门大吉。」 「没办法,咱们做的是所有人的生意,不专为了沈大小姐一人,所以这眼光得大众些,都如你这么独特,生意还真是没法做了。」苏梦聆命人把沈香卉选中抬上马车,笑着送她到门口,「下月还有新的货到,你要是看得上就再来瞧瞧。」 「既然有新的就该你们定了册送去沈家才是,苏大小姐,你们这生意可真是越做越回去了。」沈香卉张嘴不饶人,甩下这么一句拉着沈香茉上了马车,苏梦聆不在意的笑着,目送她们离开,转身折回庄子内吩咐伙计做事。 沈香卉像是有意拖着,回去的路上又去了一趟八宝斋买新出炉的糕点,等她们回到沈家,大伯娘那边对三妹的责罚已经结束了,挨了十五个板子后关在了自己院子里禁食三日以示处罚,还不允许别人前去探望。 「佟姨娘磕的头都破了大夫人还是无动于衷,本来是要把三小姐送去庵堂里闭门思过一年,后来是三老爷出面说了情,由佟姨娘代替三小姐去了庵堂,禁食之后三小姐还要在家禁足思过半年。」崔妈妈说起这事也是唏嘘,「扶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挨的不轻。」 「挨过板子还要禁食三日,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娇养的身子,挨上五个板子都会哭哭啼啼的要晕过去,一下打了十五个板子,还不给饭吃,三天后人得折腾成什么样。 「小姐,您就算是要去看也不能是今天,三小姐犯了错受罚,大夫人这么做也是立沈家的规矩。」崔妈妈劝着沈香茉,沈香茉点点头,她知道奶娘的意思,大伯娘执掌中馈,又是三妹的主母,有这资格教养她,她若是急匆匆去了,岂不是不给大伯娘脸面。 第二天下午时沈香茉去了佛堂看关在那里的沈香珠,雪盏塞了银子给守门的婆子,应允一炷香的时间,沈香茉得以进屋看她。 不开窗的佛堂很暗,沈香珠趴在内侧禅坐的坐榻上,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看清是她,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她又折回来想多看一会儿我的笑话。」 沈香茉从怀里拿出一团帕子包裹的东西塞到她手中,沈香珠打开来,里面是崔妈妈上午刚刚做出来的软糕,软糕外还隔着油纸,顾忌到她这边并没有多少水可以喝,软糕蒸的很润。 「快吃吧」沈香茉又从袖口拿出一个小锦袋,指了指沈香珠的下半身,「我替你上药」 锦袋里面放着三个小罐子,打开来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沈香珠也不是磨蹭的性子,顾不得多羞耻,折过身侧着让她掀起裙子。 沈香茉看着那触目的血痕,拿着帕子蘸了些茶碗里的清水把原先的药膏擦去,沈香珠低低嘶了声,往嘴里塞了一口软糕,强忍着药贴撕掉后的牵扯之痛。 也许是为了让这惩罚更重些,挨完板子后的伤口处理的并不好,沈香茉挑起药膏匀匀的涂抹开来,最后拿起大一些的罐子,把里面的伤药倒出来敷在了血痕上,用了几层纱布盖住,替她穿上亵裤拉下了裙子。 清清凉凉的感觉让沈香珠觉得舒服了不少,再者吃了些糕点充饥,脸色也显得有精神了些,她侧着身看沈香茉,小的时候她受了责罚也是二姐偷偷过来看她,给她送吃的,在这沈家之中,也唯有二姐这么做他们才不舍得去责骂她。 沈香珠小的时候羡慕过她,也妒忌过她,甚至暗自高兴她聋了瞎了活该,谁让大家都对她这么好,可现如今她却希望她嫁去睿王府能过的好好的,天底下这么多的女子,她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那个。 沈香珠拉着她坐下,「其实这板子挨的也值,起码母亲是不会把我说给范家。」在花卉节上抛头露面过,就算是她作践自己,范家那样的人家即便娶的是第三任都不会瞧上她了。 「竞花神的时候你很美」沈香茉和她描述起当时看台上那些人的反应,沈香珠笑了,「怎么说也是姨娘的孩子,算是饱了他们的眼福,比起自毁声誉,这次去竞花神我没觉得自己哪里丢人了,那些不甘平庸的女子可以用此改变自己的人生,我又为何不能呢。」 沈香珠的心不小,婚事不好不坏她也就认了,可要是搭上这一辈子,她决不能就此受了摆布。 屋外看守的婆子敲门催促沈香茉离开,沈香珠轻推她起来,「你回去吧。」 婆子打开门请沈香茉离开,佛堂里亮堂了许多,那婆子也是生了疑心,等沈香茉走了之后仔细的检查过沈香珠身上有没有私藏吃的,确定没有才又关门上锁,看守在外面。 也许是沈香珠的期许老天爷听见了,第三天一早,沈香珠还在佛堂中禁食,沈家来了几个客人,是向沈家提亲求娶沈香珠的。 这是花卉节的惯例,竞花神结束后有意中的可以去女方家提亲,今年那选中的花神当天下午就已经有人上门提亲,本来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一跃成了大户人家的二奶奶,足以证明兰城人对花神的看中。 沈家这边来的还算晚了,沈香珠的身份揭露后许多意中的都不敢上门来提亲,那小门小户的自己还能掂量的住,这可是沈家啊,就算是他们想娶,人家未必肯嫁。 这天一早前来的几个客人并不是兰城中人,他们是通州马姓人氏,一门三兄弟一起,慕名而来参加这花卉节,想要求娶沈香珠的是其中的马三少爷。 马家三兄弟前来参加花卉节,本来第二天就该回去,临行前看了竞花神,其中的马家小弟对后来上场的沈香珠挪不开眼了,打听一下得知参加竞花神的都是身家清白小户之女,想等着结束后前去求娶,最后得知沈香茉的身份,这三兄弟有些犹豫。 犹豫了几日最后还是前来沈府求娶,沈大老爷恰好在,就由他和沈大夫人一起接待了这三兄弟。 无父无母,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三兄弟大哥从武,二哥从商,三弟跟着大哥从武,在嫡亲舅舅的帮助下任了通州安抚使,这样的家世条件配不上沈家,沈大夫人一听就当即拒绝了,但沈大老爷却说要考虑考虑。 三日后沈香珠离开佛堂回了自己院子静养,佟姨娘还在庵堂中,沈香茉所知,第四天的时候三妹见过大伯父后的隔天,大伯父答应了这一门亲事,要把三妹许给这个马家三公子,远嫁通州。 马家三兄弟得了沈家的应允后即刻启程回通州准备婚事去了。 对于沈家来说这是低嫁,沈香珠丢脸这件事是确实,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会让家里的姑娘去做抛头露面的事。 但对于沈香珠来说,这大概是她想要的最好的结局,与其等母亲着手替她准备不如意的婚事,不如自降身份去参加竞花神,兰城有头有脸的看不上她,就算是低嫁也比嫁去范家那样明着看光鲜亮丽,实则苦不堪言的人家要来得好。 第二十四章 四月初通州那边马家人请了媒婆前来正式说亲下定,沈香珠因此解了禁足,但是佟姨娘还留在庵堂中没有被放回来,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开春。 四月底时沈家上下忙碌了起来,距离沈家大小姐出嫁不过半月时间,沈大夫人忙着替女儿打点出嫁时该备妥的东西,知道大夫人一心扑在大小姐的婚事上,并不待见三小姐,沈香珠要远嫁通州的事,一下沉淀了下去,府中没几个人提起来。 兰城中三大家,沈家和卫家联姻,这婚宴必定是盛大,光是沈大夫人自己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足以让人惊叹,再加上沈家所出,沈香卉作为沈家嫡长女,又是头一个出嫁,何其风光。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初八这天卫家那边还传出了一个好消息,去年入秋意外出事导致半身不遂的卫家大爷有救了。经过大半年的四处寻医求药,就在前些日子,卫家大爷的腿不仅有了知觉,还能在搀扶之下站起来。 然对于卫家大房来说最好的消息还不仅于此,本来卫家大爷半身不遂,等于是断送了子孙缘,眼下又给续上了,继承卫家一事就又有了希望。他是卫家的长子嫡孙,自然该继承族长之位。 不过此事一经传开,沈家这边期盼出嫁的沈香卉不乐意了,合着她精打的算盘出了岔儿,白忙活一场? 也就是临着出嫁前几天,沈家上下都已经准备妥当,沈香卉忽然闹起了脾气,说不嫁了。 一向心高气傲的沈香卉在得知卫家的事情之后就生了不想嫁的念头,而后越想越不对,她便直接到了沈大夫人面前,要求沈家退亲,她不想嫁给卫二爷。 事情还未在沈家传开去,沈大夫人严令上下谁都不许提起这件事,尤其是沈香卉院子里伺候的这些人,可沈香卉的脾气不小,这一闹,还闹到了沈老太爷面前。 这边屋子内,沈老太爷听着孙女说完这一番荒唐话,把杯盏往桌子上一扣,沉声呵斥,「胡闹,你说你嫁就不嫁,再过几天就是你成亲的日子,由不得你这么任性!」 「祖父,我不要嫁去卫家,我不要嫁给卫家二爷,只要您出面退了这门亲事,卫家会同意的。」沈香卉跪在那儿求道,脸上尽是坚持。 沈家大老爷和沈大夫人赶过来,何氏上前要把沈香卉拉起来,沈香卉不肯,非要沈老太爷同意了才肯起来,何氏气的说不出话来,「不要胡闹!」 「你为什么不想嫁去卫家,当初定下卫家这门亲事的时候你娘也问过你的意思,我记得当时你可点了头的。」沈老太爷摆手让沈大老爷他们坐下,沈香卉眼眶红红的,「当时我是同意了没有错。」 「当时你答应了,也没人逼你,今天这事就由不得你胡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可是那卫家二爷不是个有出息的人。」沈香卉高声反驳。 「他有没有出息,说亲之前你难道不知道。」沈老太爷似乎是洞悉她心中所想,沈香卉倔强的梗在那里。 「卫家前年开始就有结亲的意愿,他家老爷也和我提起过,你们一直拖,拖到卫家长子出了事,你们就答应了。」沈老太爷说的很慢,字字句句敲的不止是沈香卉,还有在场的沈大夫人。 「如今卫家长子的腿能好了,卫家这族长之位卫家二小子没戏,你又想着不想嫁,要是等你嫁过去后他的腿才好,你是不是还想和离了?」沈太老爷站起来,沈大老爷上前扶他,走到了沈香卉身旁,沈太老爷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这么沉不住气,嫁给谁都过不好日子。」 沈老太爷要拉她起来,沈香卉只得站起来,可神情里的不愿意还尽显,就算是她贪图卫家族长夫人,总之就是不想嫁给卫家二爷。 「兰城的人都看着,你要是现在悔婚,外头肯定说我们沈家的不是,纵使沈家一千张嘴,卫家可是吃素的?」沈老太爷轻咳了声,让她坐下,「悔了这桩婚事,你的声誉也就毁了,兰城内你看得上的不会要你,你看不上的不想嫁,到时候也只能把你嫁的远远的,隔个三省七州,没人知道了,你才能嫁的如意。」 「凭借我们沈家,难道我还找不到如意的。」沈香卉才不信,她只是悔婚,又不是和离,清清白白,有什么可让人瞧不上的。 「就是凭借我们沈家,这脸才丢不起!」沈太老爷忽然重斥一声,沈香卉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祖父发火。 「祖父,可是我不想嫁给他。」沈香卉从椅子上起来跪在了沈老太爷面前,哭着道,「祖父,我真的不想嫁。」 「卉儿,不要胡闹,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谁会这时候悔婚,你这是要让整个沈家都丢人,以后你弟弟妹妹他们要怎么说亲。」何氏见老太爷已经生气了,忙拉起女儿劝她,真惹恼了老太爷,谁都劝不住了。 「可是娘,卫家二爷无用,嫁给他我不会过的开心。」说到底沈香卉就是不甘心做一个卫家二夫人,她堂堂沈家嫡长女的身份,要做也是卫家的族长夫人。 「你要悔婚也可以。」 沈香卉眼底闪过一抹希冀,站起来扶住沈老太爷,「祖父,我就知道您不会舍得我嫁的不好。」 「你要悔了这婚事,今后你就再也不能嫁人。」沈老太爷继而说道。 扶着沈老太爷的手一僵,沈香卉神情里写满了不置信,恍若是听错了话,祖父怎么可能说要她今后不能再嫁人。 「不能因为悔了这桩婚事就和卫家恶交,总该要给他们交代,你不嫁去卫家,今后也只能终生不嫁,留在沈家带发修行,长伴青灯。」沈太老爷转过身看着她,沈香卉怔在那儿还未缓过神来,「沈卫苏三家关系一直都很好,不能因为一桩婚事有了间隙。」 「可这是我今后的一辈子啊。」沈香卉不能相信从小疼爱自己的祖父会说出让自己今后一辈子不在嫁人这样的话来,她嗫嗫的重复这句话,「是我的终生幸福,为什么我不能悔婚。」 「你要悔婚这就要代价。」沈太老爷最后沉声留下这句话,拄着拐杖出去了。 沈大老爷跟了过去,屋子里就剩下沈大夫人和沈香卉,良久之后沈香卉转过身来看她,还是难以置信,「娘,祖父刚刚说什么。」 「傻丫头,这婚事是不能悔的。」何氏拉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已经是节骨眼上的事,当初定下亲事时就难悔了,更何况再有几天你就要出嫁,卫家丢不起这人,沈家更丢不起这人,最丢不起人的是你自己。」 「可是娘,卫家长子康复后卫家就没他什么事了,他还有什么机会当卫家族长。」沈香卉不敢在沈太老爷面前说的,在何氏面前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她有多嫌弃不能当上族长的卫家二爷。 「傻孩子,你祖父都说了,你沉不住气。」何氏自己养的女儿什么心思她也清楚,就是想要好的,「康复也得三五年,到时候你们孩子都生了,有沈家在,你祖父和你爹也会帮他的。」 第二十五章 「祖父和爹真的会帮他吗。」沈香卉神情变了变,何氏拉着她回自己院子,「当然了,你是沈家的嫡长女,这其中还牵扯着诸多关系,你祖父和你爹自然是希望你在卫家过的好。」 何氏劝着女儿,直到把沈香卉的心神给劝定了,派人送她回去,随即叫了秋雯进来,沉着脸吩咐,「去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窜了这些话,让大小姐去求老太爷的。」 五月十三是沈香卉出嫁的日子,五月初十这天夜里,几个婆子从沈香卉的院子里带走了两个丫鬟,直到第二天这两个丫鬟都没有再回院子里过。 府里的下人们私底下有传开来,深夜听到厨房后的柴房里有哭喊声,整整哭喊求饶了一夜,瑞珠替沈香茉摆好早点,低声道,「关的就是昨天从大小姐院子里带走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还是秋葵。」 「大小姐去老太爷面前说要悔婚,就是秋葵出的主意。」崔妈妈过来拍了她一下,「她一个做丫鬟的有这么大本事怂恿的了大小姐,大夫人肯定是要处置她。」 「那也是大小姐心中想这么做,否则秋葵哪里能说的动她。」瑞珠和秋葵关系还不错,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平日里秋葵可什么事都护着大小姐了。」 崔妈妈叹了一声,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绕弯子,悔婚这么大的事,大夫人肯定是要找两个人出来替大小姐背了这事,身边的人怂恿,那就是小人作祟,处置了就行。 「这事儿不许再说了,更不能说是大小姐想悔婚!」崔妈妈开口警告她,瑞珠点点头,拎着食盒到了外屋。 吃过早饭,让雪盏备好东西,沈香茉前去沈香卉那儿送添嫁。 沈香卉的院子门口还守着沈大夫人派来的人,也许是怕她再做出格的事,沈香茉进去时,沈香卉正在院子里看花。 见沈香茉来了,沈香卉命人备茶,请她进了屋子里坐。 「你的绣活可真是好。」手中拿着沈香茉送给她的绣品,贵重的东西她不缺,金银珠宝送过来她还不稀罕呢,沈香茉送的正对了她的口味。 「大姐姐喜欢就好」沈香茉还准备了一尊碧珠的小玉摆,沈香卉这边还真不缺这样的好东西。 「看来咱们家嫁的最好的就要属二妹你了。」想起了什么,沈香卉放下手中的绣品淡淡道,「不像我,还嫁不如意。」 在沈香卉的心中她的身份是沈家最高的,理应是嫁的最好的那个,而如今这般,她看沈香茉心里头都觉得不舒服了。 「我听闻那卫家二爷是个十分出色的人,卫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他还是个颇有才气之人,大姐姐喜欢诗词歌赋,你们一定能有许多话题」沈香茉笑靥着夸着,「见过卫家二爷的人都说他生的英俊,和姐姐岂不郎才女貌」 谁都喜欢好听的话,沈香卉也不例外,只是只有才气十足并不够,沈香卉似笑非笑的端着杯子看沈香茉,「说起郎才女貌,二妹和睿王世子才登对,论家世论相貌,当初睿王府可没这意向和沈家结亲,没想到后来看上了妹妹你。」 沈香卉的话中透着浓浓的酸味,费尽心思吊着卫家,到最后还不如二妹的婚事好。 「也许他看上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沈香茉低下头去敛去神色,沈香卉一怔,当即就意会过来她的意思,睿王世子这么多的侍妾,还时不时往睿王府里添人,不正需要一个不会说他,也听不见的世子妃。 沈香茉的话功的消除了沈香卉心里的不舒坦,用她的不幸去安慰了沈香卉的不愉快,末了,沈香卉还好心的反过来安慰她,「起码睿王府家世好,还有沈家在呢,没人敢欺负你,我看外头传的不尽然都是真。」 这句安慰的话里真心实意成分有多少沈香茉并不在意,喝着茶,余下的就是听沈香卉说一些关于出嫁的事。 再怎么闹腾,沈香卉多多少少还是期待自己出嫁,纵使卫家二爷如今不太让她满意,但从沈家出去,风光大嫁是肯定的,沈香茉含笑听着,偶尔写几行字,半个时辰之后离开了沈香卉的院子。 五月十三这天,沈家大小姐沈香卉出嫁。 天没亮沈家上下就开始忙了起来,沐浴更衣,净面梳头,姐妹几个人过来时沈香卉已经穿上了嫁衣,坐在那儿添妆。 巳时过半卫家迎亲的队伍到了沈家大门口,沈家兄弟几人拦在那儿刁难新郎官,约莫在外一炷香的时间,里面时辰差不多了,一路分着红包把他们迎到了前院。 这边沈香卉的屋子外也是闹哄哄的,吃过了沈大夫人送进来的鱼肉,身侧的青书替她盖上喜帕,没过多久屋外就有了鞭炮声,沈之丛进来把她背出了闺房。 出嫁前要拜别沈家祖宗,跪别老太爷,沈之丛一路把她背到大门口,周遭闹哄哄的,放到花轿前由喜娘扶着进了轿子。 两个丫鬟扶着沈大夫人到门口这边,沈大夫人哭的伤心,出嫁出嫁,实则哭嫁。 只是这哭声在热热闹闹的鞭炮声锣鼓声中听不清晰,卫弛临坐上马,这边一声起轿,八个人齐力把轿子抬了起来,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声音,一盆水从沈家大门口泼了出去。 兰城这边的习俗,嫁妆不是提前抬去夫家,而是出嫁当天从娘家一路跟随花轿抬过去的,沈香卉的花轿在前头,这边抬嫁妆的远远的跟了很长的一路。 沿街看去,卫家迎亲的队伍中卫家二爷骑马在前,花轿在后,其余那望不到边的全是沈家大小姐的嫁妆。 上一次有这盛况的还是十几年前苏家姑奶奶出嫁时,如今的沈家大小姐出嫁还要更胜一筹,围观的百姓有心的还数了数,马车前后十六车,还有后头跟着二人一抬的也有几十台,粗摸一算,沈家大小姐的嫁妆起码八十台以上。 兰城的老百姓喜欢议论这些,饶是自己与那几大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们也喜欢说上一说,沈家大小姐嫁去卫家就有这么大的声势,那这沈家二小姐嫁去睿王府岂不更盛,那睿王府可是王府,皇亲国戚,定是更风光。 这边的沈家,沈香卉出嫁的第二天,苏梦聆亲自上门,给沈香茉送嫁衣来了。 嫁衣放在了沈香茉屋子的内厢房,又试过一次,崔妈妈瞧着直说好,换下后请苏梦聆在内屋中坐下,苏梦聆取出了一个四屉的匣子推给她,「近来家里有些事,左右是已经准备下的,就早些时候给你送过来。」 以两个人熟识的程度,沈香茉也不会去装着猜什么,让雪盏把匣子拿下去,给她倒了茶,「听闻苏家近来生意出了点问题」。 「都传到外头了么。」苏梦聆自嘲笑了笑,「什么生意上的事,是我的婚事罢了。」 看到沈香茉担忧着神色,苏梦聆摆了摆手,「我与你大姐姐是一样的年纪,如今你都要将嫁,我的婚事却还没定,那些人急了呗。」 苏家这么大的家业,拱手被苏梦聆当嫁妆嫁出去,苏家那些支亲舍不得,即便是这苏家的家业和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也不能让苏梦聆将来当嫁妆都随走了。 第二十六章 可也有苏家一些人,想方设法的要给苏梦聆说亲,有人看上苏家的家业,自然也有人想从中拿一些好处,钱财跟前,人的嘴脸要多难看就能够有多难看。 苏梦聆显得无谓多了,「这回族中的堂叔父找了户人家,说是可以入赘到苏家,只要是能给苏家开始散叶的,这家产就后继有人,说白了,他们是不信我一个女子能够撑的起这家,他们总是怕我哪天想不开非要嫁人,家中的谱子都握在我手上,一并随了,他们就亏大了。」 「换做别人,苏家不会像苏姐姐打理的这么好」沈香茉知道她不会为这事太伤神,命瑞珠去取了铺子里今年新赶的花茶,苏梦聆打开来闻了闻,笑了,「让你给养娇了,不是你那里的我还喝不下去。」 「这不正如了我的意,苏姐姐喜欢,可是我小铺子中一个大贵客」沈香茉笑着打手语,苏梦聆嗔了她一眼,「好哇,赚起我的银子来还不手软,成心的呢你。」 两个人聊到高兴处,苏梦聆心情也好了不少,看着沈香茉笑靥的神情,嘴角动了动,寻思了半响,还是开了口,「香茉,还有个事,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沈香茉一怔,「苏姐姐既然准备说的,想必也是觉得可以说」 「前些日子花满楼里的姑娘来绸缎庄看布,我听她们说起来,花满楼中又有姑娘要被赎身,准备替她们赎身的人正是睿王世子。」苏梦聆也是想了许久才决定说,这种事相瞒也瞒不住。 「王府之中从花满楼中赎身带回去的姑娘应该也不少了吧」说喜欢,她看睿王世子其实还有些厌恶,说介意,耳中听到的这么多也没多少不舒坦,可她是要成为世子妃的人,沈香茉心里头说不太明的感受。 「那也不能在这段日子里面。」苏梦聆看不透睿王世子,「睿王府有这诚意,便不该由着他如此,他有要花心思对你好,为你备嫁衣,就不该做惹人伤心的事。」 「苏姐姐,他就是那样的人啊,对哪个女子都好,温文尔雅,讨人喜欢」苏梦聆一愣,写完这行字的沈香茉也愣住了,什么时候她对睿王世子还能有这样的了解,不过寥寥几面而已。 苏梦聆很快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诚心实意的劝道,「我说这些不是为别的,就是让你提个醒,自己心里有数,换做别人我还懒得开这个口。」 末了,看沈香茉嘴角重新勾起的笑意,苏梦聆脸上闪过一抹滑稽之色,「得,你们俩啊,我谁都看不明白。」 苏梦聆在沈家带了一上午,午饭前离开了,沈香茉送走她后到了内厢房,嫁衣挂在那儿,饶是没开窗,那金雀的光芒都能衬亮屋子。 花了心思定做的嫁衣,沈香茉信。 他要从花满楼里赎姑娘出来带回睿王府,她也信。 而这样的笃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约是从慈安寺那次看到他在亭子后和女子苟合,这样的事他都做得出来,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崔妈妈进来,这是她第三回瞧着这嫁衣,每看一回都得夸上几句,夸的沈香茉都忍不住笑了,「奶娘,这嫁衣真的好?」 「好,夫人进门的时候身上穿的嫁衣,也是老爷当年特地去定做的。」崔妈妈想的简单,自家小姐出嫁,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未来一定是要锦瑟和鸣,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姑爷每用一份心,崔妈妈都能往好的方面去想,浪子回头,金不换! 娘亲的嫁衣沈香茉看到过,被爹爹锁在书房阁楼里,小的时候偷偷跑去见过一次,如今印象已经很淡,但沈香茉依稀能够回忆起来嫁衣裙摆上绣的福瑞祥云,没有这件嫁衣来的华丽,却处处透着爹爹对娘亲的情衷。 「奶娘说好,那就好。」回了神,沈香茉噙着淡淡的笑意出了屋,屋外不知何时阴下了天,隐隐要下雨。 暖风刮过院子,屋檐下齐排的盆景吹的齐向一边,秋裳带着两个小丫鬟把盆景端到屋檐下,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落了下来。 此时天边才有晚到的雷鸣声,轰隆隆巨响,天色变暗,风停了,窗外尽是磅礴大雨的声音。 这是兰城的雨季,五六月赶着能连续下大半个月的雨,瑞珠从厨房里拎来了食盒,淋了个湿透,雪盏赶紧让她去换身衣服,取了食盒进屋布桌,沈香茉转头看窗外,院子里靠肿种着的几株丹桂,那叶片儿被雨滴砸的直往下垂,水滴落下去后又跃起来,如此反反复复,都不见它被压垮。 沈香茉知道,这一阵子的雨季过去后兰城就会迎来炎夏季,届时这初夏,兰城外的湖畔又能热闹上好些日子。 大雨一直下,下到了第二天上午才渐渐小了,今天是沈家大小姐回门的日子,沈香茉吃过早食跟着严氏去前厅,路上还淅淅沥沥的落着小雨,等到了前厅,似是有要开太阳的趋势。 沈大夫人高兴着呢,女儿出嫁的时候天儿好,昨天赶上这么大的雨,今天回门了这雨又停了,都吉利。 只是沈香茉她们在前厅等啊等,等了过去有大半个时辰,都已经巳时过半了,沈香卉还没来。 这会儿沈大夫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她命人出去看看,沈家远近还是没瞧见卫家的马车过来。 早早跟着一块儿过来的沈香幽等地有些不耐了,拉了拉沈香茉的袖子,悄悄伸手打手语,「怎么还没来。」 沈香茉示意她不要说话,前头沈大夫人何氏与沈大老爷正说着话,「该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这都几时了。」 「派个人过去瞧瞧。」沈大老爷显得从容许多,命人再出去看看,没多久,沈家大门口有动静了。 一家子涌到门口,正是卫家的马车,前后来了三辆,卫驰临扶着沈香卉从马车上下来,沈香卉刚刚站定,瞧见这么一大家子迎着她,高兴的喊了一声,「娘。」 「怎么晚了这么久。」沈大夫人看女儿面色红润,瞧着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安心了不少,沈香卉指了指那车轱辘,「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路上遇着水坑了,卡了半天才拉起来。」 后头那辆马车车轱辘上沾着不少泥沙,印证着沈香卉所说的,迎进府后卫驰临被拉去喝酒,沈香卉则是和女眷到了暖阁中,何氏拉着女儿的手,左看右看之下,「卫姑爷待你可好。」 沈香卉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涩,微低了低头,撑着声,「还行吧。」 严氏笑着打趣,「还行就是好了,新嫁娘羞着呢。」沈香卉抬头看抬头看她们,神情里尽是不好意思,「二婶快别笑话我了。」 暖阁里阵阵笑声,过了一会儿沈香茉她们离开,独留下沈大夫人和女儿说体己话,沈香卉瞧她们都出去了,原先满是笑意的神情也变了。 「怎么了这是。」何氏看她委屈的神情,摸着她的手问。 「娘,卫家他欺人太甚。」沈香卉憋了半响说出这么一句话,何氏也没反应过来,「刚刚不是都好好的。」 第二十七章 「她们在自然是要好好的,我才不要让别人看了我的笑话。」沈香卉恨恨道,末了扑到何氏怀里,竟嘤嘤的哭了起来,「娘,他们太过分了,欺负女儿。」 「你好好说!」何氏听的一头雾水,沈香卉坐起身子,委屈的接过帕子擦眼泪,说起她嫁入卫家不过三天的时间受的委屈事。 卫驰临的院子里本来留着几个通房,这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沈香卉嫁过去之后才知道,卫驰临其中一个通房有身孕了,才刚刚一个多月,主母都还没进门怎么可以让通房有孕,即便是有也应该一碗汤药把这事儿给清理干净,可第二天上茶之后她得知此事,下午时卫家二老夫人就把她叫了过去,劝她说这孩子不能打,得留着。 就算是主母进门了,她沈香卉没有先生下嫡长的孩子,底下的妾室通房就休想越过她先有孩子,这就是规矩,偌大的卫家难不成没有这规矩,有,可为何破例呢,是因为卫家大房那边卫驰祺准备成亲,在不确定沈香卉什么时候能生下嫡长前,这个通房肚子里的孩子得先留着。 沈香卉不笨,这才嫁过去几天,为了这事大闹肯定不对,她憋着这一口气,一直就憋到了回门这天,见到了陈氏才发出来。 「娘,你说他们是不是欺负人。」沈香卉说着更觉得委屈,在最初发现通房有孕时就应该处置妥当,竟然由着放任不管,还隐瞒下来直到她进门为止。 陈氏阴沉着脸,转而看她还是这神情,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就为这事你还哭上了。」 沈香卉抬头微怔,陈氏抬眼看了一眼秋雯,后者出去关上门守在了暖阁门口,陈氏这才压低了声音教道,「你应该这般……」 沈香卉在沈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回的卫家,离开前来允澜居坐了一会儿,沈香卉得知沈香茉的嫁衣已经送过来了,笑着说要瞧瞧。 走进内厢房,看着架子上挂着的嫁衣,沈香卉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很快掩饰过去,看沈香茉的神情里多了一抹复杂的神情。 卫家的不好总是容易让沈香卉心里透着不平衡,卫家二爷不够有出息,卫家人欺负她,卫家人不够重视她,自然而然的,沈香卉就和沈香茉比较了起来。 家世比较不过,嫁衣也比较不过,睿王府的聘礼还未送来,肯定是不会比卫家少了去,一样一样,沈香卉坐在软榻上,看着对面沈香茉端着杯子喝茶的恬静模样,心底里终究涌起了一股妒意,从小到大,第二回妒忌她。 第一次对这个二妹产生妒意时是在六岁那年,二妹背出了一整首祖父写的词被祖父夸奖说她是沈家最聪明的孩子,当时祖父把祖母留下的一对雪花樽送给了二妹,虽然最后那一对雪花樽的其中一个到了自己手上,可沈香卉还是妒忌她比自己聪明,比自己耀眼。 后来沈香茉出事,大病一场后不仅失忆,还无法开口说话,听不见声音,她的聪慧她的耀眼也都随之敛藏下去,这才消减了沈香卉对她的敌意。 这第二次,就是现在。 沈香茉抬头看她,轻轻点了点桌子「二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没多少日子你也要出嫁了。」沈香卉嫣然一笑,右手拿起杯子,低眉抿了一口,似是在回忆过去,「时光可真快。」 「我说我怕老,你姐夫还说,我啊,永远十六。」沈香卉捧了捧脸看着她,带着一抹娇羞,「你说他是不是个逗人的。」 「那是姐夫钟情姐姐你,在他眼里,姐姐就永远是十六,不会老」沈香茉夸人的话沈香卉受用的很,微眯了眯眼,脑海里闪过什么,沈香卉睁开眼嘴角扬着笑,意味深长道,「二妹,你这软和的性子,去了睿王府可别让睿王世子那一后院的侍妾给欺负了。」 这就是苏梦聆和沈香卉不同的地方,前者真心实意为着沈香茉好,后者却还带着一丝「就想看你过的不好」的意思,沈香卉这关切的语气里夹杂了许多东西。 「多谢姐姐关心」沈香茉放下杯子淡淡的笑着,沈香卉低头伸着一指沿着杯子轻轻滑动,半响她并未抬起头来,声音不轻不重,「他那风流倜傥的样子,出嫁时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才好。」 这话不是说给沈香茉听的,所以她没有抬头,但沈香茉身后的瑞珠却听的一脸愤然,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在咒二小姐不能好好出嫁么,安的什么心。 沈香茉笑意未变,抬头望向窗外,雨停了的深春日暖,侧脸上这恬静的神情,好似和沈香卉所说的一切都无关,她活她的,她说她的。 而这时光荏苒,许多事都像是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一转眼,便是她出嫁的日子…… 九月中后,兰城的天刚入初秋,晌午时还热着,清晨傍晚泛着一丝秋凉。 二十三这日,睿王府的大喜日子,也是沈香茉出嫁的日子,清晨天未亮允澜居这儿就忙碌了起来,瑞珠她们准备要沐浴的汤水,扶着沈香茉沐浴过后,烘干了头发坐在梳妆台前,进来一个妈妈替她净面。 细细的丝线绷紧了划过脸颊,沈香茉都是任她们摆弄,两侧净面后上了淡淡的脂粉,雪盏手捧着匣子过来,里面放着的是沈香茉要带的所有金器。 沈家请来的全福妈妈进来添妆,拿起瑞珠递来的梳子,屋子里响起全福妈妈的唱声: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沈香茉抬眸看铜镜中的自己,已经上妆的脸上施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唯有那一双眸子是自己熟悉的。 全福妈妈熟练的给她挽起头发,手轻轻捧了捧她脸颊两侧勾卷起来的发蓬,嘴儿十分的甜,「沈家二姑娘可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 待到所有的金饰戴齐,雪盏和瑞珠扶着她起来,系上腰封,穿上嫁衣的外件,沈香茉的手上和脖子上又戴上了一套金饰。 扶到床边坐下时沈香茉就觉得一身的厚重,最后戴上去的凤冠尤其的沉,霞帔置于一旁,外头时不时有鞭炮声,过了一会儿严氏进来了,后头的丫鬟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中是一碗米饭,两盘鱼肉。 这是出嫁时该有的习俗,吃一口饭,吃一口鱼,吃一口肉,余下的都要放着,意味着嫁去夫家会吃饱喝足,有鱼有肉,富庶不愁。 严氏喂沈香茉吃下后侍奉的丫鬟退到了门口,严氏拉住她的手,看着沈香茉神情诚挚的很,「我虽不是你生母,但这些年来也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你将要嫁去睿王府,我也该嘱咐你一些事。」 严氏后头说的什么沈香茉其实记不太清楚了,她眼中的严氏,不知怎么地忽然变成了许多个夜里噩梦中出现的那个母亲,衣衫不整,神情古怪。 第二十八章 沈香茉猛的一缩手,正讲到夫妻之道的严氏怔了怔,抬头看她,沈香茉看她的眼神里竟是惧怕和厌恶。 「茉儿。」严氏试探的叫了她一声,沈香茉身子微颤,拉回了神,严氏再看她时刚刚那一抹惧怕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沈香茉一如既往的恬静。 是错觉么,严氏总觉得适才那一抹神情来势汹汹,低头看沈香茉捏紧在怀里的双手,严氏心中那一股古怪更强烈,犹如是当年沈香茉从阁楼上摔下来醒来她去抱她时她对自己的闪避。 「这孩子,出嫁的大日子怎么还走起神来了。」严氏随即笑了,伸手轻轻的贴了贴沈香茉的额头,这一回她没有闪避。 严氏压下心底里的疑惑,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我去外头看看。」 屋外鞭炮声越来越响,像是花轿快到了,严氏往前院走去,半路上遇到了沈鹤越,正巧旁的没有别人,沈鹤越眼神微动,一把将她拉到了花园的侧门边上,后手一推,两个人便进了小屋中。 一股久不见阳光的淡淡霉味散发出来,凭着微光,沈鹤越把严氏压制在了小屋的门背后,双手桎梏着她的双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往下趴。」 「鹤越,不要。」严氏忙求他,「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事,今天可是茉儿出嫁的日子,等这些事忙完了,我……」严氏神情一凛,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了重喘息声。 沈鹤越对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无需几个步骤就能让她溃不成军,外面的花园中忽然传来说话声,严氏死死的咬住嘴唇,身后的沈鹤越却没有停的意思。 「鹤,鹤越,我觉得茉儿她有些奇怪。」亦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这么癫狂,果然,听到她这么说后沈鹤越慢了下来,低沉的嗯了声,「哪里奇怪。」 「她像是怕我。」严氏也说不透那种感觉,特别的古怪,「你说她会不会想起了什么。」 沈鹤越的脸色一黯,催眠之术下她都不能开口说话,沈鹤越还是信丛牧的医术多一些,再看严氏神情里的恍惚,「是你想多了,她没想起来。」 严氏还想说什么,只是身后的汹涌令她没法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抿紧着嘴唇克制出声,直到那刹那空白的到来。 睿王府的花轿已经到了,沈鹤明命人去找妻子,远远的看到严氏过来,见她双颊透着红晕关切道,「怎么跑急了。」 「怕来不及赶了几步。」严氏虚笑着用走急了的借口来掩饰自己泛着桃红的脸颊和酸涩的双腿,跟着沈鹤明到前厅,大门口这儿季熠辰正被人拦着。 风流倜傥的男子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季熠辰的朋友最是多了,兰城中谁家公子最风流,那准和睿王世子熟,沈家能拦的兄弟的就几个,算上姑爷卫驰临,那也敌不过季熠辰身后十几个人。 这边允澜居内,听闻花轿到了,雪盏拿起霞帔给沈香茉戴上,不消多时,沈之丛进来背她去沈老太爷那边拜别,而后,沈之丛背着她去往沈家祠堂,沈香茉要祭拜过亡母后再出嫁。 雪盏虚掩了一下门,沈香茉跪在里面,掀起霞帔抬头看立于偏角处的牌位,嘴里嗫嗫的喊了一声娘,极轻极轻。 女儿要嫁人了。 娘您若是听得见,要好好保佑爹爹,女儿没用,逃的过此一时,却无法去面对三叔他们。 娘,您说过的,女子嫁了嫁终生,值得托付才不会抱憾,您放心,我会好好守得。 无风的祠堂里忽而似起了一阵风,卷过了她的嫁衣,轻抚过她的脸颊,一瞬又消散开去。 沈香茉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颊,熠熠如星辉般的双眼逐渐蓄积了泪水,但终究是没有落下来,沈香茉微仰起头,伸手让雪盏扶自己起来,拉下霞帔走出祠堂。 耳边尽是鞭炮声,嬉闹欢呼,约莫是到了沈家前院,隐约见跨出了大门,在喜娘的搀扶下沈香茉站在了花轿旁,她听不见,所以喜娘没法告诉她此时可以低头进入到轿子里去,还是瑞珠过来搀了沈香茉一把,扶着她送入轿子中,而后守在花轿旁以便有不时之需。 这样的一个细微动作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围观在沈家附近的人都瞅着马上骑着的这个玉树临风的睿王世子,大红的喜袍下更衬得睿王世子英俊,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单是这张脸,还不算他背后的家世就足以让许多女子心醉。 严氏也哭了,由丫鬟搀扶着,微低着头啜泣,花轿内沈香茉坐正后外面一声锣鼓响起,微微一颠簸,花轿稳稳的被托了起来。 沈家长长的送嫁队伍跟着结亲的朝着睿王府走去,就在五月时沈家大姑娘出嫁也有这般盛况,有心的又数了数这沈家二姑娘的嫁妆,竟是比沈家大姑娘还要多出十六台。 沈家二姑娘的母亲去世的早,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所以杨氏留下的嫁妆丰厚的很,这些都一并入了沈家二姑娘的嫁妆中,如此一来,她的肯定是要比沈家大姑娘来得多。 迎亲的队伍绕了大半个兰城,黄昏时到了睿王府的大门口,花轿落地,季熠辰从马上下来,循着习俗,新郎官踢脚,此时围观的人群里才有那么些议论出现。 「沈家姑娘不是听不见么,那这睿王世子踢了轿子,她不也听不见。」 「你傻啊,听不见那轿子也会动啊,还轮得到你瞎操心。」 季熠辰看着大红的花轿隔帘,抬脚在轿子上踢了三下,喜娘满脸笑意的说着吉利话,把红绸的一端送进了花轿内给沈香茉,另一端递给季熠辰。 瑞珠来开帘子扶着沈香茉下来,喜娘接手后小心的扶她跨出轿子杆,这半点都听不见的,扶着上台阶要更加小心,万一摔着呢,睿王府出洋相,她今后也别想再当这红媒人。 事情自然没有喜娘想的那么糟,沈香茉稳步上了台阶,走进睿王府,面前要垮火盆子,霞帔之下依稀能见,手中的红绸微微一紧,似乎在提醒她该跨过去了,在喜娘的搀扶下沈香茉抬脚跨过,踩瓦片时红绸又是一紧。 拾阶而上就是喜堂,喜堂上的红烛烧的耀眼,沈香茉的拜堂动作要比主持喊的慢上半拍,由喜娘搀扶着示意她怎么做,周遭的人群里不是没有人小声议论,但更多的是大喜日子的热闹,谁也不会在这时候触这么大个霉头。 礼成后送入洞房,沈香茉在喜娘的搀扶下跟着去往新房,手上的红绸还牵着,低头看到脚下嫁衣上绣的精美的图案,沈香茉抓着红绸的手一紧,前面的季熠辰眉宇微动,放慢了半步,等着端红烛的丫鬟进新房后才抬步走进屋中。 屋子里很安静,坐下之后没多久,喜娘端来了盘子,上面放着挑喜帕的杆子,季熠辰拿起来站到了沈香茉的右侧,身子微靠床帏,顿了半响,抬手利落的把喜帕挑起。 骤显光亮。 沈香茉下意识的眯了眯眼,仰头看去,光线由暗转明的一瞬让她的眼前有些模糊,而在季熠辰的视线里,沈香茉那含着措意,顾盼琉璃的双眸一下冲撞了他的心。 第二十九章 怦然心动。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季熠辰眼下的沈香茉美的不可方物,喜帕上的流苏垂在了耳鬓两侧,金色的凤冠更衬的她动人。 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了,那淡弱的香气飘入鼻息,季熠辰晃过神来,快速的敛去了神情,眼底一抹清冷,继而把杆子放在了喜娘端着的盘子上,接过酒杯递给沈香茉,嘴角勾起一抹常挂的迷人笑意,与她双手交叉,侧靠着喝下交杯酒。 越是近的距离就越靠近对方的心,季熠辰清楚的看到她白皙肌肤下耳后的赤红,还能嗅到女儿家芬芳若无的香气,她在害羞。 季熠辰握着酒杯的指尖若有若无的触过了她的耳垂,挂在上面的坠子轻荡,犹如一道激电,沈香茉身子一颤,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他。 嘴唇,正巧划过了他的嘴角。 还来不及品尝那温热就已经很快离开,季熠辰只体会到了那轻颤之下极柔软的美妙,抬眸追捕,沈香茉早已经避过视线,喝尽了杯子里的酒后快速松开了手,尤避不及。 看到她略显仓惶的神情,季熠辰轻笑了声,把杯子放回去,沈香茉终于得以离开他适才靠的极近的压迫感,她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尤其是男子。 交杯酒后季熠辰出去敬酒,新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没有他的存在沈香茉自在很多,不多时,新房门口多了几个身影,是睿王府的两个郡主季敏苒和季敏嫣。 她们一个是海侧妃所出,一个是姨娘所出,十来岁的年纪,看沈香茉的神情里充满着打量和好奇。 喜娘端来了饺子,往日谁家成亲,新娘子都得吃了这半生不熟的饺子喊一声「生」,沈香茉一口要下去,只是蹙着漂亮的眉头,喜娘在一旁接着吉利话,「新娘说生!」 比起当初沈家大少爷成亲那会儿,新房里相看的兄弟姐妹可多的很,反之,倒显得如今这新房门口冷清了些,冷清着,自然能听得清晰门口的说话。 季敏苒和季熠辰长的有几分相像,她转过头来看季敏嫣,低声问,「大嫂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么。」 「肯定啊,拜堂的时候你没瞧呢,喊了之后都是喜娘扶着的。」季敏嫣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不止听不见,话都不会说,原先我还不信的。」没想到大哥真的娶了一个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大嫂回来。 「可她生的很好看啊。」季敏苒偷偷看了沈香茉一眼,「娉婷院里那些人都好看。」 季敏嫣轻哼了声,「你真笨,怎么能拿大嫂和那些人比,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大嫂可是沈家的闺秀。」 两个小丫头在门口这么说还浑然不觉声音都传到屋子里了,沈香茉嘴角莞尔,睿王府的小郡主真是有趣。 过了一会儿门口没人再来看,瑞珠前去掩了门,屋子里喜娘把该做的都做了,领了红包,离开新房到前头复命。 屋子里就剩下沈香茉和伺候的雪盏她们,取下凤冠,沈香茉松了一口气,门口那儿崔妈妈领着秋裳进来,手里拎着不大的食盒,「小姐,一天没吃东西,先吃点。」 食盒中简简单单的清粥是崔妈妈刚刚去厨房里煲的,添了几个小菜,看起来颇有胃口,沈香茉累了一天,人显乏,洗去了厚重的妆后坐下,只吃了小半碗就没什么胃口,崔妈妈劝着又喝了一些,沈香茉看到屏风上绣着的山竹明月图愣了愣,雪盏站到她身后替她按着肩膀,「小姐,这时辰姑爷也应该回来了。」 前厅的喜宴已经持续了许久,按理来说新郎官不该让新娘等这么久,可季熠辰迟迟没有回来,沈香茉让瑞珠把小桌上的粥撤了,坐到梳妆台前摘头上余下的金饰时,门口有了动静。 崔妈妈以为姑爷回来了,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只有一个年轻管事。 「夫人,世子爷吩咐,他今晚不过来了,您早点休息,别误了明早敬茶的时辰。」年轻的管事说完后急忙回了前院,崔妈妈手扶着这门框,神情难以置信。 新婚夜,不过来了? 瑞珠啪一声把杯盏放在桌子上,气愤,「这太欺负人了,让小姐一个人休息,这……」再往下说的话瑞珠都羞于启齿,可没听说谁家姑娘出嫁,新婚夜要独守空房的。 沈香茉顿了顿手把簪子放到了匣子中,转过身看着一脸担忧的崔妈妈,「奶娘,派个人去前院看看,世子还在不在」沈香茉想了想,抬手,「看看是不是出府去了」。 沈香茉的话让崔妈妈一惊,等她派去的人从前厅回来后,崔妈妈更是无话,抬头看沈香茉,后者神情平静的很,「替我更衣。」 这么多年来,崔妈妈也是难有几回心里头堵着不知道怎么办,就是小姐从阁楼里摔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崔妈妈都没这么心梗,世子姑爷已经离开了睿王府,大婚当晚,就这样把小姐搁在了最难的位置。 「小姐,这事儿应该要去和王爷和王妃说一声才是。」新媳妇进门有许多要避讳的地方,但轮着这样的事,怎么都得去和睿王爷睿王妃通禀,真当沈家好欺负了。 「不用去」沈香茉摆手,命屋子里雪盏她们一个都不准去通禀,「奶娘,吩咐秋裳她们,也不许去前院说什么打听什么,把这些收起来,我累了」 沈香茉出奇的镇定,恍若世子不回来并不是稀奇事,漱口后换上睡衣,屋子里的一些讨喜桂圆红枣都收到了一起放着,床上边角下压着的花生也取了出来,沈香茉躺了上去,还让瑞珠把屋子里其余的烛火吹熄,只留下窗台上新婚夜要彻夜点着的红烛。 深知小姐什么脾气,留下瑞珠在屋子里陪夜,崔妈妈带着雪盏出来,屋外秋裳和莫离两个人守着,崔妈妈低声吩咐,「你们去收拾,我在这儿看着。」 听到屋外轻微的说话声,沈香茉静了静心神,眯上了眼。 季熠辰是被人架回来的。 崔妈妈她们守在门口,忽然走廊深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仆架着季熠辰回来了,老远就闻着一股酒味,到了门口这边,他们后头快步上来一个老管事,看着崔妈妈笑道,「今天客人实在多,世子喝多了。」 看着蒙蒙亮的天色,这都什么时辰了,前院的宴会早就已经结束,还真当是敬酒敬成这样的么,崔妈妈的脸色并不好看,可把人拦在外头明天就真成了大笑话了,雪盏推开门,崔妈妈扶了一把,两个人使力把世子给扶进了屋。 瑞珠起来点灯,崔妈妈吩咐雪盏去找人抬水过来,走出了屋子,老管事还在,崔妈妈凛着神情不客气道,「贺管事,你们把姑爷从外头寻来花了不少力气吧,大喜的日子,这银子您拿好,大半宿没睡,借喜气出去买口酒喝。」 崔妈妈看他们这一行人五六个,塞了个钱袋给贺管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那就谢过世子夫人赏赐,王爷王妃那儿吩咐了,今夜世子爷应酬的多,世子夫人定然也休息不好,明早敬茶巳时去就成。」贺管事收下了钱袋,目送崔妈妈进屋后带着几个家仆去王爷那儿复命。 第三十章 这边屋子内,吵醒了的沈香茉掀开帷帐,对侧那边卧榻上,季熠辰躺在那儿,眯着眼醉的满脸通红。 穿鞋下床走到卧榻旁,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秋裳她们已经抬来了热水,以季熠辰这状态也没法自己沐浴,沈香茉挥手示意雪盏把盆子端过来,接过绞干的热布巾,往他脸上擦去。 才刚触碰到他的脸季熠辰就睁开了眼睛,如一汪深渊,深邃的看不到底,她没在他的视线下停留,而是把整块的布巾对折后盖在他的眼睛上面,停顿几秒后才顺着额迹的方向往下擦,神情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你生气了?」季熠辰也不是真烂醉如泥,视线追随着她,停留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轻啧了声,「今日的妆太浓,还是这样好看。」 沈香茉当什么都没听见,亵衣之下敞开的衣襟露出了他的上半身,沈香茉手一顿,之间微不可见的轻颤着,季熠辰往下看时沈香茉已经抽手把布巾放回了木盆中,示意学盏替他换衣服,背过身要去洗手。 背后一股力量将她牵回了卧榻上,端着水盆的瑞珠看到这一幕发出惊呼,屋子里可还有她们啊,世子这真是太过了。 一瞬靠近的距离逼的沈香茉险些喘不过起来,当季熠辰把她抱在怀里,双手桎梏着她的腰身,缓缓低头时,沈香茉呼吸猛的一紧,下意识伸手推开了他,犹如惊弓之鸟,快速的起身离开卧榻几步远,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慌张。 季熠辰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凡是在他怀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对他送着秋波,央求他搂的更紧一些,可她,他确定自己刚刚在她眼底看到的是什么,惧怕,惊恐,还有厌恶。 屋子里一片寂静,沈香茉站在那儿,胸口微微起伏,泄露着她的情绪。 季熠辰侧靠在卧榻上,胸口的衣襟敞开了大半,露出了半边胸膛,脸颊上还有酒醉后的泛红,模样醉人的很。 季熠辰的视线定在沈香茉身上,声音微沉,「你怕我?」 他坐起身子,随意的撩正了衣服吩咐瑞珠,「备水,我要沐浴。」 瑞珠看了看沈香茉,端着盆子的手未动,还是雪盏拉了她一把,两个丫鬟匆匆到了门口,瑞珠出去了,雪盏还留在屋子里,神情里也是不敢松懈半分。 「你不该替我更衣么,娘子。」季熠辰站起来走近沈香茉,似是配合着她,这一句话刻意说的慢,「听闻你聪明的很,我说的慢,你也能凭口吻知道意思。」 沈香茉捏着的双手松开来,她抬手,落在了他尚未脱完的喜袍上。 指尖触及衣服还微微发抖,季熠辰低下头,看着她脸颊上泛着的桃红,视线停留在了她小巧鼻翼下的嘴唇,褪了胭脂的双唇泛着水灵,原有的红粉之色更显诱人。 沈家二小姐美的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瞧过的无一不说惊艳。 季熠辰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他的视线转到了她的双眸,长长的睫毛之下瞧不大清晰她的神情,可那颤动的睫毛却看的分明,她镇定的神情下悄悄的泄露着她的紧张,她的无措。 他还能想起当日在乐宾楼外救她的那一幕,芬芳在怀,多么近的距离看到了她在自己怀抱中惊慌失措的样子,季熠辰眼眸微缩,眼底的双手已经把袍子褪下。 沈香茉很快把衣服挂到了架子上,往后退半步,抬头笑看着他,「水已经好了,趁着未凉,世子先去沐浴才是」 季熠辰没有要她陪自己进去沐浴,走过屏风时看到挂在那儿的嫁衣,脚步微顿了一下,继而进了内间。 等他沐浴过后出来时,屋子里的烛火已经吹熄了两盏,雪盏尽忠尽责的守在那儿,床那边的帷帐已经拉下来,沈香茉早躺下睡了,没有等他的意思。 看到他刚刚躺过的卧榻那儿铺好的床榻,季熠辰脸上露出一抹意外,耳畔是雪盏的回禀声,「世子爷,明早还要起来敬茶,为了不扰着小姐和您,还请您早些歇着。」 季熠辰坐下来,看着那边纹丝未动的床帏,眼底上过一抹有趣,新婚夜他大半宿未归,她就要让他分床睡,这脾气看起来并不小啊。 很快天明,并没有睡多久沈香茉就起来了,说着巳时再去请安,真正的她却不能这么做,就算是一晚上没睡,新婚第二天的敬茶也不能迟。 等她梳妆毕后季熠辰才起来,屋子里没有别的动静,只有穿戴的声响,等到崔妈妈拎着食盒进来,两个人坐下,宿醉醒来后季熠辰还有些头疼。 他的面前放着一碗解酒茶,季熠辰端起来一口饮下,眉头顿时整个挤皱在了一起,什么解酒茶苦成这样。 一旁瑞珠替他盛了粥,背过身去后脸上一抹得意,解酒茶还是解酒茶,只是苦味多放了些,酒醒不来的,苦着也该! 口中满嘴的苦涩,跟吃了几口黄连似的,连着喝到嘴里的粥都夹着一嘴的苦涩,季熠辰放下勺子,「这是什么解酒茶。」 「姑爷,这可是最好的解酒茶,还能解困乏。」瑞珠恭敬的解释,这是额外调配的解酒茶,效果好,又不伤身。 季熠辰确实是解了困乏,可那是被苦的,抬手让瑞珠去倒水漱口,对侧的沈香茉放下了筷子,拿起手绢轻轻拭着嘴角,她吃饱了。 最后季熠辰只喝了半碗粥,也不知是什么草药配的解救茶,头不晕了,可这苦涩仿佛是在喉咙和胃里扎了根,喝了几杯水都还挥散不去,最后连着吃了几颗崔妈妈取来的蜜枣味儿才掩盖下去,活似不肯吃药还需要人哄的孩子。 吃过早食这边备好了茶盏,沈香茉和季熠辰去往前院敬茶,睿王爷和睿王妃他们已经在了。 此时距巳时还有半个时辰,沈香茉进前厅时门口守着的丫鬟脸上还有惊讶之色,大约是没有料到折腾了一夜的世子妃还能这么早过来,反应过后领着她进去,睿王爷睿王妃坐在前头,左边是李侧妃和海侧妃,右边坐着睿王府的两个少爷两个郡主。 「来啦。」睿王爷始终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好相处,只是睿王妃的神情多少显得兴意阑珊。 沈香茉从雪盏手上接过了茶杯跪在睿王爷面前,她不会说话,双手递着杯子,睿王爷很快就把茶杯接过来了,喝了一口,送了个红包给她,笑着嘱咐,「进了睿王府后就好好和熠辰过日子。」 沈香茉送了睿王爷一副手绣的腰封,深蓝的合适搭配衣服,腰封上还镶绣着数颗雕琢过的宝石,在暗色的腰封上闪着熠色,又不显得突兀。 说到底儿子做错的多,昨日成亲当日都还这样,儿媳妇没有吵闹着回娘家,也没有摆脸色,睿王爷已经宽慰多了,如今再看儿媳妇如此秀外慧中,睿王爷眼底对沈香茉的满意更添了一分。 沈香茉起身后到睿王妃面前跪下,睿王妃看着这个儿媳妇,心底里却是提不起多少喜欢劲来,她的心情不比睿王爷少复杂,自己生的儿子,再纨绔那也是最优秀的存在,就算昨晚做了糊涂事,那也是好儿子,而娶进门的儿媳妇却是个听不见又不能说的,即便是沈香茉长的再漂亮,家世再好,总还是缺着些。 第三十一章 顿了片刻才去接杯子,睿王妃只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桌子上,命人取来匣子,里面是一副价值不菲的面饰,送给沈香茉后语气淡淡的,「熠辰是王爷的嫡长子,你作为长媳,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作为熠辰的妻子,你也得照顾好他。」 沈香茉乖顺的点头,起身后到了李侧妃身前,无需下跪了,只要端茶给李侧妃喝就行。 「瞧着这模样。」李侧妃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把见面礼送给了她夸道。 她还是很喜欢沈香茉的,一来是与沈家的关系,二来沈香茉的模样生的的确惹人喜欢。 不过李侧妃说的也不多,睿王妃都没多说几句,她又不是世子的生母,等到沈香茉到海侧妃面前敬茶时才得了第一句对她绣品夸奖的话语。 比李侧妃还要年轻不少的海侧妃也是个美人胚,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孤傲,生了一双儿女,要比李侧妃更得睿王爷的喜欢,她摸了摸沈香茉送的绣品,笑着夸道,「绣的真不错,比嫣儿好多了,赶明儿啊让她向你讨教一下才是。」 沈香茉还未有什么反应,海侧妃忽然是恍然的神情,有些抱歉的看着沈香茉,「险些忘了,我说呢,绣的真不错。」说着,竟是做了几个简单的手语来夸她。 这一幕落到了睿王妃眼底,她的脸色当即微沉,为了迎娶沈家二小姐进门,睿王府还额外派了些人去学手语,但是身为长辈的睿王妃她们并没有接触,如今海侧妃简简单单几个动作不仅是突兀,还让一直端着架子的睿王妃有些下不来台面,旁边还有专门做手语的丫鬟,她起什么劲。 沈香茉微微一笑,和季敏苒她们打过招呼后回到了季熠辰的身侧,神情里带着一抹女儿家的微羞,小夫妻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看着十分般配。 因着海侧妃那几个手语,睿王妃脸上的神情更淡了,还是睿王爷开的口让他们回去歇着,夫妻俩回到了蓼风院,前脚走进,后脚季熠辰就被睿王爷叫去了。 此时距离昨夜季熠辰不声不响出去再大醉酩酊被带回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睿王府底下已经传开了睿王世子昨天到底去了哪里。 前厅喜宴后忽然离开的世子爷,昨夜差了马车一路去往花满楼找姑娘喝酒去了。 也不止睿王府,兰城中一早就传开了这件事,睿王世子新婚之夜,估摸着连新房都没进,在花满楼过了一夜,凌晨天快亮的时才被睿王府派来的人从花满楼里抬出来,那酒味儿,马车外都闻到了。 睿王世子去花满楼找了谁呢,找了花满楼里的姐妹花红芙绿蓉,啧啧,成亲当天能做出这事儿的,别说兰城,数遍整个大周都没几个,这睿王世子也算是个奇人了。 一上午的功夫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蓼风院内沈香茉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气不过了,瑞珠去了一趟厨房,回来这气堵的小脸通红,「小姐,姑爷太过分了,昨晚他竟然是去了花满楼喝花酒,太不当回事了!」 别说沈香茉了,就是沈家,季熠辰大约也没当回事,否则定亲那日怎么能在花满楼待上一夜。 「去泡茶,静静心」沈香茉放下手中的册子看着她,神情淡的仿佛是没听见她的话。 「小姐!」瑞珠跺脚气愤,「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姑爷这般过分,刚刚我去一趟厨房,一路回来碰着个人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好似再说小姐多可怜。」 「那你觉得我可怜?」沈香茉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一扬,瑞珠摇头,啐声,「他们才可怜,我们家小姐怎么会可怜。」 「那不就行了,由他们说去,自会有人管教」 「可是姑爷这么做的话小姐也跟着他丢人了。」瑞珠可没考虑世子爷的名声,她就护着自家小姐,嫁入睿王府这才第一天呢。 「你要是气不过,去把偏房收拾一下,收拾干净些,端最好的过去铺」 瑞珠疑惑,「收拾厢房做什么?」 「从今夜开始,姑爷就睡偏房。」沈香茉提笔在礼册上勾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瑞珠一顿,抬头看沈香茉,小姐您不是不生气嘛,怎么还把姑爷赶出主屋睡了。 沈香茉吩咐完没再抬头,专注的看着礼册,瑞珠回过神来。脸上一喜,继而自己高高兴兴的出去收拾偏房去了,甭管小姐生没生气,就该给姑爷教训才是。 吃午食时季熠辰还没回来,沈香茉胃口不甚,吃的不多,没多久蓼风院里就来了一群给她请安的侍妾。 前头让雪盏拦下了,一并安排在了偏厅,沈香茉换了一身衣服过去,刚一进门,险些以为是进了什么莺燕之地,站在那儿数十个人。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眼看去什么颜色都有。 请安的娇脆声响起,沈香茉走到前面坐下,瑞珠递上来了一本名册,上头写的是季熠辰这一院侍妾的名字,沈香茉只扫了一眼。太多了记不住,这边就有一个侍妾按耐不住了,站了一会儿不见沈香茉让她们坐下,自顾着往那椅子上坐下去。 偏厅里赫然响起雪盏的呵斥声,她板着脸孔看着那个侍妾,「没规矩,夫人尚未吩咐你怎么能坐下!」 「哟,好大的威严。」女子抬了抬身子却没有起身,而是懒懒的靠下来,描的细长的眼眸看着沈香茉,声音也软的很,「夫人,我们站了一炷香的时辰,你还不让我们坐下。我们可都累了。」 她刚说完,外面走进来两个婆子。一人架着她一边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女子脸色顿时变了,可推不过婆子的力气,怒斥,「你们这是干什么!」 「既然你累了就由婆子架着你站,夫人让你们坐下之前,谁若累了,我都会叫婆子进来扶着你们。」雪盏冷着声看这一屋子的侍妾,谁再装体弱,她都有办法治。 这个首先站出来挑衅沈香茉的叫花裳,两年多前入的府,比沈香茉还要大上些年纪,是季熠辰从乐坊带回来的,算是娉婷院里比较早来的几个之一。 乐坊的名声只比花满楼好一点点,但在常人眼中,那边都叫做烟花之地。 花裳愤愤的挣扎几下,挣脱不开,两边被架着的模样别提多丑了,她只好抬头看雪盏,「我能站了,让她们松开。」 雪盏摆手,两个婆子松开了她站到了一旁守着,这会儿,沈香茉看的再久,偏厅里都没人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沈香茉放下了名册,坦然的看着她们,坐在那儿抬手比划手语,十来个侍妾面面相觑不知她什么意思,一旁雪盏翻译,「今天过来请安的人不齐,夫人也记不住你们这么多的名字,从今天起,娉婷院里的所有人夫人会替你们再取名相称,按着入府时间早晚,最早入府的紫衣姑娘称三娘,再之往后,往后再有人入府,也按着这么称。」 「那怎么行,夫人,我们的名字可都是世子取的,要改也是得由世子改才是。」左侧一个打扮妖娆的侍妾出言抗议,她也算是审时度势,在世子妃这边得拿世子出来才行。 第三十二章 「夫人说了,世子面前你们要如何自称都无碍,世子想怎么叫你们也随意,只不过在夫人这儿,你们就是如此相称,回去教好你们自己的丫鬟,出了娉婷院就得按规矩来,谁若不遵守,那也得按规矩罚。」雪盏板着脸孔说话的样子尤为严肃,她高声说完,看着这十来个侍妾的神情,其中大部分对她的话都是熟视无睹。 昨夜的事她们也都知道,洞房花烛夜都留不住世子的世子妃,这些人并没有把沈香茉放在眼里,即便是雪盏的眼神再凌厉,还是有那么几道眼神肆无忌惮的看着沈香茉。 沈香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那几道眼神,世子眼光不差,个个都是清丽佳人,沈香茉笑了,眉宇上扬,像是遇着什么高兴的事,看的那几个侍妾一怔一怔。 半个时辰后这些侍妾都离开了蓼风院,沈香茉重新翻了一下名册,今天请安的来了十二个,娉婷院里实则住着十五个,一个足不出户,两个病了,这一院的侍妾,比别人几家加起来的都要多。 睿王妃由着世子,否则娉婷院里也不可能住着这么多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沈香茉把名册交给雪盏收起来,换过衣服走到床边,床脚的白绸一早就被睿王妃派来的妈妈取走了,如今睿王妃那儿也已知晓他们尚未洞房这件事。 昨夜折腾半宿,沈香茉也不是铁打的身子,靠下来休憩片刻,瑞珠把帷帐放下了一半,跟着雪盏一块儿出去收拾。 这边在睿王爷那儿被训斥了好一会儿的季熠辰回来了,还没等他进门呢,季熠辰发现自己被赶出了主屋搬到了偏房,连着东西都已经收拾过去。 成亲当日他闹了一出,新婚第一天,半点没表现出不满和生气的妻子直接来了狠的,分房睡。 季熠辰看着那半掩的门,嘴角勾起一抹笑,猫一样的女子,看着波澜不惊,优雅平静,待伸出了爪子却锐利的比谁都凶狠。 他素来不缺女人,外面崇拜他的多,睿王府后院里也多,多少女子自愿跟着他回睿王府,季熠辰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人,他要的,从来都是女子心甘情愿的依靠。 只在门口顿了片刻,天色尚早,季熠辰没去偏房,直接出了蓼风院离开了睿王府,等他回来时,已是夜深。 主屋的灯还亮着,瑞珠守在门口,一见是世子回来了,身子微凛,言语恭敬着,「世子爷,小姐歇下了。」 「是么。」季熠辰轻飘飘回了她一句,直接推开门走进了主屋,靠在床边看书的沈香茉抬眼看过来,季熠辰解着衣领的扣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成亲第一天就要把你的相公赶到偏房去睡,你的报复心还挺重的。」解开两颗扣子后季熠辰便不动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沈香茉回以平静的神情,季熠辰眉宇微挑,「险些忘了你听不见。」 季熠辰靠近她,一手扶着床帏上的木柱,身子下倾,距离她不过半尺远的地方,看到她倏地抽吸一口气,笑了,「昨晚回来迟了,你这是在惩罚我?」 沈香茉往后靠,可后面就是靠垫,再无退路,她的手落在身后时,季熠辰已经压了上来,他的手,直接握在了她微蜷的手上,不轻不重的捏着。 季熠辰甚至能够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就如昨夜交杯酒时的情形,他们靠的极近极近,清晰的能看到她脸上每一秒闪过的神情,他低下头,她扑闪不止的睫毛,红俏的鼻尖,还有蜜如桃红般诱人的嘴唇。 屋子里的雪盏见到这样的情形早就退到外屋去了,此刻的屋子里安静一片,静到能够听见相互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你在生气。」季熠辰微哑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沈香茉不语,静静的看着他,季熠辰像是看赏心悦目的东西,她生的确实美丽,看久了更是动人,比起花满楼中那些庸脂俗粉,她身上还有着她们不可比拟的清丽脱俗。 她干干净净的,不可方物。 季熠辰眼眸里藏着太多的东西,沈香茉看不分明,她想要缩回手,抓着她的那只手猛的一紧,手心的炙热像是要烧疼她,而他的掌心中,她的纤手是那样柔弱无骨。 噗通。 噗通。 那是同频率跳跃起来的心跳,季熠辰缓缓低下头去,终于在思绪之间触碰到了她,柔软温和的嘴唇。 沈香茉徒然睁大了眼,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推开他,可她的双手都被他捏在手心里,挣脱不得。 那一股陌生颤栗从唇齿间瞬间绽放,直窜向她的大脑,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吻落下来,沈香茉却好像要丧失了记忆一般。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季熠辰抬起头松开了她,他森然着神情看着她眼底闪烁不定的恐惧,静谧的空气中,他的心跳比她来的更加快速。 怎么可能会有心动的感觉,怎么可能就只这一吻就让他心颤。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看不透对方眼底里的寓意,他不知道她恐惧什么,她亦不知道他忽然间收拢回去的情绪到底是为何。 季熠辰坐了起来,侧对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干耗在床上好一会儿,也不论沈香茉是否听得见,季熠辰微哑着声音,「我去偏房。」 沈香茉看着他起身后离开内屋并未动弹,直到那关门声传来,她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瑞珠匆匆进来,见小姐好好的躺在那儿,只是脸色有些难看,轻声问,「小姐,给您倒些水吧。」 「备水,我要沐浴。」沈香茉起身,背后衣襟已湿。 季熠辰去了偏房后果真没有再来主屋,沈香茉沐浴有歇下,这一夜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待到第二天的时候睿王府里却似炸开了锅,世子爷昨夜被世子妃赶出来睡在了偏房,世子爷和世子妃吵架了。 蓼风院这儿都尚未有多大的动静,蓼风院外从睿王妃那儿到娉婷院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好似沈香茉做了一件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等她起来后睿王妃那儿就派了人过来请她。 睿王妃生下世子后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时常要调养,累不得,所以这睿王府上下的事分了一部分让海侧妃和李侧妃一块儿帮着打理。 沈香茉去的时候海侧妃和李侧妃都在,进了屋,李侧妃正和睿王妃说起入秋去慈安寺祈福的事,瞧沈香茉进来了,朝着她善意的笑了笑。 睿王妃见沈香茉行礼,淡淡的嗯了声,也没说让她坐,就让她这么站在那儿,转头和李侧妃说起了祈福一事。 「辰儿刚刚成亲,慈安寺里面多添些香火,也好保佑他能早日有自己的孩子。」睿王妃吩咐着,和李侧妃聊了许久才看沈香茉,见她仍旧端站在那儿,挥手让丫鬟上茶,「坐罢。」 儿媳妇来请安,海侧妃和李侧妃都不是正经婆婆,商量完了事后她们便告退了,睿王妃端起一杯茶缓缓的喝着,半响,抬眸看着沈香茉,语气淡的很,「听闻昨夜你让辰儿睡偏房了。」 一旁的丫鬟手语译给沈香茉看,缓了半拍,沈香茉这才作手势,「偏房是一早就备好的,怕相公睡不习惯」 第三十三章 说个话都这么麻烦,还得等旁边的丫鬟讲给她听,睿王妃微皱着眉头泄露心中的不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怕辰儿睡的不习惯这都是借口之言,成亲当晚辰儿那么迟回来,你这是记恨在心头了。」 「儿媳不敢」沈香茉微低了低头,睿王妃摆手呵斥,「刚刚成亲做夫妻就这般,以后这日子要怎么往下过,还让府里人看笑话,赶紧收拾收拾,搬回主屋去!」 睿王妃的呵斥声由丫鬟翻译后再传达给沈香茉,情绪早就没了,睿王妃越发觉得不快,总觉得对着这儿媳妇说起话来不舒坦,看沈香茉低眉顺眼的点头,睿王妃放下杯子提起娉婷院的事,「过去辰儿还未娶亲,主母未进门,底下的侍妾们就不可有孕,如今你进门了,抓紧时间给辰儿生下孩子,半年后她们这避子汤就可以撤了,再者,其中有几个进府好几年,人也守规矩,我这儿做主,一个月后抬她们做姨娘,也好替你帮衬。」 儿媳妇又聋又哑,睿王妃可是操碎了心,也没有放权给沈香茉的意思,连这抬姨娘的事都是直接通知她,就是怕她当不了家,没法做主办事。 沈香茉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温顺的很,「母妃,此事您这儿做了主,可否让儿媳与她们说这抬姨娘一事」。 睿王妃一怔,呵了声,「你倒是想的通透。」 模样挑不出错来,就算是让睿王妃自己去选,估摸着也选不到比这更好看的儿媳妇了,家世确实也好,可这些都遮盖不去她的缺陷,当时王爷提起的时候她是极力反对的。 睿王妃心思转了转,抬头让丫鬟把人带进来,一个和崔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蓼风院里一个老妈子是不够的,余妈妈熟悉府中上下,能帮你尽快熟悉起王府,还有这两个丫鬟,你也带回去。」睿王妃看向余妈妈,「好好帮衬世子妃。」 「是。」余妈妈恭恭敬敬的领命,睿王妃面露乏意,「行了,回去吧。」 沈香茉领着余妈妈她们回蓼风院,一路上安静的很,回到蓼风院后,沈香茉直接把她们三个交给了崔妈妈,进了主屋,没坐下片刻,那边娉婷院的侍妾们浩浩荡荡的过来请安了。 人多是非多,女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 一早蓼风院这边消息传出后娉婷院的那些个侍妾就等不住了,个个都想着世子妃把世子爷赶去睡偏房,那世子可以来我屋啊。 可惜的是一早季熠辰出门了,没逮着人。 这也不打紧,说不定来请安的时候就遇见世子爷了呢,于是沈香茉到偏厅的时候看到的除了一屋莺莺燕燕之外,人还特别齐,昨天抱病说不舒坦的那几个今天也都到了。 娉婷院十五个侍妾,没有一个抬姨娘的,早进府的二娘,最晚进府的十五娘,当雪盏冷着声音一个一个报她们时,脸上的神情都出彩的很。 「夫人,您这样可真是枉费了世子的一番心意,我们的名字可都是入府的时候世子取的,王妃都不曾要改。」说话的还是花裳,改了称呼后她直接变成了六娘,怎么听怎么别扭,她也不愿意,当初进府的时候世子取这名字,王妃可什么都没说。 「那就让世子去娉婷院的时候这么叫唤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守规矩,那我也不能留你们」沈香茉看了一眼花裳,「王妃不曾改,如今我既是你们的主母,就该好好整这规矩」 「夫人,世子爷把我们带进府,你可做不得留不留的主。」一个模样清秀,气质宜人的侍妾开口,她是后进府的十三娘叫冬铃,和花裳一样是从乐坊里出来的,花裳是艺子,冬铃则是清伶,陪酒不陪客,在这诸多侍妾中,只要是清白身被带进来的,无形中都觉得自己高了其他人一等。 「夫人说,留不留你们,她做得了主。」雪盏冷声把沈香茉所说告诉她们,这十几个侍妾面面相觑,沈香茉看到那个因为身子骨羸弱从头到尾都是坐在椅子上的四娘,神情中的笑意未变,「不信,你们试试」 沈香茉笑起来很和善,瞧着很好相处,也像是好说话的样子,但对于连着来了两回的侍妾们来说,世子妃只是看着好相处,想要在她这儿讨点好,几乎不可能。 花裳她们正欲离开,瑞珠手执着册子宣禀,「明日起不必早晚请安,每回来的人也不必这么多,早上来一半即刻,下午来另一半,至于如何前往你们自己去商量,别这么多人都挤在蓼风院中。」 沈香茉看着她们离开,四娘许卿卿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跟着走,沈香茉看了她一眼,等她开口,许卿卿微白着脸色看沈香茉,没有开口,而是用手语相作,「夫人,世子爷可有向您提起抬姨娘一事。」 许卿卿的手语看起来并不娴熟,是后来才学的,但只这一点就容易博得沈香茉的好感,这王府中学这个的真没几个。 沈香茉摇了摇头,「并未提起」 许卿卿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夫人,四娘告退。」 也许是为了等季熠辰回来,其中几个妾室在蓼风院外的小花园里散步了良久后才回去,只是等到入夜天快黑了,季熠辰还是没回来。 瑞珠从前院打听后回来,进屋禀报,「小姐,世子爷还未回来。」 「准备就寝」沈香茉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梳妆台前摘钗饰,瑞珠过来替她梳头,「小姐,明日可是回门,姑爷要是不回来,那您还怎么回门。」 新嫁娘三日回门,新婚夫婿相陪,夫家厚礼而赠,这是大周朝素来的习俗。 看夫家是否客气,对新儿媳是否中意,在回门之日的备礼上也能略见一二,至于夫婿相陪,这更无须多言,肯定是在的。 「如今不过第二天,总不至于小姐老是派人去找世子。」崔妈妈接过瑞珠替沈香茉梳头,「姑爷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才是,明天这么大的日子,就算是姑爷不上心,王爷和王妃都不会置之不理。」 可崔妈妈,乃至瑞珠她们显然都低估了季熠辰,高估了睿王妃。团呆坑血。 新婚第二天,到了深夜时季熠辰都没回来,因着无人去和睿王爷禀报,直到第二天东西都收拾好了,马车就在睿王府门口备着时睿王爷才知道儿子一夜未归,到现在人都还没出现。 睿王妃到底知不知道,在睿王爷面前她总是说不知的,世子一夜未归,知道最清楚的应该是蓼风院这边,沈香茉却摇着头,她并不知道世子去了哪里。 临着出发,睿王爷整张脸都给气的发青,他看着跪在地上平日里季熠辰的贴身小厮,怒斥了声,「逆子。」转而和沈香茉和悦神情,「时辰不能误了,香茉你先走。」 气得不轻的睿王爷神情转换的并不顺利,所以他觉得和悦的神情在沈香茉看来并不和善,反倒是凶狠,她微抬了抬头看向睿王妃,睿王妃劝着睿王爷,并不似睿王爷这样生气,而李侧妃和海侧妃,沈香茉甚至觉得世子不会来,她们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 第三十四章 崔妈妈是真的要愁坏了,真要让小姐一个人回门,这一出睿王府的门就得让人说三道四了,除非是丈夫外出打仗,要么病弱到实在是起不来,否则怎么会有独自回门一说。 「父王,母妃,儿媳先过去,相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沈香茉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轻点了点头,转身迈步出大门,背后还传来睿王爷派人去找季熠辰的厉声吩咐。 清早离开睿王府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沈香茉坐在马车内,沿街过去还要买一些祖父爱吃的糕点。 马车停在了如意斋门口。雪盏进去买糕点,瑞珠替沈香茉扶了扶头上的钗花,神情很担忧,「小姐,难道您真的要一个人回门,保不齐现在外头就有传姑爷一夜未归,不陪您回沈家。」 季熠辰做的出格事不止一件两件,过去外面传的再厉害那都和沈香茉无关,而如今就算是季熠辰在外只喝了一盏茶饮过一杯酒,那都和沈香茉有关,就只这三天的功夫,瑞珠觉得自家小姐嫁的太不值。 沈香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神情淡淡的。「去和雪盏说一下,再买两盒鸳鸯糕,母亲爱吃。」 瑞珠看着自家小姐,心里头急着呢,可就光她着急了。小姐一点都不急。 欲言又止,瑞珠下了马车进如意斋,过了一会儿买了东西,上马车出发前往沈府。 一早的南巷比集市还要安静,马车踢踏奔过,这儿两旁的铺子没几间开门的,要等到午食过后南巷才会热闹,到了夜里这儿才是一天中最繁华的时刻,酒楼乐坊,沿河船灯,花满楼就在南巷。 瑞珠放下帘子鼻息下嗤了声,马车恰好经过花满楼,沈香茉微眯着眼休憩,忽然马车一个急停。沈香茉倏地睁开眼,雪盏捧在手上的盒子一松。险些跌破在马车内,瑞珠开门呵斥,「怎么回事!」 车夫无辜的指着马车前,瑞珠转头看去,一个姑娘拦住了马车,那边的巷子口还站着一个女子,内里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外面一袭粉色披风。 见马车被拦下了,巷子口的女子走了过来,匀步而行,到马车前微微颔首,礼貌的看着瑞珠,「请问世子妃可在。」 「你是何人,为何拦睿王府的马车。」瑞珠沉声问,要是一大早撞着了人,今日回门就真是晦气了。 女子视线往马车内看,笑看着瑞珠,「睿王府的马车,世子妃今日孤身回门,想必是还不知道世子爷在何处吧。」 瑞珠神情一凌,雪盏打开另一扇门,沈香茉坐在那儿看出来,礼貌朝着女子颔首,「这位姑娘,若无事,还请让我们过去,下回不要再如此拦马车,严重的可是会丢性命」 女子神情一顿,她看不懂沈香茉说什么,雪盏疏远着口气重复,「这位姑娘,若是无事还请不要这么拦着,撞到出了意外丢的可是你自己的性命。」 「难道世子妃不想知道世子爷的去处,三日回门总不至于要世子妃一人回沈家,这未免也太心酸了些。」女子没有移步,还是站在那儿,她笑盈盈看着沈香茉,言语之间充斥着挑衅。 瑞珠和雪盏听明白了,可她们皆没有动手把女子的话翻译给沈香茉看,沈香茉眼底略有疑惑看着女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红芙的神情有一瞬的崩裂,她看着瑞珠她们,「你们不该把我的话告诉世子妃么。」 「来历不明的一个女子忽然拦路说这么一番话,世子妃不听也罢。」瑞珠扬了扬手,再看着女子的打扮,怎么都不像正经人家出来的,这样的人小姐和她多说一句都显得掉价。 「奴家叫红芙,昨夜世子爷就留宿在花满楼,奴家服侍了世子一晚上,世子可是可是彻夜未归呢。今日又是世子妃的回门之日,红芙斗胆前来,世子妃可否要去花满楼把世子接回去。」红芙眼眉一挑,仰头看沈香茉,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施了脂粉的容颜看起来额外明艳。 花满楼里的女子都很漂亮,即便是生的不美,她也有其它吸引人的地方,红芙是花满楼中为数不多生的漂亮又有才气的一个,穿惯了一身红衣,她的艳丽也是花满楼中有名的,有因着时常被季熠辰叫去陪酒,就这两天,红芙姐妹两风头可是相当的盛。 红芙挑衅的看着沈香茉,看她无动于衷,再看旁边两个丫鬟愤恨瞪着她的神情,红芙笑了,「你们要是还不告诉世子妃,那就真的要独自回门去了,世子爷昨夜喝了不少酒,又有我们两姐妹作陪,如今,还未醒呢。」 红芙说的时候一脸的娇羞,尽管她这些话像是打在一面无形的墙上,传不到沈香茉的耳朵里,但是光看着那两个丫鬟的神情,红芙亦觉得够了。 「无耻。」瑞珠啐声骂了一句,红芙笑的更开心了,「小姑娘,可不止昨夜,成亲当日世子爷来的也是我这儿,若不是睿王府的人来找,这新婚洞房花烛,可真成了世子爷和奴家的了。」团尽夹扛。 红芙捂嘴笑着,笑弯了眉宇看着沈香茉,眼神放肆,说话也露骨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世子妃和世子并不心心相印,世子在花满楼这儿求的可多了,一夜未睡呢,要不为了见世子妃,我今早估摸着还起不来。」 「你,不要脸!」瑞珠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雪盏及时拉住了她,这儿再安静也有人来去,真闹大了动静,丢的可是小姐的脸。 红芙见她们迟迟不翻译,从袖口中缓缓拿出了一张纸,纤指翻开,摊开在了沈香茉的面前,上面赫然就是这么一句话: 世子妃,世子爷就在我的香闺中,累了一晚上了,你是不是该接了他之后再回沈家。 纸张轻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响动不小,沈香茉的神情里终于有了一抹动容,她从红芙妩媚的神情上扫过,继而让雪盏拿出一锭银子,微笑着手语「红芙姑娘,多谢你照顾相公,这里有二十两银子,算是付相公的酒钱与过夜,他何时醒来何时走都随他,我就不过去接了,时候不早,还请姑娘让路」。 待雪盏把这些话转述,红芙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她说世子爷在花满楼中,世子妃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她不应该斥责自己,不应该怒目相向么。 等她缓过神来那银子已经塞在了自己的手中,车夫驾车往旁边一绕,一阵风吹过,马车从她身边奔了过去。 刚刚拦马车的小丫鬟跑了过来关切,「姑娘。」 红芙捏着手里的银子,涂抹殷红的嘴唇抿紧着,半响,她眼底闪烁着光芒目送那马车远去,带着丫鬟折进了巷子里,加快脚步从花满楼的后门回了花满楼。 此时的花满楼中很安静,姑娘们都在休息,有的也只是几个客人从姑娘的屋子里出来,红芙在楼梯口遇到了绿蓉,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绿蓉把她拉了过来轻声问,「你真去了?」 「那还有假,都已经见到回来了。」红芙说到做到,一早就在巷子口那边等着了,睿王府的马车去沈家必经南巷,她一定等得到世子妃的马车。 第三十五章 「世子妃可生气,有没有对你动手,现在可在门口等着接世子。」绿蓉检查了一下她前后。 红芙笑了,「别说动手,连生气都没有,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说时辰不早先走了,不打算接世子。」 绿蓉看着她手上的银子也有些发愣,顿了半响,「这不应该啊。」睿王世子接连留在花满楼,以红芙的脾气说的话定是挑衅的很,怎么会完全没反应。 「你也觉得不应该么。」红芙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轻嗤了声,「二十两,打发谁呢,她不能说又听不见,我看是装镇定的,世子又不喜欢她,顶着世子妃的头衔有什么用,不还是守活寡。」 正说着,楼上季熠辰所在的房间门开了,季熠辰走了出来,衣着整洁。 红芙压住神情,缓步走上去,也不管是在屋内还是屋外,软软的挨到了季熠辰的怀里,声音酥软,「世子爷,您可算是醒了,您还记得您昨晚说的要把我和姐姐带回睿王府的事么。」 「急什么。」季熠辰低头捏起她的下巴,使了些力,「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红芙脸色一变,终究是没有躲闪,而是更加柔软的靠在他怀里,委委屈屈着,「世子,奴家是想早一些时候伺候您,一想到您成了亲往后见你的机会就少了,我心里头难受。」 「是么,花满楼里从不缺客人,我不在的时候你的门也不照样朝着别人开,你哪有空难受。」季熠辰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顷刻间怜香惜玉的脾气好似改了。 红芙疼的皱了眉,更是可怜,「世子爷,您这话说的那红芙可真让您给伤透了,您不在的日子里,红芙可都是避着求着琴姨不接客,奴家心里只有你。」 季熠辰终于松开手,红芙的下巴上清晰可见指印,红芙的话对他似乎是没有多大的效用,他低头看花满楼刚打开的大门,口中低语,「差不多了。」 红芙离开他的怀抱,眼底里闪着不甘心,还想要说什么,季熠辰朝着楼下走去,他的声音淡淡的飘了过来,「要是世子妃答应,你马上进府也无妨。」 季熠辰离开,绿蓉上来看她,红芙轻轻揉了揉下巴上他掐过的痕迹,神情变了又变,「要世子妃答应,那用什么法子都无妨了是么。」 这边沈香茉已经到了沈家。 为了迎接这小两口,一早沈鹤明和妻子就在门口等着了,马车出现的时间并不迟,只是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让站在门口的沈鹤明和严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沈鹤明还向着后头一辆马车看去,并没有看到季熠辰的身影,他看瑞珠扶沈香茉下来,问雪盏,「世子人呢。」 「姑爷过会儿就该来了。」马车上商量好的,雪盏按沈香茉吩咐的说,沈鹤明听着还是觉得怪异,今天是什么日子,过会儿再来。 「有什么急事能比陪香茉回门更重要的。」大伯娘何氏从门口走下来,看马车上堆满的回门礼,语气里含着揶揄,「人没到礼倒是挺足的。」 沈鹤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的宝贝女儿出嫁,成亲新婚之夜睿王世子就做出那样的事,今日回门还有更过分的,这亲事,睿王府也太不当回事了! 等进了沈府,沈家前厅内沈老太爷也在,听闻世子没有陪同孙女回门,他脸上的神情淡定多了,只是定定的看着沈香茉,「随祖父过来。」 沈鹤明他们都不知沈老太爷忽然叫沈香茉单独过去为了什么,沈香茉怔了怔,跟着沈老太爷到了佛堂,这是沈太夫人去世前诵经念佛的地方,关上门,沈鹤明他们都被关在了外面,只留了沈太老爷和沈香茉两个人在佛堂内。 沈太夫人去世后这佛堂就没人在用了,只是每日都有打扫。 没开窗的屋子内有些暗,沈老太爷拄着拐杖想去香炉前点一支香,沈香茉走上前,替他点了香,绕着案桌前的小贡牌绕了三圈,拜三拜,继而插在香炉中。 沈老太爷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你祖母的习惯。」 「祖父每日都有差人来遣,您才是最记得祖母习惯的」沈香茉扶着他到佛堂内的大蒲团前坐下,沈老太爷长叹了一声,看她低坐下来斟茶,侧对着她叹了一口气,「丫头,委屈你了。」 沈香茉握着茶壶柄的手轻轻一颤,沈老太爷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皇家这潭水深,睿王府就算是在兰城,也不会浅,祖父没有把你大姐姐送去,而是送了你,你莫怪祖父。」 这话听起来和睿王府的亲事不像是忽然兴起,倒像是早有商量。 沈香茉替他倒好了茶,沈老太爷深凝视了她一眼,「茉儿,世子前去花满楼,夜不归宿这些都是小事,你只要知道睿王府对这婚事是什么态度就行了,人是睿王府上门求的,沈家在兰城也不是好欺负的主,世子做的这些并不代表睿王府,也不代表睿王爷对你对沈家的看待。」 沈香茉心中微惊,祖父说话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也不正对着自己,他若是想要自己记住,绝不会就这样只是自己说说过,除非,祖父知道她听得见。 「茉儿,你比你大姐姐聪明的多。」沈老太爷摸着手上的扳指,「你要记住,沈家祖上是辅佐过先祖皇帝的,诚然你大伯他只是太子太傅,如今又因身子缘故早归兰城,我们沈家依旧不容小觑。」 沈香茉并不知道沈家究竟有多结实的家底,或官,或商,大伯随祖父走了仕途,爹和三叔经商,和苏家卫家有别的是沈家在这两者之间的位置其实是模糊不清。 她的脑海里还闪着别的,祖父怕是知道她这些年来在装聋作哑。 「外头传的那些事几多真,几多假,皆不可信。」沈老太爷看着她,脸上有些笑意,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犹如小的时候自己背诵了课本时候的夸奖,「好孩子。」 沈老太爷在佛堂里留了沈香茉许久,外面听不见里面说什么,沈鹤明他们都等在那儿,半响前厅那儿有人匆匆来禀,说是睿王世子到了,沈鹤明留严氏在佛堂外,这才和大哥一起去往前厅。 在生意场上做惯了的人,时刻都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沈鹤明对迟来的女婿意见很大,但见到时还是合着笑意,把他带到了宴客厅中,那儿的菜其实已经热过了一回。 「今早府中忽然有急事,又怕误了时辰,这才让香茉先过来,小婿先自罚三杯。」季熠辰端着酒杯言明了迟来的原因,连喝了三杯酒,那态度实打实的诚恳,恍若他不是从花满楼中出来,真的就是有了急事才来迟的。 酒过三巡,宴会厅中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缓和,而佛堂那边,在里面呆了大半个时辰的沈老太爷,终于出来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沈香茉才见到季熠辰,他来到允澜居,这儿已经收拾妥当,在隔壁收拾出了一间偏房,季熠辰直接走进她的主屋,打量屋子里的陈设,继而看沈香茉,嘴角勾着笑,脸上带着微醺,「怎么不等我就过来了。」 第三十六章 「就连王爷都不知道姑爷您去了哪里,小姐怎么会知道,要是不先出发,难不成三日回门要再往后延不成。」瑞珠放下碗盏,里面是沈香茉每日要吃的药膳,她抬头看季熠辰,铮亮着双眸,「姑爷,您做的这些事可真不是大男子所为。」 季熠辰笑了,主子不能说话,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个打个都牙尖嘴利的很,转眸看沈香茉,他放缓了语调,「看来,你身边也有够多的嘴人替你说。」 沈香茉与他对视,嫣嫣一笑,「世子可是要与我一同回睿王府」 季熠辰一怔,她仿佛是能预料到自己前来沈家不过是走个过场,不会与她一同回睿王府,可她先提出来了,季熠辰反倒是说不出这句话来,季熠辰跟着笑了,「自然是与娘子一同回王府,已经委屈了你独自前来,怎么还能委屈了你孤身回去呢。」 沈香茉微一点头,避开他跨过来的脚步,「我去祭拜娘亲」 季熠辰打定主意跟着她,出了允澜居,他跟着她到了祠堂,门口的管事替沈香茉开门,季熠辰站在了外面,并没有进祠堂里。 他看着沈香茉进去,接过管事手中的香,祭拜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继而站在了侧边一个牌位旁,那应该就是她生母的牌位。 一旁管事提醒季熠辰,「二姑爷,您该跟着二小姐一块儿进去祭拜一下夫人。」 女儿出嫁带着丈夫回门,一起祭拜一下亡母也是应该,用心的会说出一番感人至深的话来安抚已逝的人,可这些,季熠辰都做不出来。 他只能是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沈香茉磕头上香,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承诺不了,包括给她一辈子长远的幸福,包括保护她,包括不伤害她,包括不惹她伤心。 管事见他迟迟未动,神情也有些尴尬,只是不再劝说什么,而是等沈香茉祭拜完了出来后关上了祠堂的门,季熠辰跟着她回了允澜居,这边何姨娘带着沈香幽前来探望,见到沈香茉回来了,何姨娘起身行礼,看着她的神情里也有些感慨激动。 而沈香幽的视线则是定在了季熠辰的身上,只这一眼她就看的挪不开眼了,俏红着脸羞答答的笑着。 瑞珠在一旁重重的咳了一声,啪一下把端给沈香幽的茶放的很重,沈香幽回了神微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转了性似的没有斥责瑞珠。 要不是季熠辰在场,瑞珠早就不客气的说了,面对自己姐夫都能摆出这样的神情来,四小姐和真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敢要。 何姨娘前来是为了看看沈香茉,她出嫁的时候她没资格进来说什么,送出去的时候隔的远远的也瞧不清,只能等沈香茉三日回门见见她。 「若是夫人泉下有知她也该欣慰了。」何姨娘擦了擦眼泪,在老爷再娶前她照顾过小姐好一段日子,过去她又服侍过夫人,对小姐的感情可比如今的夫人要来的深。 「姨娘放心,我过的很好」沈香茉拍了拍她的手,让雪盏把送给何姨娘和沈香幽的东西拿上来,何姨娘又是一阵感谢。 在允澜居里留了一阵子,何姨娘带着沈香幽离开,回去的路上,沈香幽有些失神,半响转头看姨娘,「姨娘,你说二姐夫是不是不喜欢二姐姐,回门都没有陪着一块儿来,我听说外头总传着二姐夫留宿花满楼的事。」 「胡说八道什么!」姨娘敛起温柔的神情严肃的看着她敲打道,「以后这样的话和谁都不许说,你二姐姐和二姐夫感情好的很,将来一定是锦瑟和鸣,外面传的那些不可信。」 「无风不起浪,外面的传言也不是不可信,要是真的在意二姐姐,二姐夫为什么总去花满楼。」沈香幽瘪嘴反驳,轻声嘀咕,「我觉得二姐姐配不上二姐夫。」 此话一说完,何姨娘和身旁跟着的丫鬟脸色都变了,何姨娘不再说什么,直接拉起沈香幽往回走,沈香幽吃痛的喊,「姨娘你弄疼我了。」 「这些话要是传到老太爷耳朵里,你连沈家的小姐都别想做了,明天他们回去之前你都不许再出屋子。」何姨娘紧紧桎梏着她的手把她往回拉,生怕她再多说一句那样的话出来。 「凭什么!」沈香幽不肯,可总是抵不过何姨娘和丫鬟一块儿拉着她走,她的声音伴随着离开渐渐远去。 沈香茉和季熠辰并没有留过夜,下午时他们就离开了沈府启程回睿王府。 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瑞珠她们则是坐在了马车外。前后两辆朝着南巷奔去,临近傍晚的时辰,南巷十分的热闹,两旁的街边铺子里进出的客人很多,还有路边小摊,吆喝声叫卖声飘入车内,还有许多小吃的香气。 马车内安静的很,季熠辰靠在那儿微眯着眼,开合间偶尔扫过坐在前面的沈香茉,见她专注的看书,季熠辰的视线又在她脸上扫过。 忽而前面一个急停,沈香茉放下书。外面传来瑞珠的呵斥声。「还不快让开。」 季熠辰睁开眼,马车外响起了如泣如诉的声音,婉然幽转,「世子夫人,奴家知道您在里面。奴家恳请能见世子夫人一面。」 季熠辰未动,沈香茉只当是人多马车忽然停了,低头翻了一页书,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听不见。 马车外,睿王府的马车在路过花满楼没多远的地方被拦下了下来,说话的正是红芙,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娟裙,跪在了车前。 长长的裙子铺开在她周身,好似一朵怒放的花朵,她仰头看着瑞珠,求的可怜又恳切。 「这位姑娘,还请你起身离开。」雪盏沉声道,周围本就热闹,被红芙这么一跪。顿时人群就把这儿给围的水泄不通。 花满楼的红牌姑娘跪求睿王府世子妃,啧啧。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关系,怕是为了世子吧,这红芙姑娘也真是够胆识,光天化日拦别人回门的马车。 「世子夫人,红芙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别的,只求能在世子身边伺候于他,求世子夫人成全。」红芙如泣如诉得说着自己多爱慕睿王世子,她愿意去睿王府做最低贱的。 「这位姑娘,你既自知身份卑微就不该来此求夫人。」见着如此不要脸的人还得和她讲理,瑞珠气的脸色通红,这都是什么人,当街拦人做出这么难堪的事,什么名誉都毁了。 瑞珠气急了,还没想透彻对于红芙来说她本来就没有名誉可言,都已经身在花满楼了哪里还有什么名誉。红芙楚楚可怜的跪在那儿,就在马车旁,「奴家自知身份地位可还是想尽力一试,素问世子夫人宽厚,奴家……」 「住口,你知夫人宽厚所以才敢当街拦人,那你也该知道自己这么做居心多无耻,姑娘,还请你让开,你若不让,我就只能让人请你离开。」雪盏呵斥住她的话,红芙盈着泪水看她,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半响,她一手扶着马车,想要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可因跪的太久了,她又跌坐了回去,周围看着的人一片哗然,这柔弱的样子可真是令人心疼呢。 第三十七章 「世子夫人,您若真的在意世子爷,您就该允了奴家进府侍奉,世子在奴家这儿过的很开心,我们姐妹二人也将世子服侍的很好,难道您不希望世子过的开心。」红芙话音刚落,人群里便热切的讨论起了昨夜睿王世子的去向,马车上虚掩的门忽然开了。 季熠辰的身影出现在那儿,他不明意味的看着红芙,后者见到是他,眼底一怔后很快反应过来,泪涟涟的望着季熠辰,仿佛是将他深刻在了眼底,满满的都是他。 「本世子过的确实开心。」季熠辰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声音不轻不重,周围都听得见,红芙脸上一喜,心中已然觉得自己这么冒险是对的,大庭广众之下别人肯定是厌了,可世子不一样,他或许就希望自己如此。 周遭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马车再也出不去,这简直就是这一年来兰城最热闹的事了,一辈子能有几次看到这样的场面,睿王世子风流的程度,无人能及。 「夫人你看呢。」季熠辰转头看沈香茉,还十分‘贴心’的替她拉来了另外一扇门,伸手抬起帘子,沈香茉拿着书的模样映入众人眼帘。 出尘不染,美而绝色。 一袭淡粉的裹裙,外面是着正的衣襟,她抬头看外面,眼底带着一丝迷惑,迷人双眸像是在说话,勾的众人失神。 她本该抵不过红芙这一身明艳,也就是挑上帘子的刹那,红芙的妩媚顿时晦涩了下来,就连这明艳的大红都敌不过那一身简而不是端庄的粉色。 这让更多的人唏嘘,生的这般动人,却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沈香茉看到了红芙,见她跪在那儿,并不明白她出现是为了什么,于是她看向季熠辰,「看什么?」 季熠辰伸手自然着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怀里,沈香茉轻轻一颤,他不肯放,笑着缓慢解释,「红芙姑娘想进睿王府,跪在这儿求你应允。」 季熠辰的话给了红芙莫大的动力,苦于她说的世子妃根本听不见,她只能用眼神恳求,哀哀的看着沈香茉。 沈香茉心中暗暗啐骂了季熠辰一句,面上莞尔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正想抬手手语让雪盏告诉红芙,季熠辰握着她的手,还不肯放。 沈香茉转头看着他,季熠辰当她是深情对视,也深深看着她,望地极认真,「往后这些人想要进府都要经由夫人点头,夫人若是不允许,为夫绝不擅作主张带人回去。」 如此光明正大的宣告他是有多听世子妃的话,瑞珠和雪盏两个丫鬟听的脸色都变了,沈香茉强忍着把他踢下马车的冲动,转头看红芙。 红芙心中一紧,世子这是说真的么,万一世子夫人不答应呢,她轻咬着嘴唇,眼底闪过一抹狠劲,霍的当着众人面,直接给沈香茉磕起头来了。 场面太难堪了。 睿王世子妃回门的马车去的时候被拦,回来的时候又被拦住了,睿王世子还真敢说,当众要世子妃做主,在许多人眼中,这睿王世子左右脸上分别就刻了俩字,加起来念:混蛋! 这么混蛋的事还真没听说过几件,见过别人院里闹的,府里赶人的,吵到房顶都穿的,第一次看到这般淡定,笑靥着一面公诸夫妻和睦,一面没皮没脸的把拿主意的权利推给世子妃,答应了是贤良,不答应那就是善妒。 沈香茉身子一颤,手心那儿传来一股sao痒。 而坐在那儿的季熠辰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盛,无人瞧见,他握着沈香茉的手在怀里,大拇指正一勾一勾的在她手心里滑动。 那一丝一丝痒着实难忍,周身带起着一股酥酥麻麻,沈香茉使力一拉,季熠辰握的很紧,她越是用力,他就勾的越快。 沈香茉的另一只手用力的抓在了门框上,她脸上浮着笑意,看红芙渐渐苍白下来的面色,视线落在她磕出了血的额头上,手简单的做了几个手势,「你可以进府」 瑞珠不肯转述,她看着沈香茉愤愤的喊道,「夫人!」怎么就答应了,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进睿王府。 沈香茉摆了摆手,被季熠辰握着手一翻,揪住他的手心狠狠的掐了一下,季熠辰的神情一瞬崩裂,放松了桎梏,沈香茉快速的抽回手,朝着红芙手语,「你要进府可以,不过我不会替你赎身,睿王府不会为了找人侍奉世子而来花满楼赎人回去,所以你得自己赎身,正了身份后才能去睿王府,你可同意?」 听了雪盏的转述,红芙不自觉的看向季熠辰,世子爷答应过要替她赎身的,视线在季熠辰身上停了下,红芙快速答应下来,「好,只是夫人,我和姐姐有两个人。」 「夫人说了,三个月后才可去睿王府。」雪盏说完后和瑞珠两人跳下马车,一人架着红芙一边,直接把她给拖开到了一旁。 瑞珠不解恨,假装踩到了她的裙子,只听见‘刺啦’一声,红芙起身的时候大半条裙子直接被撕拉下来,露出了洁白大腿,人群中哗然一片,今日出门可真是好运气,还能看到这样的情形。 「啊!」红芙忙伸手去遮掩,拿边缘的裙子捂住,抬头看去,前面的车夫驱散人群,雪盏和瑞珠二人跳上了马车,已经走了。 人群散了一半,在人群中一直看着的绿蓉和小丫鬟走了过来,绿蓉扶住她,拿起帕子替她擦额头上流下来的血,「你可真是拼命,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红芙自然在意自己的模样,赶紧让绿蓉和丫鬟扶自己回花满楼,一瘸一瘸着脚步,满意的很,「拼命也算是有回报,三个月后我就能进睿王府,就算她不让姐姐去,到时我求一下世子爷,姐姐就能去睿王府和我团聚了。」 「世子妃要你自己赎身。」绿蓉还是担心她,「要是世子不替你赎身,我们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 花满楼的规矩,进来容易出去难,尤其是红芙这样能给花满楼赚不少钱的,谁要来赎身,琴姨肯定是要狠赚一笔,她们平日里自己受赏的也多,但这些大都是别的东西,真算银子并不足够赎身。 红芙眼底闪烁着晦涩,松开丫鬟的手,拿过帕子擦了擦汗,「没有也得有。」 从南巷出来后马车上气氛更是怪异,沈香茉靠坐在那儿没和他搭理一句话,季熠辰看着她确实越笑越开心,手心里还泛着疼,仔细看还有她掐出的指甲印,他的妻子脾气可不太好。 马车到睿王府后瑞珠扶着沈香茉先下来了,两个丫鬟看他的眼神里也是浓浓的不喜,季熠辰跨步进入睿王府,门口只有睿王妃派过来的人守着,见他们回来了转身前去睿王妃那儿回禀。 沈香茉没回蓼风院,而是去了睿王妃那儿请安,南巷的事如今还没传到睿王府,沈香茉不想等府里都传遍了再去请安,睿王妃这边,听闻季熠辰后来直接去了沈府,脸上些许笑意,「辰儿定是有了急事,也不算太迟。」 母亲看宝贝儿子,怎么都觉得他没错,就算是夜宿在外她都觉得不是儿子的问题,而是沈香茉这个做妻子的没有抓牢丈夫,所以睿王妃又敲打了沈香茉好几句,「夫妻间闹些小脾气是寻常,也别拿乔的过了度,一辈子长着呢,如今就起了芥蒂,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第三十八章 沈香茉恭顺的点头,睿王妃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了沉,「你小时候出事吃了不少药,这身子骨还需再调理,下月你们回宜都面圣,我让王爷请贺家的老太医给你看看。」 睿王妃的视线扫过沈香茉的小腹,既是成了亲,她就急着想让她快一些生下嫡长孙,「你那偏房赶紧撤了,传出去成什么样。」 沈香茉点头答应,只是没等她命人撤了偏房,傍晚时南巷发生的事传到了睿王府,传进了睿王爷和睿王妃的耳中,这让沈香茉又有了不撤偏房的理由世子混账成这样,伤透了她的心,还怎么能够一块儿睡,必须分房。 季熠辰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这回睿王爷是发了狠了,不论睿王妃怎么求都不答应,佛堂外这一幕显得额外奇特,睿王妃红着眼眶求着睿王爷好歹给儿子一点颜面,都成了亲的人还跪祠堂。 睿王爷则是越被她求越气,「就是你骄纵的他,你看看,你也知道他成了亲,你也知道他现在不小了,再过一年说不定都当爹了,可还这么不济事,交代他做的事没一件好的,还不如熠川熠然。」 「辰儿可是你的嫡长子,王爷你怎么拿他和他们比,小的时候你还夸他聪明,是最聪慧的孩子。」拿季熠辰和两个庶子比较,这是睿王妃最受不得的地方,她本来身子就不好,此刻更是苍白着脸色。 「他的那些小聪明都不知道用在哪里了!」睿王爷说归说,还是扶住了她,「过两天熠川就回来了,杨河的事熠辰办了半年还没办妥,就交给熠川来做。」 睿王爷这些话都踩在了睿王妃不允许的点上,她让什么都可以,唯独是儿子的事不能有半寸退让,睿王爷却强扶着她离开佛堂,硬是要给长子一个教训。 佛堂内,屋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季熠辰跪在那儿,不觉得膝盖下有什么疼痛,有些话他早听习惯了,夺了他的差事,因为他不干正事,没资格做睿王世子,还是因为他不干正事。 开门声传来,沈香茉带着瑞珠走进来。 此时天色微暗,佛堂内更是黑沉,瑞珠把食盒放下点了灯,季熠辰看了她一眼,「你出去,没我吩咐不准进来。」 瑞珠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退到了屋外掩上门,沈香茉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粥和菜端了出来,底下还放着两碟的点心。 沈香茉给他盛了一碗,季熠辰坐下来喝粥,很快碗见低,沈香茉抬手要给他再盛,季熠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猛的一拉,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感觉到怀里的人紧绷着身子,季熠辰不待她反抗就把她压在了禅坐的坐榻上,背后硬蒲团的边缘磕的沈香茉不舒服,她皱着眉头看他,这里可是佛堂。 「你来这儿做什么,还给我送吃的,投怀送抱?」季熠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肤如凝脂,令人舍不得挪开手去。 沈香茉被他桎梏,只能安静的看着他。 「你明明生气,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季熠辰轻笑着,从她眼底看到了紧张。 视线落在她轻轻抿紧的嘴唇上,季熠辰眼神一黯,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季熠辰缓缓的低下头去。 触及到那温热,如他想象中的柔软,沈香茉瞪大双眼想要推开他,季熠辰压的死死的,她动弹不得。 他尝到了数种滋味,她似乎是喝了茶,吃了蜜枣,季熠辰的眼眸越来越深,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加深这个吻。 忽然间沈香茉感受到了一阵狂风暴雨,他不再是温和的点啄,猛然的撬开了她的嘴,肆虐似的席卷她的所有,沈香茉轻唔了声,嘴角一阵泛疼,他亲的又狠又重。 他失控了,他本来想要浅尝即止的心在碰到她的时候就有了改变,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却让他失控。 嘴角忽然尝到一股咸涩,季熠辰桎梏着她双肩的手一松,那咸涩越来越多,还带着热。 他低下头看去,沈香茉泪流满脸的看着他,嘴唇红肿,她的下巴轻颤抖,眼底满是恐惧。 他到底做了什么,季熠辰微抬起身子,沈香茉猛的一推,把他推开撞在了小桌子上,桌子上的碗碟哗啦一声摔在了地上,包括那烛台,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中她的啜泣声很轻,却格外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季熠辰靠在墙边自嘲的笑了声,明明是自己想要去调戏她,到最后竟然无法掌控。 沈香茉哆嗦着手拉了拉衣襟,她抓紧袖口,耳畔忽然传来他的声音,「你什么都听不见也挺好,在这王府里不能听的太多,最好是听不见又看不清。」 沈香茉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么一句话的意思,季熠辰却起身走向佛堂那边,适应了佛堂里的黑暗,沈香茉看到他的侧面,神情深沉的根本看不出情绪。 屋子里再度亮堂了起来,季熠辰走到门边打开,瑞珠一脸紧张的看向屋内,瞧见坐在那儿惊魂未定的沈香茉,看季熠辰的眼神里又多了一抹恨恨。瑞珠忙进去把沈香茉扶了出来,回去的路上,沈香茉的腿还微颤,泛肿的嘴唇时刻在提醒她刚刚佛堂里发生了什么,他那一股狠劲,和她认识中的完全不一样。 回到蓼风院,崔妈妈见她这般,忙去找了药过来给她抹上,又备了水沐浴,沈香茉乏累的很,在浴桶中险些睡过去。 安顿好了沈香茉睡觉,崔妈妈到了屋外悄声问瑞珠,「佛堂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瑞珠摇摇头,「姑爷不让人进去。」大体上发生了什么,她们也能预料。 崔妈妈叹了一口气,「晚上我守着,你去休息。」团叉休号。 第二天季熠辰从佛堂里出来,并没有来主屋,而是直接去了偏房休息,接下来接连五天,季熠辰就像是转了性,一早出去,天暗了才回来,睡的是偏房,也不同沈香茉一起用饭,再也没有做过忽然接近她的事。 娉婷院的这些侍妾一开始还挺高兴,世子爷不喜欢世子妃,她们就有机会,可时间一久她们就高兴不起来了,世子爷早出晚归,她们都见不着他,见不着人谈什么机会,这样长此以往下去,等世子想起她们不知何时。 正当她们各自想着法子时,一年前替睿王爷去寮北的二少爷季熠川回来了。 季熠川风尘仆仆回来,带回的是寮北荒地开垦成功的好消息,这能给封地内带来不少农作物收益,睿王爷听闻这件事高兴的很,一扫这些日子生的气,把三个儿子叫到了一块儿,好好夸了季熠川一顿。 季熠川是李侧妃所出,只比季熠辰小了一岁,他能得睿王爷重任,第一是他确实聪明,第二还是因为长子太混账。 「川儿啊,你可替封地的百姓解决了一大难题。」睿王爷拍着季熠川的肩膀,朗笑着,「你大哥成亲,你也该成家了。」 「能替父王分忧是儿子之幸,本想赶在大哥成亲前回来,实在是脱不开身,晚了好些天才到家,我都不好意思和大哥说。」季熠川转头看季熠辰,笑的温温和和。 第三十九章 「今夜不醉不归,当你将功补过。」季熠辰始终是笑的一脸随意,听到自己弟弟立了大功依旧是无动于衷,睿王爷拍了拍季熠川的肩膀,「行了,去见见你母亲。」 「大哥,等会儿再来找你。」季熠川笑着出去了,睿王爷留下季熠辰在书房内,良久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书拍在了桌子上,「杨河的事,你亲自前去办,务必在半年内办妥。」 都有朝廷下达的文书了,这事情必定是急迫着要解决的,季熠辰瞥了一眼,「父王不是说要交给二弟去办。」 睿王爷一瞪眼,「那是和你母妃说的话,这件事只许办好,朝廷那边你皇叔已经两番过问,就算你再不想做,也该替王府和百姓想想。」 季熠辰这才拿起文书,嘴角一扬,「前去半年的话下月就不能去宜都了。」 「等你杨河的事情办妥,到时候再带着香茉进宫。」 「那香茉呢。」 「杨河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必带着她前去吃苦。」睿王爷早替他打算好了,季熠辰不再说什么,把文书收入怀里,转身离开了书房。 沈香茉前去睿王妃那儿请安的时候得知了此事,杨河那边什么情况沈香茉知道一些,每年到了雨季就会发水涝。来来回回几条河修了两年都没有好转,庄稼淹死的多,等到了水涝褪去,百姓颗粒无收,兰城这边又是一大笔拨款。 实际上杨河那边的环境并不差,雨水充沛,作物长势都很喜人,就是地处偏低,去了几波人都不见效,如今这事儿落到了睿王府的头上,本来杨河就在睿王爷的封地附近,做好这件事是当仁不让。 「那里多湿热。你就别去了。从娉婷院里挑几个人跟去服侍辰儿。」不用王爷吩咐睿王妃自己也不太想让儿媳妇去,做婆婆的总想敲打一下儿媳妇,回门那日出了事后夫妻俩还是分房睡,前去杨河这情况也不会改变,还不如把她留在王府。好好教导。 沈香茉点点头,门口那儿李侧妃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笑意,身后丫鬟手中还捧着一叠的册子。 沈香茉起身要避让,睿王妃摆手示意她坐下,「既然嫁到睿王府,这些事你也听一听,无需避讳。」 李侧妃把东西递给睿王妃,全是各家未出阁姑娘的名帖,如今儿子回来了,王爷也说该给儿子说亲,李侧妃这就把早早准备好的东西拿来给睿王妃看,虽然她是川儿的生母,但他的婚事还是得王爷和王妃点头才是。 「川儿的婚事我心中有数。这些你就不必再看了。」睿王妃并没有翻看几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神情淡然,「我心中有数,不会委屈了他。」 「姐姐,不知你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李侧妃替儿子选的这些可都是家世不俗的人家,其中不外呼兰城外的,还有宜都的几户,一听睿王妃说心中有数,李侧妃赔笑着就想知道到底相中了谁。 「田侍郎之女。」 李侧妃神情微变,「是长女还是次女。」 「田侍郎的小女儿。」睿王妃放下杯子,「今年刚满十五,年底订了亲,明年就可以成亲了,倘若是明年开春再定亲,入了秋可以把婚事办了。」 李侧妃一听脸色大变,她忍不住道,「姐姐,田侍郎的小女儿怎么配得上川儿。」 「怎么配不上。」睿王妃斜着眸子看她,「娶妻当娶贤,田侍郎那双生的长女和次女就算是再漂亮,你没听别人传着,德行并不好,反倒是他的小女儿,外头的评价都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宅内的事也料理的井井有条,怎么,你只盯着她一张脸看了。」 李侧妃早就料到王妃不会给儿子说一门家世太高的亲事,毕竟还有世子在,不能越过了世子妃,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妃会这么狠,以田家的家世来说嫁到睿王府已经是低娶,居然还是田家小女儿,那个脸上生着胎记的姑娘,怎么可能做自己的儿媳妇! 李侧妃气的身子发抖,她看着睿王妃,难以置信,「姐姐,娶妻当娶贤没有错,可也不能给川儿说这样一门亲事,田家三小姐生成那样,将来的孩子还能有好。」 「那都是胡诌的。」睿王妃说的轻描淡写,「我问过大夫,这不会遗传,你大可以放心。」 「那我宁愿川儿找一个身份低一些的娶进门。」起码那是干干净净,她也没求儿媳妇生的有多美,但绝不能是个长了胎记的。 「不可,家世太低,怎么配得上睿王府,我们睿王府的大门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睿王妃的这些话沈香茉都听在耳中,忍不住抬头看李侧妃。 李侧妃的脸色苍白的很,而看似温柔和气的睿王妃,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母,她要把几个庶子的婚事都抓在自己手中,只要额睿王爷点头,海侧妃和李侧妃拿她毫无办法。 李侧妃气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霍的起身,红着眼瞪着睿王妃,「姐姐,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川儿过得好,这些年来我帮你做了多少事,府里的事但凡你吩咐的我都帮你一样一样办的妥妥当当,如今临了川儿的婚事上,你还要为难我们,你这到底是为何。」 「我不为何,就是为了他好。」睿王妃眉头微皱,对李侧妃的指责并不在意,只是看向沈香茉,「香茉,你先回去。」 沈香茉起身离开,迈出门口时还能听到李侧妃低低的哭声。 离开睿王妃的院子去往蓼风院,沿路沈香茉遇到了季熠川,和李侧妃像的多一些的季熠川生的有些偏柔,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白皙的脸上噙着一抹笑意,他看到沈香茉,喊了一声大嫂。 沈香茉微微颔首,季熠川抬手,对沈香茉做了几个手语,「来路匆忙,没来得及赶上大哥大嫂成亲的大日子」。 季熠川的手语做的并不娴熟,沈香茉一怔,季熠川笑着,「临时学了半月,大嫂可别笑话」。 「怎么会」沈香茉笑着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我备了些薄利,改天派人送去大嫂院子」季熠川放下手,侧身给沈香茉让路。 回到了蓼风院,瑞珠和雪盏说起来,忍不住夸了季熠川好几句,「二少爷可真是不一样,还专门学了手语。」和姑爷相比好多了。 「你瞧着谁都好。」雪盏笑骂。 瑞珠嘀咕了声,「本来就是,我就觉得二少爷比姑爷懂礼。」 瑞珠边说着端着东西出去,迎面飘来了一句话,「谁比我懂礼?」 猛地抬头,瑞珠看到站在门口的世子爷,忙摇了摇头,神色不太自然,侧身离开了屋子。团冬叨弟。 季熠辰走进屋内,沈香茉正在吩咐雪盏从柜子里拿东西出来,季熠辰就看着也不说话,看着沈香茉准备好了一个匣子,把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放到里面。 「你碰到二弟了。」季熠辰走过去拿起一瓶看,防蚊的,里面似乎是涂的药膏,打开来泛着淡淡的药香。 「回来的路上遇见的」沈香茉把他放下的瓶子收进匣子中。 「往后同他少说话。」季熠辰拿起另一瓶看,这是防蚁的,「你准备这么多做什么。」 第四十章 「杨河那儿天气湿热,二三月份就有春虫,多毒辣,这些都是一些涂抹的药,还有去湿气的药丸,多备着些总没坏处」沈香茉准备的挺齐全的,小病痛的药丸都有,最多的就是防那些蛇虫鼠蚁的。 「你这是在担心我。」季熠辰放下瓶子,沈香茉不语,微动了下眉宇,她只是不想这么快当寡妇而已。 「你若是担心我,可以与我一同去。」季熠辰一手轻轻的敲着桌子,沈香茉转身看他,「母妃吩咐说从娉婷院里带几个人跟着你去杨河侍奉,你想带谁去,我去安排」 季熠辰兴意阑珊看着她,「你也说了那儿多虫毒,既然环境不好就不带人了,万一留了疤可不好看。」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季熠辰伸手想触摸她的脸颊,沈香茉微一闪身,他的手只触碰到了她的头发,季熠辰眼神一黯,她几次三番惧怕自己碰触,到底是为什么。 季熠辰想起了佛堂那一幕,她流泪的样子。 思绪里定格的都是她可怜的样子,季熠辰再无调戏的心,转身出了主屋,沈香茉看他离开,微舒了一口气,让雪盏把衣服也收拾好,隔壁的偏房内放了几个箱笼,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前去杨河必要用到的东西。 撇开其他,沈香茉是一个合格的世子妃,世子的起居生活照顾的用心,王妃那儿请安从不缺席,娉婷院里的侍妾她并没有苛待,这厢季熠辰要离开,他的东西她也都收拾的妥妥当当。 「小姐,四娘来了。」秋裳进来禀报,沈香茉到了偏厅,同来的除了四娘闵柔之外还有十娘海棠。 十娘海棠的神情里有些紧张,她捏紧着手中的帕子,「夫人,听说世子爷要去杨河半年。」 沈香茉点点头,「确有其事」 听雪盏翻译后十娘颇有些急迫,「那,夫人可决定让谁陪同世子爷一块去。」 「世子爷并不打算带人过去。」雪盏刚说完十娘就摇头说不可能。 她看着沈香茉,眼底里有怀疑,「夫人,您不去的话为何不让我们陪世子前去,您可真是忍心让世子一个人走。」 「雪盏,带十娘前去书房,世子如今就在那里」沈香茉眉头一皱,让雪盏把十娘带去书房亲自问,十娘轻哼了声,「去就去。」 偏厅里就剩下四娘,沈香茉看她气色好了不少,「你也想陪世子一块儿去杨河」 四娘闵柔摇摇头,「以妾身的身子,不足以陪世子前往杨河,反而会是累赘,妾身只是陪同十娘过来。」 沈香茉点点头,她算是娉婷院这么多侍妾中最明事理的一个。 门口那儿莫离匆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瑞珠,低头禀报,「夫人,十娘在世子爷的书房外哭闹。」 坐在那儿的四娘神情一变,沈香茉已经起身出了偏厅,她忙跟了过去,蓼风院后的季熠辰的书房外,十娘跌坐在台阶下,哭的正梨花带雨。 季熠辰就站在门口,十娘哭的极委屈,目光全落在季熠辰身上,哭诉的声音犹如是在唱曲儿,抑扬顿挫,「世子爷,您可有多久没有来看海棠了,屋子里您上次帮我剪的海棠花都已经谢了,长青景也苦了,我的鸳鸯绣帕您说要替我题字,已经放在那儿好些时候,世子爷,您是不是忘了海棠。」 四娘跑过去扶她,十娘还不肯让她扶,继续望着季熠辰哭诉,「世子爷,海棠待你的心意您最清楚,海棠愿意跟着您去天涯海角,世子爷,您让我陪您去吧,就算前路再困境,海棠都愿意陪您去。」 书房门口就这么一点地方,十娘的声音如泣如诉,就差透过墙飞出去了,如果不是这么的不合时宜,沈香茉大概会笑出声。 「十娘海棠以前是戏楼的。」瑞珠靠在沈香茉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难怪呢,哭成都能把话说的跟唱似的,完全不带顿,原来都是戏楼里出来的专业户。 季熠辰被她哭的头疼,以前听她在戏楼里唱戏那是享受,如今看她跌坐在台阶上,望着自己哭诉这些,简直就是折磨。 季熠辰抬起头看到了一脸看好戏的沈香茉,嘴角微扬,弯下腰把海棠扶了起来,从她的袖口抽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擦了眼泪,「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似乎是对所有爱慕他的女子都有用,海棠啜泣着,没像刚刚那样哭了,整个人倚在了季熠辰的身上,柔柔的低声,「世子爷,我起不来。」 沈香茉没吩咐,她身边的瑞珠她们没一个上前搭把手,还是四娘上前扶住了她,海棠并不想让她扶着自己,一直想往季熠辰怀里靠,一面靠着,一面诉说,「世子爷,您一定会带海棠一起去的是不是,您不会把海棠留在这里。」 「此事我已经与世子妃商量过,并不合适带你们前去。」季熠辰毫无压力的把沈香茉一块儿给拉下水,海棠一听,自动的转换成了世子很想带她去,但是世子妃不答应,无奈之下只能留下她们。 一抹怨毒扫了过来,沈香茉见海棠恨恨的瞪着自己,抬手示意瑞珠去扶人,「此事世子确实与我商量过了,杨河多虫毒,十娘若是不怕,你可以跟着世子一同前去」 「海棠自然不怕,世子去做什么海棠都愿意跟着你去,在所不惜。」海棠靠在季熠辰的怀里,一手抓紧着他,不肯松开,末了,还告起了沈香茉的状,「世子,您给我取了海棠的名字,世子妃硬是要让我叫十娘,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十娘这样大概也算一种。 从世子大婚后到现在,她是第一次逮着机会靠世子这么近,所以一股脑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都给说了出来,世子妃给她们取了这么难听的名字,世子妃还不允许她晚上在娉婷院里唱戏,世子妃要求她们穿的严严实实才能来蓼风院。 一桩一桩,才半个月的时间沈香茉就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沈香茉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带走才好呢,他要是把娉婷院这十五个妾室都带走,她一定替她们收拾妥当,一齐送上马车。 「行了。」季熠辰拍拍她的背,「如今有世子妃在,你们自然都要听她的,你看你哭的,衣服也弄脏了,这可不像你。」 季熠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刚刚还在告状的海棠顿时转了个变,她羞红着脸眼带深情望着季熠辰,「那妾身回去收拾一下,今夜世子您来海棠这里好不好。」 「你听话。」季熠辰摸了摸她的脸哄道,大约都是这么哄着女子,季熠辰三言两语就把海棠给说服了。 最后四娘带着十娘回了娉婷院,沈香茉到了院子前,瑞珠还有些担心,「小姐,十娘还会不会来闹。」 「不会了」沈香茉摇头,就刚刚那一幕,十娘都快被哄的找不着北了,哪里还会来蓼风院闹,估摸等她缓过神来世子也已经去杨河了。 第二天一早季熠辰出发去杨河,本来还要多留两天,可杨河那儿的事刻不容缓,不能再拖。 第四十一章 沈香茉送他到了大门口,睿王爷和睿王妃都在,睿王妃好生嘱咐了儿子一通,等轮到沈香茉,季熠辰拉她到自己面前,知道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退让,把她抱在了怀里。 沈香茉身子一僵,明知她听不见,他还是她的耳朵轻说了一句,「我走了你应该很高兴。」 旁人看来像是难舍难分的情形,季熠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松开了她,沈香茉正要退开,季熠辰手快的把她腰上的一块玲珑玉佩摘了下来,握在手中,他浅笑着看她,说的十分坦然,「睹物思人。」 沈香茉来不及夺回来季熠辰就收到了怀里转身上了马车,她眼底闪过一抹焦急,那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 沈香茉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又不能追。 回到蓼风院没多久,季熠川来了。 沈香茉差人在院子里的小亭中置了茶,请季熠川到亭子里小坐,季熠川身后的丫鬟抬着偌大的一个箱子。 「这是送给大哥和大嫂的新婚贺礼,早早就准备妥了,大哥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季熠川坐下来笑着说道,意识到自己的话大嫂听不见,又用手势解释了一遍,甚是体贴。 「多谢二弟」,沈香茉笑着替他斟了一杯茶,季熠川摆手让丫鬟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个木匣内放着六颗已经雕琢完的领扣,做工精致,花样新潮,六种宝石的颜色合适搭配不一样的衣服。 「回来时路上瞧见的,看样子甚是特别就买了几份回来,敏嫣她们那儿也送了一份,这是给大嫂的」季熠川把东西朝着沈香茉这边推了推,沈香茉细细打量,抬头致谢。 亭子里安静了片刻,季熠川拿起杯子,环视了一下院子四周,「去年时大哥的院子还没这么整齐,大嫂来了后替大哥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真是大哥的福分」 季熠川的口气里带着些羡慕,沈香茉微颔首,季熠川忽然转了个口风,看着沈香茉叹息着,「大嫂,我知道大哥做的一些事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其实,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大嫂可别误会了他」 娉婷院十五个侍妾在那儿呢,算上花满楼还没进门的,那已经是三个手都数不过来,误会什么。 沈香茉静等他往下说,季熠川的神情里添了抹哀,「过去大哥比我还勤奋,但是直到那件事」 沈香茉为他添了茶,季熠川继而往下做手势,「大嫂应该是熟知花满楼,四年前大哥刚满十四,和同窗闹着说要去花满楼见识见识,我也跟着去了,当时大哥在花满楼里认识了一个花伶,她叫明月,当时年满十五的明月刚刚登台,登台初就让众人神魂颠倒」 那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四年前季熠辰才十四的年纪,在花满楼里初见明月时就被吸引了,年少轻狂的季熠辰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当时的他起了想娶她的心思,但是花满楼是什么地方,睿王府是什么地方,季熠辰怎么可能把明月娶回家,就连明月的开苞之夜都不是季熠辰买下的。 「那时候起大哥就不对劲了,他变得不像他,大嫂你别看他如今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还带了这么多侍妾回家,四年前大哥很听明月的话,甚至为了她都不会看别的女子多一眼」 「一年之后,大哥送了明月很多东西,甚至想要把她赎身出来,就算是带不回睿王府把她养在外面也好,他曾在父王面前下跪说非明月不娶,险些被父王打断了一条腿,可是花满楼里哪有什么真情,常言道戏子最是无情,明月对大哥的好不是真情,为的都是大哥给她的金银财宝」季熠川说的唏嘘,又有些愤然。 睿王府世子爷被人当了猴儿耍,让他付出了这么多就为了一个妓子,知道真相的季熠辰当然接受不了,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哪里能够容许自己的真心付出,全心对待,对方只当成是获取更多好处的筹码。 「得知真相后大哥就变了,变的再也不信女子,变成了现在这样」季熠川放下手,沈香茉算是看明白了,他是为世子说情来的,如今的风流如今的纨绔背后都是有原因的,世子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个叫明月的女子把当时年少情衷的他伤了个透,于是世子彻底的从情种变成了浪荡子。 沈香茉笑了笑,「花满楼中并不曾听说有个叫明月的花伶」 季熠川的脸色微沉,「她死了。」 季熠川不再手语,而是很缓很缓地说道,「大哥知道真相后不再去花满楼,半个月后明月所在的画舫起了大火,连同她在内,画舫上还有好几个达官贵人,全部葬身,无一生还。」 三年前画舫失火的事沈香茉也听说过一些,因为当时那艘船上烧死了一个官员一个富商,所以在兰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人说是寻仇的,也有人说是看不惯官员恶性行侠仗义来的,唯一可惜的是一同丧命的花满楼姑娘,没想到就是明月。 「可惜了」年纪轻轻丧了命。 「明月丧生之后花满楼关了一阵子,之后再开门,大哥就成了那里的常客,兰城的戏楼乐坊,大哥都会去,父王吩咐给大哥的事也不甚尽心,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大哥不断的往府里带人,那些要么是从花满楼赎身出来的。要么是戏子」 季熠川说的感慨万分。一个叫明月的花伶毁了大哥三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末了,他看着沈香茉,语气真挚的很。「大嫂进门后大哥就不一样了,以往父王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不肯,这一回他愿意前去杨河,已经是很大的改变。」 季熠川这个和事老做的十分尽心尽责,尽管新婚头几天还很混账,但是已经慢慢变好了,不用多时,季熠辰就会改变。 可沈香茉却不这么认为,季熠辰前去杨河的理由她尚且不清楚,但绝不会是因为她,娶她进门后变本加厉还差不多,至于改变,尚未看出来。 季熠川见她神情淡淡的,「大嫂。你给大哥一点时间,大哥会知道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和明月一样。」 沈香茉笑着没有回话。季熠川看时辰差不多,起身离开了蓼风院。 把季熠川送的东西抬回了屋子,瑞珠细数,「小姐,二少爷送的东西可真多。」 「他的手语也不像是赶着学的」沈香茉不在意那箱东西,她注意到的是季熠川后来渐渐娴熟的手语,能说那么多的话,怎么都不像是加紧学的,起码学了有半年之久,初见时却还显得生疏,不免刻意了些。 瑞珠和雪盏一起把箱子抬了出去,秋裳拿来了食盒,里面是从大厨房那儿取来的午食。 逢了初一十五,沈香茉这两日吃素,这个习惯保持了七八年,今天恰逢是十五,大厨房那儿的份例中却有一道鱼一道肉,让秋裳把这两道菜匀出去,留下其余的素食,沈香茉简简单单吃了半碗饭。 午时蓼风院无事,沈香茉看了一会儿账准备躺下休憩,秋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说是彩蝶忽然肚子疼,死去活来的。 第四十二章 沈香茉吩咐她去请大夫回来,披上衣服到了丫鬟们休息的后屋,屋子内彩蝶哎哎的痛苦声传来,她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双手死死的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夫人救救我,疼死我了,我要疼死了。」彩蝶不停的哀嚎着,都快要在床上打滚了。 沈香茉看向秋裳,秋裳一面说话一面手势,「吃了午饭没多久她就这样了,起初是疼的站不直,现在都只能躺着。」 「吃了什么」 「和我们吃的都一样,都是从大厨房里取来的,我和瑞珠都吃了。」就是如此秋裳才觉得奇怪,大家吃的都一样,怎么她疼成这样她们却没事。 「彩蝶,你还吃了什么。」瑞珠代沈香茉问,躺在床上彩蝶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摇了摇头,她就吃了午饭,还喝了点茶,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人就不对劲了,起初疼的冒冷汗,后来越发的不得了。 茶水的杯子还放在桌子上,这屋子里住着三个丫鬟,都是用这一副茶具,按理来说也不会有问题,沈香茉招手,「在哪里吃的,带去看看」 秋裳领着沈香茉到了隔壁的屋子,桌子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几个菜,干干净净拨出来的,是给忙的完回来的人吃的。 秋裳掀开一旁的竹顶子,神情一怔,怎么罩在下头的菜也被动了,扭头看瑞珠,「谁动的,不是说了留着别动。」 瑞珠摇摇头,「这是小姐中午没吃的两个菜,崔妈妈和余妈妈不是没来么,给她们留着的没动过啊。」 沈香茉吃素的缘故两个荤菜没有碰,秋裳就把它们搁在了柜子上,用竹顶罩了起来,如今这两个菜都被动了一半,也没见哪个猫吃鱼还吐骨头的,鱼的刺还一排排在那儿,这肯定是有谁吃过了。 秋裳拿着这两个菜到彩蝶屋里,「你是不是吃过这个。」 彩蝶摇头不承认,「我没吃,我和秋裳你们一同吃饭的,你们也知道。」 这下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过了一会儿莫离带着大夫进来了,彩蝶喊着要王大夫赶紧给她把脉,诊脉之中,大夫的眉头越皱越深,秋裳忙问,「大夫,她这是怎么了,今天中午我们吃的都一样,怎么就她肚子疼了。」 王大夫撩起她的袖子看她手腕,又让她伸出舌头仔细检查,双指在她下巴处轻轻按了按,简单总结,「中毒了。」 秋裳和瑞珠面面相觑,中毒了,那她们怎么没事。 沈香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秋裳端来的两个荤菜,应王大夫的话命人煮汤端盆子过来,不消多时,莫离端了一碗的热腾腾的的药汤过来给彩蝶喝下。 大碗下去后彩蝶的脸上露出痛苦,她捂着嘴忙趴到床边,对着放好的盆子呕吐了起来。 屋子里顿时飘起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彩蝶哇啦一声在盆子里吐了一大堆,瑞珠赶紧护着沈香茉退到门口,这边莫离又让彩蝶喝下一碗汤,连着吐了三回,终于吐干净了。 盆子里污遗的很,根本分辨不出吃过些什么,只不过吐了之后彩蝶的脸色开始转好,原来纸一样苍白的面色,如今渐渐有了血色,肚子也没那样绞着疼了,靠在那儿哎哎的喘着气。 沈香茉命瑞珠去抱一只野猫过来,拿起筷子喂了几口碟子里的鱼和肉,半响,原本活蹦乱跳的猫开始恹恹的趴在了地上,呜呜的叫着,不断的翻动着身子,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你是不是吃了这里的东西」沈香茉让莫离给野猫灌下汤药催吐,转头看彩蝶。 彩蝶靠在那儿缓神,此时也不敢有些瞒骗了,「夫人,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那个不能吃,我就吃了一点。」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说了那是留给崔妈妈她们的,怎么会不知道。」秋裳瞪了她一眼,明明就是后来偷吃还狡辩,她说的她一句都不肯听。 彩蝶心虚的低了低头,闻着床边那直冲上来的味儿自己也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滚又干呕了几声。 「王大夫,你看这」沈香茉没理会她,而是看着请来的王大夫,这鱼和这肉有问题,猫吃了都中毒,彩蝶应该就是吃了这些才中的毒。 「世子夫人,这些老身要带回去看看。」光这样看王大夫也瞧不出鱼和肉里到底有什么问题,沈香茉给他装了一部分回去看,其余的继续留在柜子上,吩咐秋裳只放在那儿,不许别人再来动。 命莫离送王大夫出去,吩咐她不要透露给别人,门口刚刚还在打滚的野猫,在门边吐了几口之后能站起来了,悠悠晃晃走了几步靠在墙边休息。 回到了主屋,瑞珠和秋裳对看着,「小姐,大厨房里取来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彩蝶才吃了几块就疼成了这样,若不是沈香茉今日吃素,如今她可不仅仅是肚子疼了。 她刚来睿王府一个月都不到,并没有额外吩咐过大厨房,自然是没人知道她初一十五在吃素,只不过沈家二小姐喜欢吃鱼的事在她嫁入睿王府时崔妈妈就已经和大厨房有所知会,下毒的人是确保了她会多动几筷子在鱼上才在荤菜中动了手脚。 「派个人去打听一下这些菜是谁做的,那些人接触过,不必紧着打听,随意一些。」沈香茉开口吩咐秋裳再去一趟大厨房,转而换下衣服躺在了床上,如今她应该装个病才是。 世子爷出发才不过半天,世子妃就病了,莫离出去请大夫,又送大夫出去,这是都看在眼里的,至于世子妃生了什么病,还不知情。 睿王妃那儿派了个妈妈过来,门口雪盏和瑞珠两个人守在那儿,和气的拒了妈妈进去看,「多谢方妈妈前来探望,夫人吐过后刚刚歇下。」 李侧妃和海侧妃那儿象征性的也派了人过来,都被拦在了外头,每一个能进去看沈香茉的,等到快傍晚的时,娉婷院那儿几个侍妾过来了。 「夫人还未醒,你们先回去吧。」瑞珠还是那句话,世子妃不会出来接见她们,她们也不可能进去探望。 闵柔脸上有些许担忧,「瑞珠姑娘,夫人到底是怎么了,听闻还请了大夫,严不严重。」 「多谢四娘关心,夫人就是身子有些不适,没有什么大碍,你们的心意夫人都知道,请回吧。」瑞珠看站在四娘身后的十娘和十三娘,她们两个哪里像是来探望,明明是来看好戏的。 三个人一起离开了蓼风院,一路回去,十三娘莉香嘀咕着,「不是说夫人吐了,该不是有了身孕。」 「不可能!」十三娘刚说完海棠就开口否定了她,闵柔和莉香转头看她,海棠尴尬的呵了声,「你们想,世子爷可没在世子夫人屋里过夜,不都是睡在偏房,怎么可能有身孕。」 「那你的反应也过激了。」莉香推了她一把,「大惊小怪的吓死我了。」 海棠呵呵的笑着,「再说了,我们都是从那些地方出来的,戏楼里不是没有戏子忽然有身孕,起码等有两个月的身孕才会吐,世子大婚一月都没呢,真有身孕还不定是谁的。」 第四十三章 「这些话可不能乱说。」闵柔严肃的看着她,「传到王妃耳朵里,只有你自己吃亏的份。」 「行了好姐姐。」海棠伸手挽住了她,走路大步的很,像是要掩饰些什么,一路回去嘴巴没停过,一直在说话。 天快暗时莫离才从外面回来,王大夫回去后仔细检查了那鱼和肉,又细尝了味道,这两个荤食里都添了苦毒草,鱼肉中添加的还多不少,应该是研磨成粉末后来撒上去的,鱼背上还发现了一些未融化干净的粉末。 「苦毒草是阴寒之物,大夫说按着这分量若是全吃下去,即便是吐出来了也会滞留寒毒在体内,轻则要休养些日子,重则彻底的伤了身子。」莫离还递上王大夫所写,「小姐,此事得禀报王妃才是。」 沈香茉摇摇头,她下午没有派人禀报王妃,此时去并不合适。 「秋裳人呢?」 「给您拿晚食去了。」瑞珠扶她起来,「崔妈妈那儿已经给您另外备了些吃的,小姐,就算是不告知王妃,余妈妈那儿一有情况也会去和王妃回禀。」 「等秋裳回来,明日一早再去」沈香茉这病也得装的彻底,如今前去岂不是再说她可以装病,查了一半后去王妃那儿讨要说法。 过了一会儿秋裳回来了,手里拎着从大厨房里取来的食盒,里面的菜比中午清淡多了,知道她身子不舒服,烧的并不油腻。 布了桌子后只是放了一会儿,秋裳又把这些菜都收了回去,「小姐,中午前娉婷院的几个丫鬟在大厨房里走动过,您的吃食是秦娘烧的,当时她烧完了后一并放在筛架上等打下手的小丫鬟小红装食盒,这之中并没有人靠近过。」 「装好食盒都放在隔壁的屋子里等人去拿,看着的是两个婆子,中途有一个离开去如厕,前去拿食盒的人进进出出,也看不清楚谁在您的食盒里动了手脚,不过刚刚我去的早了些,发现蓼风院的食盒和娉婷院那些侍妾的食盒捱的挺近。」 偌大的厨房里要负责整个王府上下的膳食,每天一到那个时辰就忙的热火朝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除非是专门派了丫鬟过去看着,否则事后都说不清。 「明日过去看仔细了,到底和谁的食盒捱的近」,沈香茉略微能猜到一些是在何时下的手,秦娘和小红绝不会那么做,一旦出了事不论谁的错第一个揪的就是她们,从秦娘那儿到小红装盒再拿过去,一路没经它手,要么是那婆子中途离开时另一个动的手,要么就是各院的丫鬟前去领食盒时趁着人多做的。 若是她这儿一直毫无动静,成功了第一回,总是要按耐不住再下手。 秋裳把食盒拎出去了,沈香茉起身去了一趟后屋看彩蝶。 猛吐之后又喝了好些药,彩蝶的虽然肚子不再疼了,可精神并不好。团夹双技。 看到世子妃来了之后彩蝶眼底里有些后怕,她吃了世子妃的膳食后中了毒,世子妃难道是知道那东西有问题所以才放在那儿没动,秋裳都嘱咐过她了她还去吃,简直就是自己作死。 「夫人,奴婢不是有意动那荤食的。」拖着还有些难受的身子,彩蝶想要下床求情。 「王府里的规矩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虽说我未动的东西分下来你们都可以吃,但既然秋裳嘱咐于你了,你就不该去动,她那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初来蓼风院或许不服自己做的事比她们低,但这蓼风院的规矩你也一样得守」沈香茉看她眼底闪烁着的恐惧,并没有解释她事先也不知道这两个菜里有毒。 彩蝶为什么没听秋裳的话自顾着去动了那两个菜,那是她觉得自己是王妃派过来的,身份上就算是不高出秋裳她们,那也是平起平坐的丫鬟,没理由听她的。 可这不听的结果自己就吃亏了,疼成那样,吐的肝肠寸断,如今彩蝶才对沈香茉就有了惧意,除了要听王妃的话,世子妃的话也要听。 彩蝶低头认错,「夫人,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蓼风院外还不知是你中了毒,若是传出去你是因为偷吃东西才会如此,往后你也不能在王府里呆了,侍奉主母,最忌讳的就是不听命,任意妄为」沈香茉刻意前来敲打她,中午的事只有秋裳她们知道,余妈妈带着彩凤去了庄子,明日才回来,只要彩蝶不说,她们也不会知晓是她中了毒。 「我知道错了夫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都怪我嘴贱,以后再也不敢了,往后秋裳的话我会听,我一定会听。」彩蝶连连保证,她是真的怕了,打死都不敢告诉别人,要是让被人知道她是这么一个连东西都要偷吃的人,往后在怎么在府中各院做活,离了王府又能去哪里。 「你偷食因而腹痛,这也算是给了你教训,我也不多罚你,明日开始你跟着秋裳,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听雪盏如此传达,彩蝶忙不迭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吃过了一回这么大的亏,中午时的疼痛还记忆犹新着呢。 留下了秋裳在屋子里,沈香茉回了主屋,瑞珠正在门口候她,见她来了,忙迎了上来,「小姐,二少爷那儿派了人过来,给你送了瓮酸枣,说是给您解腥吐之用。」 开了瓮的酸枣闻着就有一股清新开胃的感觉,沈香茉尝了一颗,腌渍十分到位的酸枣入口并不十分的酸,夹着一股甜,咬下去沙沙的口感软糯可口。 「拿下去你们分了吃」沈香茉只尝了这一口,挥手让瑞珠把这一小瓮的东西都端出去分了,瑞珠愣了愣,「小姐,给您留着吧。」 沈香茉摇摇头,「拿去分了,若再有东西送来,都拒了」 瑞珠嘟囔着抱小瓮出来,崔妈妈正巧过来,见她闷闷的样子,「怎么了这是。」 「二少爷送了一小瓮酸枣过来给小姐吃,说是解腥吐的,我看小姐挺喜欢的,现下又让我拿出来都分了给大家吃。」瑞珠瘪了瘪嘴,她对二少爷的印象比对世子爷好多了,要是小姐嫁的是二少爷该多好,哪里来这么多的委屈。 崔妈看这小瓮,「今早二少爷不是刚送了东西过来。」 瑞珠点点头,「是啊,那是二少爷送给小姐和世子爷的新婚贺礼呢。」 「糊涂!」崔妈妈从她怀里拿过瓮,戳了戳她脑袋,「你这么为小姐着想,怎么不多想着点,二少爷要送贺礼怎么不在姑爷在的时候,这儿是蓼风院,来来往往惹人闲话。」 瑞珠一拍脑袋,「没想到这茬,我以为二少爷是替姑爷照顾小姐呢。」末了看这瓮酸枣,语气里慢慢的后悔,「难怪小姐让我拿出来都分了。」 「小姐还用二少爷照顾,往后那边送来的东西都不许收,如今姑爷不在,二少爷又尚未成亲,这一两回还好,次数多了难保别人不起风言风语。」崔妈妈拎着她的耳朵嘱咐,瑞珠连连点头,从崔妈妈手中拿过瓮,急匆匆的跑去分了。 第四十四章 崔妈妈叹了一声,以前在沈家,从上到下谁都护着小姐,允澜居里的都不会受欺负,如今在睿王府,这几个丫头光有聪明是不够的,还得多长些心眼。 崔妈妈走进主屋,沈香茉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崔妈妈从雪盏手里接过了梳子,替沈香茉梳头,「小姐,瑞珠秋裳这几个丫头还得多提点些,到了这儿凡事都没沈家那么的简单了。」 「沈家也不简单」沈香茉从没觉得沈家简单,只不过沈家有疼她的祖父,护着她的爹爹,还有一群可怜她的人在,所以复杂不到她这儿。 「姑爷一去长则半年,短则也得三四月,今天中午这事儿,怕是有人蓄意要趁着世子不在对您下手。」大半月来崔妈妈看的也分明,这王府上下是怎么个表态。 「奶娘,这些年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沈香茉放下手,声音中微哑,「那样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如今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八年前醒来时惶恐无助的时刻她都熬过来了,夜夜噩梦醒来,怕自己随时会死,药不敢喝饭不敢吃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王府里这点事确实算不得什么。 第二天一早沈香茉起的早早的,前去睿王妃那儿请安,睿王妃问及昨日的事。沈香茉只提到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起了腹痛呕吐。 「大厨房里的东西不应有这样的,剪语,去查一查怎么回事。」睿王府里上下都是同吃的,虽然各院设有小厨房,但那都是偶尔做个宵食糕点,不能单划出去吃,要是大厨房里的东西不干净出了问题,这可牵扯整个王府。 剪语出去后睿王妃转头看沈香茉,瞧她气色还行,神情也缓和了一些,「你来,陪我一同看看这些东西。」 沈香茉走近一看。是很多副绣图的草画。 「既然辰儿短则都得去三五月。你们入宫的时间往后延了,正巧赶上太后娘娘生诞前,可以绣一幅锦绣给她。」睿王妃有心调教这个儿媳妇,睿王府上下的庶务不交手,反倒是让她备起贺礼来了。 兰城苏家的绸缎是大周有名的。她家的绣娘也很有名,兰城这儿姑娘们的绣活都不错,前些年太后生诞睿王府这边都是备了礼派人送过去,睿王妃心想着这一回,儿子刚好是能赶上,参加完了再回来。 既然是亲自送去,贺礼得更加用心才是,睿王妃指着其中一幅百花盛宴图,「太后娘娘喜热闹,这倒是不错,就是显小了。」 「母妃,不如做成屏风画如何,用双面绣的针法,加以薄蚕丝的透度。远远望去像是真的百花争艳」沈香茉想了想抬手示意。 睿王妃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这要耗费许多时日。又不能交由别人,得亲手绣了才有诚意,如此一大副可挑剔功力。」 「若是母妃觉得好,可以请一个绣娘回来从旁指导」 「那你先试试吧。」睿王妃看了其余的一些,百寿图太寻常,别的又不够大气,太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沈香茉拿着那草图离开了院子,雪盏担忧沈香茉绣不完,「小姐,若是绣屏风三四月的时间您一个人怎么够。」 「王妃那些图无一不是要显大气,必不会比屏风小」沈香茉摇头,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太后娘娘生诞是在明年的六月,依照王妃的意思,由她和世子一同去宜都庆贺,这礼肯定得比往年更甚。 「可是小姐的手。」雪盏没有接着往下说,眼底都是心疼。 回到了蓼风院沈香茉就让雪盏派人去一趟苏家,亲自和苏梦聆说,请她借一个绣娘给她,教她绣屏风的双面绣。 苏家的绣娘一向不往借,更何况是独活的手艺,双面绣沈香茉会一点,但并不熟练,她也是厚着脸皮问苏梦聆借人,让雪盏备了好些东西一并送过去。 傍晚的时候雪盏回来了,收了沈香茉让雪盏带去的这些礼,回了一封信给她,过几天会让绣娘来睿王府。 沈香茉命人在厢房内收拾出一间来到时准备给绣娘住,派人去王妃那儿回禀了个消息,这头天渐暗,秋裳从厨房里领了食盒过来。 屋内布好了桌,秋裳今天去的早,早早的领来了食盒,她去的时候屋子里大部分的都还没动,瑞珠看摆好的菜,拿起一个小碗拨了些菜到后屋喂昨天下午买来的几只兔子,确认无误了沈香茉再动。 如此一连试了四五天,蓼风院上下不敢掉以轻心,而府里关于世子妃小恙的事已经淡去时,六天后的入夜,秋裳拎回来的食盒里,其中放在最上格的玉芙汤出了问题。 崔妈妈看着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兔子,沉着脸叫了秋裳进来。 是夜的王府,刚刚吃过晚食的时辰,娉婷院内本是安宁和乐的气氛忽然被五六个个忽然闯进来的婆子给打破了。 这六个婆子直冲十娘海棠的屋子,冲进屋子后直接把坐在那儿画着眉哼着歌的十娘海棠给抓了起来,连同她身旁的一个丫鬟也给拿了下来。 海棠顿时尖叫了起来,外面几个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住的近的十三娘她们打开们看,两个婆子十分粗鲁的把十娘海棠拖了出来,她那眉毛只画了一半,还有一半因为受了惊吓直接歪的在脸上画了一道,两个婆子把她架出了屋子,后头两个婆子压着她的丫鬟。 这边有个小丫鬟刚刚从娉婷院的后院抬着一桶水过来,准备是要给十娘净脸的,一见门口这仗势,神色一变,松手木桶直接掉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而丫鬟则慌慌张张的朝着后院逃去。 两个婆子赶紧追了上去,这里是王府,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远,小丫鬟慌不择路的在后院躲躲藏藏,很快被两个婆子找到了,拎小鸡一样的拎出来,这边的十娘已经又哭又闹好一阵子了,可这俩婆子肃着脸色愣是无动无衷,更别说怜香惜玉了。 人抓到了,六个人抓着三个人出了娉婷院,娉婷院里的侍妾都出来了,平日里和十娘关系好的十三娘莉香心有余悸的朝着十娘被带走的方向望去,「怎么了这是,海棠是不是犯了错。」 「要不我们去瞧瞧吧。」六娘听得也觉得瘆的慌,这老远都还有海棠的声音传来,「看样子像是带去夫人那里了。」 「夫人抓她做什么,我也没见海棠犯什么错。」 「过去看看吧。」四娘闵柔走了上前,「就算真做错了什么,我们去了好歹也知道些,海棠心眼又不坏,怕是有什么误会,可千万别屈打成招了。」 「世子爷才去杨河几天呢,夫人就要拿我们开刀了,什么犯错,我看就是想随便定个罪,要把海棠屈打成招,好在世子爷回来之前把我们一个一个都赶出去!」莉香转头看刚刚不愿意跟着走的那几个,语调上扬,「要是真治了海棠,接下来咱们谁都逃不过,都得轮着。」 十三娘这么一说,几个还在犹豫的脸上的神情也坚定了起来,「去,要是不去,世子妃可真把我们赶走了。」 于是六个婆子带人走时,娉婷院里这么多的侍妾,也跟着一群前往蓼风院。 第四十五章 这边蓼风院内,海棠一路架进了偏厅,啪一声放了下来,她没站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身后丫鬟跪在了她身边,海棠抬起头,世子夫人站在那儿,一旁的桌子上还放了不少东西,粗略一看,是什么食盒盘子,上头还有菜。 海棠一路哭闹过来,别说衣着,脸上的妆都花了,这时要给她一面镜子能把自己给吓坏,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沈香茉语气也不甚好,「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海棠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劳师动众的请我过来,难不成世子爷不在了,您就可以这样欺负了我们不成。」 沈香茉没理她,抬头看门外,这厢匆匆追过来的四娘她们也到了,两个婆子拦在了偏厅门口,她们只能站在门外看着,进不了偏厅里面。 十三娘莉香喊道,「夫人,您这样把海棠带过来究竟是为何,她犯了什么错您要这么对她,我们虽然身份不高,可也都是世子爷喜欢才进的王府,您这样岂不是抹了世子爷的面。」 三个女人一台戏,十几个女人凑一块儿,能合演无数场了,雪盏高喊了一声肃静,门口还零零碎碎的有声响,崔妈妈看着海棠身后跪着的小丫鬟,「小翠,傍晚你是什么时辰去厨房里为十娘领的食盒。」 小翠就是丢下木桶逃跑的那个,一听崔妈妈喊她,她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眼神闪烁,「我……我不记得了。」 「大厨房的小红姑娘和门口守着的方婆子看到你是申时过半时进的屋子拿食盒,当时是你一个人进去的,我说的可对。」 小翠点点头,崔妈妈又问,「当时门口只守着方婆子,你进去后说你的一只耳环不见了,让方婆子在门口给你找找,是不是。」 「是,我的一只耳环不小心掉在了门口那边,方婆子后来替我找到了。」小翠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崔妈妈要是不信,可以找方婆子过来作证。」 崔妈妈笑了,「我自然信,只是小翠姑娘怎么就知道耳环是掉在了门口。」 「我进门前还摸过耳朵,进门口就不见了,我想应该就是掉在门口了。」小翠忙说,双手交握在怀里,指尖一根根的发白。 外面四娘她们听得一头雾水,崔妈妈在问什么呢,偏厅内海棠也是,完全不知崔妈妈问这些到底是何意,领个食盒而已,怎么还有这么多事。 「方婆子替你找耳环的时候,你在屋子里做了什么。」崔妈妈不再绕,沉着脸质问。 小翠身子一颤,「没……没做什么,我就是在替十娘领食盒。」 「拎个食盒要这么长时间,方婆子找到你耳环的时候你还在拿,小翠,你是不是在世子夫人的食盒里放了东西。」崔妈妈指了指食盒盖子边角沾着的一点点粉末,「你可知这是什么。」 「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做,没有在世子夫人的食盒里放东西,奴婢冤枉。」小翠看都不看那食盒一眼,跪下来开始磕头,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在世子夫人的食盒里放了东西,世子夫人怀疑小翠,连带着把小翠和她侍奉的十娘都给带过来了。 海棠脸色一变,「夫人,您不能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放在小翠的身上。」 「夫人断然不会冤枉了你们,小翠,八日前你出府是不是去了药铺。」崔妈妈把一本药铺中记着每日客人来买什么药的册子拿了出来。 小翠点点头,「十娘有些偏头疼,我给她配药去了。」 「之后呢,药铺的伙计给了你什么。」崔妈妈又问,小翠脸色一讪,「什么,他们没有给我什么。」 「掌柜看到药铺的伙计私下给了你一个锦袋,里面到底是什么,让官府的人把伙计抓过去一问便知。」 小翠的身子猛地一颤,苍白着脸色跪在那儿忽然不吱声了,偏厅里尽是崔妈妈的声音,「三日前,你又出府,去了那间药铺,出来时在巷子后与人交换了东西,回府之后那几日你都是比别人早去大厨房里领食盒,每次都挑只剩下一个婆子守着,只是前几日没机会,今晚才找到机会在夫人的食盒内下了药,是不是!」 「我没有,我没有在世子夫人的食盒里下药。」小翠摇着头,那边门口余妈妈和莫离走了进来,莫离手中是一件小翠换下的衣服,手里还有几包没用完的药粉。 看到那衣服时小翠的脸色完全变了,而海棠的神情也不太对,门口十三娘她们皆是安静一片,崔妈妈指着衣服和药粉,「这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看看这药粉是不是和食盒上沾到的一样,匆匆撒下去的,你衣服上也沾到了些,届时一起验验,看是不是真冤枉了你。」 那衣服是小翠回来后匆匆换下来不及洗的,没想到被当成了证据拿了过来,小翠颤抖着身子,紧咬着嘴唇,像是憋了莫大的劲,忽然间,她朝着沈香茉猛地磕头起来,「夫人,这一切都不是我自愿做的,是十娘吩咐我这么做的,是十娘让我在你的食盒里下药的,她说要毁了你的容,让你变成丑八怪,这样就不会让世子对你上心,我劝过她了可是她不听。」 沈香茉神情一怔,海棠见小翠这样把自己供出来,神色也不对了,怒瞪着她,「我什么时候吩咐你在夫人的食盒里下药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连着小翠出去药铺里的事情都知道了,还搜了衣服和药粉出来,只要一比对就知道食盒上的到底是不是小翠撒的,此时还有什么可以抵赖,小翠抬起头,额头上血粼粼的还往下滴着,「十娘,不是您吩咐我去药铺里问伙计拿药,您吩咐我在夫人的食盒里面下药,我哪来的胆子敢擅自做主在夫人的食盒里下药,我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团状团划。 「贱婢,你再污蔑与我!」海棠抬手趁着婆子不注意给了小翠一巴掌,那一道画歪了的眉毛更显得她脸色狰狞,两个婆子快速的制住了她,沈香茉若有所思的看着装药粉的袋子,此时的屋外,十三娘她们的神情个个都惊愕万分。 小翠在夫人的食盒里下药,证据确凿,还是海棠指使的,要毁了夫人的容,这怎么可能呢,海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夫人,夫人,奴婢万不敢有半句虚言,我说的都是真的,八天前十娘知道了世子爷要出发去杨河,她前去想让世子一同带她过去,世子爷没答应,说是和夫人商量过后不打算带人去,十娘就说是夫人在背后窜了世子爷不带她去,因此对夫人记恨在心,她让我出府去药铺给她配药,还让我找药铺里的一个伙计拿药粉,回府之后第二天中午趁着人多,不知谁在拿东西的时候把夫人那个食盒的盖子顶开了一点,我就趁机在里面撒了药粉,后来夫人身子有恙,十娘很高兴,可夫人第二天却什么事都没有,还去请安了,所以十娘就又再吩咐我去拿药,我拿了药回来后试了几次都没办好,只能想出那个办法,让方婆子替我找东西,趁机下药。」 第四十六章 也许是时间太赶,小翠又紧张,药包打开后手一抖,药粉抖落在了食盒上,还粘在了她衣服上,回来之后她急匆匆换了衣服,海棠让她去抬水,她就没来得及处理这件衣服,后来看到几个婆子过来抓人,这阵仗之下小翠一心虚,丢下东西就开始慌不择路的跑。 其实早在那天下午彩凤呕吐后沈香茉就让秋裳去大厨房里查了,她的食盒挨着娉婷院几位姨娘,放的很近,沈香茉又让人查了那几位姨娘,发现彩凤呕吐的前一天,四娘和十娘的丫鬟都出府去过,再细查,四娘的丫鬟去了八宝斋买吃食,而十娘的丫鬟小翠去了药铺。 大厨房内安排了人每日监看,小翠原本看起来并不异常的行径逐渐露出了端倪,总是挑着方婆子一个人的时候来,只要是两个人,小翠总是要借故在外徘徊,而今天,她离开后秋裳进去拿的食盒,一前一后,中间根本没有别人再进去过。 吸引了一群侍妾都来廖风云院,余妈妈和莫离搜东西更方便,果真在小翠的屋子里搜到了药粉和衣服,都拿到她们面前了,还有什么可以抵赖。 海棠瘫坐在地上,她喃喃了一句,倏地看向沈香茉,哭喊道,「夫人我冤枉啊,我绝没有加害夫人的心,夫人我冤枉,我没有指使小翠。」 婆子拉着她不让她扑向沈香茉,崔妈妈哼了声,「到底是不是冤枉,是不是要把伙计带过来十娘你才肯心死。」 海棠哭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眼神里顿时一片死灰,被婆子紧紧抓着的手也不再使力,松了下来。 屋外此时还来了睿王妃派来的人,听罢了全程,没待多留就回去复命了,李侧妃派来的人倒是还留着,偏厅内安静的很,只有小翠的啜泣声。 「我这也不算冤枉了你」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沈香茉抬起手,「我先把你关起来,你说你是世子带进府的人,那我就等世子回来,再当着他的面发落你」 瘫坐在那儿的海棠眼底闪过一抹希望,等世子回来再发落她,那她可以求世子啊,世子一定会原谅她的,她又不是要毒死世子夫人,她只是下了药粉要让夫人以后见不了人而已,她没有要害死人,世子爷会原谅他的。 雪盏的声音响起,「即便是世子回来也不能改变结果,只不过夫人是想给你们一个交代,既然你们是世子带回来的人,就该由他在场,夫人不会冤枉了你,同样你犯了错,也不会就这么轻饶,蓼风院的规矩如此,世子没法给你撑腰。」 海棠自然不信她的话,世子爷那么喜欢她,怎么会不给她撑腰,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识和自信,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也只怕了刚刚那片刻,沈香茉把她的反应都看在了眼底,吩咐婆子把几个人带下去关起来,这才看门口的一群侍妾。 事情转变的太快,十三娘莉香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就变成了海棠要加害夫人,夫人反倒是宽厚着很只把她关起来等世子爷回来才处置。之前不应该是夫人看不惯她们,要把她们都赶出去才这么做。 「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十娘就什么时候发落,在这期间,谁都不许去看她,更不许给她送吃的和她说话,有违着杖责十五」沈香茉淡淡的吩咐完,侍妾之间面面相觑,有几个眼底露出了退缩,早说了不要来的,世子妃怎么可能明晃晃的要把海棠赶出去,肯定是海棠做错事了,敢在吃食里下药,这可是犯了大忌讳了,王妃知道了都不会轻饶,即便是世子回来也求不了情的。 此时再没有谁站出来质疑沈香茉的话,刚刚说的最起劲的十三娘赶着要回娉婷院呢,生怕因为她刚刚不敬的话夫人要罚她。 看着她们离开,沈香茉看了雪盏一眼,雪盏高声朝着门口的莫离喊了声,「莫离,去请王大夫过来。」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正离开的这些侍妾们都听见了。 王大夫请到时天色已经不早,偏厅中只有这些人在,余妈妈受了吩咐前去监看关押的海棠和小翠,沈香茉把玉芙汤和食盒上的粉末给王大夫看,还有从小翠屋子里搜出来的也一并拿给他,王大夫闻了闻这药粉又取了一点放在舌尖上,摇着头道,「这汤里的和食盒上的都是苦毒草,只是这几包里面,一包是苦毒草的粉末,还有两包是钱其配矾子,药性和苦毒草并不一样。」 「王大夫,那这两包是什么药性?」 「敏感体质的,吃了这个容易浑身起疹泡,破了之后容易蚀烂皮肤,等这疹泡褪去,皮也就毁了,尤其是对女子而言,受损之后极难恢复,对身子内腑倒是没什么影响,就是伤及外肤,若是抵御好的,此药的药性也就没这么猛烈了。」 沈香茉眼神一闪,果然。 当日去找那伙计沈香茉就得知了给小翠的不是苦毒草,当时她还没怀疑到小翠头上,直到今夜的事,又听小翠刚刚说是十娘想让她毁容,如此一推算,这药是让人中途掉了包,借小翠之手,毁容变成了下毒。 让人送王大夫离开,偏厅中安静了片刻,崔妈妈和瑞珠她们都看着桌子上的几包药粉,搜出来的和撒在汤里的不一样。难道还有别人。 「小姐。」瑞珠忍不住开口,「是不是有人调换了小翠的药包,本来是致使小姐容貌受损,却变成了腹痛。」 沈香茉摇了摇头,「到底是在哪一步有了变化谁也不清楚,是小翠拿来后还是拿来前,伙计的话也能全信,至于小翠的屋子里,时常进出的丫鬟不会少。」 更重要的是两种药的药性差这么多,前者是要她毁容见不得人,得不了世子喜欢的,后者那就是要让她往后牵连出各种病症,体寒阴毒,影响的可不止是身子这么简单。 沈香茉恍然想起那天在佛堂里世子说过的那句话,这王府里不能听的太多。最好是听不见又看不清,看似平静的睿王府,到底又藏了多少东西。 「即便是如此,小翠和十娘都得看紧了。」崔妈妈沉声嘱咐,「至于背后是不是有人,除非是再不动手,否则定是能露出马脚。」 瑞珠认真的点点头,匆匆去关押的地方再度查看,崔妈妈把这些证据都收了起来锁住,沈香茉回了主屋,靠在床上心情尚不能平复。 是谁要害她。 蓼风院这么大动静的审问过一个侍妾,又把人连着丫鬟一块儿关了起来,第二天一早睿王妃就问及了此事,「虽说是她所为。但是昨夜那动静就够了,既然是王府的是侍妾就该在府里罚着,无需送官,免得惹了闲言碎语出来有辱王府声誉。」 沈香茉恭顺的点头。睿王妃实际上对于她派六个强健的婆子去娉婷院拿人这件事略有微词,但这些侍妾本就是归沈香茉管,她有这个做主的权利,睿王妃再不喜这点上自己还是有数,只是略加提醒。「这样的事叫这么多人夜里过去,太闹了。」 「儿媳也是沉不住气,这些日子并没有薄待过她们,如今十娘做出这样的事儿媳实在心寒。」 第四十七章 「心寒是一回事,再怎么也不能如此,将来要担当的事情还要多,沉得住气才是最要紧。」睿王妃意有所指,如今她这般,可沉得十几年。 「儿媳明白」 「人先关着,多让几个婆子去看,等辰儿回来,这事儿都得有个了断。」睿王妃忖思半响又道,「还有。这件事一出,娉婷院也不安宁,你尽快升一个姨娘,也好替你帮衬打理娉婷院。」 沈香茉一一都应了下来,睿王妃看着她这般听话乖巧的样子,嘴角动了动,最终是没说什么,挥了挥手,「回去吧。」 离开睿王妃的院子,沈香茉朝着娉婷院走去,瑞珠陪同小姐来请安这么多回,头一次见到王妃态度这么好,语气了轻快了一些,「小姐,王妃并没有责备您呢。」 「一个是睿王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一个只是外头带进来身份不明又不干不净的戏子,母妃自然不会责备」沈香茉想的通透,她露出一点反击,王妃还会觉得这个儿媳妇还有点用处,若是唯唯诺诺就算是被害了还无动于衷只会哭的,只怕更令人嫌弃。 快到娉婷院的时候沈香茉遇见了季熠川,还是那一副儒雅清秀的模样,季熠川有礼的喊了一声大嫂,沈香茉点了点头,季熠川转头看不远处娉婷院的石匾,抬手手势,「大嫂昨日刚刚惩戒了一个侍妾,听闻是她对大嫂下了毒,大嫂如今可无恙?」 「多谢二弟关心,并没有什么大碍」沈香茉笑着摇头,「若是无事,我先走一步。」 季熠川一怔,推开让沈香茉经过,看着她朝娉婷院门口进去,目光微缩了缩,大嫂防他做什么呢,他可没起什么心思。 这边沈香茉到了娉婷院内,海棠是被关在了娉婷院后院的一个屋内,小翠关在隔壁,还有一个伺候的丫鬟已经打发出府了。 屋子四周的窗户都已经钉紧,只留了顶上的天窗透光,门口守着两个婆子,一天三次倒着班轮换,力求精神状态最好。 婆子见世子妃来了,拿出钥匙开锁,打开门,屋子内亮堂很多,海棠靠坐在墙角的床上,看到沈香茉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又埋头在怀里,并不作声。 屋子虽小,该有的还是备齐了,沈香茉并没有虐待海棠,关押时睡床盖的被子都次了一些,但也不差,沈香茉走到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海棠,「想清楚了没。」 听雪盏译给她听,半响海棠才有反应,未施粉黛又精神不济的脸上显得黯淡无光,她的视线在沈香茉身上停了半响,哼了声,「想清楚什么,该交代的小翠不都已经交代了,既然定了我的罪,还要想什么。」 「你和那伙计什么关系,何时与他联系的,怎么嘱咐他给你找的药。」 海棠微皱了下眉头,似乎那是很长远的事,「不记得了,以前他爱听我唱戏,兰城中很多人都喜欢听我唱戏,我登台的时候戏楼里可是场场爆满。」回忆起过往总是有数不清的繁华,若不是她那么盛名,又怎么会被季熠辰带进王府。 「至于他,我只要勾个手指他就会为我去办事,我不认得那些药,只说要让夫人毁容,他去找来的。」海棠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沈香茉毁个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五岁就被卖进了戏楼,懵懂的年纪就开始接触到什么是最险恶的人心,她觉得自己还算善良的。巨斤吗弟。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海棠忽而偏激了起来,她从下往上看沈香茉一身的华服,那神情泫然欲泣,「我要是有夫人这样的家世,如今必不会比夫人嫁的差,你有什么,不能说又听不见还能嫁给世子爷,还不让他回房,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纵情,戏楼里每日进进出出的男子个个都是有家室有子女的,怎么不见他们的妻子闹腾。」 沈香茉有的太多,而她想要却得不到的,谁不妒忌呢。 雪盏犹豫着还是手势翻译了海棠的话,只不过这些都是做给海棠看的,她的话一字不漏的沈香茉都听见。 静谧的屋子内,沈香茉笑了,天窗投下的光亮映衬在她脸上,那一双眸子更显熠熠生辉,海棠看愣一下,恼怒,「你笑什么。」 「你肖想不到的,正是别人弃之的」沈香茉莞尔看着她,「你做不到的,正是别人可以任意挥霍的」 海棠的身子狠狠一震,她靠在床角,身子微松,这句话,比骂她来的狠太多。 见她失魂落魄,沈香茉转身走了出去,婆子上了两把锁,屋子内依旧是寂静无声,正待沈香茉走远时,这边的屋子内忽然传来猛地震动,似乎是在摔东西,沈香茉脚步未停,朝着娉婷院的大门口走去,院子里各屋有听到动静的都伸头出来看了,一看到沈香茉过来,又赶忙缩了回去。 之后接连数天,海棠都有闹,可人总是会累的,她闹的时候没人理,哭的时候不会有人安慰问候,渐渐的,也就歇下来了。 那个调换了药包的背后之人再没有动作,在没有人对沈香茉的吃食动手脚,只是秋裳她们长了个心眼,没回食盒拿过来,总是要先喂一下兔子再给小姐吃。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十一月过去,十二月中,睿王府中张灯结彩的准备庆贺新年,沈香茉的百花争艳绣图也绣了一小半,兰城中各府各院都在送年礼,街上的马车来来去去,好不热闹。 沈府早早的就派了人往睿王府送了丰厚的年礼,沈香茉也备了不少东西派人送回沈家,还有苏家,卫家大姐姐那边。 入夜后沈香茉绣了一会儿图,崔妈妈担心她手病再犯,勒令她赶紧休息,沈香茉确实也乏了,洗漱后上了床,入睡前脑海中还想着年末零零碎碎的事,还有年初回沈家拜年,世子还没回来,独身回去的话得多备些礼才是。 迷迷糊糊的沈香茉睡着了,屋子里点着安神的熏香,起初她还睡地很安稳,不知为何,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从上次那个叫丛牧的大夫对她催眠之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做噩梦,而这一回,她又梦到了阁楼的场景,屋内嗯嗯啊啊的声音传来,那痛苦欢愉的声响像是利箭,不断刺伤她。 她不应该推开这道门,她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她不应该推开它。 沈香心中极力的在呼喊,可那双手,不受控制的推开了门,还是那一副情形,三叔,母亲,桌子,散落一地的衣服和首饰,还有他们慌乱的神情。 下一刻她就被三叔抓住喉咙吊了起来,呼吸瞬间窒息,她被提着拎到了窗户边上,三叔把她吊出了窗户外,只用他的手桎梏着她的喉咙。 她又痛又喘不过气,好难受。 抬头看三叔,她发现三叔的脸不见了,他的整张脸变成了一团黑雾,黑的看不清楚,覆盖了他的整个脑袋,只有那黑雾中有一双幽暗的眼睛在盯着她,她悬空在阁楼上,底下不是花坛,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深渊,白雾茫茫一片见不着底,但是有无数冤魂似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让她快点下去陪它们。 第四十八章 不要……不要……沈香茉眼睁睁看着似魔鬼一样的三叔松开了手,她整个人喘不过气快要憋死,背后的风越来越大,刀子一般要穿透她的身子割伤她,她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忽然,背后有一双手托住了她,抱住了她,使她不再坠落。 他的温暖是周遭寒冷深渊中唯一的存在,魔力一般透到她的身体里,想要温暖她,安抚她,这是她这么多次的噩梦中从未有过的情形。 她一直是被折磨到觉得自己真的要死去时才会惊醒,梦中从未有什么救赎过她,把她从噩梦中拉回来,沈香茉想要睁开眼去看看背后的人。 她努力转头过去,四周忽然暗了下来,她醒了。 看到的是黑暗中的床帏,那怎么还有被拥抱的感觉,她不是醒了么。 沈香茉微动了下身子,以为是换了一个梦的场景,耳畔忽然传来轻柔的安抚声,「不要怕,没事了。」 沈香茉身子一僵,那一双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清晰的很,还有贴着自己后背拥抱自己的姿势,那温暖多么像梦中救赎了她的。 季熠辰也感觉到了她的僵硬,知道她醒了,搂着她的手却没松开,见她没回头,明知她听不见,还要在她耳畔低语,「你做恶梦了,你梦到什么了。」 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脸颊,沈香茉脸颊一红,再也憋不住,转过身来推开了他,隔着能再睡下一个人的距离,她把自己逼在了床角,暗中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我安抚你这么久,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季熠辰是忽然回来的,谁都没有通知,深夜回了睿王府,本来打算睡在偏房,可禁不住想进来看看,让屋子里守夜的雪盏出去,他拉开帷帐时看到了正在噩梦中痛苦挣扎的她。 于是,他脱下衣服躺上床,把她抱在了怀里安抚。 他说的很慢,沈香茉想装作没听见,而她也这么做了,她安静的看着季熠辰,帷帐内陷入了安静,唯有外面不知道谁家大半夜的放了一阵鞭炮,传到这儿,沈香茉拉了拉被子底下的衣服,对面的季熠辰比她早一步有了动作。 沈香茉被他重新抱在了怀里,这回是面对面了,真要比力气,沈香茉怎么都敌不过他,被窝之中两个人的气息尤其的浓烈,沈香茉伸手推他,双手覆在了他的胸膛上,暧昧无比,收了手又想去推他肩膀,又碰到了他敞开衣襟下的肌肤。 触了电似的松开了手,沈香茉不知道手往哪儿放,季熠辰却把又使了一把力,直接把她紧搂在了自己怀里,她的双手直接越过了他的腰。 「你在害怕什么。」季熠辰刻意的凑在她耳畔,知道她听不见,非要用这薄薄的气息去勾起她的反应,双手规矩倒是抱的规矩,可对于沈香茉来说,他每喷到的一个地方都烫人,快要把她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沈香茉只能撇过脸去,季熠辰见她躲闪,用力一抱,她的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这姿势,太过于羞人。 穿着单薄的亵衣,沈香茉的身子软软的压在他的身上,尤其是胸前的那一抹,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的让他感觉到了。 而沈香茉哪里是没感觉呢,她恨不得拿起一旁的枕头蒙住他的脸,再把他踹下床去,可她不敢动,夫妻之间该做的,出嫁前崔妈妈告诉过她,母亲也告诉过她,他若强要她反抗不了,她有些慌乱,亦有些惧怕的看着他。 季熠辰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半响,在越发热起来的帷帐内,季熠辰忽然把她抱了下来,让她躺在床内侧,自己掀开了被子,快步朝着小内间走去,而床上的沈香茉,一张脸通红的,快能沁出血来。 季熠辰去了小内间很久,沈香茉揪着被子久久没有睡意,等季熠辰出来,她又绷紧了身子。略有警惕的躺在内侧,看着他躺下,离自己伸手远的距离,帷帐内气氛安静。 他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规规矩矩的躺着,可两个人谁都没有睡意。 沈香茉转头看窗户那儿,才丑时,天黑蒙蒙的还没亮,离清晨还有很久。 一会儿过去,季熠辰忽然侧了个身,面朝着沈香茉,黑暗中两个人对望着,沈香茉不习惯有人一同睡,其实他也不习惯。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许久,季熠辰还看上瘾了。一手轻托着他的腮帮,目不转睛的看她,黑暗中沈香茉脸上红潮未退,幸运的是他看不见。 这样的时间过的尤其的慢,沈香茉心底里数着时间,这是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怎么等都等不到天亮。 最后她翻身面朝着床内侧,不再看他,背后还是没什么动静,沈香茉心里转过许多的念头,他忽然回来做什么,会在睿王府留几日还是如何,他为什么抱着她。 那一股噩梦中的温暖她还记得,也许是这八年来第一次的救赎。让她印象十分的深刻,沈香茉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半响又睁开眼,还是睡不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香茉觉得天应该是要亮了,背后终于有了动静,她佯装睡觉没有转身去看,季熠辰拉开了帷帐,他起来了。 背后是窸窣穿衣服的声音。还有去小内间洗漱的动静,他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不大,沈香茉感觉到他又走回到了床边,停留了片刻,最后他走向门口,开门声传来。 沈香茉转过身去,天还没亮。 季熠辰入夜悄悄回来的,天不亮又走了,仅仅只留了两个时辰。 沈香茉也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回来,就只这样两个时辰没,季熠辰什么都没吩咐,就只是回来一趟,等一早起来睿王妃那儿知晓。季熠辰早就已经出城去往杨河。 沈香茉前去请安,睿王妃问起时得知儿子进的是儿媳妇的屋子留了两个时辰,神情里一抹含义看她,「你可知道辰儿回来。」 「相公回来后已是深夜,父王和母妃都睡了,他怕打搅到您们,谁也没说,只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服,天没亮就回杨河去了」沈香茉哪里知晓他回来是为了什么,大略的说是在兰城有事,具体的世子没说,她也不会多问。 「这都快过年了,在家住几日再去也可以。」睿王妃想念儿子,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回来又只呆了这点时间,面儿都没见着。 「父王对杨河的事这么重视,相公应当是想尽早办完,可以回来团聚」 沈香茉这么说,睿王妃也没什么好说不是,问起她绣图的事,「明日拿来我瞧瞧。」 沈香茉点头应下,回了蓼风院,这儿崔妈妈在屋内候着,脸色有些焦急,见她进来,赶忙把沈家的两封信拿给她看,「大小姐出事了。」 看信还没崔妈妈说得快,准确的说不是大姐姐沈香卉出事了,而是卫家出事了,大姐夫的姨娘死了。 「这姨娘刚要临盆,难产死了,连着足月的孩子都没能生下来憋死在腹中,一尸两命。」崔妈妈说起来脸有颤色,沈香茉直接把信翻到最后一张,上面写着是卫家指认是大姐姐害死的那个姨娘,不想让她生下孩子。 第四十九章 信送到沈香茉手上时大伯娘因为舍不得大姐姐受这份子冤枉,已经去了卫家把大姐姐接回了沈家,而大姐姐在卫家哭闹后回了沈家又是哭闹了一场,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情绪十分的不稳定。 「年前把人接回娘家这可怎么好。」出嫁的儿媳妇要在夫家过了这大年三十,除非是丈夫早亡,夫家又中落没什么前景,如今卫家好端端在那儿,「要是卫家不来接大小姐回去,那岂不是弄僵了。」 「按大伯娘这么做早就弄僵了,把大姐姐接回来,别人看着像是大姐姐真害了那个姨娘,沈家要护着她」沈香茉清楚自己的这个大姐姐从小是怎么个娇生惯养法,她可受不得一点冤枉和委屈,这不,爹写信回来,祖父那儿也是希望她回去能劝一劝大姐姐,姐妹之间也好说话一些。 还有一封信是沈香珠寄给她的,她的意思却是在于让她过年别去沈家了,如今乌烟瘴气的,好几日都没安稳,沈香珠还在信上说,本来卫家这个姨娘就死的蹊跷,好好足月将要临盆的孩子,忽然就难产大出血,没等请大夫过来人就死了,把脉确诊原因的机会都没有,谁知有没有猫腻。 本来可以埋在家里的事情,在大姐姐回娘家时就已经闹大了,沈香茉算了算日子,如今已经二十一二,离年三十没剩下几日,若是没这封信也就罢了,爹都送了信过来,怎么都得去一趟。 雪盏出去备马车,赶得及傍晚还能回来,若是实在棘手,沈香茉也许还得住上一夜,她命人前去睿王妃那儿知会一声,简单收拾后即刻就出了府。 这几日正赶上兰城下大雪,街上累积了厚厚一层,一早扫过后隔了一个时辰就又覆盖上去,马车走的比平时慢了不少,到沈府时已临近正午。巨斤在技。 沈香茉进府后直接去了大伯娘的院子,这才走到门口,厢房那儿就传来了东西砸碎的声音,似乎还扔到了门上,近着都能看到那关着的门颤了一下,紧接着门开了,一个丫鬟低着头冲出来,险些撞到了沈香茉。 抬头时眼底尽是恐惧,脸上还有淤青,像是被打的。 「二小姐。」丫鬟匆匆行礼,绕过她朝着院外走去。 沈香茉走上台阶到厢房门口,屋子内小圆桌歪倒在地,桌子上的茶盏杯子全部砸碎在了地上,开着的门框上还有水渍和茶叶,沈香卉头发显乱扶着木架站在那儿,抬头看到是沈香茉,「怎么,你也来看我笑话!」 沈香茉提了提裙子跨进屋子内,避开打碎的茶盏杯子,到了沈香卉面前,沈香卉直直的盯着她。眼底更添怒意,「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大姐姐」沈香茉抬手想去替她顺头发,沈香卉一掌拍开,「不用你瞎好心!」 「我来看看大姐姐,这阵仗是不是打算要和离,若是打算要和离的,做妹妹的怎么也该替你撑腰支持你,免得那卫家毁败坏你的名声」沈香茉把没做完的手势继续做完,沈香卉脸色一变,看她的神情愈加怨毒。 「谁告诉你我要和离了,二妹,你就是这么指望我和离了不好过是不是。」沈香卉直接想伸手推她了,这几日她的脾气越来越坏,从卫家回来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居然还不来求她接她回去。 身后的瑞珠拦的及时。见她要动手,忙把沈香茉护住,「大小姐,二小姐特地赶过来不是为了看您的笑话,也不是藏了坏心思。」 「如今你在睿王府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我的事不用你管,这新婚之夜世子就去了花满楼,回门前一日还夜不归宿,他说是有急事,城里早就传开了,两家人都压不住兰城里这么多人说,二妹,难道你还要来可怜我。」沈香卉一张嘴,开了口就是难听的话。以前难听,如今也难听,挑拣着沈香茉过的不好的地方来刺激她,不过是想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恬淡雅致的妹妹。过的也不好。 「如果可怜你,我就不必过来了大姐姐,说这些事能让你心里舒服么。」沈香茉看着她,神情未变。 沈香卉哼了声,「行了。你走吧,回你的睿王府,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香茉也不想管,要不是爹送去的信,祖父也想让她回来一趟,这浑水她也不想蹚。沈香茉从她身边扶起了一把被她推倒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继而走到对侧扶起另外一把,命瑞珠去端茶过来,看着沈香卉,「我问你,那个秋姨娘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沈香茉。你是不是我妹妹,你和那卫家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是不是。」沈香卉还没坐下,哗啦一下把椅子给推倒了。 「既然无关,大伯娘要去接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不就告诉了卫家你这是心虚,想来沈家找靠山。」沈香茉面不改色继续手语,「你自己想想,你无过错,留在卫家他们能耐你何,你是一家主母,一个姨娘还能越过了你去不成。」 「你说的好听,他们一致认定了是我害死那姨娘,我还能怎么待下去,难不成继续受他们指责,我沈香卉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成亲的时候他们还瞒着这件事,嫁进门的时候才知道已经有个通房有身孕,他们不仁在先,到头来还要说我的不是,我好吃好喝供着那个姨娘,最好的药都给她用了,把她养的这么好,你是没看到,比起我刚进门的时候,她人都丰润了好大一圈,她自己生不下孩子能怪谁!」沈香卉连着话快速的说,手上简单的做了几个手语。 「卫家不道义在先,若是他们不来接,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回去了。」沈香茉眉头微皱,即便是还没生过孩子她也清楚,有身孕的时候是不宜吃的过多过胖更不宜补过头,尤其是第一胎,极容易难产,她看向沈香卉,大姐姐没理由不知道啊。 沈香卉黑着脸,不来接她,眼看着就要过年,「那就是要撕破脸皮。」和离就和离,她还不想嫁给卫临驰那个窝囊废,卫家长子十一月成的亲,身子又越养越好,卫家族长和二房哪里还有关系。 这不像大姐姐会说的话,沈香茉心底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若是什么都没做,大姐姐会闹的卫家天翻地覆才是,绝不会跟着大伯娘回沈家。 沈香茉忽然想起三妹信中所言,定定的看着沈香卉,「若是卫家把秋姨娘的尸首交到了衙门,那么秋姨娘临死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都能验的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香卉神情一变,瞪着沈香茉。 「大姐姐,我没别的意思,卫家既然说是大姐姐害了秋姨娘,也不能是空口无凭的诬赖,他们定是会找证据才是。」人死了是问不出喝过什么吃过什么,但身边的伺候的人还活着,再决断一点,送衙门验尸,总是能多知道一些线索。 沈香卉的眼神一闪,藏于袖下的拳头紧握了握,随之她不屑道,「他们能查出什么,谁也不会在她的东西里动手脚。」 「若卫家一口咬定,他们也许并不会答应和离。」沈香茉淡淡的提醒她,嫁为人妇了,这样回了娘家,若是到过了年还不回去,那卫家有的是理由来休她。 第五十章 「他们敢!」沈香卉腾的起身,脸上满是怒色,唯有她不要卫临驰,绝不可能是他休了她。 沈香茉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厢房,她才刚跨出门,一只杯子在她脚畔砸碎,里面的热茶撒了一地,茶叶还溅到了沈香茉的裙摆上。沈香茉的脚步并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大伯娘的院子,去往沈老太爷那儿。 从沈老太爷的屋子出来已经是下午,沈香茉还未来得及吃些东西,去严氏那儿请安后回了允澜居,沈香珠在等着她。 「我还想提醒你,让你别来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她没骂你吧。」沈香珠拉住她,沈香茉摇了摇头,「大姐姐想必是气急了。」 「她活该!」沈香珠不再说话,而是手语,「我亲耳听到她要母亲替她找寒食寒药,这些东西总不会是她自己吃的吧,后来她回去后没多久,沈家这边母亲就送了不少药材去卫府,说是为她补身子,你也知道她自小就不爱吃药,你说这些最后进了谁的肚子。」 沈香茉也是有些怀疑,以大姐姐的脾气,没苛待那姨娘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好吃好喝的供着,把人养的白白胖胖。 「那秋姨娘是足月临盆时出的意外,疼了一天一夜,怎么都生不下来,稳婆说孩子个头太大,后来秋姨娘忽然大出血,羊水流尽,孩子憋死在肚子里,秋姨娘也去了,大夫赶到时都没气了,怎么救。」沈香珠神情里是满满的不屑,不屑沈香卉的做法,更不屑她如今这般‘天下人都负了她’的姿态。巨扔名才。 「那段日子我还在想,大姐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样,都能容忍一个姨娘比她早生下孩子,还是在进门前就有了,谁想到最后还是要出事。」沈香珠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淡淡的怅然,「姨娘如今还在庵堂里,不知出嫁时她能不能回来。」 「一年时间,到时候求一求大伯父,会让姨娘回来的。」 沈香珠苦笑,「怎么可能,送出去的人要回来谈何容易,再者如今她自己心里也不痛快。」 沈香茉神情微怔,大姐姐出事了,大伯娘确实心里不痛快。 沈香珠望着她,随即又笑了,「你倒是坦然的很。」遇着的事比谁都多,可从未见她有过怎样激动的情绪,永远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这是她怎么都学不来也做不到的。 沈香茉低头一笑,早有经历过最大的风浪,后面的事就都不是事儿了。 沈香珠留了一会儿回去了,瑞珠端了煮好的银耳羹进来,沈香茉坐在窗边,窗外的雪还是很大,天色微暗,看来今晚是要留在沈家了。 雪盏进来铺床,严氏又过来了一趟看她,等着天色昏暗时,沈香茉去了一趟祖父的院子,途径大伯娘那儿,远远的还能听到大姐姐在骂人。 明明是快过年的气氛,如今的沈家氛围却不太好,若是这件事不解决,怕是整个年都过不安稳。 沈太老爷的院子里素来安静,沈香茉走到门口,老管事进去通禀了声,随后带着沈香茉进了屋子。 沈老太爷拄着拐杖站在那儿,窗外是屋檐下的走廊,院子里白雪皑皑,昏暗的黄灯映衬着雪地,看起来老旧又显陈古。 转身看到她进来,拄着拐杖又走到桌子旁,「听闻世子去了杨河。」 「已经去了有两个月了,父王说杨河那儿的事半年内要做完,明年四月可以回来」沈香茉过去扶他,沈太老爷坐下来,轻轻的锤了锤地,「你大姐姐的事,你如何看。」 下午过来时祖父没问她,到了晚上还是问了,沈香茉微摇了摇头,「大姐姐此举,怕是做过了」不论是回娘家来也好,还是对那秋姨娘的做法。 「那依你的意思。」沈太老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这事儿要是卫家没所动,我们该如何。」 沈香茉微顿了顿,「在二十五之前也该让大姐姐回去,毕竟那孩子是足了月的,就算是没了也该好好安葬,再者,年末事多,大姐姐是一院主母,离开太久也不好。」 沈老太爷深看了她一眼,沈香茉不再往下说,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沈老太爷比谁都清楚,闹的难堪了谁都落不着好,主要还是难在了已经把人接回来,再送回去,显得沈家气弱。 「你说说,你大姐姐该如何回去。」 「若是大姐姐因此病了,卫家不会置之不理,毕竟,大姐姐是主母,那姨娘不过是个妾室。」沈香茉想了想,抬手这般说道。 沈老太爷没再问她这个,而是又转到了睿王府的话题上,「世子一去半年,如今睿王府二爷的亲事也快定了,你自己得心中有数。」 「祖父,孙女知道」沈香茉点点头,无非是早一些生下孩子。 沈老太爷摆了摆手,「再去看看你大姐姐。」 沈香茉再度到了大伯娘的院子,厢房内没有刚刚那般吵闹了,大约是沈香卉累了。 走进厢房,刚刚收拾过的屋子两个丫鬟战战兢兢的守在那儿,门口还有两个婆子,沈香卉靠在那儿喝粥,换过一身衣服,她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 瞧见沈香茉进来也没中午时那么激动,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你还不回去,我用不着你来劝,你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我没想劝你,去祖父那儿时听到这里动静不小,回来时候没什么动静就进来看看,明天一早我就回睿王府了。」沈香茉也不在意她这样冲的口气,沈香卉哼了声,自己的话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无力的很,特别讨厌。 「现在看到了,你可以回去了。」沈香卉话音刚落,忽然面色一变,把面前的碗推了开去,捂住肚子呕了一声。 一旁的丫鬟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 沈香卉一把推开了她,扶着桌子又一阵干呕,沈香茉示意瑞珠去找大伯娘,这会儿沈香卉已经连着呕了好几次,刚刚吃下去的粥全部都吐了出来。 何氏急急忙忙赶来,看到沈香卉脸色苍白的趴在那儿,催人去请大夫,让人扶着她坐到床边躺下,一脸的担忧,「怎么回事这事。」 「娘,把那粥拿开,地上弄干净,我闻着难受,觉得恶心。」沈香卉虚虚着说,没说两句侧身靠在床边又吐了,屋子里两个丫鬟匆忙进来清理,又开了些窗户透气,沈香卉连熏香都不让点,弱弱的靠在那儿,水都不想喝。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沈香茉退了退让大夫进去把脉,半响,她听到屋子里大夫的恭喜声,「夫人这是有喜了。」 沈香茉神情微动,这是有了让卫家来接人的理由了。 大伯娘和大姐姐还在屋子里高兴时,沈香茉离开了厢房,派人去祖父那儿报喜,命雪盏收拾东西,她要回睿王府。 沈香茉连夜回去,到睿王府时已经是深夜,崔妈妈替她备好了沐浴的水,沈香茉洗过澡后。躺在椅子上,崔妈妈端了炭盆进来替她烘干头发。 发丝间沁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崔妈妈在半干的头发上摸了些护发的膏油,「大小姐有了身孕,卫家应当很快回来接才是。」 第五十一章 屋子里就只有崔妈妈和雪盏,瑞珠与秋裳在屋外守着,沈香茉睁开眼,「庶出的自然不如嫡出,大姐姐有了身孕,若生下的是个儿子,姐夫也有一力之争。」在这面前,之前死去的秋姨娘和庶长子,都不算什么,只要大姐姐能生下卫家的嫡长孙。 人命有时候贵重,贵重要千百条性命去抵一条都不为过。 有时候又如此轻贱。死的再无辜不幸,转个背,谁都不会去计较,更不会放在心上。 「是啊,大小姐若是生下嫡长子,她这位置也算是坐稳妥了,这次这样的事也不会再发生。」崔妈妈说着开始担忧起自家小姐,等姑爷回来还得好几月,小姐何时才能生下孩子。 「人生下来就是这么的不公平。」沈香茉轻笑着,脸上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就是如此这世道才显得平稳,有人富了,有人穷,有人开心就有人哭。有人高贵,自然还有人轻贱。」 崔妈妈一愣,「那秋姨娘也确实可怜。」 沈香茉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重新眯上眼休憩。巨扔协巴。 待头发全部烘干,崔妈妈轻轻推了推她,把她扶到床上,沈香茉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夜没有噩梦。 从沈家回来三天后,卫家果真是派了人前来接人。还是卫家二房的老夫人和卫临驰一起去的,诚意十足。 到了沈家之后卫二老夫人绝口不提什么秋姨娘,只一口一句问着儿媳妇这段日子过的好不好,就连卫临驰,起初还心疼着姨娘和这个庶子,如今都只关心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 沈香茉看完沈香珠的信,放入盆子中烧掉,三妹那不屑的口气她在信中都感受到了七八分,卫家接的不是大姐姐,接的是大姐姐腹中的孩子。 这件事过去之后已经是十二月末,再有几日就是年三十,睿王府中忙碌过后准备妥当,沈香茉把绣图拿去给睿王妃过目之后。二十八这日,睿王府门口停了几辆宜都来的马车,是宫里的赏赐。 睿王府在兰城这边,唯有皇上召见了才会回宜都,每年睿王府要向宫中进献很多东西,待到二十七二十八,宫中会赐下一批赏赐。 睿王妃看过之后就把这些东西分了些到各院,沈香茉这儿送了一箱子过来,里面缎布珠宝都有。 雪盏把这些抬到了库房内,娉婷院内四娘闵柔前来,带到前厅,沈香茉命人准备了一个小箱,里面放着几缎布,还有一套面饰,一小盒的金裸。 东西放到闵柔面前时她怔了怔,前几日世子妃已经派人往娉婷院送东西了,她们这些人都有收到,比往年还多了些,怎么如今世子妃又额外的添送。 「本来早几天该和你说,身边事情多耽搁了一阵子,这些你拿着,是额外给你的,年初开春的时候在娉婷院旁给你收拾一个小院子,再给你配一个丫鬟和老妈子,如今,该叫你闵姨娘」沈香茉笑着把小箱子往她那儿推了推,「这些日子你且再在娉婷院住一阵子」 闵柔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世子妃这是要抬她做姨娘了。 「敢问夫人,这事是不是世子之前吩咐的。」闵柔没有接箱子,而是低眉恭顺的问沈香茉。 雪盏代而回答,「世子尚未吩咐,这是王妃和夫人商量出来的。」 闵柔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很快敛去,抬头时已是感激,「多谢夫人抬爱,四娘一定竭尽全力的帮助夫人。」 「娉婷院里你也熟悉,往后那儿的事你多上些心」沈香茉说罢,让雪盏送四娘回娉婷院,顺道宣布抬姨娘这件事。 闵柔还想多说几句,雪盏已经替她把小箱子抱起来了,她顿了顿走出偏厅,跟着雪盏出蓼风院,沿途笑着问,「雪盏姑娘,那我每日早晚来夫人这儿侍奉可行。」 「闵姨娘不必如此,夫人素来习惯我们伺候,你不必早晚前来随身侍奉,和之前一样来请安就行了。」闵柔笑容一怔,嗯了一声。 雪盏笑着送她进娉婷院,十三娘她们都看见了,几个人出来朝着闵柔走来,问的也是直接: 「闵姐姐,这是什么呢,还由夫人身边的丫鬟亲自送你回来。」十三娘莉香朝着雪盏怀里的巷子勾了勾眼,好奇的很。 「从今日起,四娘抬为闵姨娘,开春就会搬出娉婷院,你们把这称呼改一改。」雪盏简单的说了这么几句,把箱子拿进闵柔的屋子,出来后随即就离开了娉婷院。 十三娘朝着雪盏离开的背影轻哼了声,「得意什么呢,一个丫鬟而已。」继而走上前挽住了闵柔的手,半恭维半玩笑,「闵姐姐,你可真是了不得啊,夫人都抬你做姨娘了。」 「行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闵柔捏了捏她的鼻子,周围几个别的侍妾就和她没这么亲近了,尤其是和闵柔差不多时间进府的五娘,只瞥了一眼,转身回了自己屋子,什么也没说。 「气不死她,真以为自己是世子最宠爱的人了,你看她那样。」莉香挤了挤眉,随即想起什么,神情有些沮丧,「我想去看海棠,但是门口的婆子不让进,闵姐姐,你如今是姨娘了,是不是能请夫人允了你去看看她,这天儿这么冷,她一个人关在那儿,我看是要闷出病来了。」 「那也得等过了年再说。」 闵柔安慰她,十三娘转眼又高兴了起来,「夫人送了你一些什么呢,让我瞧瞧。」 闵柔失笑,拉着她进了自己屋,还招手叫了后头还跟着两个关系不错的,进屋时候几个人有说有笑。 两日后就是年三十,睿王府内吃过团圆饭后就各回各的院子,睿王府的这个年过的并不算热闹,季熠辰没回来,睿王妃的情绪淡淡的,而季熠川的婚事未定,李侧妃心里一肚子的气没处泄,更是提不起劲儿,而海侧妃,一如既往的冷艳。 初一拜年,初三初四开始走亲,到了十五元宵过后,兰城的新年气氛渐渐淡了下去,季熠辰从杨河那儿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哄的睿王妃开心了一阵子。 时间飞快,转眼二月初,杨家往沈香茉这儿送了喜帖,表妹将要出嫁。 十二这日,沈香茉前往杨家参加喜宴。 杨家两位老人早几年的时候都已经过世,分家之后杨家大老爷住在以前的府邸,杨家二老爷搬出杨家。 杨家的府邸在兰城外,马车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下人带着沈香茉到了客房,过了一会儿,杨家大舅母前来见她。 「香茉啊。」大舅母握住她的手,笑的十分和善,「这儿安排的你可习惯,若是不习惯,大舅母替你安排去你娘以前的院子。」 「这儿挺好的,表妹出嫁忙的事情这么多,您不用担心我。」沈香茉笑着摇头,娘亲以前的院子早几年被该成过小表妹所住,如今就算是二舅他们分家搬出去了,那院子也不再是原来的,她又何必让大舅母再去收拾。 「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杨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如今你嫁入睿王府。往后你表哥他们有什么事,你可得帮着担待些。」 第五十二章 沈香茉淡淡的笑着不语,杨大夫人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吩咐丫鬟收拾外屋,自己离开去忙别的事了。 瑞珠把床铺重新收拾了一遍,瞧着外头没人了,这才开口,「小姐,舅夫人怎么一开口就说让您帮表少爷。」 「表哥如今仕途确实走的不太顺利。」沈香茉摆手,「眼看着到了说亲的年纪,大舅母自然是心急。」只是表哥的仕途,她帮不了他。 「那也不该和小姐提,如今睿王府还不是您做主呢。」瑞珠说了一半被雪盏瞪了一眼,瘪了瘪嘴没有继续往下说。端起盆子去外头取水,沈香茉起身出了屋,叫了秋裳,「把东西带上。去表小姐那儿。」 沈香茉前去表妹杨慕茵的院子,一路杨府中已经挂齐了红灯笼,树丛间处处都扎上了红绸花。 门口的丫鬟迎了沈香茉进屋,杨慕茵正吩咐下人准备箱舍,见到她来了。显得很高兴,小跑着过来挽住了沈香茉的胳膊,声音甜甜的,「表姐,你可来了,我本来想你能早几天过来的,可是娘不让。」 杨家的人十分的简单,养出来的孩子也简单,十六岁的杨慕茵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杨家为她定下的亲事是兰城内贺兰家的二少爷,尚算是门当户对。 「表姐,你出嫁前我想去沈家看你的,可娘不让。让我乖乖绣嫁妆,等你出嫁了我想去睿王府看你,娘还是不让,说睿王府里人多嘴杂,让我不要叨唠你,大哥也想去看你呢,不过我都不能去,他肯定也去不了。」杨慕茵凑在沈香茉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一点都不像一个要出嫁的姑娘,末了,看到沈香茉送她的东西,高兴的又蹦了起来,抱住沈香茉高兴道,「表姐,这些东西我很喜欢,谢谢你。」 杨慕茵笑的极甜,神情单纯,心思也很简单,她爱不释手的拿着沈香茉送她的添嫁,笑嘻嘻差人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催着沈香茉赶紧带上,撩起袖子给她看,是一对儿精巧的镂空花镯,她一个,沈香茉一个。巨讨阵弟。 每次和表妹相见沈香茉总能很愉快,她笑着打趣,「你可见到那贺兰公子过?」 杨慕茵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见过,偷偷见过,他比大哥要好看。」说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忙低下头去。 沈香茉被她逗笑了,杨慕茵抬头看她,语气里没有刻意,十分诚实道,「可是我觉得,贺兰公子都没有睿王世子生的好看,表姐才是有福气。」 「这样就有福气了?」 「是啊,表姐你若先看顺眼了,之后看其他的不是都能渐渐顺眼,他既然娶了你,就要对你好嘛。」杨慕茵想的简单,说的也简单,沈香茉拍拍她的手,「嗯,贺兰公子一定会对你好的。」 杨慕茵扬着笑意,别提多高兴了。 表姐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杨慕茵拉着她看嫁衣,又拉着她听她说出嫁的事,如此都快到了傍晚,杨慕茵一拍额头,「呀,我忘了去前厅祭拜了,表姐你先过去,我晚些时候来寻你!」 沈香茉好笑的看她急匆匆带人去前厅,出了杨慕茵的院子,天色微暗,沈香茉往客房那儿走去,路过栽满繁花的园子,遇到了表哥。 杨开珞似乎是有心等在此处,看到沈香茉过来,远远的站着靠近几步,又停顿在那儿,半响,朝着她又走近了几步。 「表妹。」杨开珞看着沈香茉,眼神透着复杂,几乎是欲说些什么,最终只在嘴角顿了顿,化成一句话,「你过的好不好。」 瑞珠退到了一侧,沈香茉抬头看他,「表哥,我过的很好。」 她才刚刚说罢,杨开珞摇起头来,「不,你过的不好。」他的拳头握紧又松,鼓起了勇气看着她,「你过的一点都不好,睿王府的事我都听说了,表妹,你过的不好。」 杨开珞心疼的看着她,「你怎么会过得好呢,从小到大那么多人疼你,可唯独你嫁给他,他却一点都不疼你,还传出这么多的流言碎语。」 「表哥。」 沈香茉话音刚落杨开珞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说,让我说完。」 沈香茉沉默下来,杨开珞望着她,眼底的情深再也掩盖不住,「我曾经央求母亲去向沈家提亲,表妹,我的心意你应该知道的,睿王府虽大,家世虽好,可都抵不过一个对你真心诚意的人,得知你和睿王世子定亲时,我……」 杨开珞没能继续往下说,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以前学的东西没有用,如今拥有的家世没有用,他没能求娶到表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原本他也是想着她能幸福就好,可睿王世子的那些风流韵事时不时的传入他耳中,渐渐的他无法想象她婚后的生活会是如何的煎熬,等到她出嫁,他眼睁睁看着睿王世子的那些谣传一件接着一件,他不能忍。 沈香茉神情微闪,杨开珞深吸了一口气,「我曾想,要是我不能给你幸福的,定是要有个更好的人给你幸福,可如今,他给不了。」 四周空气里静谧的很,沈香茉静静的看着他,忽而,杨开珞抓住了她的手,眼神执着而肯定,「表妹,你跟我走吧。」 沈香茉一怔,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挣脱不开,杨开珞牢牢的抓着她,神情激动的很。「表妹,我带你走,只要离开这里,不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我们可以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我会待你好,再也不会让你伤心。」 瑞珠忙冲了过来,拦在了杨开珞的面前把沈香茉护在身后呵斥,「表少爷,您别这样!」 沈香茉的手腕上被他扼住了一圈红印,杨开珞怔怔的看着她,「表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表哥,刚刚说过的话还请以后莫要再提。烂在肚子里,我也当没有听见。」沈香茉没见过他这样,那似是着了魔的样子,用力的执着着什么令人觉得害怕。 「表妹,难道你不愿意跟我走,你还想留在睿王府中,他有什么好,他都不曾对你好,这些值得你留下吗,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云游大周,去没去过的地方,留下你的足迹,这些我都可以办到,我可以带你走。」杨开珞并不肯歇。她想去的地方,她想要的生活,「睿王府根本不适合你,那地方配不上你。表妹,你跟我走,你想要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表少爷,难道您要小姐为了您因此背负不守妇道的骂名,您竟然要小姐与你私奔。表少爷,您这是糊涂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瑞珠气呼呼的呵斥住他的话,表少爷疯了吧,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要是让别人听去,那真是怎么说都说不清了。 「我会替她承受一切,只要她能脱离睿王府,睿王世子给不了他幸福。」杨开珞深情看着沈香茉,那样子,真的就是着了魔入了狂。 「那谁替你承受后果,谁提杨家承受后果,又有谁来替沈家承受后果,表哥。我过的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身在杨家你该为杨家负起你该负的责任,而不是与我说这么一番话,今日之事我会当没发生过,往后,还请表哥不要再提及。」沈香茉没有瑞珠来的反应激烈,但是手势之间也可见态度。 第五十三章 「你宁愿如此在睿王府中也不愿意跟我走。」杨开珞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说出口这番话,可她却没答应,杨开珞的口气也有些逼人,「难道你从未对我有半点喜欢,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 沈香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何谓留在王府也不愿意跟你走,何谓心意,表哥你说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杨家,有没有考虑过舅舅和舅母,有没有为二表哥和慕茵的将来想想,我从始至终都只当你是我的亲人,我的表哥,从未想过有其它,以前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 沈香茉生气了。 她重重的放下手,转身离开了花园,瑞珠忙留下一句话,也急匆匆的跟了过去。 「表少爷,您不能为了您的一己私欲而陷小姐于不利,您要知道这番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小姐如今已经嫁人,还请您慎言慎行。」 瑞珠的话和表妹的话重复飘荡在他耳边,半响,沈香茉早就已经消失在花园里,杨开珞自嘲的笑了声,他就是个笑话,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还会是。 入夜的南巷步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街市两旁的花楼开张迎客,站在阁楼上挥帕子的,等在门口兜客人的,还有花楼里进进出出送酒叫姑娘出来伺候的,连着外头的酒家茶社生意都好得很,外头几间小摊更是火爆,煮一些宵夜是这时辰卖的最好的。 花满楼内红芙有些懒懒的靠在窗边,再过些天她就能去睿王府了,如今的心思都在筹银子上,即便是睿王世子不在,没派人替她送来赎身的银子,她都要另外想办法把这银两凑齐了,早早的去睿王府,那可是世子妃亲口答应的。 「红芙啊,就算你快走了还得招揽客人,一天还在我花满楼里,这一天就得接客,别怠慢,好好吆喝。」花满楼的老鸨琴姨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红芙转身看着窗外,手中的帕子和她的情绪一样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只有在琴姨过来的时候才挥动一下,其余的时候她都是在想事。 「姐,我回去了,到时候要有常客,你带进来就是。」红芙实在是站的无趣,转身正要闪回自己屋子,低头时忽然在街市中看到了一个人,一手拿着酒瓮,走路摇摇晃晃的,神情默然,像是有莫大的心事所在。 「那不是杨家少爷么,明日就是杨家大小姐出嫁,这时候他在这儿干嘛。」一旁有人早一步说出了她的心声,她也是这么想的,杨家大少爷在这儿做什么。 眼神一转,红芙笑靥的朝着杨开珞挥了挥手帕子,叫喊道,「这不是杨家大少爷么,来啊,杨家大少爷,都到这儿怎么不进来坐坐,红芙可以好好服侍您啊。」 杨开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拿起酒瓮喝酒,抬头间看到了花满楼上窗口站着的红芙,他醉醺醺的神情猛然一怔,这不是花满楼的红芙姑娘么,就是睿王世子在花满楼里常点的人,也是表妹被迫答应要让她进门的那个。 杨开珞的心中忽然有什么在作祟,睿王世子带她如此不好表妹都不愿意离开,这睿王世子还钟情花满楼的女子,他倒是要看看,什么人,能把这些男子都迷的神魂颠倒。 他是真的醉了,醉的脑袋里都不清醒所以才会走进花满楼,若是在平时,这地方他踏都不会踏进去。 红芙一见他进来,忙让门口的龟/公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屋子内,款款身姿走回屋子,杨开珞已经靠在那儿,手拿着酒瓮,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酒。 「哎呀杨家大少爷,奴家还没陪您喝呢,您怎么就自己喝上了,您和千万别醉,红芙陪您喝。」红芙端了两个小巧的酒盏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酒瓮,又给他斟上酒,放到他手中笑道,「杨家大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开心,这闷酒可喝不得。」 红芙说着身子软绵绵的捱到了杨开珞的身上,眼底眉宇尽是妩媚。 「你不是要去睿王府,不是要伺候睿王世子,怎么还能接客。」杨开珞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粗声粗气的质问。 红芙被他抓疼了,轻哎哎的唤着,「杨家大少,您可弄疼我了,您看看,您得给我揉揉啊。」 「我问你话,你怎么还接客。」杨开珞没有要替她揉的意思,而是直瞪着她,似乎是觉得她接客就是水性杨花,一点儿都不钟情。 「不接客我怎么赚钱,不赚钱怎么养活自己,这不是还没来接,难不成我要饿死。」红芙被他几番问下来口气也不好了,自己揉着手,渐失了要陪酒的心。 「你们都是如此,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他有什么好,又待你不好,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我会比他对你好千倍,嫁给他有什么好。」杨开珞没再理会她,而是兀自一杯一杯喝着酒,通红着脸,嘴里喃喃着不断说着话。 「谁不愿意跟你走。」红芙看他在那儿喃喃自语,听出了些什么,凑近给他倒酒,揉着声音问道,「杨家少爷,以你的才识,有什么人是你想带走而不愿意跟你走的,多少姑娘愿意跟着你走。」 「有,这天底下唯独是她,不愿意跟我走。」杨开珞神情里一抹感伤,「唯独是她不愿意跟我走,宁愿留着也不愿意跟我走。」 「她是谁啊。」红芙试探道,杨开珞却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 红芙神情里一抹愠怒,很快掩饰,而是借过别的话来问,「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她既然不快乐,你应该带她走啊。」 「她已经嫁人了。」杨开珞喃喃着,「她说我们只是亲人。」 红芙眼神一闪,猜到是谁了。 嘴角的笑意越发洋溢,红芙替他倒着酒,语调越发的轻柔,「亲人啊,感情深厚的不就是亲人,你应该再加把劲,她就会愿意跟你走了,女人呐,那都是半推半就,推诿之间就会答应你了。」 「胡说八道!」杨开珞忽然板下脸孔呵斥,「她怎么能与你们一样。」 红芙眼底闪过一抹阴霾,嘴角还是笑意,「是啊是啊,她自然与我们不一样,杨大少爷,我们再来喝,来,今夜红芙就陪着您不醉不归。」 第二天就是杨慕茵出嫁的日子,大清早杨开珞却不见踪影,等到迎亲的队伍快要到时杨开珞才回来,整个人显得特别没精神,昏昏沉沉的,看的杨大夫人十分的着急,扯过他低声问,「你到底去了哪里,找了你一早上!」 「有事出去,回来迟了。」杨开珞随口解释,啪一下被杨大夫人打了一记。 「你糊弄谁呢,这浑身的酒气你能有什么事出去,一晚上没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爹都问了好几回了,回头再收拾你,还不快去换一身衣服。」杨大夫人催他回屋换衣服去,杨开珞走向自己的院时,遇见了从内院出来的沈香茉。 气氛微凝,杨开珞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想要低头经过,路也就这么一条,末了,他抬头看沈香茉,「表妹,昨日之事还请你别放在心上,是表哥糊涂了。」 第五十四章 沈香茉摇了摇头,杨开珞从她身边进过来,那一身的酒气,十分的浓烈。 沈香茉微叹了一声朝着前院走去,这头迎亲的花轿过来了,杨府门口的鞭炮声齐放,正热闹着呢。 而兰城之中,正悄然的爬起了一股流言蜚语。 沈香茉傍晚时才回睿王府,此时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已经是满街飞。 睿王府世子妃出嫁前曾有青梅竹马的相好。 睿王府世子妃这青梅竹马的相好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哥杨家大少爷。 因为沈家二小姐嫁入睿王府,杨家大少爷几度买醉,这回杨家喜事,睿王世子妃前去参加喜宴,据说,杨大少爷还想带睿王世子妃私奔。 马车一路回睿王府,过半时沈香茉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瑞珠下马车买点东西的东西就听了全,上马车是气呼呼的,看了一眼沈香茉,又憋住了气,沈香茉笑她,「这回怎么就忍住了。」 「小姐,他们污蔑您和表少爷,说,说你们要私奔,还说表少爷是您青梅竹马的相好,这简直就是太过分了!!!」她刚刚险些和那铺子里的人吵起来,要不是谨记过崔妈妈出来前的吩咐,再怎么也不能给小姐添不好的名声让人拿捏了话柄,她早就冲上去把东西全摔他们脸上。 沈香茉微怔,片刻缓过神来,随即就想到了昨夜表哥夜不归宿,又醉醺醺的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命雪盏下马车,「你去打听打听,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继而明马车即刻回睿王府。 也不止是兰城,王府中如今亦是传了这件事,只不过没有外头的嚣张,王府中王爷王妃没有发话,底下的人只敢悄悄说,没人敢抬头起哄。 沈香茉回到王府后去了睿王妃的院子,此时的睿王妃,还真是被外头传着的这件事气的不轻,见沈香茉进来,同样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去杨府参加婚宴不过两日时间外头就有这样的传言。」睿王妃重拍了一下桌子,「虽是你外祖家,但你已经嫁入睿王府,为何不是今早前去。」巨讨围血。 「母妃,即便是儿媳出嫁,是为季家人,但亲缘不可弃,杨家在兰城之外,若是清早赶去,怕是等到时表妹的花轿都已经抬走了。」 「无风不起浪,外头传的事情是十有八九不是真,十之一二还有理据,若不是你与那杨家大少爷走的太近,这事儿也不会有什么话传出来。」 睿王妃这句话说完,屋子里瞬时安静了下来,沈香茉静静的看着她,眼底的波澜从讶异转为不惊,似乎是在告诉睿王妃:您竟然会这么说。 屋子里瞬时安静了下来,睿王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些过了,可看沈香茉那神情,睿王妃心中又有气。成了婚的女子怎可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这毁的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声,还有睿王府的。 想罢了,睿王妃的口气不甚好,「女子重女德,谁家没有如此亲眷的,唯独杨家少爷与你的事引起别人非议,杨家大少爷昨夜酒醉花楼也不是常事,你既已经嫁入睿王府,就该谨记自己的身份。」 「儿媳谨记着王府的规矩和为人妻应尽的本分,只不过外面谣言蜚语如此多,今日他说,明日他言,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不可信也。又如相公之事,明明就是胡诌,却还是如此多人诽谤相公,母妃您说是不是。」沈香茉敛起了神情,继母非生母,婆婆也不会比娘亲待她更亲。 拿季熠辰做比喻,睿王妃自然觉得外头所有说自己儿子不好的都是流言,都是胡诌,可放在儿媳妇身上确是两重标准。睿王妃沉了沉神情,「行了,这件事事关睿王府的名声,自然会解决,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把这女戒之书好好抄写三遍。」 回到了蓼风院。沈香茉把抄写女戒一事和崔妈妈说起,崔妈妈的神情里满是不置信,「王妃要小姐您抄女戒,这不是……」这不是不信小姐和表少爷。 「雪盏可回来了。」沈香茉不甚在意。真要抄这女戒,瑞珠和雪盏都能仿她笔迹抄完,她何必拿这件事和王妃去争辩些什么,本就是没有的事。 「还没回来。」崔妈妈替她取来洗换的衣物,「我已经派人去了沈家。外头传的那些事很快会被压下来,到时抓到了人,真倒要看看是谁和沈家和睿王府过不去。」 「说不上是谁过不去,世子的名声在兰城传的这般风流,岂不也是有人和睿王府过不去?」沈香茉摇了摇头,不是和沈家过不去,更不是和睿王府过不去,怕是和她过不去。 沈香茉刚净手雪盏就回来了,匆匆进屋,脸颊泛红似是一路跑回来的。 进屋后好不容易平复下气息,雪盏赶紧说道,「小姐,查到了。消息是从南巷传出去的,就在昨天夜里就隐隐有人再说了,今早南巷安静着呢,煮茶卖早食的人来来往往,说这事儿的人就多了,我问了那铺子里的掌柜,他们是从哪些自花满楼出来的客人口中听来的。」 雪盏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昨夜表少爷一个人在酒楼里喝酒,出来后又被带进了花满楼中,似是喝了大醉,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人听着往外传的。」 沈香茉眉头一皱,「表哥从不去南巷的花楼。」就因为她的话,所以去酒楼里喝了闷酒? 「听花满楼里的人说,表少爷昨夜还是花满楼的红芙姑娘相陪的。」雪盏语调淡了些,提起花满楼的红芙她就觉得晦气,小姐三日回门时遇上的也是她,什么样的坏事都能有她。 以前从不知道花满楼的红芙是谁,事经这几回,沈香茉是把这个红芙姑娘给记住了,「可打听到表少爷是如何进的花楼。」 伺候沈香茉这么多年,雪盏自然知道小姐的脾气,听事情都要听全,「打听过了,据那看到的人说,表少爷是拎着酒瓮醉醺醺的路过花满楼,楼上的姑娘就开始喊他的名字,也不知表少爷怎么了,居然被红芙叫了进去,估摸着清早才从花满楼离开。」 「你和瑞珠仿我笔记,去书房里把女戒抄写三遍。」沈香茉点了点头,让她和瑞珠去书房抄女戒,径自出了主屋,走往季熠辰的后院书房。 季熠辰离开了好几个月,书房内一直空着,隔两日有人打扫,天气好的时候开窗净气,如今已是傍晚,屋子内也偏暗。 沈香茉是第一回走进他的书房,齐排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有趣的是上面放的都是正书,下头一排放的都是些闲散书册,游记和手札还算是少数,沈香茉还看到了两层的话本子。 民间话本,茶楼酒家中最常见的说书所用,三妹沈香珠喜欢看这些,尤其是看那些所谓江湖话本,武功盖世,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季熠辰这儿的话本可不同,没有江湖话本,没有民间异类事,他所收藏的话本和他的行径一样,皆是英雄美人之事。大英雄得数美人相拥,大英雄处处留情,美人甘愿守候,沈香茉的手只停留在那封面上就没有继续往下翻。 第五十五章 走到了第三排沈香茉才看到她想看到的,那里有几个长锦盒,沈香茉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画。 保存的很好,看不出已经有几年的痕迹,沈香茉直接让秋裳替自己打开来,悬挂在书架外,那是一副女子画像,一袭素白的衣服,手执一支青玉笛,娉婷身姿,浅笑着站在那儿,后背是画舫的船头,又有河畔风光虚景,点点缀绿,画舫上红黄轻纱,都只为了衬托女子的美丽。 女子身旁应该还有弹琴奏乐之人,如今画像上却只独占了她一人,沈香茉的视线停留在她左侧眼角下一颗黑痣,生的恰到好处,添的她出尘中又有了一抹凡心。 画的左下角写的是瞰春,关元二十八年四月春,落款季熠辰。 三年前的画,沈香茉隐隐能猜到他画的是谁。 那时令他最倾心的人不就是花满楼中的明月姑娘,季熠川说他嫉恨明月,因此而性情大变,如今看这保存完好的画,沈香茉又觉得不尽然。 看着那画像上的容颜,沈香茉神情微凝,让秋裳把灯盏拿的近一些,仔细看女子的脸,沈香茉忽然发现,这红芙姑娘不笑不做妩媚样的时候和这女子还有两分相似,抬手轻触想要看的更清楚些,一旁手捧烛台的秋裳因为蜡烛油滴落到了手上烫的手轻轻一抖,上面的蜡烛一个倾斜,也就是电光火石的刹那间,火苗窜到了裱画的布上。 画像边缘顿时被烧出了一个坑,没等沈香茉有动作,那微弱的火顺着那烧出来的洞朝着画像蔓延,转眼越来越大。 「小姐小心。」秋裳一手拿着烛台,本来拿着画的手一松,赶紧去护沈香茉,一整张的画随之掉在了地上,火从画像的边缘冒出,吞噬之处化为灰烬,转眼间,这一副画就没了。 最后只剩下画像头上的木挂,火苗啃不动,烧了边缘的绳子,在木挂上留下了黑漆漆的几个印记,秋裳知道自己犯了错,跪了下来,把烛台放在一旁,「还请小姐责罚。」 「起来吧。」沈香茉轻叹了声,「把这里清扫干净。」 「那这画,是不是要重画一幅。」秋裳看着木挂,若是世子知道了岂不是会生气。 「重画也不是那一幅,他岂会看不出来。」沈香茉摆手让她把地上的灰烬清扫干净,再也无心继续看接下来的东西,走出书房,天色已暗。 瑞珠候在门口,说是闵姨娘过来了,沈香茉朝后看了一眼,抬脚走回主屋,偏厅内闵柔已经等候多时。 娉婷院旁的小院前两天刚刚收拾出来,昨日闵姨娘搬了进去,两个拨过去的丫鬟老妈子昨天也到了,收拾了半日,那儿也算是像模像样的小院。 今日过来,闵柔是来致谢的。 她送了一幅刺绣给沈香茉,「夫人也不缺什么,妾身就想送些心意给您。」 锦绣富贵的寓意刺绣,摊开来很漂亮,适合挂于侧墙面上,沈香茉笑了笑,「你费心了。」 闵柔见世子夫人神情淡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随即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夫人,妾身自知说这些话不应该,但是十娘已经被关了三个多月,除了每日送饭,无人进去与她说说话,怕是没等世子回来,她就闷疯了。」 沈香茉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头看她,「那依你的意思。」 「不如让娉婷院里的人偶尔与她说说话。」 「不妥。」沈香茉直接拒绝了她,闵柔神情一闪,「那送些戏谱子给她也好,十娘喜欢唱戏,若是她有了能打发的事,也不会觉得无趣,前几日她连番在深夜里哭嚎,妾身真怕若是她疯了,等世子回来可就问不出什么结果了。」巨系扔技。 一个女子,在听到沈香茉说要等世子回来再做决断时眼神是死灰复燃的,她就不会让自己疯掉,她一定会等到世子回来。所以沈香茉并不信十娘会疯。 偏厅内安静了片刻,沈香茉微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斟酌,你回去吧。」 没有从世子妃这里得到确定的回答,闵柔倒是没觉得不甘心,而是恭顺的起身道了别,离开蓼风院,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紧跟着她,随她回柔兰居。 离开蓼风院没多久闵柔遇见了十三娘莉香,她似乎是早就等在这里,看到闵柔过来了,急急着上前来关切,「夫人怎么说,她答应让我们去看看海棠了么。」 闵柔摇摇头,十三娘神情里满是急色,「那怎么办,海棠快闷坏了,我想过去看看她几个婆子都不让,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的。」 「你别急,我也为这事儿和夫人说了,但是当初夫人下令,谁都不和她说话,她可是犯了大忌,府中吃食一事,夫人这么处置谁都不会说有错,要是搁在王妃那儿,早就赶出府去了。」闵柔拉住她安抚。 「我怎么能不急,世子回来起码还得两月时间,到时候人真的疯了,还要对证什么,一切都是夫人说了算,我算是看明白了,夫人就是想要好名声呗,说等世子回来再处置,算是给世子交代,可这么关上半年,是个正常人都得疯,还要交代什么,就算世子要护着海棠也没用了。」十三娘心急出口的也快,「我看她自己怎么就不知廉耻,外头都传成了这样……唔……」 闵柔脸色一变,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呵斥,「你疯了你,什么话都敢说!」 十三娘唔唔着挣脱了她的桎梏,气呼呼的瞪着眼,「我,我怎么就说错了,无风不起浪,我怎么就说错了。」 「你这人,那就是无中生有的你还当真了,外头传睿王府的事情还少,你还要不要听我把话说完了。」闵柔瞪了她一眼,十三娘赶紧拉住她,「你说你说,是不是答应了。」 「我说即便是不能去陪海棠说说话,那送些东西进去也好,海棠喜欢唱戏,送些戏册,再添些她喜欢的,总能打发时间。」 「夫人答应了?」 「夫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闵柔刚说完,十三娘又要急了,忍着看她,「什么叫做没说答应又没说不答应。」 闵柔耐着性子分析,「夫人若是不答应的,直接就回绝我了,就像不允许我们进去和她说话一样,可我提了这个夫人就没直接应下来,答应的可能性就大很多。」 「那还不是跟没说一样,不确定的事。」莉香松开她的手嘟囔道,「为了给你好听罢了,没直接拒绝,转个背又不答应,你也寻不出错。」 「夫人那样的人,我看是不会先装着再来回绝你。」闵柔气笑了,「随你,我回去了,你要是不信,自己再去蓼风院。」 「我不去。」莉香赶紧跟上她,粘人的挽住了闵柔的手臂,笑嘻嘻着说道,「我去找找有什么新的戏册,给她收拾出来到时候送过去。」 两天后沈香茉答应了闵姨娘提出的事,只不过不是由十三娘她们准备东西,沈香茉让余妈妈把东西备了些,送去了海棠那边。并未经闵姨娘她们的手。 第五十六章 至于那兰城中关于杨家少爷要带睿王府世子妃私奔的事,没过两天就被压了下来,睿王府世子妃还在睿王府好好呆着呢,这流言的真实性减了一大半,再加上沈家的压制,很快就没了什么声息。 是夜,蓼风院的主屋内,沈香茉扭动了一下酸涩的脖子,面前是绣了一大半的百花争艳图,点着好几台油灯,其中一半已经绣完的用架子卷起在一旁,露出的另外一半就有半个屏风这么大。 指点她刺绣的绣娘已经去厢房休息了,沈香茉拿起针又绣了一朵牡丹花,窗外夜浓,初春的夜晚起了些雾。微风一吹,四处是凉意。 沈香茉洗漱过后上床,雪盏在一旁点了一盏小灯,院子里静悄悄的,沈香茉翻了两页书有了困倦,吹了灯就寝,屋外莫离和秋裳两个人守夜,过半时,莫离碰了碰昏昏沉沉的秋裳,指了指从大门口那儿快速过来的人,「你看。」 秋裳迷迷糊糊看去,霍的睁大了眼,世子回来了。 两个人起身行礼,季熠辰只点了点头。却没有进主屋也没进偏房,而是直接去了后院的书房,莫离觉得奇怪,而早前不小心烧了一幅画的秋裳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世子爷大半夜回来往书房去,是去做什么呢。 「要不要通禀小姐。」莫离问她,秋裳的心思还转悠在那幅画上面,被她这么一拉,猛的一回神: 「不要了吧。」 「可是姑爷回来了。我们瞧见了还不说的话也不妥啊。」莫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秋裳终于回神,声音也清明了很多,「小姐听不见呢,刺绣的又晚,别累着她了,姑爷若是要睡在偏房,那儿每日都有收拾,等他等会儿过来,我去打水就行了。」 两个人正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离开些许时间的季熠辰又回来了,他朝着主屋这边走来,一身黑色劲锦,后面是一片漆黑的夜。透着一股阴郁。 季熠辰直接到了主屋前,推开门,不似上一次悄悄回来那样安静,而是大步走进了屋子里,朝着沈香茉的床榻走去。 雪盏惊醒后见是世子,退了出去,合上门和秋裳他们面面相觑,秋裳摇了摇头,雪盏也不知什么情况。 巨系宏划。 屋子内可没有这般安静,季熠辰走到了床边,哗啦一下拉开了帷帐,躺在床上的沈香茉其实已经醒了,但她只背对着床内并没有回过头来看。 直到他一件一件脱着衣服的声音传来,掀开被子,躺下,一手摸到了她的背脊,往上到肩膀,朝着衣领处勾去时,沈香茉无法再继续淡然下去,她翻过身来,避过了他的手,正对上了他靠在那儿望着自己的双眸。 暗沉。 沈香茉从没有见过这样神情的他,眼神暗沉,神情凝滞,恍若是看陌生人似的,他就这么低眉看她,帷帐外微弱的光透进来,她看的一清二楚。 沈香茉支起身子看他,季熠辰的内衬衣服只脱了一半,另外一半敞开着,两个人距离的很近,帷帐内安静了片刻,季熠辰开了口,声音低哑,「画呢。」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画呢。 沈香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书房的画哪里去了,他深夜回来,第一件事是先去书房看画,再来质问她画去了哪里的么? 起初知道他进来时那一股莫名不知的情绪此刻早就烟消云散,她还来不及理清楚那是什么就已捕捉不到,她坦然的看着他,伸手,「烧了。」 季熠辰的眼眸一缩,「烧了?」 沈香茉依旧是那坦然的神情,是的烧了,成了灰烬,唯独剩下的就是那曾经用来裱画挂立过的木棍子,别的什么都没了。 「你烧的。」季熠辰看着她似乎是在求证,实则就是认定是她所做,沈香茉微动了下嘴角,最终没有反驳,他已经这么觉得,那就当是她烧的。 「我书房里的东西不能碰,这规矩进府的时候应该有人和你说起过,你为什么要烧那幅画。」季熠辰的声音越来越冷,他眼底里透出来的凌厉是从未有过的,「沈香茉,是不是我给你的权利太多了,自由到你能随意动我书房里的东西。」 沈香茉本想解释只是不小心,见他这样质问,她的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她嫁他从来都没有畏惧过他什么,从来也都是他在对不起她,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会过问,包括那个花满楼的明月,包括锦盒中藏着地一幅一幅的画,她当个傻子就好,过去不甚在意,将来也能做到不在意,但唯独是他不可以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你永远是这一副样子,沈家二小姐,我的世子妃。」季熠辰像是戳到了什么痛处,一改往日对女子的耐心和呵护,说出来的话变的十分锐利,「永远一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样子,永远没有情绪,不见你多激动,不见你多高兴,这就是本世子娶的妻子,还能到我书房里烧了我的画,如此坦然的看着我!」 季熠辰忽然拔高了声音,屋外的秋裳一听,拉住了雪盏的手,「世子在责问小姐书房里画烧了的事。」 「先别进去。」雪盏拦住她,眼底虽又担忧,但还是阻止了她,「小姐吩咐你不说,如今先别进去。」 几个丫鬟是没有料到屋子内的形式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季熠辰越看着她淡然镇定的神情越来气,她一直都是这样,开心这样,生气这样,他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如今烧了他的画,她甚至连一句抱歉都没有,还是这样。 季熠辰到底是为了画被烧在生气,还是因为沈香茉的反应生气,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只是此刻的他真的盛怒了,看着沈香茉坐在他面前,神情中只露出微冷的样子,季熠辰一把将她推倒在了床上,几乎是蛮力的压住了她,哗啦一下,把她亵衣撕扯开来,露出了一整片的白皙如玉的肩膀。 继而,没等沈香茉反抗,季熠辰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香茉用力想要推开他,可她越用力,他就咬的越狠,疯了似的,直到沈香茉在他后背挠出了几道血痕,季熠辰反手把她的双手桎梏在了她的头顶,紧紧抓牢。 他成功的看到她失控了,沈香茉几乎是拳打脚踢的挣扎着,她没哭,她就是瞪着他,颤抖的神情泄露着她的情绪。 「你也知道疼。」季熠辰见她不挣扎了,松开手正要去捏她的下巴,沈香茉快速的伸手到了他的腰间,用力的掐了一记,季熠辰脸色一沉,即刻抓住了她的手,沈香茉抬脚要去踹他,季熠辰侧身避过,她只踢到了他的大腿上,借着他侧靠,沈香茉快速的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内侧。 她不住的拉起被他撕扯开的衣服去遮掩身子,捂住被他咬了一口的脖子,微光下她白皙的肌肤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季熠辰黯然神色,伸手去抓,沈香茉死死的捂在那儿,两个人简直就是像在进行角逐赛。 最终季熠辰的力气敌过了她,剩余的半件衣服也被他扯在了手上,他有些嘲讽的看着她,扬了扬手中的衣服,沈香茉的脸色终于煞白,她颤抖着下巴瞪着他,看着他朝着自己靠近。 第五十七章 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子内响起。 帷帐内沈香茉颤抖着身子,悬空在那儿的手掌也不住的发抖,掌心发烫发麻,季熠辰脸上的巴掌痕迹清晰可见。足以见得沈香茉这一巴掌有多用力。 季熠辰没有动作,他的一只手上还拿着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衣服,他眼底的她缩在那儿,衣不蔽体。 他做了什么,比起佛堂内失控的那一次,这一回他做了什么。 门开了,屋外的雪盏她们听到巴掌声禁不住冲进了屋子,一看到拉开的帷帐内床上这副情形,雪盏她们都吓了一跳,秋裳更是跪了下来,直觉是姑爷为了画的事情找小姐麻烦,磕头哭道,「姑爷,书房里的画是我不小心烧掉的,是我在打扫的时候看到。拿出来看的时候不小心烧掉的,是我的错,姑爷,您不要怪小姐,都是我的错。」 秋裳磕头着认错,那一记一记磕在地砖上闷闷着响,转眼她的额头上就磕出了好几个血印,雪盏和莫离两个也跟着跪了下来,她们站的远,其实并不知道挨巴掌的是季熠辰,并不是沈香茉。 他是为了画生气么。 季熠辰神情复杂的看着沈香茉,白皙的臂膀紧紧的抱着胸口,她呼吸起伏很大,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一直不能平缓过来。 季熠辰动了,他下了床榻,拿起一旁架子上的衣服,当着她们的面一件一件穿起来。继而瞥了一眼还在磕头的秋裳,什么话都没说,迈步离开了屋子。 莫离赶紧拉住还在磕头的秋裳,「姑爷走了!」 秋裳身子一松,垮在了她怀里。 雪盏赶紧起身扑倒床边。伸手想要去拉小姐,缩在那儿的沈香茉下意识的一缩脚,她还没缓过神来,只怔怔的看着她。 「小姐,是我啊。」雪盏哭腔着喊道,烛光下她看到小姐披散着头发,上身的亵衣已经被撕扯光了,姑爷究竟做了什么。 沈香茉的视线缓缓的挪到了她身上,渐渐聚神,抱着身子的手微松,张口,声音低哑深沉,「是你啊。」 「小姐。是我,没事了,没事了。」雪盏跳上床用被子包裹住她,忙让莫离去拿衣服过来,在替沈香茉换的时候,看到她脖子上那清晰可见的咬痕,心尖又是一颤,刚刚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香茉穿衣服的动作很慢,还有些颤抖,她慢慢的换上衣服,等到把带子系上,亵衣紧贴皮肤的安全感袭来,她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抹其他的情绪,她躺了下来,双手轻轻窝在胸口,以这样蜷缩的姿势,安静的躺着。 她还以为他会是她的温暖,解决她梦寐的方法,她想错了,这世上没有谁解的开她的梦寐,驱逐不去噩梦,除非她死了。 他对她所作的一切,和梦一样可怕。 秋裳受了伤,也硬是撑着守在屋子内,余下的几个时辰,三个丫鬟在屋子里一直守着没离开,雪盏紧盯着床上的人,看着她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也不知有没有睡着,心里头都泛着疼。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小姐醒来后也是这般模样,背对着着床沿,一个人蜷缩在那儿睡着,非要把自己裹的紧紧的她才安心。 夜那么的漫长,窗外的天繁星点点,东方乍露着一抹鱼肚白,那沿着天际而来的黎明像是披着纱的公主,所到之处皆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沈香茉在快黎明的时候才睡着,她太累了,累到真的没什么精神去做恶梦,睡的很沉,第二天崔妈妈过来看到三个丫鬟都在屋子里守着,而沈香茉还没醒,拉了雪盏出去问话,拧着脸吩咐吃一些送早食过来,再命人去睿王妃那儿走一趟,今早是没法前去请安了。 这一觉睡的有多沉,快到中午的时候沈香茉才醒来,起床沐浴洗漱吃饭,沈香茉不提昨天的事,谁也没敢多问。 季熠辰昨夜直接离开了睿王府,沈香茉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杨河,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睿王府,她吩咐瑞珠把偏房收拾妥当,他就算是再回来,应该也不会再进她的屋子了。 两个人之间本来就隔着很深的沟壑,这段日子的相处,以为那沟壑的距离在逐渐缩小,可昨夜一事,那沟壑变得越来越大。 一夜醒来后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似的,下午去睿王妃那儿时还能再与她说起刺绣一事,睿王妃也有问起世子回来的事,但是季熠辰这两回都是来去匆匆,还是半夜,如何都逮不着人。 而这几天,沈香茉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娉婷院里原本闵姨娘的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红芙前来睿王府的日子要到了。 是夜,花满楼中生意很好,沿河的几艘画舫其中有一半儿的都是花满楼的船,比起南巷别的花楼,花满楼中的姑娘不仅漂亮,还够劲道。 红芙的屋子内,陈志恒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看着红芙在那儿跳舞,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眸直勾勾的落在红芙身上,嘴角微扬,舌尖轻舔了一下嘴唇上的酒,看到红芙把外套脱下,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身子也跟着动了动。 「陈爷,您之前答应我的,可还算数。」红芙飞扑了过来,趴在了床沿,半披着的衣服敞开着,露出她的香肩,微曲折身子,抹胸之下尽是春色。 陈志恒眼神一黯,伸出一指勾住她的下巴,「我之前答应你什么了。」 「陈爷,您就别开红芙玩笑了,您不是答应了我,要是我能进那睿王府,你就会替我出赎金。」红芙捱着身子靠近他,口吐香气,微热着抚过他的脸颊耳畔,轻轻的勾着他。 「有点印象。」陈志恒微点了点头。 红芙脸上一喜,「那……」 「不过红芙,我说你太心急,那等法子可不是我教你的,你怎么能想到当街拦,要是世子妃不答应,你这辈子可都求不得世子了。」陈志恒教训的口味,手没有停顿,在她肩膀上游离了一下,继而顺着她的后背往下,停在了她的翘臀上。 「陈爷说的是,万幸世子妃答应了,明日就要赎身,陈爷您。」红芙满是期盼的看着他,陈志恒笑了,一把捏住她的翘臀另一只手把她提上到了床,笑的贪婪赤裸: 「那是有条件的。」 陈志恒眼底里的欲望丝毫没有遮掩,红芙心底里还是有些慌的,难不成陈爷想让她服侍她。 从季熠辰时常点了红芙两姐妹后陈志恒就没有在花满楼碰到她们,朋友喜欢的,他自然不会去动,花满楼这么多姑娘选谁不好,最多的就是动些手脚绝不会到那一步,红芙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她强笑着看陈志恒,「陈爷的条件是。」 「让你们姐妹俩今晚服侍我,服侍的爷高兴了,明日就直接替你赎身,还会送你去睿王府。」陈志恒松开手靠在床上,要求很直接,眼神中对她的欲望也毫不掩饰。 看得见得不到的,那得多糟心,以前没碰,不是他不想碰,而是碍着世子的面子,如今她有求于他了,啧,银子也不是白给的。 第五十八章 「陈爷,您替我赎了身,世子也会谢您的,他如今是在杨河才过不来,您就帮着红芙这一回。」红芙撒着娇,手刚刚抓住他的臂膀,陈志恒的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红芙轻嗯了声皱着眉,陈志恒哼笑,「就算是他回来,他也未必会出这个银子,你当街拦人,你猜他是不是恼了你才把做主的权利交给世子妃,我替你赎身是有代价的,今晚你们姐妹俩伺候好了我,指不定我一高兴,连你姐姐都一块儿赎身了,要不然,你就赌一把,等世子回来,看他会不会来赎你。」 红芙神情一变,有些难堪,陈志恒松开手见她不说话,起身作势就要离开,红芙一晃神,忙拉住了他,出口的话有些失声,「翠儿,去请绿蓉姑娘过来。」巨池帅才。 红芙和绿蓉姐妹俩伺候了陈志恒一个晚上,红芙的屋子内这灯了点了一夜。 红芙竭尽全力的讨好陈志恒,她很清楚这银子意味着什么,而世子最终又会不会替她赎身。她其实并不确定。 陈家少爷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试问花满楼中她过去的恩客,有哪个愿意充这个冤大头,乐意出银子给她赎身,还是赎给睿王世子。 她等不起,等不到世子从杨河回来,她已经赌了大街上那一次,这回若是不能一气呵成的赢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第二天下午的睿王府门口,车水马龙之下,多了一个跪在那儿的身影。 穿着一身简单的素服,头上戴着一根素玉簪,跪在睿王府的大门口台阶之下,身旁还放着一个小箱笼,一个包裹。 她身后跟着跪了一个小丫鬟。就算是她们穿的再简单也十分的惹眼,红芙抬了抬头,那通报的家仆进去快有一炷香的时辰了吧,怎么还没出来。 睿王府内,门外跪着这么一个女子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众人耳中,前去的家仆是通知到蓼风院找世子妃的,这也不碍于其他人知道,沈香茉抬手把针线从画框子里抽出来,抬眸看瑞珠,「来了?」 「来了,就跪在大门口呢,如今外头围着的人还不少,没穿大红的衣服,挺素的。还跟了个小丫鬟。」瑞珠把外头的情形形容了一遍,沈香茉纤手执着针刺入锦布,轻点头,「让她跪着先。」 瑞珠最乐的小姐这么说了。回门时那红芙来去拦马车,这事儿几个丫鬟心里头还憋屈呢,就该跪,越跪久越好。 那头娉婷院内的侍妾都仰着脖子看着呢,她们没那资格往大门口凑。也不能赶到世子夫人这儿问,说起花满楼,同样是花满楼里出来的八娘十分的有话语权。三年前她被带进府的时候那红芙还没开苞呢,就是个模子不错的小丫头罢了,嘴巴甜,会讨好人,如今还能有这本事让夫人答应她进府,一众侍妾顿时觉得警铃大作。 多来一个人抢世子,哪能欢迎呢。 「闵姐姐,夫人似乎还没让她进来,跪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吧。」十三娘按耐不住,好奇的很。 「想知道你何不去夫人那儿打听打听。」六娘花裳弯了弯腰拗着一个最妩媚的姿势,一手搭在院子里的木桩上。扬着声调,「我看是夫人在给她立规矩。」 「要是我可不立的这么轻。」最晚来的十五娘轻哼了声,她原本是这娉婷院里最年轻的,又来一个新人,也给不起什么好脸色。 「要我说,当街拦着丢脸丢大了,总得给自己留个体面,等进了府,怎么折腾都行。」花裳拗了半天姿势,最终觉得有些累,折身进了屋子,「你们看你们的,我啊,等她进了再看。」 除了八娘之外谁都没见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十六娘,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一众人挤兑在这儿算个什么意思,于是回屋的回屋,离开的离开,只吩咐了丫鬟盯着看着些,千万别错过了什么好戏才是。 天渐渐黑了,睿王府外已经没什么人路过,红芙还跪在那儿,她的脸色隐隐发白,早就跪的双腿发麻。 两个时辰过去了,竟然一点回应都没有。 红芙神情里闪着不甘,又闪着几抹隐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睿王世子妃不会不兑现承诺吧,是她说的,替自己赎身之后从衙门里取了白身契,到睿王府来。如今她来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回应。 「姑娘,世子妃该不会是骗您的。」一旁丫鬟跟着跪了这么久,多少跪不住了,花满楼尽管是妓所,可在里面伺候的丫鬟也不会做太粗糙的活,尤其是近身边伺候的,所以就在这青石板上跪着,连小翠都吃不消,更别说红芙了。 「不会的。」红芙摇头,「这不是更损信誉。」红芙愣是没有动,宁可跪晕过去也不肯就此放弃回去。 丫鬟动了动嘴,看着红芙,欲言又止。其实睿王府的世子妃不答应姑娘进府,不算是什么损信誉的事。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天全黑了,红芙的膝盖上犹如有密密的针在扎一半的疼,半日滴水未进,她中午出发的匆忙又没吃什么,如今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红芙心中积了好大一股怨气,她抬头看着那睿王府的牌匾,眼神闪烁着。 忽然,大门开了。 出来一个家仆和一个丫鬟,那丫鬟红芙认得,坐在世子妃的马车外质问呵斥过她。 瑞珠看着她们,语气淡淡的,「这儿是睿王府的正门,跪在这儿想什么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来找麻烦的,起来去左边的偏门,你们从那里进。」 说罢瑞珠直接进了大门,厚重的关门声传来,小翠眼底一抹错愕,这就好了?都没说几句话。 「扶我起来。」红芙伸手,小翠忙自己先起来,揉了揉膝盖,仓促一下伸手去扶红芙,她站不稳,试了好几次才曲着腿站起来,那疼痛直窜心底,让她的身子都禁不住抖了几下。 「姑娘你可站得稳了。」小翠还要去抱箱子,那家仆也是的,站在那儿不搭把手,红芙摆手,提起包裹自己拿,一瘸一瘸的朝着左边的小门走去,看似很近的门,走竟然也要一小会儿。 布料摩擦着伤口,红芙疼的难受,扶着墙让小翠敲门,没过三下,小门开了,瑞珠和一个婆子站在那儿,那婆子还粗声粗气的催,「快点,时辰晚了可不好。」 红芙眼底闪过一抹阴霾,她早就来了,是她要时辰晚了的么,明明是他们出来的晚。 她把这一份份的对待都记上了,一言不发的跟着瑞珠前往娉婷院,瑞珠走的很快,身后的主仆俩跪了那么久后根本走不快,最后翠儿搀扶着她一些,疾步赶着才没有落下。 瑞珠把她们带到娉婷院以前四娘住过的屋子,就挨着十娘的屋子,如今十娘也不住了,四娘右边住的是素来安静的十一娘。巨庄长亡。 红芙进院子的时候这院子里这么多的屋子,窗户都开了,她们也无需遮掩,直接明晃晃的看,十三娘和十五娘还直接出来看,看到红芙一身的素衣,又苍白着脸色,哼了声,转身回了屋子,砰的关上了门。 第五十九章 「你就住这儿,之前住的是闵姨娘,隔壁屋子的的十娘因为触犯了夫人,如今关在后院,你记住了,不准靠近那屋子,更不准和十娘说话,你隔壁住的是十一娘,从现在开始,你就改名为十六娘,后院有打水的屋子,屋子里的盆子都添了新。」 「敢问瑞珠姑娘,我何时能见夫人。」红芙没有坐下,而是扶着桌子站着,这屋子比花满楼里住的差不了多少,她没什么好挑的。 「明日就能见到夫人了,在这之前十六娘好好休息,免得明天跪不了,还得夫人迁就你。」瑞珠凉凉的瞥了她的膝盖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回蓼风院回禀去了。 红芙这会儿没空置气,小翠扶着她坐下,把东西一放,拿起木桶去后院打水,这屋外渐渐热闹了起来,红芙抬头之间就看到了有人进来,是个生面孔,穿的要比她身后的人好一些,笑的也温和,进了屋子后就忙搭住她的肩膀,「你好好坐着,我给你带了些药和吃的。」 盘子里放了药酒和一碗热面,闵柔看着红芙,十六七岁的姑娘就是青嫩,花楼里用来登台伺候客人的姑娘照顾的又不比大家闺秀差,所以不论是肌肤还是样貌,红芙都不输。 「谢谢。」红芙微红着眼睛道谢,闵柔见她也算是温和,笑着摆手,「谢我做什么,那都是夫人之前吩咐过的,不然这么晚了哪里能从大厨房里差人煮面给你吃。」 红芙显然没有接受她话中对世子夫人的恭维,眼神一闪,却没拒绝药酒和面,她如今继续这个。 「我看也不怎么样。」闵姨娘身后的十三娘轻嘟囔了声,声音不大不小,屋子里恰好听见,闵柔转身看了她一眼,回头看红芙,「你好好休息,我原先是我的屋子,夫人重新派人收拾过后应该不缺什么,若是需要的,你尽管来柔兰居找我,就在这个院子旁边。」 原来这屋子就是她的,如今她还抬了做姨娘,红芙笑着点点头,难怪做派不一样。 等她们都出去了,红芙没动药油,拿起一旁的小碗自己盛了一碗面,吃过两碗后饱了,其余的留给了小翠。 再行打量这个屋子,红芙紧绷的情绪终于松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她最终是进来了。抬手时碰到桌子上的箱子,红芙拿出钥匙打开,箱子是她登台开苞后就备好的,里面放的都是恩客给的赏赐,还有她自己省下来的银子,如今,里面的东西缩水了一大半。 红芙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东西,眼神黯了黯,这里面的东西姐姐那儿都给了她一半,其余的,都给了琴姨用来给她赎身。 陈家少爷不守信,昨夜姐妹二人这么尽心服侍,他今早却食言了,给她的赎身钱他只出了一半,也没有如约说送她到睿王府门口,更别说替姐姐赎身了。 红芙握紧了拳头,脑海里是陈志恒那痞笑露骨的神情,他给自己画了那么大一张饼,到最后这饼的一半都是用她自己的肉做的。 「姑娘,快先浸了脚。」小翠抬了一桶热水进来,已经兑好了,倒了一半先给她泡脚去去疲,剩下的绞干了擦手净面。 「你也饿了半天,先把东西吃了。」红芙让她先吃面,「有没有听到什么。」 小翠这不含糊,赶紧先填饱肚子,咽下后清了清嗓子,「这院子里住了十三个侍妾,加上您是十四人了,原本还有个四娘,如今抬了做姨娘搬出去了,关在后院的那个十娘,听说是在夫人的吃食里下毒想毁夫人的容,所以才被关起来的,世子再有两个月该回来了,姑娘。」 小翠忽然压低声音,「我还听到说,这府里王妃不喜欢二少爷,也不喜欢世子妃呢,这院子的侍妾都得等世子过来找,不能常去蓼风院找世子,世子妃待她们都不错,没有苛待。」 「不错。」这么片刻的东西能问出些基本的事也够了,红芙难能的笑着,「在这睿王府,要比在花满楼里更加机灵才是。」 「放心把姑娘,我机灵着呢。」小翠吃完后把她扶上床,掀起裙子脱下裤子,膝盖上白皙之中红色的一片怪吓人的,「姑娘,我替你涂药油,要是晚上好不了,明天再跪可疼了。」 有些地方都已经蹭破皮了,红芙又娇养的很,从来都十分的宝贝自己的身子,看着膝盖上的红印,不免有些失控,「去箱子里把雪花露拿出来,不能留疤了。」 慌慌张张忙完,已经是深夜了,娉婷院里的人早已经都睡了,小翠打了地铺,红芙躺在床上,膝盖上微微泛凉又时不时灼烧似的刺痛传来,她没有睡意。 损了她和姐姐这么多的银两,被陈家少爷还坑了一把,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进来了,只要进了府,等世子回来,还怕勾不住世子的心么。 红芙嘴角一扬,这点自信她可是十分的有,今日看娉婷院这几个侍妾,以她服侍过这么多男人的经验看,这几个侍妾,包括那个闵姨娘,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世子爷行房了。 她们这些人,都不是威胁。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的红芙被十三娘派来的丫鬟叫醒了。 红芙半梦半醒,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外头丫鬟的叫喊声太吵。屋子里小翠却急急的起来了,拉开帷帐架起来,轻轻推了推她,「姑娘,该起来去夫人那儿请安了。」 小翠穿戴好急忙开门,床边传来了外面的说话声,十三娘的丫鬟声音尖细的很,说话声清晰传到红芙的耳中,「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真把自己当哪家的闺秀小姐了,早食的时辰都过了,第一天去夫人那儿就敢迟。」 虎落平阳被犬欺,偌大的娉婷院里,新来的就是要受人挤兑,一个丫鬟都能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红芙本就不好的情绪跟添阴霾,她霍的起身,扬声喊道,「小翠,去把兰芝粉取来,打水。」 挑了一身翠绿的裙裳,红芙净面后温水搅了兰芝粉细细的涂抹在了脸上,一会儿功夫清水洗去,脸上的疲乏就退了一大半,再添以淡妆,比起昨日来时的狼狈,如今的红芙可变了个模样。 外头十三娘的丫鬟不催了,等着的人变成了十三娘她们,红芙出门。闵姨娘也在那儿,见她出来,笑道,「都等你呢。走吧。」 红芙本来还想凭借自己这一抹翠绿赢些彩头,抬头一看,呵,眼前这争奇斗艳的是什么,红的。粉的,黄的,个个打扮的比她还要来事儿。 和红芙年纪不相上下的十五娘轻哼了声,撩了一下长发,「快些走吧,去迟了夫人怪罪算谁的,要大家等这么久还精细打扮,还真是好意思。」 红芙看着妖娆而去的众人,袖子底下的拳头紧握了几分,看来昨晚对她们的评估不实,这群人也不好对付。 小翠刚刚领来了食盒,看到大家都走了,「姑娘。您还没吃呢。」巨来农弟。 「放着吧,回来再说。」红芙想着请安用不了多久,让小翠放着,赶紧跟了上去,头一天不能落了什么话柄。 她哪里知道,这第一天,像是额外给她准备似的,直到吃午食的时辰都还没能回来。 第六十章 一行人到了蓼风院,瑞珠把她们请到偏厅,上了茶,没上点心,世子妃去了睿王妃那儿还没回来,让她们等着。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沈香茉才回来,走进偏厅,由闵姨娘领着,众人要行礼。 红芙坐的后面,行礼时自然也后面,这一跪是实打实的,昨日未好的伤砸在地上,一股刺痛传来,红芙脸色一白,静等前面说起来,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有说话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沈香茉正和瑞珠吩咐着手语,不知在说什么。 「起来吧。」瑞珠开口,她们起来坐下,瑞珠继而又说道,「春日初暖,府中要做衣裳,吩咐你们的丫鬟,一人两身衣裳挑上来,府中二爷即将定亲,为免冲撞,之前是在娉婷院外不许穿大红,这段日子直至二爷成亲后,你们在娉婷院内也不许穿大红的衣裳。」 能做新衣服,还能让自己挑的,她们自然高兴,瑞珠看向红芙喊了一声,「十六娘。」 视线都转到了红芙这里,她才刚坐下没多久,又得跪下。 「夫人。」红芙跪在那儿,瑞珠的声音缓缓传来,「入了睿王府,就得守睿王府的规矩,今日大家都在,夫人命我再把规矩说一说,十六娘你谨记清楚,其余的也再听一听,切莫犯了错,届时要罚可求不得情面。」 谁能想瑞珠念睿王府的规矩就念了半个多时辰,红芙就在那儿跪了半个多时辰,从娉婷院何时送早食,府中何时禁夜到不许她们去往睿王府中的何处,吃什么有规矩,穿什么有规矩,见人行礼有规矩,包括说什么话,都有规矩。 昨天跪过后一早膝盖还泛着红,如今再一跪,更是雪上加霜,红芙精致添妆的容颜维持不住了,苍白着脸色跪在那儿,直到瑞珠说完最后一条规矩,淡淡声音传来,「十六娘,你可记住了。」 「妾身记住了。」 「起来吧。」 在她旁边的闵姨娘伸手扶了她一把,红芙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微颤着腿回到位子上,沈香茉让雪盏把盘子端下去,掀开绸布,上头是一对儿一对儿放的整齐的金镯子。 哪个不喜欢这些,五娘六娘看着眼都直了,雪盏把东西送到了闵姨娘面前,「劳烦闵姨娘,一人一副让她们挑了去,这是今年的新手艺,夫人命人去打造了这么多副送给你们,也算是添点首饰。」 按着进府时间的长短,也算是辈分,从二娘开始拿,花式都很好看,即便是不喜欢,拿了金镯子在手中,融了打自己喜欢的不就行了,几个先拿到的掂了这分量,真心实意的感谢,「多谢夫人赏赐。」 红芙也有,最后一个拿到手的,花式并不差,她昨天还在花满楼中的,花满楼里的姑娘们又经常喜欢添这些,到底是不是新手艺她一看便知,就是她拿到手的这个,还是上月各大铺子里的新货。 世子妃待人宽厚,这是昨天闵姨娘告诉她的,看似不假,可实际上,谁知道呢。 瑞珠代而又吩咐了几件事,十三娘问出了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世子什么时候回来,连着真想心思的红芙也抬起头来,沈香茉抬手做了几个收拾,瑞珠开口,「四月应当是能回来了。」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可都是掰着数日子的,红芙心中也满是期待,半年之后见到世子,她已经在睿王府了,不知道世子爷会什么反应。 等她们离开,沈香茉回了主屋,瑞珠端着一碗汤进来,语气得意的很,「小姐,您没看见那十六娘的神情,我现在觉得睿王府规矩要再能多一些就好了,我念她两个时辰,再让她跪两个时辰才好。」 「你净想到出气。」崔妈妈进来敲了一下她的头,催沈香茉趁热把补汤喝了,语气里有些惋惜,「可惜了二爷,王妃竟真的是要给他定田家三小姐。」 沈香茉喝汤的动作一顿,今早祁请安的时候王妃就有提及过季熠川的婚事已经定下,定的是田家三小姐,为此。李侧妃大病一场,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 田侍郎的三个女儿,长女和次女是双生,长的很漂亮,沈香茉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田家三小姐她只见过一回,听闻是嫌少出门,原因正是因为她脸上偌大的胎记。 说白了,田家三小姐就是生的丑。 当日在王妃那里听闻她和李侧妃提起时李侧妃就反对的很激烈,到最后李侧妃还是没能力争,王爷答应了,她无力周旋。 崔妈妈的叹息声还在响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田家三小姐脸上的胎记占了有小半边,头发都遮掩不住。」人之相貌。有时候何其重要。而那些说说不在意样貌的,到底有几个是真的不在意。 「田家三小姐是个德才之人。」沈香茉只见那一回,看她是极好相处的。 「小姐您是有所不知,为了这事儿,李侧妃前些日子去王爷那儿还闹过一场,可惜都没什么结果。」崔妈妈看了这么多,自然知道小姐口中这一句德才之人是对样貌不足的弥补罢了,收起沈香茉喝完的汤,崔妈妈念叨起沈家的事,「老太爷的身子骨前两日不大好,如今天气暖和了,得快写好起来才是。」 崔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离开之后沈香茉绣了一会儿图,临近中午。秋裳拎来了午食,吃过后午睡片刻,下午到睿王妃那儿的时候,睿王妃已经派人去了田家过这定亲礼。 似是和请来的官媒在选日子。沈香茉进去,睿王妃看起来心情不错,还问了她几句,最后挑了个九月的日子,觉得这个不错。打算按着这个日子来。 来去不过还有半年时间,紧了些,睿王府这儿备起东西来十分的快,季熠川是庶出的,而田家的家世又不如沈家那样的好,所以睿王妃给准备的聘礼都减了一等,什么样人家给什么待遇,分的清清楚楚。 等到那媒人离开,睿王妃才问起娉婷院来新人的事,「是从花满楼里来的。」 「是的,母妃。」 睿王妃想了想,「再多的人也住不过了,若是再添人,抬一个姨娘出来。我看那闵姨娘是个识相会做人的。」 沈香茉点头应下,睿王妃又说道,「你那屏风绣的差不多了,我已经命人去宜城打屏风框,早些时候寻着好木,打好了放在宜城的府邸中,太后诞辰在六月,你们五月就可以去了,前后差半月时间,太后诞辰过了再回来。」 太后诞辰这大概是留在宜城最好的理由,其实差不多是要他们厚着脸皮多留一阵子,届时宫中宴请,他们身在宜城,也得请,请了就顺理成章的入宫去了。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巧妻镇宅 卷一》作者:荔枝草 2、《巧妻镇宅 卷二》作者:荔枝草 3、《巧妻镇宅 卷三》作者:荔枝草 4、《巧妻镇宅 卷四》作者:荔枝草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