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妻镇宅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二月底到三月初,睿王府里都忙着和田家过定,议时间,李侧妃也足够能病的,这么长一段日子里,她还病着,硬是没有下床。 三月十二这天,谢满月托了大伯娘的信前去看李侧妃,进屋时就一股浓浓的药味,点了熏香都挥不去,丫鬟领着她到了内屋,李侧妃躺在那儿,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的没有精神。 「你有心了。」李侧妃见是她过来,撑起了些身子,平日里多注重妆容的,如今也是淡淡的就让它这么耗着,王爷来了也该让他好好看看她到底有多不如意这婚事。 「大伯娘写了信过来,问我您的身子好些了没。」沈香茉在她床边的墩子上坐了下来。 「好什么,我这身子怎么都好不了了。」李侧妃不忍又有落泪的冲动,她锤了锤胸口,想把眼泪缩回去,可又没法控制住,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你说,我这么多年图什么。」 李家原来家世并不差,虽然配不上睿王府,做不了睿王妃,可要给她嫁一个好人家是不难的,做一家主母,生的都是嫡子嫡女。 可就在她出嫁前两年,她的父亲,一向惯宠她的李家老爷暴毙,李家的大少爷就肆无忌惮的开始浑了,就这短短两年时间,险些把李家老爷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给败光了,别说什么好亲事,听闻要摊上这么一个舅家,兰城里的人都吓的不敢娶她,真娶了还不得倒霉死,整天有个这么混的舅兄在前头闹事,夫家都得跟着一块儿替他擦屁股。 后来是睿王府睿王妃派人来说亲,给睿王爷在纳个侧妃,因为她生世子的时候伤了身子,难再有身孕,但子嗣绵延还是很重要。家世差的睿王妃看不上,所以就看中了李侧妃,家世不错,本来娶不进,但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大哥在就容易多了,关于李侧妃的混账大哥,睿王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凭借着睿王府还压不住李侧妃的大哥,于是,李侧妃带着被他大哥败了一半的嫁妆,进了睿王府。 她清楚的记得嫁进来那天都不是从正门进的,没有拜堂,直接送去了院子里,等着睿王爷过来,说的好听是侧妃,其实就是个妾室罢了,她原本没想到睿王府,还是大哥以为贴上什么财主,赶着要把她嫁过来,为了能把她送进睿王府,大哥甚至还发了善心,把嫁妆还了她一些。 她进睿王府没多久就有了孩子,所以睿王世子和川儿只差了一岁多一些,原本就指望着这个儿子了,偏生因为年纪差太近还成了睿王妃的眼中钉,她这么乖巧这么优秀的儿子,比那纨绔没正行的世子差到哪里去,何苦要轮到这么一门亲事选这么个儿媳妇,临到头,她图什么了。 李侧妃越想越悲戚,她真的什么都没图到,转头看沈香茉,忽然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拉住沈香茉的手,竟说起了胡话,「你啊,你也是个可怜人,嫁给了世子那样的,又有王妃那样的婆婆,你要是做我的儿媳妇该多好,一定比亲母女还要亲。」 一旁照顾的妈妈一听她这么说,急忙提醒了一声,李侧妃白了她一眼,「我有分寸,又不是说给她听的。」李侧妃泪涟涟看着沈香茉,「这些话啊,我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沈香茉眼神微闪,不是说给她听的,但她都听见了,双手还被她抓牢,没法说什么话安慰人,沈香茉只能定定看着她,李侧妃还真能从她眼中看出一点意思来,松开她的手擦了擦眼泪,「你说这孩子,还真是想要安慰我。」 双手得了空,沈香茉抬手做了个手势,「您那么难的以前都过来了,如今也是大喜事,您这般,王爷看了心疼之余,难免又会觉得您难哄。」 沈香茉斟酌着话,她其实想说这么作也不是办法,作久了,把王爷的感情给作没了,唯一的迁就也作没了,那可就真唱不下去。 听一旁丫鬟翻译,身侧的妈妈也加紧劝着,「世子妃说的可不就是这理儿,如今王爷因为二爷的事对您还愧疚心疼着呢,您把这些收一收,好端端的,王爷觉得您识大体,指不定更心疼您了。」 李侧妃神情微变,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了,怎么虏获王爷的心,怎么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这茬都给忘了,光顾着悲伤自己儿子遇着这么一桩婚事,自己怎么就这么苦命,经妈妈一提醒,再看看沈香茉,李侧妃哭着的神情忽然又笑了,「这孩子,怎么就想的这么通透呢,难怪世子再怎么着,你都好好的。」 说着说着,李侧妃又开始心疼起沈香茉来,越懂事的孩子不是越遭人心疼么,一想沈香茉的遭遇,忽然的,李侧妃觉得自己也没这么糟心了。 人的生活除了自己过之外,还有比较出来的,李侧妃就是这么一号人物,光是自己比较自己的,那是越比越伤心,和王妃的也不能比,更伤心。临了和世子妃比上一比,心里一下就舒坦了许多,她不聋不哑,也没摊上一个世子这样混世的丈夫,不算太糟。 看李侧妃脸上几番变化的神情,沈香茉知道她这算是要病好了,想到田家三小姐的为人,想为她说几句话,「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田家三小姐虽然有诸多不足,但她德才又是令人称赞不已,也是有苦命的时候,您也有伤心之处,她亦有难过的地方。」 一张脸的事被人说三道四还不断的嫌弃,没有谁比田家三小姐自己更难过的了。 从李侧妃那儿离开,沈香茉在李侧妃院子外遇到了季熠川,回到兰城后季熠川替王爷打理封地内的事,做的井井有条,多次被王爷称赞,也难怪睿王妃对他有警惕之心。 想到这些,沈香茉不由的想到了世子,他一副随遇而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真的对这世子之位,对睿王府在意么。 「大嫂。」季熠川打了个招呼,沈香茉微微颔首致意,两个人并无多话,就要侧身过去,季熠川的声音再度传来,「大嫂,二弟有个疑问,不知大嫂可否帮忙解答。」 沈香茉安静看着他,季熠川笑了笑,「大嫂,你说何谓定数,何谓变数。」 「原定的事情有了变化,即为定数,又为变数。」 「那何谓定之变,变而定。」巨来贞圾。 沈香茉沉默了,半响才抬手,「论心。」 到底是定是变,问别人又有何用,问问自己心里怎么想,想怎么做。 季熠川看着她转身离开,眼底闪着欣赏,他和李侧妃这时有了一个同样的想法,当初,为什么娶她的不是自己呢。 沈香茉回到了蓼风院,思绪里还有季熠川问过的定变之数,在她看来,定即是变,因果难分,没有前后。 瑞珠说余妈妈来禀,沈香茉让她请进来,余妈妈走入屋内,恭敬道,「夫人,看守十娘的婆子说十娘相要些东西,问能不能应了她替她准备。」 「什么东西。」 第二章 「说是要一些胭脂水粉,还有眉笔唇露,最好再配一盏好一些的油灯照明。」之前十娘要的都是一些话本戏册,如今忽然改口要这些,余妈妈就赶紧过来禀报了。 距离世子回来不过大半月的时间,沈香茉大约是知道了她想做什么,挥了挥手,「让莫离去跑一趟,买回来余妈妈再送过去。」 「哎。」余妈妈退了出去,沈香茉想着她说的那番话,不由得笑了,她是想好好把自己打扮一番,等着世子回来能精精神神的见一面,又怕关了半年这些都生疏了,所以才急着要她们送进去,她好先练。 撇开其它,娉婷院里的每一个姑娘都对世子情衷,其实留在外头能赚的银子更多,王府里除了每月的月银之外,剩下的都要靠世子赏赐了,可她们还是觉得高兴。 就是因为这些,沈香茉对她们也不太能厌恶的起来。 一转神,沈香茉想到了其它,世子快回来了,同样的,半年过去,十娘那儿依旧是没有动静,她还是没查出来,那个换了小翠药粉的人究竟是谁。 十娘要她毁容不得世子喜欢,那人呢。 三月底的时候睿王府和田家的婚事落定,日子定在了九月中,这几天,睿王府上下喜气洋洋的,自然不是因为睿王府二公子的亲事,而是世子快回来了。 季熠辰的信早两日送来,再有七八天他就能回兰城,把睿王妃高兴的,府中上下好好收拾了一遍,又让沈香茉把蓼风院收拾一通,那边的娉婷院内,这几日合着春色,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眼看过去简直就是百花怒放,每每来请安沈香茉都要看的眼花。 她们是怕世子万一早几天回来了呢,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所以天天都这么打扮着。 转眼是四月初,距离季熠辰回来不过还有两日的功夫,府里上下都盼着,这天夜里,娉婷院那儿出事了。 来人匆匆禀报,关在后院屋子里的十娘海棠,突然暴毙在了屋子里,隔壁服侍过她的丫鬟小翠也是口吐白沫的昏倒在地上,小翠因为动静很大引起了注意,被及时发现了,而十娘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有两个多时辰,尸身都已经开始僵硬了。 沈香茉赶到娉婷院的时候后院那儿围满了人,四个婆子都拦不住她们,尤其是十三娘她们,更是情绪激动。 沈香茉命人把这些侍妾都拦在外面不许进来。走到屋子门口,点了灯敞亮的屋子内,海棠以奇怪的姿势蜷缩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掐着喉咙,瞠着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大门口,临死前似乎是有话要喊出口,可却没能出声,死不瞑目。 那双眼眸死死的盯着门口,脸色狰狞,她死前有多么的不甘心,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盒子都还打开着,沈香茉在地上看到了洒落的眉笔和红纸。 看的几分不忍,沈香茉撇过脸去,那边睿王爷和睿王妃都被惊动了。匆匆赶来,沈香茉行礼,睿王妃只看了门内一眼就倒抽了一口气,深呼吸两回,抓住了睿王爷的手,「王爷,这可是府里头从来没有过的事。」 睿王府里没有出过人命么?自然不可能,睿王妃的话意在不是没有人枉死,而是没有人这样子枉死过。 「熠辰就快回来了,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惹出什么风波来。」睿王爷当机立断,沈香茉心一沉,那就是要私了,不报官了,可这死因难道也不查。 「父王。十娘死因来的蹊跷,来去吃食都是未经人手直接送过来的。」 睿王爷看了她一眼,「明日我会请一个仵作私下回来验验,如今都散了。」 那边被婆子们拦着的侍妾可不乐意。尤其是和海棠关系好的,十三娘莉香直接跪了下来,朝着睿王爷和睿王妃哭道,「王爷,王妃。我们命是贱,可也不能就这么死了,海棠关在这儿半年,已经吃了许多苦,眼看着世子快回来,无缘无故就这么没命了,王爷您要给海棠做主啊,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有人不想让她见着世子。」 十三娘这一哭,十五娘也跟着跪下来了,一个两个还好,一群女的都开始哭,谁受得了。睿王妃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呵斥道,「一个一个都丧考批似的哭闹什么,都给我回去!」 「王妃,您一定要给海棠做主啊,她死的冤,世子就快回来了她却死了,这里头一定有阴谋,是有人不想让她活着见世子。」拖下去的时候十三娘还在喊,没有明确的指着谁,可字里行间就是在说沈香茉是害死海棠的凶手,若不是她关押,若不是她定罪,海棠又怎么会死。 等到十三娘她们被拖下去,这儿后院安静了下来。 睿王妃起初是赞同沈香茉把人关起来,等儿子回来再行决断,如今人死了,睿王妃便又怪罪起沈香茉来,「既然人关起来了,怎么会死的,你是怎么派人照看了,四个婆子都守不住两个人。」 沈香茉神情微凝,睿王妃没把海棠的命当人命看,在意的不过是海棠死了之后睿王府的名声罢了,眼看着世子要回来,杨河一事正是有的上表,后院忽然出事,说起来都是不好听的。 睿王妃呵斥了两句,见沈香茉安静的在那儿也不说话,心情顿减,那边莫离带着王大夫匆匆过来,死去的海棠是没法看了,隔壁的小翠还活着,能救的,怎么也得先把命救下来。 沈香茉跟着进了屋子,点了数盏灯,已经搬上床的小翠情况也不容乐观,发现的时候是因为屋子里有重响,进来时候小翠和十娘是差不多的姿势,已经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王大夫给小翠把脉,见她死死紧握着拳头,还让人先掰开来,用力之下怎么能握的准脉象,雪盏端来了热水给小翠擦了脸,口吐的白沫也都收拾出了放在一旁的碟子里,王大夫抽出三根银针刺入小翠喉咙,胃,还有肚子里。 喉咙里的银针无恙,胃里的银针却是泛着黑,而从肚子里抽出来的银针更是漆黑,睿王妃实在是看不下去,到了屋外休息,沈香茉沉着脸看王大夫用手在她肚子上按压,忽然的,半昏迷状态的小翠开始浑身抽搐,眼睛越翻越白,她的整个身子像是被抽走了经脉,狠狠一弓直,口吐白沫,从中还带了血丝。巨来司划。 「快,把她压住!」王大夫赶紧让两个婆子把小翠制住,死死的压住了她,王大夫拿出针灸用的针刺入她的各个穴道,十二根针灸刺入,小翠终于不再抽搐,歪着头嘴角还在溢出白沫,半翻着白眼,奄奄一息。 「香茉啊,你也出去候着吧,别在这儿看了。」睿王爷怕她承受不住,让她出去等着,沈香茉摇摇头,神情镇定,「父王,毕竟是儿媳派人看着她,如今出了事怎么也得弄清楚,就算是她们有罪,也不能让她们如此就死了。」 睿王爷眼底是对她的欣赏,转头看王大夫,「怎么样。」 第三章 「王爷,是砒霜。」王大夫最后又扎下六根针灸,额头已经是微渗了薄汗,「肚子里的比胃里的多,胃里已经消化的差不多,肚子里也几乎都吸收了,她吃的应该不算多,如今她这样得醒来了才能催吐,得知道她都吃了什么。」 「去把小翠吃剩下的东西取来让王大夫看看,再去各家药铺查查,近日有谁卖出过砒霜的。」睿王府随即下令,沈香茉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小翠,砒霜中毒,能否醒来都是个未知,更难何况指望她醒来后神志还清楚。 睿王爷派了几个人守着,又加上那几个婆子,真的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沈香茉出了屋子,睿王妃身子不适已经回去了,回到娉婷院的前院,闵姨娘她们都等着。 十三娘那么哭闹过,已经被关在自己屋子里了,十娘忽然暴毙,就隔了墙而已,住在娉婷院里的其他侍妾心里头也隐隐不安,闵柔率先问,「夫人,可知小翠和十娘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 「她们中了毒。」沈香茉看了她们一眼,听闻是中毒,这些人脸上神情各异。 「小翠和十娘的吃食不都是余妈妈派人送来的,绝不会有什么问题,怎么会中毒呢。」闵姨娘不信,别人也不信。 之前陪着十三娘下跪的十五娘站在后头扬声说了一句,「这么说来,那就是余妈妈的送来的东西里出了问题了。」 瑞珠一眼瞪过去,十五娘仰头看着她,也没有示弱的意思,沈香茉摆手,沉着神情看她们,「今天下午,你们之中到底谁去过后院。」 沈香茉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后院关押海棠的屋子她们不得过去是一直以来都知道的,谁会去呢。 「夫人。您吩咐了我们不得去后院,我们谁都不曾去过。」闵柔代替大家回答这个问题,沈香茉浅浅一笑,一旁雪盏开口: 「下午时有人给婆子塞了银子,偷偷开窗看了海棠,这人究竟是谁,你们之中有人肯定是心知肚明。」 就连塞银子给婆子的事都知道,其中的六娘便不服气,说话阴阳怪气,「夫人既然知道是谁,何必还来问我们,直接找这人不就是了。」 「如今问你们,是给你们机会,若是你们不肯说,到时候王爷查起来。就算是没错夫人也保不住你们。」雪盏冷冷的说着,她们的反应依旧是无所顾忌,沈香茉的视线朝着十三娘那边半开的窗户那儿瞥了一眼,转身离开娉婷院。 回到蓼风院,进了屋后沈香茉的脸色才有了变化,她扶着桌子猛的喘了几口气,轻敲着胸口,再难维持镇定的神情。 她甚至有些反胃,王大夫针灸的时候小翠接连呕吐,屋子里充斥的酸涩味道如今都还感觉萦绕在自己身边,沈香茉瘫坐在了坐榻上,还有十娘的死相。 有什么理由要在世子回来之前动手,无需王爷去查沈香茉也能猜得到,无非是不想让海棠和世子说什么。不想再被问出些什么,更不想世子保她下来,不受责罚。 可谁能想是用这种方式,沈香茉不敢断定这和在她的汤里下苦毒草药粉的人是不是同一个。手段比下药时更为狠毒,直接是要海棠和小翠的命,砒霜毒药,致命。 「小姐,替您准备了水。先去沐浴换一身衣服先。」秋裳准备好了水,崔妈妈取来了一些柚子叶驱邪,毕竟是进过十娘的屋子,又去小翠那儿看了这么一幕,多少污秽。 沈香茉浸在温暖的水中,身子才稍稍觉得暖和,她脑海中不断的闪着这些前因后果,忽然想到王爷之前的吩咐,忙要叫瑞珠把雪盏叫进来,「你让莫离现在就出去,托王大夫一块儿帮忙,打听去年十月到如今,什么药铺卖出过砒霜。卖了多少,若是有关睿王府的,切记要记下来,药铺中不会进很多砒霜,这药又有剧毒,肯定有所记录。」 雪盏离开屋子跑去找莫离,这儿内屋的门忽然又开了,沈香茉以为雪盏回来,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神情一怔,季熠辰站在那儿,正看着她。 沈香茉反应的很快,整个身子快速的浸润到了水中,可水是透的,她再往下躲藏也遮挡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季熠辰看到只露出一个脑袋在那儿的沈香茉,轻轻敲了敲门,「海棠死了。」 季熠辰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淡,沈香茉看向他的眼眸,也是很平淡,好似并不太在意海棠的死活。 季熠辰就站在那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瑞珠拿过一旁的披衣遮挡,「世子爷,小姐要起身了,还请您在外等候片刻。」 瑞珠说完还看了季熠辰好几眼,季熠辰就是没动,瑞珠自己都觉得瞪的脸红,世子怎么就还能坚持不为所动呢,沈香茉伸手拉了她一下,瑞珠拿好披衣遮挡,沈香茉从水中起来,背对着季熠辰,披衣遮住了她白皙的后背,却在光亮中透出了她后背的曲线。 似是隔着薄纱的曼妙,更是惹人遐想。巨豆叉圾。 打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披衣只遮挡到了后背那儿,肩膀处还有水滴落下,这么近的距离,季熠辰看的很清楚。 呼吸没由来一紧,无人发现他的异样,季熠辰看着她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继而走出水面,细足白皙,小巧而握,从木台阶上走下,湿漉漉的脚印踩在台阶上,似乎是踮脚的精灵在水面走过。 沈香茉刚刚披上外套,门口轻响了一声,季熠辰离开了内间,出去了。 等她穿好衣服出去,季熠辰还没回来,大约是去了娉婷院,沈香茉让秋裳去准备宵夜,崔妈妈在屋子里焚了安神的熏香,慢慢萦绕出宜人的香气,沈香茉出了内室走去对面的书房,书架上放着不少书籍,沈香茉抽出了其中一本,瑞珠掌灯后坐在书桌上静静的翻了起来。 季熠辰确实去了娉婷院,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后院看看海棠就被得知他提早回来,无比惊喜的侍妾们围住了。 还有出来的晚的,都在忙着添妆,尤其是那红芙,明知世子妃通禀过在二爷成亲前不许穿大红,她还是穿了一件过去侍奉世子时经常穿的红衣裳,披在身上后头能拖半米长的纱,十分的夺人眼球。 各显神通的都是为了世子能多看自己一眼,前一会儿还在屋子里被关着的十三娘,此时犹如一只蝴蝶,是从门口飞扑了出来,缠绵的喊了一声世子,娉婷院内一下热闹了起来,热闹的都惊动了还留在后院的睿王爷。 睿王爷虽然也有侍妾,可哪里如儿子这么混账,出来看到这幅情形,脸都绿了,重重的咳了一声,唯有十五娘和红芙还争抢着不肯离开季熠辰身旁,其余的,都退开了好几步。 「辰儿,你跟父王过来。」睿王爷瞥了那两个胆大的侍妾一眼,儿子的后院之事他从来不管,但做的过了他还是会过问,像这样不懂规矩的,等这事儿结束后都该好好敲打。 第四章 红芙接触到睿王爷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颤,拉着季熠辰的手更紧了,后者却推开了她们,跟着睿王爷去了后院,红芙她们也想跟着去,只是门口守着两个护卫,她们根本没法进。 「什么时辰回来的。」睿王爷先带他去了小翠的屋子,小翠还有的救,隔壁那个已经死透了,明天等仵作来了验也不迟。 「刚刚回来听到了这事。」季熠辰看躺在那儿靠针灸来镇定心脉的小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的并不全。 睿王爷简单的把这事儿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继而问他,「杨河的事解决的如何了。」 「已经办妥了,监工完成,今年杨河那儿是不会再有水涝,排水的河渠我们也试过,打通河道通水渠,很大的冲击下都没溢出,若是用来抗住雨水,至少能用上五到十年。」 睿王爷听他这么说,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床上的小翠,「今日下午中的毒,毒发应该是傍晚,夜里才被发现,她昏迷了隔壁的已经死了,那些送进来的吃食都没问题,不是吃了这些中的毒。」 若是在吃食里明晃晃的下毒了,那还好查,如今吃了什么都不清楚,小翠又一副不知何时才会清醒的样子,别说季熠辰了,睿王爷也觉得不好办,这里头有人参了大注意,要拿人性命的,自然也做的滴水不够。 「若是她醒不来,明日让仵作先验海棠,她要是熬不过去,一并验了。」季熠辰并不知道他离开后才几日的功夫就发生了好几件事,沈香茉还险些中毒,他回来的两个晚上一次太匆忙,另一次不欢而散,他没问,她也没说。 季熠辰的脸色变了变,不欢而散的那一次,到底是他做的过分了。 睿王爷带他又去了隔壁海棠的屋子,讲究证据的,人证物证就都不能动,没把海棠搬上床,只在那位置保持那个姿势,季熠辰走近,海棠还用不甘心的眼神看着他,最后一幕。 她要毁了世子妃的容。 没人瞧见的位置,季熠辰嘴角微勾了下,他起身看周围的窗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会露出马脚留下线索。 果真是让他在窗边发现了些奇怪,屋子后面有一扇窗户,关了十娘之后那窗户就一直瞧紧闭了,不过要是非要从门缝里塞点纸张进来还是没什么问题,季熠辰直接命人拿了灯笼到后面的窗户那边,钉在窗户上半年之久的钉子被人扒了,那钉子边缘留下的印子也似乎是刚刚拔下来没都久才有的。 有人从外把钉在窗户上的板拿掉了,这和屋子内自然也就通了,能和海棠说的上话,也有机会偷偷送吃的过来,究竟是谁送了,又有谁会知道。 季熠辰低头看窗户下面那青苔衣长满的青石板,如今季节中一天当中偶尔会下些雨,又值春,青石板上的苔衣长的特别好,厚厚的一层呢,季熠辰在这一层青苔上面,看到一个并不宽大的脚印,看起来是女子的脚印。 季熠辰可以想到那个画面,脚踩着青石板轻手轻脚的撬开了窗户上的钉子,继而敲窗户,在无人发现时把东西送给了海棠,之后,海棠毒发生亡。 后院的屋子漆墙也不甚工整,季熠辰看到窗台下层次不同的石块,在那棱角凌厉的石块之间,看到了里面草堆之间勾着的一抹翠绿色缎布。 季熠辰很晚才回到院子里,以为她睡了,进屋才发现书房那儿灯还亮着,本打算去偏房的季熠辰抬脚直接到了书房门口。沈香茉坐在那儿,手里翻着一本书,又对比着旁边的几本书,似是在记什么。 走进去时沈香茉抬起头来看他,季熠辰瞥了一眼,有些愣,她看的是什么东西,造房子的结构图? 「你看这些做什么。」季熠辰随手拿起一本缓缓问,沈香茉轻遮了下手中的纸,「想不透,余妈妈送去的吃食没问题,究竟是用什么办法下的毒。」就算是十娘那儿有人去看,那小翠那儿呢,可没人贿赂她去看过,怎么也会中毒。 「海棠那屋子后面的窗户被人动过。」至于小翠那屋子。季熠辰还真是没什么发现。 「下午时有侍妾贿赂了婆子,偷偷开窗看过海棠。」沈香茉抬头看他,比划着一个人的名字。 季熠辰看她如此沉着,想到了父王说过的话,不禁问,「海棠下毒你真的中了毒?」巨豆庄技。 「我没事,是丫鬟偷吃了菜肚子疼我才得知此事。」 这和父王说的有些出入,府里传的都是世子妃腹痛难忍,休息了一整天才好,是她故意装病设的障眼法? 「刚刚来时我听到你的丫鬟在说命人出府查半年前药铺进砒霜卖砒霜的事,为何要从半年前查起,不是你中的毒,你怎么不和父王说清。」 季熠辰说完,沈香茉抓着笔的手猛颤了一下。一滴墨落下来,她顺势把笔放了下来,他把她说的话当成是丫鬟所说了,在早一步。他是不是就直接看到她在吩咐。 「怎么了?」季熠辰发现了她的异样。 沈香茉微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这事情不好说,十娘是命小翠去拿药粉回来想要毁我容,让我不能见人。但接连两回下毒却不是一样的药,我请大夫过来查,那是苦毒草,阴寒之物,食久了内积寒气,要损伤内腑,而小翠从府外拿来的确确实实是毁容之药,下药之中却被人掉包而无所知,此事还有颇多疑点,为了避免父王他们担心这才没有提及。」 「你是说,下苦毒草药的另有其人,利用小翠来下药,直接撇清了自己的关系。所以到现在你都没有查出来。」 「是,十娘犯了错是该罚,因着事情还未查清,我就暂且先将她关了起来,毕竟是你带回府的人,如何处置你也需知情,哪知……」十娘忽然就这么走了。 「下苦毒草之人,也许和毒害海棠是同一人。」季熠辰比她说的干脆,沈香茉还在想其中的缘由联系,不能妄断,季熠辰已经下了结论,沈香茉微怔了怔,她刚刚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不是不懂手语,怎么一下子,他就能听懂自己的话了。 让沈香茉惊讶的还在后头,她看到季熠辰抬手做了几个十分蹩脚笨拙的手势,问她是不是没看明白他说什么,沈香茉的心情忽然的好了很多。 「也有这可能,只是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我看这些也是为了查查,到底还有那些方法能够进那屋子,让小翠也中毒。」窗户都封死了,门口还有婆子守着,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出事,这算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谢满月查了这么久,自己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 「府中一向不太平。」季熠辰忽然这么来了一句,似乎并不是说给沈香茉听得,也没有朝着她,沈香茉权当听不见,季熠辰又说了一句,「若是查不到,也不足为奇。」 第五章 佛堂中他说自己听不见不会说话也挺好的,睿王府乱的很,如今又说府中不太平,沈香茉起初还没这么深的感想,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不太平,像是又一双隐形的推手在做什么,查不到,又闹的人心不安。 「这件事交给父王去查就行了,下月就要去宜都,六月太后诞辰,我们要在宜都留不少日子,那边老宅已经派人打扫,你这儿也可以先收拾一些东西,用的都得自己带。」 沈香茉怔了怔,点头,季熠辰看她看注意这些书,拿起一本合上放在一旁,「上次我不在,往后再有这样的事,要先告诉我。」 看着他出去,他好似真的不在意十娘的性命,沈香茉还发现,这人,怎么忽然变得正经了一些。 第二日仵作过来,简单的检查后十娘的尸首被抬到了前院查验,娉婷院内静悄悄的,后院的小翠还没醒来,那边几间屋子内还有侍妾才烧符纸,兑了水往门口一浇,又在各个门窗上贴了小符,等到下午,前院那儿有了初步的结果。 十娘海棠也是砒霜中毒,她胃里的东西尚未消化,就余下一些桂花糕,喉咙里的大概是最后一块桂花糕,一半儿卡在那儿还没来得及咽下,毒发的时候,她正在吃,倒在地上喊不出声,也是因为卡在喉咙里的桂花糕,噎住了她,使得她在地上翻滚挣扎外头都没听见。 海棠的衣服上确实是发现了一点糕点粉末,桂花糕不在吃食中,海棠屋子里原本也没有,只能是从外头送进来的,这就要审问到之前被受贿的婆子,一经拷问,在安安静静的娉婷院内,忽然来了几个护卫,把十三娘和她的丫鬟带到了前院。 婆子供人是十三娘的丫鬟塞的银子,十三娘想要看看十娘,也不用开门,就在窗外看一眼,送她吃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就好了,得了不少的银子,守了半年这婆子居然也动摇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去了后窗户那边,给十娘送吃的。 最初沈香茉还问过,到底是谁去了海棠那儿,给婆子塞银子,当时在场这么多侍妾没一个站出来说,包括在屋子里偷偷听着的十三娘莉香也不敢出来承认,如今被抖出来了,她吓的跪在地上,可怜着解释,「我……我是怕夫人会怀疑到我身上来,我去送桂花糕的时候海棠还好好的,说要多练习画眉,等世子来了好让世子瞧见她,我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海棠最后咽下的就是桂花糕,胃里的也具是桂花糕,毒性发的快,东西还未消化光人就毒死了,你说你什么都没做,可有人信。」睿王爷可不在意她这些可怜劲,冷冷的说道。 十三娘吓呆了片刻,哭着磕头,「不是,我没有下毒害海棠,她是我在娉婷院里最好的姐妹,我怎么可能害她,我是想她一个人无聊了,想看看她,陪她说说话,我没有下毒。」 「不是你还有谁,下午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再见过她,你在桂花糕里下毒害死她究竟有何企图!」睿王爷厉声呵斥,十三娘哭着摇头,不断地说着没有,还看向季熠辰求她相信自己。 就在睿王爷命人把她把扭送关起来时,十三娘一个哭噎,直接吓晕了过去。 季熠辰看了沈香茉一眼,恰好沈香茉也在看他,两个人的视线短暂接触,十三娘被拖到了一旁掐人中幽幽的醒过来。季熠辰开口,「父王,我有几个问题问她们。」 睿王爷并不主张这件事自己儿子和儿媳妇搀和进来,最好他们什么都别管,早早解决了不要节外生枝,但既然季熠辰问了,他点点头命人把婆子重新带了上来。 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让人进来,都已经守了半年了还会出事,婆子跪在地上百口莫辩,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季熠辰提出的问题,「去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手上就拎了个食盒,我检查过了,里面放的是桂花糕。没别的,穿的也不奇怪。」 「你明知后头的窗户是钉住的,你要她如何把桂花糕送进去。」 「我,我给了她一把小铁钩,撬开两块就可以开窗了。」婆子神情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如今出了事,她也有推卸不开的责任。 季熠辰看那儿脸色苍白的十三娘,「你是不是撬开窗户送了桂花糕给海棠。」 「世子爷,我是给海棠送了桂花糕,可是那是惦念着她,想陪她说说话,我绝不可能害她啊,再说,我过去的时候。那窗户已经开了,不用我撬那木板就已经是没了的。」十三娘来了一些精神,泪涟涟看着季熠辰,一口一声绵长的世子爷。惹人心疼。 沈香茉微抬头看十三娘,季熠辰已经问了,「不是你撬开的,那是谁。」 「我……我不知道。」十三娘摇摇头,急欲解释。「世子爷,您相信我,我去的时候那窗户上的木板就不见了,我只是没在意,没了就没了,把桂花糕给海棠,还和她聊了好一会儿,我说等世子回来您就可以给她主持公道了,我不会害她的。」 季熠辰回头看这个婆子,「除了她还有谁去过。」 婆子忙摇头,「没有了,世子爷,没有了。我就收过十三娘的银子,她是哭着求我说和十娘姐妹情深我才让她送桂花糕,别人没谁过来更没放谁进去,不信世子爷您可以问与我一起的人,就只有十三娘一个人,老奴发誓,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世子爷,莉香要是有什么瞒着您,那也是天打雷劈,我绝没有害海棠,那仵作不是验了,桂花糕里绝没有下毒。」 仵作的回答很简单,吃下去到胃里的,混杂在一块儿肯定是难以分辨,不过卡在十娘喉咙里的那一块确实是没有毒,如今的问题在于海棠是何时吃的,中间是否隔了时间吃,这桂花糕已经消化的部分到底有没有下毒,下了多少量,无从得知,更无从得知的事十三娘话的真实性,她说没有撬就没有撬,那在她之前撬的是谁。 十三娘瘫在地上发抖,她真的没有,她怎么可能害死海棠,她不可能会害她,肯定是有人害死了海棠诬赖给她,谁最想海棠死呢。 奇迹般的,她现在脑子里想的极快,最后抬起头,看向了世子妃的方向,神情凌厉,指着沈香茉喊道,「世子爷,是她,是她要害死海棠,只要海棠死了,您就帮不了她,夫人知道我和海棠关系好,之前求了这么多次,这一回婆子却答应了让我去给海棠送吃的,结果在我去之前窗户已经动过了,是夫人要海棠死,诬赖给我的,世子爷,是夫人。」 有理有据,沈香茉倒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可她要海棠死,何必找替罪羊又费这么大的功夫关半年呢,早前就处置了。 十三娘的理由也充足,夫人要做好人啊,要给世子做主,又想让海棠死,所以才诬赖到她身上。 第六章 「够了,胡搅蛮缠,既然是你去送的桂花糕,海棠死前吃的也是这个,你还有理由说那窗户在你之前就已经被撬开了,没有撬开的证据还要反诬赖世子妃,强词夺理,这样的人如何再能留在府中,辰儿,不用多说。」睿王爷呵斥住十三娘的哭声,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王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海棠,我是冤枉的!」十三娘高喊着,两个婆子拉扯住了她,一个捂嘴,一个桎梏,使得她动惮不得。 就在这时,那边余妈妈带着彩蝶匆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包旧衣物包裹的东西,拿到睿王爷面前摊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匣子,匣子里面放着一瓶药粉。 仵作和大夫都在场,睿王爷叫过来一验,王大夫人十分确信的回答,「王爷,这是苦毒草的粉末。」 睿王爷尚且不知这是何物,沈香茉和季熠辰却听明白了,季熠辰简单的和睿王爷说了一遍这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原委,睿王爷看着这一小瓶的东西,盛怒,「来人,备马车把她送去庵堂!」 十娘要给世子妃下药,十三娘得知之后偷偷换了小翠手里的药粉,换成了苦毒草。十娘的事情败露之后世子妃还找了人另查这药粉一事,十三娘做贼心虚,生怕最后查到自己头上就会知道是她换了小翠的药粉,于是几次三番以看望之名义想要害十娘,最后终于得手,以砒霜之毒直接害死了十娘,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小翠也给毒害了,企图害死十娘后自己彻底脱手这件事。 这就是沈香茉最后听到的关于这件事的原委,睿王爷甚至都不想拷问十三娘是怎么害小翠的,她死不承认也无需拷问,证据确凿,由不得她狡辩。 十三娘当即就被送去了睿王府在城郊的庵堂,那里是关着睿王府犯了事下人的地方,生活条件很苦,还有许多身强力壮的婆子守着,根本逃不出去。十三娘被拖走的之后直接哭晕了过去,睿王爷又派人把海棠的尸体处置赶紧,小翠这边一等她醒过来,也要送去庵堂。 等仵作离开,睿王爷把季熠辰叫去了书房,沈香茉回到蓼风院,不知为何,心里还是缀着一股不安。 她有疑问的地方很多,不似睿王爷的决断,小翠是怎么被人下毒的,十三娘说的话有无可信,苦毒草的药粉藏在世子过去送十三娘用来装首饰的匣子里,看起来是铁证,却处处透着些天衣无缝的违和感。巨叼池血。 沈香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世子回来前动手,就是为了避免海棠说出些什么,可那人是不是十三娘,沈香茉并不确定。 「小姐,如今可以放心了,十三娘纵使是有害您的心,如今也被揪出来送去庵堂了。」瑞珠给她端了茶过来,「她藏着苦毒草的药粉,肯定还想下手害小姐,可真是活了该,还在那儿求世子。」 「若是真这么有计谋,这回也不会这么明显的被人发现了。」沈香茉轻摇了摇头,睿王爷要速战速决的把这件事压下去,即便是有一点疑惑,他也当没看见了。 「也许她就是觉得自己这么明显的情况下,不会是凶手,这才明目张胆的下毒呢,她也仗着和十娘关系好,娉婷院里不是她与十娘关系最好,出入十娘的屋子这么频繁,想要换小翠的药轻而易举,之前求情最多的也是她,反过来诬陷小姐的也是她,要不因为如此,十娘也不一定会吃她的桂花糕,小姐,她还想仗着世子给自己求情呢,您可别真觉得她无辜了。」 瑞珠说的头头是道,也是这么个理儿,越是熟的越是容易下手,就是仗着没有戒心才能三番两次得逞,换做别人哪里这么容易。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沈香茉低头喝茶,也许是她想复杂了,其实线索之间,就是如此。 过了几天后小翠醒来了,神志不清,别说问什么出来,连人都认不清,睿王爷下令,即刻也送去了庵堂,在睿王府的授意之下,睿王府无人再提起这件事,即便是有人说的,也是私底下聊着。 十娘海棠的死为娉婷院添了一抹阴霾,十三娘被送去了庵堂,她的屋子空了出来,而海棠的屋子,谁也不敢去住。 连着数日到了夜里娉婷院就没什么响动了,直到半个月后,近四月底,十娘暴毙的事情渐渐淡去,后院关押过她的屋舍也拆了,府里还请了大师回来超度亡魂,娉婷院里的侍妾才又重新开始活络。 最活络的要属于新进来的十六娘,红芙刚从花满楼里过来,比起在娉婷院已经呆了一段时间的其她侍妾来说,她手段颇多,能够引着世子去她那儿小坐,也能够引的世子在她那儿呆到深夜,就连她在娉婷院里穿大红色的衣服,那也是世子应允的,她听世子爷的,不听世子妃的。 沈香茉对这些一样都没管,到了五月初,她终于把要庆贺太后娘娘诞辰的寿礼绣完了,沈家那边,再过几日就是沈香珠出嫁的日子。 季熠辰回了兰城之后的生活和去杨河之前一样,白天很少见人,入夜回来,不消沈香茉说就去了偏房睡觉,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提及关于上一次回来发生的事,像是有意避着,季熠辰甚至很少进主屋。 五月初八这日,季熠辰陪同她前去沈家,这一天是沈香珠大喜的日子。 卫家那边沈香卉也来了,去年十二月被卫家接回去,可谓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如今已经是六个多月的身孕,卫临驰也是一并陪同回来,走哪儿都是贴心护着,生怕沈香卉有点痛痒。 时辰尚早,季熠辰在前院和沈鹤明他们聊天,沈香茉到了后院沈香珠的院子,已经沐浴后添了妆,外屋几个丫鬟妈妈在忙碌,内屋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沈香茉走了进去,沈香珠坐在床上,喜帕尚未戴,瞧见她来了,笑着赶紧让她进来,「二姐姐,我原以为你昨天就会回来。」 「这些天忙着,一早就赶过来了,没迟。」沈香茉看她开开心心的样子,笑着夸,「可真漂亮。」 「要是姨娘在就好了。」沈香珠瘪了瘪嘴,末了,没等沈香茉说什么,她口气里一抹愤愤,「她和父亲说,今天这样的日子姨娘来了是丢人,她是正经主母,就是我的母亲,姨娘不必在。」 也就是在沈香茉面前委屈一阵,沈香珠说着说着就有哭的趋势,沈香茉拉住她的手,「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别哭,不好看了。」 「二姐姐,其实我都知道,姨娘前几天就因为不能回来看我出嫁就病了,我想去看,母亲不让,说是晦气,我都知道,她这是在报复这么多年姨娘受父亲宠爱。」沈香珠忍着泪,「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了,就不会让姨娘回来。」 沈香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只要你过的好,姨娘心里也高兴。」 「二姐姐,我求你件事,等我出嫁了,你能不能空了派人去庵堂里看看姨娘,等过几年,我就来求父亲,让我接姨娘去那边住。」沈香珠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第七章 沈香茉还没回答,门口那儿传来了扬长声,「哟,三妹你哭什么呢,大喜的日子,求你二姐姐帮你什么呢。」 沈香卉挺着肚子进来,身后跟了一个丫鬟,那神情紧张的,生怕前头的地上出现小疙瘩会绊着自己夫人。 沈香珠很快就把眼泪收了回去。她瞥了一眼沈香卉的肚子,「大姐姐,我屋子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这么重的身子还是不要走来走去,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我也担当不起。」 丫鬟给沈香卉搬来了椅子,沈香卉懒懒坐下,看着沈香茉,神情里自然的透着一股得意,「二妹,不是我说,你成亲也有大半年了,世子一去杨河就是半年,你可赶紧着怀上孩子。让那一后院的小妖精给抢了先那可不得了。」 「不是有大姐姐教导在前呢,谁比二姐姐你早有了身子也不要紧,只要啊,动些手脚就行了,神不知鬼不觉,她们怎么怀都没有用。」沈香珠笑着接上沈香卉的话,「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沈香卉的脸色微一凝,声音沉了几分,「三妹,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乱说话,去了夫家得罪了人可不好。」 「我没什么优点,就爱说实话。有些人心虚罢了,那么大个活人,好好的两条人命呢,大姐姐你夜里睡得可安稳。」沈香珠轻哼了声。添了浓妆的神情把这一句话给演绎绝了。 沈香卉直接变了脸,「沈香珠你再说一遍,好好的人不做偏要胡说八道,谁心虚了。」 「大姐姐自己心里清楚。」沈香珠淡淡的说着,又添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夫人!」她这句话说完,沈香卉的脸色瞬间从盛怒转为苍白,还捂住了肚子,神情里露出一抹痛楚。 「来人呐,快扶大小姐出去,赶紧请个大夫,怀胎不稳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了,大姐姐,真要是在这儿出事了,今个儿我还怎么嫁人。」沈香珠扬了声调喊人进来,门口那儿进来的是候在外头沈香卉的还有两个丫鬟,见沈香卉神色不对劲。也没空追究原委,赶紧扶着她出去了。 屋子里又清净了下来,沈香茉无奈的看她,「你也说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何必起争执。」 「我看不惯她,她才不舍得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刚刚那是心虚,急着走装疼罢了,否则她还不和我吵起来?」要说了解,沈香珠还真挺了解沈香卉的为人,母女俩都一样,只不过沈大夫人道行高,沈香卉道行浅。 门口丫鬟进来提醒她该带上霞帔,沈香茉出了屋子,这边的院子还没有前院来的热闹,那儿宾客满盈,这儿反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沈香茉走在小径上,前院热闹她不想去,想了想,她往轩泽院的方向走去。 此时轩泽院里并没有什么人,都在前院帮着迎接客人,沈香茉沿路走到轩泽院的后院,那儿一间阁楼是父亲的书房,旁边有两间单立的小院,是娘亲的。 爹爹再娶后娘亲的东西都被移居到了这儿,有人看管,钥匙沈香茉有一把,爹爹有一把。 许久没有人过来,雪盏拿着钥匙前去开门,推开时屋子里灰扑扑的,雪盏让沈香茉等等,自己走进去先开了窗子透气,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味儿散了一些,沈香茉走进屋子。 久没有人住屋子里散发这一股霉味,就算是时常有人进来透风还是显得几分阴冷,沈香茉走到书架前,那儿放着杨氏生前爱看的书,还有不少字画,沈香茉从锦盒中拿出一副打开来,那是爹爹为娘亲所作的画像。 不知为何,沈香茉看着画像想到了在季熠辰书房里看到的那幅画,渐渐地,这抚琴的画面变成了明月手执玉笛的模样,沈香茉抓着画的手轻轻一抖,回了神,画面上还是娘亲恬淡的笑意。巨叼帅划。 沈香茉很宝贝这些东西,仔细收到盒子里,她走到窗边,窗边下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一个棋盘子,黑白子置于棋盘上,像是一幅未下完的棋,又是一幅永远都下不完的棋。 雪盏怕小姐心里难受,轻轻的喊了一声,「小姐,要不我们去前院看看,说不定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 沈香茉把桌子上的一支玉如意放到架子上,没说要去前院,还是顺着雪盏的意思出了屋子。 等她出来后雪盏一扇一扇的关了窗,沈香茉在外等她,转头看去就是爹爹的书房,她的视线下意识的扫到了二楼,眼眸微缩,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扎的她浑身上下都泛起了疼痛。 沈香茉不由的看向阁楼后,那儿是个后花坛,小小的,主要用于阁楼上往下观景,看着看着,沈香茉抬脚走了过去,等雪盏把所有窗户仔细关好后出来锁门,发现小姐不在门口了。 雪盏四下张望,朝着轩泽院前院看去,心想小姐应该是去前厅那边等着马家迎亲的轿子过来,检查过门锁后,雪盏拔出钥匙,也没有多想,往前厅走赶去。 沈香茉就是不由自主的来了阁楼后面,这儿是她不愿意踏足的地方,包括爹爹的书房,十来年过去,她都没有再上过阁楼,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沈香茉就是想来阁楼后面看看。 她的噩梦中,无数次她被三叔从阁楼上的窗户外扔下来,梦中这儿不是花坛,没有草坪,只有深渊,无边无际的恐惧。 底下的花坛因着铺平安了一座小假山,后面抬高了不少,沈香茉走过去,本应该安静的四周,忽然的有什么声音传来。 很轻,听不仔细,又似是她听错了,沈香茉摸着墙往前面走去,走到爹爹书房隔壁休憩的屋子后窗这儿时,她的神情狠狠一震,继而,沈香茉腿软的走不动了。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从她听见声音到判断出那是什么,心底里埋藏的恐惧一下让她无法挪步逃离,她甚至都不如当年。 她就站在窗下,贴着墙壁,窗内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似痛苦似欢愉,还有压抑不住的嘤咛声,沈香茉苦笑了一下。 她怎么会想来这儿呢,原来是如此。 今天是三妹大喜的日子啊,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爹爹还在前院帮着大伯迎接客人,三叔何时能如此明目张胆,不,三叔一直都这么的明目张胆,他何曾怕过呢。 沈香茉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她怕惊到他们,可她的腿软的一点都迈不开去,又像是灌了千斤的铁,怎么都拔不动,挪不开。 季熠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香茉蹲在那儿,抱着膝盖,把自己埋在膝盖中,紧紧的包裹着,她在哭。 她听到脚步声了,沈香茉抬起头来看到他,眼底是惊慌失措,季熠辰不是傻子,他在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声音,只是他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人是谁罢了。 他怎么来了。 沈香茉克制不住身子的抖动,她把自己使劲的往墙上靠,试图用它来让自己镇定一些,窗内忽然传来一声叫喊,「赫越!」 第八章 沈香茉脸色眼神闪了闪,她要装着没听见,可季熠辰听见了。 沈家三老爷,沈鹤越。 紧接着,窗内传出来男人的声音,一声二嫂,又让季熠辰听到了女子的身份,沈家二夫人。 季熠辰的心情忽然很微妙,他转头去看沈香茉,却见她泪眼纵横的靠在那儿,死死的揪着双臂上的衣服,紧咬嘴唇。 她知道这屋子里的人是谁? 又或者,她知道屋子里的人是她的三叔和母亲,而他们在做什么,她也知道。 窗内传来的说话声越渐放肆,季熠辰只接触过沈家三老爷几回,对这个生意上极有天赋却一直尚未娶亲的人还是十分的欣赏,可今天这一幕,却是始料未及。 沈香茉的身子越发抖的像筛子,她忍着声音,泪水不断的从眼中滚落,她似是看不到季熠辰的存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季熠辰想起了那一夜她噩梦中的情形,也是这样把自己蜷缩的紧紧的。 她哭的太伤心了,季熠沈看到她颤抖的嘴唇下甚至有被她用牙关强咬出来的血痕,心底里无端的跟着抽疼,最后,他的动作比他的内心还快了一步,他靠近她身旁,把浑身颤抖的沈香茉搂在了怀里。 季熠辰从没见过一个女子哭成这样,怀里的她憋着气,双颊通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用力抱紧她都没办法安慰到她不住颤抖的身子,她无声的流着泪,沾染了泪珠的睫毛不住的打颤,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再难以承受住,快要晕厥过去。 若是换做平时,他靠她太近她都会警惕,而今天,季熠辰把她这样抱在怀里,沈香茉都没有要推开他,她无力的被他抱在怀里,他看着她轻轻的揪着自己的衣领,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试图寻求安慰。 她在自己怀里柔弱无助。 季熠辰抱紧了几分,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沈香茉半倚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鼻息间飘入他身上淡淡的轻檀香气,这一股香气很熟悉,像是梦中嗅到过的味道,而耳边那断断续续的呻吟还在持续,沈香茉只想把自己埋藏的更深,深到听不见。 窗内的声音忽然高亢了几分,季熠辰的脸色微变,紧接着,他们上面的窗户开了。 怀里的人猛然一颤,季熠辰抱紧着她紧贴着墙壁,窗台上的声音清晰传来,沈鹤越披上衣服后看着窗外的小花坛。身后的严氏赶紧的收拾好了自己,脸颊泛红,走到他的身边,抬头望着他的眼神别提多专注。 「鹤越。那我先过去了。」严氏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应该出现在哪里,沈鹤越却一把拉住了她,语气里微微透着警告: 「你聪明一点,之彦的事就应该一句都不要提起来。」 「我没有。如今香茉都已经嫁去睿王府,我想她不会记起这件事,你何必还要让那……」严氏话未说完,被沈鹤越扫过来的视线给噎的说不下去,声音跟着低了许多,「茉儿毕竟也叫我一声母亲。」 「如今想到做母亲了,那刚刚你趴在那儿叫我快一点的时候怎么不想。」沈鹤越勾起她的下巴捏住,嘴角一抹邪笑,眼神却泛着一些冷意。 严氏一愣,心里头顿时觉得委屈,眼泪也跟着泛出了眼底,她有些倔强的侧过脸去,「我不都是为了你。如今你说起来了确是这样。」 沈鹤越的眼神闪了闪,放松了对严氏的桎梏,一手放在窗台上,语气缓了缓,「老狐狸起疑了,我得赶快成亲,香茉那边的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沈鹤越越是这么说,严氏心里就越发的不安定,她抓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鹤越,鹤明是你大哥,那是鹤明的孩子,她什么都不记得,如今又这般。」 沈鹤越笑了,大手搂住她的腰,「你还是我的二嫂。」 严氏的脸色苍白,她是回不去了的,当下的一些决定每到夜里总是会觉得心慌,有时觉得没有错,有时又觉得罪孽深重,她终究不是下的起狠心的人,可每每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会选一户识相的娶进门,不会碍着我们。」沈鹤越又笑了,而这一回的笑声中却冷的犹如是一把利剑,来回的刮着窗台下沈香茉的心。 季熠辰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沈家的这些事,这最不为人所知的事。 季熠辰低下头去,沈香茉在他怀里发抖,眼底的恐惧怎么都掩饰不住,就像是当初他触碰到她的时候她眼底里那厌恶和恐惧。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沈家三老爷和沈家二夫人口中她不知道的,怀里的人也许都知道。 窗台上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季熠辰微一抬头,一双素手慢慢的阖上了窗户,插栓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儿远远的是开门离开的声音。 「走了。」季熠辰拍着她,低下头去看她,却发现她徒然的睁大了眼睛,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住一般,整张脸涨的通红,满脸都是泪。 她揪着他的衣领,像是透过薄薄的衣衫把指甲扣入到自己的掌心肉中,季熠辰握住她的手,竟然掰不开来。 「香茉,松开,不要伤了自己。」季熠辰真的是要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死死的抱在怀里,沈香茉极轻的闷了一声,她的热泪在他脖子上淌下来,流进他的衣襟内,落在了他的心上。 滚烫的温度直接穿透着肌肤到大心底,苦涩,酸味,还有心中那涨到要鼓出来的感受。 她到底受过多少的委屈,隐忍了多少事。 季熠辰心底里有这样的疑惑,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像是安慰一个孩子一般,轻轻的拍着。 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坐在那儿双腿已经发麻,他的怀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呜呜,紧接着,沈香茉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 她只是啊啊的叫着,没有说话,她揪着他的衣服,像是要把这些绝望都哭泣出来,从她躲在这个地方开始积累,都在季熠辰怀里释放了出来。 她不让自己同床睡觉,她害怕他碰他,她抵触他的拥抱甚至一切的亲密,她总是端着那样沉着冷静的样子。 季熠辰想起了第一次夜里偷偷回来时她做恶梦的场景,同样也想起了第二次回来时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缩在床角,可怜的抱紧着自己的身子,害怕,恐惧,流泪。 但那些都比不过这一次,她在自己怀里放肆的哭着。 他当时两次回来是想干什么的呢,季熠辰已经不太记得了,第二次回来,他好像就是想回来看看,没别的理由,只是想回来看看。 倏地,正当他想时,脖子那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伴随着她倾下的热泪,留下了她两排的齿印。 季熠辰忽然想笑,这算是报复么。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了一些,沈香茉流着泪松开嘴,他的脖子上清晰可见的齿印是她刚刚留下的,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睁眼靠着,泪水一滴一滴掉在他衣服上,季熠辰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陪着她。 第九章 远远的有鞭炮声乐声传来,迎亲的花轿到了,沈香茉抬起头正对上了他的视线,季熠辰伸出手,轻轻的替她擦去了眼泪。 他的手印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桃红的眼底还隐隐泛着泪花,季熠辰的手往上几分,勾了勾,将她弄乱的刘海拨了拨,指尖触及到她的肌肤,一股异样在两个人之间荡漾开来。巨低医才。 「我陪你回允澜居。」季熠辰放下手,沈香茉轻点了点头。 季熠辰半站起身子,要扶她起来,沈香茉看着他伸出来的手,顿了半响,最终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季熠辰用力一拉,沈香茉却站不起来,她一手扶着墙壁,冲着他摇了摇头,她腿软,走不了路。 就在她要蹲下去的时候,季熠辰弯腰,一手托住她的腰,在她的惊讶中把她抱了起来,沈香茉下意识的用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待看清楚,她的手又急忙松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唯独的,她没有挣扎着抗拒他。 季熠辰抱着她从阁楼后走出来,外面雪盏正急急忙忙的找人,找到轩泽院这边,看到门口那儿姑爷抱着小姐出来,忙迎了上来。 「小姐。」雪盏发现小姐双眼通红的似是大哭过,抬头看姑爷,季熠辰淡然看着她,「带路去允澜居。」 雪盏压下疑惑,忙带着他们回了允澜居,幸运的是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前院为难新郎官,内院没什么人,也没没人瞧见季熠辰抱着沈香茉回的允澜居。 季熠辰坐在内室等着,瑞珠倒了茶过来,沈香茉在内间里沐浴。 雪盏找了些退肿的药膏过来,趁着雾气正浓好吸收,细细的涂匀在沈香茉的眼睛上,「小姐,您怎么会在轩泽院里。」 沈香茉从未告诉过身边的丫鬟关于三叔和母亲的事,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今天在阁楼后的事她依旧是不能说,「去了一趟爹的书房,看到挂在墙上娘的画,一时感伤。」 雪盏正替沈香茉擦身子,屋外那儿传来了声音,雪盏轻轻拉开门看了一下,「四小姐来看您了。」 沈香幽不也应该在外院才是,怎么会来这儿。沈香茉微眯了眯眼,她现在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应付她,挥手让雪盏出去把人打发走,她的身子往下沉了沉,将整张脸都浸润在了水中。 雪盏走出内屋,沈香幽已经坐下了,就坐在季熠辰的对面,瞧见雪盏出来还吩咐道,「姐姐这儿不是还有花茶留着,你去拿一些来泡着喝。」 「四小姐,小姐身子不适,需要休息,您过会儿再来吧。」雪盏给瑞珠使了个眼色,瑞珠进来请人,沈香幽自是不依,略有些委屈的看着她们。 「我就是看姐姐没去前院才过来看的,你这是要赶我走?」沈香幽看是看瑞珠的,那眼神之余却是撇着季熠辰,委屈劲更足了,小嘴微嘟着,活似瑞珠欺负大了她。 「自然没有要赶走四小姐的意思,只是小姐真的累了。」 「那就好了,我又不是第一回到二姐姐院子,用不着她招待。」沈香幽直接打断了瑞珠的话,瑞珠神情一怔,沈香幽催她,「还不快去泡茶。」 那呵斥声还刻意的压低了不少,沈香幽羞羞的坐在那儿,偶尔撇季熠辰一眼,笑着问,「姐夫怎么不去外院。」 「去过了。」季熠辰看了内间的门一眼,笑着低头看杯子里的茶水,沈香幽小脸绯红了一阵,也跟着低下头去,竟是不说话了。 瑞珠在一旁看的着急,这四小姐是怎么一回事,这儿姑爷在,她跟着瞎凑合什么热闹,前院大喜的事不去,非要在这儿添堵。 雪盏又进了一回内间,出来时脸色微沉,看着沈香幽恭敬道,「四小姐,小姐说您要是不愿意走,就请您移居到外室坐着,小姐累了,要休息。」 沈香幽的脸色变了变,克制着没有发作,而是轻哼了声,站起来向季熠辰甜笑着道别,出了内屋也不在外屋停留,直接离开了允澜居。 不多时,季熠辰看到沈香茉出来了。 一袭素色的披衣,烘干的头发披在肩上,乌黑发亮,沐浴后的雾气晕的她面色红润,细看之下眼睛还微肿着。 沈香茉挥手让雪盏她们出去,转而坐在了季熠辰的对面,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会儿,季熠辰知道她要说什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我可以答应你今天的事绝不告诉第二个人,但是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 沈香茉眉宇微蹙,半响,点了点头。 「今日之事,你过去知道,是不是。」 沈香茉点头。 季熠辰放下杯子又道,「你不愿意我碰你,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沈香茉愣了愣,也不止因为此,但真追究起来,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吧,沈香茉再度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小时候你出了事,大病一场后醒来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其实你并没有失忆,是不是。」季熠辰问罢,视线就落在她的脸上,要看她到底怎么回答。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全。」沈香茉眼底一抹疑惑,抬手示意。 季熠辰看她丝毫没有改变的脸色,笑了,抬手边说边做手势,「换一个问题,你不仅装了失忆,你其实还听的见,是不是。」 沈香茉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病了后醒来,我确实听不见了也没办法说话,后来祖父和爹替我寻了很多大夫,到处找药方,十二岁那年,我有几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的能听见一些,可没多少日子又听不见了。」 那么今日呢,沈家三老爷开窗时为何她在自己怀里抖动的越加厉害,等他们说完话,怀里的人更是泣不成声,她若听不见,怎么能在那些点的时候这么激动,这分明是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季熠辰望着她,沈香茉也没有避让,坦诚着视线看他。 半响,长指轻点着桌子,季熠辰确认着重复问了一句,「你没骗我?」 他那么认真的看着她,沈香茉险些就要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放在怀里的手慢慢握紧,在心跳加速中,沈香茉点了点头。 季熠辰轻笑着,她回答了他三个问题,他也应该应允刚刚答应她的承诺,「你放心。今日听见的事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沈香茉神情里闪过一抹尴尬,家丑外传,还是让他听到了,看到了她泣不成声崩溃的样子。 屋外前院有丫鬟过来请他们,沈香茉留在了允澜居,季熠辰跟着丫鬟去了前院,屋子里安静下来,沈香茉靠在床上,双手窝在一起,还有些轻颤。 回过神来再去想,沈香茉自然知道她在世子的怀里露出了太多的破绽,可她当时真的没办法控制,这是自当年的事发生后她第二次发现三叔和母亲在一起,这这些年来,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又有多少次呢。 想到此沈香茉的身子就忍不住开始颤抖,她更难以想象三叔说那些话时是什么神情,他口中的老狐狸是不是祖父,她出嫁到了睿王府三叔还不放心,她又怎么敢把没有失忆的事情告诉别人。 第十章 这个家,早就有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东西在慢慢发生。 沈香茉的眼神忽而一闪,她的双颊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她压抑痛哭的时候做了什么,她咬他了? 下意识的张口轻轻碰了碰牙关,还真是有些微疼,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去咬他,沈香茉记不得了。 「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雪盏见她脸红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真有些烫,「该不是着凉了吧,我去给您煮一碗姜汤。」 「不必了,是觉得热罢了。」沈香茉摇头。让她看看眼睛是否还泛肿,「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呢。」 沈香茉不睡了,下床换衣服,微施粉黛,在眼下涂的稍厚一些遮掩。雪盏又在两侧脸颊添了一些胭脂,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沈香茉出了允澜居去往前厅,那儿沈香珠已经背出来了,就等上花轿,沈香茉只是远远的看着,三妹出嫁,她怎么也要看着她上花轿。 此时站在屋檐下这边的沈香卉看到她了,招了招手,「二妹,来这儿。」 沈香茉走向她,沈香卉拉住她的手关切,「刚刚四妹说你身子不舒服在屋子里休息,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就是有些头晕,休息一阵就无碍了,倒是大姐姐,你刚刚没事吧。」在三妹的屋子里疼成那样,如今不躺着休息还来这儿。 「好着呢,她倒是盼着我不好,可我偏比她好。」沈香卉哼了声,视线目送了沈香珠在门口上花轿,语气里是浓浓的讽刺,「她以为她嫁了好么,离了沈家她什么都不是,这么远谁能照应的到她,到时那马家若是对她不好,找谁哭去,亏她还觉得这是宝。」 嫡出的大姐姐有大伯娘和大伯父疼,婚事不会差,她是二房嫡出,祖父和爹也不会待她不好,唯独是三妹,她这样的境遇,自然觉得嫁给三妹夫是好的选择,立场不同,大姐姐是永远没办法站在三妹的立场上去看待。 沈香茉笑了笑并不作答,门口一声啰响,起轿了。 花轿并不是抬去通州,马家人在兰城置办了一处小宅子,用来成婚和将来沈香珠回来省亲之用,等到三日回门过后马家人才会带沈香珠回通州。 等花轿出门后,沈家这边,客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过了中午,季熠辰和沈香茉准备启程回睿王府,严氏还给她准备了不少她爱吃的,知道她要去宜都,还要入宫,怕她去这么久会吃不惯,严氏还备了一些沈香茉出嫁前爱吃的干货。 「这些你都带上,我听你爹说宜都那儿的吃食偏甜,你又是个喜清淡的,这些让崔妈妈用水泡一泡,都能做你爱吃的。」也许是发生过什么让严氏觉得愧疚,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严氏这一趟送沈香茉,送的格外热心。 拜别祖父和大伯他们,沈香茉又和爹说了好些话,这才离开沈家。 回到睿王府已经是傍晚,回府后又被睿王妃叫去吩咐事情,一直到了天黑沈香茉才会蓼风院。 后天就要出发去往宜都,睿王妃的意思是早几天也不要紧,早几天去,在老宅里住几天再入宫,见过皇上皇后,拜见过太后娘娘,距离不过几天的时间,自然会留他们下来参加寿宴。 崔妈妈她们忙着收拾,这么一提早,她们要在宜都住上差不多一月的时间。 季熠辰被睿王爷叫去了,说到了深夜才回来,此时沈香茉已经歇下,门口守着两个丫鬟,季熠辰看了紧闭的门一眼,转而还是折入了偏房内,只是他躺下之后睡不着了。 脑海里回想起父王说过的话,宜都如今并不太平,他们此去不止是为了大婚后的觐见,还因为杨河一事,他要早一步去皇上面前露露脸。 季熠辰最初想不透彻这露露脸是什么意思,最后,父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皇爷爷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季熠辰这才明白过来父王的意思,他们是想要回宜都。 睿王爷排行第五,成亲后就直接来了封地,受召才能去宜都,平日里不得回去,这么多年过去了,睿王爷嘴上说说想要过平淡日子,但心里其实一直想要回去。 说句不好听的,在皇祖父驾崩前他若能得了祖父赏识,那便能够顺理成章的回去,要是等太子即位,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宜都了。巨低央才。 季熠辰脑海里想着这些话,翻来覆去,抬起手要放到头后枕着睡时,忽然碰到了脖子上的牙印,那是她白天留下的,到现在碰到还是疼,季熠辰猛的坐起身子,下意识看向床旁的桌子,刚刚他路过时那丫鬟说什么来着,夫人吩咐,给世子备了药,就放在桌子上。 季熠辰看了那桌子上盘子里的几个瓶瓶罐罐,再度躺下,心里刚刚的杂念扫了一半,嘴角弯起一抹笑,让他自己涂么,她咬伤的,那就该留着让她替他涂才是。 第二天季熠辰早早出了门,沈香茉清点要带走的东西后去睿王妃那儿请安,睿王妃又嘱咐了好些事,继而交给沈香茉数张名帖。「你们此去,按着这名帖上的人,和熠辰一起都去拜访一下,至于送什么,我替你备了些,其余的你自己打点。」 睿王妃本就是从宜都出嫁,和睿王爷成亲后才来的封地,名帖上都是要沈香茉她们去拜访的一些老熟人,包括罗家在内,还有睿王妃妹妹所嫁的钱家,其他亲戚之外的,就是睿王爷额外吩咐要他们夫妻二人去走动的。 「在这儿我也不与说你,去了宜都,你们俩切不可再分房睡。」睿王妃忽然严厉着语气说道,「那里的老宅不是睿王府。里面的人也不全是睿王府的,即便是,十几年过去听不听还是一回事,城里宫内到处都是眼睛看着。」 沈香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睿王妃的意思,只是这思半响,她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莫名,一个月么。 「我会让王妈妈跟着你们一块儿去,她旧时就在我身边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她。」睿王妃又吩咐了几句后这才放沈香茉回去。 到了下午季熠辰才回来,走进主屋,沈香茉正在看余妈妈拿过来庄子里的账册,见他进来,起身到他身前要替他换下外套。 季熠辰也配合的很。侧过身送了袖子,沈香茉抬头,看到了他衣领内脖子里清晰印,拿着衣服的手一顿。这怎么还没退,昨夜送过去的药应该很有效才是。 季熠辰也不说什么,走到她刚刚在的坐榻对面坐下,沈香茉把衣服交给雪盏挂起来,命瑞珠去偏房看看。 很快瑞珠回来了。摇了摇头,那药完好如初的放在那儿,一瓶都没动过。 「把药拿来。」沈香茉转头看了一眼季熠辰,吩咐瑞珠去把药端来。 瑞珠端来了药,沈香茉坐到他旁边,双手伸到他的领口处,镇定着神情解开了三颗,领口向内一折,露出牙印的地方,沈香茉面色微红,把药膏倒在手心里,涂到牙印周围,轻轻的推了十几个来回。 第十一章 膏药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只不过季熠辰闻到的都是她身上的清香,她靠他很近,近到他能细数清楚她微颤的睫毛,自从昨日在沈家见到她那样一幕后,季熠辰越发觉得此时的她又是在装镇定。 她的手很软,一手轻压着衣领避免沾到药膏,一手柔柔的把药膏退开来,等到药膏抹匀吸收,沈香茉又拿起另外一小瓶,从中倒出一些在指尖上,再用指尖轻轻点着牙印的周围。 两个人的呼吸很近,她的气息匀匀的飘荡在他喉结之间,泛着一丝奇异的微痒,而她的额上,是不是拂过来的都是他的味道,厚重的气息一直围绕着她,霸道的很。 她两排顽固的牙印此时还泛着红,清晰可见的印刻在他脖子上,沈香茉越看仔细就越想起昨天的种种,待到把药涂好,沈香茉飞快的替他翻好领子系上扣子,起身快步去了内间洗手。 季熠辰笑了,抬手自己重新收拾过衣领,那边桌子上的药瓶子因为她仓惶的放下还歪倒在一旁。 沈香茉在内间里呆了许久,出来时季熠辰已经出去了,她松了一口气,让瑞珠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下去,瑞珠在一旁提了一句,「小姐,刚刚您进去的时候娉婷院那儿的十六娘命人来请世子过去的。」 这边娉婷院内,红芙急切的往门口那儿看了一眼,又赶紧回了屋子里,坐到梳妆台前,左右看着脸上的妆,仔细的检查衣服,轻轻把领口往下拉了一点。 听到外面有动静声,红芙端了端头上的玉簪,起身坐到靠窗的小榻上,季熠辰进来的刹那,她侧靠在那儿,视线向门口那儿看去,一脸欣喜。 她坐着的姿势看上去旖旎无比,季熠辰跨进屋子,红芙起身迎了上去,十分熟稔的捱到了他的身旁,挽着他,把他引到了床边。 「世子爷,您可有几日没来看我了。」红芙拉着他自己轻轻在床上躺下,这样的位置,季熠辰恰好压在了她的身上,精妆打扮过的妆容每一颦一笑都很诱人,红芙一手放在了他的腰间,缓缓蹭了两下。 季熠辰如了她所愿,压在她身上,脸庞靠近,红芙看着越来越近的脸,闭上眼睛等他亲吻下来。 等了半响都没动静,红芙颤着双眼张开,季熠辰就在她脸颊上方一些的位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笑,「红芙,这大白天的,你在花满楼中都没接过客吧。」 白日不思yin欲,只不过这对红芙来说并不是一回事儿,她伸手勾住季熠辰的脖子,自己抬了一下头,终于把嘴唇印在了他的之上。 只是没等红芙加深这个吻,季熠辰猛的起身,红芙挂不住,只能松开了他。 「世子爷。」红芙有些委屈的看着他,跟着起来,软着身子靠在了季熠辰的怀里,轻轻的敲打了一下他的胸膛,「您要么不来,来了也不过夜,如今又要去宜都,妾身等了您这么多日子,等的好苦。」 「这就觉得苦了。」季熠辰捏起她的下巴,从上而下看着她,红芙今日的妆并不浓,还穿着一身清寡的衣服,看起来素雅的很,季熠辰的视线从她眼睛往下,落在涂着莹润花蜜的嘴唇。巨上介巴。 季熠辰的眼眸微闪,如他所愿,低头亲了上去。 红芙眼眸徒然一睁,她素是身经百战也难抵住这样的来袭,季熠辰不是她过去伺候过的恩客,她对他还有别的念想,而正是因为这别的念想才会让她在这里被击溃,动了心的女人抵御力很低。 可当她动情的伸手想要去脱他的衣服时,季熠辰结束了这个吻。 红芙神情迷乱的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为什么停了,季熠辰伸手擦了嘴角,声音温和,却没有参杂多少情分在里面,「你想进睿王府,我就带你进来了,比起那些想来而进不来的,你不算苦。」 「妾身只想常伴世子左右,能够服侍您,爷,您此去宜都,不如把我也一同带去吧。」红芙柔柔的求着,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季熠辰答应她。 「你求陈志恒替你赎身的时候他是怎么答应你的。」季熠辰淡淡的看着她,红芙一怔,他已经从床上起来。 「陈公子……陈公子是可怜我思世子思念的苦这才出手相助。」红芙赶忙解释。 「陈志恒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你一定是给了他什么回报,他才会出手帮你。」季熠辰转过身看她,仿佛是洞悉了她的心底,把她将要说出口的温情直接给打还回去。 看着世子离开,红芙半瘫在了床上,眼底一抹愤色,是谁告诉世子的。 门口忽然传来洋洋得意的声音,十五娘紫衣倚在那儿,斜了一眼屋子内的红芙,笑的很开心,「真是丢人现眼,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还能勾的让世子答应带你去宜都,我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同样是花楼里出身,紫衣并不比红芙大多少,两个人见面的第一天就是相看两相厌,从世子爷来娉婷院开始她就注意十六娘这边的屋子了,果真呢,世子没留多久就走了。 红芙的脸色很难堪,不过她很快恢复了过来,从床上下来,扭着身段走到门边,与她对靠一侧,低头看一早特别绘好的指蔻,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有多久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了。」 紫衣神情微变,哼了声,「自然是没你尝过的男人多,登台好两年,你床上睡过的男人比我们加起来的都还要多了吧。」 红芙欣然接受了她这句话,可紫衣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色顿变。 「娉婷院里所有的侍妾,带进睿王府的时候都是世子亲自去赎身的,官府里立了白身,哪像你,自己巴巴的送上门来,还在睿王府外跪了半天,还有啊,我们之中,有几个尚未接客就已经被世子带来了,就算是接客最多的五娘,那也不过登台大半年,你可整整接客两三年,你难道不知道,世子不喜欢太脏的女人。」 紫衣看她脸色变了,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要的就是看她这样,「别以为有几样本事就觉得能把世子爷圈在你这儿,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们谁都不会去做,世子爷带世子妃进宫去,你居然还起了一块儿跟着去的心思,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呵呵。」 红芙本怒意的神情忽然转了平宁,她反倒是笑着看紫衣,一手朝着紫衣伸过来,轻轻替她顺了一下头发,「十五娘,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笑话我,不也笑话了你自己,就算再怎么装,你从哪儿来这个事实,永远都改变不了,把自己当盘菜的不是我,是你,山鸡飞上枝头不会变成凤凰,那顶多是一直会飞的山鸡。」 「你!」紫衣啪一下挥开了她的手,红芙轻笑着,转而折进了屋子中,只留给紫衣两扇关上的门。 「狐狸精!」紫衣暗啐了声,气呼呼的回了自己屋子。 要说娉婷院别的侍妾有没有这心思,谁也不清楚,第二天一早要送季熠辰离开时,一院的侍妾都到门口送别了。依依不舍的看着世子上了马车,这视线,直到马车不见了还不肯收回来。 第十二章 马车行了一天的路,出了兰城后途径一个驿站,他们没停下休息,赶路到了前面的小镇,天暗时进了镇子。 安排好了马车,沈香茉先行进了客房,瑞珠和雪盏两个人去抬水来给她沐浴,第一天赶路就跑了一整天,沈香茉有些累,靠在浴桶边微眯着眼睛休息。 屏风外传来了开门声,季熠辰进来了。 浴桶和屋子只隔了一道屏风而已,他走动的脚步声她都听的清晰,沈香茉往下沉了沉身子。季熠辰在屏风背面停下,紧接着,沈香茉看到他脱下衣服挂在了屏风上。 「晚上要留宿在这镇上才赶的这么急,接下来几天不用这么赶了。」季熠辰换下衣服后又重新穿上了一件,走到屏风内慢慢说道。 沈香茉朝着他看过来点点头,见他又换上衣服,「还要出去?」 「嗯,很快就回来,你沐浴好后先休息一下,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季熠辰说完就开门出去了,外面过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瑞珠走到窗边往下看,一会儿回来禀报,「小姐,姑爷好像朝着池塘那边过去了。」 沈香茉从水里起来。雪盏过来替她擦身子,出了浴桶,沈香茉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窗边,黑漆漆的天。远了就看不清了。 这镇上并不热闹,来来往往都是赶路的旅人,到了傍晚时候人最多,天黑之后就都进了客栈休息了,明天一早都要赶路。谁也没心思出去走。 倒是这个客栈附近有两间酒楼生意不错,看过去进出有不少客人,但也就那儿光亮些,其余的地方都笼罩在夜色中,偶尔才有谁家屋子里透出来的灯光。 季熠辰很快回来了,远远的马车朝着客栈这边跑来,沈香茉看到他跳下马车,身后侍卫手里还领着活物,好似是一只鸡,还有木桶,也不知木桶的装的是什么。 没多久背后传来敲门声,雪盏过去开门,季熠辰顶着半身湿漉回来。沈香茉赶紧命人抬热水,看他略显狼狈的样子,替他拿了汗巾过来,「怎么了?」 「天太黑,路滑,陷到稻田里了。」季熠辰脱下衣服,等浴桶里倒好了水,进去舒舒服服的泡了澡,这边一直留在厨房里的崔妈妈带着秋裳进来,一人端盘子,一人拎食盒,放在桌子上,有五六个菜,其中一个是汤。 客栈里的碗碟并不精致,偌大的陶盆子里放着两条鱼,熬了浓浓的鱼汤,乳白色的汤汁上浮着油滴,光是闻着就觉得香气四溢。 崔妈妈盛出两碗,「小姐,这是姑爷刚刚出去抓来的鱼,新鲜着,您尝尝。」 沈香茉看他卷了卷袖子坐在她旁边,刚刚他,抓鱼去了? 「补补元气,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赶。」季熠辰端起碗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菜都是新鲜的,并不似客栈提供给客人所用,倒像是刚刚出去带回来的,沈香茉低下头喝了一小口,季熠辰不再说话,这一顿饭吃的又安静又快。 吃过后漱口,在屋外留下了瑞珠和秋裳守门,屋子里并没有留人,只剩下沈香茉和季熠辰两个人,季熠辰先一步到了床边,坐在那儿,双手撑着床沿,抬起头看她。 他们是赶路去宜都,若要分着睡,岂不是她矫情。而他,好像也没有分床睡的意思。 「你不替我更衣?」吃饱喝足,季熠辰坐在那儿好整以暇的等她过来。 沈香茉顿了片刻,走过去。 双手落在他的衣领处,一颗一颗往下解,脱下外套,继而是内衬,季熠辰低头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抬手要去碰她的脸,沈香茉下意识要避开,想到了什么,竟没有动,只是手有些颤抖,像是在等待着他下一刻的动作。 季熠辰的手最终没有落下来,他只是掀开了被子,抬脚钻了进去。 沈香茉背对着他解开自己的衣服,屏风后换好睡意,等她出来后看到季熠辰的睡相时,有些傻眼。 他们成亲以来从来没有‘正经’的同床共枕过,新婚夜他去花满楼,回来后她已经歇下来,再后来他要么睡偏房,要么半夜才上床,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到了临睡前,他先上了床,还是睡在外侧的,这要她怎么上床睡。 季熠辰靠在那儿,手里的书放下,语气如常,「怎么不上来,可别着凉了。」 说着,他往床内侧靠,掀开被子一角,让她躺进来。 沈香茉本来打算从床尾绕过去的,如今他这么来,她只能上床躺在了床外侧,以为就这样好了,季熠辰往她这儿靠了靠,「我抱你进去。」 话刚说完,她的腰上就多了一只手,就如那天他把自己从阁楼后面抱出来一样,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起来了。 她微闭了闭眼,原以为很快就会被他抱过去放下,可迟迟不等自己落到床铺上,沈香茉睁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笑。 「你紧张什么。」季熠辰不怕累就这么一直举着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再这样抱着,感觉和那天完全不一样。 「放我下来。」沈香茉挣扎了一下,季熠辰忽然松手,感觉到自己要坠落下去,沈香茉慌张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等她意识过来他是故意的,季熠辰已经笑出了声。 沈香茉瞪了他一眼,「放我下来!」 季熠辰挑眉,「你不怕我了?」 沈香茉一怔,似乎是在他抱起她的时候她心里就没有产生强烈的抵触,只是觉得不适应。 「你……」见她走神,季熠辰靠近她,想抵在她额头上,忽然沈香茉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他松手,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兀自翻身到床内侧,沈香茉背对着他躺下了下来,季熠辰看着空荡荡的手,低头看装睡的沈香茉,嘴角的笑意未散,吹熄了灯,跟着躺了下来。 半响,黑暗中后背越渐温暖,沈香茉感觉到一双手搂住了自己,再接着,后背贴到了他的怀里,季熠辰抱着蜷缩成虾的沈香茉,轻念了句,「睡吧。」 沈香茉睁大了眼睛,那双手只是抱着自己,别的什么都没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季熠辰似乎是已经睡着了,沈香茉微动了一下,他把她更加抱紧了几分,沈香茉神色一闪,最终没再挣扎,闭上了眼入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季熠辰已经起来了,在底下收拾马车,沈香茉起来后崔妈妈把昨天炖了一宿的鸡汤端过来,「小姐,这是昨天姑爷买回来的,炖了一夜,您喝了补补力气。」 她看着侍卫拎着活物进客栈,没想到是一只鸡,沈香茉喝下一碗粥后端过盛着鸡汤的碗,里面泛着一股人参黄耆的药味,最浓的还是鸡汤的香气,滤了油腻,崔妈妈添了些香料提味,喝着十分香浓。巨上呆弟。 「小姐今早的气色真不错。」瑞珠替她把簪花戴上,秋裳上来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下去,准备妥当后,沈香茉下了客栈,门口的马车已经等着了。 第十三章 今天一早季熠辰碰上一块儿前去宜都的商队,顺道儿可以一起走,出了小镇后沿途过去,走官道到下一个小镇也得大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车队到了一个小河畔停下,简单吃点东西后再出发。 瑞珠下了马车去溪边打水,让侍卫从后头的马车上取下炉子,放在地上烧水,瑞珠又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匣子,里面取出一包花茶。 来来回回在溪边跑了两三趟,煮水泡茶,过滤后才烧了一小壶,她这来来回回的动静,商队中下马车休息的人看不惯了。 季熠辰没有透露他们是兰城睿王府的人,只说是从兰城往宜都探亲的,自然的,别人就把他们当成是兰城中有钱的商户。 这一支商队从维州过来,商队中带着不少出了银子跟随前往的人,那几个人看瑞珠跑上跑下就为了煮一壶茶,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姑娘沉不住气,扬声哼说,「都说是赶路了,还弄这些有的没的,有多金贵。」 瑞珠下马车听到这句话,朝着那边瞥了一眼,看这几个人的打扮不过如此,同样哼了声回道,「就是比你们金贵。」 说罢瑞珠又去取水了,这回不是煮茶,是烧一些放凉了,备着给小姐洗手敷脸。 这个小姑娘气急败坏的瞪着瑞珠,「我看你们能神气多久,到了宜都,光有银子也没用。」 前面季熠辰带着侍卫过来巡看,小姑娘原本是瞪着瑞珠的,看到季熠辰之后脸一下通红了,一旁的人看不过眼,拉了她一把,「你还看,丢不丢人。」 「二姐,他是谁啊。」小姑娘没再管瑞珠了,怔怔的看着正在说话的季熠辰,一早出发的时候她怎么不记得商队里有这样的人。 最要命的是季熠辰发现有人看他还回头笑了笑,这小姑娘彻底的迷晕了。 「就是今早这家的男主人,马车内是女主人,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一旁的姑娘见她如此,直接把她拉了起来,一路拉回自己的马车,推上后关门,这才停歇。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镇上,这儿比之前的镇热闹了一些,和商队说好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间,季熠辰他们去的是镇上最好的客栈。 适才中午时的那个姑娘见他们的马车过去。视线没有离开过,已经下了马车的姐姐催她,小姑娘跟着她进了客栈,还是止不住好奇,「二姐,你说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问过商队的人,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商队一起保护,他们只是顺道一起,你没看那家女主人身边跟着的丫鬟,肯定是富贵的。」做姐姐的要敲打妹妹,让她不能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孰知妹妹听了之后更是有兴趣,「不就是行商的,还能大的过官,等到了宜都后一定要好好打听。」说不定呢。这样英俊的男子,还能和她有缘。 「陈慧颖,你你脑子里塞的是什么,刚去宜都就要生事,一路过来你看上的人还少么,祖母说不让你跟来我看是对的。」陈家姐姐陈慧珊把她拉进了屋子训斥道,「不要胡闹,这商队里你可清楚人家是什么身份,得罪了人到时候没人保你。」 「我还用你教。」被喊做陈慧颖的小姑娘腾一下不满的甩开了她的手,「爹娘要你来宜都替你说亲,我自然要跟着,再过几年我也可以嫁人了。」 「大姑娘嘴里整天喊嫁人你羞不羞。」陈慧珊懒得搭理她,「你老实点,否则一到宜都我就让爹娘送你回维州去。」 「哼!你才送不走我。」陈慧颖巴巴的走到窗边。这儿远远的能看到镇子里最好客栈的屋顶,可就是看着这屋顶,陈慧颖也觉得有意思。 这边客栈内,崔妈妈她们去厨房里额外打点吃食。瑞珠抬了水进来给沈香茉沐浴,等她沐浴完,天色微暗的时候季熠辰才回来。 崔妈妈已经备好了晚饭,沈香茉胃口不甚,吃了小半碗后放下了筷子。季熠辰看了一眼,命崔妈妈再给她添一碗鸡汤,「喝了它,我带你下去走走。」巨亚节划。 再好喝的鸡汤一连喝几顿都不会觉得喜欢,沈香茉本就是嘴挑的人,又因着赶路疲乏,听见他略显命令的口气,沈香茉只喝了两口就放着不动了。 这不浮于表面的小脾气,不仔细品,还真察觉不出来。 吃完后季熠辰换了一身外套,带着她下客栈,此时天虽黑了,这镇上却还依旧热闹。比起昨夜留宿的那个小镇,差别很大。 后头跟了四个侍卫,瑞珠和莫离两个人陪同,季熠辰带着沈香茉往热闹的小集市走去,距离客栈并没有多少路。 常在官道上奔走的人都知道沿途哪几个镇上有好东西,他们所说的好东西,就是季熠辰带沈香茉来的小集市,一整条集市都是小摊,越到深处中间的路越窄,熟悉这儿的,也知道这窄路里面做的是什么行当。 季熠辰只带沈香茉在街头这儿逛,这里的东西足够引起沈香茉的好奇心,常年跑商的人会在有些镇上停驻几天,拿一些稀奇的东西换钱换他所需要的,有时候运气好,碰上有大买卖,指不定能狠赚一笔。 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沈香茉微一抬头,看到前方有摊贩和客人吵起来了。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沈香茉再抬头的时候,那儿竟然打起来了,紧接着,沈香茉看到了那摊贩不知拿了什么出来刺了那客人一下,那位客人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再然后,人不动了。 季熠辰把她拉到了旁边,沈香茉没缓过神来,这儿已经有人推着板车前来,把还在抽搐的客人抬上板车,拖走了。 「这儿是杂混之地,官府只关自己人,不管外头来的。」季熠辰神色镇定的解释给沈香茉听,低头间,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沈香茉抬头看刚刚起争执的地方,像是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那摊贩还是做他的生意,还是有人在他摊子前看东西做买卖,那儿似乎是有一条线,把这一集市划分开来,越是往里面,越是异常。 耳畔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沈香茉既听不见,转过去的速度也慢,她并不认得眼前几个,不过瑞珠认得,这不就是白天阴阳怪气说自己进进出出取水的人。 陈慧颖小脸红扑扑的写满了愉悦,出来还能遇到他,真是太幸运了。 「我们在一个商队里的,你们是从兰州来的吗。」陈慧颖借故说话,好奇的看着他们,季熠辰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生意人,兰城多商户,你们是做什么买卖的。」陈慧颖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要跟着商队一块儿去宜都的,他们肯定也是行商的无疑。 「姑娘,出门在外可要忌讳些东西,不要随意问别人身份。」下午那几句话瑞珠还记在心头呢,眼巴巴的望着姑爷算是什么意思,真是丢人。 「我问他呢,又不问你。」陈慧颖哼了声,继而笑嘻嘻看着季熠辰,「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们做绸布生意的。」季熠辰轻笑着回答,「姑娘,那应该是来寻你的吧。」 第十四章 季熠辰好意只给她看,不远处陈慧珊带着两个家仆过来找她了,陈慧颖脸颊一红,轻跺了下脚,偷偷看了一眼季熠辰笑靥的样子,脸颊更红了,急急说了一句,「我叫陈慧颖。」转身朝着找她的人那儿走去。 季熠辰笑着,耳畔忽然传来重重的哼声,转头过去,瑞珠扶着沈香茉,嘴里已经念叨着话语,「小姐,您也累了,我们回客栈去。」 还真是护主的小丫头。 第二天一早出发赶路,傍晚到的镇上,如此周而复始了几天,距离宜都不过两日的路程。 离宜都越近,关于宜都的消息就越多,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如今的朝堂,百姓们茶余饭后所说的,大都是为了聊天,他们对朝堂形式并不清楚,不过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就是余下的在这两天,季熠辰听到了许多都是关于圣上的身体。 当今圣上年迈,在位已经有三十几年了,而如今的太子,从册封为太子开始也已经有三十几年,这对一个太子来说,做的已经够久了,季熠辰还在兰城时偶尔有听闻宜都这儿并不太平,就连父王都提起。 趁着这次回来,若是能够说得动皇祖父,睿王府就能回宜都,若是不能,怕是将来没有机会了。 这是睿王爷在季熠辰出发前心心念念吩咐的。 五月十八这天,他们终于到了宜都,在城门口和商队分别的时候,那陈家的姑娘真的就表现出了依依不舍,甚至还大着胆子问季熠辰他们住在哪儿,后来被她姐姐拖回去塞进马车。 商队要从西城门进,他们则是从东城门,给守门的侍卫看过令牌,放行之后进城,又是近一个时辰的路才到睿王府的老宅。 宜都很大,比兰城还要大上好几倍,饶是瑞珠她们也都拉着帘子好奇的看外头,到了睿王府的老宅,下马车后,大门口上面挂着的牌匾也是睿王府,只是泛着一些旧意,离开近二十年,哪里都泛着陈旧。 开门的是睿王府过去留下的管事,看到他们回来十分的激动,迎着到了前厅,早些日子清扫干净的,连上头的画都是特地从库房里取出来新挂上去,但总是却了人气,偌大的前厅空荡荡的,就只有两个丫鬟在那儿守着,看起来也并不显精神。 「一路过来累了吧,先去休息,这儿交给我来收拾。」何管事命人出去抬东西,把马车上的东西全部抬进来,得了季熠辰的吩咐,哪些抬进后院,哪些放在前院,全部都安置妥当,又命人去厨房里准备吃食。 崔妈妈让秋裳去厨房内,她带着瑞珠她们收拾屋子,季熠辰所住的院子很大,同样是空荡荡的。 季熠辰先换了身衣服,拿好拜帖,「明日就要入宫,我先去三王府。」 沈香茉让雪盏先把送给太后娘娘的贺寿屏风画拿去对侧的屋子内挂起来,「请王妈妈进来。」 这一路过来,睿王妃钦派的王妈妈并不在沈香茉身边伺候,她负责的是替睿王妃看着世子和世子妃,架子摆的也足,一趟过来别说伺候人了,她自己还带了个负责浣洗的小丫鬟,一路过来沈香茉干脆给她安排一个人的屋子休息,一个人的马车来去,让她舒舒服服的,她不来插手,大家都高兴。 吃养很好的王妈妈身子微福,她走进屋子,笑起来也十分面善,「世子夫人,您找我。 」 「母妃说你对宜都熟悉的很,如今是要请人把送给太后娘娘的贺礼准备起来,宜都这边,哪家的屏风架做的最好你可知道。」沈香茉客客气气的问她。 「十几年没回来了,这儿变化大着呢,不过我可以去找找,那些老铺子,估摸着地方也不会动。」王妈妈想了想,既是王妃吩咐下来的是,自然爽快的答应了。 沈香茉命人雪盏取来一个钱袋递给王妈妈,「总是王妈妈你熟悉一些,若是有什么看中的,直接买回来就成,你也有一段日子没回来了,出去走走有相熟之人见上一见也好。」 王妈妈伸手掂量这分量,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两的银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世子妃可真是知趣的很呐。 拿了银子王妈妈离开的也干脆,带上侍奉自己的小丫鬟,从何管事这儿调遣了个人,上马车出府找铺子去了,这头崔妈妈她们终于把屋子收拾妥当,里屋换了崭新的被褥,连同桌子上坐榻上垫的一并都换了新的,卧榻上铺了软席,底下垫了一层厚厚的绒以免磕着,从兰城那儿带过来的,崔妈妈还把屋子里摆放的花瓶换了几对。 外屋的挂画全部换了新的,窗台上添了几抹绿之后,屋子里进进出出这些人,总算是添上了一些人气。 瑞珠端了茶盏进来放在外屋,门口两个小丫鬟已经第二回擦门框了,就在这时,院子门口那儿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喊叫,由远及近,说的都是一句话,「表哥,我来了,你在哪儿呢。」 蒋怀柔左照右看,也没管身后跟着过来试图阻拦她的丫鬟,冲进了这边的院子,看到里面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张口就开始喊表哥。 可她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那些忙碌的丫鬟也只看了她一眼后就继续忙了,这种被忽略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蒋怀柔直接朝着主屋走去,和正出来看的瑞珠撞了个正着。 「怎么走路的你,险些撞到我了你知不知道。」蒋怀柔没好气的看着瑞珠,起初瑞珠还没认出她来,但一听她这口气立马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姑爷的表妹,当初把小姐推倒街上的人不就是她! 「这青天白日的,有人在外头大喊大叫,我不出去看看怎么成,这儿是睿王府,请人姑娘您找谁,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瑞珠也没给她好脸色。把她拦在了门口这边,气势足的很,「到底是谁不会走路还不一定呢。」 「你让开,我找我表哥。」蒋怀柔瞪了她一眼,瑞珠没打算让开。 「姑爷出去了,表小姐,您这样登堂入室的过来,连个通禀的人都没有,您是不知道规矩么。」 蒋怀柔原本寻找季熠辰的期盼神情骤然一变,声音跟着尖细了几分,「她怎么也来了!」 沈香茉身边的丫鬟都不笨,瑞珠看她这副样子,更是笃定了决心,决不能让她进屋。万一又伤着小姐怎么办。 「世子妃随世子前来宜都,自然是进宫觐见。」瑞珠话音刚落,前头一双手推过来,竟然强行把她给推进了屋子里。 瑞珠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蒋怀柔冷哼瞪了她一眼,「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决不饶了你。」 从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小姐,瑞珠摸了摸被她撞到的肩膀,蒋怀柔看着坐在那儿喝茶的沈香茉。越发的不能掩饰眼底的妒忌,伸手指着沈香茉,「你,你竟然还跟来宜都。」娘不是告诉她只是表哥一人入宫觐见,怎么她还跟着来。 蒋怀柔想到此,看沈香茉的眼神更不善了,她一定是缠着表哥要跟来的,真是不要脸。 第十五章 沈香茉懒于应付蒋怀柔,无冤无仇的她都能把自己推到街上还不知错,这样的姑娘不是不懂事,是心术不正。 她淡淡的看着蒋怀柔,「世子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表姑娘若是等得及,就去前厅等候,等不及就请先回去,这儿忙乱的很,怕是不能招待好你。」 蒋怀柔听一旁雪盏重复了之后,皱着眉头不说话,屋子里瑞珠已经带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扫桌子上地下的灰尘,故意把这扫帚打的噗噗响,蒋怀柔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些脏,「让你的人别弄了,我就在这儿等,我走了再打扫也不迟。」 「表小姐,等您走了再打扫那哪儿来的及,天黑了都摸不透,等会儿若是姑爷回来还没收拾干净,这是要怪罪于我们。」瑞珠拿着扫帚从蒋怀柔脚边扫过,蒋怀柔直接蹦开了一步,怒瞪着她呵斥: 「滚开!」 还赖着不肯走呢,瑞珠眨了眨眼睛,把扫帚递给小丫鬟,决定去端一盆水来洒在地上沉灰,沈香茉抬手,「请表小姐去偏厅。」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着。」前厅她不去,偏厅她也不去,她就要在这儿等着表哥。蒋怀柔一直看着沈香茉,语气也不好,「你跟着来宜都做什么,你又听不见还不能说话,入宫就不怕得罪了人,表哥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蒋怀柔正说着,沈香茉起身,朝着内屋走去,没有理她的打算。 「喂,你没看到我正和你说话,你站住。」 沈香茉转过身看她,神情里满是疑惑,「你说什么?」 「你!」蒋怀柔恨恨的瞪着她,就是因为她,害的她不能嫁给表哥,凭什么一个又聋又哑的人可以嫁去睿王府,她就不能嫁给表哥,她那么喜欢表哥,她有什么配得上表哥的可以做世子妃。 沈香茉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说,转身进了内屋,还让雪盏把门关起来了。 瑞珠端了一盆水进来,往地上撒了一遍开始用扫帚扫地,蒋怀柔盯着那关上的内屋门,握紧了拳头,门口跟着蒋怀柔过来的两个丫鬟显得有些不安,小姐不顾夫人阻拦从家里跑出来,如今还留在睿王府不肯走了,这可怎么办。 蒋怀柔一直等到了下午,中途还在睿王府用过了午饭,季熠辰终于回来了。 外面刚刚传来季熠辰的说话声蒋怀柔就起身跑了出去,紧接着,内屋中的沈香茉听到一声娇喊,「表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屋外蒋怀柔直接是跑到了季熠辰的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撒娇的,小脸上尽是委屈,和之前在屋子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儿院子里还有丫鬟在收拾,秋裳和莫离两个人还守在门口看着呢,季熠辰把她的手掰开,蒋怀柔还不肯松,又重新扒了上来,硬是不让他再挣脱自己,娇滴滴的诉苦告状,「表哥,你这院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一点都不懂规矩,应该全部都遣散了才对,她们当着我的面打扫屋子,灰尘都沾到我裙子上了,表哥,你得好好罚一罚一些不懂规矩的下人。」 「不打扫屋子要怎么住。」季熠辰终于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你来这儿做什么,过些天我就会去钱家看你娘。」 「我想你了啊,这么久都没见。」蒋怀柔还想扑过来,季熠辰闪的快,她扑了个空,蒋怀柔更委屈了,瞪着他眼眶是湿漉漉的泫然欲泣,「表哥~」 「表妹,你长大了,如今应该知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能再和我靠这么近。」季熠辰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边关着的门,「我如今已经成亲,你更不应如此,免得别人说你的闲话,毁了你的清誉。」 「我不怕,看我不撕烂那些人的嘴,再说了,要是真嫁不出去,那……我嫁给表哥也可以啊。」蒋怀柔痴痴的看他,「表哥,你说你也喜欢我的。」 「表妹,我已经娶亲了。」季熠辰认真严肃的看着她,「怀柔,我当你是妹妹,自然是喜欢你。」 「是不是因为她。」蒋怀柔拉不到他,再追就难堪了,泪珠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她委屈的看着他,「表哥,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我一直在等你。是不是因为她你才这样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娶她的,是逼不得已,表哥,我可以过来陪着你啊。」 比起来的路上那个陈家小姐,蒋怀柔的段数比她直接高出了几倍不止,沈香茉就在屋子里,她却在外说要来陪季熠辰,完全没有把沈香茉放在眼里。巨亚央巴。 「来人,把表小姐送回蒋家。」季熠辰头疼不已,过去她去兰城的时候自己还能应付的过来,如今这场面,真的是愁死他了。 「表哥~」蒋怀柔一跺脚。 「过几天我就去蒋家,你先回去。」季熠辰这一句话松口,蒋怀柔即刻就破涕为笑了,她直接把他的话听成了过几天就去蒋家,见过娘后就会带她一起走。 蒋怀柔笑的羞涩,「好,那我等表哥你过来。」 季熠辰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想岔了,可他懒于解释,到时候她再哭闹,打不得骂不得,实在棘手的很。 门口莫离送了蒋怀柔离开,季熠辰坐下来,内屋的门还没开。 季熠辰坐下休息片刻后起身走到门边,推开门去,沈香茉靠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本书,神情惬意,恍若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见他进来了,还冲着他笑了笑,「表小姐走了?」 「她之前没和你说什么吧。」季熠辰坐下来,发现这屋子变了个样,连床帏上的帐子都换了,转头看她,沈香茉笑着摇摇头。 「没说别的,就说了她要嫁给世子,若真如此,怕是娉婷院那儿住不过,母妃也舍不得,干脆给她单安排一个小院,你看如何?」 季熠辰一口茶梗在了喉咙里险些下不去,沈香茉噙着笑意看着他,眼底里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可这眼神,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了傍晚院子里才收拾妥当,简单吃过了晚饭,明天天不亮就要进宫去,所以两个人都早早的准备歇下。 季熠辰从内间出来。沈香茉靠在卧榻边正翻着一本游记,他拿着布巾擦干发梢沾湿的头发,把布巾搁在了桌子上,沈香茉微抬头,季熠辰已经在她对侧坐下。 屋子里依旧安静,沈香茉见他不说话,低头翻了一页书,她刚刚看到关于大周边境的游记,人文风土十分有趣,看的她不由自主的泛起着笑意。 「怀柔和你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季熠辰轻咳了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拨弄了一下她拿在手中的,沈香茉抬头,季熠辰抬手示意,「我只把怀柔当妹妹看待。她若是说了什么话,你别在意。」巨土杂血。 沈香茉微怔,季熠辰越发觉得不太舒服,这还是他第一次解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不说他心里又不舒服,最后干脆一句话说完,「我不会娶她的,今天她说了什么,你都别当真。」 第十六章 沈香茉轻轻的放下书,认真的看着他,「你若是真的娶了她,我也会安排好院子的。」 这句话说完,季熠辰的脸色不对了。要说他刚刚还有点扭捏,如今这神情直接沉在那儿了,他看着她,「这么说你不在意我娶她进门了。」 他要带谁进府。她从来都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不是说在意不在意,而是他也没过问她的意思啊。 沈香茉顿了半响,反问他,「我若介意。你就不娶了么?」 夫妻俩如此对看了好一会儿,季熠辰心里头不知什么作祟,出口说了一句,「那也不一定。」 「既然世子都说不一定了,我介不介意又有什么关系呢。」沈香茉神情淡淡的,噙着一抹微笑,季熠辰却被她的话给堵住了,有什么关系呢,她做不了主,又何必在意是否介意。 一旁侍奉的雪盏眼里,小姐和姑爷就像是在对峙,你一言,我一句。看似没什么杀伤力,可来去之间,总透着一股硝烟味儿,这会,小姐说完姑爷又不说话了。 季熠辰也说不清自己在等什么,但绝不是等她这样的回答,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嘴角忽而勾起一抹笑意,「若是娘子在意,为夫自然得为你着想,若是娘子不在意,为夫伤心之下,也就只能那样罢了。」 沈香茉眉宇微动,呵,又是往她这儿推呢,「相公你继续伤心,我先睡了。」 那她就是不在意了。季熠辰看她起身走向床边,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憋,转眼一想,她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之前都在赶路,客栈里睡的也不安稳,如今到了宜都老宅,收拾的床榻都是按着沈香茉的心意来的,阵阵的熟悉感,沾了枕头后她就有了睡意。 后背是他掀开被子的声音,沈香茉往内靠了靠,却不料他从自己那床被子里,直接往她这儿钻。 雪盏今天收拾屋子的时候准备的是两床,在客栈时没办法,如今到了这儿不能分房那就分被子睡,季熠辰刚刚看到的时候没说什么,等躺上来了,二话不说,利索的直接进了她的这一床,把自己那床往床尾推了推,淡然吐露,「太挤。」 沈香茉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季熠辰摆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自古着躺下来,也不动手,就在靠近她后背不远之处侧躺着,等她回头躺好,半响,他的手往她的腰上伸。 被子底下闷哼传来啪的一声,季熠辰在她后背说了一句,「翻脸不认帐了啊,前几日你怕的时候还往我怀里钻。」 等他的手再度伸过来,这一次,沈香茉直接用掐的了。 如此两回,季熠辰没再动了,沈香茉本是睁大着眼睛警惕的,可都已经躺在床上了,怎么都抵不过袭来的睡意,她尚未去思考为什么他在自己这么近的距离时她都不再厌恶抗拒,也尚未去思考前来的路上这几日共眠时的情形。 她睡着了。 季熠辰张开眼,昏暗的帷帐内,季熠辰伸手,把已经入睡的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睡着时候的她很乖巧,还是那样蜷缩自我保护的睡姿,婴孩似的把双手放在胸前,她的呼气浅淡,神情憨迷,季熠辰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看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季熠辰笑了,躺下来把她搂在怀里,鼻息下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闭上眼,他也跟着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香茉是在他的怀抱中醒过来的,头顶传来他匀长的呼吸,他还没醒。 他抱着她很紧,双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搂在怀里,整个身子都帖子她的后背,配合着她蜷缩的姿势,他像一个大的包围圈,把她护在中间。 此时的天蒙蒙亮,是该起来准备进宫了,沈香茉微动了下,忽然,她的身子僵住了。 就在她后背尾骨的地方,有什么抵着她,起初她并不在意,只觉得有些磕,可伴随她刚刚的几下动作,那抵着她的物什不仅开始壮大,隔着薄薄的衣衫还发烫。 沈香茉甚至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它在身后勃勃生机的醒来,即便是未经人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沈香茉一紧张,挣扎了几下想要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耳畔忽然传来他低哑的警告声,「不要动。」 气息缓缓绕过她的耳朵,沈香茉即刻僵直了身子,不敢动了。 季熠辰睁开眼,低头就看到了她红透的脸颊,抬手想碰触一下她,沈香茉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季熠辰眼神一黯,声音越发的低沉,「你再动,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真的不动了。 季熠辰把她抱紧了几分,忽然发现她在颤抖,抬头看她埋在内侧的脸,红透的脸颊下,她紧眯着眼,嘴唇轻咬,那不断颤抖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晶莹。 她在害怕。 季熠辰知道她在怕什么,是他吓到她了。 后背的压力忽然一空,沈香茉听到了他起身穿鞋,慢慢转过身去,那边雪盏和瑞珠已经端了水进来,伺候她起床洗漱。 而季熠辰,进了内间之后,整整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出来。 清晨起来梳妆打扮,入宫觐见要换正装,穿的和新婚的当日一样的正式。 季熠辰要穿官服,两个人安安静静吃过早食。上了马车之后还是没动静,直至快到皇宫时季熠辰才开始交代,「等会儿我要去早朝,你先去皇后娘娘那儿,等我下了朝过来,再带你拜见皇上。」 沈香茉点点头,季熠辰看她侧脸,微施粉黛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俏红,又补充了一句,「三王妃会带你去皇后娘娘那儿。」 三王爷和睿王爷关系很亲近,他们虽非一母同胞,外祖家却是同一个,三王爷和睿王爷的母妃是一族中送进宫的,按理来说睿王爷的母妃身份还比三王爷的母妃高一些,可当时睿王爷的母妃走的早。最后被派去封地的也就变成了睿王爷。 等他们到了宫门口,三王妃就在那儿等着,见沈香茉他们下马车了,朝着他们走过来,显得十分热情,「熠辰啊,你快去早朝吧,与你三伯一块过去,香茉这儿就交给我。」 季熠辰朝着沈香茉这儿看了一眼,转身跟着领路的侍从过去,三王妃拉住沈香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笑靥着神情,把沈香茉上下打量了个遍。继而牵着她往另外一条道儿上走去,「等会儿你就跟着我。」 三王妃是三王爷后来娶的填房,年纪并不大,看起来比海侧妃还要小。沈香茉一路跟着她过去,她也是知道沈香茉是什么情况,十分的体谅她,话说的缓,还会时不时眼神示意她可否知道她的意思。 这样贴心善意的举动。多少让沈香茉觉得亲近不少。 这是沈香茉第一次入宫,三王妃带着她去往皇后那儿,沿路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也没有很详尽。 对沈香茉而言,她也不需要知道的这么详尽,等太后诞辰过了后他们就要回兰城,下次再来宜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像睿王爷和睿王妃一样一直就这么留在兰城,与宜都这样的联系自然就淡。 第十七章 「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乏累,我先带你进去,等下了朝见过皇上再去太后娘娘那儿请安。」到景阳宫时三王妃这般轻声交代了一句,沈香茉微点头,一行人进了景阳宫。等门口的宫女禀报,过了一会儿,又有宫人出来带她们进去。 进屋后沈香茉在三王妃的示意下跪拜行礼,因为她听不见,还是由宫人过来扶着她起来,沈香茉的耳畔传来皇后的声音,「不必拘泥,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屋子里额外安排了宫人做手势给沈香茉看,她抬起头看向皇后所坐之处,年事已高的皇后看起来脸色却是不太好,还显得有些消瘦,她笑看着沈香茉,「小五家的孩子好福气,这可真是个俊俏的丫头。」 「可不是呢母后,儿臣刚刚初见到可是喜欢的紧,这等子漂亮的丫头可不就是熠辰的福气。」三王妃亲热的和皇后聊着天,沈香茉都听不见,也就摆着恬静的笑意,坐在那儿陪衬。 「可惜了这,听说是小的时候生了病才这样。」皇后轻咳了声,看着沈香茉问,「看了多少大夫,真没有好的机会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家父请了不少大夫,但都不见效,也说可以恢复,但都没有好转。」 「既然要在宜都留一段日子,到时让丛家的人给你去瞧瞧,若是真好起来的,定是要治好了才行。」皇后命人拿了见面礼上来,前头几位世子妃前来觐见送的也都差不多,沈香茉跪谢,皇后脸上露出一抹疲倦,挥了挥手,「去前头等吧,也快下朝了。」 皇后年事已高,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后身子骨大不如前,能有这精神状态见沈香茉已经是恩赐,三王妃带着她从景阳宫出来,朝着前面走去,皇宫之中,这些宫墙包围起来的世界,总让人有透不过气窒息的感觉。 皇后所说的前头是皇上下朝之后休息的地方,早有宫人知晓,所以三王妃带着沈香茉到的时候,宫门口的宫人直接把她们引到了偏殿等候,等皇上下了朝回宫才能再带她们出去拜见。 三王妃命人给沈香茉倒茶,笑眯眯的看着她,「累了吧。」 沈香茉微低下头摇了摇,三王妃颇为爽气,「你也不用害羞,头一回入宫就是这样,当年王爷带我入宫时我也差不多,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就已经累了,等会儿出了宫,得好好歇息。」巨土呆弟。 三王妃口中的累并不是指在宫中走的累,而是拜见皇上皇后那一份提着的情绪容易累,时不时要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多看一眼都不行,脑海中永远都在斟酌怎么最完美的去应对那些话,根本不得空,等出宫之后,直接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累的头晕目眩。 正说着呢,前头守在门口的宫人忽然匆匆走进来,后头跟着季熠辰,却没有见到皇上的銮驾,沈香茉起身看他,季熠辰稳着神色看着三王妃,「圣上在朝堂晕过去了,三伯陪在他身边,今日怕是不能觐见我们,太后娘娘身子也微恙,三伯娘,我想我们还是改日再进宫的好。」 听闻圣上晕倒,三王妃整个人都站了起来,神情里染上一抹急色,看着这夫妻俩,走过去推着他们往门口去,「对,改日再进宫来,改日我再带你们入宫,如今太后娘娘那儿怕是也没这心情,至于圣上。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三王妃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宫门口,简单交代几句,她转身急匆匆的往内宫奔去,沈香茉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有些愣住,第一次入宫觐见就这样结束了? 沈香茉转头看季熠辰,季熠辰伸手挽了她的腰身一下,把她扶上马车,这才低声解释,「圣上直接在朝堂上昏过去了,今天的觐见肯定是不行了。」 季熠辰和沈香茉此时还不知道,往后在宜都的这些日子,他们再没机会入宫觐见皇上。 第一天入宫没有拜见皇上也没有拜见太后,倒是得了不少赏赐,他们下午回了王府,傍晚时宫中来人赏赐了不少东西。季熠辰给前来赏赐的公公封了个大红包,顺带着,打听了一下皇上的情况。 宫里宫外都是这么个规矩,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宫中这些不大不小的公公,季熠辰的银子塞的够多,看得起他的再俸一杯好茶,那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世子爷还请安心,圣上已经醒了,这些赏赐就是他命奴家送过来的。」巨役协亡。 季熠辰闻言,眉宇微动,「大周保佑,祖父的身子一定会康佑。」 「有世子爷的话,圣上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老奴还要回宫禀报。这就不留了。」 陈公公起身要走,季熠辰把他送到了大门口,一旁何管事又拿出了一个大的锦布袋子放到陈公公手里,「知道公公喜欢抽两口,这烟丝是世子爷从兰城带来的,还是咱们世子妃的娘家走商从南边儿进的,您拿去尝个鲜。」 陈公公只用手轻掂了掂这烟丝,脸上的笑意更甚,看着季熠辰,「圣上那儿身子好了就会召见世子爷您的,这些日子,在宜都这儿好好走动走动。」 「多谢公公美言。」季熠辰笑送他离开,灰篷顶盖的马车,显得十分低调。也不知这赏赐有多少人知道。 等那马车走远了,何管事这才请示,「世子爷,明日是不是要去罗府。」 季熠辰笑意收敛。「明日先去三王府,备好礼,后头去太子府。」 皇上朝堂晕倒的事情很快在宜都传开来了,皇上年事已高,在位的时间也就很多年。根基稳固,本不应有什么动荡,但随着这几年他身子的不适,渐渐地,这朝堂底下就开始暗潮涌动。 睿王府身在兰城,对这些并不敏感,但一等到了宜都,只进宫过一回,季熠辰就深切感受到了当初父王所说的不太平是何意。 几位皇叔伯在朝堂之上争执不下才是导致皇祖父昏过去的根本原因,与其说是争论政事,各执己见;倒不如说是想在朝中拉到更多的支持,力求打压对方,从而让自己的意见被皇祖父采纳。 父王还想经由这次回来宜都。季熠辰本就觉得这不是好时候,入宫过之后更是不觉得好,即便是皇祖父答应,这些皇叔伯也不会答应。 在前面和何管事吩咐齐了事,季熠辰来到后院,傍晚的天忽然间暗的很快,起了风,院子里昨日还没被收拾干净的一些碎叶从花坛内侧被刮了出来,卷了一地。 几个小丫鬟急急忙忙把白天端出来晒太阳的盆栽都端到了屋檐下,季熠辰才刚踏上台阶走到屋檐下,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很快就将地面打湿了。 只是暗下天来挂起一阵风,这雨就迫不及待的落下来,季熠辰进屋,崔妈妈让莫离去厨房里给秋裳送伞,沈香茉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方帕子,低头绣着花。 雨声越渐磅礴,清凉的风刮进打开的窗内,沈香茉抬起头,季熠辰脱下外套,进了内间洗手。 第十八章 出来时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碟下午刚做的红豆酥和热茶,季熠辰从柜子上拿了一本沈香茉昨日看过的游记,坐在了她的对面,一手握着杯子,一手翻书,也是惬意。 屋外淅沥的雨声更显得屋子里安静,沈香茉放下帕子,边角的花绣了一半,还缺几朵花苞点缀即可,她抬起头看他,季熠辰也不知是不是真在看书,视线偶尔朝着她这儿撇来,正巧与她撞上了。 她恬静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吸引人,尤其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模样,犹如是一幅画卷,动人的很,她还有一双比别人更为慧灵的眸子,冲着你认真看时,会令人挪不开眼。 拎着食盒进来的秋裳打破了这一平静,简单的吃过了晚饭,外头的雨还没停,反而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等沈香茉洗漱过后,那迟来的雷声才在天际响起。 ‘轰隆隆’的一声,仿佛是要击穿屋顶,沈香茉朝着窗户那儿看去,伴随着雷声而来的就是闪电,如果此时是在屋外就能看到天际那似蜘蛛网一般散播开来的闪电,几乎是要将夜空照亮,大雨倾盆下着,院子里花坛中昨天刚刚扶起来的几株青槐,如今歪歪的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风一作就吹的东倒西歪。 瑞珠前来把窗户关紧,秋裳跑去厨房拿一回炖汤,把自己淋了浑身湿透,雪盏催她去换衣服,把炖汤端进屋,沈香茉刚好绣完了帕子,季熠辰则是还在对侧的书房里忙碌。 天边猛的一阵雷声,沈香茉端着碗的手轻颤了下,不等她喝完,季熠辰走了进来。 「早些歇息,明天去三王府拜访。」季熠辰没在书房呆多久,洗漱过后早了沈香茉一步躺下,等她从内间出来,季熠辰躺在外侧,手里拿着之前翻过的书,放下时抬头看她,就如第一天在客栈里落脚时的样子。 屋子里雪盏已经关门出去了,沈香茉看着他掀开的被角,再看他从容淡定的神情,心中微有气,双手撑在了床沿,不从他掀开的被子下钻进去,反倒是要跨过他的身子,翻到内侧去睡。 说干就干,沈香茉曲腿已经坐上去了,起身抬脚正要跨过去,一直没动作的季熠辰被子底下的腿忽然曲了起来,沈香茉的位子刚好在他膝盖上方,被他这么一顶,沈香茉没能坐稳,直接扑在了他的怀里。 继而,她的耳边飘飘悠悠的传来四个字,「投怀送抱?」 沈香茉推开他要起来,他曲起来的腿就靠着她的后背,沈香茉以奇异的姿势坐在了他的身上。 季熠辰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更起了逗弄的心,拉住她的手好意问,「我扶你?」 那让姑娘投怀送抱的姿势做的多娴熟,他就是用这些招数让她们着迷的吧。 沈香茉忽而想到了这些,脸也不红了,从他手里直接抽回了手,掌心压在他的胸膛上,借力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到了内侧,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他。 屋外忽然雷声大作,季熠辰低下头去看到被子一抖,记忆里恍若是有什么要振翅飞出。 季熠辰吹熄了灯躺下来,外面闪电狂袭,透过窗户,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沈香茉耳畔都是那雷声,她怕打雷,更怕自己在他面前要掩饰不住,后背一双手慢慢靠了过来,季熠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沈香茉身子轻颤,却不肯让他抱着,他越是靠近她越是往里侧逃跑,最后她直接起身,把床尾的另一床被子拿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和他分隔开来。 黑暗中季熠辰的手终是停在了那里,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遇到打雷的时候会害怕的往他怀里钻。 但她们终于不是一样的人。 沈香茉几乎是一夜未睡,后半夜时雷声小了,迷迷糊糊的,她似乎是又被他搂在怀里睡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季熠辰已经起身。 前院何管事已经准备妥当,一早马车从王府出发前往三王府,沈香茉精神不甚,季熠辰也是反常的平淡,等到了三王府,三王爷还未归来,三王妃迎着他们到了前厅,和在宫中相见时一样的热心,拉着沈香茉说着说那。 临近中午的时候三王爷才回来,似是有话要说,把季熠辰单独叫去了书房。 「晓慧,带你香茉嫂嫂去府里逛逛,我去看看午食准备的如何。」三王妃让女儿招待沈香茉。 有十一岁的季晓慧带着沈香茉出了前厅,她和三王妃一样的善谈。带她到了内院的花园的亭子里,命人端来茶点,「茉嫂嫂,你第一回来宜都吧?」 沈香茉点点头,季晓慧笑着给她介绍宜都那儿值得玩,「这些天你们一定忙,等拜访完了就可以让熠辰哥带你去走走。」 「茉嫂嫂,你们兰城有什么好玩的呢,下回我一定要去走走,这儿闷死了。」季晓慧眨了眨眼,沈香茉笑了,「好啊,有机会你来兰城。」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茉嫂嫂。睿王府里平日是不是很忙,像我父王整日都不见人呢,总是忙这忙那,就连几个哥哥的人影都瞧不见。你在睿王府,五叔和熠辰哥是不是也这么忙呢。」季晓慧话锋一转,提到了睿王府之上,沈香茉微怔了怔,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封地里的事儿不如这儿忙吧。王爷和世子在府里的时候挺多的。」沈香茉轻描淡写的说过去,季晓慧倒是没有追问,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人过来,反应的也很快,「茉嫂嫂,我带你去我们府里的日月池看看,这可是只在咱们家里有,宫中都不见得。」 季晓慧话音刚落,走廊那边传来了清朗的叫声,沈香茉看到季晓慧的神情一瞬有些懊恼,起身要跟随她离开,那边人已经走到亭子这边了,「晓慧。你躲什么,二哥叫你你都不应。」 季晓慧呵呵的笑着,「二哥,我哪有不应,我没听见呢,不和你说了,我招待客人。」季晓慧拉起沈香茉的手要过去,此时季瑾容也看到她了,高喊了声,「慢着。」 「没见过这位姑娘,敢问是哪家的小姐。」季瑾容一看到沈香茉这张脸就挪不开眼了,真是个不多见的美人啊,不似画舫里那些庸脂俗粉,乍一看,季瑾容觉得这女子美的清新脱俗,就只这几眼就甚得他的心。 「二哥!」季晓慧觉得丢脸丢大了,跺脚喊了她一声,「她可是我……」 季瑾容眉头一皱,看了季晓慧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说,让二哥猜猜,今天家里来的是什么客人。」 「熠辰哥和嫂嫂。」季晓慧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季瑾容神情里露出一抹恍然,看着沈香茉笑的十分倜傥,「那这位一定就是嫂子的朋友了,在下季瑾容,是康王府的二少爷。」 「二哥!」季晓慧高喊了一声,「嫂子怎么会带朋友过来,今天可是熠辰哥带嫂子第一次上门。」这都看不出来,二哥你真的是眼瞎了不成。 第十九章 眼瞎的季瑾容还真没看出来,他心里想的是,又聋又哑的睿王世子妃怎么可能生成这副模样,眼前这样的女子看起来可是没有半点缺憾,不可能是睿王世子妃。 季瑾容笑的更自得,上前半步,见沈香茉不理他,更是添了几分兴趣,「那一定就是晓慧的朋友了,这位姑娘,敢问你是哪家的小姐,可否告知在下芳名。」 「二哥,这就是熠辰哥带来的嫂嫂。」季晓慧无奈解释。 季瑾容微怔,继而摆手,「晓慧不要胡闹。」这怎么可能。 远处跑来匆匆跑来一个丫鬟,在季晓慧耳畔说了几句,季晓慧脸色微变,看了一眼沈香茉,又看了一眼季瑾容,对沈香茉抱歉道,「茉嫂嫂,我有些事,去去就来,春夏秋冬,你们好好陪着睿王世子妃。」 季晓慧匆匆离开亭子,沈香茉也不乐意和季瑾容共处,对他微微颔首,转身出了亭子,朝着季晓慧刚刚说过的日月池走去。 说是日月池其实就是按着日月的样子漆出来的小池塘,圆形的池子旁边傍着月牙形的池子,在圆形的池子底下铺上红沙,而月牙形的池子底下则是放了不少石青,倒满了水之后由往下看,圆形的池子这儿在阳光下透过红沙泛着红艳,犹如太阳,而月牙这边,清澈的水面乡下映衬的是石青石的湛蓝,犹如月牙清澈,顾名思义日月池。 且不论这两个池子究竟耗费了多少钱银,沈香茉站在池子边如此看着便觉得很美,若是走上那儿观景的假山亭更是漂亮。 「姑娘若是喜欢,在下可以带你上去那儿看。」季瑾容锲而不舍的跟来了,不论季晓慧刚刚怎么解释,他就是不信眼前的女子会是睿王世子妃,去年睿王府有喜事的时候他就听说了,睿王世子妃是个又聋又哑的女子,当时他还替睿王世子好生遗憾了一把,要娶这么个女子回来不是受罪么。 要娶啊就得娶眼前这样的女子,季瑾容心里美美的想着,特别想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 季瑾容甚至都忽略了已经嫁了人的发髻上梳的都与待嫁的不一样。 沈香茉轻摇了摇头,春夏秋冬四个小丫鬟跟的紧,陪着沈香茉在日月池这儿走了一圈,日池里还养着不少锦鲤,季瑾容看侧坐下来喂鱼的姿势,更是被她吸引,生平见过这么多的女子,还没有一个有她这样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左右都是在康王府,季瑾容胆子大了不少,走上前嗯哼了声,看着春夏两个丫鬟,「你们,再去拿一碟鱼食过来。」 四个小丫鬟年纪都不大,季晓慧的贴身丫鬟,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春儿胆大,抬头看季瑾容,「二少爷,小姐很快就回来了,等会儿午宴开始,您不去前厅陪着王爷么。」 春儿生的可爱,肉嘟嘟的圆脸,认真说话的样子也很逗趣,季瑾容伸手捏了捏她的肉脸,「快去拿。」 春夏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下,还是春儿跑了一趟,留下三个人看着二少爷这才保险。 可谁都防不住季瑾容有一颗想要认识沈香茉的心,他直接走到了沈香茉的身边,站的位置巧的很,沈香茉一起身就撞到了他,身子往侧退了一步,季瑾容顺势的扶了她一把,放开的也极快,笑的绅士,「姑娘你没事吧。」巨役岛技。 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这秉性。 沈香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样的招数并不稀奇,季熠辰就用过很多回。 殊不知她这样的平淡反应让季瑾容更有了好胜心,他笑看着沈香茉,「这位姑娘,从这儿往上就能看日月池,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说罢,竟有意识要伸手过来扶她的身子,引她过去。 亏的夏儿拦的快,她都快吓出一身的汗了,二少爷不信她们的话也就算了,竟真的敢碰睿王世子妃,世子妃虽听不见不会说,但她又不是傻,这样堂而皇之的调戏,等会儿午宴时见面,二少爷真的好意思再见么。 「二少爷,小姐快过来了,不必您招待。」夏儿给秋冬两个人使了眼色,小丫鬟也机灵的很,一个夹在了沈香茉和季瑾容的中间,一个替沈香茉端喂鱼食的碟子,直接断绝了季瑾容想要接近的动作。 被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拦着,季瑾容自然脸上挂不住,只是在美人面前怎么能发脾气,他自认潇洒的挥了挥手手中的扇子,扇子一合,朝着沈香茉这儿点了点,「姑娘,不如回亭子小坐,等晓慧回来如何。」 沈香茉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皱着眉头看他,这一幕,全部都落在了假山后阁楼上窗户内季熠辰的眼底。 三王爷也就是康王爷刚刚提到杨河水患一事,见侄子有些心不在焉,走了两步到窗边往下看,神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他看到自己儿子在和侄媳妇献殷勤。 「来人啊,去把二少爷带过来。」康王爷脸上挂不住,沉声下令。 门口的人匆匆下了阁楼,康王爷继而笑道,「熠辰啊,三伯和你说的这件事,你如何考虑。」 「三伯所言也有道理,如今确实不是回宜都的好时机,不过三伯这个提议,我还是要过问父王的意思。」季熠辰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日月池,把季瑾容的殷勤都看在了眼里,还有沈香茉那时不时皱起来的眉头,没等康王爷说什么,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三伯,我先去把香茉接过来。」 也不等康王爷回答,季熠辰下了阁楼朝着日月池那儿走过去,季瑾容先是看到阁楼那儿有侍从过来,又看到几个男子朝着这边走来,顿时危机感大作,他之前没有见过季熠辰,所以并不知道眼前过来的就是睿王世子,只是单纯的对他产生了敌意。 季熠辰没和他打招呼,直接走到沈香茉的身侧,在季瑾容的注视之下,自然坦然的挽住了沈香茉的腰,再在他震惊的神情里,柔声喊了一句,「娘子,你没事吧。」 谁的娘子,他又是谁。 幸运的是季瑾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抽,他上下看了季熠辰好几眼,终于是找回了一点点的理智,眼前的人怕是睿王世子了,那这女子真的是睿王世子妃? 季瑾容忽然觉得心碎了。 一是为了沈香茉已为人妻,二则是,她竟然是又聋又哑的睿王世子妃,这怎么可能! 「熠辰哥。」季瑾容十分惋惜的看着沈香茉,难怪刚刚一直不回答他,只是冲着他笑。原来她根本就是没听见。 「我与你父王正在阁楼的,你要不要一起过去。」季熠辰眼神示意他,季瑾容朝着阁楼那儿瞥了一眼,眼神一缩,天啊,父王真的在那儿,那他刚刚岂不是! 季瑾容想都不敢往下想,哪里还有半点刚刚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少男模样,他转过头看着他们,急忙忙说了一串儿的话,「熠辰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和父王慢慢聊,不用管我,我就是出来闲逛一下。」 第二十章 末了,沈香茉看到了十分好笑的一幕,季瑾容侧过身,背对着阁楼侧对着他们,微微仰头看着真是当头的太阳,感概了一句,「今天天气真不错。」 看着他明明是落荒而逃却偏要装着镇定的背影,沈香茉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熠辰搂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看她笑的开心,慢慢的说了一句,「你知道我在阁楼里。」 沈香茉转头看他,笑眯眯着没有否认,他都能看到她,她怎么可能看不到阁楼上站着的他呢,就是那康王二少爷笨罢了。 季熠辰瞧着她眼底那泛着的灵动,神情一闪,最后抬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按了按,声音有些无奈,「走,我带你去阁楼。」 康王爷见季熠辰把沈香茉也带去了,略微一怔,「让人带香茉去王妃那儿吧,晓慧也在。」 「不用了三伯。她就在这儿没事,不碍于我们商议。」季熠辰让她在窗边坐下,这儿也能看到日月池,花园内的观景也是尽收眼底。 康王爷知道这个侄媳妇是听不见的,他看了沈香茉一眼,沈香茉则是回以柔柔的笑,康王爷猛然想起自己那儿子在花园里调戏侄媳妇的那一幕,打消了让人把沈香茉送到前院去的念头,适才已经够尴尬了,谁知那逆子还会不会做出点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沈香茉装聋作哑的本事扮演的得心应手,她捧着杯子看窗外,对耳畔他们的话无动于衷,就连神情都没有闪烁,只专注的看花园内。 季熠辰听了康王爷所说,安静了一会儿。半响,声音微沉,「三伯,此事恐怕不妥。」巨吗叼巴。 「何以不妥,难不成你爹不想回来。」康王爷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再好不过,虽然如今不是回来的好时机,不过睿王府既想回来,也不是没办法。 「父王自然是想回宜都,毕竟兄弟都在这儿,离开这么多年早就想回来了,只不过,父王闲散惯了,无心那些事。」季熠辰敛着神情,笑的十分随意。「若不是朝廷催急,三伯,杨河那儿的事我也不急,我也闲散惯了。」 季熠辰大概是最不求上进最没出息的皇家王族世子爷了。别人王府为了这世子之位都争的头破血流,而他呢,淡淡然的,一点儿也不心急,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世子的身份混的好不好。 对于这样油米不进的。康王爷也头疼,低着声提醒,「熠辰啊,如今你娶的是沈家嫡女,这沈家在兰城的势力可不小,如此一块你不握在手中,还有那卫家苏家,联合起来,你父王背后可是十分有利。」 沈香茉微侧着头看假山下栽满的藤蔓,蜿蜿蜒蜒的爬上假山,像是要把假山覆盖起来,她的耳边都是康王爷说起关于沈家的事,沈家祖上。祖父,还有如今已经退下来的大伯,若不是大伯身子不好,这太子太傅如今更受推崇。沈家的这些背景,的确是入的了康王爷的眼。 如今的皇上有十一个儿子,皇后嫡出一子三女,早年太子就立下了,可没等长大就病逝了,后来立了二皇子为太子,养到皇后膝下,如今还活着的还有七个儿子。 而如今的太子,这位子也已经坐了三十来年,太久了,就连康王爷他们都觉得太久了。 「你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康王爷声音放低了些,性子温和,就是平庸的意思,总之不是嫡出,总有人心里想着,谁当不是当呢。 季熠辰微笑着,康王爷后来的话也说的直白,「熠辰啊,三伯就是希望你父王站在三伯这边,朝堂之上的事多多支持三伯,杨河那儿的事皇上对你赞赏有加,若是你父王有心,再说上几句,回宜都来也不是不可能,兰城这么大,这三大家的势力早就该好好整合,再有都统大人,睿王府这天时地利,可别浪费了。」 「三伯和父王是如亲兄弟之人,父王自然是要为三伯鼎力相助,不过这些事,熠辰做不得主,是要回去之后才行。」 「你如今是王府世子,你父王的这些事早晚要交给你,杨河之事既然是你办妥的,这些事你也做得了主。」康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宜都到兰城,加急信也不过两三日。」 季熠辰脸上神情未变,而是笑着不点头也不拒绝,等到门口侍从来提醒,前厅午宴已经准备就绪,康王爷带着他们去往前厅。 谁都没有提起花园一事,季瑾容也在,但他坐在那儿别提多安静了,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一改性子,只闷着吃饭喝酒。康王妃还是显得热情,女眷这儿午宴结束的快,康王妃亲自带着沈香茉去了前厅附近的暖阁,命人点了熏香,说起花园的事一脸的抱歉,「香茉啊,瑾容那孩子就是顽皮,你别往心里去。」 沈香茉摇了摇头,康王妃看了女儿一眼,季晓慧捱到沈香茉身边,笑嘻嘻的挽着她,「香茉嫂嫂,你还没和我说过兰城的事儿呢。」 兰城哪儿有趣,哪儿好玩,哪儿吃的东西最多,季晓慧好奇的很,沈香茉也一一都告诉了她,问到了后来,季晓慧问及封地外的静守军,神情里满是好奇,「康王府没有封地呢,我听说五叔当初去兰城,附近的封地圣上赐的很大,封地内外交接都有静守军,这些人不是站在那儿的,而是神出鬼没的在封地边际附近,出了事儿才会出现,平日里都见不到呢,只有五叔和熠辰哥能调配他们,香茉嫂嫂,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我也不曾见过。」沈香茉笑了笑,「封地边际那儿也不曾去过,这些并不熟悉呢。」 「那我下回一定要过去瞧瞧,说不定啊,还能遇到呢!」季晓慧小的开心,沈香茉微点头,康王妃很快把话题说到了别的地方。 傍晚时候他们才离开康王府,这一天前来康王府拜访,他们像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季熠辰喝的有点多,马车上显了几分醉意。沈香茉让他靠下,他却不肯休息,只张着眼睛看她。 「她们问及静守军和睿王府的事。」沈香茉被他盯的不舒服,抬手手势。 「等太后娘娘诞辰一过,我们就即刻回兰城,短时间内不要再来了。」何止是静守军的事,三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论睿王府现在什么立场,他是要他表态,将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睿王府都是站在康王府身后,三伯甚至想让他集结兰城中几家人的力量,其意也显然,太子平庸,哪天起兵,睿王府得帮康王府这一把。 睿王府不愿意搀和这些事,季熠辰更不愿意,这一趟浑水,淌进去只有越来越浑。 小夫妻已经打算好了,太后诞辰一结束就回兰城去,然而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们去拜访其余几个王府的时候,都遇到了类似在康王府时的情形。 太子府中这样的异样感觉还弱一些,毕竟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可在陈王府时,那比康王爷还要来的直白的陈王爷,直接就说了这么一句,只要季熠辰表态,将来这睿王府就能跟着他飞黄腾达,有他一天肉吃的,就有睿王府一天分着吃,都是自家兄弟。 第二十一章 等到了六月初,季熠辰和沈香茉终于把这些鸿门宴都给参加了个遍,再有四天就是太后诞辰。 何管事带人把在外定制好的屏风架子拿到了内院,已经修改过一回,沈香茉让瑞珠她们扶着屏风架子,把百花争艳贺寿图嵌了进去。 架子周遭都是用金子凿成的薄片包裹,双面绣之外就是微透的蚕丝锦缎,整个屏风加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十分大气,到时候还要用马车专门装运入宫。 仔细检查过后沈香茉让崔妈妈把屏风抬下去,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秋裳拦不住人,蒋怀柔直接冲了进来,哭腔的喊道,「表哥你在那儿,表哥。」 看到屋子里只有沈香茉在,蒋怀柔原本可怜兮兮的表情乍变,凶狠看着沈香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表哥不去蒋家的,是不是你!」 「表姑娘,请您不要大吵大闹!」雪盏冷声呵斥。 蒋怀柔却瞪了她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有这资格和我这样说话,表哥人呢,我要他。」 「世子爷不在府中。」崔妈妈赶紧命丫鬟把屏风搬下去了,进来看到蒋怀柔这样咄咄逼人,神情也凝了下来,「表姑娘,我们敬您是世子的表妹才以礼相待,你若再这样无理,我们就只能派人请您离开,这里是睿王府不是蒋公府,不能任您为所欲为。」 「等我告诉姨母你们欺负我,你们都等着被赶出睿王府。」蒋怀柔不哭不闹,就是恨恨的看着沈香茉,「就是你,怂恿表哥不去蒋府,让表哥在太后娘娘诞辰后就离开宜都,你凭什么替表哥做主凭什么不让他去蒋家。」 沈香茉眉头深皱,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饶是沈家,大姐姐和三妹吵起来时都不会如此,眼前的蒋怀柔怎么都不像是深闺养大的小姐,倒像是在市井里长大,成天就知道盯着说别人不是的人。 「送客。」沈香茉都懒得和她多说一句,摆手让崔妈妈送她离开,门口那儿进来两个婆子,二话不说,直接把蒋怀柔架了起来。 蒋怀柔这才有些惊慌,厉声呵斥两个婆子,「你们敢,快放我下来,不许碰我,你们快放我下来。」 这几个婆子都是沈香茉过去从沈家随嫁带到睿王府的,听的都是沈香茉的命令,哪里是蒋怀柔说放她们就放的,直接把她从屋子里架到了外头,要送她去前时,院子门口那儿正好遇到了匆匆回来的季熠辰。 蒋怀柔当下就哭喊了起来,季熠辰看着婆子这么架着她,「怎么回事。」 两个婆子尽职尽守,世子来了也没放下蒋怀柔,其中一个语气硬邦邦的解释,「表小姐对夫人不敬,又不肯离开,我们就只能送她出府。」 「表哥,你为什么不来蒋家,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来的么,你为什么食言了,太后诞辰后你别走,再多留几天好不好。」蒋怀柔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委屈的很。 只是她的可怜没有得到季熠辰的同情,他早前派人去蒋家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明白,太后诞辰后就要即刻回兰城,不会停留,蒋府这边就不过去了,他还额外派人带话给姨母,让她劝住表妹,可这才多少时间,她竟然跑来王府里质问,若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还以为他们这是要避开什么,哪里还能走的顺利。 季熠辰没再有耐心安慰哄她,直接命令,「你们两个,带她上马车,送她直接回蒋府,把她送进蒋府之后带话给蒋国公,看好人管好嘴,否则今后蒋家的事不要再来找睿王府帮忙。」 蒋怀柔是哭蒙着被带走的,季熠辰没再理会,回了院子,屋子中崔妈妈正命人收拾箱笼。既然是太后诞辰后就要走,如今把东西收拾妥当,到时候即刻就能出发。 季熠辰看沈香茉坐在那儿清点送给太后祝寿的其它东西,走过去从她手中取走了册子,沈香茉抬起头看他,见他神情微凝,「怎么了?」 「到时候我不能同你一起,你和康王妃一同入宫去,等太后娘娘诞辰一结束,你就先离宫,不必回王府来,你直接出城,去李河镇等我。」 沈香茉一愣,怎么又换了决定,不是说好了等太后诞辰结束后就离开。「那其余这些人怎么办。」 「这几天他们陆续出城,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了,不用大操行李,那些箱笼暂且放在前院。」季熠辰总觉得有些不安,今天他出去的时候看到街上多了几支巡逻的队伍,这也能理解,太后诞辰前宜都城中不能出乱子,可他回来的路上,在巷子中看到了几个巡逻士兵被杀。 未免引起动静,季熠辰根本没有留多久,匆忙回了王府,如今的宜都显得太过于安定,就是这一股安定让他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的情绪影响到了沈香茉。如此匆忙安排这些,还让她先走,怎么能不让她想得多,蒋家不去了。罗家也是他自己去过一趟,「那你呢,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我要等前面官员宫宴散了才行,再者,你身子不适抱恙。我不能同你一起走,这次来宜都还没有面圣,我得先见过皇上。」季熠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我就比你晚一些时候出宫,到时就去找你。」 沈香茉又不笨,怎么能是他说一句没事就信的,她稳了稳心神,第一次来宜都,总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第二天,按着季熠辰所言,崔妈妈她们把收拾的大箱笼放在了前院,其余的细软都小包裹简单收拾。出门时马车装着也不显眼,中途还换了一辆,分了几次出城。 一天之内不能接连几回,第二天第三天都如此,到了第四天,王府中就剩下一些大的箱笼,其余的都已经送出宜都。 一早就要准备入宫,屏风装在马车上,厚布包裹后运送在马车后,季熠辰带沈香茉上了马车,一路进宫两个人都无言,直到宫门口两个人要分道时,沈香茉往他手里放了一个荷包,似是刚刚才绣的,那郑重其事的神情瞬时化解了他心中的紧张。 「怎么,怕我不回来。」季熠辰轻松着语气,沈香茉笑了,摇了摇头掀开帘子下马车,康王妃看到她,不知之前说了什么,神情微凝,看到沈香茉的时候却已是笑靥,挽着她亲近的往女眷入宫的路上走去。 太后娘娘八十大寿,普天同庆,热闹程度绝无仅有,大殿之外那飘扬的红绸寿字引的众人瞩目,偌大的广场之上,等到太后娘娘被人扶着出来,百官女眷下跪,紧接着,宫门那边红漆大门打开,无数的舞狮队涌了进来,两侧是四人推着的打鼓车,鼓车上坐着两个击鼓人,此时都是高举着击鼓的棍子,交叉站立,头望天,等舞狮全部到前面。 沈香茉坐的并不远,眼前的情形看的很清晰,这场面也就只有在宫中遇到,饶是皇上六十大寿的时候都没有热闹成这样,太后娘娘八十大寿,如今宫中皇上皇后的身子都不大好,如此盛办,也是为了添点喜气,为宫中添生气,让皇上的身子赶快好起来。 第二十二章 众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热闹舞狮的场面,沈香茉抬头看向那边高坐,太后娘娘盛装坐在那儿,乐呵呵的看着,一旁皇后陪同,皇上并不在这儿。 以太后的年纪,其实用不了多久她就累了,等祝寿完她离开这里,沈香茉就可以先一步离宫,只是她不知道季熠辰什么时候才能走。 前来祝寿的除了百官之外还有大周边境的一些小国,依附大周,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时候,他们是先上来祝寿献礼的,诸多奇珍异宝,如数不断的往上面台。 再之后就是封王的献礼,睿王府的东西由人抬上去,这边有宫人带她过去,季熠辰已经等在那儿等候传召。 「宣睿王府世子,世子妃。」 季熠辰带着沈香茉走上去,周遭热热闹闹的,也听不真切声音,等到了前面下跪,一旁的太监才尖着声音介绍抬上来的贺礼。 「百花争艳绣屏风一副,珍奇五箱。」太监只报大的,其余那些零碎的并不一一说出口,等他说完之后一旁的小太监把盖着的布拉下下来,偌大的百花争艳绣屏风露了出来,正午阳光透过这薄薄的蚕丝锦缎,中间的百花争艳图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一般。 众人中有人哗然,虽说不是珍惜的东西,但这屏风展现下来显得尤其的美。 因着这个,太后还多问了一句这东西是谁绣的,得知是睿王世子妃,众人的视线才投注到睿王世子身边的女子。 宫中人之多,又是太后诞辰,没有人多注意到睿王世子妃是什么样子,可一旦这些视线都投注在了一起,睿王世子妃的容貌这才惊艳到了众人。 知道的,惊艳后可惜,不知道的,惊艳后羡煞。 睿王世子妃有一手好绣技,来自兰城,那儿有着大周朝最好的绸缎,睿王世子妃出身世家书香,沈家祖上曾伴着先祖打过江山,如今的沈老太爷过去是任了三省总督,沈家大老爷过去还是太子太傅,虽然如今都已经致仕,但说起来,这兰城沈家还是名赫大家。 沈香茉没有在上面留多久,之后还有贺寿的人,她重新回到位子上,这一瞬,打量她的人更多了。巨吗见号。 其中最惹人好奇的不过就是睿王世子妃是个聋哑之人,难怪老天爷给了她这样的家世才识和容貌,是为了弥补她听不见又不能说话的缺憾罢。 沈香茉神情淡然的看着前面,贺寿过后那些舞狮的又涌了上来祝寿,也是那一瞬,有什么东西闪过沈香茉的眼前,没等她看仔细,周身的众人忽然喧杂了起来,抬眼望去,这一群舞狮的人弃了狮头,从狮头中抽出剑,朝着高台上冲去。 她刚刚眼前那一闪,就是那剑影。 场面一瞬乱了,适才还是祝寿热闹场面,一下变成了一群刺客冲上台,不仅仅是太后,就连皇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边打鼓的那些人见这场面,直接打破了打鼓,从中取出了武器,和要上去援救的侍卫打了起来,女眷这儿,不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也跟着乱成了一团。 有宫女假扮的刺客直接把女眷拿捏在了手中,那些原本是站在各家女眷身后伺候的宫女,纷纷动手挑准了女眷控制,这儿尖叫声肆起,都快要盖过台上那些惊呼,沈香茉向后倒退了一步,同样也没能逃过去,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说要自己尽快出宫,如今还没等她出宫就已经出事了。 沈香茉被拉到了这大殿外的一侧,被拉过来的不止是她,还有康王妃,还有定王妃,定王世子妃,二长公主府的小郡主,沈香茉粗看了一眼,竟都是皇家中人。 脑海中当即闪出了谋反二字,前头又有人被推了过来,沈香茉抬头一眼,心沉了下来,是太子妃。 年纪轻胆子小的早就开水哭了,沈香茉看到不远处那边乱成一团的情景,还有从红漆宫门口冲进来源源不断的侍卫,耳畔是那些宫女的呵斥声,她们要把这些人带去别的地方关起来,当人质。 沈香茉她们被关在了一个小殿中,不过是一炷香的时辰,太后诞辰变成了夺宫,陈王爷联合赵王爷等在太后诞辰这日起兵谋反。皇上和太子被囚禁大殿,皇后和皇太后也同被囚禁,而她们这些皇亲女眷则是被关在了这里。 沈香茉知道的,就在这个隔壁,还关着不少官员家眷,陈王爷和赵王爷联合严侯府,姚大将军等数位朝廷重臣,试图逼宫,要让皇上下旨废太子,把皇位传给陈王爷。 乾清宫中气氛紧张,季熠辰他们几乎是被赶到这边,皇上病重躺在榻上,一旁守着太子,数名太监太医跪在那儿,皇上刚刚昏迷过去。而赵王爷要的是皇上当着这些百官的面亲口下旨,即便是逼宫,那也得逼着皇上说出了这句话。 眨眼间,又有一个太医死在众人面前,血溅低了一地,其中已经有太医吓晕过去,陈王爷一身军装,拔剑指着其余吓的浑身发抖的太医,下了死令,「半个时辰之内若是不见父皇醒来,你们,都要跟着陪葬。」 「四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太子生性儒和,在这太子之位上兢兢业业了三十来年。也曾想过这位子做的太久了腻了,想要做皇帝,但从不曾想过是这样的方式。 这殿中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太子看着陈王爷。痛心疾首,「四弟,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今天可是母妃的诞辰,你。怎么能在宫中开杀戒。」 「那又不是本王的母妃,二哥你好天真,还问我要做什么,我看你是当太子太久,糊涂了,你看今天我是要做什么。」陈王爷张开手看着殿中的众人,笑的放肆,「自古以来,改朝换代,哪能不见血,若是父皇看不过眼,早早醒来把诏书给下了,这皇宫里头还能少死几个人。」 太子神情一怒。可现在受制于人,竟也是无能为力。 季熠辰站的很后面,几乎是要看不见前面的床,他快速的看了一圈殿上的人,他没有看到三伯,也没看到朝着另外几个重臣,也许,这一场蓄谋已久的逼宫,还会有扭转的趋势。 小殿堂中渐渐有了哭声,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贵门女眷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时候,冷冰冰的小殿中,如今是六月的天都显得阴冷,已经是下午,外头艳阳高照,屋子内确实愁云密布。 康王妃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沈香茉,避过看守的宫女,朝着她这儿挪过来身子,轻轻拉了拉她,用口型说道,「香茉,等会儿有人来救,你可千万要看紧了跟着走。」 等会儿还会有人来救么,沈香茉抬手,「是不是三伯。」 康王妃把她的手拉下来,轻吁了声,「你与我呆在一块儿就行了。」 就在此时,那边紧闭的门忽然开了,进来一队士兵,为首的看着一圈这儿所有人,视线落到康王妃身上,「把她带走。」 刀光凌厉,谁都不敢出声,为首的又看向了坐在那儿的太子妃,语气同样冰冷,「还有你。」 第二十三章 不论多高的身份,到了此时就像是我为鱼肉,根本没有的选择,沈香茉只见过太子妃一面,这个和太子一样面善慈和的妇人,此时依旧端庄的很,她微苍白着脸色被人拉扯起来,挣扎着了一下,呵斥道,「本宫自己会走。」 「再过几个时辰您就不是太子妃了,也无需再端这样的架子。」为首的人推了她一把,太子妃直接撞到了康王妃这边,康王妃不忘记要拉上沈香茉,其实她并不愿意走,但那士兵直接把她拉到了康王妃身旁,康王妃还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臂,倒像是要防着她中途溜走。 离开小殿堂,天色微暗,她们一路也不知要被带去何处,沈香茉被康王妃抓的有些手疼,又挣脱不开,直到过了花园小径,到僻静的院子时,不知何处忽然冲出来了几个人,和这为首的一些人打了起来。 有士兵直接倒在了沈香茉的脚下,浑身抽搐着,继而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歪着头瞪着这打斗的场面,死不瞑目。 康王妃还拉着沈香茉,她把她拉到了一旁,想要转头和沈香茉说些什么,又想到她根本听不见,一跺脚,拉着她那边的门边冲过去。 正在和突然出现的人打斗的首领发现她们要逃,朝着这儿飞扑过来,沈香茉一个侧身,手臂上被划了一剑,鲜血顿时渗透了薄薄的衣衫。 素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康王妃忽然跟生了十万八千力量的人,拿起一旁水缸上的棍子朝着他扔过去,见他遮挡,拉起沈香茉朝着这个小院的还有一个地方跑去,沿途,沈香茉看到了许多死去的宫人。 小院子里的打斗进入了白热化,太子妃被挤在了一旁,两帮人势均力敌,也分不开神去把逃走的康王妃和睿王世子妃带回来。 康王妃带着沈香茉躲到了假山后,沈香茉捂着手臂,康王妃见到她满是鲜血的手臂时这才吓了一跳,「你别动,这可怎么办才好。」 刚刚还似虎豹一样的,现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又慌张了起来,康王妃太累了,靠在假山上偷偷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阁楼花厅,嘴里嘀咕了一声,「应该是这儿没错了。」 沈香茉看了她一眼,自古侧了侧身,忍着痛解开束腰的带子,绑在手臂上,用嘴巴咬住一头打了个结,沈香茉感觉左手犹如是灌了千金鼎一样沉重的难受,又疼的麻木,抬起来的时候指尖都在不住的颤抖。 她隐约觉得刚刚出来的那些人并不简单,怎么就知道他们要去那个小院,刚好就埋伏了,她们两个弱质妇孺,又是如何得以轻易的逃走。 沈香茉越发的觉得疼,她蹲下身子靠在那儿,康王妃还在看着四周,这儿黑漆漆的,那些人要么聚集在乾清宫,要么在皇后太后那儿,这个阁楼花厅,本来今夜是该很热闹,可如今,大概是这宫中最死寂的地方了。 不知道陈王爷他们杀了多少人,绑了多少人,沈香茉也不知道宫外是什么情形,她转头看康王妃,发现她的扶着假山的手也是不住的颤抖,微眯了眯眼靠下,心里开始期盼起季熠辰出现在这里。 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危险,是不是和她一样逃出来了,还是依旧被关着。 他是睿王世子,在这宫中就代表了睿王爷,陈王爷谋反,怎么都不可能放他离开。 沈香茉仰起头看天色,如今这般,宜都城内恐怕也是乱的很,不知道崔妈妈她们有没有出城。 呆在这个地方的时间尤其漫长,沈香茉看着傍晚的天色昏暗到天黑,远处不知那个宫中透出来亮光,就在此时,花厅那边有了动静,窸窸窣窣,似乎是有人过来。 像是早就知道她们在这里,过来了四五个人,看到是康王妃,其中一人直接褪下身上的宫服还给康王妃,还有一个也是如此,要沈香茉和她换衣服。 「香茉,要出宫去先把衣服换了,快。」性命当头还要顾及什么,康王妃脱下外套,把头上的金饰都摘了下来扔在外套上,穿上宫服,还要替沈香茉脱衣服,替她把头上那繁琐的金钗都娶了下来,「钱财是身外之物,等出宫了,有的可以添置。」 两个人快速的换好了衣服,把换下的衣服塞进假山内,六个人朝着皇宫的御膳房那儿悄悄走去。 而此时的乾清宫中,已经死了第五个太医,门口那儿四个侍卫抬着一把躺椅进来,躺椅上躺着一个古稀老人,身后紧跟进来的还有两个少年。 「王爷,丛家老祖宗来了。」侍卫把躺椅轻手轻脚的放下,那躺椅上的老人,年纪看上去足足有八九十,一把胡子和那头发一样的花白,他颤抖着手看着这屋子里的人,像是大梦初醒,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老太医,把您请过来是为了给皇上看病的,您看,皇上一直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陈王爷也想拿着刀子直接架在丛家老祖宗的脖子上,可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一个弄不好就给吓死了,陈王爷只好收了刀子耐心说。 丛家老祖宗是年纪大了老糊涂,可不是傻,等他清醒过来看屋子里的情形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他微微颤颤的伸出手,匆匆跟过来的少年赶紧把他扶住,他拍了拍少年的手,「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那些太医犹如是看到了救世主,丛家老祖宗都抬来了,皇上一定可以醒,他们也不用继续担心掉脑袋了。 季熠辰看丛家老太医被扶到了床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时,他往后靠着,掖着身子从布帘后遮掩着到了后殿,看准了时机,等到前面轰然有吵闹声传来,抬手打开窗户上的插栓,纵身跃出了乾清宫。 这个位置正对面没几步路就是宫墙,中间并没有过道,所以这儿也没有人守着,季熠辰猫着身子从哪些窗沿下走过,拐角处看去,那边大门口来来往往侍卫,还有广场上站满的士兵,重新回来离开时的那个窗户,安静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来看,季熠辰踩脚在那窗上,跃身攀住宫墙,翻了过去。巨记低号。 离开了乾清宫也离不开皇宫,这大概是陈王爷最自信之处,他有宫中所有的人当人质,他还有百官家眷,外头谁要敢轻举妄动,他就弄死谁的家人,要命还是要忠,自己选。 季熠辰一路往僻静的地方走,其实他对皇宫也并不熟悉,只隐隐记得范大学士说过的话,朝着西北的偏角走去,那儿是宫中最为荒凉的地方,几座冷宫,还有荒芜的一大片院子,谁都不知这儿埋了多少死人骨,显得阴森可怕。 沈香茉她们是从御膳房的后门离开的,出去并不是宫外,而是内宫与宫外之间的冷巷,这儿不是关押冷宫妃子的地方,这儿是整个皇宫中最为底层和混乱之处,一整条的巷子,无数的门,这些门内生活的就是犯了事被贬的宫女,年满可以出宫但却无处可去的宫人,还有被主子抛弃,不再重用,在内宫中甚至都找不到地方的那些人,统统留在此处。 第二十四章 她们是以这样落魄宫人的形象出去,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进了冷巷其中的一个院子,不消多时,大宫门打开,涌出了无数的士兵,冷巷这边嘈杂声一片,康王妃和她本来是在一个老妇人的屋子里,那搜人的声音越来越重,老妇人直接让她们进了里面一间漆黑的屋子,指使她们躲在一张桌子底下,关上门没多久,外头传来了闯入声。 那是侍卫砸东西搜人的声音,还有不断逼问的说话声,老妇人是个哑巴,只会啊啊的叫。沈香茉死死的捂着嘴巴,这屋子里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这些侍卫就搜到了这个屋子,只听见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屋子并没有因此亮堂多少,老妇人却疯了似的冲进来要阻拦他们,几个侍卫以为里面藏了人,等点了蜡烛之后才发现,这黑漆漆的屋子里,竟然是一个布置诡异的灵堂。 里面几张桌子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牌位,有些牌位都缺了一角,歪歪斜斜的立在那儿,地上是刚刚被侍卫踢翻的一个供奉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 他们入眼的都是这些牌位,看的这些侍卫自己心里都发毛了。哑巴的老妇人还不断的冲着那些牌位磕头,张口说不出话来却一直似是在念叨什么。 忽而沈香茉所在的这边桌子底下窜出一只黑猫,凄厉的猫叫声随之响起,继而是混乱的声音,黑猫从这几个侍卫脚下窜出去,把那些侍卫吓了一跳,老妇人的神情又古怪的很,这些侍卫没有再这间屋子继续搜下去,离开了这里。 冷巷中搜了很久,此时天已经黑了,沈香茉和康王妃在里面躲了许久后那老妇人进来把她们带了出去,她看到老妇人关上门口后对着门拜了好几下,沈香茉看她如此虔诚的神情,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跟着拜了三下。 不论如何,老妇人和这屋子都救了她一回。 老妇人看了沈香茉一眼,带着她们走出了屋子,外面犹如是经历过一场洗劫。许多人受伤了,还有人倒在地上起不来,老妇人微微颤颤的带着她们走到了里面的一个院子,再进去,一座废弃的阁楼后面有一个用杂草遮掩的洞。 沈香茉终于得以出宫。她们出来的地方是皇宫的后郊,那儿没什么人烟,邻近的才有村落,最后她们离开时只剩下了她和康王妃,还有一个之前来找她们的宫人,不远处似乎是有马车,沈香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猛然间,手臂上传来一阵抽疼,沈香茉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巨记鸟弟。 沈香茉再度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香茉侧头过去。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季熠辰的声音。 「熠辰,怎么说你三伯娘已经把人带出来了。」 「这也叫带出来,要是留在宫中,我想陈王爷的人一定不会亏待她,至少不会让她受伤昏迷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季熠辰的声音里泛着一抹怒意,沈香茉看到他和康王爷在争执,伸手轻扯了一下床榻上的席子,季熠辰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你醒了。」季熠辰快步过来看她,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贴,没有发烧,他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康王爷,「三伯,我还是那句话,您能安排我们离开宜都,回了兰城,我睿王府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来不及了熠辰。」康王爷深看着季熠辰,「等你回去再告知你父王如何来得及,我已经派人去兰城送信给你父王。」 季熠辰脸色一沉,沈香茉抓着他的手没由来一紧,季熠辰敛去神情,语气淡了几分,「等父王纠集了人过来,宫中那里不会没有动作。」 「你四伯和六叔有多少能耐我还是知道,他占了那皇宫就不会再往外攻,皇上太后都在他手上,还有各家女眷,他手里的筹码大,也不怕在外的官员大动手脚,如今我的人已经隔守皇宫外,宜都城外也有重兵把守,现在就缺你父王的帮忙,你们在我府上,陈王爷那儿没有可拿捏的,你父王就不用忌惮,可尽心尽力的辅佐我。」康王爷这司马昭之心和陈王爷他们一样的昭然,只不过他还做了一回好人,是在陈王爷谋反之后以拨乱反正之名,派人守在皇宫外,随时准备打进去。 「父王是无需忌惮四伯他们,可我与香茉在康王府,父王该忌惮的是三伯你了。」季熠辰哼笑了声,掌心中的手轻轻的反握了他几下,季熠辰转头过去,沈香茉冲着他微眨了眨眼。 季熠辰摸了摸她的头,失血过多她脸色还泛着苍白,季熠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不会知道,刚刚得知她受了伤,失血过多昏迷过去被抬回来时他有多紧张。 「熠辰,我把你们留在康王府可是为了你们好,香茉如今这般,你们就算是要走也走不远,赶路回去,她的身子可受不了。」康王爷摆手,外面走进来两个丫鬟,是准备伺候沈香茉的人,她这样急匆匆出宫,身边没有一个服侍的人。 「还行三伯先请一个大夫过来。」季熠辰握着她微颤的手,轻声安慰,「没事了,我在呢。」 沈香茉受的那一剑伤口很深,失血过多要补回来只能休息,她和康王妃逃出来,陈王爷拍了好多人盯着睿王府的老宅,如康王爷所说,他们留在康王府才是最安全的。 第二天时沈香茉才知道,宫里皇上醒了,只是没醒来多少时间,又给气晕过去,别说是诏书,就骂了陈王爷一声逆子,丛家的老祖宗因此被留在宫中,康王府内,季熠辰带着她到花园里透气,指着康王府的围墙,「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父王真的会派兵前来。」沈香茉心里想的是,若是睿王府真的派兵前来,搀和进去的就不止是睿王府,沈家,卫家,都脱不了这干系。 「父王会准备起来。」季熠辰把她抱起来,抱回了阁楼里,沈香茉微红着脸,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自己,进出透气,都由他抱着,不假于人手,那两个康王爷安排的丫鬟,就是为了监督她的。 季熠辰把她放在软榻上,沈香茉左手还不能动,之前失血过多,她又因包的太紧压着经络,肿了好几天,动作大了就疼。 「不知睿王府里怎么样了,雪盏她们应该是回去了才对。」接不到人,宫里又乱成一团,如今宫外也不太平,唯有回去王府里面才好一些。 「我们不能去找他们。」季熠辰让那两个丫鬟去抬水拿纱布和药,坐下来替她解开纱布,掀开敷过的药包,沈香茉白皙的肌肤下如今那刀口附近泛着红肿,尚未愈合起来,只稍微一翻就会流血。 季熠辰不放心把这些交给这两个丫鬟,亲自动手,可男人的动作总是没有女子来的轻巧,季熠辰也从未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沈香茉转过头看,看到他涂药膏的自动,不由的笑了。 第二十五章 季熠辰如临大敌的看着那刀口,涂抹多了包扎起来容易闷着发炎,抹少了恢复不快,又得涂匀了,还不能让他的指甲划到长出来的新肉,好不容易敷上了药包,季熠辰抬起头,看到她冲着自己笑着,眼底露出一抹暖意,轻轻的缠上纱布,重新抱起她,把她抱回了休息的院子。 三天之后,季熠辰真的办到了,深夜带着她离开了康王府,只是他们无法回睿王府去,季熠辰要带她出了城门离开宜都才算是真的安全。 沈香茉手臂上的伤并没有恢复,季熠辰带着她往宜都最北边的城门那儿走去,那边是整个宜都中守城兵力最少的地方。 深夜街上的人很少,连着乱了几日。闹得人心惶惶,就连打更的人都没有出没,偶尔是巡逻的士兵,来来回回的在各个街上走动。 季熠辰拉着她隐在巷子中,到了这时候,反到时候两个人手语想通好交流了,季熠辰指了指那边不远处的塔楼,「我们要去那儿,一口气跑过你,你跑得动么。」 沈香茉朝着那塔楼看过去,昏暗的天色里,那塔楼上站着两个士兵,他们并不是一直朝着这边,刚刚看下来,大约是二三十数左右转一圈看四周。他们就要在这二三十数之内冲到塔楼下面,掩身过去后就能到宜都的城北一带。 刚刚急匆匆走了这么多路沈香茉其实已经很累了,当千金小姐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狼狈成这样,可若是让他背过去,怕是更慢,她轻咽了一口,再度看那塔楼,点了点头,「好。」 季熠辰抓紧了他的右手,等塔楼上的侍卫转身过去,季熠辰拉着她冲出了巷子,飞快的朝着塔楼下跑去。 沈香茉都觉得这双腿不是她自己的,又是他负责了大部分的力气。拖着她往前跑,两条腿机械的迈动着,哪里还估计的到半点大家闺秀的形象。 都不知道跑了多久,在塔楼上的守卫转过身来时。季熠辰拉着她闪身到塔楼下,沈香茉一个没刹车住,整个人撞在了他的怀里,耳朵嗡的一响,沈香茉眼睛都快闪金星了。 季熠辰抱住她。两个人都不住的喘气,拼了命往这边跑,刚刚都快窒息过去。 沈香茉站不稳,双手环在了他的腰上,季熠辰低头看她趴在自己身上小口喘息的样子,忽然笑了,手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继而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嗫了一句,「好样的。」 沈香茉一怔,那温热早就已经离开了,嘴唇上还有他刚刚亲下来时触电般的感觉。季熠辰的话飘入耳中,沈香茉又是一愣,放在他身后的手晃了晃,半响,抬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季熠辰才松开她,询问她是否站得住,季熠辰拉着她贴着塔楼绕过去,隐身没入黑漆漆的巷子之后,就算是真正的避过了这个塔楼的视线。 夜还很漫长,沈香茉跟着不知绕过了多少条巷子,偌大的宜都,要靠他们的脚程走出去是一件很异常艰难的事,季熠辰要做的,是在天亮之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等入夜之后再从城北那片林子出去。 东方渐露鱼肚白,街上依旧安静,季熠辰要赶快带着她先到一处,免得康王府的人发现他们走了之后派人来搜,老百姓的院子可以去,可人家未必肯收留,城北有一片被废弃的地方,季熠辰要带她去那里藏身。 天色将亮的时候他们才到那个地方,季熠辰所想的废弃之地,其实这儿过去是一户人家的府邸,后来因为犯了事被满门抄斩,好几十年过去,这儿墙也没了,里面的屋子也都塌了,本来是划分出来的地方成了乞丐流浪汉的常住地,有钱的不会要一个被满门抄斩人家的房子,没钱的就别去说了,久而久之,这儿官府也不管,荒了下来。 季熠辰带着她往里面走,有些屋子里已经呆满了人,这些乞丐和流浪汉就算是看到有外人来也不会有所动,能到这地方的的,要么是一样的人,要么是惹不起的人,混到这份上已经够惨了,不能把命都给丢了。 最里侧的一个地方,后头可以直接出这一片屋群,季熠辰带她进去,塌了半边的屋子墙角只有几块木板靠着,还好如今是六月的天,夜里还冻不着,就是沈香茉的伤不能等,坐下之后季熠辰就去外面找了些水过来,把从康王府里带出来的药给她上好,重新绑了纱布。 天渐渐亮了,季熠辰搂着她靠在木板边上看外面,前面屋子里那些乞丐陆陆续续起来要出去乞讨找吃的,季熠辰低下头去看她想问她饿不饿,这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沈香茉累坏了,走了一夜的路,几乎是没有休息过,连口水都没喝,以她的身子状况此事早就已经是透支,她窝在季熠辰的怀里呼吸浅浅的睡的很沉。 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披在肩膀上,夜晚走的急,她还来不及梳一个像样的发髻,只有简单的簪子固定着。 季熠辰伸手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睡着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恬静。 外头一个小乞丐发现这里有人,走过来瞧了一眼,眼底有好奇,却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指了指季熠辰腰间垂挂的一串流苏,上头镶嵌着一串玉石,这东西至少能卖一二百两银子 季熠辰心念一动,摘下流苏,掐断了这串玉石,拿下其中一颗扔给这个五六岁的小乞丐,「去换包子回来。」 小乞丐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从地上捡起玉石,好奇的拿在手中看了看,还放到嘴巴里咬了一下,季熠辰看他疼的裂牙,笑了,挥手,「去换。」 小乞丐从墙缝里拔出一根草,叼在嘴巴里冲着季熠辰哼了声,脏兮兮的脸上唯独是那一双眼睛漂亮的很,季熠辰想到了沈香茉,低头看她,她还睡着,一点儿都不被周遭所影响。 季熠辰看着小乞丐跑远,这四周安静了下来,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出去找吃的,只要熬过了这个白天,到了夜里,他就能带她走进那片林子,找到出去的路。 康王府里乱成了一团,睿王世子和睿王世子妃不见了的事竟然早上才被发现,无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康王爷即刻命人在城中搜人,加紧了城门口的防范,出入的人都要严加查看。 不仅如此,康王爷又派人往兰城方向的路上搜查,一夜过去,若是真的出城了,那就更难找了。 宜都城的大街上搜罗的官兵又多了起来,这几日闹的人心惶惶,宫里宫外都是叛军,老百姓出来一趟都是揣着脑袋路过的,巷子里一群乞丐亦是偷偷摸摸,见官兵走了才敢出来找吃的。 其中一个小乞丐机灵的很,一等士兵走了,猫着身子到了一个包子摊上,眼馋的看着那些热腾腾刚出炉的包子,咽了一口口水,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它们。 第二十六章 但凡是旁边有这样的乞丐,摊主都要赶,如今生意不好做,更是不能被这些人缠着,他不耐烦的催促小乞丐离开,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摊开手给他看,脏兮兮的小手心里放着一颗剔透的玉石,饶是没有弄的干净都能看到它的光泽质地。 摊主一愣,想要伸手去拿,小乞丐飞快的就把手握起来了,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指了指他摊子上的这些包子,张口说了一句,「包子。」 摊主也不是不识货的人,这小乞丐手里的东西怎么都能换上好几两银子吧,这年头挣钱不容易,要是给几个包子就能换来,那等子便宜事他天天都愿意干。 「小朋友,你这东西哪里来的。」摊主转了个小脸看着他,拿起一个包子引诱,「来来,把东西给我看看。」 小乞丐吞了一口,小鼻子都顺着摊主动来动去的手跟着挪动,他却不肯把玉石给他,稚声道,「包起来,二十个。」 「嘿,你还狮子大开口了你!」摊主要伸手去揪他,小乞丐灵活的很,冲着他办了个鬼脸,「你不给我换,我找别人去。」 摊主一跺脚,「换换!」他倒是想把这小乞丐抓住硬拿呢,可惹了一个,今后就别想好好做生意了,他拿了个布袋子装包子,一旁小乞丐还不断强调,「肉的,肉的!」 「小点声!」摊主心一横给他拿了十个肉包,捏紧袋子要他把玉石拿出来,小乞丐看向他的身后,忽然喊了声官兵,摊主扭过头去一看,手里的袋子一下被小乞丐夺走了。 等他回过神来,袋子不见了,玉石扔在了桌子上,他蒸笼里的包子还不见了三个,摊主飞快的拿起玉石,朝着小乞丐闪进巷子里的身影狠狠啐了声,见到又别的乞丐拥上来,又开始不耐烦的赶人。巨围余扛。 这一幕落入了茶楼上几个人的眼底,其中有人吩咐,「去城内各个地方看看,这小乞丐是哪里的。」 沈香茉是从梦中忽然惊醒的,倏地抬起头,正对上了他的双眼,再看这破屋子里的一切,沈香茉一瞬就清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还是睡着时的姿势在他怀里,沈香茉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后看着他,季熠辰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肩膀,「睡得可好。」 「我梦见我们回去兰城了。」沈香茉轻摇了摇头,「梦见睿王府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 「只是一个梦。」季熠辰拍了拍她的手,沈香茉抿嘴没有继续往下说,梦中他们回到了睿王府,发现空无一人,再然后,他也不见了。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快中午的时辰,小乞丐朝着这里跑来,手里拎着偌大的袋子,跑起来的动作滑稽极了。 他把袋子放到了他们面前,好奇的看着他们,视线到沈香茉身上的时候愣了愣,脏兮兮的脸颊上竟然透出了一抹红晕来,看的季熠辰哭笑不得,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看什么看。」 「我又不看你!」小乞丐打开袋子,里面装了二十三个包子,他从中拿出个三个放在怀里,略显霸道的看着他们,「我的。」 沈香茉看向季熠辰,季熠辰拿起一个递给她,「我让他去换来的。」 他们哪里吃的完二十个包子,就算是要赶路,肉包也不是合适带走的干粮,沈香茉让季熠辰替她把裙摆撕了一些下来,拿出其中十个馒头,又拿了几个肉包,其余的递给小乞丐,笑眯眯看着他。 小乞丐愣了愣,季熠辰把袋子塞到他怀里,「藏好了,给你的报酬。」 小乞丐可没理睬季熠辰,而是亮晶晶着眸子看沈香茉,忽然抽了一下鼻子,偌大的袋子抱在怀里,看沈香茉的眼神里多了一抹喜爱,「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娘就好了。」 沈香茉一愣,季熠辰替她问了,「你娘呢。」 「我要是知道我娘是谁,我还能在这里啊。」小乞丐瞪了季熠辰一眼,哼着转身小步跑走了,沈香茉看着季熠辰蓦地发愣的神情,笑了,把肉包递给他,「你吃这个,好补体力。」 就算是再不好吃,此时饿极了,沈香茉也吃了两个包子,余下的馒头都留着,就算是再熬两日也足够了。 午后的太阳很大,六月的天,已经是夏,阳光逼近破屋子中,热的发慌,外面一早出去行乞的人都回来睡午觉来了,季熠辰听前面那聊天还有唱歌的声音,笑了,「他们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比多少人来的自在潇洒。」 远远的,那小乞丐又来了,手里端着什么,晃晃悠悠的朝着这边走过来,沈香茉发现他还洗手过了,手里捧着的是一碗稀的不能再稀的粥,他把碗放下来,朝着他们退了退,「爷爷讨了点米回来,煮了粥,给你喝。」 小乞丐舔了舔沾在手上的米汤,季熠辰把碗端了起来放到她手里,「快喝了它。」吃什么都没有吃这个来的更加补体力,比起自己她才是最需要的那个。 沈香茉很清楚他们是什么处境,也没管碗是不是赶紧的,低头喝起这稀粥,喝了大半碗,实在是喝不下了,季熠辰拿过去几口喝干净了它,递给小乞丐,小乞丐看看碗底里还剩下的几粒米,低头舔了个干干净净,转身又跑回去了。 季熠辰和沈香茉互看了一眼,沈香茉先笑,季熠辰也跟着笑了,他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说道,「什么时候我们沦落到了还要被乞丐接济的地步,这辈子,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很快的,季熠辰迎来了比被乞丐接济更狼狈的事情。 快到傍晚的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着趋势似乎是要下雨了。要是真下雨,那他们夜里入林子就更难了,季熠辰心念着老天不要这么的不给面子,前头那个小乞丐朝着他们匆匆跑了过来,神色紧张。 「有官兵来了,你们快走,你们快走。」小乞丐急着要把坐在那儿的季熠辰拉起来,季熠辰神色一凛,扶沈香茉起来,跟着小乞丐往这片屋子的后面跑去。 前面还能听到官兵的搜索吵闹声,小乞丐熟门熟路的带他们到了后面,指着前面进林子的路,「从这儿进去,往上走,在林子里留过夜再往下走。看到一条河时就出城了。」 季熠辰看着小乞丐,解下了腰上的玉石流苏塞到他手中,拉着沈香茉往林子里跑,没多久,官兵追过来了。 天色已暗了,林子里更是黑漆漆的瞧不清楚,他们要躲藏容易,后头的追兵要找人却不容易,本来是打算在林子里过夜后第二天再去找小乞丐所说的沿河边,如今却必须直接带着她趁黑上山,先一步到河边找藏匿的地方。 林子里的路很不好走,只有一人过的小路两边都是灌木,扎到衣服上一勾就是一片,还容易划伤手脚。 未免她再受伤。季熠辰背着她往山上走去。 后面是汇聚而来的官兵,远远的有火光,沈香茉搂着他的脖子,他们没有照明的东西。就算是有也不能用。 第二十七章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他一起经历这些,来宜都的时候都不曾想过,入宫之前都不曾料到过会这样危机。 他其实可以把她丢在康王府的,与他而言,没有她。他可以很快回到兰城,只要他回去了,睿王爷那边就能有决策,睿王府世子妃的身份远远赶不上睿王世子的身份,他是季家皇室血统之人,而她不是。 背着自己的手十分有力,季熠辰往上走着,一手拖着她,一手拿着一根棍子在前面的草地里拍打,这样可以把草丛里的蛇虫鼠蚁先吓跑,沈香茉抬起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坡。 从这儿要折道,往左或者往右。其实林子里他们也分不清楚,季熠辰朝后看了一眼,进来时集中在一起的火光如今都已经散开来了,他们只能分散着找人,而他们走的越深他们就越难找到。 季熠辰心中有了主意,不朝着好走的路过去,反而是继续朝上走。 这个过程,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漫长,沈香茉分不清眼前的路是到了哪里,习惯了黑夜后,她还能依着月光依稀辨认出前面究竟是路还是坡,季熠辰的呼吸早就已经急促,沈香茉想要下来自己走,他没让。 就连季熠辰自己都记不清走了多久,走走停停,直到后面没有了火光,直到天际渐露鱼肚白,他放下沈香茉,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绕了小半座山,从这儿往下看,能看到底下的石滩,再往远处看,就是河岸。 沈香茉拿出馒头递给他,季熠辰吃了几口,口里干的很,下咽的也不舒服,只休息了片刻,季熠辰要再背她,沈香茉摇头,「我跟你走下去,趁着他们还没找到,如今找了地方藏起来,他们肯定就找不到我们了。」巨围吉巴。 两个人都无法形容对方到底有多狼狈,季熠辰牵着她,黎明的天色亮了一些,下山的路好走了不少。 只是他们刚踏上石子摊,迎面就遇上了两个寻找他们的官兵。 季熠辰受伤了。 沈香茉杀人了。 沈香茉呆呆的看着眼前被石头砸中脑袋的官兵,他的身下压着刚刚被他压制住的季熠辰,季熠辰一手捂着腹部,用力把在这个官兵推开,沈香茉颤抖着手想去扶他,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季熠辰看着她不断颤抖的身子,用力反握住她,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不住的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沈香茉的眼底尽是那官兵翻身过来后死不瞑目的样子,他们打起来了,季熠辰杀了一个官兵后为了救她,被这个官兵在腰上刺了一刀,他被他打倒在地上压制住,那官兵还想再刺他一刀,她就搬起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只听见闷哼一声,那官兵就没声息了。 沈香茉张了张口,伸手想要推开他,却直接碰在了他腰间刚刚被刺伤的伤口上,拿起手,她沾了一手的鲜血。 季熠辰脸色苍白坐在地上,沈香茉失措的看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彻底的怔住了。 身旁还有两具没有声息的尸体,季熠辰想要伸手去碰她,沈香茉触电般的往后退,她眼底闪烁着恐惧,无处可放的手使劲的在石堆中擦来擦去,是血,好多血,都要擦掉。 擦的手都破了,沈香茉的动作还在继续,她颤抖着身子目光一直闪烁不定。 「别擦了。」季熠辰拗起身子想要拦她,没等起来,他看到沈香茉站了起来,身子还颤抖着,步伐都是踉跄,她朝着靠近河岸的那那一俱尸体走去,开始搜他的身子,继而的,沈香茉站起来,拖住了他的脚,用力的把他往河里面拉。 她一个弱质女子,几十斤的东西都拿不动,这上百斤的重量,竟然在她的拖动之下缓缓被她往河里拉,沈香茉哭了,只是她紧咬着嘴唇,边哭边用尽所有的力气要把他拖下水,她不能让他们留在石滩上,她要把石摊清理干净。 一个……两个,沈香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把他们都拖到了水边,用力推到水里,不放心下,她还往他们身上压了好多的石头,拔了好些芦苇盖在他们身上,撕下裙摆上的布浸湿,沈香茉手捧着到有血迹的地方,淋湿,擦干净,翻过石块掩藏,再把季熠辰扶起来,在河滩上找到了一个山洞,扶着他进去,在外找了许多的杂草掩盖洞口。 不放心之下,沈香茉还跑了一趟石滩,确认了哪里再无血迹,再无他们的东西,把从两个官兵身上搜到的东西都拿进山洞后,舀了一碗水进来放在季熠辰的面前,沈香茉冲着季熠辰笑了笑,继而,眼睛一眯,瘫倒在了他的怀里。 在她晕过去的时候,季熠辰仿佛听到了她喃喃的说了一句话: 「都弄干净了,这样三叔就不会发现我了。」 季熠辰看着倒在怀里的沈香茉,那一句话仿佛是他的错觉,又像是清晰的穿入自己耳中,她吓坏了。也累瘫了。 他亲眼看着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使劲了浑身解数把那两个官兵给拖到了河里,她高高举起手将石头砸在了那个官兵的头上,她的恐慌,她的无助,还有她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救了他。 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如今在自己怀里才不过多么细小的人儿,能在那样的危急关头做出这些事,饶是季熠辰自己恐怕都没办法做的这么干净彻底。 季熠辰侧过身拉了一些干草过来铺在地上,把她从官兵身上脱下来的衣服盖在上面,挪她的身子过去靠着,做完这些,他已经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双手撑住地面,季熠辰挪过去用身子给她抵住了一片地方,轻轻的拨顺她的头发。看她这副恬静的样子,轻叹,「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是不是当初他在沈家听到的那一切,当年她的出事,她失去记忆无法开口说话,是不是和这些有关。 季熠辰觉得自己不是幻听,她也许真的说话了,她喊的是三叔,那天在窗台下听到的,和沈家二夫人私通的沈家三老爷。 沈香茉的身子微瑟了瑟,季熠辰轻轻拍了拍她,转头看她在那两个官兵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两柄小刀。还有半截火折子,一个水壶,其中一个官兵身上还搜出了一个口哨,这是用来在山林里通知同伴的。 想起那官兵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架势。季熠辰的心沉了几分,他真是错估了这皇家的兄弟情,康王爷威逼利诱不成,见他逃走了,竟然想下杀手。只要他回不了兰城,父王那边就还是会被康王爷左右。 也许要杀他的是陈王爷他们,只是这些都不要紧了,一旦宜都这边真正的平定下来,不论是谁最后登上那个王位,余下的这些人,都不会有什么活路。 要么死,要么夺。 季熠辰看了沈香茉一眼,山洞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季熠辰拿起匕首藏在身下,警惕的看着山洞口,那声音远远的,似乎是没有朝着这边过来的意思。 第二十八章 外面是三四个官兵。都已经是走到了精疲力尽的程度,季熠辰他们逃了一夜,这些人也找了一夜,到现在天都亮了人还没找到,都在林子里走散了。 「林五他们不是说到这儿来了。」其中一个累坐在了石滩上,看了看远处的河,见同伴过去洗脸,伸手把水壶扔了过去,「我看他们就算是逃到了这里也过不了河,你看这水深的,只有旱季才淌的过去,如今水急的很,保不齐被冲下去了。」 那个灌水的,低下头眯上眼掬起一把水洗脸,正要转开盖子替他灌水的时候听见后面的人说话,转过头去,没有看到前面水芦苇丛里露出的衣角。 等水灌满了,他也没瞧,拿起来直接起身朝着还有两个同伴这边走来,把水壶扔给他,跟着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饼子三个人分着吃,「还好出门的时候让我婆娘烙了一张饼,我看林五他们准是躲在那儿睡觉去了,哪像我们。」 「要不咱往回走。」吃着饼喝着水,这儿放眼望去,哪儿能藏人啊,连个屋都没有,再说这儿可没半点踪迹。 「咱们回去,去林子里找个地儿休息,等他们出来了就说比他们早一步出来的,谁爱找谁找去,这么大一座山林,上哪儿去找,我看就算是过不了河,他们也往那一头走去了,谁那么傻,明知这儿路不通,还往这儿跑。」 三个人合计完,都是一个意思,坐了一会儿后,三个人离开了河滩。 山洞内季熠辰听那声音远去了,紧绷的情绪才微微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失血过多,腰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伤及内腑,却刺的很深。 季熠辰靠在那儿眯了眯眼,苍白的脸上越渐的没有血色,他闭着眼,一手搂着沈香茉,跟着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沈香茉是被烫醒的,她睁开眼,整个人如散了架一般到处是酸胀痛,但背后那一股热是最不容忽视的,沈香茉转过头去,季熠辰搂着她,微侧着身子,双颊通红昏睡在那儿。 沈香茉赶紧伸手去摸他的脸,从脸颊到额头,滚烫。 他发烧了。 沈香茉握住他的手,发现自己躺在干草铺成的堆上面,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又做了些什么。 沈香茉扶着墙壁起身,双腿酸胀的犹如是灌了铅,迈一步都觉得疼。挪开用来遮掩的草堆她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昨天夜里他们逃的时候没下雨,如今外面下的磅礴,远远望去这整个世界都处在烟雨蒙蒙中,别说找人,这样的天气不仅山路难走,连他们走过的踪迹也都掩盖掉了,沈香茉觉得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洞口上滴下来的水敲打在她的手心里,沈香茉朝后看了一眼,拿起寻路用的棍子把山洞口的那些遮盖叶子往上撑了撑,外面的水淋不进来,她又探出身子折了几片大的叶子,折成一个凹陷的形状,在外接了水进来,放在地上沉淀。 来来回回好几趟,沈香茉接够了水,看着从官兵身上搜出来的火折子,打开盖子,尝试的轻轻吹了一口,火折子没有动静,沈香茉不死心,又轻吹了一口,火折子中忽然闪了一闪。 心头一喜,沈香茉又连着吹了几口,火折子中窜出火苗,沈香茉赶紧在山洞里搜罗木头和干草,点起一簇小火。 山洞里的木头有些潮湿,火苗很小,沈香茉把从官兵身上搜出来的水壶放在了火堆上,等里面的水煮沸了,放在一旁放凉。 沈香茉扯下自己外套的衣服,攒了点水替他擦脸,手指沾了些水抹在他的嘴唇上,本想喂给他,可是他喝不下去。 从康王府带出来的药只够一次更换的,他如今受的伤应该和她的差不多,沈香茉小心的把药摊开来,解开他的外套,那伤口触目惊心。 刀口直入,里衬的衣服和血混在一起直接黏在了他的伤口上,泛肿的皮肉从内外翻,只稍一动还有血渗出来,并未结痂。 到底是谁救了谁,哪里还算的清楚,沈香茉把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扯开成了好几块,其中一块在雨水中浸湿,盖在了他的额头上降温,继而小心的用热水替他擦伤口周围,轻轻的把黏在伤口上的内衬衣服分开来。 昏迷中的季熠辰闷哼了声,沈香茉拿起药瓶子把里面的愈合伤药涂在伤口上,再拿起剁碎混合的草药,沾了些水拌开来,敷在伤口上,用撕扯开来的布一圈一圈的缠紧,替他穿好衣服,把放在干草上的衣服拿来给他盖上,沈香茉看着他起伏不断的胸口,轻喃,「这比接受乞丐送食还要狼狈。」 这辈子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狼狈,两个人逃命,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退烧。 季熠辰脸上露出一抹痛苦,沈香茉轻轻的替他擦拭脸上的污痕,「你可以不救我的。」 外面的天越来越暗,沈香茉也不知道什么时辰,雨还没停,山洞里的火光渐渐微弱下去,沈香茉把仅剩下的几块木头添了上去,拿起放馒头的包裹,拿出一个,挖了一点送到他嘴里,季熠辰没有意识也没有动。 你得活着啊,沈香茉看着他时不时紧蹙的眉头,咬了一口馒头,拿起水壶喝了一口,低下头去靠近他的嘴巴,亲了上去。 微开启一些嘴唇,口中的热水从他的唇缝中落入,大部分都流出来了,沈香茉手捧他的脸颊,舌尖轻轻的抵了一下他的牙关,还没把馒头送出去,季熠辰反客为主,竟亲吻住了她,轻而慢的吮吸了一下她的嘴唇,像个尝不够滋味的孩子。 沈香茉心一颤,抬眼才发现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顺势的把泡开的馒头给他送过去,季熠辰下咽的很慢。 微火的光沉着她的红透的脸颊,石壁上映衬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她时不时低头,嘴对嘴把水壶里的水喂给他喝,如此喂他吃了半个馒头,沈香茉连着耳根子都红了。 不作停留,沈香茉把他额头上的布换了一块,季熠辰没有醒来的迹象,但是他的额头似乎没有刚刚那么烫了。 沈香茉不知道什么时辰,她只知道外面雨小了,天黑着,山洞里的火光又开始微弱下去,她觉得冷,更觉得害怕。 这儿太安静的,封闭又安静的环境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沈香茉不知道宜都怎么样了,雪盏她们如何了,兰城那儿呢,睿王府,沈家。 沈香茉缩了缩身子,把自己缩瑟在了季熠辰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的不安和烦乱才渐渐消除。 「你一定要醒过来。」沈香茉靠着他,「我一个人好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季熠辰,你一定要醒过来,你说过要带我回兰城的。」 沈香茉很像把自己埋起来,山洞外的风声像是一个怪物在嚎叫,让她觉得无比渗人,她张开眼看着越来越微弱的火光,在它熄灭之前,她赶紧闭上眼,嘴里轻轻的嗫了一句,「你一定要醒过来。」 第二十九章 巨扑乐扛。 昏迷中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在说话,要他醒过来,让他不要死,那声音之中的哀求和期盼,季熠辰怎么都忽视不了。 他睁开眼,山洞内一片昏暗,转头看向洞口,那里透出来了一点光亮,似乎是清晨了。 沈香茉压在他的身上,不太重,似是怕碰到他的伤口,缩着身子挤在他的身侧,一手搭在他的胸膛上,就在心脏的位置。 季熠辰微动了下身子,沈香茉醒了。 她惺忪着双眸有些迷蒙的看了下四周,恍然察觉什么,转头看他,正对上了他深幽一般的眸子,脸上一喜,「你醒了!」 是她么,在喊着让他醒过来。 季熠辰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开口声音嘶哑的很,「让你担心了。」 沈香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太好了烧退了,她扶了他一把,季熠辰微坐起身子,看到腰上缠着的布,再看她侧露出来的白皙肩胛,不用问就知道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替他包了伤口,随即看向她的手臂,季熠辰的脸色沉了沉,「你把药给我敷了?」 「我没事。」沈香茉摆了摆手,季熠辰深看着她,沈香茉却有些心虚,昨天她喂他喝水,还喂他吃了馒头,这些他都不记得吧。 「外面雨停了。」沈香茉赶紧转移话题,想要起身去看一看,但是没站稳,一下又扑在了他的胸口,压的他闷哼了声,沈香茉慌忙起来,昨天那么赶路逃跑,她的腿很疼,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别去看了,白天外面未必安全,等入了夜,我们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季熠辰把她拉到身边,看她把双脚缩在裙子里,掀开她的裙子,把她的腿架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沈香茉想要缩回来,季熠辰淡淡的说了声,「别动。」 沈香茉怕挣扎大了弄伤他,坐在那儿看他把自己的绣花鞋脱下来,微缩了缩脚挣扎,季熠辰却直接脱下了她的裹袜。 本该白皙细巧的纤足,如今却密布了水泡,还有几个都已经挤破,季熠辰伸手一碰她就皱眉,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像是在求他不要看了。 真的很疼,若是没脱下鞋子也就罢了,忍一忍过去,可这些水泡暴露在了空气中。再由他捏破逼出水来,沈香茉就忍不了了。 「要是踩破了挪了皮更疼,这样还好一些。」季熠辰看她这么望着自己,险些下不去手,她那眼泪都在眼中打转了好几回了,这不似难过也不似悲鸣,就是委屈着,眼神里流露着一抹哀求,求他不要再继续捏了。 沈香茉轻咬着嘴唇,看他捡起一旁的布给她简单包扎了脚掌,又觉得羞耻的很,等他松了手,她忙缩回脚,自顾着套上裹布,穿上绣花鞋。脚板上因为包裹肿起来了一块。 「这只。」季熠辰指了指她的右脚,沈香茉欲哭无泪的看着他,摇头,「不要。」 「乖。」季熠辰伸手一捞,沈香茉身子往后仰了仰,他已经脱下鞋子把裹布解下来了,右脚比左脚还要多,已经破了的水泡和裹布黏在一起,季熠辰取下裹布时她还倒抽了一口气。 等他全部捏破,沈香茉眼底都是泪,可怜巴巴的抽泣着,不是她怕疼,实在是一个一个挤的时候这疼太漫长了,每破一个她都疼的掉泪。 「好了。」季熠辰替她包裹好。沈香茉缩了脚又藏回裙子底下,拿起一旁的馒头塞给他,季熠辰忽然问了一句,「昨晚你是不是喂我吃过馒头。」 沈香茉脸颊腾的红了。幸好山洞里昏暗,他看不清,她把馒头塞到他怀里,「喂了你就吃了,多吃点。等下才有力气。」 季熠辰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沈香茉一缩,没能缩回去,她的掌心,她的五指上竟大大小小布满了刮痕。 转头看已经熄灭的火堆,扔在那儿的水壶,一旁还有积水的叶片,她手指上的刮痕就是被那些干草弄的,她从没有做过粗活,更不曾碰过这些,昨天点一回火,她手上满是被刮伤的痕迹。 「疼不疼。」季熠辰看她眼神闪着,轻轻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她这样,怎么能让自己不心疼呢。 沈香茉摇头,早就不疼了,其实这些刮到并不疼的,就是有些扎手。 现在要问季熠辰对她是什么感觉,他更难以描述,一起经历过生死,一起躲在这里,她照顾他,他保护她,还算的清楚么,其实算不清楚。 「你放心,入夜后我们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兰城后,我去找大夫,治好你的病。」季熠辰是抱着她说的,并未让她看到。 沈香茉脸上的神情微僵,治好她,怎么治。 季熠辰只说了这句没再继续往下说,两个人在山洞内安静了呆了许久,如今还是白天,怕还会有人来搜,如今季熠辰受着伤,也不能冒险。 中途吃了些馒头充饥,季熠辰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告诉沈香茉他想的离开方式,不多时,沈香茉起身看了一下洞外,天暗了。 要说季熠辰现在的武力值还不如沈香茉呢,沈香茉扶着他从山洞里出来,河滩上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踩在石滩上的脚步声。 沿着河岸要往有亮光的地方走,看着很近,实则很远,对他们来说更难的就是不知道河对岸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巨丽叨圾。 走了许久后,他们在那边的对岸看到了一只小船。 附近并没有什么星火,唯有那条船靠在对侧的河岸边,不大的船,船篷内似乎是有亮光,四处望了一下也没有找到别的通过方式,季熠辰抓紧她的手,眼底里一抹慎重,「若是有人埋伏在那儿,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以他的身子状况,没办法翻过山林。 沈香茉从怀里拿出了那个从官兵身上搜出来的口哨递给他,点了点头。 季熠辰捏着口哨,朝着那边的小船吹了一声,如箫声一般的声音伴随着风吹朝着那边飘过去,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额外突兀。 沈香茉忍不住缩了下身子,目光盯着那小船,等了好一会儿,沈香茉脸上一喜,船舱里有动静了。 从那儿往这边看似乎还看不大清楚,沈香茉抬手使劲挥了挥,从怀里把没有用完的火折子拿出来,吹了吹,凭借着那点星火告诉对岸的人这儿有人。 「他过来了!」沈香茉回头高兴的笑着,季熠辰点点头,神情还紧绷着,看着那船慢慢的朝着这边摇过来。 在船快到这边岸边的时候,忽然他们身后林子到河岸的树丛间传来了一阵窸窣声,季熠辰回头过去,四五个官兵从树丛里出来,发现了他们。 「在那儿,快追!」他们是听到哨声后循声过来的,山林里其实一直都有人在找他们,季熠辰吹响哨子他们就觉得是有人找到了,急匆匆的朝着这边汇聚过来。 「走!」季熠辰推了沈香茉一把,拉起她直接下水朝着过来的小船走去,那边的船夫也加快了划动,在河水淹没到沈香茉腰身的时候,船终于到了他们面前,季熠辰忍着痛把她从水里抱起来,上面的船夫拉了她一把,此时后面的人已经快追到河岸边了。 第三十章 沈香茉死死的拉着他的手,季熠辰用木棍杵着水底的石滩,用力一顶,船又顺着离岸远了一些,他顺势用手攀住船身,催促船家不必拉他,赶紧把船划回去要紧,自己则是一直攀着这船身,借势蹬腿,让船划的更快些。 官兵下水朝着他们冲过来,晚了一步,再下水就要淹死,他们没有再继续追,而是让人赶紧去禀报,到城外岸边来拦截。 等船划到河中央的时候季熠辰才爬上船,沈香茉死死的拉着他的手,把他拖上来,季熠辰躺在甲板上已经不会动弹。 身上流下来的喝水中掺着血迹,刚刚那么大力的动作,又沾了水,腰上的伤口裂开了。 沈香茉伸手替他压着,自己湿了一身也顾不得,抬头看越来越远的那边河滩,那几个官兵还在,真是有惊无险。 「你们运气可真好,平时这里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来,我是看昨夜下了大雨,今夜又似是要下,夜里过来看看能不能捕鱼。」船夫显然是把他们看成了逃难的人,这些天从宜都城里偷跑出来的逃难人这么多,船夫也不会把他们的身份往皇亲贵族上去想,而他们如今狼狈的这幅样子,也不像是多尊贵身份的人。 「船夫,我受了点伤,我娘子也受了小伤,您看,您能不能好心,把我们送到李河镇去,那儿还有我们的亲人,到时不会亏待了您的。」季熠辰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沈香茉赶紧摘下耳环递给他,让他给这个船夫。 船夫没有接他手中的耳环,呵呵的笑着,「我一个大男人又用不着这个,给你媳妇留着,你们是从宜都城里逃出来的人吧,这些天听说里头乱的很,王爷要反呐,如今那城外镇上的都有人把手,进出的人都要巡查,我还兜了些鱼去镇上卖,你们等着,到时候就躲我的牛车里头,我把你们带去镇上。」 见船夫把他们认定是从混乱城里逃出来躲难的人,季熠辰也没否认,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亏的您今天救了我们。」 「如今城里头乱的很啊。」船夫摇着船忽然长叹了声,看着季熠辰和沈香茉低声道,「听说宫里头出大事了,皇上太后都给囚禁起来了。现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可别又征兵了。」 「外头都怎么传的。」季熠辰抬头看船夫。 「征兵打仗,老百姓要苦了,都想过太平日子。我啊知道,这人走的上头了啊,想的就多了,不像我们,吃饱穿暖就够了。」船夫指了指天,说起话开摇头晃脑,似有一番大道理。 船篷内的灯晃晃亮亮,夜色漆黑,那边的河岸已经看不见,季熠辰搂着湿了半身的沈香茉,夜风袭来,竟也不觉得冷。 耳畔传来船夫的叹息。「是夏天了,你看着鱼多肥厚。」转头过去,季熠辰看到船夫走到船尾拉渔网,月光之下,那渔网中被牵扯上来的鱼在水面上蹦蹦跳跳,泛着波光粼粼。 船尾是一处做下去的凹槽,里面积着水,船夫把网里的鱼倒到凹槽里,只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在这徐徐夜风中,空气都变得灵动了许多。 他们刚刚经历过生死,沈香茉觉得这一刻尤为的来之不及,她甚至是有些贪婪的看着月光映衬下的河面,波光粼粼。泛着银白色的碎粒,每一次荡漾就像是在月光下舞蹈。 船夫格外的惬意,小小的船篷内烧着一锅子的热水,他从凹槽里抓起一条新鲜的鱼。拿起小刀利落的去鳞剔肚,整块的蒜姜片放在锅子里,一尾鱼放下,盖上盖子后自己走到船尾继续摇船。 过了一会儿船靠岸了,船夫先把一锅子的鱼汤连同底下的炉子都抬上了岸。这才帮沈香茉一起把季熠辰扶上去,让他们坐在牛车上面,船夫捞起两个大木桶,把凹槽里的鱼都捞起来放进木桶中,再架上牛车。 牵着船隐到芦苇丛中,这时那一锅子鱼汤的香气已经飘散开来,船夫拿了干净的碗盛给季熠辰,把锅子往马车旁一系,倒掉炉子里的灰也挂上车,船夫坐在前面,驾着老牛往前方走去。 牛车摇摇晃晃的,牛车上只搭着简单的棚顶,季熠辰要靠着棚顶才能稳住身子。沈香茉把鱼汤递给他,「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季熠辰摇头,「你喝。」 不由分说,沈香茉直接把碗凑到他的嘴边,季熠辰一愣,鱼汤入口,他逼不得咽了好几口,一碗汤一下就见底了。 沈香茉捏起自己的袖子替他擦嘴,其实这么狼狈了两天,阖身上下也没有干净的地方。 季熠辰笑了,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要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坐在牛车后面看着外头的夜色,竟也是心宁的很。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李河镇城门口,不远处一辆牛车晃晃悠悠的朝着这儿过来,老牛走路的慢,好一会儿才到大门口,门口的侍卫拦住他们,船夫眯了眯眼醒过来,抬眼看大门口的字,身子前倾摸了摸老牛,「老伙计,亏的你认路,这一路都睡过去了。」 船夫打了个哈欠后才注意到拦着他的侍卫,赔笑道,「官爷,我这进城,卖鱼呢。」 「就你一个人。」侍卫顺着牛车看了两圈,拿起手上未出鞘的剑往牛车上累起的稻草堆里捅了捅,走到前面,冷着神情问船夫,「一路过来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 「官爷,大半夜的这路上哪有人,鬼比人多了去,就我和老伙计,我们赶了大半夜的路,啥都没瞧见。」船夫指了指后头的木桶,求道,「官爷,这赶着进去卖鱼呢,昨天捞的,新鲜着呢,如今日子不好过,贴点家用。」 说着,船夫从衣服里摸出十几个铜钱塞到侍卫手里,「官爷,您买口酒喝,买口好酒喝,啊。」 侍卫把铜钱收到口袋里,还额外朝着木桶里看了一眼,里头都是活蹦乱跳的鱼,没别的,牛车里又干干净净的,两个侍卫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挥了挥手,让那边守城门的把栅栏拉开,「过吧过吧。」 「好嘞。」船夫牵着老牛往前走去,挑着平坦些的路走进了李河镇。 大清早的,镇子里已经开始热闹了,要不是这些天东搜西找的,这儿还能更热闹。 进了镇过去一些就是集市,船夫一路打着招呼,显得十分惬意,到了集市尾时船夫拉着牛车拐进一个巷子里,这儿都是酒楼后门,大清早的,还没开始热闹,来来往往的也都是送货的人,船夫把牛车停靠在拐角处,看看四周没什么人,蹲下身子,把牛车下面的一条皮身解了开来。 季熠辰抱着沈香茉,双脚先搁在了地上,船夫垫了一把扶他出来,看他苍白的脸色,笑呵呵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简单啊。」 「多谢大叔相助。」季熠辰还是把沈香茉的耳环塞给他,「这上头的珍珠挖下来能兑银子,这顶头也是用银子做的,您收着,算是我记着您的这份恩情,您若留着这个,改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到兰城通茶楼,找季掌柜。」 第三十一章 「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兰城喽。」船夫还是收下了耳环,沈香茉扶着季熠辰,两个人过了巷子,朝着李河镇的南面走去。 天蒙蒙亮的巷子里没什么人,他们到了李河镇南边的巷宅区,这儿到处是四合小院,从头数到尾,季熠辰到了一家门口挂有福字吉祥的,靠在墙上,重三下,轻两下敲着门。 不一会儿,那院子里传来了开门声,有脚步匆匆过来,站在门口能听到插栓挪开的声音,门一打开,是瑞珠。 这丫头脸色憔悴,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看到季熠辰和沈香茉时半响还没意识过来这是谁,等到季熠辰喊了她一声,瑞珠这才又哭又笑着捂着嘴巴,朝着屋子里轻喊了声,这头忙扶起季熠辰,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秋裳出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她比瑞珠冷静些,忙到了门口把门阖上,替沈香茉扶住季熠辰,赶紧进了屋,屋子里崔妈妈看到是沈香茉回来了,身形一晃,险些激动晕过去。 「我的小姐啊。」崔妈妈上上下下看了沈香茉一通,颤抖着手摸着她的脸,红了眼眶,「您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奶娘,简单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城去。」沈香茉拍了拍她的手,「其他人呢。」 「雪盏和莫离那两个丫头是要接您出宫的,还留在宜都,观天和观河出去探风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崔妈妈让瑞珠和秋裳两个人收拾,自己又急匆匆出去烧水,再怎么着也该换一身衣服简单擦洗一下。 崔妈妈端着水盆进来,沈香茉让她放到桌子上,绞干了先替季熠辰擦脸,寻来干净的衣服换,沈香茉解开腰上的布,昨夜泡了水今早又在马车底下支撑用力,这伤口非但是没有愈合,反而透着腥红,周围的地方又犯着脓,十分的严重。 「奶娘,让瑞珠跑一趟药铺。」沈香茉吩咐瑞珠出去,季熠辰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忙碌,转头看崔妈妈,「崔妈妈,替夫人先换衣服,再看看她手臂上的伤。」 「小姐您受伤了!」崔妈妈把她拉到内屋中,脱下衣服,只剩下一件裹胸的长裙,这裙子还污迹斑斑,再解开手臂上缠了好几日的纱布,取下早就干枯的草药泥时,沈香茉皱了下眉,这些草药泥都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扯开来疼得厉害。巨余叨圾。 「您和世子究竟去了哪里,外头说宜都城里各个城门都封了,进出查的分外严厉,宫里头也出事了,雪盏她们没出来,我也没让瑞珠她们进去,李河镇这儿倒是没有人来搜我们,怕是还不晓得我们离开,我们在这儿等了五六天了。」崔妈妈找了纱布过来替她轻轻的擦洗伤口边缘,已经结痂,白皙的手臂上难看的划了这么一条,幸运的是屋子里还有些伤药的药膏在,那比外头买的要好,还能褪疤,崔妈妈替沈香茉涂上,重新换了纱布裹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天李河镇里发生的事。 的确是没有人挨家挨户的搜索,但是为了以防有人进出藏匿逃跑,宫中开始乱的时候没多久这边一带的几个镇都被封锁了起来,两头都派了人守着,进出查的严,一旦发现有嫌疑,宁可先抓起来也不放行。 「我们一路过来,那些人追到河岸边发现没人,肯定会搜这几个镇,我们要赶快离开。」沈香茉只大略的提了从山林里出来的事,可饶是如此,崔妈妈还是听的胆战心惊,她心疼的握着沈香茉的手,红着眼眶心里难受的很,「小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亏的逃出来了。」 这不是抱头痛哭诉苦的时候,瑞珠很快回来了,观天跟着回来,见到季熠辰时显得很激动,堂堂七尺男儿,看到季熠辰这般,也跟着红了眼眶。 有人帮忙,换药收拾快了许多,里里外外简单收拾了一通,也不消半个时辰。崔妈妈这儿就已经全部弄妥当了。 沈香茉和季熠辰不能从马车过,太招摇,清早还有不少酒家运送昨日的泔水出城,等观河回来,两个人找了牛车,上头放着七八个木桶,宽大的车板子得两个人推,底下要藏两个人就宽阔许多。 崔妈妈和瑞珠她们扮成母女三人,换上农家的衣服,把首饰和银两贴身衬着里头放好,在巷子口,把牛车下面的板子顶好,季熠辰抱着沈香茉,两个藏在牛车下,由观天观河两个人一路在酒楼后头收泔水桶子。朝着李河镇的南门出去。 崔妈妈她们分着前后脚,抹黑了脸出去,出城门时顺利过了审查,不多时,观天和观河才推着泔水桶往大门口走去。 此时已经是早晨,街上比之前越加热闹,进出城门口的人多起来,里外排队的也长了不少。观天观河把牛车往队伍后头一放,经过夏日一夜,即便是盖了盖子,里面泔水的馊味还是源源不断的从木桶里往外冒。 排着队的人赶忙都避开了,宁愿晚出城一会儿,这倒是让他们又往前推了一段路,前头还有四五个人排着。馊味飘散过去,连着守城的侍卫都皱起了眉头,朝着这儿看过来,冷着脸呵斥。「什么东西。」 「官爷,我们弟兄俩是运泔水的,刚从酒家收回来的。」换了一身衣服的观天点头哈腰着说,拿起脖子上的布擦脸,从怀里摸索出了十几个铜钱想要塞给侍卫。「您行个方便。」 就是铜钱上都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一旁的侍卫捏着鼻子打开泔水桶子看,这盖子一开,里面的味儿是冲天的臭,附近的人都推开去避让,人群中开始催促守城的侍卫赶紧检查,这一车子的东西多呆一会儿都能臭死人。 最后连铜钱都没拿,几个侍卫嫌弃的催促他们赶紧走,观河嘿嘿的笑着,拿着布巾擦汗,和观天一起,推着牛车出去了。 等他们过了好些路城门口这儿才恢复秩序,夏日里泔水极容易馊。半日功夫就奇臭无比,就算是守城的侍卫受得了,这时辰,排队等审查的百姓也受不了,催促之下,他们不会检查多仔细。 两个人推着牛车到了岔路口,城门口那儿再也瞧不见了,观天把牛车推倒树下,赶忙扶了季熠辰和沈香茉出来,树丛中换下脏兮兮的衣服,他们朝着最初商量好的前头村子赶去,大半个时辰的路,崔妈妈她们就在那儿等着。 村子里没有马车,观河进去使了些银子买了牛车,季熠辰和沈香茉坐上去,他们朝着前卖弄一个镇子走去。 等他们走到已经是快傍晚了,这个镇上比李河镇冷清许多,也没什么人守着,观天在外等着,观河进去置办了一辆马车出来,他们不打算进镇子,而是直接坐着马车绕过这个小镇往兰城的方向赶,这一路,都得留宿在外。 赶路到半夜,马车停靠在了小溪边,点了火,瑞珠拉着秋裳去河边取水回来烧,往锅子里添了奶块,瑞珠朝着后头的马车看了一眼,「秋裳,我觉得小姐和姑爷这次回来,变了。」 第三十二章 「这有什么奇怪的。」秋裳从小箱子里拿出干的肉用剪子剪开来放到锅子里炖着,「姑爷带着小姐从康王府里逃出来,又在山林里过了两宿,这情分自然不一般了,你没看姑爷瞧着小姐那眼神。」 「你要这么说那是再好不过了,我瞧着姑爷拉小姐手呢,小姐都没推开。」瑞珠还是觉得高兴的,要是姑爷能待小姐好,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都替小姐开心。 「崔妈妈之前说了,这经历过生死的,不一样。」秋裳拿着勺子在锅子里搅拌,肉香混着调味料,十分的诱人,秋裳不断的搅拌着,又放了些米粉下去,把这一锅汤煮的浓稠,半盖上盖子炖烂里面的肉块,去了河边又舀了些水回来。 「这几天,小姐该吓坏了。」瑞珠拿出碗备着,秋裳掀开盖子,把浓稠的肉羹汤舀出来,瑞珠先端了两碗到马车上给小姐和姑爷吃,再端给崔妈妈,叫上观天观河过来坐着,跑了一天的路,如今反而显得安宁。 马车内沈香茉喝着秋裳煮的肉羹汤,熟悉的滋味在味蕾绽放,连着几天啃馒头,她都快忘记别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了。 见她眯起眼小享受的模样,季熠辰这儿喝的快多了,几口下肚,「你这几个丫鬟还真是各有所长。」 沈香茉抬头,嘴角还沾着点汤羹,她想了想,抬手示意,「秋裳的厨艺最好,奶娘的厨艺也很好,瑞珠活泼,雪盏稳重,莫离出去办事最为可靠。」 「那你呢。」季熠辰朝着她靠近了几分,沈香茉不解他的意思,季熠辰的视线却落在了她嘴唇上沾到的汤,油光中还泛着一丝晶莹。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去快速的擒住了那一抹润红。 沈香茉张大眼睛,心里头忽然突突突的猛跳,一股怪异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季熠辰伸手忽然捧住了她的手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巧席卷。 沈香茉紧张的憋住了气,手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怕推的重了会弄伤他,双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推了一下,季熠辰不为所动,只是额头轻抵着她的,松开了嘴,轻笑了声,「呼吸,你这是要憋死自己?」 沈香茉脸颊通红的低下头去,他的视线下,月光慵懒的倾斜,透过马车上的树叶细缝,将碎碎光阴洒落在马车上,映衬着她的脸颊,白皙中透着红润。她的睫毛轻轻颤抖,泄露着她的内心,季熠辰挪不开眼,只如此抵着她的额头,如此望着。 第二天清晨,早早的要赶路过去,不在镇上过夜,他们能把回兰城的路程缩短到四五天就足够,而越接近兰城,关于兰城睿王爷集结兵力的传言更多。 入了兰城封地内的最后一夜,他们是在客栈中留宿的,季熠辰只让观天出去打听一下消息,并没有让他找人送信去睿王府。 瑞珠和秋裳从客栈的厨房里抬了许多热水上来,满满的放了两个浴桶,让沈香茉在第一个浴桶里好好洗干净了,再到第二个浴桶中浸泡,在宜都城北的破房子里呆了一夜,又在山林里过了两个晚上,连着赶路四五天,沈香茉终于能歇下来喘口气。 懒懒的趴在浴桶中,手臂另外架着以免沾水腐了伤口,温热的水沁入她的肌肤,从每一处毛孔往里钻,舒服的沈香茉想要眯上眼睡一觉。 崔妈妈进来提醒不能泡的久,最多是一炷香的时辰,瑞珠和秋裳替她擦身子穿好衣服,到了屏风外,季熠辰留在隔壁,正在听观天禀报刚打探来的消息。 窗外的天色微暗,崔妈妈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熬了一锅的黑鱼汤,专门是用来给季熠辰喝着恢复伤口的。 过了一会儿季熠辰过来了,喝了鱼汤又喝了炖出的骨头汤,靠在床上,瑞珠端来盘子,沈香茉要替他换药。巨余布才。 就算是敷了药,季熠辰的伤口恢复的也不理想,这些天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四五天赶路下来,睡的都是马车,也只睡半夜而已,白天想休息又临了赶路根本休息不好,沈香茉拆开纱布,唯一庆幸的是伤口终于没有再见血,开始愈合了。 「兰城那儿如今也是戒备森严,父王似是暗中派人去宜都找我们。」 沈香茉新换好药,换了纱布绕着包扎,「若是进的去宜都,父皇应该是能知道我们已经不在康王府。」 「父王还在集结兵力,封地内早先养过不少暗人,没事的时候都是各管各的过日子,有大事才会集结,如今宜都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孰胜孰败都难免伤亡,到时若要拿兰城开刀,也不得不防。」宫里的消息走漏出来的少,这么些天过去,说不定皇上已经驾崩了也难定。就是如今陈王登基是个难题,外有康王爷这心思也昭然,绝不可能和平收场。 沈香茉听着恍然有着睿王府要在兰城这儿据封地为王的意思,「要是那儿按兵不动?」 「不会的。」季熠辰笑着解释,「到时不论孰胜孰败,这边一点都没有搀和进去的睿王府就是个大难题,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长越大,肯定是要在最初的时候就一鼓作气的扼杀干劲,否则将来就是后患无穷。」 「但他们伤了元气。」 「所以他们若是动,对我们就是好机会。」季熠辰闻着她头发间淡淡的清香,等她把纱布固定好,侧过身忍着痛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埋在她脖子间,轻轻的喃了一句,「好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抱着她了,沈香茉挣扎不开,被他闷的有些喘不过气,脑海里飘过这么一句话。 季熠辰抱了她许久,几天下来,能这么安安静静,不用担心是否有追兵找到他们。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因此死在那儿再也回不来。 她的身上很香,这股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让他愈闻愈着迷,低头看怀里眯着眼睛的沈香茉,季熠辰朝着她欺身过去,就快要碰到她的脸颊时,腰上一阵疼,姿势拗的过度,拧到了伤口。 沈香茉抬头的时候见他皱眉,推了他一把让他躺平,起身理了理衣服,红着脸提醒,「说了要好好躺着,不许再乱动了。」 「那你靠着我。」等她把盘子放好过来准备躺下,季熠辰看着她说道,笑意里添着一份无赖。 僵持不过他。怕他再乱动弄疼了自己,沈香茉只得躺到内侧,轻轻侧了侧头靠在他怀里。 「不够。」季熠辰身子往下躺,揽着她要她半个身子都在自己的臂腕之间,沈香茉微抬头,他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睡吧。」 是夜好梦,这是这些天来睡的最好的一个晚上,入了睿王府的封地内,这儿再不用担心别的,夜半时沈香茉醒过一回,耳畔是他沉稳的呼吸声,她枕着他的胳膊。他环着她的腰身。 沈香茉又没了睡意,开始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从他在沈家发现自己,从他诬赖似的非要搂着她睡觉。从他嘱咐自己要先离开宜都,从他带着自己深夜在宜都城的巷子里奔走,从他背着自己穿越山林,他舍身救她,他把她先推上船。他搂着自己,躲在牛车底下。 第三十三章 季熠辰微动了一下身子,把她搂的更紧,沈香茉闭上眼,嘴角泛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窗外黎明将至,又是一天。 只消大半天的路程就能回到兰城,傍晚时距离兰城不过几里路,这儿远近就有了许多的哨点。 季熠辰吩咐观天进城禀报,没多久,季熠川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看到季熠辰时神情激动的很,快走几步把季熠辰抱住。「大哥,你们回来了!」 季熠川这一抱用力,直到听见他闷哼才松开来,看外衣之下包裹的腹部,季熠川愧疚着,「不知大哥受了伤,真是对不住。」 「没事。」季熠辰摆了摆手,季熠川即刻命人替他们拉马车,让季熠辰和沈香茉上了前面的,「若是父王知道你们安全回来,一定高兴坏了,这些天我们都很担心你们,康王府派人过来说要父王出兵。」 「如今怎么样了。」季熠辰坐在马车外问他,「这些天回来,我也没有仔细打听宜都那里的情况。」 「有说是皇上驾崩了。」季熠川压低了声音,「恐怕是陈王爷在宫中死瞒着,怎么也要等继承了皇位再行昭告天下,如今这样的天,恐怕那尸身都不能久留。」 「宫乱时皇上就已经昏迷了。」季熠辰算着日子,十来天过去,这真的是要对皇上的大不敬,只是到了这地步,都是骑虎难下,陈王爷也好,在宫外整装待发的康王爷也罢,既然已经开始了,谁都没有先行退却的道理。 进了城门口很快到了睿王府,这才刚刚拉开帘子,门口那儿睿王妃由人搀扶着,看到季熠辰喜极而泣,「辰儿啊,辰儿你可算回来了。」 自从康王爷派了人送消息过来后睿王妃就一病不起,得知儿子从康王府逃出来,还不知所踪,睿王妃更是担心,如今终于见得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别提多激动了,拉着季熠辰的手没法松开,睿王妃边笑边哭,「你可担心死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院门内还有一群的侍妾,比起睿王妃,这一群娉婷院里的侍妾是这睿王府上第二期盼季熠辰安全归来的人,一个一个拿着手绢擦眼泪,反而是沈香茉从马车上下来,这反映平淡了许多。 睿王爷不在府上,也在赶过来的路上,睿王妃急着要和儿子说话,没让他们回蓼风院,直接把他们带回了自己院子,左右前后仔仔细细的看着,笑着,又哭了,「你知不知道,你父王和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季熠辰坐下来,睿王妃还要看他伤势,纱布缠的厚实,又吓了她一跳,「这又是在那儿受的伤,严不严重,来人啊,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出城的时候过山林遇到了官兵,要不是香茉,母妃如今可就见不着儿子了。」季熠辰轻轻描淡写其它,只说了自己和官兵打斗的时候受了伤,还被官兵压倒在地,是沈香茉砸死了那个官兵救了他。巨鸟系扛。 果真的,睿王妃看沈香茉的眼神有了一抹变化,要说刚刚得知儿子受伤,儿媳妇却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睿王妃心里还是有点微词,如今听儿子说是儿媳妇救的他,这心里的感觉又转了转不同了。 「香茉没事吧。」睿王妃终于舍得过来问候儿媳妇一下,沈香茉微点了点头,「母妃挂心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们夫妻二人从康王府逃出来的,一路同心协力互相帮助也是应该,如今回来了就好。」睿王妃淡着语调,沈香茉自己都听出味儿来了,只笑着点头,并不说什么。 「娘,香茉为了救我手也受伤了,这一路过来都照顾我的身子,伤口处理的也不好,我们先回蓼风院,等收拾若当,我再过来陪您好好说话。」季熠辰的话在睿王妃这儿自然奏效,还受伤了,睿王妃这才看沈香茉的手臂,看那儿似乎在衣服的遮盖下是有些肿的,遂点了点头。 「行了,你们去吧,我让她们把大夫直接请去蓼风院。」睿王妃摆摆手,观河进来扶着季熠辰,沈香茉起身扶着他的侧边,出去了。 看着儿子儿媳妇出去,睿王妃的脸色微闪了下,一旁的妈妈替她倒茶,睿王妃轻抿了一口,「我看这次回来,辰儿变了不少。」 「世子这回和世子妃算是经历生死,会变也是往好的去。」方妈妈替她换了个靠枕,坐在一边给她捶腿,笑着,「世子一回来,您的气色立刻就好了。」 「我不都是为了他,回来自然就好了,就是不知道我儿这一回来,多少人心里头嘀咕着不够如意了,恨不得他就在外头回不来。」睿王妃微眯着眼,「他们小两口感情好自然是最好,得赶紧让他们先把孩子生下来。」 回到蓼风院没多久,竹兰那边把大夫请过来了,少了雪盏和莫离两个人,进进出出的好些事都觉得差了些,崔妈妈让秋裳主外屋,瑞珠和她在内屋候着,这才堪堪补了人。 大夫替沈香茉重新换了一回药,本来十天半月能好的,如今得耗上一个月才能脱痂,季熠辰的伤更是得久,一路来没有休息过,大夫瞧过之后,建议静养半月,期间尽量不要下床走动,又隐晦的提及,房中之事最好在两个月后。 沈香茉背着身由瑞珠在替她涂手指上的划伤,感受到背后有人投注过来视线,她权当没有听见大夫的话,只是脸颊有些泛红。 外头彩蝶送大夫离开,这才坐下多久,秋裳进来禀报,说是娉婷院那儿的人来这儿请安了。 瑞珠把瓶子盖上,放在盘子里没好气,「这都什么时候,还来请安,不知道小姐和姑爷都需要休息呢,我去看看。」 瑞珠把内屋交给秋裳,几步走出屋子,偏厅这儿,闵姨娘带头,其余的这些侍妾,全部都在。 见瑞珠进来,六娘花裳忙迎了上来,「世子爷呢,如今可怎么样了。」 「世子和夫人这才刚刚回来,需要休息,大夫也瞧过了,世子的伤需要静养,没法过来见你们,你们过几天再来吧。」回到睿王府这才几个时辰,就知道拥过来。 「世子要静养我们去看世子就行了,做什么要过几天。」花裳就是看世子妃身边的丫鬟不顺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个丫鬟。 「不巧,我就是得了世子和世子妃的吩咐过来的,大夫吩咐要静养,你们三三两两的进出看世子,还怎么静养。」瑞珠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如今缺人手,也不用谁去送,蓼风院里哪个能用的哪个就先顶上了。 「瑞珠姑娘,你说话怎么这么冲呢,我们这不是关心世子爷,他离开的这些天,我们可都为他担着心呢。」红芙说完,其余的人皆是同意,大伙儿都是关心才来的。 「既然你们关心世子,就更应该让他休息的别来打扰,你们这么一群人进屋去,还怎么休息?」瑞珠看向闵姨娘,语气放缓了些,「闵姨娘,世子妃吩咐,明天一早你再过来见她。」 第三十四章 瑞珠说完出去了,留下两个婆子看着,谁要这时候闹事,当即就拿下。 偏厅里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十五娘先出了声,「闵姐姐,见不着世子爷,我们怎么办啊。」 「世子妃拦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看那个瑞珠趾高气昂的样子,肯定是得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令才这么说的,以前世子爷哪儿会这么对咱们,如今都不让我们过去瞧一眼。」花裳对这体会颇深,她被世子带进睿王府也有几年了,那时多得宠,这蓼风院也是随意能进的,如今呢,世子妃进门之后这才见过世子几回。 「行了,你们也都别说了。」闵柔无奈的看着她们,「你们也都知道,他们从宜都离开凶险万分,如今好不容易回了睿王府,世子人好好的咱们就感恩了,总是盼着他身子快点好起来,再说了,不让一群人过来看,明日我来的时候,跟一两个过来相信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闵柔这么一解释,几个人都要说要跟着她明日过来,偏厅内吵吵闹闹了一阵,等她们离开之后才安静下来,这头主屋内,听了瑞珠禀报,沈香茉的神情淡淡的,准备早早歇下,反而是季熠辰,视线跟随了她一阵,先憋不住了,命瑞珠出去,把沈香茉拉到了自己身边,「是不是觉得她们太吵了。」 沈香茉摇了摇头,「我都听不见,怎么会觉得她们吵呢。」 「要是觉得她们烦,可以不让她们过来请安,以前也都是留在娉婷院里的。」季熠辰说完,沈香茉看了他一眼,他舍得? 她可没忘记回门那天花满楼的红芙来去拦她的情形,不都是他纵容的,要不是他允了什么,红芙能当街做这种后果不计的事么。 季熠辰脸色微变,似乎是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谁说不记仇呢,都一笔一笔暗暗的记着,他要是能料到今天这些事,当初就不会做那么绝了,如今他自己都下不来台。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沈香茉起身去了内间洗漱,等出来之后季熠辰已经躺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一面看着,一面实则是在看梳妆台旁坐着的沈香茉。 等她涂好油脂膏过来,躺床上预备睡了,季熠辰放下书,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花满楼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受了伤之后季熠辰极擅长卖无辜,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抱着她的时候她挣扎了,无辜的疼,走不了路必须她扶着,借着无辜的疼,如今一手捂着腹部,继续这幅样子。 沈香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好么,他要解释,「解释什么,从定亲开始解释还是成亲那日,再之后的回门?」 自打他们两个定下亲事,季熠辰就变着法子让她跟着丢人,他去花满楼,在花满楼过夜,兰城的人就会嘲笑她沈香茉,要嫁这么一个风流浪荡的人,要真计较起来,早先就算不完了,还能等到现在? 季熠辰看着她,心中数个念头闪过,最终敛去了脸上那装无辜的神情,声音微沉,「远一些要从十年前说起,关于睿王府的这些事,你也是时候知道。」 十年前,季熠辰不过才九岁,睿王府中二少爷季熠川已经八岁,三少爷季熠然也有四岁。再小一些的两个妹妹,一个三岁,一个两岁,都还是一群孩子,季熠辰却经历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危机,他忽然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他失明了两个月。 「你知道失明意味着什么,什么都看不见,我连躺在床上翻个身都会怕摔下床,更可怕的是我毫无方向感,世界里就是灰蒙蒙的黑暗一片。」季熠辰的口气很平淡,十年过去,对于他来说这些事确实已经在心里平淡,「也就是当时。母妃本就不太好的身子,因为我失明的关系,跟着垮了很多。」 睿王世子失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丧失世子之位,还意味着他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不能看到这世界的形形色色,意味着漫长的痛苦和煎熬。 「若是一出生就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颜色,我恐怕也不会这么惦记,失明的那两个月里,我掉过池塘落过水,撞过墙,从台阶上摔下来过,被椅子绊倒过,什么样的丑我都出遍了。大夫说我没得治,要一辈子这么瞎下去。」季熠辰转头看沈香茉,见她听的专注,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巨帅亩圾。 若是真瞎了。他也看不到她了吧。 「其实我大病一场不是没有缘故,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从书院里回来的下午,我经过了一个巷子口,看到了个奇怪的人。他穿着一身的黑袍,黑袍遮的不掩饰,露出异族的衣服来,他朝着我看着,眼神怪异的很,我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口中念念有词,后来,他朝着我努了努嘴后就走了,等我走出巷子,就觉得脖子后面针扎一样疼了一下,我还伸手去抹了,只摸到一个小小硬硬的小突起,第二下去摸的时候就不见了。」 后来季熠辰回到了睿王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不舒服。上吐下泻后还发了高烧,一连五日,等烧退下去的时候他就看不见了。 「是那个穿着黑袍的人。」沈香茉微微一颤,季熠辰点了点头,「没有错,是他,我后来才想到是他,但是那开始并不知道,父王给我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而我还一心想死,变成这幅样子,我的确是不想活下去。」 年幼的时候季熠辰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哪里能忍受的住自己眼瞎,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要过,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后来,父王请了个江湖术士过来给我看病。」季熠辰笑了,神情里一抹自嘲,「是束手无策到了那地步,想到了请江湖术士来给我看病,但也就是这个江湖术士看出了点门道,我不是生病,我是被人下了蛊。」 「蛊?那不是苗疆才有的,而且大周有律令,谁行这种巫蛊之术是要受以极刑的。」苗疆蛊毒沈香茉知道,苗疆并不是归顺大周,只是依附,而苗疆之中会蛊术的又只是其中极少数的一支,生活在深山之中并不出世,当时和朝廷是有勒令协议的,苗疆之人不得在大周使用蛊术,而大周朝的子民更不允许以此害人,由于会蛊术的人少,处罚又极严重,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听闻过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起了歹念的,也自然会有人想办法要做这样的事。」季熠辰摇了摇头,「那江湖术士也只是凭借着见多识广的经验看出来,而不能将我根治,后来父王出重金,他替父王找到了可以医治我的人。」 能救他的人不肯来兰城,睿王爷亲自送了儿子去到一个深山,在那个山谷之中见到了那个可以救季熠辰的人,而他之所以肯定救他的人不会是害他的那个,是因为当日他在巷子里看到的是个男子,救他的是个妇人。 看起来只有三四十的妇人生的很慈和,穿的衣服和当日季熠辰看到的那个黑袍人一样,这山谷里景色秀美,她在这儿已经住了三十多年,独居。 第三十五章 「我们在山谷里住了整整大半个月,前三天她让我喝了据说是驱毒蛊虫毒的药,三天之后正当日的午后,她替我取出了蛊虫,从我的眼睛下方,四十几条。」季熠辰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沈香茉听着瘆的慌,眼睛里取出四十几条虫子,那是什么样的可怕。 季熠辰拉住她的手,笑的很淡然,「其实取出一半的时候我已经隐隐看得见了。」后来,他是看着那个妇人把余下的那细长的丝虫从自己眼中取出来,当时他都快恶心吐了,可他动都不敢动,不对,是完全动不了。 像是有什么钉住他一般,再大的恐惧他都动弹不得。 「等最后一条取出来之后妇人当即让我闭上了眼,那时我才感觉到猛烈的刺痛感传来,之前都不曾有过的,等闭上眼睛之后眼眶周围的疼像是绞痛到要把眼珠子挖出来。」季熠辰是直接疼晕过去了,可他被钉住了动弹不得,所以他是钉在那儿疼晕的,等他醒过来就是长达十来天的养伤喝药驱毒。 他的眼睛包扎了十来天,那妇人说虽然蛊虫取出来了,毒还有余留,要驱除干净才行,再者他的眼睛之前两个多月中蛊受损,也需要养一养。 睿王府自此对这个妇人的话深信不疑,那妇人也不要赎金,只要求睿王爷送两个人给她,这两个人当时送给她,命是她的了,她不会还回去,不论生死,谁都不能过问也不能论她的罪。 「大周朝的律令,苗疆的人来此不得用蛊术害人,所以她向父王讨的诊金就是两个人,父王派人送去了两个死罪之人,从此之后,没再派人去那边进那座山。」 沈香茉想问这个妇人要两个人做什么,她看着季熠辰的眼睛知道了答案,试蛊。 「那妇人说依照着取出的蛊虫其实可以寻得那下蛊之人,但是他们那一支也有规矩,同族不相残,她会答应救我也是因为同族害人在先,至于那人触犯规定要受的责罚,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她救了我,就算是扯平了。」季熠辰顿了顿,似乎是在想什么,「回来之后父王的追查线索就断了,找不到下蛊之人就无法确定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但自那时候开时候我就知道,是有人要害我。」 沈香茉看着他,她知道他想告诉的她的是,要害他的人和这个睿王府有莫大的关系。 季熠辰的声音低了很多,伴随着叹息,「有时候不去细想便不会觉得奇异,可细想之下许多事就不是意外了。五六岁的时候我常闹肚子疼,大夫说是因为母妃生我时身子虚弱,母体带出来的病痛,可过了半年这症状就消失了,偶尔不想吃的东西倒在院子墙角,第二天过去还能看到老鼠病怏怏的躺在那儿,当时还以为是它吃撑了走不动,后来想想,什么老鼠会这么笨,总是吃撑走不动等着被人杀。」 也是失明那件事后季熠辰开始有了防范,小小年纪就有了戒心,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几个兄弟之间变得不怎么亲厚,反倒是与书院里的同学混的相熟,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开始不学无术。上课的时候逃出去骑马打猎,考试的时候睡觉,睿王爷要罚了他就耍无赖,活脱脱演绝了一个纨绔子弟。 到了十四五岁么,他就开始逛花楼。 沈香茉见他顿住不说话,这话题又回到花满楼的事,半笑着替他把这些话圆回来,「所以去花满楼也是为了这个?」 季熠辰轻咳了声,认真的看着她,「后来我就没再生过什么病。」他也就证实了这件事,他玩世不恭,没有用,他就还能安安全全的。巨帅讽血。 「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沈香茉说罢,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她说他权宜之计,自己岂不更是如此么。 「海棠的死,还有你中毒的事,我知道都不简单。不会是茉莉毒死海棠。那些毒也不是海棠下给你的。」只是他查不到,应该来说线索到了一半就断了,直接指向茉莉和海棠,似乎是在说他根本不必怀疑,就是她们做的。 睿王府里危机四伏。海棠的事情发生后沈香茉就知道了。最忌惮的不是明摆着的敌人,而是暗处不见踪影的手,你不知道它会在何时再出手,只能防着,没办法主动出手。 「红芙的事我的确是有意,我越是表现的不中意这婚事,也许有些人看着越是如意。」世子和世子妃感情不好,世子依旧是玩世不恭,他们没有孩子,这几年过去,什么情分都耗没了,到时候睿王爷不满意这个儿子,这世子之位恐怕也坐不踏实。 沈香茉看着他。十四五岁的时候还没有红芙呢,花满楼中令他着迷的应该就是那个叫明月的伶人,她烧了他的画他都计较成那样,再加上季熠川过去说过的话,她不相信他只是逢场作戏这么简单。 只是沈香茉不会问,就像谁都别去触及谁心底里最不能触碰的地方,越不过的那道雷池,他不会追问她八岁那年在沈家到底看到了什么,她的失忆是否是为了自保;她也不会追问他和明月的种种,也许他们都抱着一样的想法,等着有一天能自己坦诚布公的来说。 帷帐内安静了许久,季熠辰看着她,微低着眉宇,似是在想什么出了神。 他抬手抚向她的脸颊,沈香茉倏地抬头,四目相对,沈香茉摆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那如今呢。」如今还要让人继续不如意,又或者,接下来要怎么继续玩世不恭。 季熠辰往沈香茉这儿坐了坐,轻搂住她的腰,「如今啊,如今我都告诉你了,娘子你不该为你相公我出个主意?」 沈香茉瞥了他一眼,「等你伤好了,你就睡偏房去。」 「不用这么明显。」季熠辰搂着她腰身的手一紧,还睡偏房呢,进了这屋就绝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了,「往后就不用装了,既来之,则安之,又不能一辈子如此,有些事也不是装着它就不会发生。」就如海棠她们的死,沈香茉的中毒。 沈香茉的身子微微一颤,是了,又不能一辈子如此,还能装多久。 沈香茉转头看他,眼神闪了闪,季熠辰却是捧住了她的脸,比她早一步开口,郑重其事的承诺她,「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沈香茉被他纳入了怀抱中,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就像是在安慰她,「你也不用怕,以后的事都有我在。」 忽然被他这么抱在怀里还许诺这样的话,沈香茉忽然觉得不太真实,她理应是听不见的,可他就凑在自己的耳畔,重复着这句话,固执的模样好像即便是她听不见,他都要念到她记在心里为止。 凡是都有他么,他带她从康王府逃出来,过塔楼,闯山林,一路回了兰城。 这是她出嫁前从未想过,其实在去宜都前她都未曾想过这些事,或许,真的能有他在。 沈香茉抬起手,回应了他的拥抱,掌心轻轻贴在他的后背,薄薄的衣衫之下,能清楚感受到他的体温。 第三十六章 不知过去多久,季熠辰松开了她,呼吸渐有些重,他看着她,视线在她眉宇间定下,继而缓缓往下,她清澈灵动的双眸,立体漂亮的鼻梁,红润小巧的嘴唇,还有,渐渐泛红的白皙脸颊。 帷帐内似是有什么升温,季熠辰试探性的朝着她靠近,沈香茉只往后轻推了推,他的双手直接固住了她的腰身,下一秒,他的吻落了下来。 那是比在马车上更为轻柔的试探,轻啄着,细品着,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要让她在黑暗中去体会这身体接触上的感觉,天旋地转的一阵,他们换了个位置,她背靠在了床板上,坐在他的怀里,而他则是一步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最后沈香茉只能俯在他的肩膀上无力的喘着气,耳畔是他的轻笑声,「这就没力气了?」 沈香茉抬起头看他,微肿的双唇上还带着些莹露,脸颊尽是潮红,眼神泛着一抹迷离,别提多诱人了。 季熠辰眼神一黯,双手把她固在自己怀里,打算进一步时,下腹忽然一阵疼,沈香茉慢慢的缩回了脚,无辜的看着他,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背后解开,趁着他不动时猫着身子缩进了被子里,背对着他,闷闷的笑了。 季熠辰神情里闪过一抹懊恼,白天的时候他还想借由伤势再得她照顾一段日子,如今他却无比期望这伤赶紧好起来,越快越好。 他都听到被子底下她闷闷的笑声了。伸手过去要掀她被子,沈香茉赶忙又不动了,看着她微鼓着脸颊逗人的模样,季熠辰长叹了一口气,跟着躺下,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如今也只能是搂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大夫吩咐要静养,季熠辰没有下床,睿王爷亲自过来看他。 沈香茉带着瑞珠去了一趟睿王妃那儿,睿王爷和季熠辰有事要商谈,遣散了内外屋伺候的人。 父子俩说话,单刀直入也不做什么铺垫,睿王爷连着忙了十来天,「如今就是不知宜都那边的情况。」 「没有消息放出来,也许就是好消息。起码陈王爷如今还没有彻底控制住宫内。」要是能顺利登基了,也不会拖久,时间越长越是不利。 「你回来的时候康王府是个什么情况。」睿王爷提及康王府,季熠辰的脸色微沉凝了下来,任谁被威胁囚禁都不会觉得好滋味。 「是康王府的二公子帮了我们。」 「你是说靖安那孩子?」睿王爷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释然,要不是有人帮忙,哪里能轻易的离开康王府。 「是啊,三伯才不肯放我们,这些旧日情分,恐怕和陈王爷一样,都早就被冲昏头了,太后娘娘寿辰当日谋反,当即成了也就罢了。拖了这么久,谁耗得起,届时就是各地叛乱,民不聊生。」 朝廷都乱了。各地怎么还能安定,到时候贼寇横行,百姓日子不好过了,那也治理不好。 睿王爷对儿子有这番见解自然是欣慰,杨河回来之后儿子就变了不少。这次从宜都九死一生回来,更是变化甚大,睿王爷看在眼里,越是高兴,「依你看,如今应该怎么办。」 「以静制动,父王不妨派人去魏王府试探一下他们究竟是什么态度,如今关内镇守的几位将军都不曾有所动作,父王别忘了镇南侯还在西境。」季熠辰提出了几个终于皇上的将领,这些人留在关内是替大周守江山的,他们若也动了,那边境地带也得跟着乱。 「我们来兰城这么多年,镇南侯他们可不会听命于我们。」陈王爷之所以不忌惮镇南侯他们。也是笃定了他们没办法带兵离开边境一带。 「镇南侯和每个王爷都不相熟,不过,他与沈家的老太爷可是旧相识,说起来,当年沈老太爷还在朝为官时还提拔过镇南侯,军人气节不忘旧恩,我想让沈老太爷出面,应当是好说话。」笼络人也是看时机,如今底下先动起来,等到时宜都那儿一有动静,这儿即刻就能下决策。 要让沈老太爷出面,沈香茉就是中间再好不过的枢纽,沈家和睿王府如今不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睿王爷怎么会想不通透其中的道理,他拍了拍季熠辰的肩膀,「尽快把伤养好,这些事儿还有的忙。」 沈香茉从睿王妃那儿回来时睿王爷已经离开了,偏厅里多了几个人,闵姨娘带着六娘和十五娘等在那儿,就等世子那边传唤,带她们进去探望。 沈香茉让秋裳带她们三个进屋,她则是去了书房内,这头屋子内,秋裳把闵姨娘她们带进屋子,十五娘瞧见靠在床上的世子,这眼泪说来就来,当即就扑了过去,趴在床沿拉着季熠辰的手,「世子爷,紫衣真的是好替您担心。」巨节协巴。 十五娘哭起来是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她握着季熠辰的手,眼泪扑簌着,哭起来都很好看。 这么比较起来,六娘就没她这么有优势,也想扑过去哭诉一下,可惜已经被人抢先了,站在后面又显得弱势,于是她心里一合计,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沿,抬手爱怜的看着季熠辰,「世子爷,您看您消瘦了好些。」 沈香茉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样一幕,十五娘想要凑过去靠近些,六娘也想,可两个人都在床边,这么一凑近她们两个先凑在了一块儿,头上饰品戴的多了难免碰撞。这一碰撞两个人还嫌弃上了,六娘往下想要直接往季熠辰身上靠,十五娘哪肯啊,也跟着凑,头上的钗坠子一甩,挂在了六娘侧鬓的簪花上,勾住了。 「你让开。」十五娘轻推了六娘一下,簪花被拉扯出去牵动了头发,弄疼了她,六娘忙护住头发,结果反着弄疼了十五娘,季熠辰看着这两个人在床前即将上演闹剧,脸色微沉着正要让她们回娉婷院去,门口那儿瑞珠的声音传来。 「闵姨娘,夫人请您到外屋来。」 季熠辰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见沈香茉的衣角。 闵姨娘快步走了出去,沈香茉坐在外屋,手里握着一只杯盏正喝着茶,见她来了,也是笑着让她坐下,恍若是对刚刚屋子里所看到的那一幕熟视无睹。 「夫人,六娘和十五娘她们。」闵柔也觉得后悔了,她带她们过来是来看看世子爷,又不是来争宠的,两个人这般闹法下回她还怎么带她们过来,这可是世子夫人的屋子。 「她们也有许久不见世子,就让她们留着吧。」沈香茉问及娉婷院的事,离开了一个月的时间,娉婷院那里都是闵姨娘在打理,如今回来了势必要过问一下。 内屋中声音并不轻,先是十五娘的,后是六娘的,两个女人都能唱出一台戏来了,闵姨娘这么好的脾气脸色都有些挂不住,沈香茉却依旧是淡然的喝着茶,直到十五娘喊了一声疼,沈香茉带着闵姨娘进去,又见到了奇异的一幕。 刚刚两个人只是钗坠子甩到了簪花,如今两个人的头竟侧靠着黏在一块儿了,头发和簪花绕在一块儿,怎么都扯不开来,还越弄越乱。 第三十七章 最后瑞珠直接拿了一把剪子过来,没理会她们喊不好,一剪刀下去,十五娘的头发少了一大撮,而六娘,那侧边的位置,直接被剪出了好大一块地方,只剩下一寸长的头发留在那儿,一眼看过去,跟秃了似的。 六娘伸手摸了摸,即刻尖声叫了出口,「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低头去看地上被簪花团乱的,这下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把六娘和十五娘‘送’了出去,闵姨娘神情里略有尴尬,昨天也是她应下的话带她们过来看世子爷。如今在夫人屋子里闹了这么一场,她脸面上也过不去。 婆子把人拉出去的时候六娘还在哭,被瑞珠剪了这么一大撮头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养的回来,反观十五娘,看到六娘如此,她倒是淡然多了,虽然也被剪了,可没六娘这么惨。 瑞珠把被头发缠的乱七八糟的钗子和簪子取下来交给闵柔,闵柔手里拿着这两样东西,抱歉的看着沈香茉,「夫人,我替六娘她们和您道个歉,她们着实是,太胡闹了。」 沈香茉看了还躺在那儿微沉着脸的季熠辰,笑着摇头。「想来是意外,闵姨娘还是回去看看吧,六娘剪的这些头发你也拿去。」 闵柔也没好意思再多留,昨天是她应下来的,今天把人带过来如此一场闹剧,她脸面上都过不去,再看从头到尾没有笑过的世子爷,闵柔更觉得对不住,朝着季熠辰微福身,离开了屋子。 闵姨娘出去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季熠辰和沈香茉,瑞珠进来把地上余下的头发清捡干净出去了,季熠辰转头看她,见她没有生气的迹象,张了张口。先是叹息,「我把娉婷院给遣散了吧。」 以前他不会觉得闹,如今可不一样了。 「遣散了娉婷院,她们这些人要何去何从呢。」沈香茉倒不是吃醋。而是认认真真的考虑这些人的去向,她们这些人身份虽低,但人却都不坏。 「给些银子出去,如今是白身,年纪轻轻的再嫁也好。」季熠辰想了想。沈香茉到他旁边,坐在床侧摇头,「这也不是给银子就算数的,她们是你带进来的,在这府里住了几年,过去又是只会卖笑陪客人的,你要她们在外独自生活,恐怕是过不下去,若是嫁了人也就罢了,不能嫁人的立女户可知多难。」 娉婷院的这些人都是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和那些在外的一样,幼年时或被卖入花楼,或被卖去做戏子。去乐坊,学的都是弹琴唱戏讨好男人,这些人临了老了,有些还会过的很凄惨,被人骗了,身无分文,空有的容貌也虽时间过去逐渐衰老,何其可悲。 「你这是在同情她们了?」季熠辰知道她善良,还没娶她过门的时候就知道沈家二小姐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时不时都会接济贫穷。 「也不是同情,无奈罢了。」善心归善心,有些事情沈香茉还是分的很清楚,「再者,如今把她们遣散,岂不是白下了一番功夫把她们收进府里来。」 季熠辰一愣,反应过来她是说昨天夜里所说的话,这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形象,怎么能少了娉婷院的那些人。 「所以明日闵姨娘若是还带她们来了,我不会拦着她们,相公你可忍忍。」沈香茉微微一笑,替他盖了盖被子起身要出去。 忽然拦腰被季熠辰抱了回来,她脸上那揶揄他可看清清楚楚,季熠辰低头看她,「你要看我笑话。」 沈香茉一手揪着他的袖子以防倒下去,摇了摇头不承认。 「明日闵姨娘过来了,我会与她说,夫人不同意的,我这病弱的身子,就只能遵从了。」季熠辰推了一把让她坐起来,如墨的浓眉之下那笑意,仿佛是在说他可都听她的话。 「真的?」沈香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季熠辰微怔,忙转口,「除了偏房除了分床睡,除了不搂着你,嗯,其余的。」 他还能无赖到这份上,之前怎么都没发现,沈香茉嗔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手没好气,「你好好休息吧。」说罢离开内屋去书房里继续看账。巨节欢巴。 背后季熠辰的轻笑声,他轻握了握只留下她余温的手,他的娘子,每天都有给他不同的惊喜。 回了睿王府的日子趋于平淡,季熠辰忙着养伤,偶尔睿王爷过来商议,再多的就是应付娉婷院那一群时不时要来探望的侍妾。 而一直没什么消息的宜都,在季熠辰回来后的第七天,宜都宫中忽然派人往各地宣旨,皇上驾崩。 这是距离太后娘娘诞辰的第十六天,半个月的时间宫中才有确切的消息,而第一个确切的消息却是这样的重磅,皇上驾崩,举国同哀,派人前往各地,召康王爷等人即刻入宫,远在封地的睿王爷和魏王爷等携家眷来宜都为皇上守灵送殡。 伴随着这些旨意的下达,随之而来的就是陈王爷继承皇位,即日登基的消息。 皇上驾崩,驾崩前已经是神志不清,时常昏迷不醒,陈王爷登基的旨意是有太皇太后与皇后以及诸位重臣共同商议的结果,而这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了‘皇上驾崩’后的第二天,宫内是陈王爷的人守着,宫外是康王爷的人逼着,如此之下,陈王爷要以最快的速度登基为皇,先笼络了各地官员为先。 睿王府这边是在圣旨颁布后的第二天接到了旨意,前来下旨的不是太监而是侍卫快马加鞭而至,然圣旨到睿王府的时候,这两个侍卫就直接被睿王爷的人拿下严刑拷问后斩杀在了刀下。 这应该是称作遗旨,先皇有令,命睿王爷携家眷入宜都守灵送殡,抗旨不尊者,视为藐视先皇以及皇家之尊严,可直接问罪。 圣旨拿到季熠辰手上时那两个送圣旨过来的侍卫已经死了,从他们口中得知,宫中不仅仅是派人往各个王爷府邸颁布旨意,还派了人去往边境向几个镇守的大将军侯爷等颁布圣旨,要他们只身回宜都。 「太后娘娘和皇后以及诸位大臣共同商议?陈王爷怕是威胁着她们才盖下这印章,当日宫中这么多官员家眷参加太后寿辰,这些人中很多仍旧是在宫中被当做人质。」季熠辰放下圣旨,抬头看睿王爷,语气笃定,「父王,依我之见,皇祖父怕是早就已经驾崩。」 屋子里在的不止是睿王爷,还有季熠川。季熠辰这句话说完,他们皆愣了愣,季熠辰进一步解释。「当日宫乱,皇祖父已然昏迷不醒,多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是抬来了丛家的老祖宗后才堪堪把皇祖父救醒,可得知陈王爷造反,并没有醒多久皇祖父又昏迷过去了,这样来回,皇祖父的身子骨能经得起几回折腾的?」 「大哥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可这天,若是圣上驾崩多时,那这身子。」炎夏的天,圣上的龙体要如何保存。 「这不难,至于冰屋就可,如今我们杀了侍卫抗旨不尊,父王。不消几日宫中那里就会以这名义到兰城来拿人了。」拖家带口去宜都哪里还有活路,傻子才会去。 第三十八章 睿王爷沉吟片刻,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沈家的老太爷来睿王府拜访睿王爷。 睿王爷差人把沈老太爷请到了书房,季熠川也跟着外出办事去了,过了一会儿,沈香茉走进来,身后瑞珠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头放了刚刚做好的炖骨汤。 「就算是不回宜都,府中上下母妃也已经吩咐好,都换上了素服,请了人回来在前院哭灵,入夜我们也得过去。」沈香茉在碗底压了一块布递给他,季熠辰摊着手要她喂。沈香茉只好坐到床边,拿起勺子舀汤给他。 「到底何时去世无人知晓,宫里的事都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哭灵不过也是装样子罢了。说大不敬,陈王爷他们难道有多敬重。」谋反的事都做了,在宫中囚禁了这么多人,到最后就算是成功了,得死多少人都不知道。 「祖父来找父王了。如今我们该如何。」沈香茉问归问,心里其实是有了一个猜测,抬手拿起布巾替他轻轻掖了掖嘴角,季熠辰抬手示意,「若是那边要治我们一个抗旨不遵,那这抗旨的人太多了,就算是要开刀也是从康王府开始,接下来才轮到我们。」 由近及远,近的处理不好,远的如何拿捏,沈香茉也都懂这些道理,提到了康王府,她想到了还留在宜都的一些人。「不知道王妈妈她们如何了,我们从康王府逃离,他们会不会被康王府的人带走。」 「最多是留在老宅那边监管,一群下人,康王爷要再走做什么。」季熠辰拉住她的手安抚她,「你不用太担心,雪盏她们留在老宅内不会出什么事。」 「若是留在老宅内自然是不必担心,就怕她们会找机会出来打听我们的消息。」沈香茉了解自己那几个丫鬟的脾气,没有在宫门口接到她,又听闻姑爷和小姐从康王府逃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兰城,肯定是会想办法知道些消息。 「宜都现在乱的很,什么样的消息都有,真假难辨,她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在这关头出去的。」季熠辰还真没办法保证什么话,因为如今就连他们都是没法去宜都。 这头夫妻俩说这话,那边睿王爷的书房内,沈老太爷带来的是关于镇南侯以及边境那一带的消息,见面寒暄几句后沈老太爷就直奔主题,「王爷,要是宫中判你个抗旨不遵的罪,要派人前来拿人问罪,你该如何。」 「自然是不从,那边能派多少人过来,这儿已经集结了这么多兵力,不会守不住。」 「王爷只是想守而已?」 沈老太爷从怀里拿出几封信放在桌子上,睿王爷看了一眼,心念微动,「老太爷的意思是?」 「陈王爷谋反登基,先是囚禁皇上,也不知皇上何时驾崩,如今又软禁太子等人,把太皇太后与皇后囚禁在宫中,以官员家眷要挟官员听令,这条条罪可不是什么抗旨不遵能抵过的。」沈老太爷沉着声说的铿锵,「王爷要只是守,那总是有守不住的一天。」巨亩双血。 如今还想着有什么兄弟情义,那肯定是不可能。睿王府已经过了投靠的最好时机,更何况睿王府本就不想投靠。 「你是要本王讨伐于他。」睿王爷忖思半响,沉声道。 「若是王爷由此决策,镇南侯能愿支持王爷讨伐罪人,可不知这举国哀悼先帝心中可否宽慰,天下不太平,宫乱未平,太皇太后她们如今又未知安危,先帝在天之灵也难安心。」沈老太爷一番话,说的可都是振振之言,陈王爷不仁道在先,后而起兵者皆是为了讨伐。 其实就是求个名义上的好听罢了,陈王爷谋反,最后有谁将他拿下了,这皇位就给了赢的那个,但名声上却差了很多。 睿王爷看忽然跪下来的沈老太爷,这与镇南侯一来一往的信中,那边几位镇守边境手握兵权的将领算是有了表态,他们之所以不能大动是兵力受了边境一带的牵制,可要是真到了非动不可的时候,调遣集结,自也有章法。 要说睿王爷不想当皇帝,那也是假的。那个位置,谁不曾想呢,只是没机会罢了。 圣上生有这么多个儿子,睿王爷和魏王爷是最早被封地出来的,其实和发配差不多,等于是绝了这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所以睿王爷这些年来也没想这件事,而如今,沈老太爷一番话加上眼前的形式,这不就是个机会摆到了眼前。 睿王爷心中百转了许多思绪,最后他脸上逐露一股威严,这是源自皇家浑然天成的霸气,他高声说了一句好,带着一抹笑意看着沈老太爷,「沈家和睿王府的关系亲厚,香茉还是辰儿的妻子,这一路,还要沈家多番担待了。」 沈老太爷沉凝着脸色肃着神情叩拜,「臣,定当竭尽全力!」 看似平静的兰城早就已经暗涌浮动,沈老太爷从睿王爷离开之后直接去了卫家,第二天,沈家这边沈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各自离开了兰城外出奔走,而睿王府这边,睿王爷再度派了人前往魏王府封地。 两日之后,宜都那边再传消息,康王爷起兵讨伐陈王爷,宜都城大乱。 康王爷身在宜都,圣旨下的时候他是最早接到的,抗旨不从,宫中自然是拿他第一个开刀。起兵讨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早在宫乱时康王爷的人就已经围堵宫外,两方军队对峙多日,就等了这个时机可以正正当当的起兵。 这宜都城之外,皆是坐山观虎斗。 而这一观战,竟持续了大半月的时间。 已经临了七月,炎炎夏日,先皇的灵柩居然还未下葬,陈王爷自扶登基,占以宫中,他后来集结的兵力从宜都城外攻入,与宜都城内康王爷的人对峙数日,康王爷的人被逼到城南,陈王爷的人占据了宫中与大半个宜都城,几乎等于是拿下了宜都城。 而这儿的睿王府也没闲着。睿王爷终于说服魏王府,只退不进,最终退无可退之时就是只有丧命的下场,趁着如今两两相斗之时进击,欺以兵力之若,尚未缓和,一举拿下才是真理。 睿王府此举颇有捡漏子的嫌疑,说的好听点那就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以睿王府离宜都城远,那边陈王爷和康王爷也没这么多经历往这儿伸手,这才得以给他们喘息集结的机会。 七月十六这天,谢满月一早去了一趟沈家,见过祖父。她记得很清楚,这天祖父告诉她,沈家的一切,全压在了睿王府的身上。也就是押在她的身上,今后她的荣耀和沈家并存,沈家倾尽全力助睿王府保她荣耀,今后她登上高位,就要护沈家几代荣华。 睿王府。集结封地兵力,借兰城三家之财力,有四州官员补以粮草,后方还有镇南侯等人带兵援至,天时地利人和,睿王府即将起兵讨伐。 沈香茉亦是记得很清楚,从沈家回睿王府后,季熠辰和她说过的话,胜者共享荣华富贵,败者下辈子希望还能做夫妻,沈香茉感受不到宜都城的水深火热,此时却也深切体会到了这一场仗的不可避免,没有中间项可以选择。 第三十九章 季熠辰甚至给娉婷院的这十几个侍妾放了话。此时谁若要走,他给予二百两银票,允她带走自己得的赏赐首饰物什,和睿王府毫无瓜葛了,今后真的败了,那也没她什么事,牵扯不到她们。 这一院子的侍妾,一个都没走。 也许她们是对睿王世子抱着真感情,不愿意走,真的是可以同生共死,不想离开他。也许,她们都盼望着这‘天时地利人和’的讨伐能赢,一旦赢了,那她们的身份可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世子封太子,她们可就是太子府的侍妾,同样是侍妾,身份可就差了很多,运气好的封了良人,这等身份只有选秀进去正经人家的小姐才有的封。 再看远一点,要是太子登基,她们还能捞着一个妃嫔当。 勿怪她们如此能想,她们所求,要么是男人,要么是财富,什么位置能得到的最多,自然憧憬什么位置。 也不止是她们,这睿王府内,连着李侧妃都已经做起了妃子梦,睿王府内严阵以待之下,入夜季熠川回来,李侧妃拉着儿子就开始想往后的事,说的时候亦是一脸的向往,「川儿,若是你父王真能讨伐成功,那将来你可就是皇子了,往后你也能直接封王。」 王府庶出的公子身份能高到哪儿去呢,这皇子庶出可就不一样了,封了王,她的儿子可就是王爷,她生了儿子,怎么都能捞个四妃,李侧妃想着,终于觉得是要熬出头。 「娘,这事儿可千万别在王妃面前说,更别和父王提及,如今前头战况紧急,你若提起这些,不知道父王会怎么想。」外面忙着讨伐,后院的忙着憧憬未来,怎么看得过眼。 「我知道,怎么会出去说给别人听,娘最高兴的事情啊就是你将来这身份就好了,更重要的事,你要当上皇子,那田家的婚事,你父王是断然不会答应,即便是念着情谊要娶,她也做不得你的正妃,到时娘再求你父王给你说一门好亲事。」李侧妃对睿王妃给儿子定的这门亲事一直耿耿于怀,这么丑的儿媳妇她是想法儿不想让儿子娶,如今可不是有正当理由。 季熠川看她一脸替自己高兴的样子,无奈道,「娘,这事儿也是容后再提,若是战事不平,还要往后拖一拖,昨日我在外头遇上舅舅了,他若来找您,您可得推着些。」 李侧妃脸上高兴的神情一扫而空,听到他提起自己哥哥,声音高亢了几分,「他来干什么,找你做什么,赌光了是不是,还想问你要银子?」 「不是,他是看着如今睿王府的形式,想帮父王。」季熠川话还没说完,连着被李侧妃打断了,她拉着季熠川的手,忙摇头: 「不行,千万不能答应他,他就是个赌胚,说要帮你父王绝不是安好心,想趁机捞点功绩将来好拿此来换荣华富贵才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川儿啊,要不是因为他,你娘我如今就不会这样。」李侧妃对这个哥哥是深恶痛绝,王妃时常拿这件事来挤兑她,而她嫁入睿王府之后他还时常闯祸给她丢脸,这一桩桩的事都在给她提着醒,离这个哥哥远一点。 季熠川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娘您放心吧,我不会听舅舅的,再说,父王也不会信他。」 「是,你别理他,这关头可千万不能理他。」李侧妃点点头,不放心的又多嘱咐了几句,「你记牢了。」 七月底,睿王府正式对外宣称讨伐陈王爷,集合魏王府以及四州两封地之兵力,后有镇南侯等人上援,前有宜都城内罗家蒋家等人的支持,带着大批兵马,他们一路逼近宜都,每到一处煽动民心,要早在百姓的心中树立起这形象来。 季熠辰的伤还没有全好,但是前去讨伐少不得他这个睿王世子,带伤前去岂不更能激励军心,在季熠辰的要求之下,沈香茉这个做妻子的,为了能在行军途中让他得到更好地照顾,她也跟随军跟着一块儿去了。巨亩女血。 行军的第三天在外扎营,营帐内沈香茉刚刚替他换下了药,经过了这么些天的休养,伤口已经愈合。里面的内伤也逐渐恢复,因为没有伤及内腑,好好养着好起来十分得快。 沈香茉让瑞珠端了盆子出去倒水,自己则去往另一个营帐里取服用的药,中途遇到季熠川,他刚刚从睿王爷的营帐内出来。 「大嫂。」季熠川扬着笑意打招呼,沈香茉微点了点头要从他身边经过前去军医的帐篷,季熠川又开口道,「大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香茉微怔,「不知所为何事?」 季熠川颇不好意思,「是关于田家小姐的事,不知大嫂可否有空。」 「我与田家小姐只有寥寥数面之缘,恐难解答你想知道的。」沈香茉与那田家小姐并不熟,她所知道的他应该都知道,没什么可以回答他的。 「数面之缘也够了。我从未见过田家三小姐。」季熠川还是那笑盈盈的模样,说到这份上沈香茉也不好拒绝了,点了点头,跟着他到了营地旁的小河边。 季熠川本就生的桃花面善,他提及田家三小姐时候尤为的不好意思,走了几步后他停下来,转头看着沈香茉问,「大嫂,我听闻那田家三小姐脸上是有胎记,这,真的有这么严重?」 沈香茉面朝着小河站着,天色微暗时河里欢腾流淌的喝水更为显眼,无风的天里一股闷热,是白天时候炎夏预留下的燥气。她想了想,用手示意了一下大小,「其实头发遮住了也不明显,田家三小姐生的清秀。」 撇开田家三小姐脸上的胎记。她的确长的还算清秀,并不是外界传的那样丑陋不堪。 「那她的脾气如何?」季熠川又问。 沈香茉抿嘴一笑,「田家三姑娘的脾气很好,不过,我也只见过几面。并不十分的了解,若是连外界都说她是个温和的女子,想来她的脾气应该是不错的。」 季熠川被她这一笑越发的不好意思,转头看河对岸,半响又问了一句,「都传她是个贤内助,不知是否是真。」 「若是你想知道这些,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就都知道了,田府内的人总是更知根知底一些。」沈香茉放下手,季熠川看着她明亮的双眼,笑了,「是父王提及,说和田家的亲事也许会往后延一延。我便起了些好奇,自己派人去打听又显得怪,就向大嫂问几句关于她的事。」 对于田家的这门亲事,季熠川理应是要表现出抗拒和不满的,以他的身份娶田家三少爷实际上是委屈的很,可他并没有说过什么,反倒是乐呵呵着来向沈香茉打听关于她的事,不知为何,沈香茉觉得眼前的人令人看不透。 「你可否中意田家三小姐。」沈香茉问了一句,季熠川微怔了怔,随即脸上添的那抹笑意更浓,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河对岸,无意开口,「婚姻大事,媒妁之言。」 第四十章 他转过头来看着沈香茉,「当初沈家和睿王府定下亲事的时候,大嫂可否中意大哥?」 她当初自然是不中意睿王世子,但这似乎是一桩大家都觉得不错,她要说不好就是矫情难伺候的婚事,在她这个沈家二小姐的立场上,她的不中意可以别忽略不计,祖父和父亲他们的意见才是最终要的。 沈香茉看着他,所以说,他其实是不中意的,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季熠川略微有些失神,眼前几步远距离的沈香茉,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水袖长裙,长长的裙摆尾拖拽在地,裙身上又是一层一层如水袖波浪一般叠加上去的裙纱,腰间附着一条深墨腰封,左侧系着简单的长锁玉佩,一件锦华长袍披在身上,衬着她淡淡的妆容,却更显别致。 季熠川的视线只在她脸上片刻停留,转而投到了她身后的树丛,他脚步轻动了动,转开了话题,「大哥带着大嫂从康王府里逃出来,听闻你们在山林里住了两夜,险境环生,当时一定是危险重重。」 再提起宜都那几天,沈香茉回忆起来并没有那么怕了,其实多一些的是他带着自己逃生的情形,而不是恐惧,沈香茉笑了笑,「都过去了。」 「我当时说过,大嫂嫁给大哥之后大哥一定会变好。」季熠川也笑了,「大哥为了大嫂改变了许多,我想他如今应当是不会再因为明月的事情再受扰。」 提起明月沈香茉就想到书房里烧毁的那一幅画,后来她没有问及这件事,季熠辰也没有主动说关于明月的事,如今又听季熠川提起,沈香茉也只是笑而不语。 不远处瑞珠匆匆过来找她,沈香茉朝着季熠川微微一颔首,带着瑞珠回了营地去往军医那儿取药,季熠川还站在这里,许久都不曾离开。巨边住圾。 取了药之后沈香茉回到了营帐,秋裳拎着食盒过来,布好了桌子,只简单的五六个菜,其中还有季熠辰额外要喝的补汤。 饭后沈香茉替他换衣服,季熠辰服下她取来的药丸,见她把外套挂到了架子上,起身走了几步到她身后,沈香茉一转身就撞上了他,轻瞪了他一眼,「好好坐着。」 「二弟找你了。」季熠辰知道二弟找她说话,也是他差了瑞珠过去赶紧把她找回来。 「问了些关于田家三小姐的事。」沈香茉要扶他去坐下,季熠辰顺势让她扶着,坐下之后又不肯松开她了,拉着她一块儿坐,「田家三小姐的事还值得来问你,府中早就已经打听过了,往后要再是这样的事你不必理会他。」 沈香茉怎么听出了不太对的味儿,转头看他,季熠辰就这么望着她,眼神中就是那意思,你别靠二弟太近,他不愉快来着。 「父王要把和田家的婚事延迟。」沈香茉偏不理他这无赖样,让瑞珠抬水进来,季熠辰洗漱过后等她换好了衣服躺下,兀自把她搂住,「此事父王也和我提起过,如今的形式怕是不能如期娶她,再者,最终如何也尚未定夺。」 沈香茉一怔,最后还要怎么样定夺。 她看着季熠辰,「父王是不是想悔婚。」若是这一场仗赢了,二弟和田家三小姐的身份就真的是云泥之别。要王爷的儿子娶一个家世并不高的女子本就委屈了,要让皇子娶一个这样的,好似是说不过去。 「悔婚是肯定不会。」季熠辰觉得她身上味儿换了香气,低头嗅了嗅,「怎么不一样了。」 沈香茉挣扎了一下,「茉莉花用没了。」巨边台巴。 「这个也不错。」她越是躲他就越前进,季熠辰往下靠了靠,「但是娶来是什么身份就不一定了,父王要把这婚期往后延,也是在考虑这个。」 三媒六聘过后,还不是正妻,就算是进门做侧妃,对田家三小姐来说还是又失公允,沈香茉躲不过了,干脆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季熠辰见她忽然这般投怀送抱还愣了愣,只见她仰起头来,抬手说了一句,「若是我们的婚事也定在这关口,你会不会也要另选?」 他们的亲事再晚个一年的话,他身份水涨船高,这态度是不是和二弟他们的一样。 季熠辰第一次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了傻气,傻气的问话,傻气的神情。心底里流淌过了一条暖流,无比的欢快,引的季熠辰全身的细胞都跟着雀跃了起来,她这么问,是在乎自己啊。 「你在担心这个?」季熠辰笑了,笑的特别开心。他抱着她往上抬了抬,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再低头看她,见她红了脸。很快的,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把她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就笑。 若是沈香茉抬头能看到。他那脸上的笑意也傻的很,可惜她看不到,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抱了一会儿,季熠辰觉得在这时候再去讨论二弟的婚事实在是有煞风景,他往下钻,抱着她侧躺着,把她搂在怀里。 香玉在怀,却不可动,季熠辰鼻息下嗅着的都是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即便是换了一种味道都清醒宜人,以前能坐怀不乱,如今可不能了。 沈香茉紧眯着眼,忽而一阵旋转。她被他抱着压在了他的身下,她怕他扭到腰又弄疼了自己,季熠辰却没打算就这么结束了,低头擒住了她微张的双唇,这一席卷,充满了欲念。 沈香茉薄薄的衣衫被拉至肩膀下,半开的衣衫更添诱人,季熠辰心想着浅尝即止,身体却止不住继续往下,直到耳畔传来她抵触的喊声,季熠辰这才缓过神来,抬头看去,她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虽是恐惧,却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 这神情更让他心疼,尽管恐惧她却依旧是愿意。 他的后背出了一袭的薄汗,空气里呼吸声粗重,过去了好一会儿,季熠辰转身抱住她轻拍了拍,「没事了。」他会等到她不再害怕这件事。 沈香茉心中一阵感激,后背是他轻轻的一记一记的安慰抚摸,她伸手揪住他怀里的衣衫,嘴角莞着一抹笑意,眯上了眼。 和他同床共枕之后她极少再做恶梦,似乎他就像是她恶梦的救赎,能把她从恶梦中拉回来,也能阻挡恶梦来侵蚀她。 翌日早上起来,只平静了一上午的功夫,下午时从宜都那儿手执圣旨前来问罪的人到了营帐前,是百来人的一小队。 只是在见到这营地阵仗之后,为首的将领先退缩了,不带这样的,他们手持圣旨过来是要把抗旨不遵的睿王爷一众人等带回宜都,可这样怎么带,这营地内外的兵力高出他们百倍都不止了,他们要怎么拿人,他们被拿下还差不多。 只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被拿下的百来号人押在了睿王爷的营帐外,这回没有杀他们,睿王爷拿着圣旨走出来,杀害朝廷使者,抗旨不遵,藐视皇家,对先皇不敬,这一条一条的罪状,死上几回都不够。 第四十一章 「你带两个人回去,禀报说睿王爷这边带了五万兵马前来讨伐,你这圣旨也一并带回去。」圣旨被重新放回了锦带别到了将领的腰上,睿王爷牵来三匹马,让那将领带着两个士兵离开了营帐回宜都禀报军情,这军情要禀报的越实越好。 捡回一条命的将领并没有让睿王爷失望,一日之后快马加鞭他就回了宜都,如今的宜都三分之二在陈王爷手中,三分之一还由康王爷逼近,对峙了这么多天,不止是康王爷的人,宫中这草草登基为皇的新皇也觉得疲累,所以在听闻睿王爷携五万兵力前来讨伐的事情后,不待考虑,陈王当即命人纠集兵力,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康王的人攻下来。 只是康王爷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在睿王爷他们距离宜都城还有五六日的行程时,宜都城中康王陈王迎来了最后一次的正面交锋,三天两夜,康王爷败,潜逃躲藏,陈王兵力损失惨重。 宫中内外也不待休整,收编康王爷的余下兵力,重整之后让赵王爷领兵前去相拦,这儿宜都后方再作休整。 两日之后,睿王爷的人到达宜都辰五十里外地,再往前就是赵王爷所守之处,睿王爷命人原地驻扎,攻守列阵,又派人去往后方打探镇南侯他们到了何处。 沈香茉还以为赵王爷会派人过来谈判商议,但这样的平宁只持续了半天,驻扎后的入夜,前方忽然号角声肆起,睡梦中的沈香茉被惊醒,一摸身侧,空的。 沈香茉起身看四周,外面守着的瑞珠听到动静声拉开帐子进来,沈香茉让她点灯,「世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姐睡下没多久世子就出去了。」瑞珠见她要起来,替她拿来衣服穿上鞋子,「小姐,如今外头乱的很,世子吩咐要您好好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沈香茉穿好了衣服坐在那儿,外面号角声依旧不断,这儿是内营都能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外营那边肯定更加忙乱,她揣着紧张也不能过去添乱,「如今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半个时辰前赵王爷的人突袭,幸得王爷早有防备。」瑞珠替她挽起头发,沈香茉走出营帐,厮杀声没有,传入耳边的都是阵阵号角和激励军心的战士,她抬头看天空,这夜色中,繁星密布,静谧的和现下的环境格格不入。 相较于这儿的安宁,外营却不平静,外营口一里外,两军对峙。睿王爷亲自上阵,赵王爷身后带着近五千的兵马。 双方都没有动作,直到睿王爷这儿有人来报,紧接着,赵王爷那边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的过去禀报,「王爷,人都被抓了。」 偷袭的人都死了,没死的都被抓了。 赵王爷神情一瞬有变,抬头看睿王爷,高声道,「五哥,你何苦如此,四哥已经登基为皇,三哥如今又被击退到只带着睿王府里的人逃走了,大局已定。你又何必如此,放下这些,四哥还能为你大开宜都城的大门,你还做你的睿王爷。」 「逼宫造反,父皇的尸骨草草送往皇陵,宫中无人哭灵,就连送葬的人都没几个,四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皇位他竟也坐的安心,太后娘娘和母后还被囚禁在宫中,朝中诸臣官员家眷依旧在挟,六弟,本王不过是替天行道,慰藉父皇在天之灵。」睿王爷抬手。身后就是一万兵马,大局定没定不是他们说了算,如今除了往前,睿王府可没有第二个选择。 「五哥何至说出替天行道这种话。天下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孰是孰非,百年之后且看功绩,成大事者何惧小节。」赵王爷对他这一万兵马并不在意。是确保了他在今晚不会动手,站在那儿高声劝道,「五哥,太子殿下不适合当皇帝,父皇年事已高,病弱缠身,早朝又时不时缺席,朝中大事总得有人做主,四哥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五哥你生性平淡,也不是这块料,何必争呢。」 逼宫谋反的事能让他说的好似是做了多对的事。逼宫而已,囚禁而已,成大事者何惧小节,下得了狠心的才能有一番成就。 睿王爷抬手,赵王爷这五千兵马附近又出现一万兵力,阵型立了之后,铜色的盾牌在这月色之下,还折射着光芒,犹是银白,幽幽的衬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今夜你动了手,你可就到不了宜都了。」赵王爷身下的马显露出一些局促不安,他也是自傲在先,失算在后,他们一路过来,看似是扎营,实则防备严谨,好似就等他们送上门来。 「抓了你,宜都城外的一部分兵力就涣散了。」睿王爷可不再等,一声令下,手持盾牌的步兵接近,后面是弓箭手准备,把赵王爷的人团团包围起来,擒贼先擒王,到这时候,哪里还有不敢动手之说。巨妖冬才。 内营这儿听到了外面越加激烈的战鼓,谢满月终于听到了士兵的士气喊叫声,马蹄,战鼓,嘶喊,充斥在了她的耳畔。 沈香茉折回营帐,这些声音并没有因此消失,愈演愈烈,外面的天东方渐露鱼肚白,黎明已经到来,灰蒙蒙的天,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 这第一场仗一直打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下午的时候,逃跑的赵王爷在山谷口被抓到,带回外营,已经伤痕累累。 睿王爷没有苛待他,在牢房里额外安排出了一间,又让军医去看他,比起睿王爷的仁慈,赵王爷却不领情,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了他,绝没有投降二字。 睿王爷也不急,好吃好喝的供着,给他清理伤口,吩咐手下把其余赵王爷手下的人全部收编,不愿意合作的都关起来,愿意合作的留在外营先缴武器,赵王爷的旗帜兵服全部都留着。 牢房里的赵王爷自然不知道睿王爷要做什么,这边营帐内,季熠辰一夜未睡,精神还熠熠,前面的桌子上放着的啥沙制的地图,隆起的地方全是山丘,黑沙标了路径,距离宜都五十里路,行军一日可到达,旁边还有几个村子的行迹。 「衣服都收集来了。」睿王爷进来,他刚从赵王爷那儿过来,没说上几句,赵王爷还是那些话。 「父王,再派几队人去这几个村子宣扬,一半的穿我军兵服,还有一半的人让他们换上赵王爷那些兵的衣服,不是有一部分招降的,最好是挑能让别人认出他们是谁的几个人安放到这些队中去。」 季熠辰说完自己的计划,「昨夜肯定就有消息传回去了,如今宫中已经知晓此时,赵王爷被擒,到底是降还是死,宫中也会派人来查探,这几个村子距离官道比较近,若有探子必定会经过,不论他信不信,赵王爷得这些兵,认出来最好,认不出,他心里一旦起了疑,事情也好办。」 儿子忽然间长进了,睿王爷高兴都来不及,对他所提的意见甚为赞同,即刻派人依照季熠辰的意思安排了人前去各个村子,傍晚黄昏,此时天还晒热的人,营地外的士兵把战场清理干净,一天晒下来,也仅有黄沙地上斑驳的血迹能够证明这之前经历了一场恶战。 第四十二章 入夜之后季熠辰才回内营,进了营帐沈香茉正命人抬水进来,屏风后的浴桶里盛满了水,见他回来,秋裳拿来了药,沈香茉让他坐到屏风后来,脱下衣服,擦过了身子重新换药,崔妈妈拎着食盒进来,今天的菜色比昨天稍丰富了些,做的还都是沈香茉爱吃的菜。 两个人坐下来用饭,安静的很,季熠辰偶尔抬头看她,见她安安静静喝汤吃饭,也不说什么,等到营帐里收拾妥当,沈香茉洗漱过后,躺下了,季熠辰才提起昨夜的事,「怕吵着你这才没和你说,夜半怎么就醒了?」 「惊醒的。」沈香茉看他神情有些倦意,「我替你按按吧。」 季熠辰枕在她的双腿,沈香茉半坐着,双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着。 被子大部分盖在了她的腿上,又另外披着一件衣服,季熠辰微眯着眼,她的手柔软的很,轻重适中按在穴位上,二十几个来回打圈后双手到了肩颈,一指轻轻的顶在了他后脑勺下的穴位上,拇指一折,用关节处扣穴位,按压旋转。 手法生疏却很标准,像是刚刚学的又仓促练习过好几回,季熠辰张开眼,对上她专注的神情,他也盯着她看,没有挪开眼。 沈香茉微松了松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熠辰摇头,「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下午去和军医学的。」沈香茉笑着骄傲,「才学了半个时辰我就会了,奶娘说我按的很不错,你觉得呢?」 看着她脸上略显孩子气的笑意,季熠辰也跟着笑了,拉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练了一下午?」 「也没有。就是给奶娘按了几回。」沈香茉还想替他按一按,季熠辰不让,反倒是拉着她的手,在她指腹轻轻捏着,「往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他眼底的泛着的心疼落入她的眼中,沈香茉微一缩手,季熠辰却抓的更紧,抬眸追逐她的视线,沈香茉眼神微闪,急忙忙的敛去自己的神情,低着头,可他躺在她腿上呢,还是把她的神情给看的一清二楚。 「香茉。」季熠辰低低的喊了她一声,沈香茉恍然回神看他,季熠辰侧脸靠在了她的怀里。沈香茉身子一颤,他转而搂住了她。 伤好了一点的季熠辰是越来越好动,本来侧个身子都会疼,如今侧身方便了,就想着要把她抱下来,在怀里折腾着,还想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如今这个姿势还有些难,压着伤口疼,就算是他忍得住沈香茉也不肯,到最后她靠在他怀里了他才安歇,明明是要睡呢,睁着眼睛看她,看了一会儿,拉起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这才睡。 男人像孩子,这是当初出嫁时母亲告诉她的,严氏对她很好,虽然这很好的成分里有一些是愧疚。还有一些事出于对她的讨好,唯有对她好了,爹才会待她好,继母难当,也不是每个继母都能苛待前妻留下的孩子。 严氏告诉她。男人若是在你面前一会儿成熟,一会儿孩子气了,那他准是对你动了心,既想让你觉得他是依靠,又像个孩子一样会讨好撒娇还会耍无赖。巨妖吗血。 世子如今的样子,不就是孩子才有的行径。 第二天沈香茉醒来时季熠辰已经起来去了外营,昨天傍晚出发去各个村子的几队人有两队今早回来了,还有一队是在下午才回来,最后去的最近的那队却迟迟未归,直到入夜才有人匆匆回报,说是中途遇人打斗,赵王爷部下的士兵别带走了。 宫中那里对这儿的情况难辨真假,到底赵王爷是否投降。是否还活着,一概不知,第三天时,睿王爷下令往前进二十里路。 到了傍晚扎营,他们距离宜都不过三十里的距离。这天夜里,营地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康王爷之子季靖荣。 季靖荣是被五花大绑抓来的,跟着他的还有几个护送的人,季熠辰进营帐的时候就看到几个人被绑在那儿,季瑾荣看到他激动的很,「熠辰哥。」 当初就是他帮忙他和沈香茉才得以离开康王府,如今找上门来,季熠辰第一反应还以为他是投靠来了,往后一想才觉得不对,康王爷败北后逃走,如今还不知踪影,他该不是康王爷派来的吧。 季熠辰没猜错,季靖荣就是康王爷派人护送到这里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合作二字,怎么合作呢,康王爷助睿王爷打入宜都,最后还可以拥他为新皇,前提条件是登基之后要保康王府上下,把他们送到过去先帝所赐的封地去,他可以一辈子不回宜都。 其实最初康王爷打的是借刀杀人的主意,遭到了康王世子和季靖荣的权利反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当皇帝,陈王爷能打败他们,如今的睿王爷大势所趋之下更是能拿捏住他们,到时候真是要连命都没了,趁着现在还有点被利用价值,赶紧把退路想好。 「熠辰哥,我爹在蕲州那边还是有一定威信,我也知道,即便是没有我爹的帮助你们也能打赢,不过这宜都已经乱了太久了,百姓也跟着苦,能早一天安定下来都是好的,稳定了民心这皇位才能坐的实,你说是不是。」季靖荣冒着风险进来,险些在外被当成是探子砍了,如今还心有余悸,从外头到营帐,一路看过来,他更坚定了想法,抱牢堂哥的大腿准没错,当初放了他们可真是放对了。 要说季靖荣当初会打算偷偷放人,完全是看着美人的面子,根本没想那么深远。 只是这点心里的小九九,打死他都不敢告诉别人。 「你们能做什么。」季熠辰让人给他松绑,季靖荣揉了揉手: 「宜都城里没有人比我们更熟的了,我可以给你们带路,这宜都城外这些天下来我也熟悉的很,赵王爷的人都在那里,还有陈王爷设的暗伏。」季靖荣顿了顿,「赵王爷还有一支铁骑军,只有他自己能指挥动,据说这一支铁骑军是要见到赵王爷才会听命,我们最后就是败在暗伏和铁骑军手上。」 季靖荣说的咬牙切齿,季熠辰抬头和季熠川交换了一个眼神,难怪赵王爷在牢里还这么嘴硬,如何都不肯松口,敢情还有底牌在,不怕他们到了宜都城外。 「没有别的办法指挥动他们?」 「没有,就是因为这些人就只听赵王爷的才棘手。」季靖荣想了想,确实没有,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暗伏,占据了有利地形后不论是谁经过都容易吃亏。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季熠辰要季靖荣一字不落的把知道的都告诉他,包括这铁骑军的,还有那些暗伏。 「这么说熠辰哥你是同意了!」季靖荣脸上一喜,可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那得看你所说的够不够价值,能不能换蕲州封地,要知道如今你父王的处境,即便是到了蕲州都竖立不起多少威信,毕竟不论是谁登基,他败了,这些就不是他说了算。」季熠辰拍了拍他的肩,季靖荣脸上神情一讪,他也没有说错。 第四十三章 季熠辰在营帐内呆到了深夜才离开,季靖荣被留了下来,安排在外营,派了几个人守着,对于没有功夫的季靖荣来说,他是插翅都难飞。 回到内营时已经很晚,沈香茉睡了,睡梦中察觉到有人抱她,轻呢喃了声转过身被他搂在怀里,迷迷糊糊的,听到他说了一句,「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二天,睿王爷派人带着季靖荣出去,傍晚才回来,如此一连是三日进进出出。到了第五天一早,睿王爷下令,朝着宜都的方向再前进二十里路,在宜都城外十里路处驻扎。 而他们在此驻扎之后,宜都城内宫中陈王爷却不淡定了,睿王爷的人亦步亦进,不急不缓的直到兵临城下,赵王爷生死未卜,真若死了也就罢了,铁骑军在那儿无人指挥,用作守城还能是强大的抵挡,可若是赵王爷反了,那他就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赶不走这铁骑军,还要担心他们破城。把睿王爷的人带进来。 陈王爷也没有闲着宜都城内早就已经是守兵数万,睿王爷在十里之外驻扎了两天,第二天入夜,收到后方加急函件之后,黎明,万籁寂静之时,睿王爷一声令下,五千潜伏兵朝着宜都靠近,快而准的解决了数个暗伏点,清理过道上的障碍,又有几百个士兵,悄悄前往铁骑军所守之处。巨妖吉血。 这一天的黎明似是迫不及待的要到来,清晨刚至,住在宜都城外的百姓也才刚刚起来。远近战鼓呼喊声肆起,村落镇子中的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出乎陈王爷的预料,睿王爷的人到达城门下出奇的顺利。似乎那些路上的暗伏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几万兵马叫阵的声音有多洪亮,可以直穿透云霄传遍宜都城,而此时,守在城门内外的铁骑军亦是方寸大乱,他们专门所养。和将领几乎是心意相通,配合无间的马全部都出现了虚脱无力的状况,别说骑了,就算是拉起来走几步都难,马棚内臭气汹天,数匹战马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没有马,怎么叫铁骑军。 本来没有赵王爷的指令,他们也得出城去打,可如今这样怎么打,马都出事了,上千个人能敌得过数万兵马?再者赵王爷不见踪影,到底是生死都不知。 而宫中的陈王爷,等了许久都不见铁骑军有动静。听回报说那些马都瘫了,当即派人送了一批战马过去,要他们出城抵抗。 不是自己养着的马,不会有这么大的默契和熟悉,头一队出去就直接是送死,睿王爷抓了人还不傻,抓起来留着,出来一批抓一批,半响,这有铁无骑的铁骑军,只剩下一半人了。 陈王爷按耐不住,终于亲自带人到了城门上,论说这气势,势必是如此才能给将领们最好的鼓舞。 陈王爷一身后定制的袍子穿在身上略显滑稽,他看着城下的人,阴沉着脸,也仅是呆了片刻,他一声令下,城墙上准备的投石,用布匹包裹后撒上油,点火,抛射,朝着底下的人打去。 睿王爷当即命人攻城门,数名士兵抱着巨大的木头朝着城门口冲去,咚咚的敲着城门,而城门上的火石还在继续往下跑,有弓箭手列阵,朝着那些士兵射去。 后方战鼓敲着,数量战车上都是四人击鼓,把人吹号,睿王爷差人把铁骑军的伤亡情况回去告诉还被关押的赵王爷,后营这边,沈香茉的营帐外守满了人,是怕到时有人偷袭,防护不及时要拿女眷回去要挟。 这一场仗持续了好几天,睿王府这边沈家几乎是倾尽全力,当日在兰城时沈老太爷就命人抬着数箱黄金到睿王府交给睿王爷,后方支援粮草,都是沈家带着卫家苏家,以及兰城数家,为睿王爷的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粮草,让他们在这持久战中光是支援这一块儿就胜过陈王爷。 其实到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不难预计,时间拖得越久对陈王爷越没好处,宜都城已经经历了谋反,和康王爷的对峙,再来睿王爷的兵力,已经堪堪难支撑,更重要的是要是等到宜都城被团团包围,粮草切断时,陈王爷就更耗不起,对于他来说,愈快愈好。 可所想之事永远及不上所发生的事,宜都城内蛰伏已久的罗家苏家,还有范大学士为首的几个官员,竟是煽动起了宜都城中的百姓,内忧外患,犹如是困兽之斗。 沈香茉对这个日子记得很清楚,八月初三,黄昏天,从宜都城门口那儿的欢呼声是如潮水一般蔓延开来,传到了内营这边,这一场持续好几日的仗在攻破城门的那一刻已经定了输赢。 睿王府的兵马势如破竹攻入城内,欢呼的也不止是他们,还有城中的百姓,早前睿王府打着讨伐的旗号,如今得以攻破,百姓们就是欢迎他们,更是希望结束这霍乱,重还太平。 睿王爷带着兵马直接前往皇宫,陈王爷是仓惶逃回了皇宫,此时宫内的守卫犹如是弱鸡,外面都被攻破了,里面的还能有多大的意义。 当睿王爷到达乾清宫时,陈王爷举剑站在那儿,他的身后是太后娘娘,皇后,太子妃这些女眷,睿王爷进来时门口那儿跪着的大臣,这殿内其中就有他们的家人。 负隅顽抗,把脸丢尽了,还做着最险恶的事,不肯放人。 季熠辰跟在睿王爷身后进来,观河护着他,这殿内有一部分的女眷已经是面如死灰,她们之中还有别的家人被带过来的,可最后留下的只有她们,有些死了,怎么死的,其中又多曲折。 陈王爷还不肯就范,试图要拿太后和皇后的性命要挟,他脸上的神情已是疯狂,脸颊的右侧沾着血,不知是刚刚又杀了谁泄愤,他身上的战袍也是沾满了鲜血,他怒目看着睿王爷,「朕没有输,朕只是没有想到你还能有这本事,是谁,是谁在背后窜使你来反朕的,你这个逆贼,你竟然叛乱,你也想坐这皇位,啊哈哈哈哈哈哈。」 陈王爷好似疯了。 他眼底充斥着腥血,看着睿王爷他们,疯笑着提起剑,要直接从皇后的脖子上抹过去时,外面一支飞箭袭来,直中陈王爷的眉心,只听噗的一声,那箭贯穿了他的头射在了他背后的椅上,陈王爷整个人僵在了那边,笑意凝固。 咣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了下来,陈王爷的眉心处破开的血洞开始流血,陈王爷用力推开了皇后,踉跄了一步转过身去,目光看着那椅,在歪歪倒倒中冲向了台阶,只是他只走了两步就趴在在了台阶上,他抬手朝着那椅虚空抓去,身下的双脚无力的蹬着想要往上,目光死死的盯着椅,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登上皇位,接受百官朝拜意气风发的样子。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陈王爷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目光还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手抓着台阶,不肯闭眼。 陈王爷在乾清宫内自尽。 睿王爷率五万大军讨伐陈王爷大获全胜。 第四十四章 赵王爷被囚,所有陈王爷联合谋反的一干人等全部都被擒获,宫中所被关押多日的官员家眷派人送回,宫内宫外大举搜索陈王爷部下余力。这一清理,又是四五日的功夫。 等季熠辰把沈香茉从营地里接回宫中,早已经看不到当初宫乱时的模样,季熠辰把她安置在了东宫,宫里的人少了许多,在东宫伺候的人也少了许多,崔妈妈带着瑞珠进进出出,她们随军而来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半日之,季熠辰还派了观天回睿王府老宅,把雪盏她们带回来了。 瑞珠看到雪盏和莫离时几乎是喜极而泣,瑞珠抱着雪盏呜呜的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饶是平日里沉稳有加的雪盏抱着她也是眼眶红红的。 两个丫鬟松开之后,雪盏到沈香茉面前,微梗着跪到她身旁,「小姐。您没事就好,宫门口没有接到您,我和莫离都担心坏了,王妈妈让我们好好留在老宅中,幸好您和世子回兰城了,幸好您没事。」 「好了,如今都没事。」崔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扶她起来,「小姐也一直惦记着你们的安危,如今都好好的就行,哭什么,高高兴兴的事。」 瑞珠擦着眼泪,一面哭一面笑,「崔妈妈,那我们也是高兴的哭。」 屋子里就这么些人。雪盏她们从睿王府老宅里带来的东西也不多,相聚过后崔妈妈带着几个人把这东宫内外好好看了一圈,她们也是第一回入宫,瑞珠从偏殿过来。小跑着进屋,看雪盏正在换床上榻上的垫子,语气里一抹兴奋,「小姐,皇宫好大。」 「观天可还在外头。」 「在呢。我去叫他进来。」瑞珠跑出去,没多久,观天进来了。 「夫人,您找我?」 「世子可有交代你何时回来。」 「世子尚未交代。」 沈香茉挥了挥手,起身走出屋子,这东宫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里里外外尽管是有人在清扫都不如长住的宫殿来的有生气,沈香茉带着雪盏去了东宫后殿的厨房,这儿崔妈妈已经带人清扫了大半。 从睿王府老宅拿来的东西摆了一些在架子上,沈香茉走进去,秋裳领着两个小宫女在烧水。 「小姐,您怎么来这儿,还脏着呢。」秋裳过来扶她。沈香茉看了一眼洗刷干净的板子上放的东西,「揉些面备着,入夜万一要做宵食。」 「崔妈妈让观天去寻了两只鸡过来,这么多天军营里吃的也不好,晚上崔妈妈和我给小姐做您爱吃的。」秋裳扶着她出了厨房,从这儿往里看,忙归忙也不显乱。 沈香茉看他们几个都活力四射的样子,笑了,回了主殿,例外收拾一新,也不知瑞珠打哪个宫里寻来的冰,放了两个在屋子里,散着丝丝凉意。 天快暗时才有宫人过来,说是皇后娘娘那儿派来的,送了许多东西,抬了几个箱子到屋子内,那通禀的太监亦是神色匆匆的,似乎后头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怎么都忙不完。 沈香茉命瑞珠取了个红包给他,皇后那儿也没传什么话,几个人把东西送到后离开,瑞珠她们打开箱子,里面都是这东宫内用得到的东西,锦布铺垫,精细软席,还有几套沏茶用具,都是崭新的。 这时崔妈妈也在后殿的一个屋子里清扫出了不少摆设之物,沈香茉让崔妈妈把那些东西留在那儿,把皇后送来的这些摆了上去,她们是暂住还是久留都不清楚,东宫内大致清扫出能住人就成了,多的就不必去动。 季熠辰是忙到了很晚才回来,进东宫时这儿几间屋舍灯火通明。 屋子里沈香茉坐在外屋等着他,见他来了,起身迎了上前,让秋裳扶了他一侧,到坐榻前放下,看他坐姿拧巴的模样,直接让秋裳把他扶进了内屋靠在床上,命瑞珠取药过来。 「是不是又疼了。」沈香茉解开他的外套,把层层纱布卷下来,早已经掉了痂的疤痕周围泛了一圈的红,还憋出了一层的汗。 清水擦过疤痕周围,换药早就是熟练的事,把下午从军医那里取来的药敷上,缠上纱布,小心的把边缘拗进两头固定住,沈香茉抬头看他,季熠辰已经眯着眼,似是睡着了。 他累坏了。 兰城那些日子养了几天安稳伤,最初随军那几日也还好,快到宜都时就开始忙了,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十来日的功夫,他都没怎么休息,有时候睡到半夜就要起来,沈香茉只能督促他按时吃药换药,其余的,她也帮不上忙。 让瑞珠把清理下来的东西拿出去,再让秋裳去厨房里下两碗面过来,沈香茉坐到床边替他系上外套,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季熠辰蓦地睁开眼,见到是她,眼神柔和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拗起身子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才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睡吧,不能空着肚子。」沈香茉端了茶过来递给他,季熠辰喝了一半拉住她的手,「你是不是也没吃。」 「我不饿,下午的时候吃了些糕点。」沈香茉把杯子放下,那边秋裳很快就把面煮好送过来了,季熠辰拉着她走到桌子旁,看到碗里放着的满满下料,不禁笑了,这是要把没吃的晚饭全部都补回来。 也是饿了,季熠辰坐下之后很快就把一碗面都吃了,吃过之后精神反倒是好很多,看她慢条斯理的喝着汤,季熠辰环顾了一下四周,「皇祖母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暂且用着,等宫里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把母妃她们从兰城接回来,这儿再好好收整。」 沈香茉放下勺子,「父王那儿是否要准备登基大典?」巨沟肝圾。 季熠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晦涩,语气中显露出了些嘲讽,「下午去了天牢里,太子之前被陈王爷折磨的不轻,和父王表态的也明白,就是那太子妃,等见到太子还活着后竟是要求父王拥立太子为皇,说是顺应先帝遗命。」 沈香茉一怔,与太子妃而言,自是有不肯放弃的理由,只是在这个时候要求睿王府的人拥立太子,就好似在说一个笑话。 洗漱过后躺下来,季熠辰又和她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陈王爷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别的事没做。宫里弄的一团乱,太后年事已高,又经历了这么一场,实在是无力操心后宫这些事,先帝过世后一些妃子都成了太妃,这些人还要另外安排住处,最重要的是,在登基大典之后,皇陵那边先帝当初草草下葬的灵柩,还要再行哭灵祭拜。 「明日就会派人去兰城把睿王府的人接回来。」季熠辰拍拍她的肩膀,「你明日去太后娘娘那儿看看。」 沈香茉点点头,「后日就是登基大典,这两天你好好歇着,新伤化成旧疾,再想好可就难了。」 季熠辰见她说的都是关切他的话。抬手替她顺了下头发,「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从不碰这些东西的她竟也做起汤羹之事,若是要让季熠辰来选,他宁愿她是不谙世事,青葱不沾。巨沟木圾。 第四十五章 沈香茉摇了摇头,季熠辰把她搂在怀里,忽然轻嗫了一句,「等这些事过去,我就为你去寻名医,治好你的病。」 沈香茉靠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嘴型,她神情微怔,季熠辰的声音又传来,「我问过你父亲,刚刚失语的时候你曾有听见过。」 他把她扶起来。看着她,「你还记不记得山洞中那一天,你扶着我进去,找了草垛子遮住门口后昏倒在我怀里。你说过一句话。」 沈香茉心尖一颤,她说过什么。 「我应该没有听错,你倒在我怀里之前,你说这样三叔就找不到你了。」季熠辰回忆了一下,他应该不是听错。若是关于他们逃跑的事也许是他幻听,可她说的是沈家三老爷。季熠辰认真的看着她,「香茉,在那危机时刻你也许自己说了也不记得,但你确实是说话了。」 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她陷入了一个疯狂的状态,她杀了那个官兵,把那两个人的尸首拖到河里,把季熠辰扶进山洞后又把河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保命,为了不被人发现,就像当初她为了活下去,装失忆。装失语,装失聪。 她不记得昏迷之前说过这样话,即便是真的说了,当时游走在她脑海里的,就真的是不被三叔发现的话语。 沈香茉看着他,季熠辰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殷切,「香茉,你不是本来就失语,你只是受了刺激,这些都能好起来,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不等她有所表示,季熠辰把她又搂在了怀里安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当年都能有被人下蛊这样的离奇事,又有被人医治好的时候,你的病一定也能治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 沈香茉被他搂的紧,微动了动嘴,张口想说什么,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入宫的第三天,新皇登基,沈香茉换上当初入宫觐见时的诰命宫服,随同太后娘娘一同前去,在乾清宫外的广场上,八月的天艳阳高照,高高搭起的塔台上立着数面旗子,供桌上摆放着香炉,范大学士高举手牌祭天朝拜,底下百官纷纷跪拜,沈香茉扶着太后娘娘跪下,三拜之后由礼官端着盘子上去。 如此三次跪拜之后黄袍加身的新皇才走上塔台,接过范大学士手中的牌子朝天三拜,继而跪拜,皇上一跪拜,底下的人都得跟着跪拜。 听礼官念过手册上的内容之后,只听闻礼官高声念,「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百官群臣在下扶拥,皇上从塔台上下来进入乾清宫大殿,至椅上坐。 百官先排班,礼官举冕服案、宝案至前。丞相、诸大臣奉衮冕跪进,置于案上。丞相等就取衮冕加于圣躬。 排班后,众大臣鞠躬,奏乐,然后在于殿内的诸位大臣下跪三拜,平身,乐止。然后再三拜,平身,乐止。如此几番行礼,礼官捧宝官开盒取玉玺,丞相大人手捧玉玺进献:「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 沈香茉在殿外几番听到「就位,拜,平身」这样的喊话,过去了良久,才有卷班一声,文武百官退下,礼毕。 此时才有官员奉上宝册,登基为皇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先帝,继而判决赵王爷等叛逆之贼,处置陈王府家眷,该追封的追封,该赏的赏,跟随讨伐有功的均在殿外候着,江山社稷之事,才堪堪初始而已。 这已经是晌午的时辰,沈香茉扶着太后娘娘回寿和宫,一路软轿,到了寿和宫后,太后倦态,回屋休息,沈香茉这才回东宫。 等到下午时莫离回来,脸上满是欣喜,「小姐,乾清宫犒赏功臣,老太爷前去领赏,沈家助皇上讨伐有功,特封一等功,赐沈家镇国侯爵位,大老爷过去就做过太子太傅,二老爷还封了官。」 不止是沈家,卫家和苏家跟着沾了光,他们本是商族,跟着能跃升官场,不论这官职高低,论这家底,宜都城中还真能比过一大批的人。 「不过苏家只有苏家大小姐一人,皇上御赐了苏家的缎绣,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呢。」莫离细数着大大小小的赏赐,包括田家在内,兰城提督府,还有当初跟着睿王爷一块儿的德王府,都得了很大的赏赐。 此时是拉拢人心之时,登基之初在这上面的赏赐和嘉奖皇上并不手软,有功的记功,沈家倾尽全力相助,皇上给的这些赏赐,是沈家应得的。 秋裳带着几个宫人进来,为首的是制衣坊的姑姑,皇上登基大典过后再接下来就是皇后册封大典,太子册封大典,宫中没有专门为册封太子妃的典礼,沈香茉是要跟太子一同出席,记入族谱中去,所以制衣坊的姑姑带人前来量身,首先就要为准太子妃把典礼上的衣服都做出来。 而等沈香茉喘过气来,终于得空在宫中接见沈家人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彼时已是九月末。 皇上赏赐沈家镇国候的殊荣,赏赐了府邸,沈家举家要迁移过来也需要一段日子,宫中册封皇后大典后圣旨已经下到了东宫。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皇妃为太子妃,册封大典的日子就定在十月初。 东宫偏殿内,沈香茉接见了祖父和大伯,他们的脸上都甚是有光,因为沈家也因为沈香茉。 沈家祖辈曾也是有过大功绩,只是从没有做到过镇国候这一爵位,帮助皇上平定叛乱,登基为皇,沈家功不可没,但沈老太爷同样清楚沈家往后要面临什么,所以长子仍旧不复仕,家中只有二子为官,三子协助长子操持家业。 有功要赏,功高盖主就不行。沈老太爷深知这一点,他看着沈香茉,意味深长道,「茉儿啊,如今的沈家,要扶你一个太子妃绰绰有余,就算是你如今要为世人诟病,这太子妃的位置还是你的。」 至于今后皇后的位置是不是她的,沈家的继续荣耀,都要靠沈香茉在这后宫中一步一步去争取到。 太子妃是个失聪失语的人,这件事在半个月前皇上旨意下来时就引起过朝中的小纷乱,说是小纷乱,那只是朝臣议论过一阵的事,如今沈家如日中天。和沈家相连的镇南侯,从兰城过来的一些官员都和沈家有深交,得罪不起。 得罪不起的,自然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说。 「祖父对茉儿的扶持茉儿都懂。不知大哥他们是否也要来宜都。」祖父要告诉她的她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大哥外任去了,六年之内不会回来。」 如今的沈家,老太爷受敬重。是镇国侯;长子在家,次子为官,幺子不走仕途;长孙在外任职,其余的几个孙子都还没成大器,皇上不必忌惮,还能更青睐沈家。 这边沈香茉接见了沈家人,那边皇后所在的景阳宫内,皇后娘娘接见了罗家和蒋家人,她当年随着睿王爷去了兰城之后就只回过宜都两趟,和罗家人亦是多年不见。 第四十六章 再见面时哥哥嫂嫂都是眼底泛泪,方妈妈还一面安慰着皇后,身子不好,忌情绪激动。巨沟以亡。 相对于皇上待沈家的不薄。对罗家的赏赐就少了许多,作为皇后娘娘的娘家,太子殿下的外祖家,皇上入宜都的时候罗家还出力不少,这样的赏赐罗家人不太满意,既是不满意的,皇上面前哪敢说,于是就到了皇后这儿来说。 蒋家二夫人带着蒋怀柔过来倒不是为了赏赐的事,蒋家在先帝时被贬,元气大伤之后再要回到当年的光景已是不易,蒋家二夫人带着女儿前来,那是本着亲姐妹的情谊。 方妈妈在旁听的却连连担心,罗家人一来,叙旧完就替罗家二老爷的差事,还有几个罗家小辈,甚至于,罗家二夫人带来的女儿还隐隐又别的意思,这还没算蒋家二夫人这边呢,皇后娘娘是初见亲人有些激动着,她伺候在旁的却看得通透,若是皇后都答应下来了,届时皇上那儿没点头,娘娘又是自己伤神。 听到后来皇后也听出点意思来了,她还不至于太被这久别重逢给冲昏了头,皇上有过交代的,听罢两个哥哥所说,「那些都是朝堂之事,别说如今本宫不清不楚的不好过问,再过几年内宫也不能插手,皇上如今正是需要人支持,哥哥们此时鼎力相助,而后定是有回报的。」 罗家两位老爷也知道不能多说,宁愿是往后多来这儿和皇后提一提,话题很快转到了这些年在兰城的生活,又提及前几年过世的罗家二老对皇后的思念,这一伤怀,皇后又隐隐要落泪。 方妈妈赶紧劝住她,「娘娘,皇上嘱咐过了,娘娘见了罗家人切不可伤怀,您要是损了身子,那皇上和太子都该担心您了。」 皇后擦了擦眼泪笑着,「如今也不该让他们担心。」又和他们说起高兴的事情来。 罗家人走了后蒋家二夫人和蒋怀柔又留了一会儿,等屋子里没有别人了,蒋怀柔撒娇的扑到了皇后怀里,喊了一声姨母,这娇憨的模样,皇后娘娘是喜欢的很。 「姨母,我入宫来陪您好不好,您下旨让我嫁给表哥,我就能来宫中陪您了。」蒋怀柔挽着皇后不停撒娇,她就是想嫁给表哥,以前想,想在更想。 「怀柔!」蒋二夫人轻斥了她一声,语气里却没有过多的指责,只瞪了她一样,抱歉的看着皇后,「姐姐,怀柔的话你可别在意,她的年纪实在是不能再拖,我和她父亲已经商量好了她的婚事,早早嫁了也算是了却我的心事。」 「我不嫁,我就想进宫来陪姨母。」蒋怀柔才不要嫁给那个书呆子,这么大年纪,只会念书,而且模样又不好看。 「只是陪姨母,那你就住在这景阳宫里好了,天天陪着本宫。」皇后逗了她一句,蒋怀柔神情一滞,红着脸又央求了一声姨母,闷着不肯说话了。 蒋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要是蒋家过去的光景,什么样子的婚事不能给怀柔说,都是让她大伯一家给闹的,如今是委屈了这孩子。」 蒋怀柔已经是十六的年纪,在宜都城中,这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定亲出嫁,尚未说亲的寥寥无几,说了这么多门蒋怀柔一个都不愿意,她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表哥,到如今还是如此。 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我心中有数,我看待她就如亲女儿一般,不会委屈了她。」 「姨母,这失聪又失语的人怎么能当表哥的太子妃,她何德何能,怎么有资格霸者太子妃的位置,姨父怎么会要表哥娶她,那沈家有什么好的。」蒋怀柔心中一喜,继而挽着皇后娇俏着说起如今太子妃的不是。 蒋二夫人刚刚训斥的脸色还是笑意的,如今却是真的呵斥,沉下了脸孔,「怀柔,不许胡说!」 「我又没有说错。」蒋怀柔瘪嘴委屈着反驳,转头看姨母还想多撒娇几句,却见姨母的笑意也有些淡,蒋怀柔即刻转了个脸色,「姨母,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说。」 「没有沈家倾力相助,这讨伐就不会这么顺利,镇国候联名了不少人支持皇上,这等功,我们不可不记。」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叹气着教导,「往后你入了宫,可不能再这样说话了。」 蒋怀柔脸上一喜,朝着蒋二夫人那儿看了一眼,笑的十分开心,「姨母您放心。等我入宫来陪您了,我一定听您的话,我要是嫁给了表哥,我就会替表哥好好伺候您,孝敬您,时常过来陪您说话聊天。」 「姐姐,怀柔的性子可不适合在宫里呆着。」蒋二夫人神情里有担忧,意有所指,「怕是容易得罪了人。」 「这你无须担心,就算是辰儿他不护着,我也会护着。」皇后神情一肃,难不成她还护不住了。 蒋二夫人笑了,和女儿交换了一个视线,「姐姐能护着怀柔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皇后的话是给了蒋二夫人定心丸,蒋怀柔更是撒着娇捱在皇后身旁说这话。等到她们出宫已是傍晚。 入夜皇上过来景阳宫时皇后提及为太子纳侧妃一事,提到了蒋家,「先帝在时蒋家遭了难,如今过的也不容易,怀柔那孩子与臣妾也聊得来,不如让她入宫来,辰儿的两位侧妃如今可都还没立呢。」 皇上换下外套,「侧妃的人选一个已定,霍北将军的孙女,至于另外的人选要不要定蒋家的姑娘,你不如和辰儿提一下。」 「辰儿定是会答应,他和怀柔小的时候就相处的来,这情分可不一般。」皇后命人端了汤药过来,「这些天你也累了。我让御膳房里给你炖的益气汤。」 皇上端过碗喝下汤药,扶了她一把坐下,老夫老妻的经历了这么多,情分自然是不一般。「宜都这儿不比兰城暖和,你多注意身子,别让这寒症又犯了。」 「打小就是在这儿长大的,不会差到哪里去,下月是辰儿的册封大典。淑妃和德妃的册封一事,看来还得往后再推了。」皇后与他坐下,说起了如今内宫中的事,把先帝留下的这些太妃送去了皇庙,太皇太后病卧在榻,太后娘娘如今也是深居简出,偌大的皇宫如今是空的很。 「明年选秀,后宫能充盈不少。」皇上扶着她到床边,「你也别累着,后宫中的事淑妃和德妃也能帮衬你一些。」 皇后笑着,靠下后语带不明,「是啊,她们的确能帮衬臣妾不少。明年除了选秀之外还有一件大事,熠川的婚事可不能再等了,田家此次出力颇多,如今皇上又是才登基之初,真是建立民心威望之时,虽说田家三小姐如今般配熠川是差了些,但婚事早已定下,没有嫌弃糟糠的道理,倘若我们反悔,这满朝文武可都看着呢。」 皇上是有意想让儿子再另娶正妃,田家三小姐可以做侧妃,也不委屈她,但听皇后这么一说,二皇子的这桩婚事,确实是卡的不是时候,早成亲也就罢了,如今看着,不委屈田家,那便是要委屈了二皇子。 第四十七章 「到时给熠川选侧妃时再多上点心,淑妃那儿臣妾也会劝,毕竟这事关皇家脸面。」翻脸不认人的事他们可不能做,皇后笑着拉他的手拍了拍,「皇上讨伐登基是顺应民心,若是熠川娶了田家三小姐,往后啊,百姓更是敬重您的信誉。」 皇上的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朕心中有数。」 隔天时东宫这边沈香茉也知道二皇子婚事一事,皇上下旨给田家赐了不少东西,又命了礼官过去商议婚事,日子定在了来年三月初,选秀之前大婚。 皇上这儿没有反悔,过去还在兰城时给二皇子定下的婚事,如今身份水涨船高了,也还是会如征纳之言,让二皇子娶田家三小姐为妻,这倒是在宜都城里博了不少好名声,只是宫中这边,淑妃娘娘听闻这件事后,又病了。巨肠豆血。 沈香茉前去明华宫探望李淑妃,这才从兰城接回来多少时候,入宫的时候李淑妃还是很好的身子,高高兴兴的来当她的淑妃娘娘,可如今,真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靠在床上,见沈香茉来看她了,又是泪涟涟的,哭的眼睛都肿了。 「我苦命的儿子,香茉啊,以前你怎么也得喊本宫一声庶母妃,如今本宫也还担得起,你说,那田家的丑丫头怎么配得上我的儿。」李淑妃拉着沈香茉的手就开始哭,她又不会手语,旁地没人给她翻译,说的快了沈香茉只能装作没听明白。 李淑妃还没哭痛快,看着沈香茉这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声音哽着,「好歹你不是从小就这样,以后还是能治好的,她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皇后娘娘真是不怕别人笑话皇家么,自己儿媳妇是个这样的,要让本宫的儿媳妇也不是个好的。」 沈香茉神情微僵,李淑妃还真当沈香茉什么都听不到,话说的极快,还拉着沈香茉的手呢,哭诉的全是皇后的不是,自己的儿媳妇失聪失语,这就要别人也不能娶个好的,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狗屁好名声,这都当了皇帝了,难道让田家的丑丫头做侧妃,他们能说半个不字,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人说皇家的不是。 一旁伺候李淑妃的嬷嬷神情尴尬不已,太子妃娘娘是听不见没有错,可当着面这么说,娘娘也真是气糊涂了。 「本宫就病着了,本宫在这床上不吃不喝病死了都不会答应这件事。」李淑妃最后恨恨的说了这一句,转而看沈香茉,又是泪涌,刚刚还说过两句她的不好的,如今又可怜起沈香茉来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可怜的孩子,到了这宫里头,什么都听不见,又不会说话,可不得让人欺负死,和本宫这娘俩一样,连个帮衬的娘家都拿不出手,可不是让人给欺负到头上来了。」 「娘娘,您这样殿下看着也担心啊。」一旁的嬷嬷赶紧安慰她,可真是伤心糊涂了,当着太子妃的面什么都说,就算是太子妃失聪失语,那还有太子宠着,沈家人惯着,怎么能说欺负死。 沈香茉被她拉住了手,半句安慰的话都没的说,最后又是听李淑妃哭了一阵才离开明月宫,沈香茉本来还有些担心的,看过李淑妃后就不担心了,有这嚎哭埋怨的力气,怎么都不像是大病之人。 出了明华宫回东宫的路上,沈香茉遇到了前去明华宫的二皇子,季熠川神情里难掩晦涩,即便是冲着沈香茉笑了。那笑意里的勉强也不言而喻,这一桩最初连季熠辰都说会有变动婚事,到最后还是维持原来。 二皇子没得选,李淑妃更没得选,将来等到三皇子的婚事,德妃娘娘同样也没得选。 沈香茉回到了东宫没有留多久,景阳宫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皇后娘娘请她过去,沈香茉喝了半杯茶,换过一身衣服前去景阳宫。 快到晌午的时辰,皇后这儿备了午膳,让沈香茉陪着一块儿吃了些。 午膳过后宫女端着水盆子上来净手擦面,又有宫女前来涂油脂膏护手,宜都这边的秋燥的很,许久不曾下雨。刮风的天时常夹着一股细尘,饶是皇后自己,初呆的这几天也有不习惯的地方。 方嬷嬷命人斟茶,皇后让沈香茉坐下,就在坐榻对面,手里是一叠的名册,「等太子册封大典过后,兰城那儿娉婷院里的人可以派人去接过来,太子东宫,里面的大小事你都得自己操持起来,至于她们来了之后,还是按着侍妾让她们分住几个院子就行了。」 按着皇后的意思,人是要接回来,但都是那种身份上来的。就别想有什么份位,旧时是个侍妾,如今还当个侍妾,最低的八品良人都及不上。 「明年三月半后就要准备选秀。东宫之中也要添新人,你看看这些。」皇后把名册推给她看,都是一些适龄的官家小姐,家世身份都在中等上下,也有几个家世身份低的。但品行样貌都是不错。 「这些可都是要参加选秀的世家小姐?」沈香茉粗粗看了一下,有十几个,最终选定的可能是四五个,太子东宫算上娉婷院来的那些侍妾,不知道会变多少热闹。 「都是秀女。」皇后看的比较满意的其中几个,叫她过来告知的意思大于听她的意见,「明年选秀,另选两个太子良娣,人选皇上和本宫都已经心中有数,你身边多两个帮衬的人也好。」 皇后没打算事先告诉儿子和儿媳妇选进宫的侧妃良娣是谁,选秀来时自有定论,后宫之事,皇上都全权交给她来打理。东宫那儿她更不必多知会清楚。 沈香茉乖顺的没有一句反驳的,皇后得知她上午去看过李淑妃,问及明华宫的事,语气淡了几分,「李淑妃如何了。」 「淑妃娘娘有些伤心。」沈香茉也就看出她的伤心来了,旁的就是嚷着要绝食来反抗,也不知道她能挨上几顿不吃。 皇后没理会李淑妃的抗议,反倒是嘱咐起沈香茉,多召见未来的二皇妃入宫来增进一下情谊,「往后等二皇子成婚,你与田家三小姐也是得亲厚一些,日子还近着,这几月你可以召见她入宫来说说话。」 谁知皇后心里是什么想法,沈香茉在景阳宫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下午时回东宫,终于得了空能坐下来好好歇会儿。 崔妈妈取了她的嫁妆礼单过来,「娘娘,老太爷那儿替你把嫁妆运来了宜都,如今就等送入宫。」 「我问太子要个通行令牌,明日你带雪盏出去一趟,把东西带进宫。」一趟匆匆,什么都没带,沈香茉身边能使的银两倒是足够,就是一些细碎的东西,如今都等着送入宫来用。 入夜等季熠辰回来,沈香茉与他提及了这件事,这才刚刚躺下,伤好了之后的季熠辰越发的不老实,沈香茉手势做了一半就被他搂在怀里作势要欺身压制,她瞪了他一眼,「还没说完呢。」 「明日就让观天陪着崔妈妈她们一块儿去沈家,再另外备个通行令牌给你,你自己留着,谁要用了再取走。」季熠辰很快回答完了沈香茉要问的,埋头在她的头发间,搂着她心情很不错。 第四十八章 太医说伤好了九成,基本可以不必忌惮,除了吃食上再仔细一些日子就成了。 沈香茉在他怀里闷了一会儿,也不敢动,季熠辰抬起头来看她小心藏着自己,笑了,「好香。」 「母后说等你登基大典过了之后就把闵姨娘她们接回来。」沈香茉轻拍了他一下,他不肯让她下来,她只能趴在他的胸膛上做简单的手势,「母后还说,选秀时要给你选两个太子良娣。」 「娉婷院里的人也不必全接回来,我在宜都城里另外安置了一个院子,她们之中愿意住在那里的最好,到时要再嫁也行,若是留在宫中,将来未必过的好。」季熠辰是如此的想法,但在沈香茉看来,她们之中大约是不会愿意住到宫外的,要是愿意再嫁,在兰城时就已经拿着银子走了,何必还等到现在,就等入宫呢。 「还有个事要和你说,是关于闵姨娘的。」季熠辰忽而想起什么,沈香茉张着眼看他,季熠辰捏住她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她和娉婷院别的女子不同,她是一个旧友托付让我照顾的,到时入宫,封她个良人,让她过的舒心一些。」 「既是照顾,为何要留在宫中,在外岂不更舒心。」沈香茉之前倒是有察觉季熠辰待闵姨娘的不同,原来是旧友托付,可宫中不是什么舒心之地,要过的好在宫外寻两个人照顾不就好了。 「当初要瞒着别人,不能在府外安排住处,这才把她带回睿王府,是以侍妾的身份照顾着她。」季熠辰摸了摸她的头,沈香茉点了点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可又说缘由,「入宫也是要瞒,可不知这需要瞒多久。」 「等那个旧友回来就会接她走,不提这些。」季熠辰不想在这时候提无关紧要的事,双手绕上了她的腰,把她环抱住,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他的身下。 夜里刚刚洗过的长发四散在枕上,那花香清新愈加浓郁,季熠辰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闻不够这个味道,甚至到能熟知她身上的香气,茉莉花,海棠,丹桂,月季。巨肠肠巴。 低下头去,视线在她脸上流连几回,与她的明眸相对,季熠辰的眼神黯了几分,出口的声音不再清明,反而是透了一丝微哑,像是在暗示什么: 「娘子,我的伤已经好了。」 沈香茉一怔,神情里闪过一抹急促,季熠辰的手已经触及到了她的脸颊上,他眼底的意图尽露。却又像是在试探她的意思,指尖轻触及脸颊,转而指背划过,勾起一抹酥麻,电驰一般在她心底窜开来。 容不得她多想,季熠辰的头已经欺压了下来,靠在她的脖子处,吐露出的气息在她耳畔轻轻转悠,沈香茉身子微微一颤,他似乎还在试探,在等她。 只是片刻的时辰而已,在沈香茉看来却无比漫长,这段时日以来,他总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但凡是她有一丁点皱眉和害怕他都会停下来。他在等她跨过了那一道坎。 其实沈香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跨越过了,她只知道,他的靠近她不讨厌,他的拥抱她不害怕,甚至的,在他怀里能觉得安心,可以不再被噩梦侵扰。 帷帐内的气温攀升,沈香茉放置在被子上的手轻轻一动,抬起的动作又似是鼓足了千般勇气,沈香茉张眼看,视线刚好落在他的发丝间,她该试一试,否则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跨过去了。 半空中的手抬了抬,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放下时又顿了片刻,最终,漂亮纤细的五指停在了他的后背上。巨肠央号。 季熠辰的身子一震,似是难以置信。沈香茉的手还是轻飘飘的在他后背,只半响后,那一只手才有些重量的压下来,放在了他的背上。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感觉到她渐用力的五指。似是安抚,又似抓着,偶尔轻颤动着,继而,她的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像是她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思考,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 季熠辰抬起头来看着她,沈香茉也睁着眼睛看他,睫毛轻颤着,放在他后背的手一用力,揪住了他的衣服。因为紧张的情绪,沈香茉下意识的咬住嘴唇,这一幕落在季熠辰的眼底却成了不能再忍的讯号。 他即刻低下头去。伴随着动作把她的双手抓在了自己手中又交叉进了五指,放在她头两侧的枕上,他的吻,等候已久,犹如风浪席卷。 帷帐内如是比外面高了一倍的温度,沈香茉轻咬着嘴唇,最后又在他的口中嘤咛着,季熠辰抱住了她,忽而一个猛挺,沈香茉徒然睁大了眼,所有的声音消弭在了他继而堵下来的口中。 而这疼痛并没有蔓延很久,沈香茉陷入了囫囵之中,脑海中空白一片。 最后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抱着到了内殿后厢,季熠辰把她放到了浴池之中,可容纳三四人的小浴池内是瑞珠和秋裳刚刚抬来倒好的水,季熠辰把不着寸缕的她放到了水里,沈香茉忙抓起一旁的浴巾遮掩,却引的他一阵轻笑。 沈香茉满脸通红的看着他,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沉稳和镇定,他欺她听不见,什么话都凑在她的耳边说了,可她都听见了,一字不差,羞的想要钻地缝。 第一回见到她这样娇羞的样子,季熠辰才想着要多欣赏一会儿,共入了浴池,伸手就能拉到她,一阵哗啦的水声,沈香茉被他拉到了怀里,底下的石头有些滑,沈香茉压在了他的身上,又是柔软欺压在他胸口,沈香茉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抬头看他,那眼神中还泛着氤氲,委屈极了。 最是她的眼眸令人陶醉,一娉一笑一瞪眼,如是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他都喜欢,打湿的头发服帖在她嫩白的肌肤上,还有水滴落下,顺着曲线滑到了水池中去。 季熠辰盯着她,沈香茉心头一惊,在水中都站不稳的双腿还酸涩的发颤,就在他要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时,忽然屋外有动静声,还有崔妈妈他们在外敲门请示的声音,瑞珠站在内厢外,声音焦急,「殿下,娘娘,后殿走水了。」 后殿着火了! 季熠辰直接抱着沈香茉从水里出来,捞起架子上的大披衣裹在身上也包裹住了她走下浴池,瑞珠打开门,季熠辰把沈香茉放到床上,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你先睡。」 后殿着火,还烧不到前殿来,季熠辰让瑞珠照顾沈香茉,拿起架子上的衣服走到屏风后更换,很快出去前往后殿查看。 这儿屋子内,瑞珠取来毛巾替沈香茉擦身子,瞧见床榻上那一抹殷虹,小丫头微红着脸,把那一块取下来,叠着装进匣子里,放在柜子上。 沈香茉身上还密布着吻痕,她皮肤白皙,这点点粉红尤显突兀,瑞珠从柜子里取来药膏给她抹上,在屋外守着的时候她和秋裳就听见了,毕竟还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等替沈香茉换好衣服之后神情才恢复如常,还隐隐为小姐高兴,这都成亲一年了,早就该圆房的。 第四十九章 「倒杯水来。」沈香茉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低哑,她涨红着脸,接过瑞珠手中的杯子,靠在床上,「怎么回事?」 「刚刚我和秋裳去抬水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殿的烧水屋里守着两个宫女,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起火了,等外头的人看到,这已经烧到柜子上了,门这儿都冒了烟,要再往上就该冲上房梁。」瑞珠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奇怪,好好的没一阵风,火怎么就烧到柜子上了呢,两个宫女一个晕过去了,一个不知出去干什么,找到的时候在走廊里打盹。 烧水房里一直安排着两个宫女,尤其是夜里,一个打盹了还有另外一个看着火,谁想打盹的那个去了外头,里面的却不知是睡着睡着晕过去还是怎么一回事,竟都说不灵清情况,崔妈妈她们忙着救火,以防火势往上烧,季熠辰过去的时候这已经灭的差不多了。 柜子上黑漆漆的少了一片,门上都熏黑了好两扇,紧挨着柜子的木柱子熏黑的一面还泛着焦味,地上狼藉一遍,到处是泼过的水,还有一个倒在一旁的炉子,里面熄灭了的煤炭撒了一地,从门口看过去,正是有好几块滚在了开始起火的柜子那边。 季熠辰回主屋时已是黎明,沈香茉哪里睡得着,起身迎他,轻扶着床沿。 「没事了。明日起来再审,已经派人看着。」季熠辰拉她坐回床上,沈香茉摆了摆手,「刚刚母后派了人过来询问。」 「我已经遣回去了。」季熠辰看她眼底里还泛着担心,把她揽到怀里,刚刚还没怎么抱外头就出事了,如今足够时辰,季熠辰别的不想说,就像搂着她好好睡一觉。 沈香茉很难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就是靠在他怀里了,动作也微扭捏,季熠辰低头就能看到她微红着脸的模样,浴池里还没来得及做的,此时又起了意。巨吉纵技。 这犹如开了荤的,总是难一回两回体会足。季熠辰见她不闭眼,抬手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担心她累着,「还不睡?」 沈香茉赶紧眯上眼睛,这速度,季熠辰不免失笑,他就算是再怎么念着也不会索求过多,若是吓着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身子往下靠,拣了舒服的位置让她靠着,转眼的,困意袭来,沈香茉很快睡了,季熠辰也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香茉起来时季熠辰已经上早朝去了。崔妈妈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药,让沈香茉躺下,拉下了帷帐给她涂抹在腿股间去这酸涩。换上宫装,沈香茉坐在梳妆台前,好像觉得自己变了个样。 雪盏拿起梳子替她顺发,看着她桃若泛红的面颊,眼底还闪着醉人的光芒。不禁夸道,「小姐,您今天好美。」 她的周身散着一股女人才有的魅力,脸颊上沁着点点红晕,气色特别的好。 梳妆之后沈香茉去了一趟后殿,烧水房外守着两个宫女,昨夜烧水的两个小宫女如今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沈香茉匆匆看了一下里面大致的情况,简单的吃了早膳前往景阳宫请安。 皇后也才刚起,见到沈香茉进来时还愣了愣,毕竟是过来人,总是能察觉到一些不同,命人换了茶。问起昨夜东宫走水一事,「是说两个宫女误了事,炉子翻了也不知道。」 「似是煤球滚到了柜子旁引了火,只是那炉子离柜子也挺远,就是不知怎么到的那儿。」沈香茉对发打翻炉子这件事都抱有疑惑,即便是那前后没有外人到过东宫,但无风的天又没什么情况,炉子又怎么会翻。 「那小宫女不是就靠在柜子旁休息,想拿着炉子凑近些烘着这才酿成了大祸,如此不经心的宫人不能留在东宫,下午本宫派人领一些宫女过去,你自己看着挑几个留下,到时要增的人还多着。」皇后说罢,门口方妈妈来禀,领了两个人进来。 沈香茉看到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时微微一怔,丛牧看到她时到时镇定的很,两个人下跪行礼后微低着头候命,皇后看了一眼沈香茉,「你去屏风后躺着,让丛太医给你把个脉。」 沈香茉起身走到屏风后的卧榻上躺下,只听屏风外传来了一句,「丛太医,你们给太子妃把把脉,调理一下身子。」 转而是宫女在她和两个太医中间隔了竖起的纱布,一张凳子让沈香茉置手,穿过了纱布到太医坐着的这一边,丛牧示意另一个太医先来,自己则是拿出了药箱,先提笔记下来。 隔着薄薄的纱幔其实还是依稀看清楚一些外面,沈香茉看到丛牧坐下来要替她把脉,搁在凳子上的手微侧了侧,似是不经意,却是在以这个姿势提醒他,曾经在那儿他扎过针,替她针灸过。 丛牧知道沈家二姑娘最后嫁入了睿王府,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命人请他过来是为了替太子妃把脉。 她的脉象有了些许变化,不似以前这么虚了,反而是透了一股丰盈,好似是调和。是了,她都嫁了人为妃,和太子夫妻锦瑟,阴阳调和,必定也会对身体产生一些影响。 丛牧的手缓缓往下,继而眉头微皱,尚有淤结。 半响,丛牧微松了松手,「腑内症寒。」 沈香茉把手收了回去,纱幔轻轻微动,等她起身时丛牧已经走到了皇后面前禀报诊脉的结果,她坐下来,耳畔是他的诊断声,「太子妃旧时应当是服用过不少药来调养生息,不过腑内尚有淤结,还需再行调养。」 太医禀明情况也是挑着字句来的,沈香茉过去吃的那些药其实并不是调养生息,而是父亲和三叔找来给她治病的,失忆,失聪,失语。她针灸过也药浴过,这些在丛牧当初被三叔请过去时他都知道,只是如今在宫中,他把这些说成了调养生息。 皇后挥了挥手,「还请丛太医开药,这时需调养多久?」 「至少半年。」丛牧恭敬道。 「务必在这半年之内把太子妃的身子调养好。」皇后命人随丛太医去太医署抓药,继而看着沈香茉,神情里添了一抹笑意,语气和和蔼了许多,「待你这身子调养好了,赶紧为太子生下孩子,你们成婚都有一年,该是时候了,等辰儿册封大典过后,这满朝文武也都看着,你们二人早些有孩子,也早些安定,本宫与你父皇也是能安心。」 沈香茉回东宫之后,没多久,皇后那边就命人送了药过来,七日的量,等月事过了后服下,诊脉后再开下一次的药方,一月两次服药,为期半年。 崔妈妈手里拿着连同药一块儿送过来的药方,从中每份取出了一些交给莫离送出宫去求验,又让瑞珠先去煎了一贴。 沈香茉再度去了后殿的烧水房,抬眼看柜子旁的柱子,再看熏的漆黑的门框,太子要求不要动这屋子里的东西,秋裳她们也没收拾。 第五十章 沈香茉走到倒在地上的炉子旁,方向的确是朝着柜子那儿,若是倒下时里面的炭火洒出来也是合情合理,母后说是暖身子,沈香茉却不这么觉得,烧水房因着时常添水煮着,屋子里本就比外头来的要热,炉子也没必要靠的这么近取暖。 从雪盏手里接过了手套,沈香茉抬手拨了拨炉子旁的碎焦木,只听砰的一声,很轻,炉子下站脚的其中一个脚掌上的黑胶掉了下来。 沈香茉这才发现,炉子固定的四个脚,其中一个脚掌下的黑胶不见了。 炉子是用铜铁打造,直接压在地上容易起印子,后而用黑胶点在底部钉住,有些为了利于美观,黑胶周边还雕刻有简单的纹路。 如今本该有四个垫脚的黑胶却少了一个,沈香茉在附近看了看,并没有找到第四个。 沈香茉再看这偌大的炉子,一指半宽的黑胶,若是少了一个,炉子虽是能站立住却还是会重心不稳,一旦上面的东西多了,亦或是稍微放偏,这都会导致炉子朝着一面倾倒。沈香茉让雪盏把炉子扶起来,不要动它的位置,也不要动方向。 等雪盏把炉子扶起来时,沈香茉瞧着那瘸了腿似的低矮一边的炉脚,顺着那少了黑胶的那个脚看过去,这方向,不就是炉子倾倒后炭火撒出去的位置。 「小姐,这东西钉的牢固,前些日子刚刚换的。」雪盏也觉得奇了,前几天还没这问题,什么时候少了的,她记得昨天傍晚时过来还好好的,「会不会让人拔了。」 「要把这个拔出来何其不易,不用到器具根本取不下来。」沈香茉伸手触摸了一下嵌在里面的钉子,用手根本拔不下来这东西。 「那也不可能是自己融化了啊,这黑胶就算是放火里烧都化不开。」雪盏嘟囔了声,沈香茉触摸钉子的手一顿,思绪中闪过什么,起身吩咐,「去查一下这炉子是从哪里拿来的,谁经的手。」 六月太后娘娘大寿到如今的九月末不过时隔三个月的时间,皇宫经历了陈王爷谋反,后是睿王爷讨伐,八月末时堪堪平乱。皇上登基,后宫收整,太皇太后病榻在卧,太后娘娘不问内宫之事,九月皇后册封大典。 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宫没有一日平宁过。 皇后所掌后宫之事尚不齐全,如今的宫中,从御膳房到最低的出入采买都还是过去留下的这些人,恩威并施之下听命了,但后宫之中主子少,服侍的人多,制衣浣洗采领,宫女分配等各司人又是数些,当时被陈王爷搅和的那一个月,皇宫中更是乱成一遭。如今沈香茉派人往下查,竟是发现这一块依旧混乱无序。 崔妈妈命人去的公办司提领,从采领处把炉子取过来,这中间经手的是记账的宫人,但采买的却不是这个人,而之前采买的,都是宫乱之前,要么人难寻,要么一问三不知。 最后瑞珠找来了执掌采领的公公,也是临了运气不好,五十来岁本来在太后娘娘寿辰后可以离宫,凭着多年攒下的银子在外购个小宅过养老的日子,可这么一乱,又留在了宫中。不是出不去,而是如今后宫尚未全部处理妥当,还没来得及顾及到离宫这事儿。 简单地说,这个执掌采领的老公公。有些糊涂了,记不清一些事儿,时间长了,他还健忘。 「娘娘,这些炉子都是太皇太后寿辰前买回来的。本来早就发往各宫,寿辰那一乱,宫中各位娘娘们也都跟着乱了,哪有心思换新的东西,咱们这库房里,还有不少太皇太后寿辰前采买回来的,怕是过一段日子谁也不要用了。」 「本宫派人过去之前,可有人来领过。」 王公公又想了想,好似是记起些,「东宫的人去之前,没多少日子,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那儿都派了人来领过,那是她们刚入宫时。领了不少东西。」 那是九月初的时候了,沈香茉沉凝了片刻,「当时是谁守的。」 「回娘娘的话,当时应该是小清子守着。」王公公说罢眉头一皱,「不对,当时应该是小捉子守着,哎这小捉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人就不见了。」 「王公公,您手底下人都没了您还不知道啊。」瑞珠听着就觉得够奇怪的,一个执掌采领的公公,虽然听起来名头还不错,但手底下也不会超过五六个人,这又不是五六百,少一个不清楚也就算了,五六个人少了一个能不知道么。巨吉土血。 「知道啊,可这不是前段日子不太平,有可能自己偷跑出去了。」王公公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可能的。 沈香茉看着他,王公公还在那儿好费了一番心思想,想到了小捉子大约是九月初前后不见了的,后来就有小清子管着,德妃和淑妃那儿领的时候都是小清子负责拿的东西登的记,至于这之中还没有人进去过,他是记不清了。 「王公公年事已高,你收拾收拾东西,过两日就出宫去吧。」沈香茉没再问他,谁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王公公听令脸上一喜,他还以为起码要等半年后宫才会想起这事儿,忙磕头道谢,微微颤颤的出去了。 王公公的话没多少线索,除了那个无故失踪的小捉子,沈香茉已经命人把炉子送出去看了,这一只脚上到底是怎么缺的,即便是意外,那也得查清楚了才安心。 「小姐,哪儿有这么糊涂执掌公公。」瑞珠不信,连人都记不清。 「只不过是到了这儿才糊涂的。」沈香茉让她去找观河,等那王公公出宫了,一路跟着,看他去了那儿做了什么见了谁,「炉子出事了,若是在采买这一块儿出了错,那不是他的责任,可要是领的时候出了错,不管知不知情,他这个执掌的都要问责,马上要离宫了,把事情推到宫乱,他倒是想撇的干净。」 「我马上就去。」瑞珠即刻出去找观河,此时已经是快近晌午的时辰,季熠辰回来了。 沈香茉起身迎他,进了内屋,命雪盏去取衣服,她走到他身旁抬手替他解衣领的扣子,「昨夜烧水房走水的事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安心帮父皇处理当务之急。」 季熠辰捏住她的手,看她笑的恬静,「今天母后那儿找人给你看诊了?」 沈香茉点了点头,「请的是丛太医。」末了又添一句,「在兰城的时候,三叔为臣妾找了一个游历的大夫,就是他,想必是出自医药世家,外出游历了几年。」 提到是她三叔所请之人,季熠辰便有些信不过,「丛家几代人都是行太医之职,至于这丛太医,若是没有旁骛,还是少召他前来看诊。」 沈香茉见他捏紧了手有些紧张,点头应下,「嗯,他开出的药方,臣妾差人送去看过了。」 「多有不便,届时在太医署中找一个可信的。」季熠辰顿了顿,「这件事我去替你安排。」 他眼底里关切和紧张质之意不假,他握着她的手担心她的情绪不假,这些和成亲之处判若两人的行径,沈香茉偶尔会想是不是在做梦。 第五十一章 「怎么了?」季熠辰见她看着自己失神,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轻触着她的肌肤,柔软的感觉即刻让他想到了昨天,下一刻一手环在了她盈握的细腰上,轻轻一带,沈香茉的身子便贴向了他。 窜入鼻息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季熠辰侧目想了想,嘴角勾着笑意,「芙蓉。」 沈香茉仰头看他,红俏着双颊,笑了,双手轻推他,一抹娇羞,「出去用膳,该凉了。」 季熠辰偏不,仗着力气大过于她,低下头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我说的对不对,是芙蓉花。」 沈香茉登时闹了脸通红,抬起一手在他后腰那儿掐了一下,季熠辰松开她,沈香茉瞪了他一下,转身出去了。 见她转身离开,季熠辰伸手轻摸了摸后腰,朗笑着跟了出去。 用过午膳后季熠辰又去了乾清宫,下午制衣所里的嬷嬷送来了做好的大典礼服,比她成亲时嫁衣还要繁琐,册封大典上。这一件衣服也就只穿一回,从里到外一共四件,沈香茉试过之后,两个宫中蹲跪着仔细检查衣服是否服帖,换下之后又带回了制衣所做最后的修改。 三日之后,太子册封大典。 十月初宜都还是盛秋,初五这日清晨东宫内忙碌了起来,沐浴后更衣,添了妆后瑞珠端着配冠进来,崔妈妈扶着固定在沈香茉的发髻间,冠饰上的金苏垂下,坠在她的眉心,一晃扫过刚刚画上去的荷花花钿,金红相称。 待最后一根钗戴上,雪盏扶着沈香茉起来。两个人拿着外套给她穿上,墨金勾勒着金凤在外袍上,只轻轻一动,好似是要从中飞出来。 暗红的宫装更衬的她皮肤白皙,纤纤细指从袖口处滑出,丝质的锦布服帖的衬在了她的手背,沈香茉转手朝上,瑞珠捧过来锦盒,把里面的对襟金镯戴到她的手上。 「娘娘。」余妈妈进来,「外头銮驾已备妥。」 一路从东宫抬到乾清大典前,太子册封大典不若皇上登记大典那般盛况,却也是有百官跪拜。 远望过去,同样是身着暗红宫服的太子正在礼官的带领下慢步上高台祭拜,这个高台搭的比塔台要低上一半。且等上面跪拜毕,礼官赞唱,只见太子从高台走下来,二人搀扶着。沈香茉到了台阶下,台阶往上是皇上皇后所站之处,太子就站在台阶中上的位置等她。 待礼官开始念,沈香茉拾级而上,周围并不吵闹。礼官的声音高声传达,念的是沈香茉的过往今来,赞颂的是她的贤良德才。 身上坠饰繁重,沈香茉走的并不快,长长的外袍拖拽在身后,后面的人看着,那就是一只金凤卧于衣内,随时准备振翅飞出。 季熠辰眼底的她越来越近,可似乎走的太慢了些,不过还有十来阶的路,季熠辰抬脚走了下去,看似稳步,却是心切。沈香茉抬头时他已经在了自己面前,朝着她伸出手要扶她。 沈香茉怔了怔,他不是该在那儿等着她么,不待她多想,沈香茉伸出手,他一把握住,牢牢的抓住了她,带着她往上走。 似乎比刚刚走的要轻松了,只有沈香茉知道他扶着自己的动作是要她把力都往他那儿倾,等到礼官说最后一段话的时候,他们刚好到了皇上皇后的面前,沈香茉跪拜行礼,上香祭拜,在礼官的朗朗声音中,这一路,她的册封算是完成了。 文武百官之前没有见过太子妃,听闻最多的就是她的身份,镇国候家的嫡女,在兰城中是有盛名的美人,德才兼备,聪慧过人,唯一的缺憾就是幼年时生了一场病,导致失聪失语。 当时很多官员都有非议此事,聪慧过人德才兼备都是事实,但太子妃这个位置,并不容许这么大的缺憾,将来太子登基,继承皇位之后太子妃可是要封后的,一国之母怎么能如此。 可而今见到了太子妃,这些人忽然觉得,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就是天作之合,换了别人可没有这么般配,太子妃气质端庄典雅,落落大方,又生的一副亲和恬淡的面容,美人二字没法囊括太子妃的优势。 沈香茉生的美,不是夺目耀眼,占据所有光芒的美,而是徐徐入人心,又不觉得突兀的动人,她站在季熠辰的身旁,能衬的他更加光芒,也能托的自己与他契合,品貌重不重要?太重要了。 他们站在那儿,犹是一对璧人。 太子妃的金印是在册封大典过后送到东宫的,跟随的还有许许多多的赏赐,皇后吩咐另外又送了两个嬷嬷过来侍奉太子太子妃,接下来接连四五日,沈香茉都在接见女眷中度过。 沈家是首当其冲,偏厅内坐着沈家大夫人和二夫人,沈香幽也跟着来了,坐在严氏旁边,抬眸时张望着,视线到沈香茉这儿时又添着一抹羡慕。 「老太爷吩咐,明年开春就能都迁过来,届时,侯府里正好办你三叔的婚事。」沈大夫人笑着说起如今沈家的事,来了宜都后她们住的十分习惯,在兰城时沈家就是富庶有名望的,来了宜都赐了侯府,许氏对这些事儿的处理是信手拈来。 「三叔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沈香茉忽然想起香珠出嫁那天在阁楼外窗户下听到三叔说的话,他要准备成亲了。 「娶的是户部赵侍郎家的小姐,本是订了亲的,几年前那未婚夫出事没了,赵家小姐惦念情缘,守了三年,亲事还是去年你三叔自己提起的。」看大伯娘说的那笑意,三叔要成亲,沈家上下都高兴,毕竟这么大年纪,过去求着他娶亲他都不肯,如今自己提出要成亲,自然是高高兴兴的为他操办婚事。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乐见,沈香茉看了严氏一眼,后者在听许氏说起这些事时,尽管脸上的是笑着的,却还有一丝的变化。 「日子定在何时?」 「三月底。」 沈香茉点了点头,「三叔成了家,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可不是。」许氏笑着,「要不是你大姐姐如今刚生下孩子,她也得跟着进宫来看看你。」巨吉土圾。 睿王爷讨伐成功,后面的兰城三大家跟着得势,皇上赐了府邸,苏家留在兰城没有过来,卫家这边,两房人也在陆陆续续往这儿搬,八月末的时候沈香卉生下一女,本来卫家二夫人还颇多话说。 一看沈家得势了,风口也转的快,儿媳妇的妹妹是太子妃,这今后岂不荣耀?所以即便是沈香卉生了女儿,在卫家还是过的顺风顺水。 「大姐姐如今养好身子才是为重,往后见面的机会多着,不必急于一时。」沈香茉倒是有些想念三妹,她一个人嫁的那么远,如今沈家到了宜都,她若是能过来也不错。 「你大姐姐她就是性子急,为了你大姐夫的事也操了不少心。」许氏笑靥着看她,意有所指。 沈香茉却当没理解透她的意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着,「大伯娘是真的要好好劝劝大姐姐才是。」 第五十二章 沈大夫人神情一怔,大约是从没有想过侄女会这样说,在家素来乖巧的侄女,一直也都是听话的。许氏笑了笑,又加深了提点,「如今你们姐妹二人都已经出嫁,凡事要相互扶持才好。」 「大伯娘说的是。」沈香茉只微微点头,转而看向严氏,「说是前些日子祖父的身子有恙,如今怎么样了。」 「好多了,只是最初来这儿有些不习惯,吃了几贴药后就已经好了。」严氏没像许氏那样提些什么,而是简单的说了些沈家的情况,转而嘱咐沈香茉在宫里自己照顾好自己。 下午时她们离宫,沈香茉这儿让她们带回去了一些赏赐,第二天,还有别家的夫人进宫求见。巨医宏扛。 三四日的功夫,早晚都有人拜访。多是为了结交之好,皇后和世子妃如何,是不是容易打交道,往后的事也都有琢磨。 第五天的上午,东宫这儿又迎来了另外的客人,沈香茉听闻是蒋家二夫人带着蒋家小姐过来时便不想见,只是在去景阳宫和母后请安时与她们打过照面,请进来之后,沈香茉命人上茶,蒋二夫人还恭敬些,至于蒋怀柔,沈香茉从未期待过她有多懂规矩。 「今日前来拜访太子妃,却是为了怀柔的事,小女性子急。脾气冲,当初得罪太子妃之处,还请太子妃谅解,往后的日子里能与怀柔好好相处。」蒋二夫人进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说了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沈香茉抬头看蒋怀柔,后者直直的看着她,神情里可没半点要求她谅解该有的谦虚样。 「本宫往后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要和蒋姑娘多相处,蒋夫人所言得罪一事,恐怕蒋姑娘并不这么觉得。」沈香茉并不想待蒋怀柔客气。光是推她上街这一回,这姑娘的底线恐怕是低到没什么原则观念。 「我也不觉得我有哪里的得罪你了。」蒋怀柔直接这么说了一句,语气里一抹自傲,仿佛她现在已经入宫做了良娣,「表哥和我关系亲厚,这应该不算是得罪太子妃的吧。」 沈香茉不语,只看着蒋夫人,蒋夫人脸上一抹尴尬,刚刚来时嘱咐的话这丫头半句都没见记进去。 「怀柔她过错之处所得罪的,还望太子妃您不要和她计较。」蒋二夫人很快抽手拉了她一下,眼神警告她不许再乱说话,蒋怀柔瘪了瘪嘴,知道自己是在皇宫中。没有造次的厉害。 「本宫自然不会与她多计较这些。」她也没这先功夫专门惦念着她那点事情,神情淡淡的,笑意隐了些。 蒋二夫人尴尬的很,就算是太子妃好脾气也让自己女儿这样弄的不喜,再说了几句后直接带着蒋怀柔出了东宫,沿途,蒋二夫人对蒋怀柔好一顿说教。 「今日让你来东宫做什么,你真以为皇后能全全护得住你,东宫是太子妃做主的地方,你还要与她不和,让她不喜你?」蒋二夫人对女儿入宫的心情是一半一半,又忧心她这仗势的脾气,又高兴她入宫皇后起码是有人护着,将来若是生下了一儿半女,这就稳妥了。 「我为什么要让她喜欢我,有姨母在她不敢欺负我,再说了,还有表哥在呢,表哥听姨母的,后宫都是姨母做主,东宫这儿她才不敢对我怎样。」蒋怀柔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进宫后的境遇,「娘,我可以常去陪姨母,我有什么事儿姨母不就都能知晓。」 蒋二夫人看着女儿一派天真的样子,叹了一声,「你真以为这儿是哪里。」 蒋怀柔不以为然。 一连着五六日,终于没有女眷前来拜访太子妃,沈香茉得空了一下午,刚刚午睡起瑞珠就进来说观河来了,有事要禀报,是关于几日前出宫的王公公。 册封大典之后沈香茉就和母后提了一下这件事,人老年迈了,早就该退了,皇后那边直接吩咐下去,这儿很快就有人把王公公离宫的手续办妥了。 而观河这边,派人一脸跟了三四天,终于有了消息。 起初头一天王公公似乎是在找宅子,第二天找到了城中巷子环绕的城北集市那边,他们看到王公公进了一座并不大的小院里,之后就在这小院里住下了。 「这院子看着并不像是找寻时临时买的,倒像是早就备下的,第三天的时候王公公还去了一趟当铺,到了第四天他才去了城北集市中的一间酒楼,我的人跟着隐在隔壁包厢,听到王公公提到了主子,还有恒王和恒王妃,就在今早,他还去了一处比较宽敞大的宅院查看,还询问了价钱似是有买的意向,昨天夜里在小院附近守着的人发现夜半时有人来他这儿送东西。」 恒王夫妇不就是前太子和太子妃,如今恒王还在牢里,而恒王妃住在恒王府中,明明早就该搬离开宜都,但恒王妃就依着恒王爷还在牢中,身子尚未恢复,走不了,你们爱关着养伤就养伤,还死赖着不肯走了。 「派人盯紧了,若是真和他有关,他一定还会做什么。」沈香茉让观河继续派人跟着,所料没错,几天之后,果真是让观河抓了个现成。 王公公收了恒王妃最后一笔银子后被人在酒楼里抓到,王公公一把年纪走不动了,逃也逃不动,就只能被拿下,而跟着王公公接头的,一看有人进来直接就从窗外跳下去了,摔伤了腿,最后还破了相。 最终还是把那接头的人抓到了,寻着依据找到了恒王府,观河的人竟然在恒王府的佛堂内发现了许多奇异的东西,用红纸抱了的头发,还有沈香茉穿过的衣物,观河还在放佛龛的桌子底下发现了两个针扎的布偶,这可比别的东西好辨认多了,一个太子,一个是皇上。 从上跌下来的恒王妃一直咒着皇上和太子呢,她这是‘劝说’不成想到了歪门邪道要皇上和太子出事,而这种巫蛊之术是大周朝最不允许的事情,所以在恒王妃看到他们搜出娃娃的时候,她一个背挺,翻眼吓晕了过去。 恒王妃晕过去了,被关在恒王府里,王公公和那接头的人被带回了刑部审问,一天之后。采领处的一口枯井里边找到了一个多月前不知踪影的小捉子的尸首,人是王公公和小清子一起杀的,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采领的这一空缺,恰逢那时宫中乱着,事儿又多,底下没了个人都会以为是趁乱逃出宫去了,所以小捉子的死没人追究,小清子又补了他的空缺。 太皇太后大寿前采买的一些东西,后来皇上领兵攻入,如今的恒王妃不能继续留在宫中,眼看着新皇登基,太后不理事,恒王爷又还在宫中以养伤之名被留,旧时在宫中有不少人的恒王妃找到了王公公。要他在领去景阳宫和东宫的东西里面动手脚。 这手脚动的很有技巧,就如太子妃这儿领走的炉子,底下的一只脚下点着的黑胶被撬掉,继而用一样颜色,瞧着是一样质地的东西浇铸成黑胶的样子嵌在脚下固定,仔细瞧都瞧不出哪里不同,唯有遇热久了它会融化。 第五十三章 那天夜里两个小宫女烧了水之后一个去外头出恭,回来时候困的不行,在围栏旁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烧火房里的这个,又因为没人说话,靠着靠着暖烘烘的也有了睡意,此时主殿那边的水已经抬过去了,这儿炉子里的火又没压着。顶头的炭没取下来,睡着的那些功夫,因为炉脚底没支撑的东西,直接朝着那头倒下去。 炭火滚到了柜子旁。烧的腥红不一会儿就把柜子引燃了,滚滚黑烟把小宫女熏晕了过去,这才在后来火势大了的时候才被外面的人发现。 而王公公不止在一个炉子里动了手脚,后命人去景仁宫明华宫查看,前段日子景仁宫领去的。还有德妃娘娘那儿领去的都有问题,只不过东宫这儿先出了事。 除此之外,不仅仅是炉子,这一搜,所用之物中还有别的问题。 王公公招供说这些都是受了恒王妃的指令,是恒王妃吩咐他这么做,还允诺了他在宜都两处宅子,好几百两的银子。 最为歹毒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恒王府佛堂里那几个被找出来针扎的娃娃,还有一叠看不清是什么字的符纸,那一个箱笼里,朱砂符纸,烛火银针都有。 皇后直接派人宫中上下都搜了一遍。皇上那边惊动了,这件事其余的部分就不需要沈香茉再去做,东宫这儿还有太子出面做主,沈香茉去景仁宫的时候就是坐在那儿旁听,拿主意的是皇上和皇后。 皇后沉痛地看着恒王妃,「你可知巫蛊之术先帝在时就万分痛恶,民间若有发现的必定是杖责处死,皇家之中更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你这是将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恒王妃微苍白着脸色,神情镇定了许多,她张口缓缓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陈王爷兵败垂成,睿王爷胜便是好的,孰知一样是逼宫,借的由头好听罢了,皇后娘娘,您说是么。」 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妃,若是没在这个位置上也就罢了,做个王妃也挺好,可二十几年,太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够久的了,先帝年迈,只要百年一过对她来说就算是熬出头,即便是这皇后的位置只能坐三天,她都是熬到头了,陈王爷是逼宫,难道睿王爷的军队就不是了么,讨伐二字到最后要把这皇宫占为己有,太子还活着呢,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他还活着,难道不应该拥立正统登基。 皇后脸色一变,沉在那儿十分难看,沈香茉看着恒王妃一改谦懦,大约是到了这样的地步,破罐破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怎么能一样,陈王爷那是害人,而皇上那是救了你们,试问要是陈王爷当道,恒王妃你和恒王爷可还有活路,如今却还好好的活着,只要恒王爷的身子好了,你们就能前往封地,皇上待你们算是宽厚的了,陈王爷谋反这事儿也同样能看出来,恒王并不是合适的君主,这时还谈什么私里的事,黎明百姓才是最重要的。」李淑妃近几天身子好了一些,如今也是逮着机会说两句,字里行间十分在理,听的皇后也跟着点头。 恒王妃不语,话不也都是随自己说了算的,如今谁当权,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本来皇后还想缓和着劝两句,若是有悔改之意,大家都有台阶下,到时候皇上那儿和恒王爷一说,如何处置也都有章法。巨医司号。 可刚刚听她这么说一句,好似是皇上抢了恒王爷的皇位,皇后的话就没了半点耐心,「大周律法,行巫蛊之术者,杖责赐死,来人啊,带下去关起来,等候皇上处置。」 恒王妃被带了出去,李淑妃不忘安慰皇后,「姐姐,您别和她置气,臣妾看这恒王妃是冥顽不灵,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生出点是非来。」 「本想着已经动荡过,都盼着早点安定,如今看来,这宫中人各有异,得彻彻底底收拾一番才行。」皇后的情绪看起来也没有很好,淡淡的吩咐,「你们自己宫里都注意些,先清了这些人,明年选秀,从中再选一批宫女。」 皇后留下沈香茉又吩咐了一些事,没过几日,皇上下旨,恒王爷削去王位,及其子嗣不再是皇家中人,被贬通州;恒王妃其心歹毒,行以巫蛊之术意图谋害皇上和太子,为大周律法所不容,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为保体面,赐毒酒一杯。 皇后这儿把后宫上下大肆的清了一通,本来那些在各宫的伺候的人,主子没了还能留在宫中,如今这些全部都被遣散出宫,过去和恒王妃走的近的,还有在宫中数年,执掌各司大权的,有疑的全部遣散出宫,这一清理持续了大半个月。 继而下旨,各地甄选年纪合适的女子入宫为宫女,沈家清白没有疾病,层层递选,务必在选秀之前把宫中伺候的这些人选。 此时已是十二月初,宜都城开始下雪,兰城那儿,睿王府里的送行队伍抵达宜都,娉婷院的一群侍妾,就等宣召入宫。 还是标识着睿王府的马车,缓慢的行驶进了宜都,马车内十五娘她们冷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暖炉。又止不住好奇往窗外看,白雪皑皑的宜都,比兰城要更加漂亮。 每个人眼底里都是新奇,她们从没来过宜都,更别说入宫了,皇宫的大门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如今竟然能成为太子侍妾,这已经是无比的惊喜。 十五娘扭头过来看着坐在那儿的闵姨娘,神情里一抹遐想,「闵姐姐,你说,我们入了宫,世子……不是,太子殿下会封我们做什么。」 闵姨娘笑着,「应该是太子侍妾。」她比她们要清醒一些。以她们的身份,能入宫已经是一件额外开恩的事情,再好的份位是不可能有的。 「如今我们不就是侍妾,世子妃都册封了太子妃,难道我们还是侍妾。」十五娘瘪了瘪嘴,「那闵姐姐难道你也是,你已经是姨娘了,怎么也得是那什么来着。」 「太子良人。」坐在对面的红芙收回了视线,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是官家女子才能有的份位,我们是妓者从良,能做个侍妾已经不错了。」 「哟,来的时候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能打动太子,让他宠着你么。」十五娘向来和年纪相仿的红芙不对盘。大家都是从花楼里出来,十五娘紫衣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比她差,瞧着她非要特立独行的样子更是看不惯。 「是啊,太子就算是不宠着我也不会多宠你。否则,比我早来一年多,你怎么还是如今这样。」红芙轻挑了下眉宇,气的紫衣怒瞪着她,就要和她对骂时。闵柔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们不要起争执。 「行了,这有什么好争的。」闵柔瞪了她们两个一眼,「都是住一个院子的姐妹,入了宫也都是要相互扶持的,你们还争,明年选秀,入宫的人更多,到时候你们还不自己团结些。」 十五娘神情微讪,却又有些不服气,「又不是我要争,谁成天在那儿说殿下多喜欢她,在花满楼的时候多常去。就算是大婚那天都去了花满楼找她。」 第五十四章 红芙靠在那儿,一手托着腮,丝毫没有要退让一点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十五娘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再怎么样她都不会和她好好相处的,和谁都不和她扶持。 闵柔无奈的看着她们,这十六娘不管坐那辆马车都能和她们吵起来,也真是个有本事的。 她们正聊着马车很快就到宫门口了,随着她们好奇的张望,两个人没有交集了,马车内又安静了下来。 连着过了好几道宫门,最后马车停下来,得要她们步行者进去,闵柔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一排,由宫人领着,过了长长的回廊,又过了个大宫门才算是真正的入了宫。 漫天的雪下的盛,她们刚从兰城过来,多有不适应,手里还抱着小手炉,一路跟着偷偷张望,神情从一开始的好奇,逐渐的开始有些显累,直接要走去东宫路不少,如今又是下雪天,天寒地冻的走半天都热不起来,冷风再一吹就更受不了了。巨爪狂弟。 走在后面的十五娘忍不住朝着前面张望,宫里的人还真够少的,几步过去都瞧不见几个,又是大雪天,在外走动的更少,若大的皇宫显得萧瑟极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东宫,众人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前头带路的宫人只把她们领到了门口,由另外的宫人带着她们进了东宫。 当她们在偏殿门口看到瑞珠时才真觉得有些熟悉,这儿的地方太冷太大,比起睿王府又显得几分寂寥,好似路过的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弄的怪闷的。 「快进去吧,娘娘已经等着了。」瑞珠让她们脱了外套再进去,烧了暖盆子的偏殿暖和的很,十几个人陆陆续续进殿,闵柔领着她们行礼跪拜,待到起来时候才看清前面坐着的太子妃,比起睿王府中的装束,这太子妃的着装可真是庄重多了。 「一路过来辛苦你们了。」沈香茉让她们坐下,数了数这些人,十三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来了。 「不辛苦,都是马车前来的,就是这儿的天要比兰城冷许多。」闵柔回答的恭敬,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们的院子在侧殿后面,五人一个小院,余下的两个人和闵姨娘住一个院子。」瑞珠传达完沈香茉的话,几个侍妾面面相觑了一番,五人一个院子,那比之前的要松适多了,也不知道这院子有多大,离这主殿远不远,最重要的是和谁一块儿住。 沈香茉没有给她们自主选择的机会,按着进府时间早晚,闵姨娘和二娘三娘一起住,其余的,五人一个院子分配下来,由不得她们同意不同意。 「如今你们身边有伺候的一个丫鬟,本宫会再分配一个宫女给你们,每个院子里安排有两个嬷嬷,这两个嬷嬷会教你们宫中的规矩,没学全之前,不能离开东宫。」沈香茉转而让门口的余妈妈和彩蝶带着她们去侧殿后的院子,侧殿后面三间并立的小院,大半身高的围墙相隔,院子里娉婷院还小一些,不过安排五个侍妾,这儿比起娉婷院又显宽松许多。 走得快的已经开始挑选哪个屋子采光好,哪个屋子更容易被太子殿下发现,余妈妈带着彩蝶就看着,也不说话,等她们挑选好了,叫来宫女分配进各屋子,又命人拿来了木牌子挂在她们挑好的屋子门口,留下两个嬷嬷之后,带着余下的人去下一个院子。 走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闵柔叫住了余妈妈,把她请到了一边,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塞到她的手中,「余妈妈,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望您要多担待我们一些才是。」 银子的分量和情分相等,余妈妈不动声色的把锦袋收入怀里,笑着指了指留下的嬷嬷,「这是太子妃为你们安排的嬷嬷,会悉心教导你们宫中的规矩,在宫中,安分守己的总是没错,到时候还得恭喜闵姨娘呢。」 闵柔一怔,不知她是何意,还想再问时余妈妈已经转身走开,吩咐完了事情留下两个嬷嬷,回主殿复命去了。 余妈妈回来向沈香茉复命,听罢了她们去院子里的各种反应,拿着杯子的手轻轻放了下来,「往后这东宫。又能热闹了。」有那几个院子在,东宫外传不出去,这东宫里面可不得热闹起来。 「娘娘,她们如今还尚缺了规矩,等她们学齐了之前,可万不得让她们出东宫,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也就罢了,冲撞人才最难办,都是娘娘您这儿的,到时说起来,还得说娘娘您没管教好。」余妈妈刚刚一路过去可算是见证了这一群侍妾的闹腾,那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放到这皇宫中,稍有不慎就要自讨苦吃。 「加紧让她们把规矩先学会了。」沈香茉示意余妈妈多注意一些这件事,屋外。太子回来了。 在门口脱了外套,掸了些雪粒子,季熠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这些人过来可都安排妥当了。」 他回来之前就知道今天娉婷院的这些人要入宫,如今四处安静的样子,他还以为人没到。 「就在侧殿后面的院子里,殿下要是不放心,如今可以过去瞧瞧。」沈香茉坐在那儿手握杯子,笑的有几分怡然。 季熠辰放下杯子,语气也是自然的很,似乎还挺喜欢沈香茉说这样的话,「你安排就行,我就不过去看了。」 「真不过去看?」沈香茉抬头看他,季熠辰笑了。「那爱妃你同我一起过去看看?」 沈香茉纤指轻轻的摸着杯子边缘,滴水不漏道,「殿下若是想去,臣妾自然会陪着您一起去。」 手势是看不全她的情绪的。沈香茉又不是喜于言表的人,季熠辰却愣是看出了一股子微酸,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我说要把她们留在兰城,你可不肯。」 沈香茉没有否认。只不过她想的是另一曾意思罢了,侧殿那边的几个院子,即便是不住闵姨娘她们最后也会有人来住,如今来了十三个侍妾,选秀的时候这儿至多只会来三四个,可若是一个侍妾都没来,明年选秀,皇后不知会往这儿赐多少秀女。巨欢反巴。 「她们既然来了就住着罢。」季熠辰见她不说话,又补了这么一句,「她们的事你做主了就行了。」 沈香茉就只瞥了他一眼,命秋裳进来布桌。 此时外面的天色微暗,两个人坐下后简单吃了晚膳,内室的卧榻上。季熠辰坐在那儿看书,沈香茉低头绣着荷包上的花纹,外面余妈妈前来禀报,说是侧殿后头的院子出事了。 这才入宫几个时辰呢。 沈香茉放下了荷包起身穿衣服要过去看,季熠辰也跟着起来了,穿上厚厚的狐裘披风,季熠辰又让她抱了一个手炉,出了门口,外面的雪下的很大,簌簌的落在地上,走廊下的灯打在雪地里,蔓延出很长的一道光线。 季熠辰一手轻扶着她的腰,下走廊时瑞珠打了伞,季熠辰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打着伞,大半的地方都替她挡着,余下吹了他大半个身子的雪。 第五十五章 明黄的灯映衬在雪地里,入夜没有清扫的宫女,沈香茉踩在雪地里,他扶的更小心了,直到那几个院子门口,沈香茉停下了脚步,也没问余妈妈到底是哪个院子,且听左边那院子里伴随着风雪传来的哭声就知道哪里出了事。 余妈妈打开院子门,里头守着一个婆子,忙行礼领着她们过去,哭声正来源于十五娘的屋子,而这院子里,住的是十五娘十六娘她们。 守在十五娘屋子外的宫女远远看到太子妃过来了,轻敲了敲门提醒,「十五娘,太子妃过来了。」 里面哭的伤心,哪里听得见她在外面这般轻声耳语,继续伤心着。 眼看着太子和太子妃朝着这边过来,她又不能直接推开门去提醒,只能对着那门的缝隙轻声说了一句,「不止是太子妃,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也不知里面到底听没听清楚,总之在她说完太子这字眼之后,里面没哭的动静了,转而是别的声音,外头宫女实在是替这新主子操心的很,转头看太子妃那方向时,赫然发现她们已经走到了,忙高喊了声,「殿下吉祥,娘娘吉祥。」 这么一喊,出来的不仅是十五娘了,连带着住在侧面的十六娘,前面的十四娘,后头的十二娘,还有十一娘,都过来看太子殿下了。 十五娘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任何,刚刚还惊天动地的伤心,这一秒已经出了屋子,直接跪倒在了雪地里,扯住季熠辰的手,从低往上仰视着他,楚楚可怜的喊道,「殿下,紫衣终于见到您了。」 她这不委屈着呢,委屈也有缘由,比起刚刚伤心那样,此时紫衣可怜极了,眼泪挂在那儿,冷风一吹都能直接结成冰霜,双手冰冷的很,跪在雪地里膝盖都扎进了雪堆中,衣服又不甚厚实。 「外头冷的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进去!」雪盏呵斥愣在门口的宫女,两个宫女扶着十五娘要进去去,十五娘还不肯,深情看着心爱的太子爷,也不管冷不冷,只是这么看着她,继而可怜求着: 「殿下,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先进屋。」季熠辰肃着神情,那两个宫女忙上来把十五娘拖起来扶进了屋子,后头的季熠辰伸手直接拉住了沈香茉的手,眉头一皱,偏冷。 进了屋子后十五娘就开始状告,她状告的是十六娘红芙,傍晚时余妈妈这儿才命人送来炭火盆子和炭火,这儿院子里一月烧多少炭火都是有定数的,不能乱少烧。 「可十六娘她,竟然把我还没用过的炭火给拿走了,兑了她自己那袋子用过的送过来给我,说是她这几日身子不适,受不得冻,需要多一点的炭火,还说她只是拿出两块就和我的换了,若是真的少两块也就罢了,可那是小半袋都没了。」十五娘越说越委屈,这不是明摆着抢她的炭火么,「没了小半袋,往后我不是得冷死。」 她这么说完沈香茉也发现了,屋子里的温度的确不高,她往墙角的木炭盆看了一眼,哭笑不得,那盆子的木炭没有放足,只放了一半,就似是怕用光了要冻死,省着往里放。 余妈妈命人送过来的木炭确实是有定数没有错,但并不是说用光了就要在这儿受冻,沈香茉也不会这么苛待她们,若是用没了还是可以和院子里的两个嬷嬷提。可如今十五娘的样子,一副是她的木炭被十六娘拿走了,她用没了之后就会受冻,只好节约着用,一次都不敢放太多。 她们来的第一天两个嬷嬷还没来得及说这么多宫里的规矩给她们听,一个两个都不懂,十六娘霸道的抢了,十五娘就在这儿委屈着,余妈妈去找太子妃的时候,十五娘还在这儿寻死觅活呢。 「殿下,您可是要为妾身做主啊。」十五娘原本的重点是炭火,见太子来了,这会儿重点全在太子身上了,心里还飞快的琢磨了起来,若是太子能留在她这儿。那她就好好杀一杀十六娘的锐气,让她还敢小瞧自己。 「十五娘,院子里的木炭你若是用光了,和嬷嬷说就是了,不会冷着你的。」余妈妈从旁解释,十五娘却是觉得她碍眼无比,委委屈屈的跪在那儿: 「即便是这样,十六娘也不能这么霸道,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十六娘这么做也是没规矩。」十五娘重点倒是抓的挺快的,在宫里不受规矩就要受罚,好啊,最好狠狠罚十六娘才是。罚出宫去,她才不要和她住一个院子。 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十五娘其实是和十娘海棠差不多的性子,只不过。十五娘还欠了那么一点狠心,不像海棠那样真做出害人的事情来。 而在沈香茉看来,娉婷院里大多数的侍妾,其实人都不能算得上是坏,她们有她们争宠的办法。不论是不是令人觉得下作,令人觉得上不了台面,但至少,她们现在没害人。 「十六娘这么做是欠妥当,不过你这样,在院子里又哭又闹,同样是没规矩。」季熠辰到了不得不发话的时候,微凝着神情教训,十五娘看他的眼神却是更加的迷恋,就算是季熠辰板着脸孔,那也是最令她着迷的,恨不得太子多训斥她几句。 沈香茉在一旁看着,门口那儿十六娘站在那儿。听着也跟着跪了下来,她这一跪狠多了,一半参着雪,一半是屋檐下的青石板,磕着又疼又冷。 红芙一向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她抿着嘴唇仰头看着太子和太子妃,也不哭,只是倔强的看着,「殿下,是妾身拿了十五娘的木炭,妾身小时候有寒疾,受不得冻,屋子里得够暖和才行,妾身本来也不想拿十五娘的木炭,只是气不过她说的话,妾身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十五娘愣了愣,这就道歉上了?刚刚她冲着自己冷嘲热讽的时候怎么不是这样。 「行了,都起来吧,明日开始好好把规矩学起来。」季熠辰挥手,转头看沈香茉,她的神色淡淡的,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殿下,这儿的屋子妾身睡的不习惯。」十五娘见他要走,赶忙迎着过来挽留,季熠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刚刚起来的十六娘一眼: 「既然睡不习惯,你又觉得冷,那就去和十六娘睡一块儿。」 季熠辰这句话说完十五娘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离开,有些傻眼。 「说你蠢你还不信,太子妃在你都敢说这种话,还想留下太子,你真的以为这还是在睿王府。」红芙一改刚刚的神情,看着十五娘语气里充斥了慢慢的不屑,「为了几块木炭你就这样了。」 「你!」十五娘怒瞪着她,「你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有脸这么说。」 「我自然有脸,我起码不会像你这样,说这么丢脸的话。」红芙拍了拍裙摆上的白雪,嘴角勾着一抹鄙夷,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这边十五娘气的跳脚,可她又拿十六娘没办法,看的一旁的嬷嬷只叹气,一个院里几个侍妾而已,还没到那能争宠的地步就已经这样了。 第五十六章 十五娘这么一闹沈香茉他们回到主屋时已经晚了,洗漱过后沈香茉坐在梳妆台前,季熠辰站到了她的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了木梳,瞧着铜镜里的她,抬手替她梳了一下头发,一边梳着,一面说,「那院子里的事多了,你就不用理睬她们。」 她本来就没怎么理睬那些侍妾,若是都理睬了,晚上十五娘说的那些话,她都得计较上好几次。 「不是要升闵柔为良人。」沈香茉转头看他,季熠辰一手捧住了她的长发,黝黑发亮的光泽之下,柔顺的不可思议,他一梳到底,反问起她,「你说什么时候合适。」 「选秀后是最合适的,不过如今升了,那几个院子里的事就能由她帮衬些。」要沈香茉整天去解决这十几个侍妾的事那肯定是没办法,闵柔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余妈妈已经和她透了些,想必她自己猜测着也能辨的一二。」 「嗯,这也无需下旨,我立个文书就行,到时你安排着赏赐一些东西过去。」季熠辰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失声的事有了些眉目,相信要不要多久就能治好。」 沈香茉眼神一闪,季熠辰已经放下梳子,拉着她去了床榻边。巨欢大号。 云雨淋漓,沈香茉趴在他的胸膛上,外面是刚刚点起来的灯,沈香茉不愿意动,季熠辰想着等会儿再抱她过去。 她的手轻轻附上了他的胸膛,敞开的睡衣衣领,她每碰到一下,他的神情就黯几分。忽而,沈香茉在胸口下三寸的位置碰到了一个指甲长度的疤痕,正要再触摸几下得以确认,沈香茉的手猛地被他抓住了。 她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的眼神中满是清明,似乎还闪着别的情绪,刚刚抓起她那一刹那,有些急促霸道。 「什么时候受的伤?」沈香茉只要撑起身子就能看到那伤口,之前都是在昏暗之下,她没看得仔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趴着触摸过他。 「好几年前的事了。」季熠辰松开手,神情恢复如常,抬手一拉,衣领收紧后伤口就看不到了,他想要环抱沈香茉。 沈香茉身子微侧了侧,心里头涌起一股不舒服,直觉他刚刚的反应过度的奇怪,抬头看着他,不避讳视线,「因为什么受的伤。」 季熠辰顿了顿,却直接伸手过来把她抱了起来,声音微低,轻描淡写揭了过去,「不太记得了,大概是不小心碰到的,我抱你去沐浴。」 气氛忽然压抑了一阵,沈香茉在他怀里没再问什么,季熠辰也是神情淡淡的。 沈香茉有些别扭的从他身上下来,沉浸在了水中。她有意的背对了他,不愿意看他的脸。 半响听到他下水的声音,沈香茉趴在浴池边上,她本想说的,可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既然他也有秘密,不愿意说的,那她也沉默罢了。 季熠辰距离她不过是一手打开就能触摸到的距离,她白皙的肩头背对着她,水珠从她耳后滑落下来,季熠辰眼神微黯,却没有伸手把她抱过来。巨厅叨才。 抬手扑水撒在身上,季熠辰摸到了胸口下的刀伤,那是匕首尖头的宽度,似是匕首没入了一些。又像是在上面划出这个一道伤口来,季熠辰微叹了一声。 沐浴过后再度躺下,沈香茉靠在里面的角落,等季熠辰躺下后去看她,她似乎是已经睡了,把她揽到自己怀里都没反应,季熠辰低头看她微颤动的睫毛,并未说破,而是抱着她,跟着闭上眼也睡了。 季熠辰接连忙了几天,临近年末,后宫中也很忙碌,这是她们入宫来的第一个新年,谋反之后不论是皇宫还是宜都城皆是元气大伤。皇后要把年三十的晚宴操办的好好,这儿沈香茉跟着帮忙,忙了一阵子。 年三十这天,宜都城的大雪白天时停了停。到了傍晚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天黑后宫中掌灯,又宫外的女眷入宫,领到了御花园的宴客厅后,这儿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陈王爷还没谋反前。宫中的晚宴都是恒王妃操办的,先帝在时讲求节俭,尤其是年纪大的时候脾气越渐古怪,这宫宴也是越操办越收敛。 而如今却是不同了,对于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年三十,皇后算是尽全了心。 沈香茉后而陪同皇后出来见客,宴会过半,外面烟火放时,这儿皇后见了好几个官员女眷中尚未出嫁,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亲事未定,其实都等着隔年春入宫选秀,不过能有机会在选秀前先在皇后面前亮眼的也是一件幸运的事。被皇后看上,入宫也好,到太子东宫也罢,哪样不好呢。 宴会过了大半之后皇后离开了,留下李淑妃招待,带着沈香茉去了景仁宫,似是有事要交代,沈香茉跟着到了景仁宫后,皇后命方妈妈取来了一张方子交给她,沈香茉并不知是何物,打开一看,有些愣住。 「按着这药方连服一月先试试,服药期间你与太子不能同房,药方给你,至于这药,你自己命人去抓药了服用。」皇后给沈香茉的是一张所谓的求子秘方,里面的药大部分她认识,可有几味她是闻所未闻。 似乎是看出了沈香茉的疑惑,皇后又命方妈妈把药匣子拿出来,里面层层几个抽屉,「有几味药本宫已经替你找来了。」 皇后想要让她早点生下孩子的心随着二皇子大婚的日子接近,变的越来越急切,起初还是让太医过来把脉,沈香茉连着服用了两个月的药,如今更是直接拿出了药方来。 「很快就是选秀,嫡长能先出生自然是好,对你而言也是好的。」皇后说罢神情有些倦怠,因为宫宴的事她忙了半个月,身子时常感觉乏累。 沈香茉告退回了东宫,药匣子和药方都放在了桌子上,外面依旧是烟火盛,崔妈妈在后殿的厨房里另外备下了包好的饺子,还提前预备了鸡汤和面料,沈香茉回来后秋裳端了点心过来,刚刚蒸熟出的水晶桂粉糕,是沈香茉平日里爱吃的,如今看着却不慎有胃口。 「放着罢。」沈香茉起身去屋子内换了一身简单的居宫服,摘下厚重的头饰,简单的挽了个发髻,荷花袖垂在手侧,裙摆处是厚线勾勒的波浪纹,泛着水绿颜色,仿佛她是要从水面踏波行走。 并没有等很久,季熠辰回来了,是李福和观河两个人搀扶回来的,季熠辰喝醉了。 沈香茉赶紧命人去抬水过来,把他放在卧榻上面,正要收拾走药匣子和药方,季熠辰张开眼看到了,抬手就把药方拿在了手中,眯眼看了看,「什么东西。」 「母后给的药方。」沈香茉替他解开衣领扣子,一声的酒气只要是靠近一些就能闻到,沈香茉看他潮红的脸颊,眉头微皱,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大臣们热情,新皇登基,太子册封,这太子原来是个什么样子,许多人也是打听过的,在兰城时那是多么不务正业的一个人,晚上的晚宴,前来敬酒试探的大臣一波接着一波。 第五十七章 季熠辰再好的酒量也醉了,偏偏他不能拒绝,得把这尺度拿捏好。 「别再喝药了。」季熠辰摆了摆手,把药方放在了桌子上,把她拉过来,借着酒意,「是药三分毒,多喝了伤自己的身子,这些药别再喝了。」 沈香茉不语,送他去沐浴,沐浴过后,季熠辰这酒醉还没全散,喝了一碗醒酒汤,季熠辰瞥了一眼被她放到柜子上的药匣子,把她搂在怀里,承诺着,「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往后你就能开口说话,也能听得见我说话。」 沈香茉转头看他,季熠辰似乎是在和自己喃喃低语,脸颊泛着红,他看着沈香茉,幽邃的眼眸中全是她的样子,他抬手捧住她的脸,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若是好不了呢。」沈香茉从他怀里挣脱,扶着他躺下,真的是喝多了,洗过澡身上还泛着一股酒香。 「不可能,不会好不了,一定能好。」季熠辰抓紧着她的手,目光更是灼灼的看着她,似乎是酒醒了,「就算是用尽一切办法,我都要治好你的病。」 沈香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他的眼神太过于执着,太过于炙热,逼的她无处躲藏。 她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告诉他自己能够听见,能够说话的,季熠辰忽然嘘了一声,待她反应过来,一个措手不及,她被他压在了身下,周身混杂着淡淡酒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香茉都快熏醉了,张开眼看他,他的头已经欺了下来。 「母后说,服药时要禁房事一月。」漫长的一个吻结束后,沈香茉喘着气解释,季熠辰黯着神色,再度瞥了一眼那药匣子,掀开被子把两个人笼罩了进去,闷声间传来他的声音,「禁什么,这些药一贴都不要服。」 翌日天未亮就要起来,灰蒙蒙时宫中早开始忙碌,走廊下新挂的灯笼亮着,飘着雪的清晨。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沈香茉换过了衣服前去景仁宫,随着皇后一起去了祖祠祭拜,她们站在外面,皇上和太子在祖祠内。 等到天明时才回东宫,才不过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后那儿命人丛太医过来,说是给沈香茉诊脉。 外屋内的角落里摆着两个暖盆子,屋子里略显热意,沈香茉穿着一身细纱的裹裙,刚刚换上的,外头罩着一件绯红色的裘衣。 她靠在软榻上,中间隔了纱帘,掀开一角,丛牧能看到她斜靠在那儿的上半身,微眯着眼。一手搁在旁边放着的软垫子上,犹如是一幅睡美人的画,看的他稍有出神。 把药箱搁在一旁,丛牧净手后坐下,两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半响,沈香茉睁开眼看他,上回他开的药方已经服用过两月,药方没什么问题,只是对她而言见效甚微。 丛牧仔细诊脉后缓缓挪开,这儿是东宫不是景仁宫,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丛牧微低着头,没有直视沈香茉。声音清淡,「这些药似乎对娘娘的身子见效甚微,恕臣直言,娘娘是否并未按时服用臣所开的药。」 「大胆。明明是自己开的药没效果,反臆测是娘娘的问题,这就是丛太医您的医德?」瑞珠在旁肃着神情呵斥,丛牧则是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本书册,翻开其中看了一眼。继而阖上抬头看瑞珠,神情坦然: 「臣从不妄断,若是娘娘全部按时服用了,这效用不会这么低。」 沈香茉抬了抬手,微撑起身子,「丛太医,在兰城时你就应该知晓,本宫的身子骨不是几贴药就能吃好,这病也不是几贴药就能看好的,好坏本宫心中有定数,皇后娘娘让你来诊脉,你诊便是了,至于怎么说。本宫也不会左右丛太医的想法。」 丛牧微抬头,她清澈中泛着疏离的双眸印入了他的眼底,就如当初在兰城沈家时,催眠过后,她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眼前的这个女子让他有愧疚的心,在兰城沈家时依照沈家三老爷的意思对她催眠也好,还是如今宫中皇后娘娘所吩咐的,论了私心,所以他并不会对皇后禀报,太子妃没有在服用这些所开的药。 是有心中不敢想的,不能想的,丛牧起身行礼,声音沉沉的,「宜都这儿比兰城天冷,雪天湿寒,臣再替娘娘开一张固体的方子。」 沈香茉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有劳丛太医。」 到了元宵节这天,沈香茉的月事如期而至,过去崔妈妈忧心小姐和姑爷没同房,如今同房了,崔妈妈还是忧心小姐何时能怀上孩子。巨厅夹号。 崔妈妈的忧心是有一定的缘故,沈香茉的生母杨氏身子骨就不大好,好不容易怀上了沈香茉,十月怀胎吃了不少苦,为了孩子强撑着补了,可在临盆的时候难产,一下给亏了本元,生下沈香茉后小病不断,最终没能挨过去,早早离世。 沈香茉出生的时候羸弱的像一只猫,年幼时别人还在吃/奶,她已经要开始慢慢喝药,本来这身子是养好了的,七八岁的时候又从阁楼上摔下来,崔妈妈总是念叨着她家小姐命苦,若是夫人还在世,小姐如今就不会这样。 「奶娘,这本就是随缘的事情。」沈香茉看屋外瑞珠她们在挂灯笼,转头笑着,「你不用担心,该来的它总会来的。」 「小姐您总这么说,奶娘说不过您,可有件事儿啊,奶娘一定要劝您。」崔妈妈叹了声,「殿下在替您寻医,这若是让他知晓您其实听得见,这……」 沈香茉眼神闪了闪,崔妈妈继而道,「往后殿下要是知道实情,可不是要和小姐您心生间隙。」 崔妈妈说的到底她都懂,只不过,告诉了他呢,让他陪着自己一块儿去担忧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么。 小的时候她一个人承受惯了,长大了她也习惯一个人忍着,奶娘和瑞珠她们只知道她从阁楼上摔下来,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摔下来,是谁推她下来。 她一直以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三叔有多少的本事她至今都不清楚,他和母亲苟且了多少年,祖父不知道,大伯不知道,沈家上下没人知道,他们明目张胆到这地步。 如今三叔要成亲了,沈香茉是怕,她怕一旦这儿些事被她身边的人知道,三叔会害他们。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可她十分清楚一点,她一旦开口,三叔就会认定她已经恢复记忆,不会再在那儿猜疑,而之后他会对沈家会对爹和弟弟做什么,沈香茉无法预料。 「奶娘,有些事,说穿了就是整个沈家的耻辱,不是杀了一个人就能挽回名誉。」和嫂子不伦,弑侄女,这些事三叔敢做,沈香茉却没脸说。 「小姐,您得相信殿下。」 沈香茉笑了,「奶娘,我没有不相信他。」只是他们各自之间,好似还没有熟透到能够触摸对方内心深处,他说起过去时闭口不谈的那几年,还有他身上的刀疤,睿王府书房内那一卷一卷的画。 元宵过后宜都城春意初露,融了雪的天还有春寒,等到了二月时候才渐渐回暖。 第五十八章 宫中李淑妃近日情绪又不大好了,眼看着二皇子大婚在即,二月初时她在宫中接见过田家人后,情绪上一阵一阵的受不了。 可如今已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在接受之余,李淑妃还是有牢骚在心中。 直到三月来临,皇上御赐了二皇子的府邸,宫中开始忙于准备二皇子的大婚。 沈家镇国候府那边,开春时已经全部从兰城搬过来了,沈家忙着准备沈鹤越的婚事,而宜都城中,到了三月中也变得热闹起来,选秀在即,各地送选秀女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兰城,暂住在宫外的行馆中,等候三月底日子到来时候入宫受初选前的检查。 距离二皇子大婚不过三五天的时候,一直恹恹然的李淑妃精神一下就变好了,沈香茉也是佩服她,前几日还在念叨着生生死死的话。这会儿是卯足了劲往二皇子府里添东西,皇后备的东西并不差,可亲娘送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能因为儿媳妇自己不满意而委屈了自己儿子,暗地里,李淑妃甚至已经给二皇子选起侧妃来了。 二十二这天是二皇子大婚,二皇子所住的合阳宫中张灯结彩,但凡是一棵树上都扎了红色的绣球,初春的时节正是冒新嫩的时候,红红绿绿满院子煞是好看。 到了时辰后二宫门那儿鞭炮声响起,送亲的队伍过来了,紫薇殿这边已经摆起了喜堂,皇上和皇后坐在上面,李淑妃这个生母只能坐在旁边,不过今天李淑妃的装扮也是夺人眼球的很。皇后穿着锦红的宫装,李淑妃不能撞了色,却选了一身锦橘色的宫装,墨金的线勾勒着百花似锦图案,乍一眼,就像是一簇鲜花坐在那儿,十分的耀眼。 也就是这样的日子里,就算是儿子儿媳妇跪拜的不是自己,李淑妃也要把这脸面给撑足了。 花轿已经到了紫薇殿宫门口,那边宫门口要落轿,二皇子下马迎亲,沈香茉是站在紫薇殿门外远远看那边宫门口,长长的红色毯子在殿外铺出了一条路,如今正是傍晚的时辰。阳光斜照在殿外,到处洋溢着喜庆。 不知什么时候季熠辰走到了她身后,一手轻轻的揽在她的腰间,「不要羡慕。今后你还有比这更盛极的时候。」 沈香茉微怔,回神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微红了脸,「臣妾没有羡慕。」 季熠辰的视线投注到那边缓缓走来的二皇子和二皇妃,眼神微眯了眯。「那一身嫁衣不在这儿穿也真是可惜了。」 两年前要是已经是太子,沈香茉穿着那一身嫁衣,不知道要多风光。 沈香茉笑了,没想到他比她还计较这个。巨厅以划。 季熠辰回过头来,沈香茉忙止住了笑意,末了想到什么,随口问他,「苏姐姐说那嫁衣是你亲自过去与她谈的,还是你亲手设计,当初你这么抗拒这婚事,如何还有这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是抗拒这婚事的。」季熠辰搂着她腰的手轻轻一动,傍若无人的挠了她一下痒,沈香茉转头瞪他。季熠辰笑着,「本太子可是英雄救美娶来的媳妇。」 沈香茉一怔,半响,转过头去,闷闷的笑了起来。 季熠辰的脸上浮现一抹释然,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一分,看向红毯那儿,二皇子已经带着皇妃走上台阶了。 李淑妃万分期盼儿子成亲的这天,所以在见到儿子和儿媳妇进来的刹那,她是激动不已。 宫装下的嫁衣没有喜帕,田家三小姐的容貌紫薇殿里的人都看得到,亏的梳妆做发髻的人聪明,又有繁重的头饰遮掩,金珠帘下看不清脸上的疤痕。 只要是没有疤痕,田家三小姐的容貌还是十分清秀的,在喜娘的带领下拜过堂,两个宫女捧着蜡烛,领着去往合阳宫。 半个时辰不到,季熠川回来敬酒,宾客们请在了紫薇殿旁的浮云厅,沈香茉被两个公主拉着一块儿去了合阳宫看二嫂,沿途过去,季敏嫣和季敏苒两个人还叽叽喳喳的讨论新二嫂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听说脸上有疤痕。」季敏嫣指了指左眼画了个圈,「这么大一块你说可不可怕。」 「也许没别人说的这么严重呢。」季敏苒也不太敢想那么大一块疤是什么感觉,她的脸上要是有一点疤痕她都受不了了,从小到大这么大一块怎么承受得住。 沈香茉看她们两个走在前头低语,到了合阳宫后,这儿也没别人,季敏嫣走的快,到了新房门口,钻尖儿进去瞧,犹如两年前沈香茉嫁到睿王府的情形。 继而,她们看到了坐在床榻上的二嫂。 之前在拜堂的时候金珠帘子是垂下来的,脸上有什么模模糊糊的都瞧不仔细,如今金珠帘子拉起来挂在了耳畔,田馥儿脸上的疤痕就明显多了。 左眼旁边犹如是红蛛网蔓延似的勾,泛着青红,一直从左眼侧上下蔓延到带着头饰遮挡起来的那边,往下到了颧骨,颜色稍微淡了一些。 乍一眼,两个小姑娘都愣住了,再清秀的另一边脸都这挡不住这明显的疤痕,今天上妆的时候甚至还扑过厚厚的粉底,可依旧是刺眼在那儿。 季敏嫣轻拉了拉季敏苒,她转头看一旁的大嫂,再对过去看二嫂,眼角微抽了抽,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朝着田馥儿笑着,「二嫂!」 田馥儿最初没想到会有人来看她,宫中就这么几位皇子公主,看到站在她们身后的太子妃,田馥儿冲着她们暖暖的一笑,沈香茉轻拍了一下两个小姑子的肩膀,「好了,该让你们二嫂好好休息。」 「是啊是啊,二嫂你好好休息,等会儿二哥就来了。」季敏嫣忙点头,拉着还有些愣愣的季敏苒离开了新房门口,等出了合阳宫,季敏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早知道我就不过来看了。」刚刚第一眼,真的吓到她了。 「二嫂她不会想死么。」猛地,一直没说话的季敏苒如此喃喃了一句。 沈香茉神情微变,季敏嫣掐了一下她呵斥,「你说什么呢!」 季敏苒这才回神,她刚刚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才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的,可这也是她的心声啊,她抬头瞪了季敏嫣一眼,「你掐我做什么。」 「我掐你啊,我不掐醒你,看你还说胡话!」季敏嫣警告她,「这样的话烂在肚子里!」 季敏苒哼了声,冲着她扮了个鬼脸,「我就不信你心里没这么想。」 沈香茉看着她们俩一路争执过去,吩咐瑞珠送她们回自己宫中,转而去了浮云厅,这儿左厅那边二皇子还在敬酒。 按桌来,前来敬酒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季熠川已经显了醉意,最后是季熠辰这儿出面,新郎官才得以回合阳宫去。 季熠川回了合阳宫,是被宫人搀扶回去的,他过去不像大哥那样经常在外喝酒会友,也不曾去过什么花楼。宿夜不归喝到天亮,做的也是规规矩矩的事,所以这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要不是有大哥和三弟顶着些,也许还要喝的更多。 只不过季熠川觉得这样醉一些也好。 第五十九章 宫人扶他到了门口,守在那儿的两个宫女搀扶他进了屋子,一直等着他的田馥儿见此,赶紧让人去端水来,扶着到了床边,看他醉醺醺的样子,又命人去煮解救汤。 季熠川一直都是微眯着眼看着她在屋子里忙转,直到她朝着自己走过来,她的脸在靠近,她脸上的胎记也在靠近。 田馥儿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拿着布巾替他擦手,季熠川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田馥儿一震,耳畔传来他暗哑的声音,「怎么不去更衣,这样戴着不累么。」 他是指她头上繁重的头饰。 「我……」田馥儿是有些拘谨,「想先等殿下回来。」 「先去换下来。」季熠川的视线一直是在她右侧的脸上停留,眯上眼,田馥儿把布巾交给身旁的宫女,转而坐在了梳妆台上摘头饰。 直到繁重的头饰摘下来,她的脑袋一轻,田馥儿终于舒了一口气,可看到铜镜中此时清晰可见的胎记,田馥儿神情又有些黯然,抬手轻轻摸了摸,转而回了床边。从宫女手中接过了布巾,替他擦脸,又帮他解开衣服脱下外套,拿下鞋子后抬脚上了床。 她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妻子。季熠川再度睁开眼,微醺的状态下看她,其实也并不觉得有多抗拒,他的视线每每都在她的右脸停驻,挺清秀的一张脸蛋。细看之下五官其实也挺精致,弯弯的眉宇,小巧挺立的鼻子,幽粉的唇,微圆的下巴显露着她并不尖锐的性格,透着股柔和。 只是当她转过脸来时,季熠川心中刚刚那一股没好,瞬间被那醒目的胎记给打的荡然无存,那般转头过来,他有一瞬被惊到了。 田馥儿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快转过脸去,季熠川的神情微沉了一下,撑起身子。「你去洗漱吧,别忙了。」 他的声音煞是好听,人也生的清雅,田馥儿转而进内间时心跳的很快,后面跟上来的丫鬟轻轻喊了一声小姐,田馥儿从她手里接过了衣服,有些失神的换上。 新婚之夜要做什么,季熠川不会像季熠辰那样跑去花楼,也不会做出格的事,那他就要做该做的事情,田馥儿走过来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看着他,醉意犹在,冲着她笑的很暖。 田馥儿一愣,季熠川站起来朝着她走过来,她下意识想退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她到了床边,「御膳房里有没有给你送吃的过来,累了一天,你饿不饿。」 「送过来了,还给殿下热着,您饿不饿,我叫她们取来。」田馥儿微红着脸,连着那胎记似乎也跟着一块儿害羞了。 季熠川摆手,「不必了,我不饿,那休息吧。」 吹红烛,拉帷帐,只有窗台上点着的灯,厚重的帷帐内很暗,暗到看不具体她的样子。 季熠川很温柔,他素来都是温柔的人,替她宽衣也好,亲吻的时候也好,一切水到渠成的顺利,田馥儿从未想过这一切会发生的这么顺利,她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厌恶,最多的只有蹙眉罢了。巨在坑划。 她还记得当初母亲带着她第一次出门时别人的眼光,这已经很好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感觉到暖心。 直到一阵痛楚传来,田馥儿捏着床铺,双手后而被他折在了手中,帷帐内一片旖旎。 而此时的东宫内,沈香茉看着在床上‘撒泼’耍无赖的人,简直是哭笑不得。 为了替弟弟顶酒,季熠辰这个太子后来被灌了不少,沈香茉知道他没醉,可他就要装醉怎么办,他竟然要求她再穿上那一身嫁衣给他看。 如今他就坐在床上,衣服的扣子解了一半,饶是这无赖都能散出一股风情来,半强迫半耍赖,「去穿,当初我没来得及看。」 沈香茉不理他,「是谁不让你看了。」新婚之夜跑去花满楼的难道是她么,大半夜的才被抬回来,约莫结亲的时候他这眼睛都是往上天的才对。 「快去穿,我记得你把衣服带来了,快去。」季熠辰不肯,装醉就装醉了,都耍成这样还不继续往下耍,非要她传给他看不可。 「你够了。」沈香茉朝着门口走去,让瑞珠再抬一桶水进来,季熠辰直接径自下床到门口吩咐,「瑞珠,去把娘娘的嫁衣抬来。」 说话吩咐的时候直接把沈香茉拉到了一侧,不让她看到瑞珠,瑞珠有些错愕,要嫁衣做什么,季熠辰却微沉了脸恐吓,「还不快去。」 瑞珠一脸莫名其妙叫了秋裳一起去把小姐放嫁衣箱子抬来,当初穿过那一回后就收拾起来了,放在了侧殿,来去也花了不少时间。 把箱子放到屋子里,季熠辰打开箱子,里面的衣服例外三身放在那儿,季熠辰自己动手把它们都拿了出来挂在了架子上,沈香茉成亲后就再没看过这件衣服,他拿起来的时候外衣背后绣着的墨金金雀又像是要振翅而飞。 接触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沈香茉无奈的看着他,「要做什么。」 「再穿一次给我看看。」季熠辰走过来拉她,终于不装醉了,只是神情依旧是那样子,他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有些感概,「我还没好好看过你穿这衣服时的样子。」 「别闹了。」成亲都两年了,还要再穿这衣服,她心里都怪别扭。 季熠辰却连着嫁衣一起,拉着她送到了屏风后,这儿立着一面偌大的铜镜,他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意味明显,「还是我替你换。」 拧不过他,沈香茉把他推出了屏风外,看着那嫁衣好久,微叹了声,最终抬手开始接扣子。 季熠辰等了好一会儿沈香茉都还没出来,只听见里面是有在换衣服的,他在屏风外踱步了两个来回,架子上的外套终于被她拿下来了。 穿上外套的声音传来。半响,脚步先出现在了屏风旁,继而是她的裙摆,季熠辰视线往上,终于看到了她从屏风后出来,长长的裙摆拖拽在身后,她未施粉黛的脸上,解了一半的黑发瀑布般垂在身后,耀眼的似一团明火,夺了他所有的眼球,让他无法再挪开视线去。 沈香茉长长的睫毛微垂着,看他如炙的眼神,脸颊绯红,晕染如霞。季熠辰看着她,忽然把她拉拽到了自己怀里。跌坐在了床上,沈香茉被他抱在怀里,长裙摆还拖拽在地上,覆盖着两个人的下半身,热情如火。 太美了,她有些紧张的搂着他的脖子,下意识的想要去咬嘴唇,他的眼神一暗,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用力的箍住了她的腰,抱起来把她放在了床上。 大红的嫁衣似火凤,四散开来的乌发如瀑,白皙如凝脂玉一般的肌肤泛着羞涩的红晕,沈香茉有些不安。他却以空压的姿势在她身上,低头望着她,眸子里的炙热毫不遮掩,她往下去。犹如跌进了深幽中,旋转的都是他的情绪。 他不说话,也不动,就是这般注视着她,沈香茉渐渐的承受不住他那样的视线。闪过视线双手轻轻的拽了一下底下的被子,下一秒,他便低下头来攫获了她的唇舌。 第六十章 他肆意的汲取着她的所有,没有前提的预兆,这个吻来的深刻而绵长,季熠辰似乎根本不想让她有喘息的机会,两个人的呼吸节奏都乱了,她睁着眼看他,他却抬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另外一只手,解开了她的嫁衣。 红色嫁衣上躺着的是她,帷帐内的空气越来越热,沈香茉有些神志不清。忽而眼前一暗,季熠辰还有空把帷帐垂下来,这一落下,厚重的帷帐遮住了里面所有的春光,只剩下她轻抑的喘息声。 沈香茉累得不行,一晚上都在应对他饕餮不足的索求,他让她穿上这嫁衣,到最后就是为了亲手解这嫁衣,沈香茉没力气去想他怎么会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后半夜她都迷糊了,可迷糊着,嘴里还是抑制不住声响,他的占有,比任何一晚都要来的剧烈。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不清窗外,只凭借着帷帐上的缝隙依稀觉得天亮了,屋外也没人来敲门,沈香茉发现他的手搁在自己的腰上,微动了动,季熠辰醒了,他凑了过来,身子贴近她,沈香茉觉得有些烫,他却搂紧了她的腰,把她桎梏在了怀里。 沈香茉身子微僵,感觉到了什么,耳后却是他的轻笑声。 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眼底闪过的一抹得逞,还没意识过来,他直接覆了上来。 沈香茉请安迟到了,她这其实已经不是迟到,直接晚了。 今天还是二皇子和皇妃大婚后第一天敬茶的日子,季熠辰早上醒来时就命人去景仁宫说过了,可沈香茉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二皇子大婚,太子在东宫折腾的不轻。 等她前去请安的时候二皇子和二皇妃已经敬茶过去,去往明华宫和李淑妃请安,沈香茉进了屋子,皇后正在那儿吩咐事情,见她进来,脸颊又绯红的,「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过来了,好好在宫中休息。」 太子命人来说太子妃身子微感不适,皇后还要吩咐太医过去看看的,如今看到沈香茉过来了,直接让人把丛太医请过来。 等丛牧来了之后,皇后说太子妃身子不适,把脉出来好的,丛牧还是从善如流大的说没有别的大碍,只是没睡好,精神欠佳,多休息就行了。 她可真的是一整夜没休息。 从景仁宫出来,回东宫的路上,沈香茉意外的遇到了从明华宫请安出来的季熠川和田馥儿,站在对侧,沈香茉朝着他们微微一颔首,季熠川笑着,「大嫂,听闻你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沈香茉心中暗骂了季熠辰一句,回笑,「好多了。」 昨夜田馥儿看的并不清楚,如今再看太子妃,这容貌真的是惊为天人,传什么似乎都只是为了衬托她,田馥儿过去在兰城时也只是远远的看过她,田家和沈家家世差距大,她们不可能熟识的起来。 「如今是要去祠堂么,你们且慢走,我先回去了。」沈香茉最后添了一句,从他们身侧走过回东宫,田馥儿回头看了她一眼,「太子妃可真是美呢。」 「馥儿也是淡雅之人。」季熠川收回了看着她背影的视线,转眸看田馥儿的侧脸,语气里一抹温柔,眼神清定。 田馥儿红了脸,想起在明华宫时他护着自己的几句话,再想起昨天的种种,今早的嘱咐,光是这些就足够让她对他托付终生。巨在台圾。 这儿是皇家,她是皇妃,她定是要学的妥当,把他照顾的很好,即便是不适应,她也一定能慢慢融入进去。 季熠川牵起她的手往祖祠走去,这儿沈香茉回了东宫,瑞珠她们已经把床榻收拾好了。 压在身下睡了一夜的嫁衣早就已经是褶皱不堪,蚕丝精细的衣服哪里经得起这般蹂躏,一早崔妈妈过来,当即就命人把衣服拿下去重新浣洗。 午膳时季熠辰没回来,沈香茉简单的吃过了午膳,实在是太乏累,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消食后,沈香茉躺下睡了。 这一睡,竟然到傍晚才醒来。 偏厅内前来请安的闵柔她们等了许久,如今不是在睿王府,是在宫中,太子妃没来,她们也不能私自的走,就算是暗暗发了牢骚也不能明着说什么,她们也必须在这儿等,唯有在前殿这儿才可能见到太子,入宫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太子殿下可一晚都没去过她们那儿。 下午等到傍晚,许久了,十五娘偷偷望了门口那边一眼,嘴里犯着嘀咕。「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来,太子妃从来不会迟的。」 「娘娘兴许是身子不适,多休息了一会儿。」闵柔开口安抚她,这话对十五娘她们却不奏效,几个人开始猜太子妃为什么身子不适,直到那边莫离进来,沈香茉的身影出现,众人站了起来行礼。 「娘娘吉祥。」闵柔带头行礼,沈香茉抬手示意她们坐下,「久等了大家。」 十几个人坐一个屋子,每天能说的就这么些事,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倒是她们有问题要问太子妃的,例如不久就要到来的选秀,又比如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选秀之际。你们不要离开东宫。」沈香茉吩咐她们不可以去东宫之外,选秀时宫中虽热闹,也容易出一些七七八八的事,不论出什么事,就是别扯到她们。 「不知道东宫里还要添多少姐妹。」红芙眼神如炬,以她这几年在花满楼中伺候客人的经验,太子妃的这神态只有在一种可能后才会有,昨夜沾雨露,也许沾的还不少。 说什么乏了、身子不适,大抵都是昨天累坏了。巨在豆技。 红芙心头泛起一股妒意,她没到睿王府时,在花满楼中当时还是世子爷的季熠辰从来都是只喝酒,不行房,醉了后也是独留在屋子中。外面守了一个护卫,谁都进不去。 后来她去了睿王府,见到世子爷的次数更少了,如今入了宫后。这几个月竟然是一面都没见到,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根本没有像当初外界说的那么差,相反的,看起来似乎是很不错。 红芙在花满楼多年,别的没擅长。这些事倒是专攻的精明,男子都有需求,那些喜欢在花满楼里搂姑娘的是图新鲜,而太子这样年轻气盛的,只留宿在太子妃的屋子里,不找太子妃又会找谁呢。 进府入宫都不如意,红芙自然是怎么哪里都如意不了,眼看着又有新人到东宫,这回和太子妃竞争的可不是她们这样身份上不了台面的,到那时候,太子妃还那什么占据太子呢。 想到这儿,明明应该紧张到时候见太子次数更少了的红芙,此时却隐隐透起了幸灾乐祸。她厌恶太子妃这张脸。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巧妻镇宅 卷一》作者:荔枝草 2、《巧妻镇宅 卷二》作者:荔枝草 3、《巧妻镇宅 卷三》作者:荔枝草 4、《巧妻镇宅 卷四》作者:荔枝草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