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园遍地是家财 卷一》 第一章 【第一章 一穿越就洞房】 凡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生的孩子,阿姨们都会以他们初到育幼院的那一天当做他们的生日,阿圆离开育幼院很久了,还是沿袭着那个日子庆生,算起来,她至少得有三十岁了,如今还是单身,没有亲人陪伴。 生日这天,她一个人坐在桥上的石栏喝啤酒为自己庆生,回顾自己度过的三十年,啼笑皆非,她的一条腿先天无力、发育不良,据说是小儿麻痹症的後遗症,一岁多时还拖拉着一条腿,不能正常走路,大概就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原因。 辗转到育幼院时,她没办法像懵懂时就来到育幼院的孩子一样能适应环境,虽然亲生父母的印象渐渐模糊,但她与照顾他们的阿姨却也始终亲近不起来,又跛着一条腿,更加沉默,幸好她还算乖巧,动作也很利索,打小就愿意帮着阿姨收拾桌凳床铺,倒也不讨人厌。 然後上小学、中学,成绩不好不坏,也不怎麽招老师待见,跟同学关系也处得一般般,高中毕业後离开育幼院,开始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十几年的时间,奔波在各种营生里,起初,一日三餐难以为继,只能做些卖力气的活计,帮农民种植大棚蔬菜,高温中跛着腿松土施肥,甚至在砖窑里挥汗如雨,与男人们一起烧砖。 数不清吃了多少苦,深夜里,蜷缩在租来的小房间中抚着那条细弱的腿哭泣。 好在,慢慢熬了过来,後来又尝试着在都市里寻找相对轻松些的工作,从成衣厂的缝纫女工转战到销售,哪一行都嫌弃她是个残疾人士,最後干的最长久的竟然是一家美容院的美容美体师,她自知外形差,专心研究脸部护理与拔罐按摩的手法,尤其是女孩子们感到丢份儿的足疗手艺,她的技艺炉火纯青,性子也圆滑了许多,终於奠定了自己在美容院里的地位,许多阔太太都喜欢预定她服务,她日子才好过了些,从租的小房间搬到了新大楼,尽管月月要缴贷款,但是自己也是有家有房一族了不是? 阿圆饮尽最後一罐啤酒,呵呵的笑了,拍一拍那条细腿,三十岁的剩女,估计就这麽剩下去了。 明天轮班休息,得回育幼院去看看老院长、老阿姨,还有弟弟妹妹们,这个月还完贷款还有剩余些钱,可以买不少吃食回去。 阿圆嘴角露出一抹笑,秋夜的风很舒服,背後的石栏杆也很舒服,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轻盈了起来,软软的、暖暖的,像一根羽毛—— 「我、我大概喝醉了……」阿圆晕乎乎的想着,眼前似乎有一大片耀眼的红色,在脸颊拂过。「痒……」她无意识的嘟囔着,伸了手,想把那碍眼的红色扫落。 「唔,不闹,听话……」 一道蒙蒙胧胧的男声在耳边喷拂着热呼呼的气息,感觉身上的衣衫似乎也正被脱离,肌肤裸露在空气里,有点冷,可是随时有一个火炉般的东西紧贴着自己…… 阿圆觉得自己的脸红了烫了,三十岁的大龄剩女,拜那条残腿所赐,从没交过一个男朋友,恋爱史是绝对的空白,但是谁也不能阻止她偶尔作一次春梦吧?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被心仪的男子温柔的抱在怀里呵护备至?原来,春梦也可以作的这般逼真这般熨贴。 「唔……」阿圆唇间逸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尽管,随之就重重的鄙视了自己一把。 这个网路时代,铺天盖地的都是各种版本形式的性教育,跛着腿的大龄剩女又怎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作这春梦才宛如实质! 可是,作个梦而已,用不着逼真到痛也真实吧? 「啊—— 」享受梦境的阿圆忽地浑身一个哆嗦,来自身体最敏感处的剧痛令她再也忍受不了,身子骤然抬起,手脚齐用,要把眼前蒙胧的红色都打散! 「别闹!」 为什麽?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边聒噪? 这不是梦? 是现实? 自己正被强……了? 阿圆浑身大汗淋漓,她震惊不已,抬手揉眼睛,看,再揉眼睛,再看——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麽一回事? 没有高桥上的栏杆,没有秋风,没有啤酒,眼前分明是一条被蹂躏过的火红被子,自己躺在一张炕床上,触目所及除了最显眼的点着两根红烛的一张木桌,还有——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此时这男人正无比讶异的看着她,表情很是不解,似乎正在询问这是怎麽一回事? 被抢劫?被绑架?夺财夺色? 阿圆迅速在脑中判断,这是某个穷山沟吧?看这简陋的破屋子,定然是家里娶不起媳妇,只能花钱买一个,然後自己睡着了,被人贩子给卖来的? 阿圆脑袋都要大了,怎麽办?这个男人花了钱财,定然不甘心放自己走吧?电视上那些被人捆绑丢在地下室里的画面一下子涌上来,冷汗再次狂飙,虽然姊身边缺少男人,可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强塞一个啊! 那个被她推踹到地上的男人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了,一手扶地,竟然就这麽赤裸裸的站了起来! 「你—— 你别过来!」阿圆再也顾不得胡思乱想,双手急抓起那床红被子挡在身前,刚才的那下剧痛彷佛又从身体深处渗出,脸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凉凉的滑下来。 那个男人再次惊愕了一下,张张嘴,似乎想劝说些什麽,但看见她一脸的惊恐绝望,又放弃了。 他抓了一旁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往身上套,阿圆的惊恐终於稍微消退了些,但是警觉性还是很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男子的一举一动。 其实,这男人的身材可以说是超级棒的,烛光下映照出倒三角比例,宽阔的肩膀和双臂,两条长腿健硕修长,结实的肌肉微微泛着晕黄的光泽—— 阿圆听到来自自己喉间的吞咽声。 等等,他穿的这是什麽衣服?不是衬衫,也不是西裤,更不是t恤,松松垮垮的白色斜襟大褂,红色宽裤,又罩上一件大红布外衣。 阿圆看呆了,这是这男人的结婚礼服?赶复古式时髦?这麽前卫的思想,不该留在穷山沟买媳妇过日子啊! 还有,他的头发是怎麽回事,这麽长,还在头顶绾着个髻? 阿圆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了,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颇为尴尬的穿戴好了衣服,拱拱手,拽开了门闩,迈步出去,还挺细心的回身关严实屋门,仓皇中留下一句—— 「阿圆,你先歇着,我去弟弟们屋里挤挤。」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两根红烛的火苗因门带起的风摇曳了几下,又缓缓的静止了。 阿圆裹了被子,赤脚跳到床下,小跑着插上了门闩,惊魂未定的返回床上。 似乎,有什麽地方很不对? 原来拖拉着的一条瘦腿,怎麽不拖拉了? 阿圆只觉得这一个来回,竟然有身轻似燕般的伶俐,也顾不得寻找衣服,先掀了被子,低了头研究感觉蹊跷的腿。 暖暖的烛光下,两条光裸的腿是差不多大小的,脚踝是一般粗细,小腿也是一样大小粗细,泛着莹白的健康光泽。 阿圆只觉得五脏六腑就要移位,这不是她自己的腿脚,自己的那两条腿分明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般的差距,那条伴随了她三十年光阴的左腿,幼细的跟芦柴棒似的,肌肉萎缩,皮肤枯黄。 也顾不得羞涩,阿圆再仔细看看自己全身上下,这是—— 这是一副完美的身材!两条大腿那般美好的聚拢在一起,肉肉的,白白的,一模一样的像双生子,没有半点差距。 下了重手去掐那两条大腿,「哎哟!」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不是作梦,这是真的! 那,这是怎麽一回事? 第二章 苍天啊,大地啊,您老开了眼了?知道体恤本小姐活得艰难,特地开了金手指,为咱改命来了? 阿圆刹那间泣不成声,三十年为这条跛腿承受的委屈袭上心头,当别的孩子在跳绳打球时,她蹲在一旁艳羡的作壁上观;当学校有郊游、运动会的活动时,她往往都是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当同龄的女孩子穿着美丽的超短裙与男朋友约会时,她只能独自庆祝生日…… 天可怜见的,重新赐予了自己两条好腿,从今以後,再不用妄自菲薄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度过余生,大大方方的为人处世,生龙活虎的勤做运动,漂漂亮亮的去谈恋爱,乐乐呵呵的生几个小娃娃—— 等等,刚才那个男人,又是怎麽一回事? 阿圆从双腿健全的巨大惊喜中回转到现实,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老天爷不会忽然还给她一条好腿,那麽,自己现在的这具身子,是谁的? 感受到两条腿间的疼痛感,低头一瞥,白色的褥垫上分明还留下了点点血迹。 这具身体刚刚被破了身。 再看看一对红烛高照、大红被子,阿圆心底里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闪烁—— 难道我也穿越了?换了个健康身体?这身子的原主也叫阿圆? 那麽,刚刚那个男子,就是这身子原主的新婚夫婿?其他什麽先都不说,身材还挺不错—— 「呸!」阿圆果断的啐了自己一口,就现在这个烂摊子,还是擦亮眼睛看清楚情况再做判断吧!别刚得了一双好腿,却把命给搭上了,话说,自己还没体验够两腿一般粗细长短走路时的舒服劲儿呢! 从这麽个乱糟糟的大炕上扒拉出几件衣物,果然这身体原主是做了新娘子的,红彤彤的斜襟绣花大褂,红彤彤的棉布裤,连个拉链扣子都没有,得,倒是有条长长的布带子,勉强可以系在腰上,叠上一个来回打上个活结,只是难免会担心动作大了会不会脱落。 阿圆还扒出一条像是裙子似的东西,没腰没胯,就是直直的水桶形状,裙边上倒是绣着花,枝枝蔓蔓的,还挺漂亮的。 或许,这个身子的原主也曾百般憧憬过自己的新郎,才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绣着嫁衣,只不知到底是什麽原因,阴错阳差的换了自己穿越而来鸠占鹊巢。 一时间,阿圆又颇为羞愧起来,本来想跳到地上蹦上几个来回的心思也淡了。 这时屋外却传来了拉拉扯扯的声音和几声忽大忽小的争执。 阿圆全神戒备,也顾不得去套那条裙子,急忙寻了鞋子一蹬,奔到门後凝神细听。 「大哥,媳妇娶进咱们里来了,就得叫她跟您正经过日子,再不愿意也得安心做咱们杨家的媳妇儿!」一个稍显毛躁的男声气呼呼的泄愤道:「就不能惯她这个劲儿!今儿大好的日子,她又要上吊又要喝药的闹腾个没完,不愿意嫁进咱们家来,有本事去跟她後娘闹啊!这大半夜的又把您撵出新房来算怎麽一回事?」 似乎小声劝解的就是那位新郎官。「二弟别较劲儿了,她心里不舒坦,等以後想明白了就好了,毕竟没了亲生爹娘,她又是童生老爷家的女儿,识文断字的,嫁到咱们家也算委屈了。」 「有什麽委屈的?咱杨家的传家玉镯都给了她家,地也卖了两亩,才把这媳妇娶进门,现在她还不想让大哥进屋,走到天边也说不过理去。」做二弟的那个男声越说越愤怒。 开门的声音响起,接着传来一个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询问声,「大哥、二哥,你们在外面做啥呢?深更半夜的不睡觉。」 「大哥快来,小四尿床了!」还有一个更显得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在急叫。 院子里似乎兵荒马乱起来,脚步声乱烘烘的去了另一间屋子,一个小孩子被惊醒後哭叫了几声,又抽抽搭搭的低声啜泣。 就这些个动静,阿圆听得晕头转向,这一家子到底有多少孩子?没有父母吗?怎麽有事都叫「大哥」? 自己应该是穿越了没错,从丰衣足食的现代社会,来到一个穷困不堪又子女一大堆的农村家庭,她再次扫视一圈屋子四角,抚摸着两条一般长短与粗细的腿,忍不住嘴角上又扬起笑容。 甭管未来将有多闹腾多麻烦多困难,我现在是健康的,什麽都不怕! 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阿圆竟然有了醺醺然的陶醉之感,门外的争执声音渐低渐远,落了门闩的屋子恢复安静,阿圆长出一口气,和衣歪倒在硬邦邦的炕床,在大红被子的围裹中,沉沉睡了过去。 甭管那个男人是怎麽一回事,至少其风度品行还是可以放心的。 当太阳光明晃晃的照进屋子时,阿圆从一个沉重灰暗的梦魇里惊醒,冷汗涔涔。 眼前,还是那处农家小屋,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上,两根红烛终於燃尽,只余下两摊颓败的烛泪,挽留着昨夜的喜庆。 身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硬邦邦的炕床硌得人腰背酸痛,阿圆再次检查了一下两条宝贝长腿,还是那般粗细长短,狠狠掐一下,「嘶—— 」腿上传来很真实的痛感,她粲然而笑,「嘻嘻,赚到了!」 心情大好的傻姑娘,再次穿上那双软绵绵的绣花鞋,双脚落到实处,看一眼坑坑洼洼的地面,无法不心生嫌弃,这是实打实的土地面吧,怎麽不用心平一平? 看起来,这家的主人们不是一群勤快的,阿圆大胆的做出判断。只是不知脾气到底怎样?自己要是提出来离开,不会遭到毒打关押什麽的吧? 门口的一个木架子上面,有个看起来灰扑扑的木盆。 阿圆小心的走过去,嫌弃的看看里面的水,分辨不出这是尚未污染过的清水呢,还是已经净过手脸或脚底板的。 咬咬牙,再咬咬牙,阿圆取了搭在木盆边沿上的布巾子,小心的沾了点水,擦了手脸和脖颈。 现在感觉清爽多了,阿圆四下梭巡,又找到了一把木梳,把一头乱发理顺,心里窃喜着,这身子的头发还不错,油光水滑的长到腰际,这可是希罕物,前世里三十年就没过过留长发的瘾,忙着糊口都不容易,哪有那心思滋养小资情调? 只是,刚刚费劲拆开的那发髻可怎麽还原回去? 阿圆虽然在美容院里成了一把好手,却没练过梳头,见过的花样倒是不少,於是笨拙的尝试把长发编起来,心里还美滋滋的幻想着以後可以没事就练习一下美轮美奂的发式了。 最後,脑袋後面绾出个毫无美感的疙瘩,更换了无数方位,才用一根木钗固定住,歪歪斜斜的就忽略不计了。 没办法,她需要出门解决生理问题,这是绝对不可以留在屋里解决的。 好在,院子里很安静,阿圆在门缝里瞧了又瞧,判断不出危险的信号,於是心一横,拽开了门闩,双手一拉门扉,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真的没有敌情。 这家院子很简单,五间矮房列在北侧,一间像是灶房的小屋子孤独的缩在东边,一人多高的土墙已经露出硷化的痕迹,墙根下落下的土堆书写着这土墙的不靠谱,正南方倒是有一扇大木门,黑漆剥落得厉害。 阿圆晃晃脑袋,摸索着去西南角,那里根本没搭屋顶,三面围拢着,留一侧可以进人,她猜想,应该就是如厕的地方了。 阿圆的判断还算正确,只可惜那环境忒出乎意料,设施忒对不住人。 好不容易解决完生理问题,她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自己要不要就此跑路?趁着院内无人看守,趁着本小姐身矫腿健,再不是昔日跛脚女? 可是,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该往哪里走呢?还有,就这麽不交代一句就跑路,也太不厚道了吧?听昨夜里他们兄弟的对话,把自己娶回家似乎花尽了这家人所有的积蓄,还搭上了一只家传玉镯与两亩地。 第三章 阿圆脑袋里蹦出两个小人在争执,是去是留,这还真是个问题。 咕噜噜,肚子唱起空城计来了。 天大地大,不挨饿是最大! 从育幼院长大的娃儿最知道什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阿圆一摆头,来到虚掩着的灶房。 天可怜见的!一个乌漆抹黑的铁锅就放在灶上,大大的锅盖下不住冒着氤氲的热气。 阿圆心中欢喜,上前一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那个大锅盖揭起来,幸好也不是太困难,锅盖的质地只是木板罢了。 其实,这具身子的原主也不是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吧?阿圆在心里猜测着,跟着後娘的女子,日子可能不太好过,最後还被罔顾心意嫁到这家来,昨夜不会真的是一心求死才被自己捡了个便宜,得了一双好腿吧? 锅盖下是一大碗烂乎乎的米粥样的东西,还有一颗白嫩嫩的鸡蛋。 这必然是这家人给自己留的早餐吧? 阿圆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这一家子是好人啊! 端了粥出来,再剥去鸡蛋壳,阿圆随手拽过一张木凳,就在灶台边吃起早餐来。 米粥寡淡又粗糙,鸡蛋倒是比前世吃过的香,到底是没经受过污染毒害的世界,出产的东西保留着原滋原味。阿圆肚子里有了慰藉,越发觉得这一趟穿得值当,竟就此留恋起来,前世里最看重的那间房子也觉得弃的不可惜了。 人得知足,得到了一双好腿,承受些穷困与辛劳又算得了什麽? 阿圆再次露出由衷的笑容,恨不得就此蹦上一蹦,方能表达出这番得了大便宜的好心情! 这家人没为难自己,还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且为她留了早饭,她得报答人家不是?最起码不能擦擦嘴就走人。 阿圆乐呵呵的在灶房里找水洗碗,熟悉了一下灶房里的摆设,也了解了一些这家人的经济状况—— 还有哪里,能比灶房里的存货更能反映出一家人的生活水准来呢? 只是越看她心头越凉,恐怕,自己这身子嫁来的这家人是真的很穷。 阿圆的笑脸渐渐发苦,昨夜里听来的讯息,这家人应该有四个兄弟和一个姊妹,就靠这麽点存粮度日?瓦罐里、坛子里自己都找了遍,全部的人都只吃个半饱的话,这点余粮也维持不到一个月。 「姊姊,你说,咱们的新嫂子起床了没有?」一个怯生生的小男童声音,在灶房屋後响起。 阿圆悚然一惊。 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却很气愤,「都怨大哥,这麽顺着那个女人,大清早就把我们都带出去,说怕新媳妇不习惯见到这麽多人。哼!要不是二哥聪明,猜着大哥这是想放那女人逃跑,我们还不敢跑回来看看呢!」 「姊姊,大哥不是很喜欢新嫂子吗?昨儿欢喜得笑到见牙不见眼,一个劲儿嘱咐我们要对新嫂子好、听新嫂子的话,怎麽又想让嫂子跑了?嫂子拜了堂,不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吗?要往哪里跑?」 那个小男童口齿很伶俐,阿圆听得心都软了,育幼院里自己最喜欢的小阿文就是这个声调呢。 只是,那个男真的是要放自己离开?为什麽? 只因为昨夜自己赶他出去吗? 阿圆心底里竟然失落了。 她前世里没有男人缘,不就因为那条残腿吗?难不成这一世换了这般美好的身材,倒留不住男人了? 难道,这具身子的模样貌比无盐? 阿圆发现,自己只专注於双腿健全这件事上,压根没想起来看看最重要的皮囊部分,只有身患残疾的人才能体会到,模样的标致与否哪儿能及得上健康的可贵。 有心找个镜子瞧瞧五官,灶房里没有,刚要走出灶房,木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三双眼睛,大的瞪小的,小的看大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大点的小姑娘看似八、九岁的年龄,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头上梳两个小抓髻,比刚上手的阿圆梳得要齐整,一左一右,像个闹海的小哪吒似的,挺可爱的,就是表情太怪异,皱着小眉头,微张着嘴巴,似乎在诧异她这个新嫂子怎麽没跑路?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娃就有意思的多,一根手指还塞在嘴里,亮晶晶的口水肆无忌惮的流下来,歪着脑袋,身上的衣服是哥哥们淘汰下来的,膝盖处扎眼的缀了几块大补丁,除了过於宽松不合身,还看不出颜色,而且,这小男娃是赤着脚的,脚拇指盘在二拇哥上,左脚摞在右脚脚面上。 幸亏这还只是凉爽的秋季,要是深冬的话可怎麽得了? 阿圆脑子里骤然又响起昨夜里那兄弟俩的对话—— 为了娶自己,这家人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怕什麽?大不了就当是刚走出育幼院独立,没钱吃饭、没钱住宿的那会儿好了,阿圆鼻子里酸酸的,嘴角却扯出一抹笑,微弯了身子招呼那两个孩子,「你们……吃饭没?」 阿圆此刻又有赚到了的感觉,这具身子不但四肢齐全健康,嗓音也是亮亮的,很动听,自己都恨不得再多说上几句话回味回味了。 两个娃儿明显又被吓到了,小女孩自觉自己是大姊,上前一步,把弟弟挡在身後,戒备的问道:「你—— 不跑了?不上吊了?」 「呸呸!」阿圆满脑门都是冷汗,到底这具身子昨日都做了哪些垂死挣扎,给人家小娃儿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小男娃把脑袋从姊姊身後探出来,手指头也从嘴里拿下来,声音脆脆的跟着追问:「嫂嫂,阿文给你留的鸡蛋吃了没有?香不香?」 轰地一声,阿圆的脸上窜上了火,原来自己刚刚果腹的「美食」,竟是从这个小娃娃口中夺下来的! 育幼院里长大的孩子,最是注重大的照顾小的,阿姨忙不过来,自然而然就形成这种气氛,绝对不会出现大孩子抢小孩子食物的现象。 「嗯,那蛋好吃得很,将来……以後,嫂……我一定给小弟弟做更多好吃的。」阿圆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作了许诺,还差点自诩是人家的嫂子了。 小娃儿嘛,最喜欢听的就是有好吃的吃,小男娃再不肯待在姊姊身後,灵巧的绕出来跑向阿圆,「真的?嫂子会做什麽好吃的?今儿就做给阿文吃行不行?」 「你叫阿文?你真的也叫阿文?」阿圆瞪着眼睛无限惊喜,这小娃儿真招人爱,不但说话的声调语气像小阿文,连名字都一样,这是缘分啊! 阿圆脸上的笑容扩大,拉了小男娃的手往正屋里走,就是自己住了一夜的那间房,还熟门熟路的解释着,「想吃好吃的得先洗洗手,瞧瞧,脏得跟泥猴子似的。」 到底是几岁的孩子,没说上几句话就跟阿圆亲近了,笑嘻嘻的任阿圆牵着走,早忘了姊姊还无措的站在那里呢! 小姑娘瞠目结舌,一跺脚,却是拐了弯掉了头,奔着院子外面跑走了。 屋子里,自然还是那盆灰扑扑的「剩水」,阿圆把布巾子拿起来,弯了腰问道:「阿文,告诉—— 姊姊,我们要去哪儿取水洗手?」 现在,阿圆完全确定自己被扔到一个贫瘠落後的时代,没有电灯,甚至没有自来水。 「大哥、二哥会从小河里打水回来,我们就从灶房的大水缸里取水用。」阿文口齿清晰,说起事情也很清楚。 「那这木盆里的水倒到哪里去?」阿圆不耻下问,前世里养成的好习惯,剩水最起码得去冲马桶。 阿文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再次把手指伸到嘴巴里,「当然是泼到院子里去啊!」 败家的!阿圆心底里嘟囔着,前世里还真没这样的土院子任人肆意泼水,这习惯要是养成了,将来回去现代从阳台上往外泼水,妈啊,不得把管委会的大妈给招来? 第四章 可是,她还回得去吗?阿圆苦笑一下。 【第二章 长嫂的气势】 端了木盆到院子里,先放地上歇一歇,再一鼓作气搬起来,泼出去。 这老旧的木盆可不是一般的沉重啊! 阿圆不禁怀念起轻飘飘的塑胶盆,来到灶房取了水刷了木盆,再换了一盆清水,弯腰驼背地回正屋。 不是阿圆懒,这木盆要是装多了水,根本端不起来。 乖宝宝阿文就跟个小尾巴似的,屁颠屁颠地跟着阿圆,任这个新嫂嫂把布巾子垫着他下巴,一只手沾了水为他把脸抹了个乾净,最後索性弄湿布巾子,把他的黑脖子也抹得发红。 终於把头脸瞧清楚了,呵呵,能算得上是个小正太! 阿圆手上不停,嘴里也唠叨上了,「阿文,香皂有没有?肥皂呢?没有啊,那洗澡怎麽办?洗头发呢?用什麽?啊?灶上烧火剩的灰?那不得越洗越脏吗?啧啧,这世道—— 」 是因为换了环境,心里太紧张吗?阿圆的话明显变多。 小家伙的头上也不乾净,正好,可以试验一下草木灰是否确实能够清洗头发。 阿圆笑得跟狼外婆似的,拐了小娃儿去灶房,搓了半簸箕黑灰,又从尚留余温的大锅里淘了些温水,兴匆匆的把阿文的小脑袋蹂躏了一遍。 小娃儿的头发齐肩,软软的,还有些发枯,把一锅温水都用光了,才算洗得清清爽爽。 阿圆拿布巾子反覆擦拭着阿文的头发,内心里温温软软的。 「阿文,家里爸爸妈妈—— 不是,是爹娘,还在吗?」 「娘生完阿文就累了,祖母说她被菩萨接走了,爹後来也去找娘了。大哥说,他们都很累,得去过能歇着的日子,我们跟着大哥过,有了大嫂,大嫂就会跟娘一样疼我们。」 小娃儿的童音里并无悲伤,父母都不在了,他已经适应。 就像前世的阿圆,不得不适应,当别人问起自己的父母时,能很淡然的笑笑,说一声,「不在了。」 「嫂子,你还要跑回自己的家吗?你留在咱们家里,跟娘一样好不好?」阿文人小鬼大,舒服的任由阿圆摆弄脑袋,还贼兮兮的追问上一句。 「自己的家?」阿圆苦笑,那个高楼林立的时代自己大概是回不去了,这具身体的那个家从这两日的情形看来,也是形同虚设的吧? 「我……没有家了……」 「阿文的家就是嫂子的家啊!」小家伙理所当然的把脑袋往阿圆怀里钻,「大哥会疼你,阿文也会疼你的。」 阿圆内心一处角落忽然坍塌,酸楚得不行,眼睛也犯了潮,换了木梳在手,为小娃儿梳顺头发。 或许,自己可以试一试留在这个贫瘠的家里,反正,当下也没地方可去。 阿圆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那个男人既然在新婚之夜可以被自己赶出去,以後也应该不会用强的吧? 实在没法子相处,再琢磨跑路好了,那时候也应该熟悉这里的风俗习惯和地理环境了。 「阿文,你大哥他们什麽时候回家?」阿圆决定暂时留下来,马上就想解决另一个切身问题—— 身上觉得黏糊不舒服,她也渴望洗个澡舒服一下,当然,前提是大部队别回来。 「大哥他们去地里收红薯呢,咱们家里就剩河沿那片自留地了,大哥说收完才回来,饿了就在地里吃几个生红薯就行,又挡饿又止渴,不用准备午饭。」阿文现在有了新嫂子,不希罕大哥他们了。 阿圆大喜,拴上了院门,领着小阿文去灶上烧热水,好在小家伙聪明,知道怎麽用引火石点火,怎麽填蓄柴草,怎麽用烧火棍给柴草支出空隙,让灶膛烧得更旺。 一大一小闲聊着,还真的烧出了一大锅热水,阿圆就在灶间洗了头,将头发绾出个疙瘩,又把木盆抱到正屋。 「阿文,你乖乖的帮嫂子守门,等嫂子洗好了,就给阿文做好吃的行不行?」 小家伙正开心呢,还有什麽不行的?拍着小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大澡盆,就用小木盆应付了。 阿圆把身上打湿,搓上草木灰,洗净。 还真的没把皮肤洗黑,相反的,匀称优美的身材在冲了水後更显白皙,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水仙花,忍不住要自恋一番了。 佛家有言,其实身体就是借你使用一段时间的皮囊而已,根本用不着万般在意。 可是,天可怜见的,她就是一个最为平凡的小女子,怎会不在意这副皮囊的健全健康? 当确认了双腿无恙之後,她的心底深处忍不住又添了新的渴望—— 让这副皮囊更美更漂亮些吧! 没有镜子,阿圆抚摸这张脸,光滑得像剥了皮的水煮鸡蛋似的,也没有什麽痘痘疤痕之类的,想来这容貌应该不会太可怕。 从墙角的一个小木柜子里翻寻到一个小包袱,看起来就是这身子原主的旧衣物,阿圆摇摇头,这新媳妇的嫁妆单薄得可怕,不但「十里红妆」绝对不挨边儿,就连基本的四季衣裳也没人准备,原主又死心眼,一门心思的不嫁,还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连自己四季的旧衣裳都没带全。 啧啧,傻姑娘,你知不知道,能拥有一具健全健康的身体是多麽幸运的事情,为了这麽点小事就丢弃了性命,太不应该了! 阿圆嘀嘀咕咕的换上一身旧衣,浅粉的颜色,依然绣着花边,比前世里自己接触到的十字绣要繁琐精细。 不过,走两步以後,怎麽都觉得别扭—— 习惯了贴身内衣裤,就这麽松垮垮的穿着裤子,不适应啊! 想想古人也是有亵裤一说的,阿圆再次翻拣那个小包袱,终於确认两身短小的白色衣裤完全可以胜任内衣一职,於是重新更换,等里里外外都收拾齐整,连汗都冒出来了。 开门倒水,阿文还尽职尽责的做着守卫,好不容易等到新嫂子冒出头来,急忙表功,「嫂子,阿文很乖。」 「嫂子知道,阿文最乖了,现在饿不饿?我们去做饭。」 把自己那身新嫁衣泡到水盆里,一大一小再次来到灶房,坛子罐子扒拉了又一个遍,最後决定—— 烙饼吃。 阿文倍感新鲜的跟着阿圆,看着她从缸里挖出一瓢黄黄的杂面粮来,又摸出了一颗鸡蛋打在杂面粮里。阿圆早就把灶房里的材料摸得门儿清,这家余粮稀少,嘿嘿,鸡蛋还剩三个,那就将就点,先磕一个调调滋味儿好了。 小家伙见状口水开始流了,手指又一次塞进嘴巴里过乾瘾,阿圆调着面糊看到了,腾了一只手,啪地一下,把那只脏手打下来。 「阿文乖,吃手的孩子会变傻的。」在育幼院身经百战的大姊大,最善於应对各种小朋友的臭毛病。 小家伙先是被吓了一跳,撇撇嘴巴,要哭不哭的看向阿圆。 「家里有葱没有?我没找到。」阿圆专心搅拌手中大碗公里的面糊,转移了话题。 「有,阿文知道,就种在灶房墙根上。」小家伙精神了,随即跑出去拔了一棵嫩白的大葱回来。 阿圆熟门熟路地烧火热锅,对於干活,她从来不犯怵,看了阿文做过一遍起火,一学就会。 锅热了,把面糊一圈圈倒下去,随时用锅铲调整厚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烙熟了一大张薄薄的煎饼,香气暖烘烘的扑面而来,捞起来以後,她把煎饼折成圆锥形状,指导阿文夹一些葱丝,再涂上点黑面酱,就专心去做第二张大饼了。 小家伙吃得蜜口香甜,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当阿圆铲起第二张煎饼的时候,小家伙想起来要与别人分享了,小脸蛋红扑扑的递了咬过的煎饼到阿圆的嘴巴旁边,「嫂子,也吃一口阿文的。」 这小子果然讨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