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千金等级99～我是隐藏头目但不是魔王～(恶役千金lv.99～我是隐藏BOSS但不是魔王～)》


 第一章 隐藏头目，进入学园就读

    在受到寂静支配的学园大厅内，首先开口的人是学园长。


    「应该是发生故障吧，请拿备用的魔法道具过来。」


    备用的魔法道具很快就准备好，再次有人要我把手放上水晶。


    「……果然是99级。」


    也是，结果依然没变，还是99级。


    老师们轮流测试各自的等级，确认魔法道具是否正常。学生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在这样的骚动之中，我想著「原来早就练到封顶了啊，多出来的经验值浪费掉了呢」之类的事，持续逃避现实。


    老师们似乎在这段期间内做出了「魔法道具没有异常」的结论。然后，有个老师朝我逼近。


    「尤蜜拉同学，你想得到自己为什么有这么高等级的原因吗？」


    当然想得到。虽然我也想过设法含糊带过，不过，考虑到接下来三年都得面对怀疑的视线，于是产生了「乾脆坦白说清楚吧」的想法。


    与其整天过著担心曝光而忐忑不安的生活，不如直接豁出去。


    「是的，我想自己的等级应该没错。」


    「魔法道具本身没有问题，应该是你对它进行了什么干涉吧？」


    「不，我想真的就是99级……」


    「或许你不知道，不过，等级是要打倒魔物才能提升的喔。我知道你没说实话，请诚实回答。」


    我明明诚实回答了，但却蒙上了等级诈欺的嫌疑。这个社会对老实人不太亲切。对于似乎完全无法接受的老师，以及不停窃窃私语的学生们，或许学园长觉得看不下去了吧，他以能够让整个会场听到的音量开口。


    「请大家安静。这位同学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相信在开始上课之后就能见真章了吧。尤蜜拉同学，请你跟大家问候后回座位去。」


    学园长说到后半时以侧眼瞪了我，他似乎也心存怀疑。


    要是用魔法消灭这座学园，不知道能不能让大家相信我的话。


    「我叫尤蜜拉多克尼斯，请多多指教。」


    已经认定纯凭话语不可能说清楚的我，简单完成自我介绍后就回到了位子上。最糟的时候就独自逃往国外吧。就算是边境地带，我觉得靠自己的实力也应该能活得下去。


    在这之后，虽然大厅内的气氛依然没有恢复平静，不过等级测定跟自我介绍还是继续进行。如果照游戏剧情发展的话，唯一身为平民的女主角应该会相当显眼，但是，入学典礼就在她没有受到什么关注的情况下结束了。对不起啰，女主角。附带一提，她这时的等级跟游戏中同样是1级。


    开学典礼之后是采取立食形式的欢迎新生餐会。因为我既没有熟人也找不到看来能够建立交情的对象，所以默默地待在会场一角。


    我非得好好思考今后在学园中该如何过下去不可。总之不希望遭到跟魔王复活有关的种种混乱波及。为了这个目标，要避免跟游戏的女主角还有攻略对象们有所关连。


    过了一小段时间，正当我打算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先回宿舍时，跟某个朝著这边笔直走来的人对上了眼。


    说人人到，明显看得出颇为气愤的来者，正是攻略对象之一。这个有著一头宛如火焰般红发的男生叫做威廉阿雷斯，是勇者队伍中的剑士。他有著比常人更加强烈的正义感，而且又容易生气，简单说就是个直性子的肌肉棒子。


    威廉连开场白都没说就开始大声批判。


    「你这黑发的女生！动了什么手脚？做这种事不会觉得丢脸吗！」


    「这个……请问您是指等级测定的事吗？」


    「当然啦！不管再怎么想引人注目都不该那样，难道你没有身为贵族的自尊吗！」


    对于看似随时会动手揍人的威廉，随后赶来的人阻止了他。


    「威尔，冷静点。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但是不该在餐会会场闹事。」


    这个金发闪耀的男生是艾德温巴尔夏恩，这个国家的第二王子兼游戏的第一男主角。此外也是能够使用剑与魔法的魔法剑士。


    看到王子驾到，我急忙行礼。


    「幸会，艾德温殿下。臣女名叫尤蜜拉多克尼斯。」


    「多克尼斯伯爵家……假中央啊。」


    艾德温王子先低声这么说之后才对我开口。


    「尤蜜拉同学，威尔从小时候开始就比别人更加努力，等级也在进入学园前就升到了10级。你的所作所为，等于是在践踏他的努力。」


    「这样啊……」


    为什么每个人说话时都以「我作了弊」为前提呢？要是我当场乱喷攻击魔法，能不能让大家就此相信我？


    「非常抱歉。不过，99级是事实。如同学园长所言，开始上课之后，相信您也必然会有所理解。」


    「唉，看来你还是无意认错？」


    艾德温王子不快地说完这句话后，威廉也接著开口。


    「你的意思是自己比我更强吗？你应该要感谢我现在没有戴手套！」


    打算要求决斗吗？威廉同学，你应该要更重视自己的性命喔。在周遭众人都压低说话音量，专心听我们交谈时，连最后一个攻略对象也出现了。


    「99级未免太不现实了吧，你连这种事都想不到吗？算了，或许真的就是想不到吧。」


    这个摆出轻视态度的男生是奥斯华古利萨德，戴著眼镜的蓝发魔法师。攻略对象就这样凑齐了，真是太糟了。游戏迷或许会觉得很高兴，但我中意的其实是rpg部分。


    这三个人是童年玩伴，感情好到会以艾德、威尔、奥兹这些昵称来称呼彼此的程度。金色的正统派王子、红色的狂野风格剑士、蓝色的酷哥型魔法师。虽然这个世界有很多俊男美女，不过这三个人依然格外亮眼。如果只是远观的话倒还无妨，一旦扯上关系就相当麻烦了。


    对于始终保持沉默的我，威廉似乎忍无可忍了。


    「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因为您看来无意相信我说的话。」


    「你这家伙还在说这种话啊？」


    「你的脑袋里真的有装东西吗？」


    「莫非已经说谎成习惯？」


    每句话都颇为恶毒，这三个人到底有没有身为女性向游戏角色的自觉呢？我因为想要结束这段谈话，所以强行改变话题，催他们去找女主角。


    「记得有一位能够使用光魔法的平民吧。或许她正遭遇什么困扰，不知三位是否乐意跟她说几句话。」


    「说得也是，与其听你胡说八道，这么做应该更有意义吧。关于你说的谎，相信学园日后会给予处罚，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艾德温王子拋出这句话之后就在另外两人的陪同下离开了。


    哎呀，真的累惨了。还是快点回宿舍去吧。


    回到宿舍房间之后，我让女仆莉塔泡了杯红茶。总觉得这种行为颇有贵族风范……不对，我的确是如假包换的贵族。因为在领地的宅邸时大概只有上礼仪课的时候才会喝红茶，所以对我来说相当新鲜。


    「大小姐，您这么早回来真的好吗？餐会应该还没结束吧？」


    「没关系啦，而且也没看到像是愿意跟我交朋友的人。」


    「这样的话是没办法找到好对象的喔，也会让老爷感到困扰。」


    莉塔原本在多克尼斯家位于王都的宅邸中服务，从昨天开始转为服侍进入学园就读的我。由于学园中设有餐厅，洗涤等杂务也有专门负责的职员，我原本认为不需要女仆，不过因为是父亲的命令，还是只好接受。


    虽然我们见面到现在才两天，不过她话中总是隐隐约约要我设法寻找结婚对象。可能是父亲如此指示的吧。她多半还负有不让我擅自行动的监视职责。


    「明天起就是正式上课，希望大小姐也能遇到好的对象。第二王子殿下，应该也是您的同学之一吧？」


    那个第二王子殿下，对我的印象相当差就是了。话说回来，原来你不知道入学典礼的骚动？身为监视者，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对了，换个话题，你知道『假中央』是什么意思吗？」


    「有人对您这么说吗？请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因为在意艾德温王子听到我的家名之后的低声自言自语，于是开口询问莉塔，不出所料，果然没有正面含意。


    「我并没有指明那是对我说的喔。果然是指多克尼斯家吗？」


    「啊。」


    或许是认命了吧，莉塔开始说明。


    「您应该知道中央贵族与地方贵族有什么差异吧？」


    「知道，我们家是地方贵族吧？在王都好像也没有什么官职。」


    「是的，所谓的『假中央』，其实是对于分明不具中央官职却长期滞留在王都的地方贵族之蔑称。」


    「懂了，也就是指把领地扔给委任官员管理，自己在王都游手好闲的差劲贵族吧。」


    受到这个差劲贵族雇用的莉塔，表情苦涩地沉默不语。有著这么一个差劲父亲的我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 ◆


    正式的课程从今天开始，似乎采取上午听讲，下午实习的方式。


    在教室中，我理所当然的是一个人。可能是因为担心跟我来往会招致王子的反感，所以没有人敢与我四目相接。没差，这样说不定还比较轻松。就这样当个花瓶度过三年也不错。


    独自坐到座位上的我，用心听著四周的闲聊。由于五感随著等级提高而获得强化，所以就算是教室内的悄悄话也能听得很清楚。同学们似乎认为我是毫无根据就深信自己非常厉害，有点不太正常的那种人。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99级，或许不只是学园，应该要连王都也一并抹消吧。


    直到快要开始上课的时候，艾德温王子等三人才跟女主角一起进入教室。四个人有说有笑，感情相当融洽的样子。


    「原来光魔法还能疗伤吗，亚莉西雅真厉害哪。」


    「毕竟是连我都无法使用的属性。那么，你觉得在学园过得下去吗？」


    「坦白说有些不安……毕竟我是平民出身。」


    「碰到任何事都可以尽快来找我们商量，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攻略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在游戏里，这时明明应该连话都还没讲过才是……因为我的关系而让剧情走偏了吗？


    女主角的全名是亚莉西雅恩莱特。游戏中还是可以变更名字，不过预设是亚莉西雅。发色是粉金色的她，特徵是很有主角风格的积极、开朗个性。由于能够使用光魔法的人非常稀少，所以身为平民的她才能获准进入学园。因为暗属性唯一的弱点就是光魔法，她有可能成为对抗魔王的王牌。


    就和攻略对象们一样，我也不怎么想跟她有关连，不过大概还是办不到吧。


    这是因为，亚莉西雅跟我对上眼的那一瞬间，她就以宛如看到杀父仇人般的凶狠眼神瞪著我的关系。


    ◆ ◆ ◆


    第一天下午的课程是剑术。男生几乎全数参加，女生则是连同我在内也只有几个人而已。其他人都选择在旁观战。


    「很好，为了要确认大家的实力，现在依序进行模拟战。首先……就请这位99级的同学上场吧。」


    四周响起像是嘲讽般的笑声。剑术课的指导老师，正是开学典礼时逼问我的那位老师。不管是他还是威廉，剑士都这么容易冲动吗？


    「那么就由我来跟她交手吧。」


    威廉表示愿意当我的对手。女生们高声为他加油。进行模拟战时似乎得使用木剑。我随便挑了一把剑，走到训练场中央。威廉则是选了最长、最厚重的木剑。他在游戏里拿的也是长度与身高相仿的巨剑。


    那么，该怎么手下留情呢。虽然我在猎杀魔物时是以魔法为主，不过，物理攻击能力也相当强。不小心遭到魔物贴近而本能地出脚后，对方就成了甚至已经无法分辨出原本是什么东西的飞灰。


    「想要收手的话，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喔。」


    我没有理会威廉的忠告，行了比试前的礼。


    「请多指教。」


    「啧，就算受伤我也不管啰。」


    你很烦喔，我现在正拚命想著要怎么手下留情才好啊。你的生死就掌握在我拿捏力道的纤细程度。


    「双方做好准备。」


    这样说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摆架式，甚至就连拿剑都还是头一次。因为大多都能靠魔法解决，最糟也不过是徒手肉搏，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用剑。


    看到我始终没有摆出架式，威廉露出不解的表情。


    「喂，快点把剑拿好啊，还是说你连打都没打就想直接投降？」


    「对不起，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用剑。就这样直接开始也没关系喔。」


    周围传来丝毫无意掩饰的笑声与谩骂声。威廉气歪了脸。


    「你到底要轻视别人到什么地步啊！我不会因为对手是女生就客气，至少会让你断个一两根骨头。」


    威廉没等老师宣布开始就直接冲了过来。或许就一般标准来说的确相当快，不过，要是拥有我的反应速度，要应付并不困难。当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做才不至于让威廉受伤」时，他就已经来到我的面前，高高举起了剑。


    在木剑即将劈落时，我轻巧地朝旁边闪避，并且将手中木剑伸到他脚边。威廉的一劈彻底挥空，脚也因为被我的剑绊到而迎头扑倒在地。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摔得这么夸张。


    观众们因为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陷入寂静。


    「老师，请问现在这样算是结束了吗？还是需要进一步追击？」


    我随意挥动木剑，训练场中随即刮起劲风，同时如此询问老师。他这才回过神来宣布结果。


    「获、获胜的是尤蜜拉多克尼斯。」


    刚从跌倒姿态起身的威廉提出抗议。


    「还没完，刚才只是我一时大意而已！竟然装成外行人的样子，你实在太卑鄙了！」


    在脸上鲜血直流的状态下，这种话没什么说服力喔。


    「唔喔喔喔喔喔！」


    「嘿咻。」


    对于发出吼声朝这边扑来的威廉，我心想，继续闪躲的话，他应该还是无法服气，于是配合他一剑劈下的时机，让彼此的剑互相撞击。木剑发出不像是木头撞击的闷响，威廉整个人朝后方飞了出去。


    我本来还以为木剑会折断，出乎意料地强韧哪……重点不是这个，威廉还好吧？要是他出了什么事，究竟该算意外事故还是伤害案件？发生什么万一时我就咬定在场教师没有负好监督责任吧。


    训练场中响起惊叫声，简直像是看到有人死掉时的反应。我有点慌张地靠近一看，发现威廉就只是昏了过去而已，可能是撞到头了吧。多半没有大碍，毕竟他的呼吸还很稳定，最多也就是头脑可能会因此变得更笨一点。


    「这个，要我送他去保健室吗？」


    看到我揪著威廉的衣领，边把他拎起来边这么说，老师顿时慌了手脚。


    「不用了，让我带他去吧。所以，你快点把他交给我。」


    老师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挟持人质的罪犯。虽然有些不满，不过我还是交出了威廉。


    「我现在就送威廉同学去保健室，在我回来之前，大家就自己做空挥之类的练习吧。注意听好，绝对不可以进行对打喔。」


    老师说完这句话就跑出了训练场。


    话说回来，空挥吗……


    毕竟我是外行人，所以现在就先模仿其他人的动作吧──怀著这种想法的我环顾四周，但是没有任何人开始练习，甚至还有人在跟我对上眼之后发出「咿」的轻声惊叫。前来观战的女生们也早就不见人影了。


    没必要怕成这样吧……我应该已经充分手下留情了才是。威廉没有变成肉酱就是最好的证据。在不得已之下，我只好自己一个人随便摆个架式开始练习挥剑。


    直到下课为止，老师都没再回来训练场。


    接下来是魔法的实习。魔法训练场中摆著一排身穿金属盔甲的靶子，只有发射魔法的地方设有像是弓箭场般的屋顶。准时来到训练场的老师，边环顾学生边开口说话。


    「先请各位同学向我展现自己的魔法实力吧。只要能用任何一种属性的魔法命中靶子就可以了。」


    看来就跟剑术课一样，为了瞭解学生们的实力而要求依序施展魔法的样子。水、火、风、土是基本属性，能够使用光与暗属性的人非常罕见。


    在大家逐一展现魔法的过程中，有不少人的魔法完全射偏，或者是没能飞到靶子所在的位置，能够达到标准的学生意外地少。即使是可以命中靶子的人，大多也只有两种属性，或许是威力不够吧，即使击中，靶子也还是纹风不动。


    亚莉西雅虽然没能击中靶子，不过还是因为施展出稀有的光魔法而引发一阵惊叹声浪。奥斯华则是四个基本属性都能运用自如，漂亮地打中了靶。老师也赞叹不已。虽然他的魔法威力看来比其他人都强，不过靶子依然晃都没晃，看来相当坚固吧。


    「非常棒，奥斯华同学的表现非常优秀。众所公认的魔法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现在还没展现过魔法的人只剩下她了吧，到底会让我们见识到多么精彩的魔法呢。」


    奥斯华用手指把眼镜推高，以瞧不起人的眼神看著我这么说。记得他没有来上剑术实习，所以应该不知道我把威廉打飞的事吧。就在我边这么想边上前时，四周先前参加了剑术实习的同学们，因为担心会发生什么状况而退开了一步。


    没必要警戒成这样吧……


    坦白说，我没办法好好运用四个基本属性，最多只能弄出打火机程度的火苗，或者是引发微风而已。即使说我是把才能点数全都点在肌肉跟暗属性上的女人也无妨。


    「这个，请问就算把靶子弄坏也没关系吗？」


    对于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靶，我提出「要是打坏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询问，不过，开口回答的人不是老师而是奥斯华。


    「那个靶子身上的盔甲经过特殊加工处理，而且，那个连我都打不坏，你就更不用说了吧。」


    希望你直接明说究竟可不可以破坏──我没有理会奥斯华，注视著老师。


    「虽然大概要有宫廷魔导师的水准才能打得坏，不过如果你能破坏的话，弄坏也没关系喔。」


    因为获得了老师许可，我于是施展魔法。


    「那么，暗火术。」


    我指尖冒出豆子大小的迷你黑色火球，笔直飞向目标。


    「这算什么啊，我还以为会看到什么惊人的魔法，结果只看到颗小黑豆呢。」


    虽然奥斯华发出笑声，不过老师似乎察觉我用的是暗属性魔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豆子大小的火球一命中盔甲，火势就迅速扩散到整个靶子，盔甲开始融化成浆状。


    暗火术是我经常使用的一项魔法，虽然名称中有火字，外表看起来也像是火焰，不过完全没有热度。烧熔岩石、金属时的模样也比较像是腐蚀。用在魔物身上时就会看到相当骇人的光景。


    盔甲与其中的架子完全融化后，黑火也随之消失。


    「……暗魔法？」


    在一片寂静的训练场中，某人低声这么说。


    「是的，这是暗魔法。我对其他属性一窍不通。」


    「尤、尤蜜拉同学，你表现得非常好。这个嘛，因为在宫廷魔导师中也曾经有过能够使用暗魔法的人，请大家不要对她怀有负面的先入为主观念。」


    老师以有些紧张的口吻说明暗魔法。话说回来，原来暗魔法的印象竟然这么糟糕吗？这样说来，图画书里的坏人，大多也都是黑发的暗属性角色。难道我是反派吗……啊，我的确是反派千金兼隐藏头目。


    「不可能有这种事，实在太荒唐了。我是魔法的天才啊。」


    到现在为止都没说话的奥斯华，突然开始喃喃自语。与其说是才能，我想主要还是等级差异吧。


    「我、我才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事──！」


    奥斯华终于开始大吼，就这样跑出了训练场。他的「眼镜酷哥」角色特质已经彻底瓦解了。


    在我只想尽可能离奥斯华远一点的时候，彷佛与他换班似地，艾德温王子跟学园长来到了训练场。


    「尤蜜拉多克尼斯，你的退学文件已经完成了。你不配留在王家学园。」


    我本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下午的课都没看到艾德温王子，看来他似乎是去处理让我退学的相关事宜了。不愧是王子殿下，总是如此繁忙。


    「退学……是吗？」


    就在我思考今后该何去何从时，学园长也开口了。


    「胆敢对王族说谎的人，既不适合待在学园，也不配身为巴尔夏恩的贵族。一旦遭到退学，倘若还奢望以贵族身分在这个国家过日子，想必也不容易。」


    「呵呵，出国旅行或许也不错呢。说不定外国人对我会比较好。」


    听到我暗示有可能亡命到别国，魔法课的老师顿时慌了手脚。


    「殿、殿下，以及学园长，请两位高抬贵手。她是能够使用暗魔法的罕见人才，方才也打坏了就连宫廷魔导师也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能破坏的靶。99级说不定也是真的。让她退学的话，将会是这个国家的损失。」


    「连宫廷魔导师也打得坏吧？这样应该不足以证明她真有99级。如果想要取消退学，那就试著让我相信她所言属实啊。」


    艾德温王子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将我退学的样子。不过身为王族，要是轻易把宫廷魔导师级的人才送给其他国家，应该是不太好的吧。


    「尤蜜拉同学，你刚才的魔法并没有全力以赴吧？拜托现在让这两位见识你以全力施展的魔法。」


    当我还在思考「究竟是要逃亡到其他国家，让别国招聘我呢，还是应该要隐姓埋名，以平民身分活下去比较好呢」的问题时，魔法课老师已经以像是随时可能向我下跪磕头的态度提出恳求了。或许是对于这个国家的忠诚心使然吧，面对这样的请求，实在很难拒绝。


    「知道了，我会对天空施展魔法。艾德温殿下，请问臣女现在可以使用魔法了吗？」


    「随你高兴。」


    「真的可以吗？」


    「少废话！快点开始！」


    「可是，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请问到时要由谁来负起责任……」


    「不过就是朝天空发射魔法，怎么可能发生什么意外！责任由我来负！」


    好，得到口头承诺了。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把责任推给艾德温王子是最理想的选择。


    「那么，请大家移动到没有屋顶的地方。」


    看到我走进训练场内，王子等人随后跟上。其他学生也战战兢兢地移动到没有屋顶的场所。虽然说是全力，不过我其实不打算真的使尽全力。自从之前某次在森林中弄出一个巨大陨石坑之后，我就尽量避免以全力施展魔法。由于在那之后，我应该还有所成长，所以，连我自己也无法想像现在的全力会达到什么地步。


    我选择施展在游戏中只有魔王跟我能够使用的，最强的暗属性魔法。


    「黑洞术。」


    （插图006）


    在这个瞬间，王家学园受到黑暗所笼罩。


    如果从远处观看，应该可以发现学园上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球体吧。从广大王都的任何一个角落应该都看得到才是。由于阳光受到遮蔽，整个学园因而陷入宛如深夜般的漆黑。不过，这样的光景也只持续了一瞬间。黑色球体随即飞快缩小，就此消失。


    下个瞬间，吹起一股由下往上席卷的强风。


    黑洞术是无条件消去范围内物质的魔法。也就是说，学园上空的空气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了。周遭空气因此被吸往成为真空状态的天空。


    「殿下，您意下如何？现在可否相信臣女真的是99级了呢？」


    我等到暴风停歇后才以尽可能最柔和的表情慎重询问。


    「咿────！」


    吓到腿软的艾德温王子，拚了命想要远离我。没有必要怕成这样吧。


    ◆ ◆ ◆


    让学园上空出现黑洞的隔天，我为了觐见国王陛下而来到了王城。


    虽然昨天浮在半空中的黑球一转眼就消失，不过还是有相当多的目击者，似乎在王都引发了一阵骚动。


    骑士奉命前来学园进行调查，我自然也得接受讯问。我当然强调过，这次事件应当归咎于艾德温王子。除了王子、学园长之外，老师跟只是在旁观看的学生似乎也接受了侦讯。


    关于觐见时的服装，听说穿学园的制服也无妨。制服似乎跟军服之类的差不多，同样被视为正式服装的样子。制服真方便，而且又容易活动，以后就一直穿制服吧。


    谒见厅的沉重门扉开启后，负责带路的骑士催我进入大厅。


    在地上铺著红毯，随处可见豪华摆饰的大厅深处，坐著一位健壮的英俊中年人。这人应该就是国王陛下，身旁的是王妃娘娘，站在四周的则都是国家重臣吧。


    虽然我拥有关于主要贵族们的知识，不过因为名字跟脸还对不起来，所以不知道谁是谁。看到我之后，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原因又是头发吗？真的很讨厌呢。


    不过，从国王陛下与王妃娘娘的表情中看不出这类厌恶感，虽然或许只是没有透露出来而已，总之至少可以放心了。


    我在谒见厅中往前走，行过臣下之礼后，陛下就开口了。


    「尤蜜拉多克尼斯，把头抬起来吧。」


    我一抬起头，陛下随即继续往下说。


    「我已经大致了解学园发生了什么事。小犬、学校的教师们似乎对你做出了失礼的举动。尤蜜拉小姐，对不起。」


    虽然只是微微低头而已，但陛下的道歉还是让谒见厅中一阵哗然。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获得陛下陪罪。


    「不、不必，陛下没必要为此道歉。是臣女做了超乎常识的行为，造成周遭人等困扰。非常抱歉。」


    在我急忙道歉之后，陛下换成温柔的语气。


    「尤蜜拉小姐，请平身。在入学典礼时，不管是体力测定，或者是让你使用魔法都好，可以确认你等级的方法其实不胜枚举。出于自以为是心态就对你大肆批判，我认为说不过去。


    然而，如此娇柔的千金小姐竟然会是99级，这也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众臣之中也有不少人表示怀疑。因此，我想交给阿道夫来判断真伪。他的言论，相信大家也都会接受吧。」


    陛下说到这里，一位年龄与陛下相仿的壮汉就站出了一步。他就是骑士团长阿道夫吧。


    阿道夫是号称王国最强的骑士，等级记得是60多级。考虑到游戏中魔王战的建议等级是60到70级，应该就可以了解他究竟有多强了吧。


    「为了对于达到人类顶点的绝顶高手致上敬意，请容我展现使出全力的一击。」


    阿道夫团长来到我面前，拔出了剑，接著朝我的脖子一剑挥出。咦，突然就发难了？


    我可以反击吗？没有获得许可就擅自在国王面前施展魔法，似乎也不太好。陛下既没说要我跟团长交手，也没说要我抵挡攻击。


    果然还是应该闪躲吧──在一瞬间想到这里的我，以宛如鞠躬的姿势躲开了攻击。长剑掠过头部时的距离只有毫厘之差。


    在我怀著「还得准备对应下个攻击」的想法而抬起头时，阿道夫团长已经以有点不甘的表情把长剑插回腰间了。


    「即使在骑士团中也没人能够应付刚才那一剑。而且，她似乎还有余力思考该如何闪避。99级看来毋庸置疑。」


    阿道夫团长这句话出口之后，周遭众人现在才发觉他已经挥过剑，开始窃窃私语。


    「抱歉，尤蜜拉小姐。以骑士而言，偷袭是应当引以为耻的行为，但是我不能违抗陛下的命令。」


    阿道夫团长以只会让我听见的声音道歉，看样子，刚才的那一剑是陛下事前指示他这么做的。


    等阿道夫团长回到身旁后，陛下表示希望看看我的魔法。


    「尤蜜拉小姐，抱歉刚才突然那样试探，幸好你没有受伤。那么，接下来方便也让我见识一下魔法吗？在这里直接使出规模比较小的就可以了。」


    「是，那么请恕臣女失礼。」


    我想这时应该要选用尽量不会对周围造成危险的魔法，于是发动了「影枪术」。看到我的影子中突然刺出许多根黑色长枪，周遭再次一阵哗然。


    「哦，没想到是罕见的暗魔法。宫廷魔导师长，暗属性有危险吗？」


    对于陛下的质问，一位身穿长袍的年老男性开口回答。


    「暗属性其实就如同四大属性、光属性，同样只是属性之一。虽然面对光属性时较弱，但对四大属性都具有优势，可以说是非常强大的属性。要如何运用，端视使用者而定。」


    「高阶魔物大多会使用暗魔法，这真的不是邪恶之物吗？」


    「魔物之中也有能够运用四大属性魔法者，而且，虽然不知真假，但是，根据文献记载，世上甚至还存在光属性的魔物。因为能够使用暗魔法的人相对稀有，所以可能让许多人因此产生了不好的想像吧。」


    「唔，对于罕见而不明就里的事物，往往会让人心怀恐惧。黑发之所以受到人们忌避、厌恶，或许也是出于类似的理由哪。」


    陛下与魔导师长以彷佛在说给周遭众人听的方式交谈，这段问答，或许是为了我而特意安排的吧。


    因为暗魔法跟黑发在世人心目中的印象恶劣到极点，他们的这份心意，让我非常感激。


    「尤蜜拉小姐，能够达到多半是全世界首见的巅峰，值得赞赏。那么，我想听听你达到这个境界的过程。」


    陛下似乎想知道我练等级的方法。因为这跟国力有关，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由于我其实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或许无法当成参考，不过这时还是老实回答好了。


    「臣女并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就只是持续打倒魔物而已。或许运气尚可，天生具备才能，还只有一级时就已经能够使用某种程度的魔法。」


    「应该有老师指点过你吧？」


    「不，仅是自行摸索。臣女先独自在领地的森林中打倒魔物，等到比较习惯后就一直在挑战地下城。」


    「地下城？多克尼斯领内有地下城存在吗？」


    「有著会出现许多暗属性魔物的地下城。因为对四大属性不利，所以似乎不太受欢迎。」


    我从来没在多克尼斯领内的地下城里碰见过其他人。不过，在游戏里，对光属性的女主角来说，那个地下城根本是送分关。


    「没有老师？不曾接受过战斗训练吗？」


    「是，臣女认为，与其接受战斗训练，打倒魔物提升等级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


    「是、是吗，这样的啊。」


    不知为何，陛下似乎有点受到惊吓。看来，这个国家奉行的原则是「先接受充分训练后才与魔物交手」。


    「家人都没以危险为由而阻止你这么做吗？」


    「这个，有些难以启齿，臣女是擅自溜出宅邸的……因为在家庭教师来上课的日子都会待在家里，所以始终没被发现。」


    「你的父母……啊，对不起。」


    可能是想起了我的双亲都不曾离开过王都的事吧，陛下对我投来彷佛看到可怜事物的眼神。不过，其实我的生活还算充实，而且也过得相当愉快。


    「其他比较特别的事……啊，臣女以前一直戴著成长护符。」


    护符是能够赋予各式各样效果的装备。成长护符的效果是可以让获得的经验值加倍。在游戏中原本是要等到打倒魔王后才能购买的物品，不过这边则是直接摆在店里贩卖。


    「你没有戴守护护符！？」


    可能是护符会彼此影响吧，拥有两个以上时就无法发挥效果。守护护符的效果是「能够抵挡一次致死的攻击」。虽然我在游戏中很少装，不过现实之中应该是非常有用的吧。在店里，守护护符的售价明显比其他护符都要昂贵许多。


    「啊，另外还用过唤魔笛。在森林、地下城中都会尽全力吹响。」


    唤魔笛是能够强制引发遭遇战的道具。因为现实跟游戏不同，即使四处移动也未必能够遇上魔物，所以我十分重视它。


    「……阿道夫，你敢这么做吗？」


    「微臣不敢不带守护护符，而且，独自行动时吹响唤魔笛之类行为实在过于恐怖，难以效法。」


    陛下与阿道夫团长都以「这家伙未免太疯狂了吧」的表情看向我。我就只是选择最有效率的练功方法而已，不该遭受如此看待吧──虽然偶尔会面临性命危机就是了。


    陛下清了清喉咙，以严峻语气开始说话。


    「尤蜜拉多克尼斯，希望你以王国之剑的身分发挥那份力量。」


    「是的，国王陛下。身为陛下的子民之一，臣女愿意成为守护巴尔夏恩王国之盾。」


    虽然我答应了陛下的询问，不过也若无其事地把王国之剑改成了盾。我想藉此表示，自己无意成为侵略他国的人型兵器。


    「知道了。当国家面临危难之际，还请你贡献一份心力。」


    因为陛下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而且也表示同意，看来可以放心了。


    不过，觐见似乎还没结束。陛下依然以彷佛正在进行评估的锐利眼光打量我，跟国王陛下的问答还得继续进行。


    「那么，对于你创下前所未有的功业，我想给予褒奖。有任何希望都不需要客气，尽管说吧。不管是爵位、领地或国宝级的宝物，我都可以帮你准备。即使有意成为王族一员也不必有所顾虑。」


    陛下这番豪爽发言，在谒见厅中掀起一股声浪。


    不过，这多半是在考验我吧。我所追求的究竟是财富、名誉，抑或是与王子结为连理……但是，这些我都不需要。


    「衷心感谢陛下如此丰厚的奖赏。臣女希望的是平稳的生活，只求国家与亲朋好友都能安稳度日且丰衣足食，此外别无其他奢望。」


    「……这样啊，那么我就在此发誓，愿意为了你的安稳而尽心尽力吧。不过，你还真是清心寡欲哪。如果哪天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大可直说，我会尽可能帮你准备。」


    虽然陛下像是对我的答覆感到满足，不过语气中也带著些微苦涩。没能找出可以把我绑定在这个国家的锁链，多半还是会让陛下感到在意吧。


    没错，我抱著「要是哪天觉得厌烦了就逃到国外去吧」的盘算。


    觐见就此告一段落，我退出了谒见厅。过程中始终非常紧张。不过，陛下是通情达理的明君，这让我放心不少。我其实也设想过「单方面要求我从军，参加战争」之类可能性。万一真的发生类似状况，到时打算使出全力逃跑。


    我边想著「总算可以回去了」边跟著引路的骑士前进，但是总觉得跟来时的路有所不同。眼看越来越深入王城内部，我于是开口询问骑士。


    「请问，现在走的方向好像不是通往出口……」


    「是的，因为尤蜜拉小姐获邀参加王妃娘娘的茶会。」


    看样子，我似乎还没办法离开王城。


    觐见过国王陛下后，接著是王妃娘娘邀约的茶会。


    我就这样一路被领到王城深处，属于王族的私人空间，最后抵达了王妃娘娘多半正在其中等候的房间。


    在那个装潢给人一种稳重感的房间内，王妃娘娘与一名女仆已经边准备茶会边等著我了。


    「尤蜜拉小姐，欢迎光临。我原本希望陛下也能参与，但是陛下公务繁忙。」


    王妃娘娘是一位身带成熟气氛但也不失青春活力的贵妇。


    「臣女尤蜜拉多克尼斯，感谢王妃娘娘盛情招待。」


    「现在并不是正式会面，可以不用那么拘谨喔。」


    露出柔和微笑的王妃说完这句话，对女仆使了个眼色。女仆在为我泡好红茶后就离开了房间。


    「这个房间的谈话内容不会让外人得知。所以也会聊到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话题喔。」


    究竟是什么事？我闻到了麻烦事的味道，好想早点回宿舍。


    「呵呵，还请你不要如此提防。陛下跟我，其实都十分欣赏你喔？觐见时的应对非常好，拥有强大力量的是像你这样的淑女，让我放下了心。」


    「过、过奖了？」


    出乎意料的好评价，让我吃了一惊。


    「尤蜜拉小姐，你应该认为拥有权力是件麻烦事吧？而且头脑似乎也相当聪明。想到倘若你怀有强大野心，或者是个欠缺深思熟虑的鲁莽之徒，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敢问您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


    「因为装成清心寡欲，试图藉此亲近王族的贵族其实相当多，自然而然就能分辨得出来了。你多半不想与王族来往，没错吧？遗憾的是，这类人往往才是能够信赖的对象。」


    我当然不可能在当事人面前老实说出「不想跟王族扯上关系」之类的话，所以保持沉默，王妃娘娘于是继续往下说。


    「那么，现在就进入正题吧。这是只有王族跟极少数贵族才知道的情报，两年之后，魔王就会复活。」


    王妃娘娘面不改色说出口的内容，让我非常惊讶──不是因为听到魔王要复活，而是她居然能够精准预测时间。


    在游戏里，女主角升上三年级后不久──也就是两年之后──魔王就会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突然复活。


    王族多半拥有在游戏中没有揭露的，与魔王有关的情报吧。


    「您是说……魔王吗？」


    「是啊，为了打倒魔王，希望你能帮忙。军队到时可能都得用来抵御魔物大军，只能依靠由少数精锐组成的队伍来击破魔王。」


    「我知道了。毕竟是王国的危机，我当然很乐意协助。」


    因为我原本就打算在有必要的时候由我自己去对付魔王，所以就一口答应了。


    「谢谢你，尤蜜拉小姐。虽然我觉得对赌上性命的你说这种话实在很抱歉……然而，由你去打倒魔王，对王国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喔。」


    我打倒魔王会对王国不利？思考过这句话的含意后，我想到了答案。


    「您的意思是，可能会撼动王权的正统性吗？」


    巴尔夏恩王国是由封印了魔王的勇者与圣女所建立的国家，王族是他们的子孙。国王是基于「身为勇者后裔」的理由才得以统治这个国家。但是，如果与王族无关的人打倒了魔王，这个理论就会随之动摇。


    「真亏你想得出这个答案呢，正是如此。虽然勇者后代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但是，对国王来说，这个大义名分依然相当重要。」


    王妃娘娘说话时的语气相当惊讶。因为在游戏之中，王子也是魔王讨伐队的成员，所以我才会注意到这点的，算是稍微作了弊吧。


    「魔王预定交由艾德温去讨伐。如果尤蜜拉小姐你到时也愿意以圣女身分参加，我会很高兴……」


    虽然王妃娘娘这么说，不过，要是我被拱成圣女的话就得跟艾德温王子结婚了。变成王族绝对会碰上很多麻烦事，我讨厌这样。


    「与其选择使用暗魔法的我，跟我同样是新生，能够使用光魔法的亚莉西雅同学应该更适合成为圣女。而且，在学园里，她跟艾德温殿下的关系似乎也相当亲密。」


    我把女主角当成了代替我的牺牲。


    「果然遭到拒绝啦。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话，坦白说清楚也没关系喔？啊，要是你讨厌艾德温，把结婚对象改成莫里斯怎么样？」


    「不要。」


    因为王妃娘娘改为推荐第一王子，所以我马上回绝了。毕竟是王妃娘娘自己说不想接受就坦白说清楚的。


    「呵呵呵，就算你没有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厌恶，我也不会逼你接受的啦。何况，要是你因此而离开这个国家就麻烦了。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的这么明确，真想让两个儿子都来听听呢。」


    或许是我断然拒绝跟王子结婚的反应戳到了王妃娘娘的笑穴吧，她自顾自地轻笑了一阵子。


    笑完之后，王妃娘娘恢复成严肃的表情，改变了话题。


    「关于魔王，改天再跟你好好讨论吧。眼前的问题是，那些想拉拢尤蜜拉小姐加入自己派系的贵族。因为你真的有99级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所以应该从明天起就会碰上招揽吧。」


    「只要我加入国王陛下、王妃娘娘所属的派系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跟陛下，在大家口中有主流派、稳健派、国王派等称呼。然而，派系也并非上下一心。在主流派之中也还是会开始争夺尤蜜拉小姐吧。哎，不过毕竟号称稳健派，所以还不至于造成太严重的问题。如果是尤蜜拉小姐的话，相信能够巧妙应付过去。」


    对于不清楚贵族派系的我，王妃娘娘继续进行讲解。


    「需要注意的是，以希洛兹公爵家为首的激进派。因为他们提议对别国发动侵略战争，所以最好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另外也要提防他国间谍的接触。要是碰上让你心动的提案，希望能让我或陛下知道，保证会给你更加理想的报酬。」


    如此无微不至的对应，让我体会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人型战略兵器。这时，我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多克尼斯家所属的派系，于是开口询问。王妃娘娘以不大方便明说的态度回答。


    「与其说多克尼斯家，更不如说所有被称为假中央的贵族都属于激进派。这是那些想要打入中央派系的贵族，以及希望尽可能扩大派系势力的公爵家，彼此利益一致的结果。」


    没想到多克尼斯家竟然是激进派，家中长辈大概对希洛兹公爵言听计从吧。


    「要是家里要求我成为希洛兹公爵家的养女或者跟那边订婚，请问到时该如何是好？」


    「先以国王名义下令，要求多克尼斯家不可以将尤蜜拉小姐的户籍转到别的贵族名下吧。因为这么做多半会招致其他贵族批判，所以最多大概只能持续到你从学园毕业为止。」


    「谢谢您，这样就很够了。」


    在毕业之前，得要想办法清算自己跟家里的关系才行。


    「尤蜜拉小姐，那个，请问你对令尊、令堂是怎么想的呢？」


    就在我为了自己与老家的关系烦恼时，王妃娘娘正巧问起了这件事。


    「因为就我记忆所及之中从来没见过他们，所以也没有什么感想。因为他们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能够断绝关系的话，我很希望这么做。」


    可能是没想到我竟然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双亲吧，王妃娘娘倒抽一口气，露出看似悲痛的表情。


    「这样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考虑成为我的养女……不，尤蜜拉小姐应该会拒绝吧。不过，你还是可以把我当成母亲喔。想要撒娇的时候，随时欢迎你来玩。」


    虽然王妃娘娘这么说，不过还是让精神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的我颇为困扰。


    「谢谢，您的好意恕我只能心领了。」


    在这之后，我向王妃娘娘谈起了自己在多克尼斯领地的生活琐事。


    随著我的话题进展，王妃娘娘的表情也莫名地越来越悲伤。等到进入愉快的练功阶段（地下城篇）时，她甚至流下了泪水。


    「我们会安排陛下的亲信前往学园，无论遭遇任何困难都可以跟他说。」


    不知为何似乎挑动了王妃娘娘庇护欲的我，带著大量她硬塞过来的点心离开了王城。

 插曲一 国王

    王家学园的上空突如其来出现一颗黑球，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来自敌国的攻击，抑或新种的魔物，或者是魔王提前两年复活了。


    巴尔夏恩王国的国王对骑士团下令，要求尽快找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相没多久就揭晓，引发这个前所未见事态的奇人是学园的新生，今年才十五岁的少女。


    尤蜜拉多克尼斯，等级99级。国王立刻请她前来王城。


    她离开王城之后，国王与王妃在王族的房间中谈话。


    「相当出色的少女，实在无法相信她还只有十五岁。」


    「是啊，真的是这样。」


    视尤蜜拉的个性而定，最糟时甚至可能导致王国就此灭亡。国王接见她时，其实怀著「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状况发生」的想法，不过，结果可说非常理想。


    「不只是战斗能力而已，头脑也很聪明，为人既理性又没有什么欲望。」


    「举止也都十分得体呢。」


    国王原本打算藉由满足尤蜜拉的希望来拉拢她，但是却被少女精采地躲开了。不过，国王并未因此感到懊悔。因为，受到欲望驱使而加入己方的人，很可能也会出于欲望而背叛。长年面对老奸巨猾贵族们的国王与王妃，非常了解这一点。


    「没想到十五岁的少女竟然能够达到99级……」


    「我甚至不知道等级原来还有上限。」


    所谓的「等级」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长久以来始终让全世界学者深感困扰的疑问。打倒全身都由魔力构成的魔物，能够增强、活化体内的魔力──确定的情报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60级的骑士团长就已经是足以名留青史的人杰，即使搜遍全世界也找不出曾经有人升上99级的纪录。


    虽然「等级上限是99级」的说法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传开，不过，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无从确认究竟是真是假。


    「记得那应该是个缺乏根据的假设才对。如果她的等级今后也一直都没有提高，大概就可以确定了吧。」


    「艾德温会不相信尤蜜拉小姐也是无可厚非的呢。不过，再怎么说，那都实在是……」


    「是没错，但是艾德温的草率私行没有回护的余地，非得马上把他叫来严加训诫不可。」


    国王夫妻对死脑筋的次子相当头痛。对于绝对不可以与之为敌的对象，次子竟然想单方面地施加制裁。


    「不过，真亏她用那种锻炼方式却还能活下来哪。就连阿道夫都一口咬定，他自己也办不到。」


    「那孩子多半是除了变强就别无选择了吧。没有任何人疼爱，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即使如此，她依然不会怨恨所处的环境，真的是个坚强的女孩。」


    王妃回想起尤蜜拉谈及她过去在领地时的生活，不禁感到心痛。


    「是啊，蔓延我国的迷信才是最该痛恨的吧。谒见厅里的贵族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貌。」


    虽然因为无与伦比的战斗能力、奇异的发色而变得没有那么显眼，不过，尤蜜拉的容貌其实非常秀丽。即使是对于俊男美女辈出的高阶贵族已经司空见惯的国王也还是觉得她非常美。虽然表情不太丰富，不过就连这点也透露出一股贵气。


    「那么，究竟要怎么办？不能让那孩子离开这个国家吧？」


    「当然了……问题是无计可施。」


    虽然国王跟王妃都十分同情尤蜜拉的遭遇，但两人也有身为国家领导者应尽的职责──那就是，设法让尤蜜拉留在巴尔夏恩王国，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还能让她愿意为了国家而发挥那份力量。


    「就是说啊，那孩子什么都不想要呢。」


    「但使用太过积极的拉拢手段，只会有反效果吧。」


    「没错，我认为，只要没有让她觉得心烦的事，她应该就会继续留在这里吧。那孩子渴望的是平稳。」


    「非得好好整顿学园的环境不可了吧。也得设法阻止其他贵族的招揽工作。」


    想到那群虎视眈眈，不放过任何一个让自身权力有丝毫扩大机会的贵族们，国王叹了一口气。他认为，那些贵族的动作越多，尤蜜拉对这个国家的喜爱就会变得越少吧。


    不仅如此，她还不喜欢接受王族的庇护。国王心想，尤蜜拉应该很清楚，倘若处于这样的立场，只会招来新的嫉妒。


    「成年人是不行的呢。如果她能交到同年代的朋友，对这个国家产生感情的话，那就太好了。」


    「艾德温应该不行吧。唉，要是我早点接到报告的话……」


    「是啊，明明就还有很多方法可以确认她的能力的……我也非得好好骂他一顿不可呢。不过，就算没有这场退学骚动，我认为尤蜜拉小姐也还是一样不想跟王族有关连喔。」


    「那么，学园长就派罗纳度去接任吧。对于她所知范围以外的问题还可以尽量先设法处理，其他事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虽然无奈，不过国王决定不要对尤蜜拉采取太过醒目的动作。他一心祈祷巴尔夏恩王国的和平，以及尤蜜拉的生活安稳。


    然而，国王也很清楚，这两个愿望都不可能实现。


    「两年之后，魔王就会复活。那时，她也会见到魔王吧。」

 第二章 隐藏头目，过起校园生活

    受召前往王城之后的一个礼拜期间，我在学园里变得非常受欢迎。现在就有个高年级学长正在学园走廊上积极追求我。


    「──以这种方式让邻近各国成为殖民地，加以支配。就跟我刚才说明过的一样，你只要负责打垮敌国军队就好，后续的政治问题，大可放心交给身为丈夫的我来处理。」


    更正，不是积极追求而是激进派的追求。


    这个热情诉说著殖民地支配有多么美好的学长，可以说是一个礼拜以来我见过的激进派成员中最夸张的一个。夸张到了「如果拿他跟别的激进派成员相提并论的话，未免有点对不起后者」的地步。


    正如同王妃娘娘的预测，在我奉命前往王城的隔天，许多高阶贵族的子女就先后来拜访我。


    稳健派的人物大多比较容易相处。男生会带点心来当伴手礼，通常只是简单打个招呼，闲聊几句，女生则是邀请我参加茶会。


    可能是怀著「至少先打个照面」的想法吧，大家都没有公然提到政治方面的话题。


    自从高年级生像这样开始跟我往来后，在先前的骚动后就采取敬而远之态度的同学们也变得偶尔会来找我讲话了。他们以前似乎认为我是那种无法沟通的危险人物。


    相对地，激进派那些人则是积极地试图拉拢我。


    比如说赠送昂贵的珠宝之类物品，甚至还有人向我提出求婚。当然，不论是哪种情况，我都礼貌地婉拒了。


    父母亲也透过女仆莉塔捎来了相亲的讯息──伴随著「国王下令禁止的是结婚，所以订婚不会有问题」这种歪理。虽说我当然没有理会，不过还是很同情被夹在中间，两面为难的莉塔。


    听过这些人的说词后，我觉得，激进派似乎是由一群对现状不满的贵族所组成的。与其说他们想将我用于战争，不如说更像是为了扩大自家的势力。


    他们之所以会主张开战，多半也是出于「在战争中立下战功」，或者是「获取新的领地」之类目的吧。


    「──这样下去，最后就能够支配整个大陆喔。很棒吧？」


    他的演讲好像终于结束了。因为拖得太长，所以我甚至已经忘记他在开始之前多半自我介绍过的姓名了。


    「恕难从命。」


    虽然我通常会在这句话前面加上「感激您如此邀约～」之类社交辞令，不过这次连装都不想装了。


    「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毕竟黑头发的你能够成为我的妻子啊。不管是衣服或珠宝，你想买多少我都会买给你喔。」


    虽说我在稳健派或激进派之中都碰过态度倨傲的人，不过眼前这位真的不同凡响。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人当面对我说过这类歧视黑发的言论。


    「我喜欢的类型是比自己还要强的人。」


    这是我最近几天才想出来的，推辞结婚的必杀技。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无法用这招应付的人，可以说是最强绝招。


    「现在这个时代，只有打架比别人强的话，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喔。好的头脑才是关键。就这点来说，我是非常优秀的。」


    无法应付了。而且对方还提出了听来似乎合情合理的说法。听这家伙讲道理让我很生气，明明他自己也想把我当成人型兵器运用的。


    「原来如此。那么，像是与军队为敌、镇压反乱份子等等粗暴行为，我也应该避免呢。」


    听到我宣布无意战斗，对方察觉这样会导致他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顿时慌张了起来。


    「像你这种除了战斗之外就一无所能的人，什么都不用想，乖乖听从像我这样的优秀人物指示就好！」


    虽然他没事就强调自己十分优秀，但是看起来不像。


    「您说自己很优秀，比如说是学年第一名之类的吗？」


    我一说出这句带著几分讽刺的话，他的音量马上变小许多。


    「人的优劣并不是凭考试分数决定的……」


    对于迟迟不愿打退堂鼓的他，我想到了一个妙计。


    「您提到未来将会支配大陆，请问到时要由谁来管理呢？」


    「当然是我啦，我对统治有自信。」


    「统治？您是说统治整片大陆吗？」


    「没错，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这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谓统治整片大陆，也就是说会把统治这个国家的王室也纳入您的支配之下喔？」


    「咦？」


    「这样一来就是对巴尔夏恩王室造反了喔。」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根据这个国家的法律，叛国罪将会处以死刑呢。」


    这位轻易落入引导性问题圈套的学长，脸色变得苍白，不停东张西望，想知道附近有没有别人听到这段谈话。


    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落入圈套，幸好这个自称优秀的人并不怎么聪明。


    「虽然我可以当成没听过方才那些话，不过说不定还是有其他人听到，您或许应该要尽量避免与我接触。即使只是跟我相处也有可能害您自己蒙上不必要的嫌疑喔？」


    「刚、刚才的话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一脸畏惧神色的他，拋下这句话之后就在走廊上跑走了。或许是在转角处碰上刚好经过那里的某人吧，学长发出难堪的惊叫声。


    既然已经击退了麻烦人物，接下来就赶快窝回宿舍吧，不然，躲到图书室去或许也不错。


    就在我边思考边移动的时候，遇上了来自正面的，由一群女学生组成的集团。率领这个集团的人，正是激进派领袖希洛兹公爵的女儿，艾蕾诺拉希洛兹。


    金发配上纵卷发型的艾蕾诺拉，戴著许多个闪闪发亮的装饰品。虽然穿著制服，但看来却不像是学生。


    「哎呀，尤蜜拉同学，真巧呢。我非常想跟你聊一聊，你接下来应该没有其他行程吧？」


    艾蕾诺拉甩动著两条纵卷发辫，以不打算让我开口拒绝的气势迅速逼近。虽然逃跑并不难，不过，要是今后都得一直避开身为同学的她，应该不太容易吧。


    只能咬牙面对了吗──我设法让自己回答时尽可能不露出厌恶的表情。


    「是的，我现在正在烦恼该如何打发时间。」


    「真是太好了！沙龙那边已经在准备茶会了，希望你能够光临！」


    「感谢您的邀请，艾蕾诺拉小姐。」


    移动到学园的沙龙后，我们边喝红茶边谈天。就算是跟他人没什么来往的我，至少也还有办法闲聊。只要懂得善用「原来是这样的啊」、「真是不得了呢」、「请说得更详细一点」这三句话，即使对方搬出衣服、香水之类我完全不懂的话题，依然有办法应付过去。实际上，这一个礼拜的期间，我也真的就是靠这个技巧撑过来的。


    「说到香水，我只会选用巴尔菲的产品。」


    「原来是这样的啊。」


    「创办人的理念让我深受感召喔。」


    「真是了不起呢。」


    「他做出第一瓶香水时的故事，真的非常浪漫呢。」


    「请说得更详细一点。」


    太厉害了！不愧是闲聊时的三神器！虽然她说的内容我完全没有听进去，但还是可以构成对话。


    不过，她找我过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讲这些话而已吗？


    我仔细打量依然说个不停的艾蕾诺拉。


    把长长金发弄成纵卷发型的她，身边有著一群跟班，远比我更像反派千金。我很想高声抗议选角有问题。


    对于一直没出现像是打算告一段落态度的艾蕾诺拉，一名跟班上前，对她附耳说了些什么。然后，她马上停止谈论香水，表情也变得严肃许多。看来差不多要进入正题了。


    虽然希洛兹家已经拥有仅次于王室的权力，但还是积极扩大自身势力。这样一个野心勃勃公爵家的千金小姐，究竟会对我说些什么呢──在我感到提心吊胆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尤蜜拉同学，请你对艾德温殿下死心吧。」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我一时呆住了。为什么会在这时提到艾德温王子呢？


    「您是说……艾德温殿下吗？」


    「是啊，只要照做就允许你加入我的派系。」


    当我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露出不解的表情时，艾蕾诺拉就已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请你别装傻！我可是很清楚陛下已经跟你提过与艾德温殿下订婚的事！你配不上艾德温殿下。要是不想与我为敌的话就乖乖退出吧。」


    这些话，你应该去跟女主角说而不是来找我喔。


    虽然我跟女主角还没有直接交谈过，但是，每次在教室等地遇见时，她都会以彷佛想用视线把人射穿的凶狠眼神瞪著我。遭到畏惧也就算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会让她如此憎恨的行为，一直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加上在开学典礼时也跟攻略对象们讲过话，总觉得「尽可能避免跟游戏角色们有所关连」的计画已经出了问题。


    现在非得先解开眼前的艾蕾诺拉的误会不可。我怯生生地开口。


    「关于我跟殿下的婚约，当时已经对陛下明确表达过推辞的意思了。」


    「骗人！觐见之后，你与王妃娘娘也见过面了吧？想必在那时改口说有意与艾德温殿下结婚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从那时到现在，过了一个礼拜都还没有任何消息发表，这点可以成为证据吧？我跟殿下这段时间甚至不曾交谈过。」


    我说了个小谎。在觐见的几天后，艾德温王子曾经跟我讲过一次话。


    在威廉及奥斯华的陪同下，他以不情不愿的态度前来道歉，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转身离开了。要是让艾蕾诺拉得知这件事，状况绝对会变得麻烦许多，所以还是别告诉她吧。


    「……的确是这样呢……看来你还懂得怎么拿捏分寸。好吧，如果你愿意发誓不再接近艾德温殿下，我就同意你加入我的派系。」


    艾蕾诺拉的误会，解得意外乾脆。接下来就只剩推掉她试图拉拢我加入派系的要求了。


    「感激您如此邀约，不过这番好意我也只能心领……」


    「咦？为什么……难、难不成你只是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还是想得到艾德温殿下吗！？」


    这人是怎样啊，实在很难搞。


    对她来说，「与王子结婚」以及「加入公爵家的派系」似乎具有同等的价值。只不过我两者都讨厌就是了。唉，真麻烦。


    「对艾德温殿下而言，应该还有比我自己更加适合殿下的对象。我觉得，艾蕾诺拉小姐就跟殿下非常匹配喔。」


    「哎呀！你真有眼光呢。其实我跟艾德温殿下有过许多次共舞的经验喔。跳舞时的艾德温殿下真的非常帅气──」


    一听到我这句没有包含半点真心的场面话，艾蕾诺拉的心情就变得非常好，开始兴高采烈地诉说艾德温王子的优点。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艾德温王子，之所以会跟我接触，可能也是为了王子而不是什么公爵家吧。


    实在太好打发了，抱歉刚才对你有难搞、麻烦之类想法。


    在这之后，我继续听艾蕾诺拉大谈有关艾德温王子的话题，派系的事则是直到茶会结束都始终处于暧昧状态。


    今天面对了两个个性十分强烈的人物，让我觉得颇为疲倦。


    然而，隔天就又被卷入比这两个人更加麻烦的风波之中，真的让我始料未及……


    ◆ ◆ ◆


    在学园的餐厅吃午餐时，女主角──也就是亚莉西雅──出现，快步走向我这边。她每走一步，粉金色的头发就随之轻飘飘地晃动，相当可爱。


    来到我面前之后，亚莉西雅用全餐厅都听得到的声音，公然如此宣言。


    「尤蜜拉同学！你其实就是已经复活的魔王吧。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包含我在内，餐厅中所有人都为之傻眼。不过，为什么她会知道魔王复活的事？莫非她也跟我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跟游戏的知识之类的？


    「魔王复活？请问你在说什么？」


    魔王将要复活的事，现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因为餐厅里的人太多，所以我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请不要装傻！艾德同学都告诉我了，魔王会在两年后复活。」


    艾德同学？啊，她说的是艾德温王子吧。双方认识应该才不过一个多礼拜就已经开始叫昵称……攻略速度会不会太快啦？


    话说回来，那个笨蛋王子，竟然把国家机密透露给亚莉西雅了吗？


    「你说的艾德同学，指的是艾德温殿下吗？难道殿下亲口说我是魔王？」


    「不，艾德温王子只说了魔王会在两年后复活而已。可是，我感觉得出来！你其实就是魔王吧？」


    不，我是隐藏头目但不是魔王。


    听到有人说王子宣称魔王将会复活，餐厅顿时人声鼎沸。有人表示相信，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只是亚莉西雅在胡言乱语。


    「虽然不知道殿下是不是真的说过这种话，不过，魔王复活是两年后的事吧？你说我是魔王，有什么根据吗？」


    「因为，你的头发不是黑色的吗！黑发又会使用暗魔法的话，肯定是坏人！」


    唔哇，积极而又开朗的女主角，竟然是个心怀偏见的人……我仔细观察亚莉西雅，看来她是认真的。


    不对，与其说是偏见，不如说只是不懂得分辨创作故事与现实之间的差异吧。在这个世界，图画书里的坏人，往往都是黑发而又能使用暗魔法的角色。换成日本民间故事的话就是妖魔鬼怪，用电影来比喻的话则是穿著一身黑衣服又戴著面具的人。


    「你应该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吧？这里并不是图画书的世界喔。」


    虽然我否定自己是魔王，但亚莉西雅依然没有放弃。


    「可是，你的头发是黑色，而且又会使用暗魔法……」


    她只凭这两件事就一心认定我是魔王了吗？这两点都是天生的啊……算了，虽然我不太清楚实际上是怎样，不过魔王或许也是天生的吧。


    「不管是发色或能够使用的魔法属性，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莫非你想说我是天生的坏人？难道我从还是婴儿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坏人了吗？」


    对于看似对性善说深信不疑的亚莉西雅而言，这个问题想必很难回答吧。


    「这个……那个，从现在开始，经过两年之后，你就会变成坏人。」


    「头发是黑色的话，长大之后就会变成坏人吗？如果真是如此，对于黑头发的人，趁他们还是婴幼儿的时候就先杀掉，应该会比较好吧？」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啊！」


    虽然亚莉西雅相当愤慨，不过她自己的发言也好不到哪里去。


    「黑发是不好的，这是你自己说的吧？如果你真的坚持我就是魔王，至少也该拿出我做了坏事的证据。」


    亚莉西雅当然不可能握有我做了坏事的证据，她眼角泛泪，低下头不再说话。我不曾做过任何会触犯法律的行为──至少到目前为止。


    因为我不想再碰上更多麻烦，所以打算离开餐厅，不过似乎晚了一步。攻略对象三人组走进餐厅。


    眼睛够利，注意到这边状况不太对劲的人是蛮力剑士，也就是威廉。


    「你这家伙，在那里搞什么鬼！对亚莉西雅做了什么！」


    真要说有谁做了什么的话，我才是受害者。另外两人也很快赶了过来，对亚莉西雅表示关切。


    「亚莉西雅，现在有我陪著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三个人先前因为正式上课第一天发生的事而十分沮丧，似乎因为获得亚莉西雅鼓励而振作了起来。虽然他们这一个礼拜以来都避免接近我，不过也已经找回了原本的步调。


    「因为亚莉西雅同学说了魔王将会复活，还指称我就是魔王等等莫名其妙的话，我只是加以否定而已。」


    关于魔王复活的消息，现在还不能公诸于世。虽然亚莉西雅宣称她是听艾德温王子说的，不过，只要王子本人否定，周遭其他人应该都会相信他吧。好啦，快点说出「魔王什么的都是瞎扯」之类台词吧。


    「魔王将在两年后复活，这是真的。不过目前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笨蛋王子的爆炸性发言，让周围为之哗然。你明明就很清楚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为什么还要说出口呢？


    或许是之前就听艾德温王子提过了吧，威廉跟奥斯华看来都不怎么震惊。


    「这样啊，原来你就是魔王吗？身为巴尔夏恩王国的王族，我不会坐视你在这个国家胡作非为！」


    艾德温王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伸手指向我。他原本就是这种不懂得瞻前顾后的个性吗？没问题吗？


    「不是这样的，魔王复活是两年后的事吧？那么，现在在这里的我是什么呢？」


    「你打算从现在开始为非作歹吧，不要以为骗得了我。」


    王子搬出我彷佛刚刚才听过的理论。他跟亚莉西雅之所以能够建立不错的交情，难道是因为双方思考模式相当类似的关系吗？


    「唉，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之中，应该没有用以制裁在未来犯下的罪行的吧？起码也要有犯罪计划曝光之类的情况才对。」


    「不要以为说些艰涩的话题就能转移焦点！看我制裁你！」


    （插图007）


    怒发冲冠的威廉边说话边拔出腰间长剑，周遭顿时响起惊叫声。


    「这个嘛，你以为打得赢我吗？」


    他是不是已经忘记前几天才被我打飞出去的事啦？啊，刚才这句话就很有隐藏头目的风格。


    或许威廉也想起了第一堂剑术课时发生过什么了吧，他就只是一直拿著剑，始终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样子。


    「这个，请问你也认为我真的是魔王吗？」


    我觉得跟那两个傻瓜无法沟通，所以改对奥斯华发问。


    「既然亚莉西雅是这么说的，我当然就会相信。」


    「戴眼镜的酷哥型角色都很聪明」似乎不是事实。话说回来，奥斯华你究竟把亚莉西雅当成什么了啊？


    「当我怀疑自己没有魔法的才能而失去自信的时候，是亚莉西雅鼓励了我。我想相信她。」


    奥斯华有著「虽然是优秀的魔法师，但也对自己相对孱弱的身体相当在意」的设定。身为游戏主角的亚莉西雅以「只要能够发挥自身长处就好」之类的话来安慰他……记得应该是这样吧。


    对奥斯华来说，我不只是体能方面比较强，更是让他在擅长的魔法领域也相形失色的对象。他会如此讨厌我，其实不难理解──不过，等级差太多应该也是一项重要因素吧。


    我先前还在想，为什么亚莉西雅攻略他们三个的速度这么快，看来似乎是因为有我这个逆境存在的缘故。对于奥斯华的说法，艾德温王子跟威廉也点头表示认同。


    「而且，你之所以能那么强，如果是魔王就说得过去了。」


    唔，这个嘛，言之有理。因为我有著「自己比魔王更强」的自负，所以无法反驳。


    「这样啊，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我认为继续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打算离开餐厅。


    「站住，你想逃跑吗？」


    虽然艾德温王子这么说，不过并没有想要走过来的样子。


    因为另外两个人的反应也是如此，当我打算加以忽视而直接离开时，亚莉西雅挡住了我的去路。她这种行为，究竟该说是勇敢还是鲁莽呢？


    「请不要逃避！」


    「唉……假设我真的是魔王好了，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会使出全力抵抗喔。」


    我边说话边把脸凑向亚莉西雅，从近距离紧盯著她。她微微惊叫一声，往后退开。


    「不管是你或那边的三个人，全都太弱了。想要打倒魔王的话，还需要变得更强。」


    为了让他们能够打得倒真正的魔王，如果没有变强就伤脑筋了。


    「我才不会输给你！不会像你一样，用恶劣的手段让自己变强！」


    「恶劣的手段？」


    「艾德同学、威尔同学、奥兹同学都是这么说的，说你之所以能够变强，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


    如果打倒魔物是坏事的话，他们说的应该没错吧。


    「这是因为输给我而找的藉口吗？」


    我看向那三个人这么说，或许是被我说中了吧，虽然他们看似有意反驳，但是无言以对。


    「我想你们应该都有足以自保的技术，接下来请努力提升等级吧。听说魔王好像会使用暗魔法，所以也请亚莉西雅同学好好练习光魔法。」


    提供了简单的建议之后，我本来打算离开餐厅。


    不过，先等一下──某个念头让我停下了脚步。本小姐可是尤蜜拉多克尼斯，对于练功升级这档事，竟然就只用简单一句「请努力」敷衍了事，这样真的可以吗？


    身为一个自称的练功大师，这时应该要传授他们练功升级的诀窍吧。说不定还可以让他们对我的看法稍微变好一点呢。


    看到原本作势要离开的我停下脚步，亚莉西雅等人都露出不解的表情。首先开口的人是艾德温王子。


    「喂、喂，你现在是怎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的确有，臣女想让几位了解升级的基本常识。」


    「你、你在说什么……」


    对于表现出畏惧态度的四人，我以风行草偃之势开始阐述练功升级的基本原则。为了让在旁偷听的其他学生也能清楚听见，我刻意提高了音量。


    把什么守护护符扔进垃圾桶，改挂成长护符。以全力吹响唤魔笛。单独行动是最有效率的练功方式。能使用光魔法的亚莉西雅务必要前往暗地下城练功。与其打防御型的魔物，挑攻击型魔物可以比较快结束战斗。


    「──以上就是练功升级时推荐采用的方法。」


    我有种完成了重大任务的感觉。神秘的达成感让我觉得很幸福，获得有用知识的亚莉西雅等人也很幸福，升级能让全世界都变得幸福。


    「你、你想害死我们吗！？」


    艾德温王子发出惊讶的叫声。虽然这份善意没能获得理解让我有点难过，不过或许真的是稍微困难了点吧。说不定我自己也该多少帮忙他们一下。


    「如果是殿下等人，相信不会有问题。啊，如果您会怕的话，需要臣女陪同吗？」


    「少、少瞧不起人……」


    「我们走吧，这个人真的是魔王！不能把她说的话当真！」


    三人听从亚莉西雅的话，转身离开。想关心他人还真不容易哪──就在我边这么想边环顾餐厅时，发现周遭刚才还在偷听谈话的学生们都低下了头，避免视线与我对上。


    不过，体贴而又宽容的我，此刻评价应该水涨船高吧。我专心倾听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唤魔笛不是危险物品吗？要是用了那种东西，就算是骑士团成员也会有危险吧。」


    「你听说过暗属性的地下城吗？没想到世上竟然有那么恐怖的地方。」


    「原来她就是从那种地方来的啊，该不会是想把殿下带去那边杀掉……？」


    「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吧……不对，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喔。」


    啊，这下搞砸了。大家最近好不容易才比较没那么怕我的，这样一来就又退回先前的状态了吧。


    ◆ ◆ ◆


    亚莉西雅会不会也跟我一样是转生者？


    像我这样拥有记忆的转生者，未必只有一个。比较有可能是转生者的人，多半就是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亚莉西雅吧。当然也不能排除剧情其实是因为我这个异常要素而发生变化的可能性。


    如果亚莉西雅还记得一些游戏的剧情，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对我采取敌对的态度了。入学没多久就能够跟王子等攻略对象变得感情如此融洽，或许也是因为她已经了解自己所处立场的关系。


    放学后，我边监视亚莉西雅边自言自语。


    「她其实是个常见的善良女孩呢。」


    游戏里的亚莉西雅，是个个性天真开朗的女孩，因为希望自己的魔法能够对他人有帮助而进入学园就读。她不了解贵族们的习惯，天真的个性也让她无法融入学园之中。由于陆续获得攻略对象多方协助，慢慢地和他们变得亲密。


    想到这里，我看向现实的亚莉西雅。她正蹲在校园一角，拿食物喂一只白色野猫。真的很可爱呢──那只猫。


    现实的亚莉西雅也同样对任何人都十分亲切，个性也非常开朗。即使是在没有他人眼光的场所也依然如此，对动物也很温柔。就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会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再见啰，小猫咪。」


    亚莉西雅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朝校舍方向走去。虽然我必须追踪她，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我从原本藏身的树上跳下来，慢慢靠近刚才的白猫。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戒心，我尽可能不和它对上眼，并且为了避免弄出太大的声响而尽可能采取最轻巧的动作。对于还没察觉到我的白猫，因为担心突然靠近会害它受到惊吓，所以先开口提醒。


    「没关系喔～不需要害怕喔～」


    吃饱后正在理毛的白猫，一注意到我就发出「呼嘶」的威吓声，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果然还是不行吗……我感到十分沮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转生成尤蜜拉之后，我总是遭到动物讨厌，其实更该说是它们会怕我。


    当我放弃这个念头，打算重新开始追踪亚莉西雅而转身面对校舍时，发现一个男学生正看著这边。这个有著灰色头发的男生，记得应该是同年级的同学吧。他叫什么名字来著……


    「……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露出尴尬表情转开头的男生，绝对看到了白猫从我眼前逃跑的场面。


    「刚才并不是被它逃走，其实我大可强行抓住它。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饶了它一命吧？」


    虽然想要含糊带过，不过总觉得好像越描越黑。在那个男生做出回答之前，就换我迅速离开了。


    虽然追丢了观察对象亚莉西雅，不过她应该还没离开太远才是。


    果不其然，我在图书室找到了她。因为不方便就这样直接走进图书室，所以我绕到了校舍外。


    「图书室是在三楼走到底的位置……应该就是那边吧。」


    我看准校舍三楼的窗户附近，纵身一跳。用手指钩住些微的起伏，让自己贴紧校舍外墙。啊，墙壁被我弄出了小小的裂缝，要是有人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贴在墙上的我慎重移动，从窗户偷偷窥探图书室内状况。亚莉西雅正与艾德温王子隔桌对坐。


    「这个，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啊，亚莉西雅你或许不太熟悉吧。虽然写进了法条，不过其实更像是身为巴尔夏恩贵族的心得。」


    看来王子正在帮亚莉西雅上课。现在谈的应该是法律书籍的序文吧。眼神闪闪发亮，专心听著艾德温王子讲解的亚莉西雅，感觉不到丝毫恶意。


    虽然她跟另外两个攻略对象也相当亲密，不过看来还是跟艾德温王子走得最近。这样应该已经决定是艾德温路线了吧。如果她能以救国圣女的身分辅佐王子与国家，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


    就在我开始觉得即使继续监视也只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亚莉西雅发现了一本书，发出惊讶的声音。


    「啊，这本图画书！」


    「那本书怎么了吗？」


    「这是我小时候看过的图画书。里面出现的邪恶魔女非常恐怖……不过，我在知道自己拥有光魔法的才能时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或许自己也能胜过魔女。」


    亚莉西雅说话的语气让我感受到一股坚定的决心。这样的她，为什么只会对我特别不客气呢？她应当打倒的对象明明就不是我，其实是魔王或图画书里的魔女……图画书里的魔女？


    「难不成是这么回事？」


    等到亚莉西雅跟王子离开后，我就从窗户进入了图书室。目标是亚莉西雅刚才指出的图画书。我翻阅图画书，寻找身为反派的魔女。


    「跟我有点像……或许是吧？」


    画中的魔女，除了跟我同样是黑发之外，气氛好像也有点相似。或许是这本图画书一直存在于亚莉西雅的潜意识之中，所以她才会对我抱著敌意的吧。


    想到特地监视亚莉西雅的成果就只是一本图画书，突然觉得十分疲倦。


    ◆ ◆ ◆


    隔天放学之后，有人告知学园长在找我，我于是赶往学园的会客室。那位老爷爷学园长找我有什么事呢？


    然而，在会客室等著我的人并不是事前预期的老爷爷。


    「幸会，尤蜜拉同学。我是新来的学园长罗纳度喔。」


    「幸会，我是尤蜜拉多克尼斯。请问原本的学园长怎么了吗？」


    「基于某些理由而离职啰。你多半不会再见到他，所以不必太过在意。」


    说完之后露出微笑的新学园长罗纳度，与前任学园长截然不同，非常年轻。说不定甚至还不到三十岁。


    他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装出来的，彷佛直接套用了「能够让人产生安心感的笑容」范本。


    「我是奉陛下之命而来到学园的，关于正在流传的魔王复活消息，我也早已得知，你不用担心喔。」


    他似乎就是王妃娘娘提过的人。既然知道魔王的事，表示陛下应该也相当信任他吧。虽然我还是觉得很可疑。


    「艾德温殿下也让人相当头痛哪，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国家机密。你也辛苦了。」


    艾德温王子明白说出魔王会在两年后复活。不仅如此，亚莉西雅说我是魔王的骚动也传遍了整个学园。


    想到现在这种几乎学园中所有学生都在躲避我的状况，表情不禁变得苦涩，不过他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其实殿下做事原本不至于那么欠缺思虑，不知该说他是最近比较冲动，还是说比较不稳定。平时在旁辅佐他的那两个人也是这样。」


    「殿下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们最近的情绪之所以变得不稳定，想必有什么理由吧──虽然原因十之八九就是我。


    「哈哈哈，这话适合由你来说吗？哎，我就跟你谈谈他们吧。殿下与他的两位好友，其实都不曾受过挫折。他们从小就很优秀，是同年代中的佼佼者。在此同时，虽然他们的自尊心也都相当强，不过，在遭遇失败之前都还没产生过负面的影响。然而，现在出现了一个打垮这份自尊心的人。他们多半是不想面对事实吧。所以才会出现认定打败自己等人的对象是魔王，想藉此维持精神稳定的反应。」


    罪魁祸首果然是我吗？


    因为我的缘故，目前的状况已经与游戏剧情有了相当大的差异。虽然我原本就不认为一切都会照游戏剧情进行，不过，才初期就差这么多，搞不好会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


    「现在我了解他们的情况了。关于其他学生对我感到害怕这点，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要消除已经出现的传闻，几乎是不可能的。例如魔王复活的消息，虽然已经由官方正式否定，但多半还是有不少人相信吧。就跟这个一样，你还是认为自己的传闻已经不可能彻底消除会比较好。毕竟你的确非常强，所以这个传闻也不是毫无说服力。就连王宫内部都有认为你可能是个危险人物的声音喔。」


    也难怪，因为我在旁人眼中多半是个凭空出现的99级神秘人物，所以，人们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想，完全不怕你的人应该不多喔，就连我自己也有点怕。」


    罗纳度学园长说这句话时的样子，看不出丝毫恐惧。


    「啊，陛下很清楚你不可能是魔王，所以可以不用担心这点喔。」


    即使陛下怀有「魔王提早两年复活」的想法，其实也不足为奇，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怀疑。王室那边是不是握有什么无可动摇的证据，所以才能如此肯定我不是魔王？


    为了打探学园长的想法，我仔细观察他，再小的动作都不放过──不行，看不出来。


    「请问王室已经掌握魔王的详细资料了吗？」


    「不予置评。」


    他回答时的笑容变得更深了点。这应该就相当于承认了吧？


    像是艾德温王子小时候的样子，陛下的想法等等，罗纳度学园长拥有非常多应该只有亲信重臣才知道的情报。虽然他还很年轻，不过多半已经身居要职了吧。他在自我介绍时没有报上家名，这点也让我感到在意。


    我还在思考眼前这人可能会是什么来头的时候，他就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就只是个平凡的学园长而已，同时也是你跟陛下之间的联络人。有任何想询问陛下的事都可以跟我说，视问题内容，也有可能当场就给你答覆喔。」


    如果能够当场回答，代表陛下认可他拥有某种程度的裁量权。这个人果然是地位相当高的人物。


    他睁大眼睛，以看似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表情开口。


    「哦，你果然不是空有一身武力的人哪，难怪能够获得王妃娘娘赏识。这样的话，我的工作也会轻松不少吧。」


    思考好像又被看穿了。我还没做出任何回答，表情应该也没有变化才是。前世之类的秘密搞不好也瞒不过这个人，总觉得相当棘手呢。


    「那么，马上就来谈谈今后的事吧。话是这么说，不过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先打个照面，这件事就只是顺便提一下而已。希望你在即将来临的野外演习中能够加入负责办活动的那一方。」


    所谓的野外演习，说穿了就是练功升级。学园会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让学生狩猎魔物。学园长的意思应该是要我帮忙艾德温王子等人──也就是魔王讨伐队的成员──提升等级吧。


    「好的，我知道了。只要从旁支援殿下他们就可以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打算请你加入与殿下不同的小组。」


    就在我还一头雾水时，学园长就先开口提问了。


    「反过来请教你，战斗时，你有办法跟他们好好合作吗？」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不管我释出再多善意，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没有意义吧。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迟早得设法解决就是了。想要马上扭转局势并不容易。」


    一直处于这种状态的话，多半不可能一起去讨伐魔王吧。非得找机会让他们认清楚我是友军才行。


    「我懂了。不过，感觉分组时会发生争执呢。」


    一方是大受欢迎的王子殿下，另一方则是被当成魔王的我。同学们会想跟哪个人在一起，答案应该已经很明显了吧。


    「分组的话，我打算照往例进行喔。分成中央贵族跟地方贵族，你会分到地方贵族那组。」


    「相当随便的分组方法呢。」


    「这种分法自然有它的理由。因为，在提升等级的意愿上，中央与地方有相当大的落差。」


    原来如此，在中央贵族之中，有意积极提升等级的人应该不多吧。从学园毕业后，中央贵族不是继承家门就是成为官员。即使他们把等级练高也没有什么好处。


    相反地，地方贵族──特别是领地较小者──很可能得由领主自己迎战魔物。没能继承家门的次男以下男性，成为军人的情况也相当常见。


    当然，即使是中央贵族，如果目标是成为武官或进入骑士团的话，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等级。不过，在我所知范围之内，中央贵族似乎都不会像地方贵族那么拚命。


    「跟那些缺乏干劲的人同组，殿下他们不会有危险吗？」


    「为了两年后的战斗，已经为他们确实规画好了专属的升级计画喔。预定至少会超过40级。」


    要面对魔王的话，40级还是让人不太能放心。游戏中建议的等级是60到70级。


    「40级吗……我希望他们能够达到60级前后。」


    「即使是阿道夫团长也才60级喔？只用两年时间就想达到这么高的等级，实在太过勉强了。」


    唔～这样一想，40级应该就可以算得上非常努力了吧。


    虽说让我从旁协助的话就未必如此，不过暂时还是先别去想这个吧。


    「知道了。具体来说，请问我要做什么呢？」


    「麻烦你待在带队的老师身边，随时准备因应突发状况。因为地点是王都附近的森林，所以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大问题吧。」


    王都附近的森林，大概就是游戏里首先探索的区域吧。记得那里出现的魔物都很弱，我不觉得自己会有事可做。


    「也就是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旁边看著他们战斗就可以了吧。」


    「嗯，要这么说也可以吧。我听说你提升等级的方法有点异常，拜托不要做太奇怪的事喔？」


    嗯？为什么会说我的练功方法异常呢？没有配戴可以保命的护符，还有选择独自战斗，或许真的多少有点异常也说不定。


    尽全力吹响唤魔笛，这应该很常见吧？


    ◆ ◆ ◆


    就这样，到了野外演习当天，我依照预定计画参加了地方贵族那一组。由于其他人都因为怕我而保持距离，我只好在比较远的地方孤孤单单地看著演习状况。


    真闲呢。参加演习的学生大约有二十多名，相对地，出现的敌人却只有三、四头狼型的魔物。


    虽然地点是森林，不过因为大家选择在背对悬崖，视野良好的广场布阵，所以完全感觉不到紧张感。面对一头魔物，不是好几个人一起上前砍杀就是多发魔法先后命中，我认为伤害已经过剩了。


    「啊～没事可做，让人想打呵欠。」


    「我也这么想，这样的确缺乏效率。」


    我的自言自语获得了回应，好像被某人听到了。


    我看向声音来处，发现一个灰发青年正以似乎觉得无趣的表情望著战斗中的其他同学。啊，他就是当初看到猫逃离我的那个人，这还是我们在那之后头一次交谈。


    我在那之后才想起来他叫派翠克阿修巴顿，来自边境伯家，跟威廉一样，等级在入学时就已经达到了10级。在学生之中，他跟魔物战斗的经验应该算是相对比较丰富的吧。


    「我觉得，就算魔物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是啊，只要分成前卫跟后卫，而且能够好好配合的话，应该有办法应付得来。」


    我装成没发生过猫事件的态度跟他说话，他也正常回答了。说起来，愿意跟我讲话的同学其实相当稀少，与同年代人物睽违已久的交谈，让我有点高兴。


    「在阿修巴顿领地，练等级时会分成前后卫吗？」


    「没错，由前卫负责压制魔物，后卫进行攻击。这算是基本原则哪。」


    我有点不懂。这样的话，等级应该会变得不平均吧？因为经验值是依照给予魔物伤害量来决定如何分配的。


    「这样的话，前卫不会无法成长吗？」


    「也会采取相反的方法。由后卫用魔法封锁魔物行动，让前卫攻击。虽然安定性会比较差就是了。」


    原来如此，因为我以前专注于摸索最有效率的单人练功升级方法，如果是团体战，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那个方法，可以套用在这里的成员身上吗？」


    我环顾四周，确认前卫与后卫的人数──差不多各占一半。大家不愧都是贵族，前卫之中也有人会使用魔法，就战力平衡来看，应该没问题。


    他以彷佛感到不解的表情回答。


    「我想应该可以……不过，这里的魔物数量太少，即使这么做也没有意义吧。」


    「如果问题是魔物太少，我带著一个好东西喔。」


    虽然学园长说我只要在旁边看就好，不过就算帮点小忙也无所谓吧。我从怀中掏出唤魔笛。


    「那个东西是？……唤魔笛吗！？喂，别吹──」


    他不知为何变得面无血色，开口制止，不过这时我早已深吸了一口气，吹响了笛子。首先察觉到笛音含意的带队老师，为了保护学生而试图上前，不过我加以阻止。


    「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事，老师您对大家过度保护了吧。派翠克同学好像愿意负责指挥喔。」


    派翠克看到我边伸手指著他边这么说，随即急忙赶去与学生集团会合，开始下达指示。


    「分成前卫跟后卫！前卫专心拖住魔物！受伤的话就要马上退下，用药水治疗。后卫之中，魔力比较多的人负责施展大范围攻击！漏网之鱼由前卫设法阻挡，让剩下的其他后卫攻击！」


    就在我为派翠克的适切指示感到赞叹时，魔物的集团也差不多抵达了。前方草丛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谈到结果嘛，同学都没人受伤，平安地撑过了魔物的攻势。


    在派翠克的指挥下，大家的搭配相当巧妙，没有集团战斗心得的我只能一再感到佩服。战斗结束后，同学们看来都非常疲倦，甚至还有人瘫坐在地，或许是魔力耗尽了吧。


    「喂，尤蜜拉！你怎么突然这样乱搞啊！」


    虽然在第一线奋力阻挡大群魔物的时间比其他人都更长，但却还是相当有精神的派翠克，怒气冲冲地逼问我。


    为什么他会这么气愤呢？啊，对喔，他是前卫。因为自己的等级没能提升而感到生气吗？


    「不需要这么担心，没问题的。因为可能有同学的魔力已经耗尽，所以拖住敌人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轮到前卫要升级时，我会帮忙，请放心──我边这么想边微笑，派翠克则是以疑惑的表情看著我。没必要那么担心啦，没问题的──我再度用力吹响唤魔笛。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对这边投以「你在搞什么啊」的眼神，所以我好好地加以说明。


    「我会负责阻止魔物行动，请各位前卫悠闲地打倒敌人。」


    森林再度传来窸窣声。明明已经是第二次，不过大家的脸都在抽动。差不多也该习惯了吧。


    「敌人要来啰。」


    魔物几乎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陆续出现，数量比刚才稍微多一些。


    就在魔物们正要飞扑过来的瞬间，它们脚下的影子开始蠢动。影子在蠕动中逐渐变大，冒出了无数条黑色手臂。


    无数条黑色手臂抓住了所有魔物，使它们动弹不得。虽然魔物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束缚，不过完全没能对我施展出的暗魔法「暗缚术」造成影响。


    「请各位放心开始攻击吧。」


    虽然我请身为前卫的同学们攻击，不过大家都没有行动。魔物已经受到影子所拘束，动弹不得，这点一看就知道了吧。


    一名握著剑的男同学战战兢兢地开口。


    「这个，请问那些手臂是……？」


    「我的魔法。叫做暗缚术，杀伤性不高，很适合现在的状况吧。」


    「不会袭击我们吧？」


    「请别担心，魔物已经被确实抓住了。」


    「不，我不是指魔物……」


    咦？除了魔物之外，这里明明就没有其他可能会袭击人的东西了啊──在我因为想不通这句话的含意而偏著头的时候，派翠克已经缓缓走近魔物，一剑砍下。


    「就像大家现在看到的一样，没有问题。这些黑色手臂是安全的。」


    在派翠克这句话之后，其他担任前卫的同学也陆续开始攻击魔物。啊，原来他们刚才害怕的是我的魔法？真有那么恐怖吗？过去经常用暗缚术玩猜拳来打发时间的我，不太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


    （插图008）


    等到魔物大致都收拾掉的时候，广场也已经充满了血腥味。虽然魔物尸体很快就会消失，只有魔石留下来，不过，或许贵族还是有点难以忍受这副光景。我倒是早就习惯了。


    「魔石应该就是先抢先赢了吧。」


    令人意外的是，我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开始热心收集魔石。就连女生也不例外，不少人虽然看似害怕，但依然靠近魔物尸体捡拾魔石，我不禁产生了「地方贵族其实相当强悍哪」的想法。中央贵族就多半没办法像他们这样吧。


    大家差不多赚完零用钱之后，派翠克来找我说话。


    「尤蜜拉，从下次开始，你要吹唤魔笛之前，拜托先让我知道。」


    他说话时的表情看来疲惫到极点。


    「辛苦了。派翠克同学指挥得非常好喔。」


    「唉……你果然并非出自恶意呢。」


    「请问你在说什么？」


    恶意？我做了什么坏事吗？一听到我追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疲倦了。


    这时，后方的草丛突然发出声响。我转身一看，刚好看到魔物扑出草丛。由于派翠克就在附近，我还在想「得要选用不会波及他的方法攻击」时，他就已经突然跳到了我的身前。这个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我脑中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为什么他要站到我前面？


    当我转念想到「总之现在非得保护派翠克不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魔物咬住了他的左手。


    「黑洞术！」


    我一时情急，直接出施展最高阶魔法，魔物就此消灭，只剩下头部。另外还一并消灭了一部分的森林。大约半径十公尺范围内的草木全都消失，地面也被挖出了圆球状的坑洞。


    现在的状况，或许用「在消灭森林时也一并卷入了魔物的身体」来描述会比较贴切吧。我刚才一心只想著「不可以波及到他」，所以没能拿捏好。


    「呜唔唔……帮我拿药水过来……」


    派翠克以右手把魔物的头拨开后发出痛苦的呻吟，要人帮忙拿药水过来。


    「别担心，我也会使用治疗魔法。治愈术。」


    虽然世人提到治愈术就会联想到光魔法，不过暗魔法其实也有治愈术。在游戏中也是如此，有些头目会带著能使用治疗魔法的部下，那些部下虽然是暗属性魔物，不过依然能用治愈术。


    虽然游戏里的尤蜜拉没有用过，不过我还是可以正常使用。虽然感觉会受到「隐藏头目本人还用什么治疗魔法」之类的批判，不过能用就是能用，这也不能怪我吧。


    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看起来会让人非常不舒服。相对于疗伤时以光笼罩伤处加以治疗的光系治愈术，暗系治愈术则是从伤口冒出蠕动新肉的再生形式。虽然伤处本身能够恢复得十分完美，但是过程非常血腥恐怖。


    「……唔哇。」


    被眼前光景吓得无言以对的派翠克发出低喃。对不起啰，缺点就只有过程看起来不太美观而已。


    「虽然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不过，你会痛吗？」


    「不会，没事了。谢啦。」


    对于不是暗属性的人，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原本还在担心这点，现在放心了。


    「为什么你要挡在我前面？」


    「抱歉，因为我觉得会有危险……」


    危险……魔物吗？不对，应该是说我吧。为我的安危担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危险？我吗？」


    我还觉得莫名其妙时，派翠克就已经提高了音量。


    「你应该要更重视自己的安全！你没戴守护护符吧？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万一就来不及了。」


    他似乎真的是出于担心我而挺身守护的样子。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这么做，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谢你。」


    听到我道谢之后，他伸手指向遭到消灭的森林，继续说下去。


    「虽然这话或许轮不到获救的我来说，不过，我觉得这样还是有点过分了喔？」


    「对不起，我稍微没控制好。因为，在升级的时候，这种程度其实是家常便饭……」


    「现在这样？家常便饭？尤蜜拉，你应该要多学点常识──」


    之前还有过失手轰掉整座山的案例。跟那时比起来，我拿捏力道的技术已经进步很多了。


    然而，派翠克认为我缺乏常识的说教火力却变得更加猛烈。的确，破坏环境是不好的。他是个非常热爱自然的人──应该可以这么认为吧。


    ◆ ◆ ◆


    「喔，原来暗属性也有治疗魔法啊。」


    「是的，只是失去一条手臂的程度都还可以长得出来喔。」


    野外演习隔天，罗纳度学园长再次找我去见他。因为吹响唤魔笛的事而被念了一顿，因为昨天已经遭到派翠克耳提面命了老半天，实在不想再有人提起。


    「你说长出手臂……亲身体验吗？」


    「是的，大概是从这个位置，不小心被一下扯断。」


    对于边指著肩膀边说话的我，罗纳度学园长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那副模范笑脸开始抽搐。


    我回想起那个千钧一发的场面。要是再偏一点，我失去的可能就不是手臂而是脑袋了。不管治疗魔法再怎么厉害，大概也没办法让头长出来……应该长不出来吧？


    「无妨，关于我过去的遭遇就别说了。请问殿下那边怎么样？」


    「艾德温殿下、威廉同学跟奥斯华同学，进度应该都还算顺利吧。」


    「也就是说，只有他们打倒了魔物吧？」


    因为中央贵族对于提升等级不怎么热心，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吧。不过，为什么刚才没提到亚莉西雅呢？与魔王战斗时，她的光魔法是不可或缺的。


    「听说出现的魔物全都是由他们打倒的。虽然这样其实不太好，不过周遭其他人也都只顾著称赞他们。」


    「这也未必就是坏事，请问亚莉西雅同学做了些什么呢？」


    虽然她是平民，但是拥有受到期待的光魔法才能，因而获准进入王家学园。这就表示，对于增强光魔法的实力──也就是提升等级──她不可以有所松懈。


    「就跟其他人一样，完全没有打倒任何魔物喔。好像是殿下他们说，要她在旁观看就好。」


    「她本身看起来有意出手战斗吗？」


    「唔……能够获得殿下等人守护，亚莉西雅同学本人似乎也乐在其中喔。」


    听到学园长这么说，我叹了一口气。


    在学园时，亚莉西雅跟攻略对象们总是形影不离。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她永远都不会想主动与魔物战斗。


    「就跟在学园时一样吗……虽然她声称不会输给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谁知道呢，总之，如果亚莉西雅同学没有变强，那就让人伤脑筋了。因为陛下有意把她拱成圣女的关系。之后或许得拜托你帮忙，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喔。」


    很好，如果那个时刻真的来临，到时就把她丢进暗属性的地下城里面吧。那个地方可是只会出现对你有利的魔物喔，高兴吧。


    ◆ ◆ ◆


    从野外演习的那一天起，我的孤单生活有了一点改变。派翠克变得不时会来找我说话了。


    课堂上碰到需要两人一组的状况时，他也会略显无奈地来跟没人要的我搭档。


    「派翠克同学，真的很抱歉。你应该也有自己的朋友吧？」


    「别放在心上，因为我欠你一份情啊。」


    所谓的欠一份情，应该是指我帮他疗伤的事吧？这人未免太一板一眼了。


    「我才要请你别在意呢，反正也还有药水嘛。」


    「这样啊，那我就去找别人啰。」


    「啊，还是麻烦你在意吧，帮你治好伤势的人可是我喔。」


    「害我受伤的原因也是你叫来的就是了。」


    我跟他已经有了可以像这样开对方玩笑的交情。自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以来，跟我感情最好的人，或许就是他。


    因为现在是剑术课，所以我们正拿著木剑对峙。在我这个外行人眼中看来，派翠克挥出的剑路俐落洗炼，非常漂亮。说不定在追求效率的过程中就会自然而然地变美吧。或许这么说有点不太贴切，不过，他在演习时指挥的模样也可以用美妙来形容。


    我练功升级的过程就完全不是如此，肯定是非常丑陋笨拙的吧。虽然这应该也是尽可能追求效率的结果，但还是不能比。


    「唔喔！」


    「啊！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我进行无谓的思考时，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派翠克被打飞了出去，不过至少没有飞得像上次的威廉那么远。


    虽然表面上看来没有受伤，不过我还是急忙跑过去，对他使用治疗魔法──同时也在心里发誓，绝对不可以再犯同样的错误。


    「谢谢，我没事。」


    「对不起，谢谢你当我的对手。」


    派翠克调整好呼吸之后对我说话。


    「我大概根本算不上对手吧。」


    「不，没有这种事。派翠克同学的剑技很有参考价值。纯就技术层面来说，我完全望尘莫及。」


    因为我就只知道凭高等级的反应速度跟力量来战斗，所以希望你不要露出那么不甘心的表情。


    「你也有意学习怎么用剑吗？你到底打算跟什么东西战斗啊？」


    我听他这么一说才想到，就算是现在，我也应该打得赢魔王吧。追求继续变强有意义吗？


    不过，这个世界相当广大。世界不是只有游戏地图涵盖的范围而已。即使有比我还强的人也不足为奇……


    「或许就是魔王之类的吧？」


    「魔王？两年后会复活的传闻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艾德温殿下的妄想，那就是国王陛下在隐瞒消息吧。」


    这是谎话，其实我知道真相。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哪。」


    魔王复活只是艾德温王子的妄想──最近的王子，不像样到了无法否定这种批评的地步。他与亚莉西雅不管旁人眼光，在学园各处打情骂俏。最近学园中众所皆知的传闻是，两人在中庭互相喂对方吃蛋糕。


    这样的状况也引出了「魔王复活会不会只是王子在胡扯？」的声音。


    然而，「我其实就是魔王」的谣言，热度却始终没有消退。也可以当成是野外演习时的事再度炒热了这个话题。


    「派翠克同学，你不认为魔王可能真的是我吗？」


    「毕竟话说回来，魔王应该是男的吧？还有，他们把你当成魔王的根据之一是黑发，这也让我看不过去。」


    我注视著语气稍微变重了些的派翠克，他似乎也察觉了我想问什么，于是开始诉说。


    「我小时候其实相当在意自己发色偏黑的事。起因是亲戚说看起来很黑。虽然家人说不需要放在心上，不过，我其实一直很讨厌这头偏黑的发色。」


    派翠克边这么说边碰触他的灰色头发。真要说的话，我觉得那个灰色其实比较接近白色。


    「我倒是觉得偏白呢。」


    「是吗，白色啊。跟尤蜜拉你相比的话，或许的确如此吧。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很尊敬一头黑发却依然能够不为所动的你。我发誓绝对不会以发色为理由就讨厌或轻视你。」


    派翠克盯著我的眼睛果决地说出这番话，我则是因为感到不好意思而撇开了视线。这让我觉得有点像是告白……虽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谢、谢谢。我觉得派翠克同学的灰色头发十分迷人呢。」


    「谢啦，我也觉得你的黑发很漂亮喔。」


    因为这段话而让害羞程度达到极限的我，为了结束交谈而开口邀他进行模拟战。


    「这、这个，要不要再打一场？」


    「好啊，没问题。」


    我因为失去冷静而没能好好掌控力道，害得派翠克再度飞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边使用治疗魔法边拚命道歉。周遭其他同学「又来了吗」的视线让人相当难受。派翠克马上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太好了，看来他还能保持清醒，让我放下了心。


    「放心吧，现在也已经不会痛了。其实我之前就觉得，治疗魔法还满舒服的哪。」


    「过程不大好看就是了。」


    派翠克可能是回想起了当时自己血肉翻涌鼓动，填补修复伤口的过程吧，他露出苦涩的表情。


    「尤蜜拉真的很厉害，连暗魔法也能这样大方使用。」


    「就只是运气好而已啦。」


    能够使用的魔法属性，可以说是诞生时就几乎决定了。听到我如此否定，派翠克摇头，表示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在说这个。要是换成我，就算能够使用暗魔法，搞不好也会瞒著别人吧。头发也是，尤蜜拉你不会否定自己。我认为这不是能够轻易办到的。」


    派翠克这段话，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尤蜜拉从出生时就能使用暗魔法？」


    尤蜜拉在内心堕落之后才变得能够使用暗魔法──虽然游戏里是这么说明的，不过，实际上或许并非如此。游戏中的尤蜜拉，其实在学园的时候就一直隐瞒自己能够使用暗魔法的事。如果真是这样，对于堂而皇之使用光魔法，而且又受到周遭众人喜爱的女主角，想必十分痛恨吧。


    「嗯？尤蜜拉你真的会用暗魔法不是？」


    对于露出一头雾水表情开口反问的派翠克，我一边说著「没什么，别在意」，一边专心思考游戏中的尤蜜拉。


    ◆ ◆ ◆


    今天是第二次的野外演习，我们正走在王都附近的森林之中。现在还察觉不到魔物的气息。


    派翠克对我发出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警告。


    「绝对不可以吹唤魔笛喔。」


    「学园长也已经念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啦。」


    「不要跟我说你其实还是带著喔？」


    「……虽然我带来了，不过拜托你多少相信我一点吧。」


    我绝对不会吹响唤魔笛。至少希望他相信这件事。不过就是带著平时随身携带的东西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边这么想摸著口袋里的笛子。


    「也不可以因为没事做就烧毁一片森林之类的喔？」


    「我知道，因为今天我是治疗人员嘛。」


    我们跟上次一样，来到了森林中的空地。为了遭遇突发状况时可以立即使用治疗魔法，我在一旁待命。


    「啊～真闲呢。」


    因为太闲，让我想要放个烟火之类的。既然要放就弄得盛大点……直到快要把手举向天空的时候，我才突然回过神。好险好险，我可是战场上的医护人员喔。


    虽然身为地方贵族的同学们稳定地狩猎著零星出现的魔物，但是，相较于上次的危险状况，大家似乎都觉得少了点什么。同学之间有著某种松懈的气氛，就我自己的经验，这种时候是最危险的。


    「危险！」


    「唔哇啊啊啊啊啊！」


    在某人喊声传入我耳中的同时，一个男生也发出惨叫。他似乎是被狼型的魔物咬伤了脚，制服长裤遭到撕裂，血流不止。身为前卫挥剑战斗的他，要是没有大意的话，应该能够顺利应付的。


    「来了来了，这就帮你治疗喔。」


    我跑到负伤者身旁，施展暗属性的治疗魔法。流出的血开始像阿米巴原虫一样蠕动，逐渐从伤口回到体内。好，恢复得很漂亮。


    「不用担心喔，这样就完全复原了！」


    「唔哇……」


    看到治疗过程的负伤者，以及在旁守望的同学们，全都脸色苍白。怪了，所谓的补师，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吧。


    姑且不提这个，我想问题在于现在这种松懈的气氛。练功升级这档事，应该是得要更加绷紧神经才行的吧。


    虽然我从口袋中掏出唤魔笛，不过笛子马上就被一只从背后伸过来的手给抢走了。我往后转，看到派翠克露出一脸傻眼的表情。


    「我应该说过不可以用这个才对吧。更不如说，这东西很危险，你根本不该带来。」


    「现在这样其实更危险。适度的紧张感还是有必要的吧？因为上次也没人受伤，我想大家应该有足够的实力……不过，最好的方法其实还是独自挑战地下城。」


    「这个更是最不可能的办法吧，只有脑袋不正常的人才会独自去挑战地下城。」


    我的半生遭到了否定。非得跟派翠克抗议到底不可，这也是为了守护自我。


    「说起来，现在这种方式的效率实在太差了。让好几个人去对付低等级的魔物，未免太过浪费了。即使以等级再稍微高一点的魔物为对手也没关系吧？派翠克，你自己上次不是也说过，这么做缺乏效率吗？」


    「是没错，可是……」


    派翠克的反应不是很好。其实我并不是执著于一定要吹笛子，只要大家能够保持紧张感，换成其他方法也无所谓。


    「啊，那就这样吧！由我故意造成一次伤害，然后再用魔法治好，这样如何？只要了解受伤的痛楚，应该就会绷紧神经了吧。啊，我想自己出手时应该可以控制在不会把人弄死的程度，请放心！」


    「咦？」


    听到我的发言，大家脸上都失去了血色。我认为这个时机正好，于是举起右手这么说。


    「那就来投票吧！请在笛子跟受伤之中选一个。」


    结果是，全场一致同意吹响唤魔笛。民主主义万岁。


    我一边望著与大群魔物战斗的同学们，一边后悔自己刚刚对派翠克说话的语气似乎太不客气了。因为是与升级有关的事，所以不小心就过于热衷了。我出身伯爵家，而他是边境伯家，以身分而言，他其实比我高。


    如果遭到阿修巴顿边境伯家厌恶的话，多尼克斯伯爵家身为贵族的立场也会变糟……我开始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反正我家本来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如果遭到派翠克讨厌的话，或许会让我觉得有点寂寞吧。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会来找总是孤孤单单的我讲话，还是会称赞这头甚至可以视为诅咒的黑发很漂亮的人。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寻著他。派翠克一边在前线战斗，一边负责整体的指挥。那是……靠风魔法来传达指示吧。另外，他还同时使用土魔法巩固地面，让大家战斗时能保持脚步稳定。


    这些都是我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搞不好派翠克是集团战的天才……重点不是这个，我今后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他才好呢？


    不久之后，果然同样在没有人受伤的情况下成功击破了魔物群。同组的同学们团团围住了表现非常出色的派翠克，完全不是适合让我去找他讲话的气氛。


    ◆ ◆ ◆


    直到返回学园为止，我都没机会与派翠克交谈。虽然夏季已经来临，但我的内心却相当忧郁。


    「唉，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采取「即使就这样变得不能跟派翠克聊天，不过也就是退回到刚入学时的状态而已」的想法，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烦恼──虽然我这么想，但心情始终没有好转。


    当我从走廊的窗户望著外面时，宛如对处于忧郁之中的我落井下石一样，亚莉西雅跟艾德温王子走了过来。


    「喂，我都听说了！你在野外演习时做的坏事！听说你用自己的暗魔法威胁其他人跟大群魔物战斗？打算伪装成意外杀掉谁吗？」


    传闻似乎变得夸张了点。可是，因为我有「的确太乱来」的自觉，所以也提不起劲反驳。虽说多半是哪个同学打了小报告，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这个学园，不，这个世界来说，我应该是个异端份子吧。要是彻底压抑自我，或许还有可能在教室一角找到容身之地，但终究无法坐上正规的位子。


    「据说治疗的方法也很恶劣！还有，想必就连魔物群也是受到尤蜜拉同学操控的吧！」


    他们责备我的声音听来十分遥远，开始有种彷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感觉了。


    「唉，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你、你伸手打算做什么！？」


    在变成黑白的视野之中，我抬起沉重的右手指向他们──总之就先封锁这两个人的行动，然后趁机逃走吧。首先要买不会引人注意的衣服，然后选择人比较少的路线逃到国外……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脑袋昏昏沉沉，没办法整理好思绪。


    现在还是先为了离开这里而施展封锁行动的魔法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个人闯进了我跟他们之间。那个背对我的人，有著一头即使在这个黑白色视野中也依然能够分辨的灰发……


    「王子殿下，请您稍等。」


    「派翠克阿修巴顿，你为什么要替尤蜜拉说话？」


    世界逐渐找回了色彩。我的忧郁时光还真短呢。


    「虽然尤蜜拉的确吹了唤魔笛，不过，她这么做其实是出于担心松懈的其他同学。她的行为不能说有错……不对，好像真的有错……」


    派翠克的话语后头有点泄气。也是，嗯，我的确犯了错呢。


    只因为看不下去没有效率的练功升级方式就任性动用强硬手段，会受到谴责也是当然的。话虽如此，但先前那种彷佛受到整个世界拒绝的心态就是过度的被害妄想了。我怎么会钻牛角尖钻到这个地步呢？


    「但是！尤蜜拉的做法，在地方贵族之间颇受好评。这并没有触犯国家或学园的规则，还请殿下不要过问。」


    「……这次就先不追究了，不过并不表示我能够接受喔。亚莉西雅，我们走吧。」


    气势被派翠克这一席话压下来的艾德温王子，就此带著亚莉西雅离开，现场剩下我跟派翠克两个人。


    （插图009）


    啊，我还没搞清楚派翠克到底有没有因为我讲话态度的事而生气。总觉得视野又开始变成黑白了。不知道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性。


    「尤蜜拉你还真是碰上无妄之灾了呢。」


    「感谢相助。这个，跟殿下那样说话不会有问题吗？」


    「我好歹也是边境伯家的人，就算遭到第二王子讨厌也不会怎么样啦。」


    「还有，那个……你没在生气吗？」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感到傻眼。搞不好他缺少自己身为王族的自觉哪。」


    对于我提出的问题，派翠克以他对艾德温王子的不满做为回答。不是不是，我在问的不是这个。


    在我急忙订正之后，派翠克表情无奈地回答。


    「原来你会在意这个啊。我又不是那些不知变通的中央贵族，不会在乎这种小事，用你习惯的态度口吻跟我说话就可以了。」


    「小事？」


    在贵族社会中，上下关系应该是很重要的吧。可以只用「小事」两个字打发吗？


    「跟这个比起来，尤蜜拉你还有更多其他更需要在意的事。」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这样我就懂了。


    「谢谢。」


    「……难得看到尤蜜拉你露出这种笑容哪。」


    听到我表示感谢，派翠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做出回应。


    我现在露出了笑容吗？这样看来，我似乎相当害怕遭到他讨厌。


    可能的话，希望能跟他成为朋友，不过这多半是奢望吧。

 插曲二 洁西卡?蒙弗多

    洁西卡蒙弗多是某地方男爵家的女儿，对她来说，进入王家学园就读是有生以来最重大的事件。


    人多到目不暇给的王都，建筑豪华到难以置信地步的校舍，而且听说甚至连第二王子都是自己的同学。不过，最令她惊讶的事并不是上述任一项，其实是一个与她同年的少女，尤蜜拉多克尼斯。


    尤蜜拉从入学典礼开始就与众不同。测量结果是99级的她，即使遭到怀疑作弊也毫不慌张，摆出彷佛认定自己理所当然该有99级的态度。


    洁西卡真正开始害怕尤蜜拉是开学典礼的隔天，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尤蜜拉在剑术课中把对手打飞，又在魔法课时让整片天空变暗。洁西卡认为，想必没有哪个同学目睹过那个浮在空中的黑球之后还能不感到恐惧。


    由艾德温王子、亚莉西雅提出的「尤蜜拉可能就是魔王」之说，在洁西卡身边有不少人认为或许真是如此。


    在这之前都不曾在乎过的黑发，现在看来变得十分邪恶，那副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扑克脸也相当恐怖。洁西卡觉得尤蜜拉彷佛是个高深莫测的怪物，从入学之后就一直与她保持距离。


    第一次的野外演习，成为洁西卡周遭对尤蜜拉之评价开始有所改变的契机。


    在洁西卡看来，遭到派翠克斥责之后变得垂头丧气的尤蜜拉，其实就像一个常见的少女。


    说起来，有人跟尤蜜拉说话时，虽然她的态度冷淡，但都会好好回应，也不会随便使用力量。或许尤蜜拉其实并不恐怖──洁西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直到第一学期结束还是没能完全抹去恐怖感的洁西卡，为了度过暑假而返回老家。


    暑假结束，开学第一天的放学后，出身地方贵族的女学生们聚集在一年级教室。这些与中央派系斗争无缘的女孩们，因为与朋友重逢而十分开心。


    洁西卡也在这些人之中。刚回到王都的女生们，彼此报告近况。


    虽然地方贵族在长假期间可以回家，不过，受限于距离、旅费等因素而选择继续留在学园宿舍的人也不少。尤蜜拉跟派翠克都是后者。


    「好久没见到大家了！说是这么说，不过回家的人大概只有一半？」


    「有谁留在学园啊？我们不在的这段期间，王都有什么大事吗？」


    「我没有回家，虽然中央的那些大人物举办过宴会，也有人去避暑之类的，发生了不少事，不过我们这边倒是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


    「这样啊，好想参加宴会喔。虽然地方贵族也有集会，不过跟王都宴会的水准实在不能比啊……」


    身为地方贵族的这些女生，似乎与王都光彩夺目的生活无缘。好几个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彷佛像是要缓和气氛似地，有人提起了某个传闻。


    「不过，如果是受邀前往王城的话，大家会不会怕？我一定会非常紧张，不敢接受吧。」


    「啊，听说亚莉西雅同学受到殿下邀请了呢。」


    「咦！？不会吧！？她不是平民吗？」


    洁西卡等人可以说完全没有轻视平民的心态。然而，对于只顾著跟王族、有力贵族子嗣来往的亚莉西雅，她们还是没有什么好感。女生们继续谈著不能让外人听到的话。


    「我本来还以为殿下应该是更有模有样的人呢。尤蜜拉同学是魔王的传闻，果然是错的吧？」


    「我也这么想。啊，放假期间的尤蜜拉同学跟派翠克大人处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不知该说像是兄妹，还是说像驯兽师与猛兽。」


    「尤蜜拉同学跟一开始的印象截然不同了呢。我本来以为她是更加恐怖的人。」


    「毕竟也有她是魔王的说法嘛。」


    「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有人相信呢。」


    现在依然相信「尤蜜拉是魔王」这个谣传的学生，意外地少。然而，她拥有非比寻常的战斗能力也是事实，基于「万一不小心惹火她就麻烦了」之类心态而保持距离的人也相当多。


    「意外普通的人……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呢。」


    「可是，要找她说话还是有点恐怖吧？」


    虽然洁西卡已经理解尤蜜拉并不是个恐怖人物，然而，她还是无法抹去源自于本能的恐怖感。


    「啊，对了。暑假期间，我家附近出现了魔物，不过我成功打倒它了呢。」


    「我也是！等级已经超过我哥了。」


    尤蜜拉式的升级法，在这些地方贵族女生之中获得相当高的评价。虽然伴随著危险，不过，在派翠克的指挥下，她们也都能够放心参加战斗。


    虽然有点恐怖，不大容易亲近，但不是坏人──这就是她们目前对于尤蜜拉的印象。


    「啊，说到魔物……」


    洁西卡谈起了暑假期间发生在她老家那边的问题。


    「我家的领地好像出现了巨龙。」


    在平凡无奇的闲聊之中，突然有人提起最强的魔物，女生们无不大吃一惊。


    「咦！？你说巨龙，难道是那个会在天空中飞的巨龙？」


    「这种时候不是会派出国军吗？」


    「听说因为我家的领地小，所以顺序排在比较后面，而且现在也还没受到损害。」


    即使这些女生的等级比同年代其他人要高一些，然而，倘若对手是巨龙，不管人数再多也还是没有胜算吧。对洁西卡等人来说，此刻浮现在她们脑海中的，有办法打倒巨龙的人物只有一个。


    「如果是尤蜜拉同学的话，说不定……不过，果然还是不好拜托她帮忙吧。」

 第三章 隐藏头目，参加武术大会

    暑假结束，夏天的炎热变得比较缓和时，学园的重要活动之一「武术大会」也在此时举行。大会分成以一对一锦标赛制争夺优胜的剑术项目，以及采取评分制的魔法项目。比赛不分学年也没有强制性，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参加。


    我不打算参加。因为许多有力贵族都会来看武术大会，对有志成为武官的学生来说是自我推销的好机会。我觉得不该去妨碍他们。


    在我看著记载大会要点的告示板时，派翠克走了过来。


    「武术大会啊，尤蜜拉你想参加吗？」


    「我不可能参加吧。派翠克你呢？」


    「我也不打算参加，毕竟我的目标不是成为国军的军人。何况，那个优胜奖品也不知道到底有谁会想要。没差，主要应该还是『夺得冠军』的名誉，奖品只是其次吧。」


    游戏中也有武术大会事件。记得奖品是还算不错的武器，对我来说完全派不上用场就是了。不过，因为是相当稀有的物品，所以可能有不少人会想要……我确认记载在告示板最下方的优胜奖品。


    「强化暗属性魔法的护符？」


    「毕竟能够使用暗属性魔法的人只有尤蜜拉，而尤蜜拉你本人也没有变得更强的必要──」


    「我非常想要！超想要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喂，尤蜜拉你冷静点。」


    非得快点去办出赛登记不可。虽然派翠克好像还在旁边说著什么，不过现在没空管那么多了。


    我跑到职员室，提出参加大会的申请后就被带到了学园长室。罗纳度学园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咦，你真的来啦？」


    「我要参加武术大会。因为我也是学园的学生，所以应该有资格参加吧？对吧？」


    「我会怕、我会怕啊，可以、可以参加，所以麻烦你不要继续逼近。」


    哎呀，不小心太过热衷了。反正奖品不会逃跑，得要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这样说来，为什么奖品跟游戏时不一样？剧情因为我而改变了？奖品也是完全以我为对象的东西。


    「要是我刚才没注意到奖品的话，大会冠军可能就会遭受神秘强盗袭击了呢。」


    「你现在还是很恐怖喔。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啦，你好好看清楚大会要点。」


    学园长说完之后就向我递出一张跟告示板上一模一样的文件。最下面记载著优胜奖品是强化暗属性的护符……


    「咦？双料冠军的奖品？」


    「没错，在剑术项目跟魔法项目双方都拿下冠军者的奖品。因为多半没人能拿得到，所以我本来打算在大会结束之后交给你的。」


    为什么要特地把这个列为奖品──这么问未免有点不解风情吧。也就是说，我完全被这个一脸假笑的学园长摆了一道。


    「算了，也好，我就两个项目都参加吧。」


    「对不起啰。没想到真的会钓到你……惨了，因为陛下原本交代直接拿给你就好，不知道我会不会挨骂。」


    暗之护符似乎是由国王陛下提供的。没差，就让陛下好好修理学园长一顿吧。


    「我相当感谢陛下喔。」


    「虽然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参加大会，不过并没有强迫的意思喔？护符也会确实交给你。只要能把尤蜜拉同学想要的东西送到你手中，陛下跟我就心满意足了。」


    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公平。事件报酬就该确实透过达成事件的方式来取得。


    ◆ ◆ ◆


    来到武术大会当天，会场是位于王都郊外的军队演习场。虽然天空乌云密布，不过临时设立的观众席还是坐满了贵族。当大会的出赛选手们在会场正中央进行最后一次练习时，我跟派翠克则是站在会场的某个角落。


    「规模比我原先想像的还要盛大呢。」


    「听说往年都是在学园内举行，今年是因为想观战的贵族太多，所以才临时改到这里的。」


    「我懂了，因为王子殿下出场的关系吗？」


    既然是第二王子展现身手的机会，贵族们应该都会想来观战吧。不过，对身为魔法剑士的艾德温王子来说，这场大会多半不太有利。纯以剑术与魔法单项而言，毕竟还是威廉跟奥斯华比较有优势。


    「没有，他们想看的并不是殿下……你应该听得懂吧？」


    「唉，受欢迎的人也相当辛苦呢。」


    大会的规模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盛大，原因肯定就是我。前来观战的贵族们，不知道是怀著「去动物园看狮子」的心情，抑或是「前往军事企业参观新武器」的想法。


    大会好像即将开始，传来了要求出赛选手们集合的声音。


    「那么我现在就过去啰，我会好好努力的！」


    「嗯，加油……不对，你不需要太加油。拜托你适度、有点分寸、手下留情地努力就好。」


    要求还真多。就算没这样再三提醒也不会有问题的啦。


    我离开面露忧色的派翠克，朝著会场中央走去。


    大会从剑术项目开始进行。首先以抽签方式决定锦标赛的对战组合。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参赛者几乎都是男生，大家抽签时的表情都像是正在向神祈祷一样。


    艾德温王子跟威廉抽到右边那区。第一回合就遇上他们的选手都重重叹了一口气。


    轮到我抽签时，对战栏位表上只剩下两处空白了。究竟会是右区还是左区，机率各半，虽然我并不在乎自己会抽到哪区，不过总觉得会场的紧张感在这时达到了最高点。


    「……三号。应该是左区吧。」


    「啊啊啊啊啊……」


    左区的选手们都一脸绝望表情，当场跪倒在地。没有必要难过到这个地步吧？


    看著这些不幸的选手让我觉得有点不好受，于是转开视线，然后就与威廉四目交接。


    「听说暑假期间你一直都待在学园的样子？」


    「咦？是啊，没错。」


    「我可是一直在特训，别以为还能跟上次一样轻松获胜喔。现在的我，已经升到了20级。」


    威廉以炫耀般态度抬头挺胸说出这句话。虽然我感到同情，但是他那副充满自信的模样反而让我觉得想笑。我得努力忍住笑意才可以。


    20级相当了不起……好像是这样。听说还在求学期间就能升到这么高等级的人其实不多。因为威廉在一年级的夏天就达到这个等级，算得上非常厉害了。


    「真是厉害呢……呵呵。」


    「你、你刚才笑了吧！不要以为等级差距就等于实力差距喔。」


    的确，即使等级相同，各人的能力依然有相当大的差异，而且还得考虑技术方面的差距。然而，就算威廉是剑术天才，20级跟99级还是差太多了。


    比赛正好在这时开始。包含威廉在内，会场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赛场。


    在武术大会中，参赛者可以使用自己准备的开锋武器。剑术达到一定水准的话，自然能够在最后一剎那停手，而且会场也有医疗人员待命。由于大家都戴著守护护符，所以也不用担心当场死亡的问题。


    第一场比赛开始了。虽然我对剑术完全是外行，不过依然觉得比赛中两名选手的剑术都很精彩。一方稳扎稳打，守得滴水不漏，看准时机发动反击，另一方则是巧妙变换不同架式，进攻时经常搭配假动作的技巧型。


    只不过，他们的动作都相当缓慢。因为等级偏低，所以肉体能力也不高。这个国家──或许更该说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把升级想得太过困难了。与其磨练技术，不如先提高等级。


    第一场的胜利者是技巧派选手。原本还在为获胜而高兴的那位选手，一看到我，表情就转为黯淡。第二回合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第一回合第二场！尤蜜拉多克尼斯对路易斯雷克萨！」


    会场顿时爆出第一场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声浪。一群外表粗犷，多半是武官的贵族也为了不想错失比赛细节而整个人往前倾。


    第一战的对手是位身材壮硕的学长。虽然我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输，不过应该也还是要让他有表现的机会吧。在打算定胜负之前都先手下留情，让观众能够见识他的剑技。


    除此之外，我也得注意剑的耐久度。虽然现在这把剑可以算得上高级品，但是，如果我以全力挥动的话，剑依然会当场折断。


    为了进行剑的耐用程度测试，我的积蓄减少许多。话是这么说，不过那些钱本来也就是在升级时顺便捡魔石而累积下来的，只要再去挑战地下城就好了。


    这种力道应该还撑得住吧──我拔出腰间的单手剑，试著挥了一下。一声「轰」的重低音响起，地面也随之微微晃动。很好，这种程度的话就还不至于把剑弄断，可以放心了。


    我面对比赛对手，等待比赛开始的号令……不过，裁判始终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原本人声鼎沸的会场也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请问比赛还没开始吗？」


    听到我这句话而回过神的裁判看似要宣布比赛开始，不过对手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


    「……我弃权。」


    「……获胜者，尤蜜拉多克尼斯。」


    或许是身体突然不舒服吧──我决定先这么认为。虽然不怎么想以这种方式晋级，不过我还是通过了第一回合。


    在我的比赛后，大会赛程都进行得相当顺利。来到了第二回合第一战，我将会对上那位技巧派选手。


    「我弃权。」


    又来了吗？我的对手应该不至于全都直接弃权吧？


    我进入了决赛──在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的情况下。对手是在准决赛中以些微差距险胜艾德温王子的威廉。拜托你千万不要弃权。


    「真是遗憾哪，难不成你以为我也会弃权吗？我会堂堂正正跟你一战。」


    干得好，威廉，你很了不起喔。要是没有他的话，大会的剑术项目就得在从头到尾都充满消化不良感的状况下结束了。


    威廉拿起长度跟身高相仿的巨剑指著我，同时开口说话。


    「这把剑是『斯特洛巨剑』！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拿到这把名剑。」


    我在游戏里看过他说的斯特洛巨剑。记得应该是把虽然没有附加属性，不过物理攻击力比其他武器都高出许多的装备……这把剑本来应该要在游戏后期才能拿到，威廉究竟是怎么弄到手的呢？纯论强韧程度的话，那应该是最高水准的武器。如果是那把剑，说不定就算我使出全力也能承受得住呢。


    「决赛！尤蜜拉多克尼斯对威廉阿雷斯！比赛开始！」


    威廉以彷佛认定先发必能制人的态势展开攻击。他将剑高举过头后大力劈下，我扭转身体躲开。


    虽然他在这之后依然勇猛地持续攻击，但是连剑尖都没能沾到我。威廉边喘气边开口说话。


    「呼、呼，你老是在闪躲哪。」


    「因为武器的坚固程度不一样。」


    我的剑只是市场上就能买到的寻常物品，要是跟斯特洛巨剑对砍的话，大概会当场折断吧。如果是剑术高手，或许有办法巧妙地招架卸力，或者是锁定剑身比较弱的部分出手之类的……要不要试试看呢？


    虽然我其实不必刻意用剑互砍也能够轻松赢过威廉，但是我毕竟对于一路不战而胜打到决赛有些过意不去。好歹该让决赛再多些看头。


    「我要上啰！」


    「请便，随时可以出手。」


    威廉高高举起了巨剑。先华丽地架开接下来劈向我的那一剑，接著手一转使出反击──很好，已经掌握了完美的印象。


    我配合威廉攻击的时机，将右手握著的剑由下往上挑起。两把剑撞击的瞬间，我的剑出现了裂痕……不妙。


    记得好像有「武器遭到破坏时视为落败」这条规则。不该勉强模仿高手的……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输给威廉。


    还没完，我不会就此放弃。我为了避免剑就此折断而收回右手，同时握紧左拳，一拳打出。


    我的左刺拳正中巨剑侧面，斯特洛巨剑的剑身就此碎裂四散。


    「怎么可能！我的剑！竟然会拚输那种破铜烂铁……」


    虽然我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攻击，不过威廉好像没看到。会场中也没有任何人发觉我其实是出拳打坏巨剑的事。


    何况，规则中也没有「禁止以徒手破坏对方武器」之类条文。我彻底获胜了。


    「冠军是尤蜜拉多克尼斯！」


    裁判的宣言，让会场的兴奋激动程度达到了巅峰。不知是落败的打击还是爱剑毁坏的失落感，总之，威廉陷入了失魂落魄的状态。抱歉弄坏了你的剑。


    武术大会剑术项目顺利结束后，接下来轮到魔法项目。由出场选手逐一展现魔法，根据评审的评分来决定胜负。担任评审的是三位宫廷魔导师。


    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出场者，所以稍微有些空档。一旦有空就会漠然地搜寻位于会场某处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我环视四周，碰上了来自奥斯华的视线。不对，我在找的人不是你，小心我砸掉你那副眼镜喔。


    奥斯华慢慢走过来，对我开口说话。


    「你在剑术项目的表现相当精彩。」


    「谢谢。」


    「不过，魔法项目就没那么简单了。除了魔法的威力之外，连种类、精密度也都是评分的对象。就算直接对决赢不了你，四大属性都能使用的我还是比较有利。」


    奥斯华用手指把眼镜顶高，作出了结论。


    原来是这样的啊，只能依靠暗属性的我或许比较不利。他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大会用的对策，我也得先想想办法才行。


    我怀著「或许能够当成构思作战的参考」的想法，朝会场中央看去。


    这时刚好轮到亚莉西雅展现魔法。她一将双手举向天空，无数光粒就随之溢出，洒落在会场各处。那些闪闪发亮的颗粒，似乎是透过削弱治疗魔法效力，使之得以朝广范围扩散的产物。


    她好像还是没在提升等级的样子，魔法的效果非常微弱，可能连擦伤都治不好吧。不过，从微暗天空中飘落的光粒之雨营造出了梦幻般的气氛。因为即使以手触碰，光粒也不会就此消失，所以，大家都张开双手，对光粒看得入迷了。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的确很漂亮。我也为了抓住光而伸出了手。


    「咦？消失了？」


    我一碰到光粒，光粒就消失了。看样子，讨厌我的不只是亚莉西雅而已，连光属性也是如此。


    在满分一百分的情况下，亚莉西雅拿到了相当高的八十八分。魔法的稀有性与美感博得了评审好评。如果罕见程度能够成为评分对象，或许我也有机会获胜。


    魔术项目就这样继续进行，轮到了奥斯华出场。因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选手的分数超过亚莉西雅，所以奥斯华备受瞩目。


    奥斯华来到大会会场中央后，以手中的长杖敲击脚边。地面在转眼间隆起，达到了大约跟一般人身高相仿的高度。


    「简直就像骰子一样。」


    在我看来，隆起的土块简直就是没有丝毫歪斜的正立方体。如此精密的魔法也让评审们发出了感叹。


    接著，奥斯华施展了宛如利刃般的风魔法，把立方体土块切成手掌大小的方块。这些土块同样也非常精密，每块都是标准的立方体。


    最后，他让巨大的火柱出现，随即以水魔法将之扑灭，魔法展示到此告一段落。


    奥斯华用土和风属性的魔法展现了精密掌控魔法的技巧，又以火跟水属性的魔法演示出魔法的威力。他让大家见识到自己能够对四大属性运用自如的实力，博得了热烈的掌声。


    奥斯华的得分是一百分，没想到他能拿到满分。虽然接下来终于要轮到我上场，但是说不定没什么希望夺冠。


    返回座位的奥斯华，在跟我擦肩而过时说了句话。


    「我赢定了。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分数也不可能超过一百分。」


    「还有平手的可能性喔。」


    虽然我逞强说出这种话，但是其实还没决定要施展哪个魔法。从场中央眺望会场后，发现大家都在注视我，让我有点紧张。


    啊，在会场外缘区域找到了派翠克。为什么他要待在那么远的地方？因为视线有了交集，我于是露出笑容，他随即往后倒退三步。喂，你为什么要后退？


    「接下来是最后一位选手！一年级，尤蜜拉多克尼斯！」


    开始的号令还是来了。为了让站在远处的派翠克也能看得够清楚，就用最大威力出手吧。我到底已经几年不曾以全力施展魔法了呢──想到这里，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黑洞术！」


    黑球出现的位置比上次在学园时还要高出许多。球体把周遭的云吸入其中，变得越来越大。


    「……已经晚上了？」


    在悄然无声的大会会场中，某人如此自言自语。我的魔法扩展到视野所及的整片天空，只剩下地平线附近还能看到些微的光。


    但是，下个瞬间，宛如爆发般的强光就从天而降。因为黑洞消灭了遮蔽天空的云层，让大家能够看到青空与太阳。


    这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因为强光而眯起眼睛的我，在内心窃笑。


    「原来我也能使出这么漂亮的魔法啊。」


    就在我如此自言自语后，大会会场马上遭受强风袭击。


    上空也在转眼之间布满黑云，开始下起大雨。


    对于这副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光景，观众接连发出惊叫。


    「已经没救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那家伙果然是魔王！」


    大家的反应都太夸张了。而且我还是冤枉的，风雨都跟我无关。


    「我什么都……啊！」


    黑洞在消去乌云的同时也一并消除了空气。变成真空的广大空间，将周围的空气吸了过来，创造出了速成的巨大低气压。各位，对不起，果然是我害的。


    微型台风大约五分钟就结束，会场的混乱也逐渐平息。幸好现在是夏天，希望大家别跟我太计较淋得湿透的衣服。


    当我因为感到愧疚而垂著头时，听到了某人的说话声。


    「这个…………应该要打几分啊？」


    糟糕，我才只用了一个魔法而已。非得像奥斯华那样，靠种类丰富的魔法来赢得更多分数才行。比如说让手从大家的影子中冒出来，或者是宛如浊流般的治疗魔法……该用哪个才好呢？


    「请稍等，在评分之前，希望让我至少再表演一个魔法──」


    「三百分！冠军就是你！拜托住手！」


    本来正在讨论的评审之中，有人发出听来像是惨叫的喊声。满分不是一百分吗？


    听到结果之后，奥斯华整个人呆住，让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我就这样成为武术大会剑术、魔法两个项目的冠军，拿到了强化暗魔法的护符。在颁奖典礼上，我从罗纳度学园长手中接过想要的物品。


    「谢谢您，这样一来，魔法的威力就能变得更强了。」


    「这个东西，对你来说真的有必要吗？」


    学园长似乎无法理解这个护符到底有多棒。世上不懂事物价值的人实在太多了。相信派翠克肯定能够理解吧。


    之后，我对派翠克炫耀奖品时，得到了这样的答覆。


    「那个护符，对你真的有必要吗？」


    要我现在就让你见识效力获得护符增强的暗魔法吗？


    ◆ ◆ ◆


    武术大会结束后几个月，季节进入冬季，在学园的第一年也接近尾声了。


    我的学园生活还是一如往常，独自一人过著孤高的日子。更不如说，在武术大会之后，大家好像变得更怕我了。最近，除了派翠克之外，我不记得自己还跟其他人谈过话。


    亚莉西雅也还是老样子，对于升级丝毫没有热情。地狱般的地下城升级之旅，举办时间可说已经进入了倒数。如果没让她以圣女身分打倒魔王，我会很伤脑筋。


    最近这阵子，可能是学园长或国王陛下提出了警告吧，亚莉西雅跟攻略对象们都不太会来找我麻烦了。或许是在武术大会时认清了实力差距，他们似乎都还会持续锻炼。虽然不时会受到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待，不过对我来说还算安稳，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吧。


    「最近，亚莉西雅身边的东西经常不见，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艾德温王子对我开口攀谈了。再见了，我的安稳时光。


    「不知道。」


    亚莉西雅的东西不见了？在游戏里，负责做这类事情的人应该是我吧。有其他人代替我在霸凌亚莉西雅吗？


    「我知道你总是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喔。」


    我之所以会是一个人，大概有一半是你这家伙害的吧。王子似乎已经跳过了「怀疑」的阶段，直接认定我就是偷藏亚莉西雅东西的犯人了。


    「魔王竟然会藏别人的东西，没想到你也会做出这么可爱的行为。」


    直到现在，我都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在他们心中究竟有著怎样的形象。有时怀疑我跟几个月前发生在某个遥远领地的山崩事件有关，有时却又把我当成破坏校内花圃的嫌犯。


    总而言之，或许他们打算把坏事全都归咎于我吧。我当然不至于跟他们认真计较，周遭其他同学也都颇为无奈。


    然而，我的强大实力也成为直到现在都还是没能洗刷「可能是魔王」嫌疑的原因之一。


    「哼，我绝对会找到证据，到时就会把你赶出学园。」


    艾德温王子拋下这句像是小角色退场时说的话后就离开了。他们似乎还没放弃，依然想把我赶出学园。因为国王陛下跟学园长都没有这样的打算，所以只会是白费工夫。


    我想，王子多半是把自己逼得无法收手了吧。一旦认同我既不是魔王也不是坏人，等于就是承认自己犯了错。到现在为止都不曾遭受挫折或失败的他，多半没办法做到这点吧。至于亚莉西雅，应该就只是怀著非比寻常的自以为是心态而已。


    我开始思索有可能藏起亚莉西雅东西的人物。


    在学园之中，讨厌亚莉西雅的学生相当多。例如单纯就是对身为平民的她看不顺眼，或者是因为她与王子等人感情融洽而怀有反感等。由于当她不高兴时，王子的心情也会跟著受到影响，所以也有很多人对她敬而远之。因为亚莉西雅总是跟那三个人一起行动，所以我没听过有人直接对她做了什么的传闻。


    在学园里，就只有攻略对象三人组是站在亚莉西雅那边的吧。真悲惨……想是这么想，不过我这边其实更悲惨。没关系，至少我还有派翠克。


    因为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我于是决定采取行动。


    我选择对放学后的教室进行监视。由于我没有练出完全隐藏气息、让自己躲进影子里之类方便的技能，所以就只能乖乖地埋伏等候了吧。


    从我开始监视教室起，大约过了一小时。在这段期间内，就只有亚莉西雅跟王子等人来确认有没有东西不见而已。然后，他们就聊著「等一下要去最近流行的咖啡厅」之类话题，走出了教室。你们真的有心要掌握证据吗？


    当我也开始觉得有点厌倦，想著差不多该回宿舍时，有个女学生进入了教室。


    记得这人总是跟公爵千金艾蕾诺拉形影不离的吧。我猜她家多半是激进派，所以她才会跟在激进派领袖的女儿艾蕾诺拉身边。她一边东张西望，确认四周状况，然后开始翻找亚莉西雅的桌子。


    发现犯人的我无声无息地落地，对她开口说话。


    「请问你在做什么呢？」


    到现在为止，我就只是让自己紧贴在天花板一角──也就是忍者之流平时就在做的那种事。


    「这、这个，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亚莉西雅同学的东西不见了，因为担心而……啊，尤蜜拉……小姐。」


    慌慌张张开始辩解的她，注意到说话的人是我之后，马上露出宛如末日即将来临的表情。


    「拜、拜托饶我一命！我就只是听艾蕾诺拉小姐的指示而已……」


    我时常在想，大家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呢？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杀过人。


    这个偷藏亚莉西雅东西的女生，接连说出了许多我连问都没问的事情。在艾蕾诺拉派系的学生之中，她家的地位似乎是最低的，所以经常得听其他人使唤。这次的事据说也是如此。


    该怎么办呢……就这样把她交给王子结案的话，对我的良心伤害太大了。艾蕾诺拉大概也会以「都是她自作主张」为由而轻易跟她切割吧。


    ◆ ◆ ◆


    「那么，尤蜜拉同学，你的意思是，我指使她去藏起亚莉西雅同学的物品吗？」


    我决定和艾蕾诺拉当面谈判。身为实行犯的女生，二话不说就带我来到了艾蕾诺拉所在的沙龙。


    「您误会了。因为艾蕾诺拉小姐的朋友做了不好的事，我就只是想来告知您一声而已。何况，她也表示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的吗？她做出了不可原谅的行为呢。」


    「是的。倘若此事传入艾德温殿下耳中，殿下想必会大发雷霆吧。因为她是艾蕾诺拉小姐您的朋友，所以您或许也会遭到殿下厌恶呢。」


    一听到王子可能会讨厌自己，至今为止都一副事不干己态度的艾蕾诺拉，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是她擅自这么做的吧？为什么会牵连到我……」


    「因为殿下或许会把她当成是艾蕾诺拉小姐派系的一员。不过请您别担心，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听到我表明不会打小报告，艾蕾诺拉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注意保持温柔和善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因为可能会引起周遭怀疑，所以建议也请不要对她施以惩处会比较好。如此一来，相信艾蕾诺拉小姐必然能够获得艾德温殿下迎娶。」


    「咦，这样的话，那只小偷猫呢？」


    「您是指亚莉西雅同学吗？平民不可能嫁给王族吧？」


    这句话是谎话。国王陛下其实打算以「圣女重现」的名义，让亚莉西雅跟王子结婚。因为这样既可以证明王族的正统性，同时还能博取平民的人气，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说、说的也是。平民本来就不可能高攀王族嘛。」


    「是的，不该让这种微不足道的霸凌行为伤害到艾蕾诺拉小姐您的名声。建议您提醒派系中其他成员，请她们不要做出任何有害亚莉西雅同学的行为。」


    为了避免亚莉西雅再度遭受霸凌，我做了预防措施。


    「嗯，这是当然的吧。可是，为什么你会特地来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我也不喜欢亚莉西雅同学。但是，即使欺负她也只会让殿下更加呵护她，加深双方的感情而已。啊，殿下对我的印象不怎么好，今天的见面还请您保密。」


    阻止对亚莉西雅的霸凌、回护身为实行犯的女生、让我自己不会与艾蕾诺拉有所关连……因为艾蕾诺拉实在太容易摆布，我顺利达成了所有目标。


    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沙龙。


    ◆ ◆ ◆


    「以尤蜜拉你来说还满难得的。」


    听完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派翠克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在那之后，因为派翠克担心艾德温王子对我抱持莫须有的怀疑而赶来探望，我于是不得不对他说明事情经过。


    当我还在想「为什么会说满难得啊？」的时候，他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我觉得，如果是平时的尤蜜拉，大概会把那个实行犯女生交给殿下就算了事。这么做也一样可以阻止霸凌，而且，说起来，艾蕾诺拉小姐本来就不会想跟遭到殿下讨厌的你有所关连吧？」


    的确是这样。为什么我会采取那么拐弯抹角的行动呢？稍微思考之后，我想到了答案。


    「这是因为，那个身为实行犯的女生，搞不好本来应该是我的关系。」


    隐藏亚莉西雅的物品，原本该是由我来负责的。


    「这话怎么说？」


    「假设有个隐瞒自己能够使用暗魔法，然后又没有提升等级的我……」


    我说的是游戏中的尤蜜拉。她在剧情中多半就是这样……


    「那样的我，受到从来没见过面的父母亲要求与其他贵族建立良好关系，于是想方设法挤进了艾蕾诺拉的派系……」


    那个在派系之中的我，多半会是其中地位最低的吧，低到不得不去执行没人想做的事。


    「因为这样而被迫成为霸凌的实行犯，一旦事件曝光就会遭到艾蕾诺拉无情切割掉……」


    游戏里的尤蜜拉，有人跟她站在一起吗？


    「没有任何人愿意伸出援手，痛恨父母、痛恨艾蕾诺拉，能够使用光魔法又获得殿下等人宠爱的亚莉西雅，更是让那个尤蜜拉痛恨到极点……」


    光魔法的亚莉西雅跟暗魔法的尤蜜拉。备受关爱的她跟没人爱的我。游戏中的尤蜜拉，或许并不是什么单纯因为追加设定而变成隐藏头目的小反派，其实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受害者。


    「然后，那个尤蜜拉为了报复而开始提升等级。但是，因为暗敌不过光，所以，最后还是败给了亚莉西雅而遭到杀害。」


    游戏里的我跟现在的我，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有没有先把等级练上来」──是否拥有唯一绝对可以依靠的实力。


    「因为有这样的『假设』，所以我才会想帮助身为实行犯的那个女生。派翠克，你怎么了吗？刚才那些话都不过是假设喔？」


    对于露出悲痛表情的派翠克，我对他笑著说那些话刚才都只是想像──但是，我现在真的在笑吗？


    「没有什么差别吧。」


    派翠克看似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没有什么差别吧。假设中的你跟现在的你，不同之处就只有等级的高低而已。」


    「这个差别是很大的喔。」


    不是这样的，「我拥有前世的记忆」才是最大的差异所在。精神年龄比较高，就只是这样而已。


    「现在的尤蜜拉，有人跟你站在一起吗？痛恨亚莉西雅吗？讨厌这个世界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派翠克说话时始终注视著我。不过别担心，我既不痛恨也不讨厌。真的没办法的时候，大不了逃到远方，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就好了。不过，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依然有让我中意的事。


    「应该不至于会这么想吧。只要有个能够偶尔聊聊天的熟人就很够了。」


    即使今后遇上多少有点讨厌的事，只要有派翠克在，我想自己就应该还会愿意继续留在这个国家──我怀著这种心情注视著派翠克说完之后，他却陷入了沉默。我因为担心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而开始感到不安。


    「这样啊……」


    他露出微笑，以温暖的声音这么说。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有点悲伤，继续说下去。


    「……熟人吗……」


    我觉得，交谈频率高成这样的话，再怎么说都可以算是熟人了吧。


    没想到光是认识一个熟人就得费这么多工夫，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交得到朋友呢？男朋友之类的就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 ◆ ◆


    「哎呀？尤蜜拉同学，又遇见你了呢。」


    「……就是说啊，偶然这回事实在很恐怖。」


    从不久前的霸凌骚动起，艾蕾诺拉就一直缠著我。今天也不例外，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她已经在等我了。


    「我现在正好要去喝茶，特别邀请你也一并参加喔。」


    真的很恐怖。要说究竟哪里恐怖，猜不透艾蕾诺拉到底在想什么就是最恐怖的地方。


    我应该对她提出过「因为殿下对我的印象不怎么好，所以最好还是隐瞒跟我有往来」的忠告吧。虽然是这样，但她却还是在学园内到处找我攀谈。


    有意挑起战争的激进派，为首者正是希洛兹公爵。我希望尽可能避免跟身为公爵女儿的艾蕾诺拉有什么交情。现在就抱著「即使让她变成敌人也在所不惜」的心态，明确地拒绝吧。


    「艾蕾诺拉小姐，可以麻烦您不要再提出邀约了吗？」


    「为什么呢？也有很可口的点心喔？」


    艾蕾诺拉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歪著头这么说。这家伙是怎样啊，难道是无敌的吗？


    「要是跟我走得太近，连艾德温殿下都会讨厌您喔。」


    「这样我会很困扰！可以请你指点迷津吗？」


    「……我愿意过去，跟您去喝茶就可以了吧。」


    我真是受够这位大小姐了。


    艾蕾诺拉牵起我的手，快步走过学园的走廊。十分愉快的艾蕾诺拉，以及颇为不快的我，这个平时不会出现的组合，让走廊上擦身而过的学生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原本以为她会带我去平时那处沙龙，但是方向不对。继续走下去的话就会进入宿舍区了。


    「这个，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个地方？」


    「我的房间呀！因为今天想跟你好好聊天的关系。」


    被带往艾蕾诺拉房间的我，现在正跟她隔著一张小桌对坐。虽然这个房间的格局与我的几乎没有差异，不过室内的每件家具、摆饰都既豪华也不失品味。


    她到底打算跟我谈什么呢──就在忐忑不安时，艾蕾诺拉伸手指向桌上的饼乾。


    「来，尤蜜拉同学，麻烦你吃吃看。」


    「……恭敬不如从命。」


    莫非掺有毒药吗？我下定决心，把饼乾放入口中。


    「怎么样？」


    「……该怎么说呢，味道很微妙。」


    真的很微妙。要说好吃还是不好吃的话，我觉得应该算得上好吃，但也并不是特别好吃。


    为什么要让我吃这种东西呢──在我感到不解时，她已经以看似不大高兴的表情开口了。


    「这些饼乾，其实是我做的喔？」


    「啊，难怪会是这种微妙的味道。非得明说的话，其实我觉得有点不好吃。」


    现在是可以巧妙地让艾蕾诺拉讨厌我的机会。要是说什么「世上最好吃」之类的谎话，只会害自己继续遭到她纠缠而已。好啦，快点生气吧，任性的大小姐。


    然而，发展完全背离我的预期，艾蕾诺拉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


    「就是说嘛！真的很微妙吧！可是大家都说这是世上最好吃的饼乾！」


    （插图010）


    「咦？」


    「只有尤蜜拉同学而已呢，愿意对我说出真心话。」


    艾蕾诺拉兴奋地握紧我的双手这么说。咦，难道我选错选项了？


    「这个，请问您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制作点心呢？」


    「听说亚莉西雅同学送给艾德温殿下她亲手做的点心。所以我也觉得应该要这么做。」


    「我想您大可不必做这种事喔。更不如说艾蕾诺拉小姐多半办不到。」


    我所需要的是，遭到她讨厌的觉悟。身为激进派领袖女儿的艾蕾诺拉，以及身为人型战略兵器的我，要是感情融洽，很可能会让周遭产生误解。


    「就是说嘛！因为大家都建议绝对应该这么做，所以我才会尝试看看，不过这么做其实一点都不像我呢。」


    「咦？」


    「只有尤蜜拉同学而已呢，愿意对我说出真心话。」


    我刚刚才听过这句话。明显发生了「越是想让自己遭到讨厌，对方的好感度就越高」的异常状况。


    难道艾蕾诺拉身边全都是一堆应声虫吗？会否定她的人竟然只有我，这未免太诡异了吧。


    「只有我，是吗？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会说实话？」


    「大家都认为我不可能犯错。即使想法有所不同，对的人总是我，有错的人其实是自己──」


    绝对不是这么回事，她们就只是害怕会惹你不高兴而已啦。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啊，原来她就只是言听计从，受到他人欺骗而已吗？因为这位大小姐坦率的像个傻瓜，所以我有点担心她会变成某个心怀恶意人物的傀儡……也可能其实她早已遭到操控？


    「关于先前亚莉西雅同学的物品被藏起来的那件事……」


    「主、主使的人真的不是我，我想想……」


    艾蕾诺拉看似相当尴尬，眼神飘移不定。她明显过于慌张了。


    「请问首先提议要这么做的人是哪一位呢？」


    「咦？这个嘛，那时是……？」


    对亚莉西雅进行霸凌的指示，肯定是艾蕾诺拉本人下达的。那么，建议她这么做的人是谁？谁先说起亚莉西雅很碍事，提议整她的？


    虽然我之前因为她的家世而有成见，不过艾蕾诺拉本人并不坏……应该是吧。为了想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而拚命搜寻记忆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艾蕾诺拉小姐，请问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关于藏起亚莉西雅同学物品的事。」


    「我、我原本认为不太好。可是，听到大家的说法后就觉得……或许还是应该要这么做。」


    「所以您才会指示要那么做？」


    「是的，那位同学表示她自愿去做。」


    这样听来，对亚莉西雅的霸凌行为，应该不是艾蕾诺拉本人先提出来的。首先是她派系成员中的某人提议，接著获得其他人附和，最后艾蕾诺拉也觉得应当这么做──真相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原本在思考艾蕾诺拉周遭环境的我，突然回过了神。


    不论艾蕾诺拉究竟是不是个坏人，「不想跟她建立过于良好的关系」这个结论依然不会有所改变。毕竟还得考虑到她家族那边的问题，而且，她身边的人际关系也非常复杂，实在太可怕了。


    「唉，我想您还是不要过于相信您的朋友比较好喔。」


    「没问题的！因为尤蜜拉同学会变成我的朋友！」


    并不会。虽然我对你本人没有丝毫怨恨，但是依然不会想跟你交朋友。


    「我其实也相当忙碌……」


    「希望尤蜜拉同学能够多给我一些建议。主要是关于我跟艾德温殿下的恋爱之路。」


    「我对那方面不太熟悉。」


    「可是！尤蜜拉同学亲口说过，我必然能跟艾德温殿下结婚，对吧？」


    那是骗你的啦──我实在说不出这句话。对于眼前露出发自真心笑容的艾蕾诺拉，我只能保持沉默。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插曲三 艾蕾诺拉?希洛兹

    巴尔夏恩王国只有一位公爵，身为公爵家独生女的艾蕾诺拉希洛兹，堪称居于学园女学生的顶点。属于公爵家派系──或称激进派──的各家贵族千金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国王派系的贵族家千金也不敢忽视她。


    得知如此情况者，想必都会认为艾蕾诺拉是靠家族权力为所欲为的暴君，实际怀著这种想法的人也的确不少。然而，实情完全不是这样。


    放学后，艾蕾诺拉等人聚集在常去的那间沙龙，手拿红茶开心谈笑。


    「这次我想举行大规模的茶会。除了各位之外，也想邀请其他宾客。」


    「真是太棒了，艾蕾诺拉小姐，敢问您有意邀请哪位呢？」


    「这个嘛，艾美同学怎么样？我很少有机会跟那位同学讲话呢。」


    听到这个名字，跟班们的脸色都暗了下来。艾美是通商大臣的女儿，完全是国王派人马。


    「还是请您再考虑一下比较好喔。关于那一位，我没听过什么正面消息。」


    「的确，我认为艾美小姐不适合获邀。」


    「这样的吗？既然大家都这么说……」


    艾蕾诺拉对贵族之间的政争可说一窍不通，而且也毫不关心。对于此刻待在自己身边的跟班们，她也以为是出于喜欢自己而乐意为伴的。


    跟班们利用这点诱导艾蕾诺拉，维持著学园内的派系。虽然这个派系与国王派对立，不过，欺骗艾蕾诺拉，让她相信自己能跟王子结婚的人也是她们。对于深信不疑的艾蕾诺拉，她们在私底下用「真容易操纵」之类话语加以嘲笑。


    然而，最近出现了一个能够对艾蕾诺拉造成影响，预料之外的人物。


    「对了！也邀请尤蜜拉同学吧。虽然她上次拒绝了，不过这次肯定愿意参加。」


    「尤蜜拉同学……艾德温殿下讨厌那位同学喔？」


    「没错，或许会导致艾蕾诺拉小姐也遭到殿下讨厌喔？」


    「没问题的，只要能够获得尤蜜拉同学的建议，我觉得跟艾德温殿下的关系也会有所进展。」


    虽然艾蕾诺拉这么说，不过，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她似乎就只是想让自己与尤蜜拉的交情变好而已。


    「我这就去邀请尤蜜拉同学。」


    艾蕾诺拉说完之后就突然站起来，离开了沙龙。遭到留下来的跟班们，困惑地面面相觑。


    艾蕾诺拉不但赶到宿舍，甚至直接来到了尤蜜拉的房门前。一般来说，拜访他人之前通常会先透过「由仆从传递信件」等方式告知，不过，只要是与尤蜜拉有关的事，艾蕾诺拉就会变得非常积极。


    因为有访客而开门探视的女仆，看到来者之后睁大了眼睛。


    「您是希洛兹家的千金，没错吧？」


    「是啊，请问尤蜜拉同学在吗？」


    「好、好的，我马上带您去见她。」


    半强行闯入尤蜜拉房间的艾蕾诺拉，一发现正在看书的尤蜜拉就露出了笑容。相对地，面对不速之客的尤蜜拉则是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


    「尤蜜拉同学，我来打扰了喔。」


    「唔哇，终于直接杀到房间来了吗？」


    尤蜜拉说话时丝毫无意隐藏不快感。不过，艾蕾诺拉却完全没有感到不高兴的样子，直接在尤蜜拉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最近要举行茶会，你当然会参加吧？」


    「请恕我拒绝。」


    「尤蜜拉同学完全不需要跟我客气喔。」


    「……说起来，为什么艾蕾诺拉小姐会如此关注我？」


    听到尤蜜拉的询问，艾蕾诺拉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艾蕾诺拉开始注意到尤蜜拉，是后者在入学后受召前往王城的时候。对于觐见国王时被询及是否有意嫁给王族的尤蜜拉，艾蕾诺拉原本认为她可能成为与自己争抢艾德温的情敌。


    即使在这个误会解开之后，由于心仪的艾德温王子讨厌尤蜜拉，所以艾蕾诺拉也依然对她没有好感。


    经过霸凌亚莉西雅的骚动之后，这种负面的感情出现了转变。其实艾蕾诺拉本来就无意做到这个地步，但还是在周围的教唆下做出了「藏起亚莉西雅物品」的指示。


    这件事遭到尤蜜拉揭穿时，艾蕾诺拉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救了。她认为，要是继续这样下去，风声迟早会传入艾德温耳中，让他变得讨厌自己。


    然而，尤蜜拉却没有向艾德温打小报告。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提供了与今后有关的建言。


    当时，艾蕾诺拉原本在挑战制作点心。得知亚莉西雅送给艾德温亲手做的点心一事成为契机，艾蕾诺拉的跟班们建议她也绝对应该跟进。虽然她起初确实颇为热心，但是，纤细的味觉反而变成了阻碍。她始终做不出味道能让自己满意的成品。然而，周遭众人却以「世上最好吃」之类说词赞不绝口。


    就在艾蕾诺拉苦恼于自己与周遭之间的落差时，唯有尤蜜拉做出了「味道微妙」的客观评价──她愿意说出事实。


    连这样的尤蜜拉都说出了「艾蕾诺拉肯定能与王子结婚」的话。虽然这类话语艾蕾诺拉早已听跟班们说得耳熟能详，不过，出自完全无关者之口倒是相当新鲜的经验。


    在这之后，艾蕾诺拉一有空就会找尤蜜拉攀谈。因为尤蜜拉的反应与其他学生、跟班们都有所不同，让她觉得充满乐趣。由于艾蕾诺拉不曾碰过他人以简单明瞭的冷漠态度对待，所以她对尤蜜拉非常好奇。


    漠然地回想著这些事的艾蕾诺拉，对尤蜜拉的询问做出答覆。


    「因为尤蜜拉同学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关系。」


    「唉，这还用说吗，毕竟我就是我啊。」


    「就是现在这种感觉！非常有尤蜜拉同学的风格呢！另外就是，因为你说过我可以跟艾德温殿下结婚的关系。」


    「……这样啊。」


    为了讨尤蜜拉开心，艾蕾诺拉开始谈起了她自己非常喜爱的红茶。不过，她并没有察觉到，对方其实根本没在听。


    另一方面，尤蜜拉则是一直在烦恼，不知究竟该怎么对艾蕾诺拉挑明「能够与王子结婚」的说词只是谎言。


    虽然两人之间有著决定性的龃龉，不过，如果只看表面的话，其实就像是感情很好的一对闺密。

 第四章 隐藏头目，遇上巨龙

    「唉，那位千金小姐到底是怎样啊？」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就当成是只限求学期间的交情，放心跟她打好关系就行了吧？」


    我跟派翠克边说话边并肩走在学园的走廊上。在那之后，艾蕾诺拉依然经常来找我讲话。甚至连以为能够依靠的派翠克，现在好像也开始对我遭到她纠缠不休的样子觉得颇为有趣了。


    「我讨厌公爵家。」


    「我也试著跟艾蕾诺拉小姐聊了一下，虽然个性相当独特，不过为人并不坏吧？尤蜜拉，你稍微释出点善意也不会怎样吧？」


    「唔……我考虑看看。那就先这样吧，我要回房间了。」


    派翠克老是想让我跟艾蕾诺拉的交情变好。因为已经来到宿舍前面，所以我弯过走廊，朝著与派翠克不同的方向迈开脚步，不过马上又被他叫住了。


    「啊……麻烦先等一下。尤蜜拉，你会参加学年末晚宴吗？」


    「因为社交之类的跟我没有关系，所以可能不会去吧？」


    「……我知道了。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可以来喔。」


    跟派翠克道别后，我边走边思索。


    「学年末晚宴吗……」


    这项学园活动好像也是进入社交界之前的练习机会，据说是相当正式的晚宴。因为这类事情跟我无缘，所以不参加也无妨吧。


    这样说来，游戏里有个「跟当时好感度最高的攻略对象偷偷溜出会场」的事件。我想先确认一下亚莉西雅现在走的是哪个人的路线。不过，因为与游戏的剧情已经有相当大的出入，所以不知道还能不能当成参考就是了。


    如果她正常走属于主要剧情的艾德温王子路线，那就谢天谢地了。让她去打倒魔王，以圣女再世的身分与王子订婚，对我没有任何影响……这是最理想的状况。


    虽然我已经跟派翠克说不参加了，不过稍微露个脸应该也不会怎样吧──因为我一直在想这些事，所以没注意到其他人的气息。突然之间，有人从非常近的距离对我说话。


    「尤蜜拉同学！学年末晚宴要穿的晚礼服，你决定好了吗？」


    唔哇，艾蕾诺拉又跑出来了。最近我已经逐渐习惯，回应也变得比较随便了。


    「晚礼服？穿制服不行吗？」


    「当然不行啰。到时可是得穿漂亮的晚礼服跳舞的喔。」


    「我没有舞伴。」


    「咦？不是有派翠克同学吗？」


    这个双钻头大小姐说话还真有趣，为什么会在这时提到派翠克呢？


    舞蹈本身其实没有问题。毕竟在学园的课程中就已经学过简单的舞步，而且，只要能彻底活用在日常生活中没机会充分发挥的身体能力，想必可以跳得非常棒吧。毕竟是学园的活动，或许还是该参加会比较好。不过，我有晚礼服吗？


    「这件事跟派翠克无关。而且我也没有晚礼服。」


    「这样的吗？订做……应该来不及了呢。那就拿我的借你穿好了！我们一起去挑吧！」


    虽然我刚才说没有晚礼服，不过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年来，我就只是轮流换穿制服与睡衣而已。房间里的衣橱，有跟没有一样。


    巧妙地摆脱艾蕾诺拉之后，我回到房间，开口询问女仆莉塔。


    「莉塔，我有晚礼服吗？」


    「真难得呢，大小姐您竟然会关心晚礼服。」


    她说话时睁大了眼睛。没必要惊讶成这样吧。


    由父母亲派来的莉塔，现在依然会转述他们的指示。前几天又捎来了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相亲消息，我再次华丽地加以忽视。因为我一直都是这种态度，所以莉塔最近好像也已经认命，就只是单纯告知而已。


    「因为学年末晚宴需要用到的关系。要是没有的话，其实穿制服也没关系──」


    「这怎么行！大小姐，难得有机会参加晚宴，到时也要化妆喔。」


    「化妆就不用了啦。」


    莉塔把女仆的工作做得十分完美，泡的红茶也非常好喝。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够不要一有空就想帮我梳妆打扮。身为学生就不该化什么妆，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是怎么认为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那么，到底有没有晚礼服？」


    「有是有啦……」


    含糊以对的莉塔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让我看见其中景象……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衣柜里有很多件迷人的晚礼服。粉彩色调的晚礼服，看得我眼睛发痛。


    「哇，实在很不错。比如说这些夸张的花边跟缎带，真是太棒了。」


    「这些都是夫人买的……」


    对于我的嘲讽，莉塔做出了回应。还没见过面的母亲，到底把我当成几岁幼童呢？那些晚礼服不是粉红色就是黄色，全都是暖色系。尺寸似乎是配合制服丈量的，看起来应该穿得下，这也更让我觉得心烦。


    「如果有更朴素一点的颜色就好了……像是白色或黑色之类的。」


    「白色是婚礼用，黑色则是葬礼。」


    「这样啊，那有褐色或灰色的吗？」


    「很少听到这些颜色的晚礼服呢。」


    又不会怎样，何况我也不讨厌灰色。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与某人的说话声。


    「多克尼斯小姐，有物品要交给您。」


    「让我去拿吧。」


    访客就交给莉塔去对应了。虽然感到遗憾，不过看来还是只好放弃参加学年末晚宴了……遗憾？我应该原本就没怀著多少期待吧，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感到遗憾的呢？


    就在我百思不解时，莉塔也回来了。


    「好像是王妃娘娘送来的。」


    访客似乎是王妃娘娘的使者。到现在为止，王妃娘娘已经赠送过好几次茶、点心等礼物。不过，这次的东西好像跟之前的不一样。


    「那是什么啊，会不会太大了点？」


    莉塔拿著一个大小与身高相仿，不是很厚的袋子。看起来刚好装得下一件晚礼服。莫非是看准了这个时机？


    「我要打开啰……果然是晚礼服呢。」


    王妃娘娘的赠礼是件红色的晚礼服。那个红色，不知该说是深红色、高贵红还是说成酒红色。


    「哇喔，我觉得鲜红色很适合大小姐呢。」


    我语汇不足的弱点曝露出来了。原来这就算是鲜红色吗，早知道就该接受颜色检定考试之类的。


    「哎呀，不过尺寸应该不合吧。」


    「来试穿看看吧！」


    面对态度比平时更加强硬的莉塔，我只好试穿晚礼服。露出肩膀的服贴设计，完全符合我的体型……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尺寸？


    ◆ ◆ ◆


    学年末晚宴当天，学园的大厅中聚集了许多衣著华美的学生。看到光彩夺目的大吊灯，以及在灯下跳舞的年轻男女之后，我一心只想逃回宿舍。


    我一踏进会场，整个大厅就变得鸦雀无声。


    不以为意而继续走进大厅内部的我，吸引了无数的视线，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响起。大家正在讨论的，多半是「那件晚礼服是被敌对者之血染成鲜红色」之类事情吧，不用听都猜得到。


    对于群众避之唯恐不及的我，还是有人正在靠近。原本站在稍远处的艾蕾诺拉，一发现我就直接走了过来。她看来已经相当习惯穿晚礼服了。


    「哎呀，尤蜜拉同学！你果然还是参加了呢。」


    「您好。」


    「你没有请派翠克同学作陪吗？」


    你自己也没能让艾德温王子作陪呢──这句话不论如何都绝对不可以说出口。


    虽然我至少还是跟派翠克确认过他会参加，不过，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谈过任何与晚宴有关的话题。因为，在地方贵族间，不论男女都相当爱戴派翠克，所以，说不定他已经先跟别人有约了吧。


    「为什么会提到派翠克呢？」


    因为我从来不曾跟派翠克以外的男生有过交流的缘故吗？虽然艾蕾诺拉本来就什么事都会联想到男女恋爱，不过这次真的太夸张了。


    「咦？可是尤蜜拉同学──」


    「尤蜜拉，你来了啊。」


    宛如要阻止艾蕾诺拉继续说下去一般，有人从后面喊我的名字。


    「为、为了不打扰两位，我先到那边去吧！」


    艾蕾诺拉说完之后就匆忙离开了。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因为我跟派翠克既不是两情相悦也不是单恋。


    一转过身，派翠克果然就在眼前。我不可能认错他的声音。


    「我就只是单纯想来见识一下而已。现在觉得，还是乾脆回去好了。」


    因为穿著晚礼服，所以我说话时有点难为情。对于我说的话，派翠克没有任何反应，始终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插图011）


    我因为觉得奇怪而朝他踏出一步，派翠克随即跟著退后一步。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不可能没什么吧，派翠克投向我的视线飘移不定，行迹颇为可疑。


    「到底怎么啦？正在寻找某人吗？」


    「没事啦。」


    他到底怎么了呢？果然是在找人吧……我知道了！


    派翠克应该也会有一两个喜欢的异性吧。的确，如果他跟我谈话的场面让对方看到，或许就大事不妙了。我想现在还是应该机灵一点，就这样回宿舍吧。唉，真让人难过。


    「那么，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拜托等一下。」


    派翠克以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抓住我的手臂，不让我离开。我微微一惊。因为他的手很温暖的关系吗？毕竟这件晚礼服没有袖子。


    「这个……即使只有一曲也好，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与您共舞？」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与您共舞──这个说法颇有贵族风范。我也非得做出同样有著贵族风范的「十分乐意」之类答覆不可。


    「也可以啦。」


    「真有尤蜜拉你的风格哪。」


    哎呀，弄成轻描淡写的感觉了。不过，因为派翠克稍微露出了笑容，所以应该也还好吧。


    在远离大厅中心的位置，我和派翠克握住彼此的手，开始跳舞。


    我在脑海中跳得非常理想，对于身体的掌控也充满自信，但是，不知为何，动作就是十分僵硬。实在很嫉妒能够完美引导我的派翠克。


    「就算踩到我的脚也没关系喔，再放轻松一点。」


    「踩爆派翠克你的脚也没关系吗？」


    「喂，别乱来喔，踩到跟踩爆是不一样的吧。」


    就在像平常一样讲些蠢话的过程中，我也逐渐习惯了。开始能够配合音乐流畅地活动身体。


    因为稍微有了些余裕，变得可以确认周遭情况了。不知道为什么，有许多男学生紧盯著我。难道是那个吗？看到战斗用机器人开始跳舞而大吃一惊之类的？


    「话说回来，他们看得会不会太专注啦？」


    「因为尤蜜拉你很美啊。」


    「什……」


    派翠克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啊。冷静点，我才不是那种会受到场面话影响的人。不过，手心开始冒汗了，该怎么办才好？


    「对任何人都这么说的话会害自己失去信用的喔。」


    「不知该说尤蜜拉你迟钝还是……」


    「既然都知道是场面话了，当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得体的回应吧。」


    「……不，说到迟钝，我也好不到哪去吧。直到今天，我才总算发觉自己──」


    在乐曲结束时，我一心只想著要尽快擦掉手汗而已。乐声一停，我就马上放开交握的手，以自己的晚礼服来擦手。


    「这个，你刚才说什么？啊，这不是觉得派翠克你的手脏之类的，是我自己的汗……」


    「我知道，没事啦。」


    派翠克说话时的神色有点不高兴。真的很抱歉，我不太会跳舞。


    好啦，准备回宿舍吧──正当我打算问派翠克之后还有什么预定时，旁边有人对我说话。


    「尤蜜拉小姐，愿意赏光与我共舞吗？」


    一个像是高年级生的男生邀我跳舞。这人是谁啊？


    派翠克发出了「啧」的一声。我知道了，虽然不清楚内情究竟如何，不过，这个人跟派翠克的关系多半不太友善吧。现在就该搬出必杀的婉拒台词了。


    「我喜欢的类型是比自己还要强的人。」


    「咦，啊，好的。」


    那人一脸茫然，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很好，派翠克你看，我成功击退他啰。


    「喜欢比自己强的人……」


    派翠克本人则是一脸凝重表情，宛如梦呓般喃喃自语著什么。你没事吧？


    ◆ ◆ ◆


    学年末晚宴结束，春假即将来临时，我变得经常受到其他学生邀请参加茶会、宴会等。


    那些惶恐地对我开口攀谈的学生，多半是受到来自老家的要求而不得不来邀请我的吧。我婉拒之后，大家都露出在安心之中混著些许遗憾的复杂神情。


    当然，家族那边也传来了要我回家一趟的指示。那个邀约丝毫无意隐藏「帮你介绍个好对象，快回来吧」的目的。说起来，如果是要前往里面住著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人，而且也从来不曾去过的房屋，应该不能称之为「回家」吧。


    在这次春假期间，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去的地方。虽然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没受邀也还是要擅自造访，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能获得邀请。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感受到我的心情了，在春假只剩三天就要开始的紧要关头，期待已久的那个女生终于来找我讲话了。


    「尤、尤蜜拉大人，我有事想跟您说。」


    「好的，没问题喔，洁西卡同学。还有，希望你能不要用大人来称呼我。」


    那个让我望眼欲穿，期待获得邀访的女生，名叫洁西卡蒙弗多。


    她在游戏里的定位是亚莉西雅的朋友。对于还没能融入学园生活的亚莉西雅，洁西卡亲切地找她说话，同样有著平民感性的两个人，很快就变成了好友。洁西卡会教导对亚莉西雅来说相当陌生的贵族界常识，也会提供攻略所需的资料，处于帮手型角色的立场。


    不过，在现实之中，由于亚莉西雅开始接近攻略对象的速度相当快，所以这两个人就变得没有交流了。


    附带一提，我也没跟洁西卡讲过话。然而，我无论如何都非得到她家去不可。


    洁西卡以宛如小动物般畏畏缩缩的态度开口。


    「那么，尤蜜拉……同学，请问你这次的长假期间……应该已经有预定行程了吧？」


    「完全没有，还是一片空白。」


    所以，拜托邀请我去你家吧。


    「这个，我家所在的蒙弗多领，最近有巨龙出没。虽然现在损害还只有家畜而已，不过其实已经是随时都可能有人遭受袭击的状况。因为除非实际出现人员伤亡，否则中央的军队就不会采取行动……我想，如果是尤蜜拉同学的话，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果然还是不行……是这样的吧？」


    「我们这就去打倒巨龙吧。」


    我当然是一口就答应了。没想到事情能够进展得这么顺利。


    这是游戏中的重要事件。自家领地面临危机的洁西卡，向好友亚莉西雅寻求协助──这是原本的剧情发展。


    然而，或许是受到我这个异常要素影响吧，她们没有成为朋友。因此，洁西卡才会抱著孤注一掷的心态来找我。


    我之所以会答应，自然是有理由的。这个事件的报酬非常诱人。


    「这个，真的可以吗？」


    因为进行得太过顺利，所以洁西卡似乎有些困惑。你大可放心感到喜悦喔？因为，我也很高兴你愿意来找我说话。


    其实，派翠克也跟我提过「要不要来边境伯领玩几天」的事，不过我当然拒绝了。


    ◆ ◆ ◆


    我在长假开始后就来到了蒙弗多领。可能是在搭乘马车移动的时候慢慢习惯了吧，原本会怕我的洁西卡，现在已经变得能够正常交谈了。


    「巨龙是火属性，没错吧？」


    「是的，父亲寄来的信上是这么写的。巨龙好像在附近一带最高的山里住了下来。」


    「这样啊。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情报吗？」


    「我想想看……信里还提到，如果没有做好火属性对策，多半没胜算。更详细的内容，到我家之后应该就可以知道了吧。」


    确实跟游戏里一样吗？这样的话就也能期待「那个」了。我向洁西卡道谢，看向窗外。


    蒙弗多男爵领是充满大自然风情的质朴之地。啊，其实就是乡下。要是巨龙出现在这种规模的领地，当然会闹得人心惶惶。


    「我回来了～还请到了有可能打赢巨龙的人喔～」


    洁西卡在男爵宅邸前大声告知自己回来之后，佣人们就陆续来到屋外，为她回家感到欣喜。


    「小姐，欢迎您回家。也欢迎小姐的这位朋友光临。」


    耶嘿嘿，她说我是洁西卡的朋友呢。不过她搞错了，我只是害兽驱除器。


    获得引进宅邸之内的我们，见到了洁西卡的父亲，也就是蒙弗多男爵。


    「感谢您的邀请，我是尤蜜拉多克尼斯。」


    「很高兴你来到这里。不过，这处领地有巨龙出没，所以或许没办法好好款待你。」


    蒙弗多男爵以有点过意不去的态度这么说。嗯？不是应该已经事先用信件说明过了吗？


    「爸，这位尤蜜拉同学愿意帮我们对付巨龙喔。」


    「她就是洁西卡你提过的，跟魔王一样强的人？」


    听到洁西卡的说明，男爵露出讶异的表情。话说回来，洁西卡啊，原来你在信里用「跟魔王一样强」来形容我吗？我一用侧眼瞪她，她马上慌张地开始说明。


    「尤蜜拉同学的等级可是达到99级喔。还有，我信里写的不是『跟魔王一样强』，其实是『强到能够打倒魔王』啦。」


    看到表情中依然有著疑惑的男爵，不禁让我产生「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哪」的感想。


    隔天早上，我马上就为了打倒巨龙而前往山峰。另外还有两名负责带路的士兵与我同行。


    虽然洁西卡贴心地表示愿意陪我过去，但是因为她多半无法成为战力，所以我郑重拒绝了。


    「喂，为什么我们非得奉陪贵族大小姐的任性不可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是领主大人的命令。」


    在这两名士兵的心目中，我似乎是个想亲眼看看巨龙的任性女生。我没有理会持续小声交谈的他们，开始在山路上快步往前走。


    因为在山腰处发现了一个没什么树木的空地，于是决定在该处等待巨龙。


    「我们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已经气喘如牛但依然跟著我走到这里的两名士兵，当场瘫坐在地。体力太差了，建议把等级练高一点。


    「呼、呼，这位小姐，之前忘记跟你说，巨龙一出现就要马上逃跑。贵族的玩乐也还是要有点分寸喔。」


    年纪比较大的那位士兵边喘气边这么说。


    他们还没发觉自己搞错了吗？看我一路走到这里却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多少也该觉得不太对劲了吧。


    来了。我没有回答士兵的发言，专心注视著天空某处。


    「你、你怎么啦？那个影子是……巨、巨龙？」


    他们因为觉得我的反应有点奇怪而看向天空，发现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正朝这边接近，变得越来越大，终于来到了凭目视也能看出是巨龙的距离。


    「快点躲起来！等它飞走！」


    两名士兵急忙躲进了附近岩石的阴影内。


    「巨龙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喔。」


    躲也是白躲──正如同我的言外之意一样，巨龙已经开始在我们四周盘旋了。它可能是在提防侵入自己势力范围的人类吧。


    就跟洁西卡之前说过的一样，出现的巨龙确实是火属性。巨龙嘴角冒出的火焰，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布「我随时可以喷出龙焰喔」的警告。


    我边望著空中边思考解决巨龙的方法，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够回收魔石。


    我的远距离攻击魔法，大多都会让目标彻底灰飞烟灭。能够只攻击身体某处的魔法则是因为必须从对象的影子中发动，所以没办法对飞在空中的敌人使用。


    我瞄了一眼躲在岩石后方的士兵，两人都抱著头缩成一团，表情因为绝望而扭曲了。


    「这、这下完蛋了……我会被那家伙吃掉啊。」


    放弃得未免太快了，你是军人吧？


    因为陪我来的两名士兵精神状态都不怎么理想，所以还是快点把事情办完吧。


    「黑洞术。」


    我一施展出魔法，黑暗就笼罩了巨龙的左翼，黑暗消灭时也带走了那处翼膜。失去一侧翼膜的巨龙，在螺旋状旋转之中坠落地面。


    我随即上前，准备给予致命一击，不过，巨龙似乎已经在坠落时摔死了。比我预期的弱呢，这头巨龙。


    「太、太好了！小姐，你真厉害！」


    两名士兵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甚至还因为过于感动而流下了泪水。有必要感动成这样吗？一路上就已经再三强调过，巨龙交给我来应付了啊。


    「抱歉在你们高兴的时候说这种话，不过事情还没完喔。」


    没错，虽然打倒了火属性的巨龙，但事件还没结束。其实，在这座山落脚的巨龙是夫妻档。


    在游戏中，因为事前可以得知头目是火属性，所以想必有很多玩家在挑战前会先准备好水属性的武器、火耐性的防具吧。不过，打倒火属性的巨龙之后，接著马上就得再与风属性的巨龙交手。


    当然，第二头巨龙会更为强大，所以这其实是个必须做好风属性对策的坑人事件。


    突然传来响彻整座山的咆哮声。或许是因为妻子遭到杀害而发怒了吧，啊，也可能是丈夫。


    从山顶附近森林冲上天空的风属性巨龙，笔直朝著我们所在的方向撞了过来。不愧是风属性，速度比刚才的快得多。


    「危、危险！」


    看到巨龙朝我进行突击，士兵发出惊叫，不过没问题。


    因为，巨龙已经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影枪术。」


    这家伙的败因就是，从我影子延伸出去的方向发动攻击。巨龙遭到从我影子中刺出的无数根长枪钉在空中，当场丧命。


    在内心感情搭了两趟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平安生还的云霄飞车后，士兵们看来都像是一下子变老了十几岁。


    我将两颗巨大的魔石交给他们，让两人先下山。我自己则是为了取得这次的主要目的而一路登上了山顶。


    为何这座山会突然有夫妻档巨龙出没？其实是为了养育后代的缘故。它们之所以会袭击家畜，也只是连狩猎魔物的时间都想省下来而已。


    我在第二头巨龙冲出来的位置附近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巨龙的巢。因为进行得实在太过顺利，让我不由得嘴角上扬。


    巢中有著我想要的东西──巨龙的蛋。


    ◆ ◆ ◆


    为期相当长的春假也告一段落，从今天开始，我就升上了二年级。新学期第一天，抱著一颗大蛋上学的我，成为周遭视线的焦点。


    「尤蜜拉，好久不见了。你最近……那是什么？」


    「我的小孩喔，我生的。」


    「什么，你跟谁……啊，说著玩的吗？」


    派翠克好像有一瞬间把我的玩笑当真了，他抓住我的肩膀，似乎想逼问对方是谁。没想到他会紧张成这样，难道他以为我生得出蛋吗？


    「这是巨龙的蛋啦，在休假期间有些巧合。」


    「靠巧合应该是拿不到巨龙蛋的吧……你打算自己孵化吗？」


    「我是这么想的，而且也向国王陛下报告过了。」


    我透过学园长取得了国王陛下允许饲养巨龙的回应。虽然贵重的驯龙者通常会被国家收编，不过我还得到了连这点都可以免除的超优渥待遇。陛下更询问我学园生活有没有什么烦忧，如果只看领导者的话，这个国家真的非常理想。


    关于刚才的玩笑，「我的小孩」这部分其实也不完全是错的。巨龙孵蛋时，采用的是将魔力注入蛋中的方式。


    由于注入越多魔力，诞生出的个体就越强，所以，父母亲会变得连饮食都随便打发了事，持续灌注魔力。就像蒙弗多领的情况一样，甚至开始袭击平时不会攻击的家畜。


    然后，孵化出来的幼龙会把提供最多魔力的对象视为亲人──即使对象属于其他种族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如果由人类让巨龙蛋孵化，幼龙就会把人类视同父母。一般认为魔物不可能受人类驯养，不过巨龙是唯一有可能服从人类的魔物。


    然而，想获得习惯与人类相处的巨龙是非常困难的。首先，巨龙蛋本身就很难找得到，而且，要注入比父母龙更多的魔力也绝非易事。巴尔夏恩王国现在也只拥有两头巨龙就是最好的证据。


    在游戏里，在亚莉西雅的魔力影响下，诞生出的巨龙会是光属性。那头巨龙后来会成长到能够载著队伍成员四处飞行的程度。


    没错，我这次参与的，其实就是用来取得在rpg里大家都相当熟悉的，「飞行」这个移动手段的事件。由于跟游戏中不同，没有「只能前往曾经造访过的场所」这项限制，所以让我觉得非常有魅力。


    加上我原本就怀有希望能在空中飞行的愿望，而且移动时也相当方便，万一必须逃往国外的时候，相信也能派上用场吧。


    「就算是这样吧，该怎么说才好呢……就算说得比较婉转一点，我也还是觉得相当骇人哪。」


    派翠克说起了关于蛋的感想，不过我认为「骇人」未免有点过份。


    虽然说，那颗我注入了非常大量的魔力，让人担心会不会因此爆炸的蛋，已经被暗之魔力染成一团漆黑，确实对周围散发出一股威压感就是了。


    「别把我家小孩说得这么不堪，明明就如此惹人怜爱……」


    我边说话边抱紧搂在怀中的蛋。


    起初，我也只把将会诞生的巨龙当成方便的计程车，但是，在长假期间无时无刻都贴身带著的过程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因为是靠我的魔力孵化的，所以就跟我的孩子没两样，不会因为是魔物就随便对待。


    「惹人怜爱？」


    「是啊，肯定会生出非常可爱的巨龙吧。对了，也得帮它想名字才行。」


    「这样啊，原来你不是打算让全世界最强的巨龙就此降临吗？」


    派翠克说话时的态度看似想跟我保持距离，不过他到底在说什么呢？


    「因为是我的孩子，所以当然会是全世界最强的巨龙啰。」


    「……好吧，我懂了。我会祈祷它平安诞生喔。」


    派翠克以疲倦的表情说完之后就走掉了。他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通常都是我捅出什么漏子的时候，不过他也会好好指出问题所在。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又说了什么缺乏常识的话呢？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新生们对我的认知都已经变成「抱著蛋的危险人物」时，蛋开始变得会不时颤动。我原本也就觉得差不多该是时候了，或许这两天就会孵化吧。


    为了分享感动的瞬间，我找上了派翠克。


    「请进，这样说来，我还是第一次邀请其他人进房间呢。」


    「打、打扰了。」


    进入我房间的派翠克，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动摇。这是那种「进入女生房间会觉得不好意思」之类反应吗？不对，他应该没把我当成女生吧。


    我一边跟派翠克闲聊放假期间的种种，一边守望著蛋。然而，由于时间越来越晚，今天大概等不到了吧──正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蛋有了变化。


    蛋开始摇晃，表面也一点一点出现裂痕。


    「加、加油！」


    我一发出声音，蛋动得就更加剧烈，一条漆黑的手臂破壳而出。


    「太好了！派翠克你看，它做到了！」


    我瞄了派翠克一眼，他的神情相当严肃，就像是已经有所觉悟一样。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看待我家孩子的诞生。


    或许是感到紧张吧，派翠克小声地说著什么。


    「那副利爪……果然还是应该早点跟她说的吧。我从来没听说过世上有什么可爱的巨龙。虽然可能会害尤蜜拉失望……」


    「咦，你说什么？啊，你看你看！蛋壳越裂越大了！加油加油！」


    手伸出来之后就很快了。龙宝宝撞破蛋壳，从里面爬了出来。当我因为感动过度而动弹不得时，派翠克以像是在安慰人的语气开口说话。


    「啊～或许尤蜜拉你原本想像的是可爱的小龙，不过，我觉得恐……帅气的也不错。所以──」


    虽然派翠克说帅气，但是在我看来……


    「好可爱！」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体型大概跟中型犬差不多，大大的嘴巴与大大的眼睛，那副姿态甚至让我觉得十分崇高。体色当然跟我的头发、眼珠一样都是黑色。孩子真的会像父母呢。


    「既然尤蜜拉你坚持可爱，那就随你吧……不过我也承认有种崇高感。」


    虽然派翠克好像在说什么，但是我已经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把脸埋在我胸前的小龙，从喉咙处发出像猫一样的呼噜呼噜声响。


    「派翠克！它在呼噜呼噜叫喔，就像猫一样呢。」


    「在我听来倒像是咕噜噜的低吼声……」


    我边抚摸小龙的喉咙边想名字。虽然到现在为止也都一直在想，但结果还是没想到什么好名字。


    「你的名字嘛，嗯～巨龙、龙、dragon、ryu（※「龙」的日语发音）……」


    「刚才那个『琉』听起来不错哦？」


    「咦，你说琉……啊，对喔。」


    我原本打算就叫这只小龙「龙」的偷懒命名法，不过派翠克提出了个好点子。因为我讲到了这世界没有的日语发音，所以他才会以为这是名字的吧。


    我也很喜欢「琉」这个发音。虽然不知道怎么分辨巨龙的性别，不过感觉像是男生，所以应该正好适合吧。


    「琉，你的名字就叫琉喔。」


    可能是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吧，琉看似高兴地发出「嘎呜」的吼声，同时喷出龙焰。对于朝著脸喷来的龙焰，我用手拨开之后，决定狠下心好好管教。


    「琉，不可以在房间里喷出龙焰喔？」


    虽然琉又吼了一声，不过这次就没有喷出龙焰了。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然而，由于它从眼中射出黑色的光束，所以我别过头躲开。


    「刚才的也不可以喔？啊，派翠克，我现在得哄琉入睡，今天你就请回吧。」


    「喂，你打算让巨龙住在这个房间里吗？」


    派翠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到了房间的角落。原来他其实是不擅长与动物相处的那种人吗？


    「当然，到它长大为止，我都要跟它睡同一张床。」


    或许这个房间迟早会容纳不下它，到时要怎么办，等琉变大之后再想就好了。


    「这样啊，虽然你的话应该不至于有危险，不过还是要保重喔。」


    派翠克说完之后就宛如逃命似地冲出了房间。


    隔天早上，女仆莉塔的惊叫声吵醒了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而惊醒的我，发现身旁睡得十分香甜的琉，体型已经变得比我还要大上许多了。


    虽然说小孩长大的速度很快，但是没想到会快成这样……


    总之，我先为孩子的成长感到喜悦，接下来就开始拚命思考「怎么做才能把琉弄出房间」的问题了。


    ◆ ◆ ◆


    后来才知道，巨龙宝宝似乎是藉由父母亲给予的魔力而成长的。已经养成「睡眠时依然会持续对蛋注入魔力」这种习惯的我，似乎给了琉非常大量的魔力。难怪它才不过短短一晚时间就长得比我还大了。


    好不容易才让琉从窗户挤出房间的我，现在正在为琉寻找住处。由于国王陛下允许我养育巨龙，所以学园应该也会帮忙准备琉睡觉的地方吧。


    「接下来也得思考要让琉你住在哪里才行呢。果然还是在我房间附近会比较好吧？」


    跟我并肩走在学园校庭之中的琉，用「嘎呜」的吼声当成回答。它听得懂我的话，我家孩子是天才吗？


    四条腿悠然地漫步，大大的翅膀持续啪搭啪搭拍动。未免太可爱了吧。


    「呀啊！」


    校庭中响起女性的惊叫声，发生了什么事呢？


    「琉，说不定会有危险，你好好躲著。」


    我站到琉的前方，对四周提高警戒。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找到了方才惊叫的女学生。不过，我看不出让她惊叫的原因何在。


    惊叫声让其他学生、老师以为出了什么事而陆续聚集过来。众人在踏入校庭后也都同样发出惊叫。


    「唔哇啊啊啊啊啊！」


    「呀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到底在害怕什么？无法确认的危机正在逼近，我非得保护好这孩子才行！


    「巨龙！有巨龙出现啦！」


    似乎是学园出现了「巨龙」这个最强层级的魔物。我注视空中寻找巨龙，但始终没能发现任何踪影。


    派翠克也来到了校庭，缓缓朝我走来。现在不是可以这么悠闲的时候了喔。


    「唔哦，原来巨龙才一天就能长得这么大吗？」


    「派翠克，学园里好像出现了巨龙，可是我一直找不到。」


    「咦？不是，其实就在尤蜜拉你背后吧。」


    在我背后的只有琉而已。可爱到不行的龙宝宝……啊。


    「怎么，原来大家是因为看到琉而在大呼小叫的吗？」


    「大呼小叫是正常反应吧。话说回来，还真是变大了不少哪。」


    看到可爱的动物却发出惊叫会吓到它，拜托不要这样。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大家的心情。


    「哎，因为很可爱嘛。或许琉很快就会在学园里变得非常受欢迎了呢。」


    「咦？」


    「琉，大家来陪你玩了喔。」


    不知不觉间，跑来看琉的学生变得更多了。原来大家都这么喜欢动物，喜欢动物的人不会是坏人。


    为了跟大家玩，琉卖力摆动四条腿，冲了出去。真有精神呢。


    「唔哇啊啊啊啊，快逃啊──！」


    学生们一转眼就全都躲回建筑物里了。咦？


    「怎么啦？」


    「尤蜜拉，快阻止它！把琉叫回来！」


    「琉，回来这边喔～」


    世上也是有害怕动物的人呢。虽然我很喜欢动物，不过，即使是这类害怕动物的人，依然必须好好认同、尊重。


    我看著边甩动长长尾巴边跑回来的琉，开口这么说。


    「派翠克你喜欢吗？」


    （插图012）


    「嗯，咦？啊，你说的是琉吧。姑且不论可不可爱，我认为至少是头聪明的巨龙。不过，让它跟一般人玩还是很危险，所以──」


    派翠克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琉堵住了。不对，应该说被堵住的是琉的嘴吧。琉朝著派翠克迎头咬下，把他叼在嘴里。好好哦好好哦，我也想被叼起来。


    或许是对于琉来找自己嬉闹觉得高兴吧，派翠克手脚不停摆动，一直在喊著什么。


    「琉，这样会害他沾到口水，所以要适可而止喔。」


    因为琉非常聪明，所以乖乖地放开了派翠克。


    「没事吧？你会在意口水之类的吗？」


    「……我先当成自己还活著就算赚到了。」


    派翠克说完之后就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旁，当场瘫坐在地。


    我也开始认真跟琉玩一下吧。虽然不清楚巨龙是怎么玩耍的，不过，只要能够尽情活动身体，应该就会觉得很开心吧。


    然而，出现了妨碍这个母子亲昵时光的人物。就算升上二年级，她也还是一样缠人。


    「哎呀，尤蜜拉同学！你也在早上出来散步吗？我是……哎呀？」


    发现我而走过来的艾蕾诺拉，注意到琉之后就停下了脚步。她在抬头注视著琉的状态下定格了几秒，然后突然发出大喊。要是吓到琉的话，你打算怎么负责？


    「那个可爱的小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呢！」


    喔喔，没想到艾蕾诺拉居然喜欢动物。我一直以为，这类型的大小姐都非常讨厌动物。


    「它的名字叫做琉。就是说啊，很可爱吧？」


    「我可以摸吗？」


    得到琉允许的艾蕾诺拉，温柔地抚摸它漆黑的颈部、下颚一带。琉让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觉得很舒服。


    「真的很可爱呢。各位同学也不妨考虑再靠近一些？」


    那些总是跟在艾蕾诺拉身边的跟班们，这时也在距离相当远的地方窥探著我们。即使艾蕾诺拉开口邀请她们过来，跟班们依然只是把头摇个不停。


    「不敢接近巨龙的人好像相当多。不会怕的就只有三个人而已呢。」


    「不是两个吗？」


    身为第三人的派翠克开口订正……对了，身为母亲的我不能算进来吧。


    琉似乎很在意艾蕾诺拉的胸针，把脸凑上去嗅著味道。竟然会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看来琉其实也相当爱打扮呢。


    「哎呀？你对这个感到好奇吗？喜欢宝石这点跟我很合得来呢。」


    艾蕾诺拉取下了别在胸前的胸针。那果然是某种宝石吗？除了胸针之外，她还戴著一条嵌有大颗宝石的项炼。我完全不懂宝石到底有什么好的。


    「琉，你看喔，把这个捡回来吧！」


    艾蕾诺拉边说边大力把胸针扔了出去。胸针画出漂亮的拋物线飞向远方。咦？可以这样随便乱丢吗？那应该很贵吧？


    琉照著艾蕾诺拉说的话，笔直冲向宝石──迎头叼住了艾蕾诺拉。好好哦好好哦。


    「选择了项炼上的宝石吗，琉真聪明！」


    艾蕾诺拉的跟班们发出惊叫。这么担心首领的话就快点过来救她啊。


    「琉也要适可而止，听话喔？」


    「噗哈，我还以为会死呢！」


    说什么会死，实在太夸张了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艾蕾诺拉的表情却似乎有著几分自豪。


    脱离轻咬的艾蕾诺拉，一把抱住琉的身体，然后这么说。


    「就算找遍全世界，被巨龙咬过的贵族千金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吧！」


    「是啊，因为被咬之后通常都会死的关系。」


    如果琉认真咬下去的话，现在派翠克跟艾蕾诺拉应该都已经没命了吧。会像这样轻咬的巨龙实在太棒了。


    「这样一来，相信艾德温殿下也会愿意青睐我才是！」


    唔……这个就很难说了吧？


    后来决定以学园外侧的仓库做为琉的家。因为跟宿舍有点距离，所以我要经常去探望它。


    ◆ ◆ ◆


    琉的诞生让我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其实我已经成了王家学园的二年级生。也就是说，比我们小一岁的学弟妹已经以新生身分入学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我过去在学园搞出来的诸多事端。从空白状态开始的人际关系。我心想，必须要对过去的失败有所反省，设法与学弟妹们建立良好的关系。


    就算对方有点嚣张狂妄，我也要展现出年长者的胸襟加以接纳。即使黑发遭受批判也别过于计较。


    虽然我怀著这种宛如菩萨般的心境，做好了迎接新生的准备，不过，他们的态度都有点奇怪。在走廊上遇见我时会靠到墙边动也不动，在校庭时则是飞快逃往其他校舍。


    碰上困扰时就要找派翠克──此刻，我正在放学后的学园中向他请教。


    「我对新生做了什么吗？」


    「虽然我觉得你没有直接做什么……」


    「直接？」


    「因为尤蜜拉你相当有名啊，王国的贵族应该多少都听过风声吧？就算原本不知道，至少也经历过琉的骚动了。」


    虽然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但我还是觉得，学园里其他人之前对琉的反应都太夸张了。我可以理解害怕巨龙的心情，但是，对于还是幼龙的琉也如此畏惧，我就不懂是怎么回事了。赞同这个想法的人只有艾蕾诺拉，这点也让我不太能接受。


    反正今天的课也已经结束，就去找琉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也约派翠克一起去好了。


    「派翠克，你等下有空吗？」


    「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忙。」


    自从先前的学年末晚宴以来，派翠克好像就一直很忙。他似乎是前往学园之外的地方，但是不愿意告诉我究竟去了哪里。因为他偶尔会带著伤回来，所以让我相当担心。


    「你最近怎么了吗？要是碰上什么麻烦事的话，我也希望自己能帮点忙喔。」


    「再一下，拜托再等一下。等时候一到，我有话想跟尤蜜拉你说。」


    派翠克说话时的表情比平常更认真、严肃。有话想要跟我说？


    他开始变得有点奇怪的时期，差不多是在升上二年级前后。说到这段时间内发生过的事，主要就是学年末晚宴跟琉的诞生……我知道了，跟琉有关吧。


    「虽然只是猜想，不过，派翠克你想说的话，或许就跟我正在想的一样喔。」


    「咦，这就代表……等等，希望能让我先说。」


    派翠克的脸微微发红，变得手足无措。我非常能体会他的心情，其实我自己也有点害怕。


    「根据结果不同，可能会十分愉快，但也可能非常不好受。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该踌躇不前，应当要勇敢踏出脚步。」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我们同时说。尤蜜拉，我──」


    「派翠克，我──」


    我跟他想著同样一件事──我于是说出了对于憧憬的天空之期望。


    「想跟琉一起飞上天空看看！」


    咦？派翠克刚才是不是说了别的事？因为被我自己的声音盖过去，所以没能听见他说了什么。


    「……飞上天空？你是说坐在琉的背上？」


    「嗯，不过稍微有点怕。只让派翠克你先飞的话太狡猾了，不能这样。」


    琉的成长速度非常快，现在的体型已经相当于一栋房子的大小。而且，虽然没有受过任何教导，但它还是学会如何飞行了。看到这样的琉之后，会想到的事就只有一件──坐在巨龙背上翱翔天际。相信这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吧。


    派翠克独自去找琉，因为跟琉嬉闹而受了伤──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我其实不会想在天空中飞行喔。」


    「咦？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尤蜜拉你会害怕飞行倒是满让我意外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哪。」


    他明显转移了话题。哎，以为自己跟对方想著同一件事，实际上却不是如此，让人相当难为情呢。


    因为是我先提起的，所以我或许比他更难为情也说不定。虽然还没有厘清他原本到底想说什么，不过我决定顺著他的话说下去。


    「万一从空中摔下来的话，感觉有点恐怖呢。」


    「换成谁都会觉得恐怖吧。除非是风魔法的高手，否则的话，想在空中控制身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哪。」


    「对吧？想到万一坠落地点有其他人在的话就觉得很恐怖。就算我没事，被我砸到的人还是会有危险呢。」


    我本人就算从高空摔下来也不会有大碍，但是，在地上被我砸到的人就未必如此了。我就是因为害怕这点而始终不敢飞上空中。


    「这样吗，你完全不会担心自己啊。」


    「不过没问题，我想现在就来挑战看看。」


    拣日不如撞日，我们马上就去找琉吧。


    我们并肩走著，来到了现在变成琉住处的学园仓库。虽然派翠克刚才说他有事，不过对飞行好像多少还是有点兴趣，跟了过来。


    「琉！」


    我一喊，琉就把头从临时拓宽的仓库出入口处探了出来。看到我之后，琉马上就像是相当高兴地跑过来，用头在我身上磨蹭。哎呀，真的很可爱呢。


    「今天想麻烦琉载我，如果不好飞的话要说喔。」


    琉发出彷佛在说「交给我吧」的嘎呜吼声，巨大翅膀不停拍动，看起来充满干劲。


    宛如在泼我们冷水似地，派翠克边仰望琉边开口说话。


    「如果尤蜜拉你会感到不安，还是先别冒险比较好吧？何况也有使用鞍之类物品来固定身体的方法吧。」


    「别担心，我就是觉得现在能够做得到！」


    「尤蜜拉充满自信的时候是最危险的，虽然只是我自己的经验，不过肯定不会错。」


    我还真是没信用呢。但是，如果照派翠克说的，打造鞍之类的东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行第一次飞行。龙鞍是特制品，肯定会相当花时间吧。


    我跳上琉的背之后这么说。


    「琉，出发吧！直到天空的尽头为止！」


    几分钟之后，我就已经在空中体验自由落体了。原因是我兴奋过头了。


    我为了寻求协助而抬头看向已经离得相当远的琉，不过它一副「这次是在玩什么样的游戏呢？」的表情，多半没办法期待它会来救我吧。虽然不清楚原因是本能还是平时的嬉戏，总之，琉把我当成比它自己要强很多的对象。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至少改变坠落的轨道？」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坠落在王都的商业区一带。没有人的空旷场所──我努力思考，想出来的答案是学园境内。虽然校舍附近也有不少建筑物，不过，琉的住处那边就相对空旷许多。


    「如果喷射纯粹的魔力……」


    要是能用风属性的魔法，事情想必会简单得多，但我只能使用暗魔法。虽然效率非常差，不过我还是以「朝著侧面喷出纯魔力」的方法改变了坠落的轨道。


    临时想出来的对策，进行的意外顺利，我一直线朝著学园坠落。虽然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不过看样子应该可以平安抵达学园。


    我一再朝侧面放出魔力，进行微调。


    「啊，其实只要把这个喷射转向下方不就好了──」


    因为我只想到要让自己掉在没有人的地方，完全忘记了要减速的事。想起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我在轰然巨响中撞击地面。


    扬起了大量的土烟。因为我在最后一刻改变了身体的方向，让脚先著地，所以制服没有受损。


    「好大的烟……还有鞋子也坏掉了。」


    相当惊险刺激的体验。我不由得坐倒在地。


    「尤蜜拉！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只有鞋子坏掉而已。」


    可能是看到了我从空中坠落吧，派翠克跑了过来。不需要这么担心，我没受伤啦──我边指著鞋子边笑。


    「好，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咦？等一下，我可以自己走啦！」


    我还来不及阻止派翠克，他就已经从侧面把我抱了起来。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


    虽然我甩动手脚，但是看起来不像能够挣脱的样子。要是全力挣扎的话，应该还是可以逃离他的怀抱，不过因为不想害他受伤，所以动作变得比较温和。虽然力量很大，但体重很轻──在这个瞬间，我的弱点曝光了。


    「有哪里会痛吗？我马上送你去保健室。不对，只要用尤蜜拉的治疗魔法，马上就能……尤蜜拉人在哪里？」


    未免慌乱过头了吧，我就在这里啊。


    在这之后，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总算让派翠克冷静下来。派翠克抱著我在学园各处乱跑的消息，似乎很快就在学生之间传开了。


    「我说，为什么你会慌张成那样啊？」


    「对不起，我一想到尤蜜拉你可能有危险就慌了……」


    「那种程度的事情不可能让我有什么危险吧。你担心过头了。」


    「尤蜜拉，你应该要更注重自己的安全。虽然其他人都误会了，不过你毕竟还是人类哪。」


    咦，原来大家把我当成人类以外的某种生物了吗？


    虽然觉得听到了多少有点过份的话，不过，会像这样担心我的人就只有派翠克而已。


    我觉得自己非得对这件事心怀感激不可。


    ◆ ◆ ◆


    第二次的暑假即将到来时，为了领取专为琉设计的鞍，我来到了王都的工匠街。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抵不过派翠克再三要求而订制了。


    由于是特制品，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完成。最近几个月，我努力练习喷射魔力的技术，已经练到了即使在高空遭到拋飞也能轻巧著地的境界，所以鞍就变得更加没有必要了。


    在前往工匠街之前，我在王都闲逛。


    当我走在有著餐饮店等商家的街道上时，一个男人靠过来跟我并肩而行，同时开口说话。这会是搭讪吗？


    「请你不要回答，就这样听我说。我是雷姆列斯王国的谍报员，有事情要找你。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前走，进入右手边的餐厅。两层楼，有著红色屋檐的餐厅。」


    那个男人单方面对我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嗯，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搭讪了。


    不过，要怎么办呢？雷姆列斯王国是邻国的名字，与派翠克故乡所在的阿修巴顿边境伯领相邻。


    但是，虽然早就料想到假想敌国的谍报员会来跟我接触，但是未免太迟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或者其实不只是单纯的挖角？


    好奇心战胜了危机感的我，决定进入对方指定的店。


    以位于平民区的餐厅而言，看起来像是相当高级的店。或许偶尔也会有隐瞒身分的贵族造访吧。


    我一走进餐厅，店员就把我领到了二楼深处的房间。对于这个感觉就是要进行密谈的地方，我有点兴奋。


    房间里已经有个男的在等我了。他跟刚才对我说话的男性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尤蜜拉小姐吧。很高兴你今天愿意赏光。我是雷姆列斯的人，叫我莱纳斯就可以了。」


    莱纳斯是个外表没有什么明显特徵的平凡男人。他请我就座，然后说不妨点些什么。


    「这是菜单，请看。你可以点喜欢的东西。」


    因为对方似乎有意请客，所以我也不打算客气。虽然靠著变卖来自魔物的魔石而不至于缺钱，但是因为现在有了个相当大的小孩，所以还是节省点比较好吧。


    「那么，我要点下水汤。」


    如果是下水汤的话，应该都会先煮好放著，所以很快就能送上来吧。这个选择十分完美，不过也可以说就只是我难得想吃点味道比较浓厚的东西而已。


    「没、没问题。那么我这就去点餐了。」


    对方以困惑的表情离开房间，找店员点餐。这是为什么？莫非他解读成「我要吃掉你的内脏喔」之类意思了吗？


    「一般来说，这时应该会点蛋糕之类的吧。」


    那人在门外如此自言自语。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这就完全是我的错了。


    「我要开动了。啊，我还是会好好听你说话，所以现在就可以开始说了喔。」


    边吃下水汤边跟邻国谍报员密谈的我……实际这样一看，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像话。


    在这种有点莫名其妙的气氛中，莱纳斯开始说了起来。


    「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首先，我是待在巴尔夏恩王国王都的谍报员。包含刚才跟尤蜜拉小姐你搭话的人在内，另外还有好几个人。关于尤蜜拉小姐，在你进入学园就读时，我们就已经知道有你这号人物。我们收集你的情报，研究你的为人。」


    说什么研究，我又不是新种的生物……


    「结论是，想让你投奔我国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你似乎对爵位、财富都不感兴趣。何况，即使尤蜜拉小姐因为某些因素而有意离开这个国家，也没有理由选择相邻的雷姆列斯。」


    这就是始终没有跟我接触的原因吧。那么，为什么到现在才又有了行动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本国的上司没办法接受。其他贵族好像也有意见的样子。最近的巨龙事件，终于让他们也听不进我的劝说了。本国那票人一直都是这样，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指使人……」


    说到后半，莱纳斯已经变成在发工作的牢骚了。


    「这个，辛苦你了？」


    我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对他说些慰劳的话。


    「我还是问问看，你有意来雷姆列斯王国吗？只要是我们能够提供的东西，无论什么都会设法帮你准备好。」


    「我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多半是得从军吧。」


    要是得从军的话，那不就变成这个国家的敌人了吗？而且，战场还会是派翠克的故乡。


    「我拒绝。」


    「我想也是。」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完全没有失望的样子。


    因为不知邻国的谍报员有什么意图，我本来还相当提防的，现在这样，与其说不符期待，或许更该说状况比预期的还要悲惨。


    由于我开始有点同情莱纳斯，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工作或许可以算是成功了吧。


    「还想再请教你一件事，不过这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就是了。」


    虽然正事已经办完，不过莱纳斯好像还有其他话题。


    「什么事？」


    「尤蜜拉小姐你依然待在这个国家的理由。根据我们原先的预测，你应该不用半年就会远走高飞。毕竟这个国家对黑发的歧视特别严重。」


    刚进入学园时，我的确有过要隐姓埋名，前往某个遥远国家生活的想法。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呢……的确很奇妙。


    不，其实我知道原因。转机多半是学园的野外演习。


    因为，我遇上了那个人。


    「……我之所以留在这个国家，主要是为了打倒魔王。因为这是全世界的危机。」


    这是谎话。要是让旁人知道我有多重视那个人，可能会害他变成人质之类的。


    「咦，魔王不是只会袭击这个国家吗？」


    魔王的目标只限于巴尔夏恩王国？我从来没听过类似的说法。


    国王陛下跟学园长好像知道什么内情，他们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呢？当然也得考虑到莱纳斯的话并不正确的可能性。


    「你这话是什么……看来时间已经到了呢。」


    虽然我想跟莱纳斯问个清楚，但是时间似乎不够了。从餐厅外传来盔甲摩擦的声响。应该是巴尔夏恩王国的士兵吧。虽然早在预料之内，不过，这个国家似乎也派了谍报员在监视我。


    「时间到了？」


    「有群人正准备冲进这家店。后门也已经遭到封锁了。要是从窗户出去，沿著屋顶移动的话，应该还能逃得掉喔。」


    听到我这么说，莱纳斯随即采取行动。他立刻照我说的，从窗户窜了出去。


    「谢谢你，这份恩情我绝对会设法报答。」


    虽然我还想问关于魔王的事，但也不想再见到他……不过，这次依然有收获。莱纳斯的质问，让我对于那个人的感情有了自觉。


    即使对方只是因为觉得可怜而来找我说话也无妨，就算只是出于责任感而来陪伴问题儿童也没关系。


    他愿意来跟我说话、彼此谈著平凡无奇的话题而一同欢笑、在我遭受魔物袭击时挺身守护、从琉身上摔落时认真担心我的安危……愿意把我当成普通的少女来对待。


    我想，对于这样的派翠克，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他了吧。


    ◆ ◆ ◆


    在某间乡下小学之中，有个同学年中没有其他同学的女孩。年纪与她最近的同年代人物是个比她大两岁的男生。当女孩说话时，男生都会好好倾听，不会露出厌烦的表情，也会教她念书。


    女孩的初恋对象，无庸置疑会是那个男生吧。


    「我想自己的状况跟那个少女是一样的。」


    「啊？你说的那个少女是谁啊？」


    「我觉得其实就只是因为来往的人太少，所以把亲爱之情误认为是恋爱感情而已喔。」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放走身为邻国谍报员的莱纳斯之后，我也用同样的路线逃离了餐厅。回到学园的我，冷静思考之后，得到了「喜欢派翠克的想法，或许只是误解」的结论。


    现在，我正跟派翠克谈这件事。不过，因为觉得害羞，所以省略了前提的部分。然而，这样当然会让听者听得一头雾水，所以他才会问我在说什么。


    「我是在说，我想跟派翠克你成为朋友。」


    我竭尽勇气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却以像是感到遗憾的态度回答。


    「原来直到现在，你都没把我当成朋友吗？」


    「咦？」


    「我倒是早就把尤蜜拉你当成朋友了喔。」


    这什么帅到骨子里的发言啊。再配上那副外表，让我觉得他根本就是个完美的帅哥。不，现实之中不可能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幕后肯定藏著什么阴谋，我才不会轻易上当受骗呢。


    「我、我可不会去侵略雷姆列斯喔，防卫战的话倒还可以接受。」


    他的故乡位在国境线上，对阿修巴顿边境伯领而言，我想必有著无可限量的利用价值吧。


    「你不相信其他人的程度也够严重的了……算了，多半是周遭环境的恶劣影响吧。虽然实际说出口还是相当难为情，不过，我并不打算利用尤蜜拉你的力量。毕竟我知道这样多半只会让你选择逃跑，何况，我自己也不想这么做。」


    派翠克注视著我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这么说。脸颊有点发红的他，撇开视线后才继续说下去。


    「就算尤蜜拉你的等级变成一级，我也还是会留在你身边。」


    「放心吧，到时我会从一级开始重新练上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


    派翠克叹了一口气。


    会重新把等级练上来的那番话，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害羞而已喔？因为感觉好像连这点都会被他看穿，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就像是为了蒙混过去一样，我伸手指向贴在走廊上的告示。


    「啊，期中考的成绩公布了呢。派翠克你还是在前段喔。」


    「尤蜜拉你也是啊……明明书就还念得不错的……」


    希望他不要说得我好像除了念书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好一样。


    王家学园在暑假前跟学年底各会有一次考试。虽然问题范围包括国家的历史、法律等，不过都非常简单。一年级时的两次考试，我都轻松过关，这次的二年级期中考也获得了接近满分的成绩。


    我跟派翠克边望著贴在走廊上的成绩前段班名单边交谈。


    「没有把所有人的成绩都贴出来，应该算是相当有良心的做法吧？」


    「因为，如果有力贵族的继承人被认为是傻瓜的话就可能引发很多问题啊。」


    我、派翠克、艾德温王子及奥斯华的名字都出现在成绩优秀者名单上，跟去年几乎一样。


    「即使在考试中获得好成绩也不是说就能获得什么奖励呢。」


    「而且对高级公务员考试也没有影响。家世比较低的学生，有些人会为了避免让自己受到瞩目而故意答错几题。」


    「咦？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会故意答错了。因为我不想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不想引人注意的话，应该还有很多其他需要更加用心的地方吧？何况，能让周围认为尤蜜拉你很聪明的话，要做什么都比较方便。」


    派翠克说得没错，如果被旁人当成脑袋不太灵光的女生，麻烦事可能会增加不少。想把我骗进己方阵营的家伙其实还满多的。


    「咦？这么说来，大家都觉得我的头脑很好吗？」


    「……考试的结果并不代表一切哪。」


    这话是对成绩不好的人说的吧？我侧眼瞪著派翠克，他像是想含糊带过似地改变了话题。


    「你知道吗？要是考试成绩太差的话，听说就得接受补考喔。好像只会暗中通知当事人的样子。」


    「这应该只是谣言吧？」


    所谓的谣言，真的完全不值得相信。因为甚至也出现了「我打算从幕后支配国家」、「驯养巨龙是为了反叛王国」之类的谣言。


    即使补考真的存在，我也不认为会有学生连那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好。谣言果然就只是谣言而已。派翠克也认为这个消息并不确实。


    「说的也是。就算是真的也跟尤蜜拉你没关系。」


    ◆ ◆ ◆


    对于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补考，我隔天就彻底忘得一乾二净了。然后，艾蕾诺拉找我去见她。


    她平常找我见面时，一定会先提出例如喝茶或装饰品之类理由，从来没谈过什么重要的话题。然而，艾蕾诺拉这次却只说「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想请教你」。


    平时的话，我会随便掰个理由拒绝，不过，唯有这次，我有不能等闲视之的预感。


    放学后，我来到艾蕾诺拉常待的沙龙，在紧张之中推开了门。沙龙之内有艾蕾诺拉与她的几个跟班。


    艾蕾诺拉飞快站起来，拉著我的手，一路带我走到椅子处。


    「尤蜜拉同学！总算等到你了呢。」


    「午安，请问要找我商量的是什么事呢？」


    虽然偶尔会几乎忘记，不过她家其实是激进派贵族的领袖。我完全无法猜测自己会听到什么事。


    艾蕾诺拉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张望，然后才凑到我耳边轻声开始说话。啊呀，果然是不能让他人得知的危险话题吧。我就要被卷入将国家一分为二的政治斗争了。


    「……可以请你教我念书吗？」


    「咦？念书？」


    念书是指什么的暗号呢？对于忍不住开口反问的我，艾蕾诺拉做出答覆。


    「刚才说错了。要是你想教我念书也可以喔。」


    「这个，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就只是说话方式变得比较盛气凌人而已。对于依然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我，艾蕾诺拉加大了说话的音量。一开始轻声细语的意义何在？


    「所以说，为了让我可以通过补考，希望你教我念书！」


    「你是说补考吗？由我教艾蕾诺拉小姐念书？」


    「是啊，尤蜜拉同学的成绩相当优秀吧？」


    原来补考真的存在啊。附带一提，成绩差到不得不接受补考的学生，原来也真的存在啊。


    如果希望有人教你念书，让总是跟你在一起的这些跟班教就好了吧。我觉得很麻烦，不怎么有意愿。


    「这个，何不考虑向其他几位请教呢？」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是其中分数最高的人了。」


    你们几个，此话当真？我看向艾蕾诺拉的跟班们，她们马上像是十分尴尬地撇开了视线。


    「请问艾蕾诺拉小姐看过其他几位的考卷了吗？」


    「没有，就只是问了分数而已喔？」


    听到艾蕾诺拉歪著头这么说，跟班们顿时面无血色。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她们是因为体贴艾蕾诺拉，所以刻意把自己的分数报得比她更低。昨天派翠克提过的「某些学生会故意答错」的事，现在我懂了。要是这些跟班中有谁的名字出现在成绩优秀者排行榜上，事情就麻烦了。


    「唉……好吧，我接受。只要教艾蕾诺拉小姐念书就可以了吧？」


    「就是这样！能够教我念书的人并不多呢。」


    因为原先预期的状况过于严重，所以害我有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倒还无所谓」的想法。


    「所以我说，三代前的国王是赛拉斯陛下。」


    「咦？那叫做道格拉斯的呢？」


    「那是赛拉斯陛下之前的国王啦。」


    这位大小姐完全不是念书的料子。虽说只要死背重点就能在考试时拿到不太离谱的分数，但是她非常不擅长背诵。


    我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没礼貌了。跟班们因为害怕艾蕾诺拉会生气，开始没多久就全都开溜了。要自称属于艾蕾诺拉派系的话，我希望她们至少也该教首领如何念书才是。


    「艾蕾诺拉小姐对最近的历史倒是相当清楚呢。」


    「当然了。因为是关于艾德温殿下的父亲、祖父的事嘛！」


    如果跟喜欢的事有关，她好像就能轻易记住的样子。这样说来，她谈起红茶、香水的话题时就讲得头头是道，而且话还很长。


    「难不成只要跟艾德温殿下有关，你就能记得住？」


    「当然啰！关于艾德温殿下的事，我可是什么都知道喔。」


    什么都知道就未免太夸张了吧。她太过喜欢王子，让我觉得有点恐怖。


    「乾脆就用跟艾德温殿下有所关连的方法来记吧？赛拉斯陛下，其实就是艾德温殿下祖父的祖父喔。」


    「咦？原来是这样的吗？我想想……也就是艾德温殿下的高祖父，对吧？」


    不是，所谓的王族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艾蕾诺拉对事物的认识有不少问题。


    在这之后，艾蕾诺拉的学习效率变得非常好。不管是历史或法律，只要讲解时有办法硬拗出跟艾德温王子的关联性，艾蕾诺拉就能在转眼间全部牢记在心。


    「在马特洛克成功推动大规模灌溉的人是谁呢？」


    「这个嘛，因为是艾德温殿下曾祖父的弟弟……所以是克里夫殿下。」


    「……答对了。」


    这题其实是我在期中考时答不出来的题目。她对于自己喜爱事物的热情实在太惊人了。


    艾蕾诺拉漂亮地通过了日后的补考。据说历史科更是拿到了接近满分的成绩。


    「都是托了尤蜜拉同学的福！感激不尽。」


    碰上别人以毫无心机的笑容道谢时，自然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愉快。艾蕾诺拉保持笑嘻嘻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下次考试也让我们一起念书吧。」


    还得陪艾蕾诺拉念书？该不会就这样持续到从学园毕业为止吧？


    原先还不错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我现在只有种吃了闷亏的感觉。

 插曲四 派翠克?阿修巴顿

    「派翠克，今天你之后还有什么预定吗？」


    「对不起，我有事。」


    阿修巴顿边境伯家的次男派翠克阿修巴顿，婉拒了尤蜜拉的邀约。


    猛一看，尤蜜拉似乎还是平常那副扑克脸。不过，派翠克看得出来，她现在是不满的表情。与尤蜜拉相处久了之后，他慢慢变得能够分辨出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了。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差不多也该让我知道了吧──」


    当派翠克眼看就要遭受尤蜜拉逼问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援军。


    「尤蜜拉同学！我想这个装饰品绝对很适合你喔！」


    「呃，又出现了。啊，派翠克，等一下啦。」


    「你也差不多该接受艾蕾诺拉小姐了吧？那我就先走啰。」


    派翠克边想著「幸好有艾蕾诺拉拖住尤蜜拉」边离开了学园。他的目的地是王都近郊的地下城。最近几个月，派翠克一有空就会去那座地下城。


    地下城位于离开王都后往西约数十分钟路程之处，出现的魔物等级相当高。因为在王都南方还有另一座魔物等级比较低的地下城，军人、学园的学生等，通常都会选择那里，所以也有人用「隐藏地下城」之类说法来称呼西侧地下城。


    一手拿著剑的派翠克，抵达了里地下城的入口。一方面也是因为相当接近王都的缘故，为了避免一般人误闯，所以有个士兵在此监视。


    士兵对已经相当面熟的派翠克友善地开口攀谈。附带一提，士兵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派翠克其实是边境伯之子。


    「你又来了啊。真亏你进入这里还能平安离开哪。什么原因让你这么热心？」


    「因为我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喔，难不成跟女人有关？有情敌之类的吗？为了争夺女人而战斗，真是青春哪。不过可别搞出伤害事件喔？」


    「没有……其实不是情敌而是对象本身……」


    派翠克说到一半就觉得自己已经讲得太多，于是含糊带过。他没有再跟多半一头雾水的士兵继续闲聊，就此踏入昏暗的地下城。


    派翠克一边以剑跟魔法打倒零星出现的魔物，一边思考让自己做到这个地步的理由。


    「喜欢比自己强的人，是吗？」


    派翠克之所以会如此热衷于提升等级，原因是尤蜜拉在学年底晚宴时的发言。其实派翠克自己也十分明白，尤蜜拉之所以会那么说，多半只是为了拒绝前来邀舞的其他男生而已。


    然而，派翠克还是产生了「陪伴在『那个』尤蜜拉左右的人，可以是个弱者吗？」的想法。例如被当成人质等，这类会拖累她的行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发生的。而且，想要奉陪尤蜜拉种种突发奇想的行动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实力。


    派翠克心想，正因如此，所以我必须变强──为了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三天前又弄断了学校的剑，在这之前也说因为琉会高兴而朝天空乱射魔法……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那家伙啊？」


    察觉背后有魔物气息而在转身同时一剑砍出的派翠克，思考著自己喜欢上尤蜜拉的理由。


    从入学典礼首度看到尤蜜拉的时候，派翠克就已经开始在意她了。不过，那时促使他这么做的感情并不是什么爱情，其实是同情。想到她因为那头黑发而承受过的辛劳，以及今后将会遭遇的困难──因为派翠克也曾有段时期颇为在意自己的灰发，所以非常了解。


    但是，尤蜜拉凭著压倒性的等级差异，硬是开拓出了自己的容身之地。派翠克听说，她在觐见国王时的态度也十分落落大方。


    尤蜜拉看似毫不在意周遭的畏惧，对于想利用她的力量而接近的人物也能巧妙地打发。对于「尤蜜拉或许就是魔王」的传闻，虽然派翠克抱持怀疑态度，但他难免还是有过「她会不会根本就是与我、与其他人都不同的某种存在」之类想法。


    派翠克宛如要甩开自己过去的想法似地摇了摇头。


    「不对，尤蜜拉也是个普通人。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心痛，对于不足为奇的事感到在意。」


    差不多也该回地上了──派翠克边沿著来路往回走边回想。


    他对尤蜜拉怀著尊敬、憧憬，另外还有曾经并存的恐惧感。最后一项之所以会消失，完全是出于偶然。在校园中庭，尤蜜拉独自一人对猫说话，但猫却马上逃跑时，她明显相当沮丧。


    「她其实就只是个跟我同年的寻常少女而已。寻常……寻常？」


    其实并不寻常。派翠克并没有忘记尤蜜拉把第一次野外演习搞得乱七八糟的事。


    尤蜜拉对于提升等级的执著，原因究竟是源自于不幸的年幼时期，或者只是天性使然，非但跟她来往相当久的派翠克没有头绪，即使是尤蜜拉自己，很可能也不知道答案。


    想到尤蜜拉引发的诸多骚动，派翠克叹了一口气。


    「不行，想不出来。」


    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之间就喜欢上了对方──真的就只能这么说了。然而，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亲爱之情还是爱情，派翠克其实长久以来都不知该如何判别。


    直到初春的学年底晚宴，派翠克才完全有了自觉。穿著晚礼服的尤蜜拉，美到让人忘记呼吸的地步。这下子应该会有很多人注意到尤蜜拉有多美吧，或许会出现喜欢上她的人，早就注意到她有多漂亮的人，明明就是我……想到这里，派翠克才终于察觉自己的心意。


    搞不好我其实跟她一样迟钝哪──派翠克边这么想边往地上走去。


    派翠克从地下城回到学园时已经是晚上了。太阳早已完全下山，只剩下来自街灯的微弱魔法之光。


    他一边感受到门口守卫彷佛在说著「未免太晚回来了吧」的视线，一边走进了学园境内。当派翠克加快脚步走过通往宿舍，看不到什么人影的道路时，发现有个人正在等他。


    「欢迎回来。今天没有受伤吧？还好吗？」


    「尤蜜拉吗？我没受伤，不用为我担心。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快点回房间吧。」


    「不要紧、不要紧。等级像我这么高的话，就连昏暗的场所也完全不成问题。」


    正如尤蜜拉所说，随著等级提升，包含暗视能力在内，各项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锐。派翠克在夜晚的视力也比之前更好，但还是没到足以看清楚尤蜜拉表情的程度。


    「这样啊，那我就先回房了。尤蜜拉，晚安。」


    「派翠克，等一下……我现在知道你最近总是去哪里了。」


    虽然派翠克开口道别，不过尤蜜拉以锐利的语气留住了他。


    终于还是瞒不住她了吗──僵在原地的派翠克这么想。尤蜜拉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大可不需要这么害羞吧。但是，我觉得再怎么说都不该害自己受伤。虽然我也很清楚不该过问这么多，不过，你的女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啊？」


    「……女朋友？」


    这个意料之外的词，让派翠克有一瞬间陷入停止思考状态。尤蜜拉又有了非常夸张的误解──正因为派翠克十分了解她，所以才能马上察觉真相。


    派翠克调整好心情，开口询问尤蜜拉。


    「你说女朋友，指的是谁的女朋友？」


    「我说的是，派翠克你的女朋友、情人。你最近每天都会外出，其实就是去跟女朋友约会吧？」


    「完全不对。说起来，我根本没有在学园外交什么女朋友。」


    「咦，那就是学园里的人？你们特地错开回来的时间？唔哇，竟然真的有这种事啊。」


    这种发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虽然她总是如此，但派翠克始终无法理解。如果好好问个清楚，或许还是可以找出一番逻辑吧，不过派翠克并不想细问。


    「这个也不对，我没有女朋友。」


    「……哦，真让人意外，原来是这样的啊。那就没事了，晚安，派翠克。」


    我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女朋友呢──对于觉得无法释怀的派翠克，尤蜜拉只拋出一句平淡的感想，然后就径自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方向了。


    「……她甚至根本不在意我哪。」


    感到沮丧的派翠克，说出了悲观的话语。然而，他这时还没办法看到尤蜜拉正满心欢喜地踩著小跳步离开的背影。


    在这之后，心情变得消沉的派翠克前往之处并不是宿舍中他自己的房间。一抵达那处警戒森严的房间后，派翠克马上就被带往某人所处的场所。


    「对不起，我来迟了。」


    「我看到她在那里埋伏，等你回来的场面啰。或许真的跟你说的一样。」


    原本正在看书的房间之主，将头抬起来这么说。派翠克以已经相当习惯的模样在那人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要来谈些什么呢？艾德温殿下。」

 第五章 隐藏头目，挑战地下城

    派翠克最近常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能够让他如此热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虽然我自己首先想到的是练功升级，不过不能把他跟我混为一谈。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我确实与一般人不同──现在慢慢了解到了这件事。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会对什么事产生热情？多次被迫聆听艾蕾诺拉高谈阔论她有多喜欢王子的我，突然灵光一闪。


    没错，肯定是恋爱。这样说来，这里本来就是女性向游戏的世界。


    他果然还是有女朋友吧。毕竟派翠克英俊潇洒又温柔体贴，再加上头脑也很好，而且身手还不错。另外还有……唉，真空虚。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派翠克还愿意跟我当朋友，大概是唯一的救赎吧。


    他的女朋友会怎么看待我呢？位于学园之外，只能跟情郎短暂相聚的她，对于在自己无法进入的学园之中，以亲昵态度跟男友互动的女生……我完全就是坏人啊。心情变得更差了。


    咦？不过，如果采用这个理论的话就无法说明为什么派翠克回学园时偶尔身上会有伤了……情侣间争吵之类的？派翠克的女朋友太强了吧。他挑女朋友的品味真糟糕──这个想法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然而，我自己其实也正是如此。


    虽然害怕知道答案，但还是非得确认真相不可。基于这样的想法而在路上埋伏等派翠克回来，跟他确认之后，我的推论彻底遭到了否定。让我有点……不对，应该说十分高兴。


    几天之后，派翠克突然对我这么说。


    「希望尤蜜拉你能跟某人见个面，和对方谈一下。」


    「当然没问题。那么，你想让我见的人是谁？」


    派翠克难得会向我介绍人。对方是我认识的人吗？因为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不管任何人都愿意见，要谈多久都行。


    对于我提出的「要跟谁见面才好」这个问题，派翠克却似乎难以启齿。


    「或许你不会想见那个人，也无法信任对方，不过他也已经有所反省了……」


    「咦？到底是谁？」


    「……艾德温殿下。」


    突然提起的王子名讳，让我的心情跌落谷底。虽然还是答应了与王子见面，不过这几天以来的幸福心情也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学园的会客室，同时也是学园长有事找我时所使用的房间。此刻，我和艾德温王子就在这里一语不发地看著对方。


    王子最近都跟我保持距离。虽然亚莉西雅偶尔还是会来找麻烦，不过王子倒是变得安分了不少。


    王子始终没有要开始谈话的样子，明明是他自己有事要跟我说而找我过来的吧。而且还特地透过派翠克转达。


    「这个，请问今天有何贵干？」


    没有表现出敌意的王子还满罕见的──我边这么想边开口询问。王子以像是下定决心的表情开始说话。


    「……抱歉。」


    「咦？」


    「抱歉先前对尤蜜拉小姐有过不少失礼言行。分明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但却又放不下无谓的坚持。」


    艾德温王子过于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我一时停止思考。他没有理会陷入混乱的我，继续往下说。


    「其实父王之前就交代过，说你绝对不可能是魔王。我自己多半也已经早就了解确实如此。但是，我没办法承认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其实是错的。对于周遭其他人说的话也是如此，我只听自己想听的。我不够成熟的言行，肯定让尤蜜拉小姐你遭遇诸多不便，也造成你有许多不快吧。真的非常抱歉。」


    面对艾德温王子的道歉，我有种「哎呀，他毕竟也还是个小孩子嘛」的感想。不是只有他而已，学园的其他学生也都还不够成熟。


    对于没有根据的谣言照单全收，排斥少数派、形象不佳的人。遭到班上核心人物厌恶的对象，其他同学也会加以忽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有可能同样发生在日本的高中。


    让我感到困惑的是，艾德温王子的心态突然出现如此巨大转变的理由。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听了派翠克的话。」


    派翠克？何以会在这时提到他的名字？这样说来，安排我跟王子见面的人也是他。


    宛如在回答我的疑问似地，艾德温王子继续说下去。


    「派翠克告诉了我关于你的许多事。尤蜜拉小姐的强大实力，其实是奠基于我们望尘莫及的努力之上。得知尤蜜拉小姐的平日种种之后，我了解到你其实也是普通人。我非但毫无根据相信自己无疑是最为努力的人，而且内心某处也认为你跟我们不同，对你感到恐惧……变得像是在辩解了哪。我知道这么说相当任性，不过，可以请你原谅我吗？」


    「殿下的情况，臣女现在了解了。臣女本身也有自觉，知道自己有著缺乏常识的一面，所以愿意接受您的道歉。」


    对于艾德温王子，其实也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反正我本来就没想过要跟他建立良好关系或进行报复。我觉得这件事并不会让自己的行动因此而有什么改变。


    「我希望能做些补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我会尽自己所能去做。」


    「只要前去讨伐魔王时允许臣女随行就可以了。」


    感觉王子每次有什么行动都会让我的平稳日子离得更远一点，所以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尽量不要跟我有关连。


    「这样啊，真的跟派翠克说的一样哪。」


    艾德温王子露出彷佛有所理解的样子。派翠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果然还是有件事想麻烦殿下。希望您不吝赐教，敢问派翠克是如何描述臣女的呢？」


    这种程度的事应该还可以问吧，何况我又非常在意。


    「他说过，尤蜜拉小姐对权力、财富都不感兴趣。另外也提到你基本上是个替人著想的好人，还说过你不会因为恶评而气馁，内心相当坚强。应该是从大约半年前开始的吧，他定期会来跟我说这些哪。」


    评价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很多呢。不过，有个地方让我相当在意。


    「您刚才提到基本上……请问这话怎么说？」


    「虽然想法跟行动都很怪异，不过基本上是个好人……这都是派翠克说的喔。」


    虽然我有自觉，不过这个就算不提也不会怎样吧？──或许是察觉我的视线中带著这种含意了吧，王子开始辩解。


    「因为我认为，对你的问题应该要诚实回答，所以……」


    没必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如此认真吧。哎，其实我自己也漠然地察觉到了派翠克怀著这样的想法……


    谈话告一段落，艾德温王子一离开会客室，罗纳度学园长就随即走了进来。


    「跟殿下谈过之后觉得如何？」


    「我一度以为是另一个人呢。应该不是替身之类的吧？」


    听到我坦白说出感想，学园长边苦笑边回应。


    「也就只是这一年比较奇怪而已，艾德温殿下原本是个相当懂事，思考也很灵活的孩子喔。看到他终于找回自己，我也放心了。这都是派翠克同学的功劳哪，殿下对于陛下跟我的劝说都听不进去，但是愿意听他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同年代的关系吧？」


    「也好，现在看来也会让我帮忙提升等级了，应该有办法对付魔王了吧？」


    这样一来，或许我就能过起比较正常的学园生活，再怎么感谢派翠克都不够呢。


    「问题就在这里，因为其他三位还是老样子喔。」


    其他三个人，指的应该是亚莉西雅跟另外两个攻略对象吧。


    「让艾德温殿下去说服他们就可以了吧……？」


    「已经试过了，但是没用喔。亚莉西雅同学相当顽固，另外两位则是一心相信她，讲了也听不进去。所以才决定至少也得对等级始终没有提升的亚莉西雅同学采取强硬手段。因为，对国家来说，让她以圣女身分去打倒魔王是最理想的状况。这件事可以麻烦你吗？只要不会让她死掉，你想怎么做都行。」


    「我不喜欢跟她独处，还可以带其他人去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连殿下也带去的话，我会很高兴喔。」


    怎么，原来亚莉西雅还是跟以前一样吗？原本以为，如果是艾德温王子说的话，她应该就听得进去。期待落了空，让我有点失望。


    算了，也好啦。即使只有王子认清楚我不是什么魔王，做起事来就会轻松许多。


    因为带她练功冲等是我自己以前对学园长提议的，所以非常有意愿。


    如果那个亚莉西雅也能体会到有趣又好玩的升级乐趣，或许多多少少会变得正常一点吧。


    ◆ ◆ ◆


    「有趣又好玩的升级时间来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莉西雅恩莱特小姐，感谢您今天搭乘琉航空。本航班将飞往尤蜜拉多克尼斯伯爵领的暗属性地下城。


    当我在内心之中享受著扮演空姐的乐趣时，或许是快乐的心情传达给琉了吧，它特地赠送了一次空翻。


    这个特别的赠礼似乎也让亚莉西雅非常满意，刚才还在吵著要下去的她，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除了亚莉西雅之外，虽然派翠克跟艾德温王子也是乘客，不过他们从更早之前就已经没说过半句话了。现在还是先让他们继续沉浸在感动之中吧。


    原本之所以会想把魔王交给亚莉西雅解决，其实是为了我的「不想引人注意」的目标。不过，因为我现在几乎已经放弃达成这个目标，于是产生了「即使由我自己大摇大摆去打倒魔王也无妨吧」的想法。


    然而也要考虑到游戏中存在著「唯有亚莉西雅的光魔法才能打倒魔王」之类未公开设定的可能性。总之，目前提升亚莉西雅的等级是当务之急。


    获得学园长「想怎么做都行」许可的我，决定带亚莉西雅前往暗属性的地下城。那里正是让我过去获益良多的场所。


    由于水、火等四大属性对暗属性不利，导致那处地下城非常不受欢迎。不过，对于光属性的亚莉西雅来说，那里就只会出现对她有利的敌人，所以效率会非常好。


    「琉，可以降落在那个地方吗？各位，差不多快抵达了喔……咦？大家醒著吗？」


    因为看到了目的地，我于是表示准备降落。琉随即发出代表「了解」的嘎呜吼声。亚莉西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坐在后面的两个人也紧绷著脸，没有说话。


    因为这次的乘客有四个人，所以琉著地时比平常更温柔平稳。我向它道谢。


    「琉，谢谢你。在我叫你回来之前都可以去玩啰。不过注意不要靠近有人烟的地方喔？」


    但是，即使大家都已经从背上下来，琉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更以像是要用身体围住我的姿势躺了下来。哎呀，因为学园今天放假，琉应该是以为我有空陪它玩吧。


    「对不起喔，因为你进不了地下城的关系。明天再陪你玩，好吗？」


    在我劝说后，琉才以不太甘愿的样子移开尾巴，让出了一条路。


    「谢谢，好乖好乖。」


    虽然琉基本上相当独立自主，不过现在似乎是想要撒娇的样子。明天就好好陪它玩个够吧。


    「那么，因为亚莉西雅同学睡著了，现在要怎么办呢？」


    失去意识的亚莉西雅，现在由艾德温王子抱著她。王子本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顺便提一下，派翠克看来似乎也不太舒服。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大家没问题吗？


    艾德温王子一边让亚莉西雅在附近的树荫下躺好，一边开口说话。


    「也只能等她醒来了吧。我会在这里看著她的。」


    「不好意思，让我休息一下。」


    虽然我也有过「那就我跟派翠克两个人先进地下城吧」的想法，但是连派翠克也重重地坐倒在地了。他拿出手帕铺在地上。


    「好啦，尤蜜拉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过来这边坐。」


    「……嗯。」


    现在可不是双重约会啊──我一边在内心如此吶喊，一边在手帕上坐了下来。然后，为了不让派翠克发现我的脸有点发红，我装出在眺望远方的样子，转头不看派翠克。


    「咦、咦？这里是？」


    「太好了，你醒来了吗？这里是地下城的入口处喔。」


    对于总算醒来的亚莉西雅，王子以温柔的声音向她说话。派翠克看起来好像也恢复正常了，我们这就开始挑战地下城吧。手帕会在洗乾净之后还他。


    我们四人在昏暗的地下城之中走著，亚莉西雅紧抓著王子，一直在东张西望。害怕成这样未免太夸张，没让双手空出来明明才更恐怖吧。


    单手持剑，走在我身边的派翠克开口说话。


    「那么，这个地下城会出现什么样的魔物？」


    「比较浅的楼层，大概是外型类似蝙蝠的，还有跟蛇很像的吧？还有另外一种需要多加提防的。」


    因为魔物的种类相当多，所以我没能记住所有魔物的名字。蝙蝠好像是叫「群聚蝠」吧？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记住了必须提防的那种魔物叫什么。因为游戏系统采取遭遇战形式，所以当初玩的时候完全不在意，但是，在现实中就成了棘手且麻烦的魔物。


    「原来也有很强的吗？我会小心的。」


    「不是，虽然不怎么强，不过──」


    正当我要对派翠克说明那个魔物时，眼角就瞄到自己的影子出现了不自然的抖动。


    「出现了，影子刺客。」


    从我影子中冒出来的，一团黑且不定形的魔物，笔直朝我们冲了过来。我踢了它一脚。光是这样就让那个魔物──影子刺客──宛如烟雾般消散了。


    「因为影子刺客从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所以要多加注意喔。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看到它出现之后都还来得及对应，就只是在战斗中或休息时会有点麻烦而已。」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没人想来这个地下城的理由了。」


    听完我这段话，另外三个人都注视著自己的影子。其实没有必要提防成这样，如果纯以战斗能力来说，即使是等级不到十级的人也能应付得来。


    艾德温王子战战兢兢地开口说话。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剩下的就是陷阱洞穴了吧。因为可以利用来快速抵达地下城深处，所以我个人还满喜欢的。由于是随机出现的，所以也有『明明是已经走过的路，再次经过时却变成陷阱洞穴』的情况。」


    「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啊……」


    「只要大家走得近一点就不用担心喔，因为到时会是所有人一起掉下去。」


    虽然跟其他地下城相比，有些地方确实不是很亲切，不过练等级的效率是最理想的。希望大家多少包容一下。


    不过，这里有一个缺乏包容力的人。亚莉西雅发出尖叫。


    「我受够了！艾德同学，我们回去吧。那个人打算害死我们！」


    「啊，亚莉西雅，等一下！」


    亚莉西雅掉头跑向地下城的出口。哎呀，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看来只能先暂时离开地下城，等王子说服她了吧。


    就在我望著亚莉西雅的背影叹出一口气时，她突然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啊，陷阱洞穴。」


    「亚莉西雅！」


    虽然艾德温王子急忙跑过去，但洞穴早已消失。这下子，亚莉西雅就变成单独一人待在地下城深层的状态了。


    「不知道她会掉到第几层。」


    「嗯？不是第二层吗？」


    虽然派翠克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不过，落入陷阱洞穴后抵达的楼层，其实是随机决定的。虽然就构造上来说不可能如此，不过真的就是这样，没办法。与其说是陷阱洞穴，或许称之为转移阵会更贴切吧。只不过，的确有往下掉的感觉哪。


    「如果是二十层左右的话应该还不要紧，要是更深的话，可能就稍微有点危险了。」


    「……稍微有点危险？」


    听到我的发言，派翠克脸色在转眼之间变得越来越白。


    「咦？怎么了吗？这种时候才更该保持冷静──」


    「尤蜜拉，如果亚莉西雅小姐跟影子刺客战斗，她会有危险吗？」


    「咦？我想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吧。」


    「那，如果她跟巨龙战斗的话？」


    「这个就或许稍微有点危险了吧？虽然还是要看遇上了哪种巨龙。」


    派翠克到底想问什么呢？对于陷入失魂落魄状态的王子，他以宛如怒吼般的语气开口。


    「艾德温殿下！尤蜜拉刚才说有点危险！她说的有点危险，意思就跟『不可能存活』是一样的！」


    不是不是，稍微就真的只是稍微而已啦。没有其他任何含意。派翠克实在太夸张了。


    王子猛然回过神，冲了出去。因为他像是打算独自进入地下城深处，所以我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留了下来。


    「放开我！我得去救亚莉西雅才行，她指出了我该走的道路啊！」


    「请您冷静一点，您一个人擅自行动也不太好吧。」


    他刚才说的「指出了我该走的道路」，应该是跟游戏主线剧情有关的事情吧。身为第二王子，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的他，因为亚莉西雅而……记得好像是这样。别看亚莉西雅那样，原来她还是确实做好了女主角的工作呢。


    总之，现在得要先找到亚莉西雅才行。我认为找人时应该要兵分两路。


    「我们来分担工作吧。请殿下跟派翠克两位搜索到二十层为止的范围。为了避免二次事故，请尽量不要离得太远。我到更深的楼层去找找看。派翠克，因为我很担心殿下，所以拜托你啰。」


    「知道了，尤蜜拉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我独自跑向地下城深层。对我来说，这处地下城就像是自家庭院一样，直到最深层为止的路线都记得一清二楚。


    「咦？这里不是应该有楼梯吗？」


    因为太久没来，记忆有点模糊了。


    虽然多少绕了点路，不过我还是以几乎最短的路线突破了前二十层，开始在更深的楼层找寻亚莉西雅。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她待在上面那些比较低的楼层。


    特别是二十层附近，因为会有像是蜈蚣的魔物出没，所以我不太喜欢这个区域。因为蜈蚣的体型相当大，势必需要使用比较大的魔法，相对于消耗掉的魔力，经验值效率非常不理想的关系。跟外表之类的无关。


    「艾德同学！你在哪里！回答我！」


    来到二十三层时，我听到了亚莉西雅的声音。她正为了寻求救援而呼唤著艾德温王子。


    我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出去。一路上遇到的魔物就跟之前一样，边跑边应付。


    看到亚莉西雅的背影后，我尽可能以最温柔的声音喊她。因为，要是她又从我眼前逃跑就麻烦了。


    「我来帮你了。」


    「艾德同学？」


    「不好意思，是我。」


    带著满脸笑容转过身的亚莉西雅，一看到来的人是我，脸颊就开始抽动。不安到这个地步？处在这种深度的楼层，与其选王子，选我会更安全喔。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跟大家走散了？」


    「啊，那是因为陷阱洞穴──」


    「你挖了陷阱洞穴！？让我回去啦！难道你想趁机对我做什么吗！？」


    亚莉西雅的叫声在地下城中回响。喔喔，竟然敢在地下城里这样大喊，搞不好她的素质还不错。


    「陷阱洞穴是地下城本身的机关。虽然我什么都不打算做，不过，从对面过来的大群客人，多半就会对你做什么了吧。」


    「对面？」


    亚莉西雅看到我边说话边伸手指向她背后，这才似乎发觉现在是什么状


    况──地下城里的魔物都因为她的喊叫声而逐渐聚集过来了。她到这时为止都还没遭遇敌人，只能说是奇迹。


    既然事已至此，乾脆就趁回程途中让亚莉西雅提升等级好了。对于即将压过来的魔物大军就交给她处理吧。


    「救、救救我！」


    「放心吧，我会在你死前出手帮忙的。一条手臂程度的话，靠治疗魔法就能长得回来喔。」


    要是她变得错乱，到这里来就没有意义了──基于这样的想法，我为了安抚她而这么说。但是，亚莉西雅陷入半疯狂状态，开始朝著空中乱射魔法。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首先靠过来的蝙蝠型魔物被她射出的光球打中了。哦，虽然有不少发浪费掉了，不过因为地下城的通路很窄，所以弹幕战术也还是有效呢。


    聚集过来的所有魔物，结果全都自己撞向亚莉西雅的弹幕而陆续消灭了。令人讨厌的巨大蜈蚣，受到弱点属性的光魔法攻击之后也无法全身而退。


    亚莉西雅好像也发觉已经没有魔物，她当场瘫坐了下来。


    「我、我得救了吗？这样就可以回去了吧？」


    「那么，我们这就去跟殿下他们会合吧。再往上走二十二层就能回到地上了喔。」


    「……咦？」


    「我会尽可能避免出手。路由我来带，魔物就拜托亚莉西雅同学你处理了。」


    亚莉西雅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别担心，亚莉西雅你办得到的。


    或许该说她不愧是游戏的主角吧，拥有即使在中等深度楼层也能一战的实力。其实我本来希望继续往更深的楼层前进，不过现在还是先忍耐一下吧。


    「我办不到！如果是你，应该很轻松就能打倒魔物吧！」


    「喔喔，又这么大声……这次换成从那边过来了呢。拜托你再像刚才那样解决它们吧。」


    虽然亚莉西雅嘴上说讨厌，不过搞不好已经开始觉得升级很有趣了──因为，明明刚刚才经历过那么危险的状况，但是她马上就又高声大喊的关系。


    虽然有过遭受魔物贴近的危险场面，不过亚莉西雅还是再次歼灭了魔物。在这之后，她在我的引导下开始移动。


    我们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交谈的情况下走过地下城的通路。现在已经往上走了两层。


    在这个楼层第三次遭遇敌人后，亚莉西雅突然停了下来。


    「嗯？你怎么了吗？」


    「我的魔力用光了，已经不行了……」


    「这不成问题，我准备了补魔药水。」


    虽然跟魔力耗尽无缘的我很少喝这种药水，不过，补魔药水非常非常难喝。但是，如果在练功升级时有必要的话，我还是会一瓶接一瓶的灌吧。


    「我不喜欢喝那个……」


    「那就先把这把剑交给你，请设法用物理攻击打倒魔物。」


    亚莉西雅好像也放弃了，她眼角含泪地仰头喝光了药水。


    「因为你的等级太低，所以魔力也很少。野外演习时为什么没有打倒魔物呢？」


    「因、因为艾德同学他们说会保护我的关系……」


    越说到后面，亚莉西雅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看来她也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插图013）


    她之所以获准进入王家学园就读，是因为拥有光魔法的才能。此外，在艾德温王子告诉她魔王复活之事后，她也答应讨伐魔王时会同行。正因如此，所以亚莉西雅不能对光魔法的锻炼偷懒。


    我们以相当快的速度在地下城中推进。


    亚莉西雅果然有战斗方面的才能，起初只知道盲目乱射的魔法逐渐能够掌控，变得准确许多。刚开始每次遭遇魔物时都会大呼小叫，现在已经懂得默默地开始攻击了。原本小口啜饮的药水也几乎变成仰头一饮而尽了。


    相当不错呢。能够获得这么好的成果，相信不管是亚莉西雅或王子都会非常满意吧。顺利化解亚莉西雅误会的那一天，或许也不远了。


    她那副宛如战斗机器人般边喃喃自语「不想死」边打倒魔物的模样，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感到有些怀念。我觉得，只为了获得帅哥保护的优越感就白白浪费掉如此优秀的才能，实在非常可惜。


    「解决这群敌人了呢。那么我们就往上走吧。」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对了，其实只要杀掉尤蜜拉就好了嘛。因为她肯定就是魔王。」


    低声说著危险话语的亚莉西雅突然转身，对我施展光魔法。我虽然随手把光球拨开了，其实被打到也不痛不痒。尽管是弱点属性，不过彼此的等级还是差太多了。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亚莉西雅宛如呓语般一再道歉。她的情绪实在太不稳定了。因为现在正往上朝地下城低层移动，所以精神应该会越来越有余裕才是吧。


    来到后半段，亚莉西雅已经不再抱怨，完全听从我的指示行动。虽然跟进入地下城前的亚莉西雅相比可说判若两人，不过毕竟目的顺利达成，对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这样就好。应该可以当成这样就好吧？


    「你没事吧？」


    「呵呵呵，杀掉魔物我就能活下去，杀掉魔物我就能活下去。」


    唔哇……总觉得这样不太妙。可以让她就这样去见艾德温王子吗？大概又会惹派翠克生气了吧。


    我们在第五层跟派翠克他们会合。他们好像是抵达二十层后折返的样子。


    「啊，有了有了。我找到亚莉西雅同学了喔。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她毫发无伤。」


    「亚莉西雅！太好了，幸好你没事。」


    「咦，艾德同学？真的是本人吗？」


    艾德温王子跑过来，一把抱住亚莉西雅。这种事可以请你们到了其他地方再做吗？


    派翠克来到我身边，轻声这么说。


    「我说尤蜜拉，她没问题吧？眼神完全没有光彩了喔。」


    「……肯定是有过相当恐怖的遭遇吧。」


    因为亚莉西雅已经没办法继续战斗，所以这天就到此为止了。


    隔天。


    「尤蜜拉同学果然是坏人！现在大家都上了你的当，但是我不会受骗！」


    亚莉西雅在经过一晚之后就完全恢复原状了。她的精神比我预料的还要更加坚强。


    「今后也请你不要对提升等级偷懒喔。要是等级又停滞不前的话，就让我们再一起去挑战地下城吧。」


    「咿！」


    昨天的事似乎成了内心创伤，亚莉西雅惊叫一声后就跑走了。


    有过恐怖体验的亚莉西雅，会不会变得更加讨厌提升等级──虽然艾德温王子担心过这点，不过只是杞人忧天。


    听说从那天起，亚莉西雅就非常专注于练功升级了。因为她是对魔王战的最终兵器，所以我做了件好事……现在就先这么想吧。


    ◆ ◆ ◆


    学园放假时，我常在王都各处散步。相较于贵族区，我更喜欢在平民区四处闲逛，比如说寻找有好吃又便宜点心的商店、向摊贩购买罕见的水果，或者是窥探小巷里的诡异店家等等，从中获得不少乐趣。


    今天是自从琉出生之后就睽违许久的王都散步时刻。我现在穿著简单朴素的连身裙，搭配用以隐藏头发的帽子，这是专为王都活动的衣著。


    今天本来是想跟琉一起度过的，不过那孩子独自跑去王都外面玩了。虽然只要我开口呼唤，它就会回来，不过也没必要特地这么做吧。


    事情就是这样，在我漫无目的散步的过程中，走到了王都的平民住宅区。许多小房子栉比鳞次，街道也十分复杂。


    因为也没有什么可以当成路标的店，感觉似乎会迷路。虽然我记得来时路，不过就这样沿著来路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埋头往前走，抵达意料之外的场所，这样也相当有趣。


    我凭著直觉弯过小路，踏进巷弄更加复杂的区块时，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或许是在吵架吧，语气听来像是在骂人。


    「你的头发很恶心耶。」


    「我知道喔，这家伙其实是恶魔的小孩。他不是没爸爸吗？」


    「唔恶，原来你妈喜欢恶魔啊？」


    我也听到了像是遭到痛骂的小孩拚命压抑著的哭声。我原本无意干预小孩之间的争吵，但是，过于恶毒的谩骂让我改变了心意。


    因为声音来自房屋另一侧的巷弄，所以我一口气跳过眼前的房子，静悄悄地著地。


    一个有著焦褐色头发的少年正遭受另外三个少年包围。年龄大概是七岁前后吧。


    「你们在做什么？」


    我一开口，三个人就像是吓了一跳似地转过身。


    「怎、怎样啦，跟你没关系吧。」


    「几个人围著一个人欺负他，这样很逊喔？」


    「这家伙的头发是黑色的吧？不好的是他，我们没有做错事喔。」


    少年的焦褐色头发，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界看过的发色中最接近黑色的。就连发色是灰色偏白的派翠克都曾经相当在意，这个少年会成为歧视对象也就可以理解了。


    「黑头发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坏蛋吧？」


    「可是那是黑色的喔？大姊姊你应该也觉得他像坏人吧？」


    他们似乎不会怀疑自己歧视黑发的行为。年纪还小固然是个理由，不过，即使是成年人，可能也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内心之中还是会感到厌恶。


    我再次深刻体会到这个国家对黑发的歧视有多么严重。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认为「遭到歧视也是没办法的」，无意反抗。说不定我的感觉早就麻痹了。


    然而，我现在想要为这个少年做些什么。


    「我倒是不觉得他的头发可以算得上黑，真正的黑发，应该是像这样的吧？」


    这人在说什么啊──当少年们为之哑然时，我在他们面前取下帽子，露出了头发。


    面对我宛如夜幕般漆黑的头发，少年们露出彷佛看到难以置信事物的眼神，开始大声吵闹。


    「真正的恶魔？」


    「应该是魔王吧？」


    「喂！别害怕啊，她就只是个普通人啦。」


    虽然带头的少年用「普通人」的说词让其他人恢复冷静，不过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歧视普通人」这项自我矛盾。


    「其实真的有人说我是魔王喔？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再把这种焦褐色的头发说是黑色啰？跟这种颜色混为一谈，让我觉得不太高兴。」


    看到我边说话边用魔法让自己四周出现黑色球体，少年们的脸孔马上因为恐怖而变形，纷纷发出喊声逃跑。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很好，就跟平常一样能够让人害怕。一起从恐怖人物面前逃跑的话，可以形成某种连带感，他们今后对待焦褐色头发少年的态度应该会温和一些……我将看著逃跑中少年们背影的视线往旁边移动，发现只有遭到欺负的少年没有逃跑。


    他以有些畏缩的态度开口说话。


    「这、这个，谢谢你帮助我。」


    喂，焦褐色的少年啊，你没跟他们一起逃跑的话，我扮坏人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好啦，你也快点逃吧，因为你的头发并不是黑色的喔。」


    「不，不必了。因为不好的是我的头发。」


    少年露出了软弱无力到看似随时可能瓦解的笑容。原来如此，他已经放弃了──就跟过去的我一样。


    「我叫尤蜜拉，你呢？」


    「我叫做菲尔，今年六岁。」


    话说回来，难得碰到不怕我的小孩。以前甚至发生过「亲切询问眼角含泪的迷路小孩，结果让对方放声大哭」的事呢。


    原来他才六岁啊。因为我回想起前世记忆时是五岁，跟当年的我其实差不多。


    由于我有前世的记忆，所以精神比较安定，也已经理解黑发歧视多半没有根据。但是菲尔跟我不一样，所以，他内心的创伤多半非常深吧。


    「菲尔小弟弟，你有朋友吗？」


    「不，没有。」


    「家人对你好吗？」


    「虽然我没有爸爸，可是有个好妈妈。」


    只有在谈到母亲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会变得比较安稳。有感情融洽的家人──这应该就是菲尔内心唯一的支柱吧。


    「我爸妈好像连我的脸都不想看到的样子。坦白说，我还没见过他们。」


    「咦，这……」


    「可是呢，我最近交到了朋友喔。另外还有了可爱的小孩。」


    「咦，尤蜜拉姊姊已经有小孩了吗！？」


    啊，这个话题会让他感兴趣呢。


    对了，要是他能成为琉的朋友，应该很棒吧。菲尔跟琉都能交到朋友，我也可以因为小孩有了朋友而放心。这是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妙计。


    「不是我生的小孩就是了。因为那孩子也没有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跟他见个面？」


    「好、好啊，如果我可以的话……」


    「那孩子是黑色的，没关系吗？」


    「是！我不会在乎什么发色。」


    黑色的不是头发，其实是全身……算了，应该不会怎样吧。


    我带著菲尔来到了王都的外墙之外。竟然跟著陌生人来到这种地方，他的警戒心好像有点薄弱呢。


    「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你稍等一下喔，我想它大概五分钟左右就会过来了。」


    为了呼唤琉，我将暗魔法像是放烟火般朝上空射出。


    「哇，果然是魔法。尤蜜拉姊姊你刚才也用过魔法，该不会是贵族大人吧？」


    意外地敏锐呢。包含说话方式在内，菲尔相当早熟。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都很顽皮，原因或许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吧。


    「算是吧。不过你不用太在意，反正爵位也不高。」


    在高阶贵族中，伯爵是最低的爵位，所以我并没有说谎。


    我眺望天空，在远方发现了琉的身影。


    「啊，好像来了。」


    因为还不到三分钟，所以琉似乎就在王都附近的样子。对于朝四周东张西望的菲尔，我为他指向远处的天空。


    「咦！巨龙？最近来到王都的那头巨龙。」


    「嗯，那孩子就是我想让你见的小孩。琉很和善，你不用担心喔。」


    笔直朝著我飞过来的琉，在巨响中著地。


    「琉，这位小朋友叫菲尔，你们要好好相处喔？」


    琉对菲尔发出了带著「你好」含意的嘎呜吼声。眼前的光景让菲尔吓得腿软，往后跌坐在地。


    菲尔好像因为过于害怕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唔……果然还是不行吗？虽然只要仔细看琉就会发现它其实既可爱又逗趣，但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感受到它的魅力。


    然而，依然跌坐在地的菲尔却朝琉的鼻尖伸出了手，这让我吃了一惊。虽然鼻子受到抚摸肯定让琉觉得很痒，不过它还是停在原地不动。


    「请、请多指教，琉。」


    「菲尔小弟弟，你还好吧？不会怕吗？」


    我从菲尔背后抱著他站起来之后，他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


    「因为我自己就有过外表造成的不好回忆……那个，所以说，我不会因为外表就讨厌别人之类的。虽然琉看起来很可怕，可是就算我摸它，它也没对我做什么，所以我觉得或许能当朋友……」


    「菲尔小弟弟是个坚强的孩子呢。」


    虽然派翠克之前说过我的心灵很坚强，不过，真正坚强的应该是菲尔这种人吧。


    「尤蜜拉姊姊有朋友，对吧？」


    我们正坐在琉背上飞行。虽然菲尔起初相当害怕，不过现在似乎也已经有了能够欣赏风景的余裕。


    「嗯，他叫派翠克。怎么了吗？」


    「因为我一个人交不到朋友，所以觉得尤蜜拉姊姊很厉害。」


    不是这样的。先开口攀谈的，以及主动释出善意的人，全都是派翠克。


    「其实我也跟菲尔小弟弟你一样喔，都是由对方先开口的。对于跟其他人建立良好关系的事，我早就陷入半放弃状态了。」


    听到我说出「放弃」，菲尔为之一惊。他果然也已经几乎放弃建立健全的人际关系了吧。


    为了避免像菲尔这样的孩子继续增加，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得设法解决不可。


    不过，这种普遍化的歧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消得掉？


    ◆ ◆ ◆


    在那之后，菲尔小弟好像就变得会跟琉一起玩的样子。今天，琉也很有精神地飞走了。


    我觉得有点寂寞。不过，小孩还是应该跟小孩一起玩会比较幸福吧──同时也有这种想法。我小时候也是……就只有提升等级的记忆哪。


    来到学园中庭，一抬头仰望天空就受到阳光强烈的攻击。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或许琉正飞过某处──我眺望天空，但是没能发现它。在我抬头望著空中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我一转身就看到了派翠克。


    「咦，怎么了吗？」


    「尤蜜拉，关于今年的暑假，因为我要离开学园──」


    去年的暑假，派翠克跟我一样没有回家，在学园度过。真的很感谢他偶尔会来陪我聊天。


    他多半是在担心我要如何度过暑假吧。虽然他以看似过意不去的态度告知自己要离开学园，不过，这次长假我刚好也有预定行程。


    因为跟去年不同，现在我有了琉这个移动手段，可以前往远方的关系。


    「放心吧，其实我今年也有想去的地方。我想，毕竟是夏天，应该要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才是。」


    「这样啊，我本来还担心尤蜜拉你在学园会变得孤零零的哪。」


    虽然派翠克嘴上说放心，不过表情却好像有点遗憾。


    啊，我知道了，派翠克应该也只是想要搭琉回家而已吧？这样就可以理解他来找我的理由了。


    「我不是为了琉喔，不想让朋友落单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似乎对我的想法瞭若指掌。仔细回想就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在空中飞行。


    派翠克有著「害怕高处」这个令人意外的弱点。虽然他说不管是谁都会怕，不过菲尔小弟倒是很快就习惯，已经能够享受空中之旅了喔。


    「因为派翠克你害怕高的地方嘛。」


    「不是，那已经不是怕不怕高的问……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要去哪里？艾蕾诺拉小姐邀请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她的确找过我……」


    艾蕾诺拉提过，希望我跟她一起前往避暑地。虽然用「我要去其他地方」婉拒了，但是却发展成了「那我们来交换纪念品吧」的结果。我打算去的地方明明就不是观光地，到底该带什么给她才好呢？


    「今年夏天，我想去巴里厄斯。」


    「巴里厄斯？啊，地下城吗？」


    「没错，我想要地下城出产的剑。」


    巴里厄斯是某个地下城所在的城镇名称。不对，应该说是周围有著城镇的地下城吧。


    巴里厄斯的地下城，宝箱中物品的品质远比其他地下城高出许多。许多人为了追求宝物而聚集于此，让周围形成了城镇。


    我在学园也已经学了一年多的剑术。因为现在已经不再只会靠高等级的能力硬碾，逐渐学到了种种技术，所以开始想要拥有自己的剑。


    其实我在去年的武术大会时就已经发觉到这件事──市售的剑有著致命的缺点。


    「没有必要执著于地下城出产的武器吧？难道你打算改成以肉搏战为主吗？」


    「市面上卖的剑呢，如果我认真挥动的话就会折断喔。」


    「……的确是这样哪。」


    虽然已经习惯了，不过派翠克又是一副想跟我保持距离的表情。


    从地下城宝箱中取得的武器，有些是用未知的金属当素材，有的则是具备附加效果，性能大多都相当优秀。我就是想要这类武器。只要够坚固耐用，不管什么都好。


    「虽然我试著买过一把地下城出产的武器，但是连那个也坏掉了。所以我想，如果还想要比那更好的武器，靠自己拿应该会比较快。」


    「所以你才会去巴里厄斯的吗？如果是那边的东西，品质的确是最好的哪。虽然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要小心喔。」


    在游戏里，要练等级的话就是多克尼斯的暗属性地下城，收集装备则是得靠巴里厄斯的地下城，这是铁则。因为装备的性能是随机的，所以必须重复刷到想要的属性与附加效果都符合需求为止。


    刷地下城打宝箱的暑假就要开始了。


    ◆ ◆ ◆


    暑假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搭乘琉抵达了巴里厄斯。因为会引起骚动，所以让琉在城镇之外就先放我下来，我自己再走一小段路进入城镇。


    觊觎地下城宝物的佣兵团、不知来自哪里的许多士兵，以及和这些人做生意的商人们，让巴里厄斯变得非常热闹。


    我一找到地方投宿之后就立刻往地下城出发。地下城附近已经挤满了多半即将进入其中的人，人口密度非常高。


    「对不起，我想进地下城。」


    听到我说话，在地下城入口处办理登记手续的大姊姊就皱起了眉头。


    「这处地下城必须要有许可证才能进入。如果你是来看热闹的就请快点回去吧，我现在很忙。」


    因为巴里厄斯的地下城非常受欢迎，所以采用许可制──一时忘记了这件事。我递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许可证。


    「对不起，我忘记了。这里是许可证。」


    「我看看……国王陛下的签名！？名字是尤蜜拉多克尼斯……那位99级的尤蜜拉小姐？」


    她似乎早就听说过我的样子。自己的名声到底有多响亮，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


    我很快就获得许可，接著马上踏入地下城。


    巴里厄斯的地下城会出现光以外所有属性的魔物。虽然这点成为大家公认在游戏中不适合拿来练等级的理由，不过与等级已经封顶的我无关。


    我想要的只有出现在第五十层头目房间的宝箱。这是因为，在游戏之中，那个宝箱必定会出现性能在一定水准以上的装备，所以成为我的目标。


    在比较浅的楼层还不时可以看到冒险者，超过二十层之后就没有人影了。


    虽然发现了不少没人开过的宝箱，不过里面放的都是不怎么样的装备。算了，除了头目房间之外，大概都是这种货色。因为现实跟游戏不同，没有道具箱之类方便的东西，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我还是决定不拿走它们。


    第一轮，虽然在四十层附近一度迷路，不过最后还是抵达了头目房间。


    「哼哼哼，来得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能够抵达我这座地下城最深处的人类……」


    这座地下城的头目是有著山羊头的恶魔。因为平常去的暗属性地下城，头目是不会说话的无头骑士，所以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会讲人话的魔物。


    「请给我好武器，黑洞术。」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边祈祷边发动攻击，恶魔就此消灭，留下了大颗的魔石。从随后出现的宝箱中拿到的是，品质还算可以的火属性长剑。因为性能跟我之前弄坏的那把地下城产出的剑差不多，应该算是没抽中吧。


    在地下城中，打倒头目后就会被传送到地下城的入口。没人知道是什么原理。真要说的话，例如会无限出现的魔物，以及不知不觉间就又放了东西的宝箱等，地下城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我突破地下城的消息引起了骚动，不过我没有理会，直接开始进行第二轮。魔石跟武器都卖到了不错的价格。


    第二轮，由于有不少地方已经忘记该怎么走，所以没能缩短多少时间。


    「哼哼哼，来得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能够抵达我这座地下城最深处的人类……」


    山羊头恶魔对我说出了跟刚才相同的话。重新配置的魔物，似乎不会继承前一轮魔物的记忆。


    「请给我好武器，黑洞术。」


    「呜哇啊啊啊！」


    宝箱里的东西是金属制的全身甲冑，不需要。


    第三轮，我几乎直接冲到了头目房间。因为有几层感觉应该还没找出最短路线，接下来就多试误几次吧。


    「哼哼哼，来得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能够抵达我这座地下城最深处的人类……」


    「请给我好武器，黑洞术。」


    「呜哇啊！」


    风属性的长枪，没中奖。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回旅店睡觉吧。


    第十轮，成功找出了最短路线。接下来刷宝的效率会变得更好吧。


    不过，始终没有拿到想要的武器。我突然想到，或许可以改用其他方法来打倒头目。


    「哼哼哼，来得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能够抵达我这座地下城最深处的人类……」


    「请给我好武器，影枪术。」


    水属性的杖。用什么方法打倒头目，似乎无关紧要。


    第十一轮，我想到「问题可能出在想要获得好武器的贪念」。保持一颗无欲的心是很重要的。


    「哼哼哼，来得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能够抵达我这座地下城最深处的人类……」


    「不需要好武器，黑洞术。」


    土属性的槌子。好的，我现在知道了。


    关于头目掉落的魔石，起初因为极为稀有，所以能够卖到非常好的价格。然而，由于我让太多魔石流入市场，因此价格开始慢慢崩盘了。今后，头目魔石的收购价应该还会继续下跌吧。


    第二十轮，差不多有点厌烦了。


    「哼哼哼，来得……嗯？我是不是见过你这家伙？不，人类不可能轻易抵达这个楼层才是。」


    「对不起啰飞踢！」


    「呜哇啊啊啊！」


    山羊头恶魔开始微微想起到现在为止发生过的种种了。抱歉，请你为我的剑而死吧。


    「喔喔，这是！」


    宝箱里放著光属性的剑。那把外表看来相当沉重的剑，光是存在感就与先前的那些截然不同。或许是把可以让我使出全力的武器。


    光之剑与暗魔法的光暗兼用或许也不错──我满心欢喜地将手伸向剑。


    「好痛！」


    碰到剑的瞬间，指尖就窜过一阵刺痛。我又试了一次，结果依然相同。


    看样子，与其说这把剑是光属性，不如说是专克暗属性。它似乎会对我的暗属性魔力有所反应。因为只有魔物会拥有暗属性，对人本来应该是无害的吧。


    感觉像是连剑都把我当成魔王看待，让我很伤心。


    为了排遣郁闷，我在巴里厄斯的街头观光，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看的景物。这里是个只有地下城的城镇。


    当我在已经成为常客的旅店谈起自己其实只有暑假期间能探索地下城的事之后，头目的魔石好像就成了炒作的对象──趁价格因供给过多而下跌时买进，等到供给停止，价格上涨时就反手卖出。


    现在，魔石的价格开始缓缓上涨了。


    第五十轮，我感觉到自己的感情正逐渐消失。跟练功升级不同，刷宝是看不到终点的，实在很煎熬。我现在到底是正在接近目标还是离得越来越远呢？


    「咿！求你别再打我了！嗯？我到底在说什……」


    山羊头恶魔终究还是没能继承记忆。不过，或许是烙印在本能之中了吧，一看到我就会遭受恐怖感袭击的样子。


    虽然是恶魔，不过我还是开始觉得它有点可怜了。加上暑假也快要结束，就把这次当成最后一轮吧。


    「到现在为止受你关照了，黑洞术。」


    从相当久之前出现的光属性长剑之后，始终没能拿到感觉承受得住我使出全力的武器。我平常做人应该还不怎么坏吧，只是运气实在太糟了。


    就在我怀著「这次应该还是不行吧」的想法而打开宝箱时，从中溢出了非常熟悉的魔力。


    「这是……暗属性的魔力？」


    放在宝箱里的是，一把暗属性的剑。


    那把剑比所谓的双手巨剑来得短，但又比单手剑长一些。或许这就是既可以单手拿也可以双手握，所谓的「混用剑」吧。完全不会反光的剑身让我感受到暗之魔力。


    先前那把光之剑散发出一股神圣的存在感，这把剑则是有种骇人的威压感。应该不会是什么诅咒装备之类的吧？


    暗属性武器比光属性的更加罕见。因为在游戏中不会出现，所以当我得知这类武器的存在时非常惊讶。难不成到现在为止的坏运气都是为了这把武器登场的伏笔？虽然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不过，我跟暗属性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点应该是无庸置疑的吧。


    拿到新装备的我，就此离开了巴里厄斯。


    ◆ ◆ ◆


    「派翠克，这个给你。我从巴里厄斯带回来的纪念品。」


    「这是魔石吗？还真大颗哪。」


    由于贵族、投资客竞相抢购头目的魔石，所以卖价已经涨到超过我第一次卖出时的价格了。拥有这个魔石，似乎成了某种身分地位的象徵。


    「那是地下城头目的魔石。我把最后一颗当成纪念品带回来了。」


    「这就是最近大家在聊的那个吧？我不能拿这么贵重的──」


    因为派翠克坚持不肯收下魔石，所以我改拿给他一把地下城产出的短剑──因为不怎么占空间，所以带了回来。


    派翠克跟我说，可以考虑卖掉魔石换成钱，或者是为了万一的时候好好留著。他还提到，钱是很重要的。


    不过，我手上有著卖掉四十九颗这种魔石的钱啊……


    啊，忘记准备要送艾蕾诺拉的纪念品了。跟派翠克一样，拿把短剑给她，不知可不可以？


    原本以为我送的纪念品会遭到艾蕾诺拉拒绝，不过她本人倒是相当喜爱。边摆出奇怪姿势边胡乱挥动短剑的她，看起来非常令人不安。


    「谢谢你，尤蜜拉同学，我从来没有拿过剑呢！第一次有人送我这种礼物！」


    「哎呀，太危险了。果然还是换成宝石之类的比较好吧？我正好有大颗的魔石喔？晶莹剔透，很漂亮的喔。」


    「这个就好。跟艾德温殿下背靠背奋战的我……真是太棒了。来嘛，尤蜜拉同学，过来这边，由你来扮演艾德温殿下。」


    我被迫奉陪，演了出莫名其妙的短剧。不可以让千金小姐拿刀剑。

 插曲五 罗纳度学园长

    夜晚，罗纳度学园长正在王城对国王报告。报告内容主要是关于尤蜜拉在学园时的状况。随著尤蜜拉入学而前往学园赴任的罗纳度，会这样定期与国王会面。


    「经过了半年多，那头巨龙应该不会造成问题，也不曾袭击过其他人。然而，没料到它的体型会成长得那么大。」


    「是啊，今天的白天时段，我也看到了它飞过天空。」


    回想起悠然自得地飞在天上的琉之身影，国王叹了一口气。他心想，为了养大属于国家的巨龙，自己跟祖先们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但尤蜜拉却只用短短几个月就做到了。


    「尤蜜拉小姐说很可爱，十分溺爱那头巨龙，相信这对她维持精神稳定也有帮助吧。」


    「那头巨龙？可爱？」


    「这种感性，一般人无法理解吧。除了尤蜜拉小姐之外，艾蕾诺拉好像也相当喜爱那头巨龙。」


    「那位千金小姐的品味也相当奇特哪。」


    国王说话时将视线投向远方。他当然认识身为公爵千金的艾蕾诺拉。即使面对国王也依然不改本色的艾蕾诺拉，让他觉得有些棘手，比那些玩弄心机的贵族更不容易应付。


    现在没必要想这些吧──国王这么想，清了清喉咙。


    「也罢，尤蜜拉小姐可以接受的话就不至于有问题吧。只要我们能够压得住那些吵著要将巨龙纳编军队的人就可以了。她在学园的生活如何？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关于雷姆列斯那件事，应该也可以当成没问题吧。」


    国王也已经掌握邻国雷姆列斯的谍报员曾经接触过尤蜜拉的消息。一方面是很容易就能料想得到，而国王也相信尤蜜拉不会轻易受到花言巧语欺骗，所以他认为不需要特别在意。


    「人际关系没有问题吧？」


    「她跟派翠克小弟的关系似乎还是老样子。」


    「没有进展，是吗？派翠克自己怎么说？」


    「他严正地表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希望臣不要干预。他提到，如果自己为了国家而采取行动的话，尤蜜拉小姐多半马上就会离开，还说这也是他本身心态的问题。」


    尤蜜拉跟派翠克交情很好这点，国王当然也一清二楚。


    如果能够拉拢派翠克加入己方阵营，要把尤蜜拉留在王国就会轻松许多。虽然国王藉学园长之口游说过派翠克，不过反应并不理想。


    不过，国王还是相当感谢派翠克。尤蜜拉固然是一个理由，让艾德温洗心革面也是派翠克的功劳。


    「这种程度的事就放手让他去做吧。包含我儿子在内，受了他不少帮忙哪。」


    「的确。如果没有派翠克小弟的话，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亚莉西雅小姐那边呢？艾德温的改变，让她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没有。不过，或许是震撼疗法获得了效果吧，她现在会认真提升等级了。」


    罗纳度将尤蜜拉式练功升级法称之为「震撼疗法」。在那之后，亚莉西雅也依然持续在提升等级。


    然而，对于让亚莉西雅参加讨伐魔王之旅的事，罗纳度始终抱有一丝不安──非但无法期待她愿意跟尤蜜拉同心协力，甚至还有可能扯后腿。


    对于将手放在嘴边沉思的国王，罗纳度这么说。


    「或许应该要重新评估，究竟是否应当把她拱成圣女。」


    「……这点相当困难。如果只考虑讨伐魔王的话，最理想的选择应该是让尤蜜拉小姐独自战斗吧。但是，这个做法会为未来埋下祸根。」


    巴尔夏恩王国是由勇者与圣女在封印魔王后所建立的国家。王室是因为身为建国始祖的勇者之后裔，所以才拥有统治国家的资格。


    时至如今，这个理由已经不妨视为传说了。然而，如果尤蜜拉独自打倒魔王，王室的正当性就会有所动摇。尤蜜拉也十分明白这件事，所以说过不希望自己被拱成新王。


    罗纳度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口。


    「要是尤蜜拉小姐能够与殿下结婚，成为再世的圣女就好了。」


    「这话你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提起。」


    「臣知道，就算撕烂这张嘴也不会说出口。魔王的问题暂且不论，请问同时出现的魔物大军要如何因应？」


    传说魔王拥有可以控制魔物的力量。平常很少离开栖息地的魔物，届时将会大规模进军，直指王都而来。


    为了对应魔物大军，国王早已暗中著手增强军备。


    「这方面都还能照预定进行。远征用的储备持续累积，建筑简易防壁的资源也正在收集。」


    「看来赶得及在魔王复活前做好准备。到时也会请诸侯出兵支援吧？」


    「还是会，我打算等到半年前再通知他们。不过，保有大规模军队的贵族，领地附近都有假想敌，可能的话，我不太想让他们出兵。」


    虽然还是无法与国军相提并论，不过，包含两个边境伯家在内，位在国境线上的地方贵族们都拥有相当程度的兵力。


    此外，邻近各国也可能趁魔王复活时的混乱发动侵略。面对魔物大军，国王打算以国军为应战时的主力。


    「除了魔王之外，其他需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了。唉，勇者也好，圣女也好，不过都只是经过美化的童话故事而已哪。」


    勇者、圣女云云，其实都不过是个称号。勇者的确非常强，圣女能够使用光魔法也是事实。然而，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也没有获得神谕之类的。


    当时的详细记录，严密地收藏在王城的书库之中。其中固然有些部分遭到隐蔽或窜改，不过记载的资讯依然有著相当高的可信度。


    「对喔，罗纳度你也获得了我的阅览许可。」


    「是的，臣看过了当时的记录。正如陛下所言，魔王的真实身分，多半是──」

 第六章 隐藏头目，受到告白

    可能的话，我并不希望诞生于贵族家庭。因为，不但必须学习礼仪、舞蹈等许许多多事情，而且我也不喜欢那种贵族特有的，社交辞令过多的谈话。


    不过，我也有觉得「或许该庆幸自己生为贵族」的瞬间──那就是吃著美味可口点心的时候。想吃好吃的东西就得付出一笔不算小的金额，如果是平民，多半不太买得下手吧。


    除了自己买的之外，我也吃过王妃娘娘、艾蕾诺拉她们送的点心。


    今天，我打算享用艾蕾诺拉送的饼乾。虽说只是饼乾，不过因为是她选的，所以肯定相当好吃吧。即使是那位千金小姐，唯有味觉还是值得信赖的。


    「莉塔，请帮我泡红茶。」


    「遵命。」


    女仆莉塔泡的红茶非常好喝。加上她又能把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只要不考虑「雇主是我父亲」这点，她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女仆了吧。


    可口的点心配上好喝的红茶，我今天也过得十分幸福。我以贵族大小姐应有的优雅姿态喝了口红茶……喔唷？红茶的味道跟平时好像不太一样，而且舌尖还会觉得麻麻的，说不定是换了茶叶吧。也有可能是不良品。


    「我说，现在这个茶叶是平常用的那种吗？」


    「是的，就是平常的那种喔。」


    不良的其实是我的舌头。点心也是一样，在平民街买的就能满足我，果然还是不该当什么贵族呢。


    隔天，红茶的味道依然有点怪。搞不好是感冒的前兆……虽然我到现在都从来没有得过什么感冒就是了。


    放学后，我为了以防万一而想早点休息，但却在回房间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叫住了。


    「抱歉，请问你应该就是尤蜜拉小姐吧？」


    「是的，我是尤蜜拉。」


    「我叫阿拉斯塔，是王国魔道具研发部的人。想请你协助进行魔道具的研发实验。」


    虽然不是说非帮忙不可，但我还是对研发中的魔道具感到好奇。拜魔道具之赐，我得以过著跟前世没有太大差异的生活。


    「好的，如果不会花太多时间的话。」


    「请放心，很快就可以完成。已经在那间空著的教室里准备好了。」


    既然会找上我，多半是进行某种耐久测试之类的吧。本来还在想不知得跟对方到哪里去，不过，实验似乎在学园的教室就能进行。


    「这是新型的封魔枷锁，我想做的实验就是，它能不能承受得住你那份多半是王国最强的魔力。」


    「原来如此，果然是耐久测试吗？」


    阿拉斯塔拿给我看的物品是一个外形类似手铐的魔道具。我记得封魔枷锁是让对象无法使用魔法的魔道具，主要用于限制魔法师的行动。


    我让对方扣上封魔枷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可以感觉到重量远比铁要来得沉重许多。不管是魔法方面或物理方面都十分坚固耐用呢。


    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一个男人与戴著手铐的女学生……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几分犯罪气息。


    「只要在这个状态下使用魔法就可以了吗？」


    「是啊，麻烦你逐渐加强魔法威力，要是这个看起来快承受不住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停止。」


    我照他的指示行动，试著发动比较小的魔法，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虽然我逐渐加大放出的魔力量，不过依然没能引发任何变化。


    最后，我打算用全力施展魔法，但还是以失败收场。这个魔道具真厉害呢，第一次碰上能够承受得了我魔法的物品。


    「我已经使出全力了。这个魔道具真是厉害呢。」


    面临或许还是人生头一次的败北，我深深沉浸于感动与悔恨各半的感情之中，所以完全没在听阿拉斯塔说了些什么。


    「很好，就是现在！快点杀掉她之后走人吧！」


    不，还没，我可还没输。既然魔法行不通的话，那就改用物理来一决胜负吧。


    「哼！」


    我使尽浑身力量扯断了封魔枷锁。轻而易举就破坏了枷锁的链条部分。好，这下子就算是跟封魔枷锁打成一胜一败的平手局面了。


    「嗯？」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正受到许多拿著武器的男人所包围。阿拉斯塔以卑劣的表情对这群男人发号施令。


    「喂，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点给我杀了她！」


    「那个，不好意思。」


    「没错，什么魔道具的实验全都是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简单就上当了。」


    「那个，这个东西被我弄坏了。」


    「咦？」


    除了阿拉斯塔之外的人都因为看到我扯断链条的场面而吓呆了，但是他好像现在才察觉到这件事。


    原本笑得相当愉快的他，脸色顿时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这是开玩笑的啦。感谢您协助进行实验。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这样就混过去吧。」


    我好像险些遭到杀害的样子。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以为只要封锁魔法就能让我无力抵抗。


    我抓住了阿拉斯塔与那群男人，将他们交给了国军。学园长表示，学园里想必有他们的内应，还是需要多加提防。


    两天后的夜晚，我因为觉得胸口不太舒服而醒了过来，随即看到眼前有个套著头罩的男人。难道是色狼？他摸了我的胸部吗？


    「怎、怎么可能……」


    那个惊讶地瞪大眼睛的男人，手上握著一把相当大的短刀。我的衣服胸口部分出现了一个洞。多半是被他刺破的吧。不过我本身毫发无伤。


    「这个，请问你是所谓的刺客之类的吗？」


    「咿！怪物！」


    我好像再次差点遭到杀害的样子。虽然不清楚那个刺客的等级，不过，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呢。


    「事情就是这样，因为我最近已经两次差点遭到暗杀，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靠近我喔。」


    派翠克在学园的走廊上来找我说话，我觉得，跟他暂时保持距离应该会比较好吧。


    但是，他却依然留在原地，表情凝重地注视著我的脸。


    「尤蜜拉，你不在意吗？」


    「咦？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啊……」


    「我并不是在担心尤蜜拉你会被杀，该怎么说才好……知道有某人企图杀害自己的话，不可能不会在意吧？」


    有人想要杀掉我。这种状况或许还是第一次。我内心的某处其实也受到了伤害？可是，总觉得遭到袭击时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派翠克对于陷入沉思的我继续说下去。


    「所以，尤蜜拉你就暂时跟我待在一起吧。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你的敌人由我来──」


    「啊！其实就是跟魔物战斗时的感觉。」


    「咦？魔物？」


    我已经习惯来自魔物的杀意了。因为刺客们的杀意相对薄弱，所以到现在才察觉。或许也可以说，我已经彻底习惯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了。


    虽然我如此说明，不过派翠克似乎还是无法接受。


    「不是，魔物跟人毕竟──」


    「啊，危险！」


    有利箭从窗外射来。虽然即使中箭应该也不会受伤，但是因为我讨厌衣服被刺破，所以伸手抓住了箭。


    「我去抓那个放箭的人！派翠克你还是先找地方躲一下吧。」


    为了抓住射箭的刺客，我从窗户一跃而出。绝对饶不了那家伙，万一射中派翠克要怎么办啊？


    搞不好学园已经变成刺客的巢穴了。明天是假日，我想到学园外面走走。因为觉得派翠克会阻止我这么做，所以当然没让他知道。我不想波及他。


    说不定刺客在学园外就不会对我动手。


    「围起来围起来！把她刺成蜂窝！」


    在王都的小巷里，大约二十名的匪徒包围了我。这些外表一看就像是不法份子的人，各自拿著长枪、剑等武器。这种状况还能称为暗杀吗？


    「唉，暗缚术。」


    「唔哇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啊！？」


    从影子里伸出来的手臂，陆续抓住了他们。我的耐心也到极限了。到现在为止，刺客的审问都是交由国军负责，但是直到今天都还没找出幕后的指使者。差不多也该是可以由我自己来寻找犯人的时候了吧。


    「你们这群人之中，带头的是谁？」


    虽然没有人自报名号，不过男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某人身上。那人正是刚才下令包围我的人。


    「你就是带头的吧？谁委托你的？」


    「谁知道啊。」


    「影枪术。」


    长枪从影子里伸出，刺穿了男人的脚。鲜血朝四周飞溅。


    「嘎啊啊啊啊啊！」


    然后，我用治疗魔法治好了他的伤，应该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吧。


    「治愈术。请问你觉得大概需要重复多少次才会想说呢？」


    由于我没有能够不使人致命，有效率地进行拷问的技术，所以应该就只能重复这么做了吧。因为绝对不会死，而且也不会留下伤口，或许可以算是颇为人道的拷问手段。


    「真是太残忍了。」


    「只要还有点人性就做不出这种事吧。」


    「这家伙果然是怪物。」


    「只要让我知道是谁指使的就好，说的人不是带头的也无所谓喔？」


    虽然我觉得十分人道，不过周围这群男人们的反应却不太好。我一环顾四周，他们马上就闭上嘴巴，不敢面对我的视线。


    「我真的不知道啊，拜托你相信我！就只是有个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的人来找我，要我来杀掉从王家学园走出来的黑发女人而已啊！」


    带头的男人拚命辩解。


    「似乎还不够的样子。不必担心，就算重覆个一百次，我的魔力也还不至于用光。」


    「你误会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求你相信我啊啊啊啊！」


    他终于哭出来了。这样看来，他好像真的不知情。其他刺客多半也是这样，只是受到不知名人物委托而已吧。也难怪一直问不出真相了。


    不管到哪里都会遭遇袭击的我，安息之地就只剩下自己的房间而已了。虽然先前一度在夜晚遭到潜入，不过现在已经在房间所有出入口都设下了路障。


    虽然也考虑过「坐在琉背上，持续飞在空中」的方法，但是，在空中毕竟没办法好好睡，而且一直飞行也会对琉造成相当大的负担，所以就没有采用。


    我在自己的房间中边喝莉塔泡的红茶边叹气。


    红茶的味道依然有点怪。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或许还是该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虽然其他东西的味道都很正常。


    话说回来，总觉得最近的袭击越来越随便了。一般说到暗杀就是下毒之类的……


    「……莉塔，可以麻烦你喝喝看这杯红茶吗？」


    我递出自己正在喝的那杯茶，莉塔以双手接过。对于手中的茶杯，她睁大眼睛凝视著。


    莉塔的手逐渐开始颤抖，红茶也跟著不停摇晃。面无血色的她，缓缓地把茶杯靠向嘴边……


    「请、请饶命。因为我妹被当成人质了……」


    莉塔把杯子放到桌上后这么说。


    果然是这样啊。这一个礼拜以来，我好像一直都在喝掺了毒的红茶。可能毒性并不是很强，所以没有明显效果吧。


    「对了，你加进茶里的是怎样的毒药？」


    「这个，我拿到的是一滴就足以致死的剧毒。每次加入五滴……」


    我真的应该要早点想到的。


    在游戏里，毒伤的强度分成好几级，不过全都是跳固定值，或许现实之中也是如此吧。


    如果是比例伤害的话，搞不好我现在已经死了。不对，如果快要死掉的话，我应该会发觉吧。这次事件是因为我的体力值深不见底而引发的悲剧。


    要求莉塔毒杀我的人，想必是她的雇主吧。


    「那么，指使你这么做的人是……」


    「是的，正是老爷。」


    莉塔或许也认为已经不可能狡辩而放弃了吧，她坦白说出了真相。


    企图杀掉我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 ◆ ◆


    「你说妹妹被当成人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妹在王都的宅邸工作，她跟这件事无关。求您至少饶她一命……」


    对我下毒的莉塔表示，她的妹妹被我父亲当成人质。关于要如何处置她的问题，等到救出她妹之后再来想吧。


    「那么，我们这就去接你妹吧。因为我不知道她的长相，所以你也得跟我一起过去。」


    「咦？可是我对大小姐您下了毒……」


    「光靠毒不可能杀得死隐藏头目吧。」


    「隐、隐藏？」


    「别说了！动作快点！我们这就出发！」


    不小心说出了游戏里的知识。我为什么会如此动摇？因为莉塔的妹妹有危险？不，应该是自己差点遭到父母杀害，加上接下来就要跟他们第一次见面，导致内心掀起波澜吧。


    「琉！过来吧！」


    我们坐上了琉的背，飞向王都的夜空。因为琉全身漆黑，加上飞行高度又相当高，想从地上看清楚我们，想必不太容易吧。


    「莉塔，多克尼斯家在哪里呢？」


    虽然顺势离开了宿舍，但是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害怕高处吧，遭到我强行带来的莉塔始终紧紧闭著眼睛。


    「从王城开始要怎么走，你应该说得出来吧？不用睁开眼睛也没关系。」


    「好、好的。从王城正门一直往前走，来到第三条大路时右转──」


    位于空中的视点，让我能够如同观看地图般照著莉塔说的路线移动。因为昏暗导致颜色不容易分辨，所以让她以形状来描述可以当成路标的建筑物。


    「──那边左侧的第二间房子。」


    「进门之后，右边深处有别馆的那间？」


    「是的。还有，主建物呈现l字型。」


    就是那间吧。感觉比位于领地的宅邸要大上一号。因为他们完全不会回领地，所以或许觉得那样就可以了吧。


    「莉塔，现在要降落啰。」


    「不行，如果巨龙降落在庭院，一定会引起骚动。」


    莉塔多半是担心妹妹会受到危害吧，希望她放心。


    「别担心，因为要降落的就只有我们而已。琉，请你飞到那间房子的正上方。」


    「大小姐，您到底打算……」


    就只是要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下直接进行空降而已。我可是已经有过许多次经验的老手。


    「现在就要跳下去了，因为希望能偷偷潜入，所以你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喔？」


    莉塔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经过一小段沉默之后，她还是点了头。看来是为了妹妹而下定决心了吧。


    我抱著她，从琉的背上往下跳。从这个瞬间开始，我就将魔力朝下方喷射，避免坠落速度过快。依然闭著眼睛的莉塔紧紧抓住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靠近地面之后，我更进一步减速，让我们轻飘飘地降落在宅邸的庭院之中。


    「到了喔。你的妹妹在哪呢？」


    我一放开莉塔，她就瘫坐在地上了。她调整好呼吸之后轻声这么说。


    「现在这个时间的话，她应该在房间。虽然是推测，不过我妹应该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吧。她想必就跟平常一样完成工作，然后回房休息。」


    在莉塔的引导下，我们潜入宅邸，一路来到了佣人的居住区。她在某扇门前停下脚步，然后轻轻敲响房门。


    「莎拉，是我，莉塔。」


    「姊姊？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到妹妹平安无事而激动不已的莉塔，就这样抱住妹妹哭了起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妹妹莎拉，似乎颇为困惑。


    「姊姊？你怎么了？这个，请问这位大姊姊又是哪位呢？」


    「好啦，这样会被发现，快进去快进去。」


    要是被谁发现的话，一路躲藏到这里的辛劳就白费了。我从莉塔背后推著她进入房间。


    我反手关上门，环顾室内。这个房间看来是几个人共用的，不过现在只有莉塔的妹妹在。


    莉塔依然哭个不停，不得已之下，只好由我来说明原委了。


    「你被我的父母亲当成了人质。他们说，如果莉塔没能杀掉我就会杀了你。」


    因为出现了「杀」这个危险的字眼，莎拉惊讶地僵住了。或许我应该选用相对婉转一点的说法。例如「搞定」或「噗兹」之类可爱的字词，说不定会比较好。


    「对不起，莎拉。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谢谢你陪我到现在。大小姐，唯有我妹，希望你能……」


    「姊！？你在说什么？」


    莉塔对莎拉说出了像是生离死别的话。咦，事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并没有想过要把你交给军方喔？」


    「是的，我知道。可能的话，希望能在不会让我妹看到的地方，给我一个痛快……」


    「我也不会噗兹你啦。」


    难道她把我当成一个见识到如此美好的姊妹爱之后却还能毫不犹豫地下杀手的凶神恶煞吗？虽然搞出了不少问题，不过我至少还没杀过人，而且也没有预定要杀的对象。


    莉塔就只是受到威胁而不得不服从，我受到的损害也只有这个礼拜的红茶变得比较难喝而已。没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


    这样一想，也难怪派翠克会说我是个替人著想的好人了。


    「我没有要处罚你的意思喔。接下来的事，我们之后再好好讨论吧。」


    如果今后还得继续受雇于多克尼斯家，莉塔大概也会觉得讨厌吧。非得陪她一起寻找再就职的地方才行。


    原本面朝下方的莉塔抬起头，眼睛猛然睁开。然后，泪水从她的眼中溢出……等一下，拜托先别哭了啦。


    泪流满面的她就这样朝我走近，跪在地上这么说。


    「大小姐……不，尤蜜拉小姐，我在此发誓会终生对您效忠。」


    「啊，嗯，谢谢？」


    不对，不是这样的啊。莉塔已经不再哭泣。抬头看著我的她，神情看来颇为陶醉。好恐怖。


    我觉得好像在解开误会后却又产生了新的误会。这件事也之后再来烦恼吧。


    「我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在这个房间等我喔。」


    虽说现在或许应该要先让这对姊妹逃走，不过，我也有必须去见的对象。


    我在宅邸中慢慢地朝向莉塔说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没多久就来到了目的地。真希望能再多点时间来做心理准备。


    我一打开门，室内两人的视线就不约而同转向我。他们正边享用料理边喝葡萄酒。看来夫妻感情相当融洽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闯进来的？」


    「晚安，打扰了。啊，还是说『我回来了』会比较适合呢？」


    「我回来了？……黑色的头发，难道是！？」


    「初次见面，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就是两位的独生女尤蜜拉喔。两位有意利用的尤蜜拉喔。两位试图杀害的尤蜜拉多克尼斯喔。」


    我的父母亲，外表比预期的更为平凡。我本来擅自对他们怀著「脑满肠肥的恶劣贵族」这种想像，不过实际上却是没有什么特徵的人物。


    两人的发色都是金色，容貌也跟我完全不像。如果不是在这间宅邸之中的话，我想必会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父母吧。


    「那些没用的东西，明明付了他们一大笔钱……」


    「这算是承认想要杀掉我了吧。」


    「说起来，原因还不是你先背叛我们！遭到隔离在领地让你这么痛恨我们吗！？」


    实际见面后我才了解到，其实我并不怎么恨父母亲。当然，以贵族而言，他们实在不太像话。可是，我也有著「如果在宠爱之中长大的话，想必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我了吧」的想法。


    「请问『背叛』这话从何说起？」


    「你这家伙正跟国王派那群人计画出兵，这件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因为你投向对手阵营，害我们立场十分不堪。」


    我的立场确实比较接近国王陛下的派系，也就是稳健派。不过，这都是为了要与激进派保持距离的缘故。


    「计画出兵？」


    「直属国家的官兵们正在进行大规模出兵的准备。你肯定也参与了吧。」


    我慢慢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为了因应随著魔王复活而来的魔物侵略，所以国家著手整建军备。得到相关情报的激进派却有所误解，以为由国王率领的稳健派正计画对他国挑起战争──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们在担心的是，这次出兵会使稳健派的势力更加增强。


    我这个战略级兵器处于王族的庇护之下，可能也是让激进派更加肯定自身想法的原因吧。更何况我又拒绝了来自激进派的所有劝诱。


    这些理由，导致父母亲在激进派中的立场恶化。他们于是产生「与其让女儿落入政敌手中，不如……」的想法，尝试暗杀我。


    虽然后半几乎都是臆测，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根本没有什么准备对他国出兵的事，而且我自己也无意参与侵略战争。」


    「为什么！建立战功的话，多克尼斯家就能拥有更大的领地。说不定还能够获得中央的官职。这样就再也不会被说是什么假中央了。」


    如果不想被称为假中央的话，只要专注于让领地变得富强就好了吧。


    「父亲大人，您可否返回领地？我想，现在的领地其实已经相当大了，创立一些事业或许也不错。」


    「你在说什么傻话！领地这种东西，放手交给委任官员负责，我们只要坐领税金就好了！」


    「母亲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是要我去过乡下生活吗？单是黑发就够糟了，为什么我会生出像你这样的孩子啊！」


    我们之间有著决定性的龃龉。非但价值观不同，连伦理观也是如此。我的心情绝对无法传达给他们，同时，他们的思考我也无法理解。


    我用力闭住嘴，强行忍下了差点发出的那口叹息。


    这对夫妻实在不行。虽然在为人父母这方面，我原本就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不过，现在看来，就算以身为贵族而言也是不行的吧。


    我决定不再当自己是他们的女儿，改以身为一个贵族的态度来对待这两个人了。


    「父亲大人，请您把爵位让给我。」


    「你在说什──」


    「这是篡夺爵位。您想拒绝也无妨喔？因为多克尼斯家就只有一个继承人，只要父亲大人不在了，我就会自动成为伯爵。」


    听到我暗示有可能下杀手，父亲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逐渐转为苍白。


    「来、来人啊！快叫卫兵过来！」


    「您的私兵中有人能够胜过我吗？假设真的有，派那个人来暗杀我就好了吧……」


    「对亲生父母做这种事，你别以为能够获得饶恕──」


    「我不认为对亲生女儿派出刺客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啊，母亲大人？还请您打消逃走的念头喔？」


    有意逃跑而正准备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母亲，急忙试著说服我。


    「尤蜜拉，我收到了许多对你很好的提亲喔？能够嫁入豪门世家的话，你一定能获得幸福。」


    「我现在就已经很幸福了。」


    而且也有说不定喜欢我的人……说不定啦。


    「你的头发可是黑色的喔？一般来说不可能获得幸福的吧。」


    「其实也有人说过喜欢我的黑发。请您不要擅自决定我的幸福。」


    我不认为继续讲下去有任何意义。为了进行威吓，我施展魔法，让自己四周浮现黑色球体。


    「那么，请两位选择吧。要接受软禁，过著多少有些不自由的生活，或者是乾脆死在这里。」


    「你、你应该不是那种能下手杀人的孩子吧……」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还在说什么像是为人父母的话啊。


    「两位不知道派来暗杀我的人有什么下场吗？因为我的暗魔法能够将对象彻底消灭，所以不用担心如何处理尸体的问题，相当方便喔。」


    其实那些人全都还活著，不过，从父母亲发抖的模样来看，他们应该不知情吧。


    我用黑洞术消除掉一张没人坐的椅子后，他们终于投降了。两人像小孩一样哭著求饶。


    「知、知道了，全都听你的！所以，拜托不要杀我！」


    这一连串的事件，让我肯定自己对于杀人有著强烈的抗拒。


    虽然我靠著杀死无数魔物而拥有了常人不可能相提并论的实力，不过好像依然保有人类的心灵。因为偶尔──真的就只是偶尔──还是会感到不安，现在知道这点之后，终于可以放心了。


    ◆ ◆ ◆


    「──他们误以为国王陛下正筹画出兵。」


    「唔，原来激进派怀著这种想法啊……连希洛兹公爵也没能完全压制那群失控的人吗？的确，稳健派中也存在对增强军备之事怀有疑惑者。关于魔王的复活，原本是为了避免引发混乱而保密的，看来差不多是该公开的时候了吧。」


    我已经向国王陛下报告了关于自己父母亲的事。像这样觐见国王陛下是第二次。


    地点不是上次那间宽广的谒见厅，而是在小会客室中一对一谈话。


    「那么，接下来是关于多克尼斯伯爵的处置吧。下任领主要怎么办呢……如果你愿意担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如果能够获得国王陛下恩准的话，臣女希望继承伯爵地位。」


    听到我表示有意成为多克尼斯的领主，陛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可能是因为我到现在为止都避免拥有权力，所以陛下才会如此意外的吧。


    「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让你改变想法的原因是什么？」


    「臣女想消除人们对黑发的歧视。为了这个目标，臣女认为，自己站上大舞台有所表现是最理想的方法。」


    「想消除歧视……这条路可不好走喔。歧视、排斥都是出自于人心的脆弱面、丑陋面。想克服并不容易，如果是要让其他人克服就更不用说了。」


    「即使无法彻底消除，只要能多少减轻一些也好。」


    不只是为了焦褐色头发的少年菲尔，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今后诞生的黑发孩子们。


    「而且，艾德温殿下也的确克服了这种脆弱面喔？」


    就像已经改变心态的艾德温王子一样，其他人也有改变的可能性。虽然说，殿下的例子或许该归功于努力说服他的派翠克就是了。


    「是吗，那么，这代表接下来你会持续建立功绩了吗？」


    「虽说是建立功绩，但臣女并无意立下战功。不论在战争中多么活跃也只是让自己变成众所畏惧的对象而已。」


    今后不能再当「强得无话可说，让人害怕的尤蜜拉」，必须设法成为「以领主身分施行善政，和蔼可亲的尤蜜拉」。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的实力相信会有所助益，但也可能成为阻碍。


    「也就是说，你打算致力于领主的工作吗？我知道了，接下来就帮你安排伯爵爵位的继承事宜吧。过去也不是没有女伯爵的例子。」


    「感谢陛下。」


    「那么，关于前多尼克斯伯爵夫妻，你希望如何处置？想要以国王之名下令处死也不妨直说。」


    「臣女希望将他们软禁在领地。」


    「正如同罗纳度所言，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善人哪。」


    听到我表示反对处死，陛下轻笑之后这么说。原来罗纳度学园长也说过这种话吗？


    「不，臣女只是因为担心杀害父母亲而继承爵位会招致恶评之故。对他们来说，无法继续享受王都的奢华生活，这样的惩罚应该就够重了。」


    虽然现在我用这种想法让自己接受，不过，我觉得真正的理由还是自己打从心底不想夺走他人性命。


    身为贵族，光靠这种理想论是行不通的──我能够理解这点。然而，如果有办法不杀的话就还是不想杀，碰上有可能拯救的性命就会想要拯救。当然，这种话由多半是全世界杀掉最多魔物的我来说，或许有点奇怪吧。


    「这样啊。」


    以和善语调这么说的陛下，或许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情吧。


    「近期内，我会发表魔王复活的消息。这样一来，激进派应该也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吧，他们想必不敢说出由自己去打倒魔王之类的话。发表时，希望尤蜜拉小姐你也能在场。有你在的话，相信能让不少人感到放心吧。」


    「臣女遵命。艾德温殿下，以及亚莉西雅同学，应该也都会参加吧？」


    王子还无妨，但是亚莉西雅到现在依然对我抱著敌意。自从我帮助她练功升级之后就更变本加厉了。


    「嗯，我会让艾德温安抚她，同时设法尽量避免让她跟你接触。」


    「感谢陛下如此用心。」


    「亚莉西雅小姐也相当令人伤脑筋哪。让艾德温跟她结婚的事，看来也得慎重考虑才行。尤蜜拉小姐，你有意愿成为圣女吗？所谓的圣女，其实就只是个跟勇者并肩打倒魔王的称号，不是说非得拥有光属性不可。」


    「非常抱歉……」


    「我知道，就只是问问而已。」


    陛下浮现苦笑。既然知道，希望一开始就不要说出口。虽然我觉得这么做对扑灭黑发歧视会相当有效，但是唯有这个是我不想接受的。


    「别担心，我无意干预你的婚姻。你有个交情不错的男同学吧？」


    「陛下说的是派翠克吗？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喔，臣女喜欢的是比自己更强的人。」


    派翠克的事，果然也已经传入陛下耳中了吗？


    关于「我对派翠克怀有好感」这件事，必须尽可能隐瞒。不是出于难为情之类理由，而是因为有可能害他因此被抓去当人质的关系。情急之下，我不小心说出了平时用来婉拒追求者的台词。


    万一派翠克变成人质，我想自己多半无法违抗对方提出的要求吧。


    前提是，必须能够挡得下前去夺回人质的我。


    「这样啊，的确，在大势底定之前，还是先让你跟他的关系继续保密比较好吧。虽然对他出手的后果不堪设想，但想不到这点的人也不少。」


    没有，我们真的不是情侣啊。即使这么说，陛下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不过，想要消除歧视吗……虽然是个远大的目标，但是我相当中意，会设法帮助你。这也是为了避免第二个魔王诞生。」


    「第二个魔王？」


    可能是谈到感情话题而一时疏于提防吧，陛下说出了惊人的话。第二个魔王是什么意思呢？这次复活的是第一个魔王？关于魔王，王族到底知道多少内幕？


    「我竟然会……希望你忘掉刚才这句话。虽然我认为即使告诉你也多半无妨，但是，不说的话，或许能让讨伐魔王的过程更加顺利。还请你不要追问。」


    陛下对我深深低头致歉。


    「您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跟王族有关，而是与臣女本身有关吗？」


    陛下说，我不知道的话对讨伐魔王会比较好。听起来似乎是「如果我知道魔王的真相，可能就会犹豫是否该与对方战斗」的感觉……


    「抱歉，我发誓会在自己死前告诉你。但是，现在还不行。」


    「好的，既然国王陛下已经如此判断，臣女自然会相信陛下。」


    陛下坚持不愿透露魔王的秘密。游戏中就只提到魔王是操控魔物的邪恶存在而已，幕后到底藏著什么样的真相呢……


    ◆ ◆ ◆


    跟国王陛下讨论之后，决定选在建国祭时发表我将继承伯爵爵位之事。


    建国祭是入冬之后不久，国内贵族们齐聚王都庆祝建国的庆典。在这个可喜可贺的仪典中，预定还将同时发表魔王复活的消息。


    连续暗杀未遂的事让派翠克非常担心。由于已经获得陛下的许可，所以我想至少应该先让他知道整件事的大致经过。


    我们在宿舍房间里面对面坐著，享用著温热的红茶。


    「事情就是这样，我变成伯爵了。」


    「这样啊，你相当努力了哪。」


    「嗯。」


    光是听到他这么说，我就有种获得救赎的感觉。虽然我觉得自己不要紧，但可能还是因为发生了许多事而有点疲惫吧。


    「尤蜜拉你会继承爵位倒是让我有点意外。发生了什么让你改变心意的事吗？」


    「在这个国家，发色偏黑的人不是不太容易过日子吗？我希望能够让这点有所改变。如果是为了这个，我也不排除站上大舞台。」


    「我喜欢尤蜜拉你的头发，这样不行吗？」


    派翠克说这句话时始终注视著我的眼睛。害我吓了一跳，原本还以为他在对我告白呢，结果竟然是在说头发啊。


    「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这样就已经很够了，可是，有个男生成为契机，所以我──」


    「男生？那家伙是哪一家的人？什么来头？」


    咦，让你在意的部分是这个吗？


    我按部就班地说明了菲尔小弟的事，也说出自己在看到他之后认为有必要改变整个王国。


    「──于是，我觉得必须连国家都一并改变才行。想必还有很多人因此过得相当辛苦，只是我没注意到而已。」


    我表明了自己的小小决心。听完之后，派翠克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认真为今后的我感到担心的派翠克把脸凑过来，以宛如说悄悄话的音量开口。


    「尤蜜拉，这么做能让你获得幸福吗？只要远走高飞，你就不需要继续在意这种事，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我也愿意陪著──」


    「别再说下去了，我已经决定了。」


    派翠克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要是再听他说更多，我的决心很可能会受到动摇。


    他一边摸著自己的灰色头发，一边露出柔和的微笑。


    「这样啊。那么，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协助你。因为我跟这件事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谢谢。首先还是要顺利毕业吧？陛下说，领地的事可以等到毕业后再来处理。」


    虽然我对于领主不在领地会感到不安，但是，我家的多尼克斯领，领主不在的时间其实长达数十年。各种事务全交由委任官员处理，位于王都的家主就只是在文件上盖章而已──早已形成了这样的架构。


    虽说当然不能一直继续这样下去，但也不是可以在我毕业离开学园为止的这一两年时间内就能解决的问题。陛下已经传来了「直到打倒魔王，毕业之前都大可继续交由委任官员负责」的指示。


    「那么，你从学园毕业后就会马上回领地吗？」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也想过或许应该要在这之前就先回去看一下。」


    「我觉得写信就可以了。你打算跟琉一起去多克尼斯领吧？绝对会引起非常大的骚动喔。」


    果然是这样吗？国王陛下也跟我说过意思听来差不多的话。


    「那我就改成写信吧。唔～成为伯爵之后，需要考虑的事就变得相当多了呢。」


    「慢慢处理就好，我也会帮你的忙。」


    对于以女伯爵身分成为多克尼斯领主的我来说，继承者也是有必要思考的事项之一。但是，大不了也就是收个养子而已，其实不需要特别执著于结婚。


    那种觊觎领地而展开追求的人当然不可能成为结婚对象，而我也讨厌年纪差太多的人。可能的话，希望跟结婚对象可以建立良好的关系，最好还能是拥有经营领地知识，家中排行在次子以下的地方贵族。


    条件一下子增加了不少。除此之外还得愿意协助我才行。能满足这么多条件的理想人物，不可能存……


    「我说派翠克，你会不会想当我的养子？」


    「你又突然说什么啊……养子？」


    「派翠克，记得你是次子吧？因为无法继承边境伯，要不要妥协一下，来当个伯爵呢？」


    「我不想当养子。」


    没想到他会当场拒绝。我多少受到了一点打击。


    「这个，虽然说要是能跟派翠克你变成一家人的话，我会很高兴……不过你果然还是会觉得讨厌吧。」


    「我不是这么说的吧！」


    派翠克难得提高了音量。让他排斥的理由是什么呢……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退居幕后！绝对不会欺负派翠克你的妻子！」


    「我就只是不想用『母亲』称呼尤蜜拉你而已。」


    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同年龄的亲子绝对不正常。不对，对贵族来说，其实并不罕见吧？总觉得好像听过继母比小孩还年轻之类的事。


    因为派翠克似乎真的不想接受，所以这个提议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我们聊起了过去的回忆。虽然从入学到现在还不到两年，但话题却怎么都说不完。


    因为讲太多话，让我感到有点疲倦。杯子里的红茶也完全冷掉了。


    「很久没能像这样好好聊天了呢。因为派翠克你最近总是很忙。你这阵子到底都去了哪里，差不多应该可以让我知道了吧？」


    「再一下，拜托再等我一下就好。到时，我有话想跟尤蜜拉你说。」


    派翠克拋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应该是从升上二年级前后开始的吧，派翠克变得经常独自离开学园。


    因为不太能见到他，让我感到颇为寂寞……感到寂寞，是吗？想到长久以来都是一个人的我，竟然现在才开始会觉得寂寞──自己对派翠克怀著的感情，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


    「能够跟派翠克相处的时间就只到毕业为止吗……」


    跟半年后的魔王复活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其实更讨厌一年半之后的毕业。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我能够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吗？


    ◆ ◆ ◆


    收成时节过去，冬季的严寒即将到来时，巴尔夏恩王国举行了建国祭。这天也是一年之中有最多人聚集于王都的日子。


    由于建国祭同时也是丰收祭，所以平民们也兴高采烈地参与庆典，贵族们也会在这一天来到王都，庆祝建国。我去年在王都各处观光，但今年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此刻，我正在王城大厅中的舞台一旁待命。由于是典礼，所以我穿著正式的礼服。


    我窥探会场，看到许多人正在采取立食形式的餐会会场中畅谈。但是，大家几乎都没喝杯中的饮料，拿起餐点享用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真希望手边有外带盒。


    「国王陛下莅临！」


    话声一响，贵族们随即放下杯子，行臣下之礼。我也跟著这么做之后，陛下开始演说。


    「欢迎各位今天来到这里。不必多礼。」


    我抬起头，随即隔著国王陛下看到了亚莉西雅与艾德温王子等人。他们站在跟我相反侧的舞台边。如果站在一起的话，可能又会有一番争执，感谢陛下的用心。


    陛下在说完庆祝建国的话语后就切入了正题。


    「有件重要的事要告知诸位。虽说可能早已有人因为艾德温疏于注意的发言而察觉了，不过，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古代的魔王便将复活。」


    这段话虽然让贵族们议论纷纷，不过现场并没有特别混乱。由于艾德温王子先前就公然说过魔王将会复活，虽然王室一度加以否定，不过应该还是有不少人已经察觉事有蹊跷了吧。


    「魔王当年遭到身为勇者的初代国王，以及身为圣女的王妃所封印。然而，即使是强力的封印，迟早还是会解开。初代国王正确地预测了解开的时期。刚脱离封印状态的魔王，想必还没完全恢复实力吧。虽说是连勇者都未能成就的功业，但是，现在依然有可能将魔王彻底打倒。这也是为了不让忧患留给后世子孙！」


    听到陛下发出将会建立超越初代国王的丰功伟业之宣言，典礼会场顿时人声鼎沸。


    「传说魔王能够操控魔物。即使只是为了争取恢复力量的时间，魔王想必也会派出魔物大军侵略我国吧。魔物军将由骑士团长阿道夫负责迎击。虽然国军早已开始进行大规模出兵的准备，然而，兵力毕竟是多多益善。因此，希望在场诸位也能多少出兵相助。」


    对于陛下提及的出兵请求，贵族们有形形色色的反应。十分乐意为国而战的人、或许是实在没有余力出兵相助而面有难色的人、多半正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多功劳的人……


    「然后，至于如何对付身为祸首的魔王……」


    对于连勇者都只能勉强加以封印的魔王，究竟要如何因应？为了不错失一字一句，贵族们聚精会神倾听国王的发言。


    「决定派遣由少数精锐组成的部队，直取魔王的大本营，讨伐魔王！那么，接下来就为大家介绍──」


    陛下从艾德温王子开始介绍。在陛下的介绍后，王子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博得会场中的掌声。


    接下来依序介绍了威廉、奥斯华，以及亚莉西雅。最后总算要轮到我了。


    「最后是尤蜜拉多克尼斯，她既是达到前所未有的99级绝顶高手，同时也是御龙者。相信会是讨伐魔王的一大助力。此外，顺便趁此时一并发表，她已经继承伯爵爵位，成为多克尼斯伯爵。」


    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来了啊──我做好心理准备，走上舞台。


    「我就是方才有幸获得陛下介绍的尤蜜拉多克尼斯。因为『头发是黑色』的理由，让我有过许多不甚愉快的回忆。


    过去，我认为那些都是无可奈何的，放弃挺身对抗，然而，我的想法在遇见某个少年后有了改变。看到那个因为发色而遭到残酷对待，但却依然有著一颗善体人意心灵的少年，我觉得自己必须要设法改善这种状况。由于魔王正是造成如此歧视的原因之一，所以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倒魔王。」


    终于当著许多人的面说出口了。如果没能让大家接受的话该怎么办？现在，典礼会场也真的陷入了一片寂静。


    静谧的会场中，响起了一个掌声。声音来自我身旁，鼓掌者原来就是艾德温王子。继他之后，当国王陛下与王妃娘娘一开始拍手，整个会场随即跟著响起无数掌声。


    在建国庆典后举行了规模盛大的舞会。照理来说，对于这类社交场合，我应该也要积极参与才是。不过，在台上的短暂演说就已经耗光了我的气力。


    我溜出会场，来到了王城的中庭。今晚的云层相当厚，中庭也没有任何光源。只要待在这种一片漆黑的地方，应该就不至于被别人发现吧。


    「啊，尤蜜拉，原来你躲在这种地方吗？」


    马上就被发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人是派翠克。他应该没有受邀参加典礼吧。


    「派翠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感谢艾德温殿下的好意。不过，因为我没看到应当邀舞的对象，只好来找人了。」


    「你打算邀谁跳舞？要不要我也帮忙一起找？」


    会场的宾客，大多都是贵族家的家主或夫人吧，派翠克的舞伴会是谁呢？莫非是已婚妇人或寡妇？


    「派翠克，寡妇也就算了，不过有夫之妇最好还是别碰。」


    「你这次又有什么误会啊？不，还是别说吧，我不想知道。」


    他露出像是看著某种令人遗憾事物的眼神。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处中庭非常暗。我之所以依然能够看得很清楚，全是拜99级的敏锐感觉之赐。以他的等级来说，在这种亮度下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吧。


    「派翠克，你看得见眼前的景象？」


    「我之前都没说，没想到会因为这种事而被你发觉。没错，我的等级已经到了60级。虽然感觉变得敏锐许多，不过在这种光线下还是只能模糊看出人影而已。」


    60级的话，在这个国家之中也已经算得上顶级强者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练到这个等级的？


    「啊，你最近都不在学园，难道就是……」


    「嗯，没错。我只要有空就往地下城跑。另外，这个也相当有帮助。」


    派翠克边说话边从脖子上取出某个东西──那是个护符。


    「成长护符？等一下！没戴守护护符太危险了吧，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不是，这是尤蜜拉你自己说应该要戴的吧？」


    咦？的确，我以前提过「练功升级时，成长护符是唯一选择」的理论。之所以会在情急之下说出危险，是因为……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我不想看到派翠克你有什么万一。」


    「每次看到你鲁莽行事，其实我也一直都是这种心情喔。」


    「……这个嘛，对不起？」


    今后我也非得减少鲁莽的行为不可。不过，到现在为止，我有过什么鲁莽的行动吗？


    「虽然因为太暗而看不见你的表情，不过还是猜得到你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喔。哎，这事就先不提了。出发讨伐魔王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在游戏里，60级算是可以跟魔王一战的等级。他应该确实足以成为战力。不过，我还有其他更希望派翠克去做的事。


    「不行，我希望派翠克你能留下来保家卫国。」


    「我的力量果然还是不够吗？」


    「不是这样的，如果讨伐魔王时有派翠克你参加的话，相信会非常可靠吧。但是，我认为能让你完全发挥实力的情况，其实还是大规模的集团战斗。希望你能协助抵挡魔物大军。因为我没办法顾及那边。」


    他在学园的野外演习时展现出的指挥手腕，甚至给我一种洗炼无比的美感。魔王有我就够了，希望他能尽可能减轻防卫战的损害。


    边境伯应该也会派兵参战吧。就算没办法负责指挥，凭他的实力，绝对能有耀眼表现。既然有「等级」这个简单明瞭的参考指标，应该没人敢轻视他吧。


    「还有喔？在打倒魔王的成员之中，男女中等级最高的两个人，你知道大家会如何称呼他们吧？」


    「这个……对喔，勇者跟圣女吗？」


    「如果派翠克你有意跟我一起建立新的国家，那就可以加入打倒魔王的队伍喔。」


    如果他在打倒魔王后认为自己才适合当国王，宣称要建立国家的话，我也觉得不妨帮他一把。


    「不，我可不想被拱去竞逐王座。要是尤蜜拉你想当王妃的话，这种程度的事我倒还不会排斥就是了。」


    「我怎么可能会想当嘛。」


    这样的话就变成我得跟派翠克结婚了，不过他好像没注意到这件事的样子。


    「知道了。阿修巴顿家多半也会出兵参战，我就去帮那边吧。」


    「嗯，对不起喔。这个，为什么派翠克你会突然急著提升等级？关于魔王复活的事，我应该也没跟你提过吧。」


    「……你啊……」


    我什么呢？即使这里非常昏暗，我还是看得到派翠克的表情正在不停变化。


    「我怎么了吗？」


    「……因为我想变得比尤蜜拉你还强。」


    唔～考虑到基础规格，我觉得希望并不高喔。


    「因为觉得不甘心之类的吗？可是你想想，人的价值并不是只看强弱而已喔？」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说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


    这应该是用来拒绝想要拉拢我的贵族子弟的说法吧。实际上，我喜欢的对象就是个比我弱的人。


    咦？因为我说喜欢比自己强的人，他听到之后就想要变强……我的思考开始混乱了。


    我吞吞吐吐地开口。


    「那个，这是为了拒绝而捏造的说词……其实我并没有真的这么想……」


    「我早就知道大概会是这么回事了。不过，因为我认为，想要站在尤蜜拉你身边的话，还是得要有一定程度的实力……」


    派翠克以看似悲伤的表情这么说。这个，也就是说，就是那么回事吧。就连我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非得、非得说些什么不可……


    「欸，派翠克，我们来猜拳吧。」


    「啊？」


    「来，剪刀、石头、布。」


    虽然他一脸困惑，但还是老实地比出了手势。令人遗憾的是，结果是我获胜。


    「现在这是怎样？因为太暗，我看不出谁输谁赢啊。」


    「派翠克你赢了。猜拳是你比较强呢。看来我果然还是喜欢比自己强的人，所以，那个……」


    （插图014）


    派翠克，现在这句话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拜托，希望你能够感受到我的心意。


    「尤蜜拉。」


    派翠克把双手搭到我的肩膀上──


    派翠克啊，你说这里暗到连我的表情都看不见，应该是骗人的吧？因为，你明明就正确掌握到了我嘴唇的位置。

 第七章 隐藏头目，面对魔王

    我升上王家学园三年级之后不久就传来了「发现魔物集团正往这个国家移动」的消息。看来正如同游戏的剧情，以及王族所继承的情报一样，遭到封印的魔王成功复活了吧。


    驻留在魔王城所在方向，包含国军与贵族军的联军，这时可能正在设法对应魔物大军吧。派翠克应该也以边境伯军一员的身分参战了才是。


    我们这组负责讨伐魔王的精锐部队则是坐在琉的背上，朝著魔物涌来的方向前进。


    我也是难得的全副武装姿态……话是这么说，不过其实也只是带上了平常不会带出门的暗属性长剑而已。毕竟是在地下城费了不少工夫才拿到的东西，放著不用未免太浪费了。


    另外四个人也都穿著不错的装备。威廉的双手剑，看起来比我过去砸坏的那把更加坚固，艾德温王子的剑，还有奥斯华的法杖，好像也都是在游戏最后段看过的物品。


    关键人物亚莉西雅也难得在腰间挂上了剑。由于那把剑不论是剑鞘或剑柄都用布包著，无从判断究竟是什么样的剑。因为她专心使用光魔法会比较强，所以应该不会有机会拔剑吧。


    这样的亚莉西雅，在我背后脸色苍白地发出惊叫。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放心吧，亚莉西雅，我们会陪著你。」


    亚莉西雅似乎想起了我陪她练功升级时留下的心灵创伤，王子等三人急忙鼓励她。不过，他们三个的表情好像也不怎么轻松。可能是不想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吧。


    在学园时的亚莉西雅，跟三个攻略对象的感情都相当好。即使是旁观者也很容易就能看出，他们全都对亚莉西雅十分专情。


    「那么，结果亚莉西雅同学最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这是该在这种时候提起的话题吗！」


    虽然艾德温王子如此怒吼，不过，这话由一个正从亚莉西雅背后紧紧搂著她的人来说，其实完全没有说服力。虽然王子跟我之间的芥蒂已经烟消云散，不过他似乎依然喜欢著亚莉西雅。


    真是的，满脑子谈情说爱的人就是这样……我自己也没资格这么说就是了。


    「琉，拜托你在那处没有树木的地方降落喔。」


    据说魔王能够操控魔物。虽然琉的样子现在还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但是，那份力量说不定对琉也有效。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事前讨论过，决定采取「先在离魔王城稍远的地方降落，然后徒步走过去」的对策。


    「你到派翠克那边去吧。要避免把魔物跟人搞混，不可以对人类发动攻击喔。」


    等大家都下来之后，我让琉去支援面对魔物大军的联军。虽然有点担心它会跟其他魔物一起受到攻击，不过应该没人伤得了琉吧。


    琉「嘎呜」地吼了一声，带著有点担心我的模样逐渐远去。


    在由我带头的情况下，我们在森林中朝著魔王城的方向迈开脚步。我抱著一路上不打算参与任何交谈，默默担任斥候的想法。


    但是，亚莉西雅加快脚步，来到了我的身旁。


    「尤蜜拉同学，抱歉过去对你那样。我知道自己说了不少很过分的话，不过接下来还是必须携手合作才可以……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她没事吧？是不是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啦？


    至今为止都一直敌视我的亚莉西雅，怎么到现在才突然说这种话？或许是想到要与魔王战斗而开始觉得害怕之类的吧。


    「啊，嗯，彼此都加油吧。」


    因为我并不怎么信任她，所以这种不太起劲的回应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亚莉西雅说完之后就退回后方集团了。只求她在面对魔王时能够别来碍事就好。就算是亚莉西雅也不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吧。


    在森林中走了一小段时间后，逐渐看见了石造的古城。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魔物，可能都去进攻王国了吧。


    「可以看得见了，那就是魔王城吧……说起来，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城堡呢？」


    「这座森林跟附近一带，听说原本是颇大的贵族领地。现在好像是因为受到魔王的影响才变得没人出入的样子。」


    对于我随口提起的疑问，艾德温王子做出了答覆。我还是头一次听到那座城堡原本是领主宅邸的事。虽然我读了不少跟魔王有关的书，但完全没有看过这类记载。


    搞不好是只有王室成员才知道的情报吧。王子还是老样子，不小心就会泄漏机密情报。


    艾德温王子开口呼唤众人。


    「好，我们上吧。」


    「魔王就在那座城里吧？只要直接消灭掉整座城堡，问题不是就解决了吗？」


    大可不必特地老老实实地踏入敌人的领域。如果能从远距离单方面进行攻击，应该会是最好的办法吧。


    「……不能这样吧。我想想，这样会无法确认魔王是不是真的死了。」


    王子以听来像是刚刚才想到的理由表示反对……也对，不过其实我也相当在意魔王的真实身分，所以决定要潜入城堡。


    「那么，我们这就进城吧。请大家跟在我的后面行动喔。」


    为了进入魔王城，我把手伸向大门。多半长久以来始终保持关闭状态的巨大门扉，随著刺耳的「叽」声而开启了。


    城内相当昏暗，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在游戏中，城内明明就有著多到数不清的魔物，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路上也是一样，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的预兆。


    我要是能跟魔王正面对决的话，应该不会落败吧。唯一需要害怕的是偷袭。要是毫无提防就挨到最高级的魔法，或者是要害受到攻击，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另外四人都跟在我身后不远处。如果遭受来自后方的偷袭，虽然我会尽可能努力挽救，但是，最糟的时候还是只能选择舍弃他们了吧。


    我注意四周的声音与气息，聚精会神到了连后方四个人发出的些微声响都会觉得吵的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亚莉西雅咏唱咒文的声音。


    「神圣赋予！」


    附加光属性的魔法？害我吓了一跳。虽然事先上好强化不是坏事，不过还是希望她能先说一声。


    我本来差点就要转头对她发牢骚，不过转念一想，觉得现在还是先集中精神留意前方要紧。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自己的胸前冒出了半截闪耀著光芒的剑刃。这把剑我有印象，其实就是我自己在巴里厄斯的地下城中获得的光属性长剑。


    这把甚至连剑柄都不让我碰的剑，记得是用布包著之后带回来卖掉了吧。与其说是光属性，不如说是专克暗属性的这把剑，如果再获得附加光属性的魔法强化，对暗属性能够发挥多惊人的效果，完全无法估计。


    等到理解自己遭受来自背后的攻击时，我的意识也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了。


    ◆ ◆ ◆


    突然出现在巴尔夏恩王国的魔物大军，笔直朝著王都的方向前进。一旦让魔物们成功入侵，不只是王都而已，全国各地想必都会受到严重损害吧。


    阿修巴顿边境伯军也参加了为阻止魔物侵入而组成的联军。由于还必须考虑到其他国家趁著这次混乱派兵侵略的可能性，所以并未派出太多兵力，边境伯本人也没有参战。


    采少数精锐编制的边境伯军，在联军中是表现最为优异的部队。虽然镇守国境的边境伯军向以训练精良闻名，不过理由并不只如此。


    「第三小队，退后三步！设置土墙！第二小队跟第一小队换班！下去休息！」


    率领边境伯军的年轻指挥官，一边以风魔法发布指示，一边以土魔法建构阵地，同时更在第一线英勇奋战。


    久经战阵的副官以冷静沉著的声音开口。


    「二少爷，你投入太多精神了。这样撑不到战斗结束的喔。」


    「我也不小了，可以不要再叫我二少爷了吗？」


    「喔哟，那么是否应当改口称呼您派翠克大人？」


    「别这样，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啦，我也稍微退后一点吧。」


    有著多年交情的两人边说笑边后退。魔物群的攻势刚好也在这时变弱。我还是不如身经百战的他啊──了解到自己还有待磨练的派翠克，内心有股懊悔。


    「话说回来，没想到二少爷竟然变得这么厉害了。这样应该也能参加讨伐魔王的行列了吧。」


    「是啊，果然还是该跟去的。不知道尤蜜拉现在怎么样……」


    「啊，二少爷心仪的人吗？没想到你会比大公子更早找到对象哪。」


    哥哥的称呼是公子，自己却是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派翠克感到疑惑，不过并没有实际问出口。


    为了稍事休息，派翠克退到战线后方。


    当他跟其他士兵一起配著水咽下少许口粮时，听到来自远方的喊叫声。


    「巨龙！巨龙出现了！」


    听到最强魔物的名号，周围众人顿时露出胆怯神色。虽然连副官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派翠克依然十分冷静。他甚至看都没看巨龙出现的方向，专心擦拭沾在剑上的血。


    「啧，没想到会遇上巨龙。这下得要做好多少会有牺牲的心理准备了哪。」


    「冷静点，来的是黑色的巨龙吧。那是我们这边的，名字叫做琉──」


    「是红色的喔。」


    「咦？」


    派翠克这时才终于让视线离开了手边的剑。他放眼看去，发现一头火属性的巨龙正在大肆破坏。对于来自空中的龙焰，虽然魔法师还能抵挡，但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我去对付！巨龙以外的就交给你了！」


    派翠克冲了出去。他以魔法让地面隆起成为踏台，更进一步以魔法卷起强风，帮助自己飞上空中。


    「居高临下！」


    跳到半空中的派翠克，看准巨龙头部一剑劈下。


    巨龙就此坠落，虽然士兵们围上去准备继续追击，不过巨龙早已断气。派翠克轻飘飘地著地。


    年轻英雄的诞生，引起了巨大的欢呼声。派翠克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因为自己慢了一步而造成伤亡。


    「这次是翼龙！大群翼龙来袭！」


    听到喊声再次响起，派翠克随即准备迎战。


    翼龙是外型和巨龙类似，具备飞行能力的魔物。相较于巨龙，不论是体型大小或强度都逊色许多。


    然而也就只是「跟巨龙比起来比较弱」而已，翼龙依然拥有颇为优秀的战斗能力。强大的飞行能力也相当棘手。


    派翠克望向远方天空，单是视野范围内就已经发现了数十头翼龙的身影。


    「弓箭射不到，魔法师的人数不够，只凭我一个人很难应付所有翼龙……」


    不论面对多少头翼龙，派翠克都有把握取胜。但是，数量多成这样的话，势必会出现漏网之鱼。


    派翠克无法想像，如果让漏网的翼龙飞向王都，究竟会导致多么严重的损害。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派翠克这么想，狠狠地瞪著依然持续逼近的大群翼龙。


    下个瞬间，比翼龙群所在位置更高的天空之中，降下了一股黑色的魔力奔流。


    暗属性的奔流吞噬了翼龙群，让它们尸骨无存。


    从空中翩然降临的是，一头全身漆黑的巨龙。将翼龙群彻底消灭的，正是这头巨龙的龙焰。


    暗属性巨龙的体型之巨大，方才的那头巨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爪子跟牙齿，看来也比任何名剑都要来得更加锐利。它嘴角溢出的魔力极为强大，一方面让人觉得恐怖、狰狞，不过同时也有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虽然翼龙群的问题解决了，但是接下来得要面对那头巨龙──想到这里，士兵们不禁因为恐惧而开始发抖。


    相对地，派翠克则是以放下心的表情开口说话。


    「得救了，好在琉你赶来了。大家冷静点！那头巨龙是友军！」


    正如派翠克所说，琉没有要攻击人类的样子，就只是对魔物群喷出龙焰。


    琉慢慢地降落在派翠克身边，周遭的士兵们则是保持距离观望。


    「谢谢，得救了。会飞的魔物就拜托琉你对付了。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就一起去接尤蜜拉吧。」


    派翠克边说边抚摸琉的鼻头。琉发出彷佛在说「知道了」的嘎呜吼声，再次展翼飞上天空。


    因为琉的参战，让防卫战的战况开始有了余裕。在派翠克身旁的副官开口说话。


    「你竟然已经能独自打倒巨龙了……拜托千万要告诉我怎么变得这么强的秘诀。」


    「首先要戴上成长护符，然后在地下城里吹响唤魔笛。」


    「等一下，这种脑袋不正常的事，怎么可能有人会……对不起，莫非那位小姐就是这么做的？」


    「不用道歉，因为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尤蜜拉式练功升级法的异常程度，让副官说话时脸色发白。


    「二少爷，你该不会现在还戴著成长护符吧？」


    「现在戴著的是守护护符，因为我跟她约好了。」


    「这样就好，因为只要有守护护符的话就能防止即死攻击。竟然没戴这个，那位小姐实在是太夸张了。」


    「……也要遭遇即死状况才有意义。对尤蜜拉来说，她或许不需要守护护符哪。」


    派翠克无法想像尤蜜拉因守护护符而幸免于难的场面。如果是她的话，想必能够及时守住要害，然后以治疗魔法迅速重整态势──除非是在完全没有提防的状况下遭受以弱点属性攻击发动的奇袭。


    「弱点属性啊……」


    不快的想像掠过脑海后，派翠克边思考边注视著尤蜜拉所在的方向。毕竟尤蜜拉并不是无敌的，遭受刺客攻击却毫发无伤，单纯就只是因为等级差距过大的关系。如果受到拿著强力武器的高等级人物攻击，当然还是会受伤。


    派翠克握紧胸口的护符，如此喃喃自语。


    「尤蜜拉，拜托你千万要平安回来。」


    ◆ ◆ ◆


    「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一定要在这里先把那个人杀掉才行！」


    「尤蜜拉小姐根本没做任何坏事吧！为什么你们还要如此敌视她！」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让我醒了过来。对喔，我被亚莉西雅从后面刺了一剑。


    依然躺在地上的我，努力压抑住痛苦的呻吟，同时施展治疗魔法。


    治好伤势的我一站起来，挂在胸前的护符也随之晃动。那个护符既不是陪伴我相当长时间的成长护符，也不是武术大会的奖品，能够强化暗魔法的护符。


    其实是派翠克送的守护护符。我们彼此约定，两人都要戴著这个护符。派翠克，谢谢你，托你的福，我得救啰。


    看起来，艾德温王子似乎与另外三个人发生了争执。我开口对他们说话。


    「一般来说，这种事应该都是等打倒魔王之后才会做的吧。」


    「怎么会！你为什么还活著……？」


    「你们现在应该也都戴著吧？就是守护护符啊。那么，可以麻烦你说明背刺我的理由吧？」


    「都、都是你的错……魔王明明应该是要由光属性的我来打倒的……」


    谁能接受自己因为这种理由就险些遭到杀害啊。何况，我根本无意宣扬讨伐魔王的功劳。


    「要是跟魔王战斗时又有人从背后偷袭就麻烦了，把她绑起来之类的应该还可以接受吧？」


    我如此询问站在自己身旁的艾德温王子。


    「拜托你再等一下，让我来说服她。」


    虽然王子这么说，不过我觉得情势已经到了无可忍让的地步。我没办法在背对他们的情况下与魔王交战。


    艾德温王子开始说服站在我对面的亚莉西雅等三人。


    「亚莉西雅，请你不要这样。温柔善良的你应该可以了解吧，我们不该毫无根据就歧视黑发。」


    「不行，不能让那个人活下去！」


    「威尔！你不喜欢不合理的事吧？」


    「艾德，你到底怎么啦？你以前不是也很讨厌那家伙的吗？」


    「奥兹，平常总是很冷静的你，现在是怎么了！」


    「我现在依然很冷静喔。对王国来说，打倒魔王之后，她就是下一个危险人物。最好趁现在加以排除。」


    「艾德温殿下，想说服他们多半是不可能的吧。而且这里又是敌阵，请您放弃吧。臣女现在就让他们无法行动。」


    亚莉西雅她们就交给法律去制裁吧。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我不想让这种人弄脏自己的手。


    当国家面临危机时却还自相残杀，相信国王陛下也会给予合情合理的惩处吧。搞不好他们今后得要过著终生不见天日的生活。


    「无法行动？虽然你似乎靠护符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难道你以为敌得过现在的我们吗？」


    边这么说边拔剑的莽夫威廉，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那股自信究竟是哪来的啊？


    「我们的等级合计达到120，也就是说比你还要强。」


    奥斯华用手指顶起了眼镜。不是，这个理论说不通吧。


    虽然我早就知道，不过，他真的就只是戴著眼镜装酷而已，头脑其实不怎么好。


    假设他的想法没错，那就表示我的战斗力等同于99个一级的人。人数甚至连一百人都不到的等级一集团，不可能打得赢魔王吧。


    话说回来，原来你们平均每人就只有40级啊，比派翠克都还要弱很多喔。


    「艾德同学，拜托，请你过来我们这边吧。」


    亚莉西雅对艾德温王子如此倾诉。她那副以水汪汪大眼睛仰望的姿态，让我产生了「她就是用这一招让三个男人神魂颠倒的吧」的感叹。


    「你以为正面挑战我会有胜算吗？就是因为没有自信才会从背后偷袭的吧？还请殿下先退开，臣女不会对他们下杀手的。」


    我刚往前踏出一步，亚莉西雅等人就随之退后一步，摆出了准备应战的架势。她们果然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正当我为了要封锁他们行动而准备施展魔法时──


    突然感觉到周围充满了熟悉的暗属性魔力。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就还没使出魔法啊。


    「唔！殿下，快退开！」


    「你、你做什么！」


    我拎起艾德温王子的衣领，拉著他一起往后跳开。就在这个瞬间，我们原本所处的空间也已经被封闭于黑暗之中了。


    「这是……」


    这个魔法是暗属性的最高级魔法「黑洞术」。在游戏里只有两个敌人会用这个魔法，一个是身为隐藏头目的我，另一个就是身为最后头目的……


    「哼哼哼，身处敌阵竟然还在内哄，人类果然十分愚蠢。不，应当说巴尔夏恩王国的人就是蠢吧。这么说也不尽然正确，说巴尔夏恩王族蠢应该更为贴切。感谢两位，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三个人。」


    被挖出圆球形痕迹的魔王城走廊上，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对了，这里是他的城堡。


    「……魔王。」


    「原来如此，现在的人是这样称呼我的吗？」


    低声说著听似饶富深意话语的魔王，外观跟游戏中一模一样。全身上下都受到漆黑的盔甲所包覆，唯一能够知道的，大概就只有性别是男性而已吧。他戴著包住整个头部的头盔，连脸都看不见。


    「艾德温殿下，请您退后。」


    「哦，那个男的是巴尔夏恩王族的人吗？可别以为自己能够死得痛快喔。」


    我一让王子退后，魔王就发出充满怨恨的声音。看来，他对王族怀著非比寻常的憎恨。在游戏里，魔王就曾经吐露过对人类、王国的不满，即使换成现实，似乎也是如此。他的怨恨，是不是还有什么游戏中没有提到的理由呢？


    我拔出腰间长剑，准备迎战魔王。为了便于施展魔法，我用单手拿著暗属性的黑剑。


    就在我寻找出手的时机时，魔王先开口说话了。


    「喂，你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尤蜜拉多克尼斯。」


    「多克尼斯……没听过哪，新兴的贵族吗？不对，从建国开始延续到现在的家系应该也不多吧。那么，尤蜜拉多克尼斯，你有意舍弃邪恶的巴尔夏恩王国，加入我这方吗？」


    喔喔，对方提出了老套的询问。是不是要分给我半个世界呢？


    「我拒绝，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魔王只尝试拉拢我？只是单纯想藉由招揽我来增强己方的战力，或者是──


    「救、救命啊……」


    从魔王身后传来了彷佛随时会消失的微弱声音。声音来自魔王城的地面，因为那个位置被魔法挖掉一块，对我来说变成了死角。


    「唔，竟然还活著吗？」


    魔王转过身，拎起了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亚莉西雅。


    原来如此，她们也都戴著守护护符。看样子，即使受到直接削除空间本身的最高级魔法攻击，那个护符依然可以保住一次性命的样子。


    让我免于一死的护符，同样也救了她的性命。虽然威廉跟奥斯华应该也都还活著，不过，或许是昏过去了吧，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论实情究竟如何，没有治疗手段的他们，肯定是身负重伤的状态吧。


    「亚莉西雅！」


    因为艾德温王子看来打算朝魔王冲过去，所以我抓住衣领让他停了下来。


    魔王保持抓著亚莉西雅手臂把她拉起来的状态，就这样转回身体，重新面对我们。


    「虽然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在耳里，不过，你们两个还不能断言，但躺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垃圾，这点倒是十分容易了解。巴尔夏恩的王子，你何以如此关心这家伙？身处敌阵还刺杀队友的愚蠢之徒，大可直接弃之不顾。」


    「亚莉西雅的确做出了无可饶恕的行为。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爱著她。」


    「无趣至极，爱有什么意义？为了自身利益，人就连深爱的对象都能背叛。」


    「没有这回事，我不会背叛自己心爱的人。」


    「那么，只要你能袖手旁观这个叫什么亚莉西雅的女人就此丧命，我也愿意引颈就戮。如此一来，巴尔夏恩王国就能脱离魔物的威胁了吧。儿女私情跟国家利益，你要选哪一个？」


    「这……国家跟个人怎么能相提并论，何况也没有任何保证魔王你一定会遵守约定……」


    落入魔王之手的亚莉西雅，看到艾德温王子进退两难的反应后方寸大乱。


    「艾德同学！我不想死！救救我啊！」


    「给我安静点。不，也问问你这个叫亚莉西雅的家伙好了。你自己、王子跟国家，这三者之中只有一个能得救。好啦，做出选择吧。」


    魔王把脸凑近亚莉西雅，凶狠地瞪视她。可能是忍受不了恐怖的压力吧，亚莉西雅宛如大叫般回答。


    「拜、拜托饶我一命！」


    「巴尔夏恩的王子，这下看清楚了吧。所谓的人，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会……」


    听到亚莉西雅不顾一切拚命求饶之后，艾德温王子陷入怅然若失的状态。


    根据王子的说法，亚莉西雅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女，就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会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这点我可以理解。她原本真的该是足以胜任游戏主角的人物。


    然而，现实跟游戏剧情的发展有了出入。本来应该要在学园的一、二年级期间内克服种种困难的她，却在始终没有完成那些事件的情况下迎接了这个时刻。


    我想，这就是亚莉西雅的心灵依然相当脆弱的理由。


    「无妨，我也只是想知道该从谁开始杀起而已。」


    「亚莉西雅！」


    魔王说完之后就掐住了亚莉西雅的脖子。她发出苦闷的声音。


    虽然艾德温王子再次作势冲上，不过魔王的行动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应该一出手就能杀掉亚莉西雅，但却慢慢地掐紧她的脖子。简直就像是在刻意表演给我们看一样。


    「把人推飞的紧急避难！」


    我站到艾德温王子身前，把他朝后方推飞了出去。在此同时，魔王对我使出了魔法。我也在最后关头施展魔法，抵销了魔王的攻击。


    虽然冲势因此稍微变慢，不过我还是继续往前跑，来到了魔王身前。


    「唔，速度还真快。」


    「影枪术。」


    一根长枪从魔王的影子中刺出。魔王拿亚莉西雅当盾，挡下了这一枪。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什么……治疗魔法吗！」


    亚莉西雅早就用不至于会被魔王发觉的方式慢慢帮她自己疗伤了。虽然挨了一发我的影枪术，不过她对暗属性有著非常优秀的耐性。对于我在不使魔王起疑程度下稍微压低威力的攻击魔法，她平安承受住了。


    物理攻击才是真正目的，我的一记踢腿正中魔王的头盔。


    「唔！」


    「那么，人质就要请你交还给我啰。」


    魔王踉跄后退时放开了亚莉西雅。对于亚莉西雅以及昏倒在地的威廉、奥斯华三人，我陆续把他们拋向后方。我有点担心，不知道摔落地面时的冲击会不会刚好要了他们的命。


    「唉，要是王子刚才没往前冲，其实还可以更轻松一点。」


    王子好像也因为紧急避难的冲击而昏了过去，完全听不到后方传来有人在动的声音。应该都还活著吧？


    「感觉不出来你对王族有什么敬意哪……真的不打算投靠我这方吗？」


    「没有这个打算。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只会劝说我背叛呢？」


    「因为……」


    虽然魔王看似要回答问题，但是我感受到有魔法即将发动。目标应该不是我，而是位在后方的那四个人吧。没让派翠克来果然是对的。


    魔王果然朝著我的后方使出魔法。虽然我持续抵销攻击，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应该还是只能贴身肉搏吧。


    我宛如炮弹般飞快冲向前方，一剑砍向魔王。锁定魔王首级挥出的这一剑，有了砍到东西的感觉。


    「实在太快了，唯有你格外强悍哪。」


    「咦，我本来还以为砍中了。」


    往后跳开的魔王，看来毫发无伤。怪了，我明明觉得砍到东西了啊。


    下个瞬间，魔王戴著的头盔碎裂四散。


    从中出现的魔王容貌是……


    「我？」


    不，不对，是个男人。但是，眼前的确有个黑发、黑眼，一副扑克脸，就连长相都跟我非常神似的男人。甚至好像连整体气氛都差不多。


    「的确很像哪，看到你的时候，我相当惊讶。我本身应该没有子孙才是，或许是什么远亲吧。」


    原来魔王是人类吗？或者该说曾经是人类吧。


    「之所以会跟我谈背叛，应该不会只是因为外表相似这个理由而已吧？」


    「黑发的你，在这个国家，不，这个世界之中，日子想必都不好过吧？到现在为止也遇过不少不公道的事吧？憎恨世界、怨恨国家、厌恶人类，让我等两人共同来毁掉一切吧。」


    魔王说话时的表情充满邪气，满溢而出的憎恶染浊了他的眼神。


    （插图015）


    跟我一样表情缺少变化的他，透露出了如此深刻的憎恨。他的内心之中，到底纠结著多么强大的恨意？


    「到现在为止，我的确遭遇了许多不公道的事，日子不怎么好过。不过我抱持的感情不是憎恶而是随缘、逆来顺受。虽然有过无数次觉得乾脆一走了之的想法，但是，期望世界灭亡、国家毁灭、他人死亡的念头倒是从来不曾有过。」


    不曾有过……应该是吧。希望没有，因为我真的有办法加以实现的关系。


    「为什么你能……横竖最后还是会遭到背叛。关于这个国家建立的经过，历史是怎么记载的？」


    「勇者跟圣女封印了魔王，建立了国家。」


    魔王的秘密，跟建国的经过有关吗？


    「哼哈哈哈哈哈，勇者跟圣女吗？那群世俗之辈。」


    「世俗之辈？」


    「说起来，难道你不曾怀疑过吗？在人称魔王的我出现之前，应该就已经有国家存在了吧？」


    这件事确实曾经让我感到在意而做过调查，但就是找不到任何记载著建国之前历史的书籍。当时是以「因为与魔王战争的战火而佚失了」来说服自己……


    「在巴尔夏恩王国成立之前，这一带都处于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在战争中连战皆捷，建立国家的人物，正是巴尔夏恩的第一代国王。他有两名优秀的部下，分别擅于使用光魔法跟暗魔法。」


    「难道……」


    所谓的两名部下，一个是人称圣女的第一代王妃，另一个难道就是……


    「正是如此。我曾经为巴尔夏恩王效命，对他尊敬又崇拜。自认忠心无比。因为，他接纳了当时就已经被人们视为不吉象徵，一头黑发的我。」


    魔王宣称他曾经是第一代国王的忠臣。然而，在这之后，他却背叛了国家。


    「但是，国家一安定下来，我就被赶到这个偏远地方上任。国王畏惧我的力量。不，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我的力量而已。内心之中肯定还是相当忌讳黑发与暗魔法吧。」


    谈起往事的他，表情意外地祥和，简直就像是在缅怀过去一样。


    「……所以你就举兵谋反了吗？」


    「哪有这种事！」


    魔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充满愤怒。


    「绝对没有这种事。我本来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国王有著如假包换的爱民之心，我认为这样就足够了。就此听人们谈论国王的事迹，在这个偏远之地度过余生，或许也不错。」


    但是，这个愿望多半没能实现吧。而且，首先采取什么行动的人也不是他。


    「然而，国王却举兵进攻了。我也提出过『我本来就没有兵力，不管要把我个人调往多么艰困的战场都无所谓，恳请停止攻击』的请愿。」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不采取反击，既然没胜算，为什么不选择逃走。多半是因为他跟我不一样，对这个国家非常地……


    「我曾经非常喜欢这个国家，也很爱这里的国民。但是，我遭到了背叛。不只是对国王放出的谣言照单全收的领民，就连原本信任的部属也是如此。」


    正是因为非常喜欢、曾经深深爱过，当这份感情翻转过来的时候才会变成无比惊人的憎恶吧。


    「于是，我杀光所有人，毁掉了一切。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自己连魔物都能操控了。虽然我本来十分厌恶会对国家、对人民造成威胁的魔物，但就连魔物都加以利用了。」


    我不清楚魔王的故事经过，只知道故事的结局。


    「然而，我输了。他们逃避直接对决，用古代的秘术将我封印，直到现在。听过这些事之后，你还坚持要站在巴尔夏恩王国那边吗？」


    「关于你的遭遇，我认为完全是第一代国王的错。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倒在那边的几个人也同样无意接纳你吧？」


    「也对啦，在讨厌我的人之中，他们算是程度最严重的……国王陛下跟王子殿下就不至于如此喔？」


    「不过就只是考虑到我的复活而用甜言蜜语讨好你而已。即使成功杀掉我而回国，你多半也不会有容身之地吧。」


    听过魔王的话之后，我现在总算了解国王陛下之前说的「第二个魔王」是什么意思了。同时也懂了「你还是不知道魔王的真相比较好」这句话的含意。


    「我希望能够消除人们对黑发的歧视。这也是为了其他日后诞生的黑发小孩们。」


    所以，我不能成为人类之敌。这样只会让大家对黑发的歧视变得更加严重而已。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国王陛下表示，即使只是为了不让第二个魔王诞生，依然会为我加油。虽然是推测，不过，在王族口耳相传的故事之中，你应该是被当成反派了吧。但是，陛下很可能已经发觉，你其实并没有谋反。了解到魔王只是因歧视、偏见而诞生的存在。」


    我多半有可能成为货真价实的魔王吧。而且还会是比此刻就在眼前的这个人更加强大、恐怖许多的魔王。


    「人心是善变的，即使现在可以接受，几十年之后未必依然如此。」


    「那时我会选择逃走。不管是要逃往国外或逃离这座大陆都无所谓。虽然可能还是有人能够杀掉我或是将我封印，不过，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


    我说话时伸手指向多半在历史之中也算得上是光魔法顶级高手的亚莉西雅。再怎么说都不会再有第二次大意了。只要毁掉那把光属性的剑，应该就不可能杀掉我了吧。


    听到我这些话，魔王愤怒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该怎么说呢，你这家伙有点冷淡哪。没有心爱的对象吗？」


    怎么会突然提起这种话题！？我可不想跟魔王聊恋爱八卦。


    陷入动摇的我，有点吞吞吐吐地回答。


    「有、有啊……」


    「倘若那个男人背叛你，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我明明没说过自己爱的对象是男人。不过，确实是男的没错。


    如果派翠克背叛的话？我想自己还是会选择逃走吧。因为不想伤害他，此外也是不希望因为伤害他而让自己感到不好受。


    「我想……到时应该会逃走吧。如果他因为背叛我而能获得幸福的话，我也愿意接受。」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看到她跟国王感情融洽的模样，觉得这样也无妨。对于第二次背叛就没办法继续这么想了。」


    或许魔王跟第一代王妃曾经是情侣吧。即使情人被主公抢走，依然愿意为对方效命，这个人的忠诚心确实非常惊人。


    「我还有『逃跑』这个选项，但是你没有。我们之间的差异，应该就只有这个吧。」


    换个说法就是「魔王有面对的勇气，但是我没有」。


    「逃跑吗……的确从来没有想过哪。倘若我逃跑，历史可能就会变得截然不同了吧……」


    看著正在想像不同人生的他，我的战意变得越来越薄弱。或许正如派翠克所说，我是个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要不要试试看从现在开始逃跑？我会回报说魔王已死，你就逃到某个遥远的地──」


    「既然都已经做出这种事了，怎么还可能逃跑。我认为你想要消灭歧视的理念十分崇高，然而，这个国家还是应当毁灭。」


    我劝说逃跑的话语被打断了。看来他选择面对的心态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当两个人没办法透过对话取得共识时，最后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进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殊死决战。


    「……我知道了。看来唯有一战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我跟魔王就重新展开战斗。


    我们同时往后跳开，从远距离以魔法互轰。虽然我这边不管是威力或攻击频率都比较高，但是，为了避免躺在后面的四个人遭到流弹波及，对于魔王的所有攻击都必须迎击，设法加以抵销。


    远距离战果然还是对我不利吧──我怀著这种想法，打算改打肉搏战，但是魔王却朝著我脚边发出连地面一并破坏的攻击。


    看到我跳起来闪躲，魔王露出狡猾的笑容。他多半以为我在空中无法自由行动吧。不过，很遗憾，空中机动其实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朝后方喷射魔力，迅速逼近魔王。魔王因为我的速度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是为时已晚。


    「我赢了。」


    我的斩击砍飞了魔王的右臂，跟著就将剑挥向他的脖子。


    就这样直接把头砍下来吧──虽然这么想，但我的手却停了下来。剑尖在非常接近魔王脖子的地方停住了。


    「……怎么啦？快动手啊。」


    「你真的没有想逃跑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原因或许是听了他方才那番话吧。陛下的建言非常贴切。


    「少废话！你能拥有如此实力，想必杀了多不胜数的魔物吧？就跟它们一样，我也几乎与魔物无异了。」


    「不一样，你是人。」


    「或许你认为这么做是发自善意，不过，将来迟早会变成自讨苦吃。」


    他比我要来得坚强许多，比我要来得更有骨气。


    我也可以理解他的忠告。他的意思是，「无法杀人」会成为我的弱点。然而，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觉得就算一直这样下去也无所谓。


    我用力闭起眼睛，做了次深呼吸后再度睁开。


    「最后想再问一件事，请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你既不是魔物也不是魔王的关系。」


    他猛然睁大眼睛，然后露出像是感到无奈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


    这天，我第一次杀了人。

 终章

    在那之后大约一个月，我来到了人们过去称之为魔王城的地方。这处如同废墟的场所，依然维持著跟上次造访时一样的静谧。


    不过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诡异的气氛了。


    「应该就是这附近吧？我在这里从背后被噗兹地刺了一剑。」


    「对不起，要是我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派翠克你在防卫战之中表现得非常出色吧？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听说他甚至独自打倒了巨龙。虽然派翠克说那头巨龙的体型比琉小很多，而且也不怎么强，不过，我真的不希望他把野生的凶猛巨龙拿来跟温和又讨人喜欢的琉比较。


    「我还是无法接受只把他们关起来的处分哪。应该要更加──」


    「这件事我已经跟陛下有过很多讨论，你就别再说了。」


    关于亚莉西雅他们，对外宣布的是因为受伤而正在疗养，实际上则是一直被幽禁在王城的某处。


    公然惩处他们固然会造成许多问题，但也不可能让他们以「讨伐魔王的功臣」身分招摇过市。秘密处死也会让人良心不安。算了，其实我认为这样应该算得上是还可以接受的结果吧。


    「从合理角度来想，或许可以妥协，不过，尤蜜拉你又是怎么想的？不会对他们怀恨在心吗？」


    「唔～只有我跟殿下参加庆典的时候，确实有点怨恨他们。因为大家也会跑到我这边来的关系。」


    全国上下一心，举办了庆祝成功讨伐魔王的庆典。因为以魔王讨伐队成员身分参加庆典的人只有我跟艾德温王子，所以我这边也有许多贵族过来致贺。


    其中固然有些人表现出真挚的感激之意，不过也有不少人因为亚莉西雅她们不在场而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让我从头到尾都无法安心。


    听到我的抱怨，派翠克露出像是傻眼的表情。典礼真的是既麻烦又辛苦的喔。


    「……既然尤蜜拉你自己都这么说了……然后呢？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建个墓。因为这件事其实跟派翠克你没有关系，对不起，害你专程陪我来。」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是为了要帮人们称为魔王的那个人做个坟墓。对于没能获得任何救赎的他，我能做的就只有凭吊而已。


    派翠克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陪伴著我。


    地点选在能够眺望整座城堡的小山丘，我没有依靠魔法，亲手挖出了一个坑洞，把他的遗物──坏掉的头盔──埋入其中。作业大致完成后，我闭上眼睛合掌膜拜。


    脑海中有许多事情盘旋不去，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照耀著他的坟墓。


    「派翠克，人们称为魔王的那个人……」


    唯有派翠克，我希望告诉他真相，想让他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嘴巴却不听使唤。


    时间就在我说不出话的状态下流逝，换成派翠克开口了。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在我身后的他，现在脸上有著什么样的表情？


    我保持背对他的姿势，继续说了下去。我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用什么样的声音在说话。


    「人们称为魔王的那个人，其实只是个普通人。会为别人著想、为别人烦恼、对人怀有怨恨的普通人。」


    「这样啊。」


    「所以，那个，我，把人给……」


    我杀了一个人──这句话始终说不出口。我承受不了这个事实，害怕遭到派翠克厌恶。不喜欢这个会担心遭到他讨厌的自己。


    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涌出，让美丽的夕阳变得模糊。


    「我把他……」


    「我明白。即使你没说，我还是可以了解。」


    派翠克从后面紧紧抱住我，他的怀抱很温暖。


    「尤蜜拉你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了──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就算你犯了错，我也还是一样喜欢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嗯。」


    「我能说的就只有这样，没办法为你做什么。」


    「嗯，我懂。」


    对于人们称为魔王的那个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为他再多做些什么。我的行动，可能是最理想的做法，但也可能是最糟的决定。


    派翠克表示，不论这个行为是善是恶，他都愿意站在我这边。


    这件事，让我感到难以自制的喜悦。


    「谢谢，我今后也会努力的。」


    「也不要太努力喔。尤蜜拉你努力过头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好事。」


    我一下子溜出了派翠克的怀抱。转身面对他的时候，他脸上已经带著一如往常的笑容。我自己应该也在笑才是，已经不要紧了。


    我接下来还有很多必须好好处理的事情。父母亲放著不管的领地，想必有著堆积如山的问题，人们嫌弃黑发的风气也得想办法解决。


    为了达成这些目标，什么是有必要的？我现在欠缺的又是什么？


    「……非得再变得更强一点不可。虽然等级已经无法继续提高，不过应该还可以锻炼新的能力吧。」


    「啊？」


    「例如让时间暂停之类的？如果有办法停止时间的话，应该就有很多场合能够应对得更巧妙一点了吧。」


    这其实不怎么难，因为并不需要真的使时间停止。


    让人们停止行动、阻止自然现象的活动、停止行星的运动，最后则是用手压住钟表的指针，这样就可以说是让时间停止了。


    啊，我觉得心情好像变得有点愉快了。


    「……看到尤蜜拉你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喔。」


    虽然他这么说，但脸上却找不出丝毫高兴的神色。难道派翠克是瞬间移动派的吗？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也多少有些愉悦，这应该不是我的误解吧。


    「派翠克你不感兴趣吗？可以让时间、让大家的行动停下来喔。」


    「如果我可以停止时间的话，是不是连尤蜜拉你的动作也能停得下来？」


    「啊，这样我或许会觉得有点讨厌呢。还是把设定改成可以任意选择要停止的对象好了。」


    「那么，尤蜜拉，拜托你暂时不要乱动。」


    为什么──我还来不及反问，派翠克就从正面抱住了我。


    时间并没有停止，更不如说反而像是流动得更快了。因为心脏跳得如此激烈，所以时间的流速肯定变快了。


    我抬起自己埋在派翠克胸前的脸，和他四目交接。


    「派翠克。」


    「尤蜜拉。」


    光是这样叫著彼此的名字就让我觉得十分幸福。如果能够跟他走过相同的时光，即使没办法停止时间也──


    「尤蜜拉同学──！我发现了很漂亮的石头！希望能够送给你！」


    我飞快地溜出派翠克的怀抱，同时这么想──果然还是希望拥有可以暂停时间的能力。


    朝我们这边挥著手跑过来的人是艾蕾诺拉。


    我前去讨伐魔王的事让艾蕾诺拉非常担心。返回王都时，泫然欲泣的她扑上来抱住我，之后也一直紧跟在我身边。


    就连今天要来这里时，她也不听劝阻，说什么都要跟来。你该担心的人不是我，去担心王子啦。


    我在建造坟墓的时候，艾蕾诺拉应该都跟琉一起在某处嬉闹吧。她手上拿著一颗不知道在哪里发现的圆形石头。慢慢走在她身后的琉，散发出一种像是感到疲倦的气氛。对不起喔，肯定很辛苦吧。


    一直来到我们面前才停下脚步的艾蕾诺拉，举起手中的石头后开口这么说。


    「圆得很漂亮吧？我在那边发现的喔……咦？」


    以炫耀语气说著话的她，交互看向我跟派翠克，似乎察觉了什么。


    「啊！我稍微离远一点！两位请继续！」


    艾蕾诺拉跑向附近的树木，躲到了树后。不对，她把头探出来，盯著我们这边。


    我跟派翠克面面相觑。现在的气氛已经不适合继续刚才的事了。


    「艾蕾诺拉小姐，请您出来吧。我们要回去啰。」


    「我人不在这里！还请继续方才中断的行为！」


    依然从树后探出头的艾蕾诺拉，说话时脸上一副非常好奇的表情。


    真麻烦……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琉已经在我身边一下子躺倒，而且还闭起了眼睛。现在已经是好孩子睡觉觉的时间了。


    「琉，等一下再睡！这样会害我们回不去喔！啊，艾蕾诺拉小姐，您现在在吃什么呢……从地上捡的果实？请马上吐掉！……等一下，派翠克！你在笑什么啦！？」


    看到手忙脚乱的我，派翠克露出了似乎非常开心的笑容。


    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出来。


    偶尔像这样吵吵闹闹的，或许也不坏。

 后记

    各位读者好，我是七夕さとり。由衷感谢您购买本书。


    请问各位平时会读后记吗？虽然这么说对其他作家老师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我自己对后记不是直接省略就是草草读过。即使被要求撰写后记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才好。


    后记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我边吃第二根起司条边努力思索。


    为了想要深入认识作者的读者吗？可是，近来透过推特之类媒体，对于喜欢的作家，甚至可以知道对方的私生活。虽然我自己没在用推特。


    那么是为了沉浸于作品的余韵之中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非常抱歉让您失望了。


    为了向编辑、插画家，以及诸位读者表达谢意吗？不，区区两页不可能装得下我的感谢之意。好，谢辞就到此为止。


    已经吃完第二条起司条但依然找不出后记存在意义的我，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原地。因为，本来应该有两条的起司条，现在都已经不见了。到底消失到了哪里去，我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很困扰，所以我向咕狗大神求助。但是咕狗后依然不懂，理由其实就只是没有接上网路而已。


    查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喜欢后记的人意外地相当多。抱歉前面说了什么自己不读后记之类的话。不仅如此，在疯狂喜欢后记的人之中，似乎还有「先读后记再决定要不要买书」的后记原理主义者。真的很奇特呢。


    我从中找到了胜算。后记其实是对于后记爱好者自我推销的场所。所谓喜欢后记的人就是那个嘛，感觉人格比较出色的那种。肯定是兼具常识与良知，而且知识还十分渊博的人物。想必不会是什么怪人。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介绍本作值得一看的部分。


    关于故事方面的魅力，请看简介或书腰。因为责任编辑十分优秀，想必能够以比我自己更巧妙的方式传达给各位吧。


    角色魅力请看封面与插图。与其让我在这里浪费笔墨，直接欣赏tea老师的画作肯定比较快。平时面无表情的尤蜜拉微微一笑或脸红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呢。


    我自己想说的就只有一句──这是由写出如此后记的作者所撰写的小说。


    顺带一提，虽然本作是网路小说的书籍化版本，不过，经过编辑大人的修改之后，以故事而言的完成度，相信肯定比网路版提升许多。分量也变成了大约一五倍。


    来到最后了。两位编辑大人、插画家tea老师、校对者，还有与本书出版有关的所有人士，以及愿意购买本书的诸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如果缘分未尽的话，今后也请继续多多指教。

 插图



 第一章 隐藏头目，毕业

    搬离学园的宿舍后，我来到了多克尼斯家位于王都的宅邸。


    只装着两三件行李的马车，在过于豪华的宅邸前停了下来。对于这间在王都的多克尼斯宅邸，我原本想尽快卖掉，但是现在还留在手边。一方面是觉得对于在这里工作的人过意不去，一方面也是因为父母都还住在这里的关系。


    我是因为差点遭到暗杀，不得已才强行继承伯爵爵位的，其实没有义务要扶养他们。由于我也有提供一定程度的资金援助，所以也跟他们建议过搬到哪个乡下去过悠闲的生活，但是他们坚持不肯离开王都。


    明明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贵族的世界了……他们到底觉得王都好在哪里，我到现在都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我已经事先通知过自己会过去住几天，所以有几名佣人来到宅邸前迎接我。佣人们都站得笔挺，面无血色。我不经意地看向某个佣人，她马上开始发抖。


    毕竟我是引发家族内斗的当事人，所以或许也是无可厚非的吧。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她未免害怕过头了。


    由于我已经很习惯别人这种态度，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不过，问题在于跟在我身后的莉塔。


    在我住在学园宿舍的三年间，身为女仆的莉塔一直帮我打点日常琐事。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其实也就只是个比较亲近的佣人，但是，莉塔曾经因为妹妹被当成人质而在我的红茶里下毒。自从我救出她妹之后，莉塔的忠诚心就变得非常夸张了。


    果不其然，莉塔气愤地开口了。她愤怒的眼神相当吓人。


    「你们几个！怎么可以对主人采取这种态度？能够侍奉尤蜜拉大小姐，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喔？只要尤蜜拉大小姐开口，就算必须舍弃性命，我也在所不惜。甚至应该说，我希望能为尤蜜拉大小姐而死……但是大小姐她又不希望我这么做……啊啊，这种令人焦躁的煎熬，你们可以理解吗！？……听不懂吗？不用担心，你们很快就会懂了。」


    「不可以懂吧！……莉塔，你冷静点，我不在意大家的态度。啊，对了，快点到令妹那边去吧？你们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吧？」


    「感谢慈悲为怀的尤蜜拉大小姐。莎拉她正为了成为尤蜜拉大小姐的仆从而每天都非常努力。不需要对她另眼相待──」


    「好啦，快点去找她吧。」


    我没等莉塔把话说完就抢着开口，她在深深一鞠躬之后才走向宅邸深处。她妹莎拉有危险，我可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莉塔出现，非得在她遭到姊姊的毒手之前把人救出来不可。


    姑且不提这个，看着我们这一幕的佣人们全都吓傻了。我可没有对莉塔进行洗脑之类的喔？


    虽然莉塔本来是在王都这边工作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得带她回领地才行的样子。如果我说要把她留在这里，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行为。


    某个佣人战战兢兢地准备带我进屋，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进去。


    「啊，不好意思，我想先去庭院。」


    「您是说……庭院吗？」


    这个女仆虽然有点惊讶，不过还是默默地把我带到了庭院。可能是因为宅邸呈现l形的关系吧，庭院相当宽广。很好，这样的话，几天应该还不成问题吧。


    我朝着天空高声呼唤。


    「琉！」


    某个黑色物体从天空的另一侧飞了过来。从空中飞向这个地方的是，名叫琉的黑色巨龙。它非常可爱，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


    来到宅邸上空后，琉一边豪迈地拍动翼膜，一边缓缓降落。它着地的瞬间，地面一度剧烈摇晃。


    「琉，你从学园好好搬过来了呢，了不起！」


    我抱着它那张长度几乎跟我自己身高一样的脸孔，尽全力夸奖。琉让喉咙发出像是来自地底般的「咕噜噜」声响向我撒娇。哎，虽然说是巨龙，不过毕竟还是小孩，真的很可爱呢。


    对了，忘记那个我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仆了。当我觉得不好意思而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吓得腿软而坐倒在地，上下排牙齿不停撞击。


    啊，原来你害怕动物吗？真对不起。


    我在这间宅邸停留的期间，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礼拜。只要等派翠克办完他说想在王都先处理好的事就可以出发了。


    本来以为派翠克几天后才会来找我，不过，意外的是，在我抵达宅邸当天的下午，他就出现了。


    我邀请派翠克进入自己也才刚到，还不怎么熟悉的房间，在房内和他谈话。


    「你不是说有事要办吗？难道已经办完了？」


    「还没。不过，因为我搬出了学园的宿舍，所以现在没地方住。」


    「阿修巴顿家在王都应该也有宅邸吧？」


    「有是有，可是那边人手不够。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住在这里吗？」


    以地方贵族而言，这间宅邸的规模算是相当大的。因为父母亲不管领地事务，一直住在王都的关系。


    不过，我也不认为边境伯的宅邸会窘迫到甚至没有余力多照顾派翠克一个人。


    应该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吧……我知道了！


    可能是从我的视线察觉谎言被看穿了吧，派翠克露出像是感到伤脑筋的笑容。


    「哎，刚才的都是借口啦，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跟你一起──」


    「你应该是害怕挨家人骂吧？我想也是，要是自己的儿女从学园毕业后说出『我暂时不会回家』这种话……」


    「…………是啊。」


    「你还是应该回阿修巴顿领地一趟，让家人看看自己的模样比较好吧？你的爸妈不会担心吗？」


    「……让尤蜜拉你一个人去领地，其实更让我害怕，更让我担心的关系。」


    他说话时一脸疲惫神情。我就这么没信用吗？虽然我还是很感谢他愿意陪我一起去领地就是了。


    当天晚上，我在睡不习惯的床上察觉到了这件事……现在，派翠克跟我就在同一间房子里。


    毕竟不是之前那种彼此各自住在男女生宿舍的状况，所以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吧。难道说，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吗？派翠克实在太色了。


    该怎么击退他才好呢？不对不对，不能击退他吧。可是，在结婚之前还是不该做那种事……


    我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边努力思考该怎么办。


    就这样，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有人温柔地敲响了房门。


    「……请进。」


    他应该不会一进门就马上扑过来吧。边跟他聊天边找寻对策吧。对话是很重要的。


    房门在倾轧声中缓缓地开启。


    那个人慢慢地走进房间，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对方的身高比我稍微高一点，头发绑在后面，穿着常见的女仆装……女仆？


    「尤蜜拉大小姐，早安。因为早餐已经备妥了，所以我过来叫您。」


    「莉塔？」


    出现在我房间的人是莉塔。我漠然地看向窗户，发现朝阳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间透了进来。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是早上了，这个房间的时间流速是不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啊？


    ◆ ◆ ◆


    因为我一整晚没睡，所以在吃完早餐后依然非常想睡。听到我表示今天整天都要待在宅邸里之后，派翠克关心地询问我。


    「你看来很困，不习惯这里的床吗？」


    「这点不成问题，不管是地板上、石头上，甚至是地下城里面，我都一样睡得着。」


    「不要在地下城里睡觉啊。」


    「在地板跟石头上就可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我们说着这种没营养的闲聊时，莉塔走了过来。几分钟之前，为了提神，我请她帮忙泡红茶。她泡的红茶真的很好喝，唯一的缺点是，要是坦白对她这么说，她就会出现过度的喜悦反应。


    不过，莉塔现在没有拿着任何一样用来冲泡红茶的器具。在我感到不解时，她以有点不愉快的语气开口了。


    「非常抱歉，红茶可能要请您稍候了。第二王子殿下刚刚登门拜访，我已经将对方领到了会客室……要把殿下赶回去吗？」


    「不是，不可以把艾德温殿下赶回去吧。」


    「只要尤蜜拉大小姐您下令，就算要拿扫把赶人，我也会照办。即使会因此遭到处死，既然是执行尤蜜拉大小姐命令的结果，我也无怨无尤。」


    恐怖、恐怖、超恐怖的。莉塔一本正经地说起了恐怖的话。要把王子轰出去其实还没什么，恐怖之处在于，她刚才说的话，听起来非常认真。我身边的派翠克，脸颊也在不停抽搐。


    「啊 ～莉塔？我现在就去见殿下，可以麻烦你把红茶送到那边去吗？我最喜欢莉塔的红茶了。」


    「是，马上送过去。」


    莉塔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在学园时明明就还没恶化到这个地步的……


    总之，现在还是得先去见艾德温王子。我本来以为，既然已经毕业，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见到他，希望不会又被卷入什么风波。


    艾德温王子没有带任何护卫，独自坐在会客室内。


    他的等级，在一年前应该是40多级吧。想到王国最强的骑士团长是60级，一般士兵则是甚至不到20级的话，王子的实力，在这个国家已经算是顶级了。所以，他或许不需要带什么护卫吧。


    我跟派翠克在王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在恭喜毕业之类无关紧要的对话后，艾德温王子喝了一口红茶，开始谈正事。


    「尤蜜拉小姐，派翠克，不好意思突然前来打扰。我想跟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在毕业典礼时抽不出太多时间。」


    「要是您能够提前通知，我这边本来可以好好款待您的。」


    「抱歉，我不太想让外界知道自己的动向。要是派出使者的话就会走漏风声。」


    我用言下之意「要来的话，麻烦早点说」讽刺之后，殿下回答时听来有点愧疚。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这里……多半有什么要紧事吧。因为我不想卷入麻烦，所以不太想听下去。


    拜托快点进入正题──在我想着「想归想，但也不能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派翠克帮我代言了。


    「我们才刚从学园毕业，请问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这个嘛……虽然问题早已存在，不过，很可能会因为我毕业而更加严重。」


    不要一直卖关子啦。艾德温王子以彷佛相当难以启齿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出现了所谓的第二王子派──也就是说，有群人想把我拱成下任国王。」


    「咦？殿下本人没有这种意思吧？」


    「当然，我无意跟兄长为敌。就只是公爵派贵族一厢情愿而已。」


    王位继承斗争吗？而且充满干劲的还都是无关者。


    又是激进派啊……这群人也有公爵派、反主流派之类称呼，总之是一群对现状有所不满的贵族。他们是一群为了争取自己的权力、利益而主张侵略其他国家的危险份子。


    在我看来，那些贵族其实并不是喜欢战争，只是想借此夺取现在由稳健派掌握的国家重要官职等等。要是国王大人任命那些人当什么大官的话，获得任命者应该会马上跳槽到稳健派吧。


    被这群充满野心的人看中的艾德温王子，说不定有点值得同情。


    不过，只要殿下本人宣称没有意愿，这件事应该就会落幕了吧？──因为我这么问，王子于是开始说明详情。


    「那些人的说法是，只有打倒了魔王的我才适合成为下一任国王。因为圣女卧病在床，所以希望我改为迎娶艾蕾诺拉小姐为王妃，以便让希洛兹公爵跟他的党羽获得更大的权力。」


    「……真麻烦。」


    派翠克小声地抱怨。


    打倒魔王后果然还是会发生这种事吗。还好我当时没有独自前往魔王城，否则现在卷入麻烦的人就是我了。


    打倒魔王的人是艾德温王子──这是对外界公布的说法。根据官方的正式发表内容，亚莉西雅等人虽然在英勇奋战后获胜，但也身负重伤，我则是「还算有点贡献」的程度。


    话说回来，艾德温王子要跟艾蕾诺拉结婚，我认为是不可能的。虽然艾蕾诺拉非常喜欢艾德温王子，但她同时也是激进派首领希洛兹公爵的女儿。要是两人结婚，激进派绝对会把王子拱成旗手。说起来，艾德温王子根本就没有这种意愿。


    「艾蕾诺拉小姐感觉不太容易应付呢。」


    「这就是最让我困扰的问题。在毕业典礼之后，她不论任何场合都一直缠着我。」


    王子说话时一脸倦容。


    等一下喔，因为我来到这间宅邸是昨天的事，所以毕业典礼是前天。能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让艾德温王子累成这样，艾蕾诺拉未免太厉害了吧？


    「她应该只是受到旁人怂恿吧。因为不知道该说她是过于单纯还是……」


    「你说的没错。因为她本人没有恶意，所以要拒绝她也让我不太好受。」


    艾德温王子以像是心痛的语气这么说。


    该怎么办呢？我想，要是自己插手的话，多半只会害情况更加恶化，所以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就这样销声匿迹的话呢？激进派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拱一个找不到人的第二王子吧。」


    「这个方法多半也没什么效果。从求学期间开始，那些人就在我不在的场合擅自喊着要推翻王太子了。」


    看来，不管艾德温王子说什么都没用了。现在大概只能大张旗鼓打垮激进派贵族，或者是等他们死心了吧。


    只要王子能够忍耐住艾蕾诺拉的猛攻一段时间就好……总觉得难度相当高。


    「艾蕾诺拉小姐真的很缠人呢，我也吃了不少苦头。」


    「是啊，她也很中意尤蜜拉小姐你哪。搞不好也会到这间宅邸来。」


    艾德温王子说起了不吉利的事。不要这样乱立旗啊，要是艾蕾诺拉来到这里，到时最伤脑筋的人可是殿下你喔。


    就在我打算对王子进谏的时候，走廊上突然变得很吵。先是传来某人快步走动的啪搭啪搭脚步声，然后莉塔就在没有敲门的状况下直接冲进了会客室。


    「希洛兹家的千金小姐，艾蕾诺拉小姐光临了。虽然现在其他仆人正设法拖住她，不过她很快就会过来了。」


    旗子回收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艾蕾诺拉袭击了多克尼斯家位于王都的宅邸。对于她过于迅速的来访，我固然吃了一惊，派翠克也是。不过，最惊讶的人应该还是艾德温王子吧。


    派翠克带领惊慌失措的王子离开会客室。


    「殿下，我们先去其他房间吧。尤蜜拉，我要请殿下再提供更详细的说明，招呼艾蕾诺拉小姐的事就麻烦你了。」


    咦，我也不想面对她──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会客室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在我盘算着「我是不是也该逃跑呢」的时候，艾蕾诺拉就已经一口气打开了门。看来王子总算还是在最后一刻避开了她，至少这点可以安心了。


    「好久不见了呢！尤蜜拉小姐，我来了喔！」


    「我们前天才见过面。要是您能够提前通知，我这边本来可以稍微好好款待您的。」


    「哎呀，原来你这么期待我来吗？」


    「……正是。」


    对艾德温王子有效的讽刺，对她完全派不上用场。虽然她说久违，但也不过两天没见面而已。


    她就是这种人，不是故意装成听不懂我那些拐弯抹角的发言，而是真的没听懂。


    因为我想尽快打发她离开，所以，她在我对面一坐下，我就问起了她的来意。


    「那么，请问您有何贵干？既然突然来访，想必有什么要紧事吧？」


    「要紧事？来朋友家玩，应该不需要理由吧？你不是再过不久就要回多克尼斯领地了吗？」


    「……没错。」


    朋友……虽然听来十分悦耳，不过我不能上当。她可是艾蕾诺拉希洛兹，激进派首领公爵家的女儿。


    即使她是个没有任何心机，单纯喜欢我的善良女生，我还是应该避免跟她太过亲密。


    唔 ～随便找几个跟艾德温王子有关的话题，让她自己一个人说得心满意足之后就请她离开吧。


    「您跟艾德温殿下处得如何？您最近不常谈起殿下的事。」


    这样说来，最近没听她说起自己有多喜欢艾德温王子，之前明明经常被迫听到不想再听的……


    「你愿意听吗！？……不对，说错了，想要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喔。」


    原本相当兴奋的艾蕾诺拉突然恢复冷静，然后改口重说了一次。只是态度变得比较盛气凌人而已嘛。从她的反应来看，她一开始就打算聊王子的话题。


    我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回答。


    「我非常想听，请告诉我。」


    「真拿你没办法！就特别让你知道吧！」


    知道了啦，麻烦你快点说一说之后就回去吧。艾蕾诺拉稍微提高了音量开始诉说。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呢？就从最初开始吧，我跟艾德温殿下的相遇是──」


    「这部分我已经听了至少十次。可以请您谈谈最近，比如说这几个月发生了些什么吗？」


    虽然说，像是在学园时那样，对她的话听过就算，大概也不会怎样，不过我还是为了收集情报而开口打听了。要是能多少知道一点王都的现况或希洛兹公爵的想法就算赚到了。


    就算我没有特地追问，艾蕾诺拉应该也会自己透露详细资讯吧。


    但是，她的表情暗了下来，变得吞吞吐吐。


    「最近……吗？」


    「是的，最近的事。」


    很少看到艾蕾诺拉出现这种难以启齿的态度，何况话题还是她最喜欢的王子。


    隔了一小段时间后，艾蕾诺拉才断断续续地开始倾诉。


    「最近这一年，我身边的人都说现在是好机会。大家的说法是，如果是现在就能跟艾德温殿下成为情侣，可以跟他结婚。可是，因为艾德温殿下喜欢的人还在养伤……虽然大家说这时是好机会，不过我还是……」


    她相当关切以前甚至描述成「小偷猫」的亚莉西雅，而且也了解艾德温王子喜欢亚莉西雅这点。


    即使如此，她依然喜欢王子。她之所以会在心怀罪恶感的状态下还是持续对王子示好，可能就是受到旁人怂恿的关系吧。现在回想起来，她变得不再跟我提起王子话题的时点也是在魔王事件后。


    我很容易就能想像出艾蕾诺拉的跟班们用花言巧语诱导她行动的场面。因为她本质上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虽然稍微……稍微？相当程度上有着瞧不起人的一面就是了。另外还是超特级的天然呆。


    她过去之所以指示跟班们霸凌亚莉西雅，其实也是受到跟班教唆的关系。她就是这么一个跟恶意无缘却又容易相信周遭发言的人。


    「这样啊，顺便请教一下，说现在是好机会的人是哪一位呢？」


    「这个嘛……我所有的朋友都这么说呢。啊！应该说是除了尤蜜拉小姐之外的朋友。」


    在学园时，围在艾蕾诺拉身边的贵族千金，全都属于激进派。应该可以认定激进派利用她进行政治斗争吧。


    身为她父亲的希洛兹公爵，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您的家人是怎么想的呢？希洛兹公爵有什么意见吗？」


    「父亲大人要我尽量不要接近艾德温殿下。他说，最好再等一阵子。」


    「咦？公爵说过这种话？」


    我原本以为，主导「让第二王子继承王位，使艾蕾诺拉成为王妃」这个计画的人肯定是希洛兹公爵。可是，为什么他反而做出了这种像是要延缓计画进度的行为？


    我跟公爵就只在讨伐魔王后的典礼中见过一次面而已。他当时也是简单道谢，没有多说什么，所以我完全不了解公爵的为人。


    在我陷入沉思时，艾蕾诺拉开口了。


    「尤蜜拉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呢？我可以去找艾德温殿下吗？」


    「……这个嘛，我认为，照希洛兹公爵的说法，再等一阵子可能比较好。」


    「既然如此，我就这么做吧！要避免自己在艾德温殿下面前露出伤心的表情，真的很辛苦呢！因为我也不想让艾德温殿下感到困扰嘛！」


    虽然我觉得她已经对王子造成了非常多的困扰，不过，现在看来，她其实还是有她的想法。但是，有件事让我不太能接受。


    「您会不会太急着决定了？」


    「既然是尤蜜拉小姐的意见，肯定不会错！」


    这么信任我，反而让我有点头痛。话说回来，就是因为你连没那么熟的人说的话都轻易听信，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种麻烦的状况。


    「我觉得，您这么相信我说的话也不太好就是了。」


    「该怎么说呢，跟其他人比起来，尤蜜拉小姐就是让我有种……感觉像是只会说真心话？一般来说，没有人会说不要相信自己的吧？」


    没有，很多时候，我其实都只是随口应付了事而已喔。不论如何，她愿意跟王子保持距离，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所以就先保持沉默吧。这时，艾蕾诺拉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然后，尤蜜拉小姐也给我跟兄长大人一样的感觉喔！虽然猛一看好像都是同一副表情，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有着相当丰富的变化。」


    「我的表情有那么多变化吗？」


    「是的！非常多喔！」


    不管自认或公认，我应该都是扑克脸才对吧……派翠克也说过我的表情很丰富呢。这么说来，她对我的观察也不下于派翠克……还是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吧。


    「原来令兄也是个表情很少改变的人吗？」


    「他总是面带笑容，就连生气的时候也是笑嘻嘻的呢。」


    「这样啊。」


    说到总是在笑的人，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罗纳度学园长。脸上像是无时无刻都挂着同一副笑容的学园长，让我觉得非常可疑。公爵家的继承人也是那种感觉吗？真讨厌呢。


    只因为「跟哥哥很像」的理由就相信我，实在不怎么可取。因为，根据艾蕾诺拉的说法，她哥感觉就很可疑。


    艾蕾诺拉强行牵起我的双手，握紧之后这么说。


    「所以，听到尤蜜拉小姐说我肯定能跟艾德温殿下结婚时，我真的非常开心呢。」


    「……啊，我好像说过这种话。」


    该说是那时一时兴起呢，还是说只是为了讨她高兴呢……没想到她会当真成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这之后，她把艾德温王子的优点又都说了一遍，然后才总算像是满意了。


    她喘了口气，再次开口时压低了音量。


    「那么，尤蜜拉小姐你怎么样呢？」


    「我吗？请问您说的怎么样，指的是那方面的事？」


    「当然是跟派翠克大人的进展了。」


    「这个嘛，嗯，还算好。他决定跟我一起去多克尼斯领地了。」


    我不好意思说根本没有进展。在学园时应该已经看过我们相处状况的她，就算稍微察觉到毫无进展也合情合……


    「哎呀，真是太好了呢！因为两位在他人面前总是很冷淡的关系。」


    咦，她完全没看出来，不对，多少还是注意到了？


    看到艾蕾诺拉彷佛当成自己的事般欣喜的样子，让我对于在学园时一直躲着她，现在也尽可能避免跟她来往的自己有种罪恶感。


    可是，如果问起「今后能不能跟她好好相处」的话，还是有点不好回答。我明明就非常讨厌「只因为出身就疏远某人」这种行为的啊……


    艾蕾诺拉马上追问。


    「那么，派翠克大人已经提出求婚了吗？」


    「求、求婚！？还没啦，还早得很。」


    「这样吗……啊！求婚的时候，我可以在一旁参观吗？」


    所谓的「求婚」，应该就是男方讲出「嫁给我吧」之类行为吧？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想来当观众。


    艾蕾诺拉的红色眼眸，此刻闪亮的程度不下于她配戴的宝石，她似乎是真的想要参观求婚场面。我不禁感到全身乏力。


    我开始觉得认真思考只是浪费力气了。总觉得不管我再怎么拒绝她，她都不会当成一回事，照样埋头猛冲。因为实际上也的确就是这样，所以现在这种距离感应该算刚好吧。


    相对于因为睡眠不足而突然感到非常疲倦的我，元气十足的艾蕾诺拉这么说……


    「也就是说，连订婚戒指都还没送啰？」


    「的确还没……那个真的有必要吗？」


    订婚戒指是有宝石的那个吗？我不太清楚订婚跟结婚戒指之间有什么差异。


    不过，如果派翠克愿意送给我，还是让人相当高兴，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能拿到别的东西。说到跟戒指一样戴在手上的东西……比如说手指虎之类的？


    「宝石就只是会闪闪发亮而已吧？我还是觉得有实用性的东西比较好，比如说具有魔法效果的护身符。」


    「什……」


    在艾蕾诺拉无言以对的时候，隔墙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在谈话中断的会客室中，那个声音听来格外响亮，好像连艾蕾诺拉也清楚听见了。


    「咦？是不是有哪一位正在隔壁房间里呢？」


    「应该是派翠克吧。」


    附带一提，虽然艾德温王子多半也在，不过因为会让状况变得很麻烦，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她知道。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巧妙地瞒过她了呢」而窥探艾蕾诺拉的反应时，发现她看起来不太对劲。她边说话边慌张地舞动双手。


    「要是刚才的谈话被派翠克大人听到，该怎么办才好……」


    她可能是说我对宝石之类不感兴趣的事吧。派翠克应该早就知道我是那种人，所以多半没有问题就是了。


    艾蕾诺拉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热心地谈起关于结婚的种种。比如说订婚戒指跟结婚礼服到底有多么重要等等的。唉，又得听她长篇大论了。


    在这之后好一段时间，艾蕾诺拉都在谈论何谓理想的结婚。可能是在说完后感到满足了吧，她老实地回去了。


    我确认她离开宅邸后才前往隔壁房间。


    「艾蕾诺拉小姐离开了。」


    房内的两人都是一脸微妙的表情。


    他们没有理会我，继续自顾自谈话。艾德温王子轻轻地把手放到派翠克的肩膀上。


    「派翠克，别那么沮丧。现在就先朝着『幸好还没送出去』的方向来思考吧。王都这边也有很多贩卖罕见魔法物品的地方。」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尤蜜拉的想法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夸张……」


    咦？原来他们刚才在聊我的话题吗？唉唉，聊的是什么呢？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们问个清楚，派翠克就已经先转身面对我，开口说话了。


    「抱歉，尤蜜拉，你很累了吧？艾蕾诺拉小姐说了些什么？」


    「她说会暂时减少前来拜访殿下的次数。」


    对艾德温王子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王子以像是惊讶多于喜悦的模样睁大眼睛后这么说。


    「那个艾蕾诺拉小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你怎么办到的？」


    「我没有特别做什么喔。啊，请问她的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她哥似乎跟我很像。」


    「艾蕾诺拉小姐的哥哥？公爵不是只有她这个女儿吗？」


    咦？艾德温王子不知道？


    怎么可能？毕竟彼此都是住在王都的贵族，而且还是王室与公爵家，光是从来没见过面就不太合理了，更别说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人……


    「请问您知道公爵家的其他家族成员吗？」


    「因为公爵夫人应该多年前便已过世，所以现在就只有希洛兹公爵跟艾蕾诺拉小姐两个人吧。至于继承人，因为要让女婿继承还是要收养子也曾经成为话题，所以肯定不会错。」


    艾德温王子的说法，可信度相当高。如果他没有误会的话，艾蕾诺拉提到的哥哥到底是……？


    ◆ ◆ ◆


    艾德温王子跟艾蕾诺拉来访的隔天，因为派翠克一大早就出门了，所以我窝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他好像是突然有急事要去处理的样子，得要在王都多停留几天。


    就算是公爵家的那位千金小姐也应该不至于连续两天找上门吧──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莉塔告知有访客。


    我马上前往会客室，发现在等我的人是罗纳度学园长。照平常的情况来看，这时出现的人应该是艾蕾诺拉，不过这次的访客与她无关。


    「咦？请问学园长为什么会光临寒舍呢？」


    「尤蜜拉小姐，恭喜毕业。还有，我已经不是学园长了。」


    您犯下了什么导致自己遭到解雇的过失吗？──我差点就要这么问，不过忍住了。这样说来，他之所以成为学园长，其实是为了监视我，同时担任我跟国王陛下的沟通管道。


    「对了，您本来就是临时的。」


    「没错没错，我现在只是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而已。」


    眼前这个满脸可疑笑容的人是国王陛下的心腹……应该是吧。因为他连家名也不肯透露，是个相当神秘的人。


    我在他对面坐下，催他进入正题。


    「罗纳度学园长……我可以改口称呼您罗纳度先生吗？请问今天有何贵干？」


    「其实你直接叫名字也没关系……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可以说是为了维系关系吧。」


    既然没事，拜托不要来──可能是察觉到了我正在这么想吧，他马上补充说明。


    「尤蜜拉小姐，你接下来就要回多克尼斯领地了吧？我想跟你说一声，要是在那边遭遇什么困难的话，随时可以来找陛下或我帮忙。」


    「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唉，你还真是冷漠哪。」


    我认为，让国王陛下另眼相待，跟王室有太多利益纠葛也不太好。很可能会因此招来许多不必要的怨恨，而且也有点像是在作弊的感觉。


    罗纳度先生拿出一叠文件，边将它们在桌上摊开边继续说话。


    「那么，你对自己的领地了解多少？」


    「领地那边会定期寄决算书过来。决算书的内容看来没有问题。虽然可能还是有很多事必须要等回到当地才能了解就是了。」


    目前，凡是跟经营多克尼斯领地有关的种种事务，全都交由委任官员负责。虽然是父母亲放着不管的领地，不过，只看文件的话，状况似乎还不算太糟。


    我当然也知道这么做不太好，但是，在我就读学园的期间，还是只能全都交由委任官员处理。


    罗纳度先生排好文件后，伸手指着它们。


    「尤蜜拉小姐，你就只看过这几年的决算书吧？我带来了从十年前到现在的资料，你看看吧。」


    我看向最右边的文件，内容跟我之前收到的一模一样。原来如此，罗纳度先生带来的是缴税给国家时需要附上的文件吧。


    我从最左边那份十年前的资料开始浏览。发现每年都是黑字，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不由得低声这么说。


    「这个委任官员相当优秀呢。」


    「是啊，我也觉得这个人真的很优秀喔。」


    罗纳度先生说话时的语气听来很愉快。我觉得他话中有话，于是再次审视手边的文件。可能是领地规模扩大了吧，税收每年都呈现微幅成长。


    咦？「每年持续成长」的状况，真的有可能发生吗？要是从国家规模来看，或许有可能吧，但是，多克尼斯领地的主要产业是农业，容易受到气候影响的农作物却能每年都维持差不多的成长幅度，未免不太合理。


    看到我惊讶地抬起头，罗纳度先生说话时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一点。


    「你看出来了吗？多克尼斯领地的委任官员真的很优秀喔。就连负责税务的官员也没注意到，我在文件中也找不出任何缺失。」


    「您的意思是……逃税吗？」


    委任官员利用领主长期不在领地这点，趁机中饱私囊之类的？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会设法把税收弄得更少一点吧……？


    看到我陷入沉思，他再次开口时换上了认真的表情，不再是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正如同尤蜜拉小姐你刚才说的一样，有些事不去当地就无法了解。」


    「的确，在这里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


    「所以我想跟你打个商量，要是你打算解雇那个委任官员的话，可以麻烦你把这封介绍信转交给对方吗？希望能让这个委任官员到我这边来工作。」


    现在就只是内容非常不自然而已，还没有委任官员窜改文件的证据。不过，罗纳度先生却已经认定那人绝对有问题，而且还想要这份能力。他到底打算让那个委任官员做什么啊？


    「我会协助转交就是了……」


    「谢啦。」


    罗纳度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虽然国王陛下似乎相当信任他，可是我连他的家名都不知道。


    关于领地的话题告一段落后，罗纳度先生接着跟我说起了一些关于最近街头巷尾热烈讨论的，第二王子派的消息。内容跟我昨天从艾德温王子口中听到的大同小异。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情报，所以我试着问起艾蕾诺拉的哥哥。


    「请问您知道希洛兹公爵家的家庭成员吗？」


    「公爵家现在就只有公爵跟艾蕾诺拉小姐两个人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因为艾蕾诺拉小姐提起了她哥的事……可能只是她用哥哥称呼自己亲近、仰慕的对象而已吧。」


    「这样啊，艾蕾诺拉……小姐的哥哥，是吗……」


    罗纳度先生说话时的神色没有丝毫怀疑，依然是那副让人难以揣测到底在想什么的笑容。


    ◆ ◆ ◆


    领地的状况很可能没有我原本以为的那么好。当天晚上，我向派翠克表示想尽快前往领地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知道了，我们明天或后天就出发吧。」


    「派翠克，你自己的事没问题吗？」


    「别担心，已经办好了。」


    他之前说可能得拖上一段时间的事，好像已经处理好了。他似乎不太想详细说明，所以我还是不要勉强追问吧。毕竟我是个明理的女朋友，耶嘿。


    我没有理会派翠克彷佛想说「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吧」的视线，迳自说起了明天之后的预定行程。


    「那么，完成准备后就马上出发吧。因为这次我要连莉塔跟莎拉也一起带过去，所以琉可能会很辛苦。」


    「尤蜜拉，等一下，你打算直接坐琉飞回多克尼斯领地吗？」


    「咦？对啊？」


    除了这么做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吗？虽然说我个人其实也可以用跑的跑回去，不过，对莉塔她们来说可能有困难吧。


    「就算只有这次也好，我们搭马车回去吧？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喔。」


    「这个我知道啊……这样的话，坐琉回去不是也很好吗？」


    领民或许会因为不了解新领主的为人而感到不安吧。可能会担心新领主不够可靠，也可能会猜想是个恐怖人物。为了拂去这类不安，可爱的巨龙琉是最理想的选择。看到既可靠又可爱的琉之后，大家一定都会对它着迷吧。我的评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非常完美。


    派翠克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才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琉是既聪明又懂事的巨龙。但是，唯有这次，拜托搭马车好吗？你想想，这样也可以一起视察沿路的状况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就搭马车吧。」


    原来如此，空路跟陆路能够看到的景物应该不太一样吧。不愧是派翠克，竟然想得到这一点。


    ……咦？本来不是在说第一印象吗？


    过了两天后的早上，备好马车的我们，终于要前往多克尼斯领地了。

 插曲一 希洛兹公爵

    王都某处的沙龙。这里的隔音相当完善，不用担心谈话内容外泄。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此处已经聚集了十多名男性。这些人全都是公爵派的贵族。这群另有「激进派」之称的人，正在谈论如何才能让第二王子艾德温继承王位。


    「事到如今，第二王子依然宣称自己对王位不感兴趣哪。」


    「哪有这种事，不可能有人对成为国家最高权力者没兴趣的吧。」


    「他果然还是会提防国王派的贵族吧。」


    「应该也会提防国王吧，因为国王现在依然想让王太子继位。」


    这些一心追求权力的人，完全没考虑到「艾德温王子真的对王位不感兴趣」的可能性。他们认定，王子之所以没有参与这次聚会，理由在于对政敌的戒心。


    如果要说这些自称第二王子派的人是否效忠第二王子，答案无庸置疑是否定的。他们的话题转到了如何让自己这伙人捞到油水。


    「只要我们能够掌握王国的实权，到时就可以一口气清光碍事的家伙了。」


    「干脆趁现在先决定好要由谁来担任哪个大臣吧？」


    「说出这句话的阁下，想要的是财政大臣的位子吧？」


    「不敢不敢，身为晚辈的我，怎么敢奢望大臣之位呢……只是希望新的财政大臣能够多方关照而已。」


    「我倒是很想拥有军职。」


    「喔喔！如果您成为将军，要一统大陆也将不再是梦想。采购兵粮时，还请您眷顾我的领地。」


    大权在握，能够为所欲为的未来、和国家中枢官员勾结，可以胡作非为的未来、指挥大军，得以名留青史的未来……这些一心以为人生即将迎接颠峰期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令人厌恶的笑容。


    虽然还是白天，不过某个地方贵族已经拿出了酒，正到处为其他人倒酒。这个地方贵族已经多年不曾返回领地，把领地事务全都交给委任官员处理。


    「来来，各位请多喝几杯。在下弄到了好酒。」


    「喔喔，亏你这么用心。说到刚才的话题，你有什么想要的？」


    「这个嘛……我希望能拥有更靠近王都一点的领地。」


    「嗯？你横竖还是不会回去吧？那么，只要让领地变大就可以了吗？」


    「您的说法也有道理。哎呀，因为在下的领地太小，所以挤不出多少钱。这实在令人非常苦恼，大概还是只能再加税了吧。」


    「喔呀？我记得你不久前才说过要加税……请小心爆发叛乱喔。」


    「哈哈，只要随便拿个小村子来开刀，领民就会乖乖听话了。」


    这个地方贵族就只把领地当成会制造出金钱的机械而已。此外，这个集团的成员也都对如此认知不抱丝毫怀疑。对于以领民血肉换来的葡萄酒，他们举杯一饮而尽。


    话题再度改变，众人谈起了派系领袖希洛兹公爵的女儿艾蕾诺拉。


    「那么，艾蕾诺拉小姐真的变得不再去找王子了吗？」


    「是的，因为小女亲口这么说，肯定不会错。」


    「哼，那个脑袋空空的小丫头，竟然不乖乖照我们的引导行动啊。」


    「根据小女的说法，自从她在学园认识多克尼斯的女儿之后，好像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尤蜜拉的父亲──前任多克尼斯伯爵──之前也经常参加这类聚会。只是区区地方贵族，在中央也没有官职的他，在这个集团中本来没什么地位。


    然而，在其女尤蜜拉拥有无以伦比战斗能力之事广为周知后，这群人马上开始讨好先前不放在眼里的多克尼斯伯爵，恳求对方务必让女儿嫁到自己家。


    然而，尤蜜拉后来却摆脱了父亲的影响，开始与国王交好。伯爵的地位也因此逐渐降低，甚至出现了「尤蜜拉可能投入国王麾下参与战争」的传闻。陷入走投无路处境的伯爵，不惜试着暗杀亲生女儿，但却遭到反击而失去了爵位。


    一想到这个自己等人无法掌控的黑发少女，与会男性们都感到心烦气躁。


    「又是那家伙吗。连同那头黑发在内，真的让人十分不快。她根本就是魔物的同类。」


    「是啊，不吉利到极点。她应该已经从学园毕业了吧，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这个……好像是返回领地处理领主的工作。」


    「……她在打什么算盘？国王疏远她了吗？」


    由于这群人怀着「唯有王都才是理想，能够获得中央官职才是荣誉」的心态，所以完全无法想像竟然有人会自愿前往外地。


    这样的误解，加快了他们只能算是妄想程度的图谋之步调。


    「现在应该正是拉拢她的好机会吧？」


    「是啊，她之前一直没答应我们的邀请，多半是因为处在国王庇护之下的关系。」


    「原来如此，只要能让她加入公爵大人的派系，国王派那些人应该就会吓得发抖了吧。」


    「那么，要拿什么来引诱她加入？金钱？地位？还是名誉？」


    激进派贵族们投入讨论的热心程度远胜于平时。


    当他们聚集到房间中央，争相提出意见时，从人群之外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来自本应无人之处的声音，让他们惊讶地看向说话者。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沙龙一角的人，正是这群人的领导者。


    号称拥有仅次于王室的实力，公爵家的现任家主，希洛兹公爵本人。


    「我从不久之前开始听各位谈话，大家似乎谈得相当愉快。」


    面对不知何时来到沙龙一角的派系领袖，这群人脸上全都失去了血色──因为他们想起了自己刚才还在说艾蕾诺拉的坏话。


    「公、公爵大人，既然您移驾至此，希望您能先说一声。」


    「难得看到公爵大人参加这类聚会，哈哈，值得庆贺。来人，快帮公爵大人倒酒。」


    但是，对于亲生女儿遭到批判一事，希洛兹公爵看来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带着让人无法揣测内心想法，像是装出来的笑容开口说话了。


    「大可不必慌张，我完全没生气。」


    男性们面面相觑，确定公爵真的没生气后才陆续松了一口气。


    看着属于自己派系的贵族们，公爵浮现奸笑，继续往下说。


    「尤蜜拉多克尼斯那边就交给我吧。」


    「喔喔，公爵大人终于要展开行动了吗。」


    「这样一来，我等公爵派成员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哪。」


    公爵一边望着眼前这些对自己谄媚的男性，一边想着要如何实行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构思的计画。公爵早已下定决心，要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事物，对于妨碍者则要不择手段加以排除──不论对象是眼前这些贵族抑或是王族，甚至是尤蜜拉多克尼斯。


    公爵再次以评估般的眼光打量这些贵族，然后如此自言自语。


    「果然，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吧。」

 第二章 隐藏头目，成为领主

    在宅邸的佣人跟不知为何赶来的艾蕾诺拉目送之下，我们离开了王都。


    马车的乘客是我、派翠克跟莉塔三个人。照计画，莉塔的妹妹莎拉会搭乘下一辆载运行李的马车。


    搭上马车后几个小时，可能是刚才休息时顺便吃了午餐的关系吧，我开始觉得想睡了。


    就在我眼看即将开始打瞌睡的瞬间，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让我吓了一跳而醒了过来。我现在完全清醒了。这条路是怎么回事？上面铺的是沙子吗？


    「会不会晃得太夸张啦？」


    「道路不够平坦哪，领主不好时就会变成这样。」


    坐在我旁边的派翠克好像也不喜欢这种晃动，他说话时一脸不快。


    负责维护这条路的人实在太没知识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吝啬，不过，一旦路况不佳，不但物流会停滞，来到领地的人也会变少。要是变成这种状况就会拖累经济发展，税收也会减少。


    即使我可以忍受马车的缓慢速度，但是无法忍耐这种晃动。要是能见到这个地方的领主，我一定要向对方抱怨。


    「真是的，到底在想什么啊？派翠克，你知道这里的地名吗？」


    「虽然我有记住地图……但因为是第一次实际来到这里，所以不清楚。」


    连派翠克都不知道吗？既然如此，只能直接问当地人了吧──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莉塔以非常难以启齿的态度说话了。


    「这个……在不久之前，我们刚好进入了多克尼斯领地。」


    「……这样啊。」


    对不起，原来就是我的领地。感到无地自容的我，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派翠克，但是他尴尬地撇开了头。莉塔见状急忙试着鼓励我。


    「不、不过至少没有盗匪出没……」


    「……嗯，谢谢你。」


    虽然我还是向莉塔道了谢，不过，这样算得上是缓颊吗？虽然这个世界其实不怎么安稳，但是我也从来没听说有哪里出现过盗匪。这年头，盗匪早就不流行了吧。


    继续沮丧下去也不是办法，首先还是要先掌握领地的正确状况吧。从这条道路就可以看得出来，领地的状况肯定比我原本预期的还要更糟。


    这时，马车正好来到一段两旁都是麦田的道路。虽然说到小麦就会让人联想到黄色，不过，因为现在还没成熟，所以全都是绿色。


    派翠克看向绿意盎然的麦田后低声这么说。


    「成长状况不太理想哪。」


    真的假的？道路坑坑洞洞，田地破破烂烂……那么，居民呢？根本不需要确认，既然领地是这种状态，居民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活力吧。


    「唔唔，要是我早点知道的话……」


    其实这都是只要在求学期间曾经回过领地一次就马上可以察觉的事，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在我反省自己不该因为文件里的数据好看就感到满足时，派翠克鼓励我。


    「别这么沮丧，为了好好经营领地，在学园的学习也是不可或缺的啊。」


    「谢谢。」


    「还有，我这不是在责怪你，不过，你还在领地的时候都没发觉吗？」


    「我……还在领地的时候？」


    啊，对喔，我在三年前进入学园就读为止，其实一直住在多克尼斯领地这边的宅邸。因为那时的生活就只是每天往返宅邸跟地下城，所以没注意到领地的悲惨状况。


    「除了宅邸、山跟地下城之外，我还去过哪些地方吗？而且好像也没跟别人讲过话。」


    「……对不起。」


    马车内的气氛变得相当微妙。虽然大家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幸。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因为可以尽情练功升级嘛。


    ◆ ◆ ◆


    我们在马车中摇晃超过半天以上，抵达目的地多克尼斯镇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橘色的夕阳照耀着没有外墙的城镇。


    领主宅邸就在这座接近多克尼斯领地正中央位置，领地内最大的城镇之中。跟王都比起来，我度过幼年时期的这座城镇，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虽然号称领地中心，不过毕竟领地本身就处于偏远地带，所以应该就只有这种程度吧──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派翠克开口了。


    「看这个样子，景气似乎相当糟……」


    根据他的说法，跟其他同等规模的地方都市比起来，这座城镇算是相当没有活力的。这样说来，我以前住的宅邸应该也称得上老旧了吧。


    我打开马车车窗探头往外看，发现已经可以看到那间宅邸了。明明才短短三年时间，但我依然感到相当怀念。


    虽然城镇的主要道路好歹铺上了石板，不过也跟镇外的道路一样，整备状况不是很理想。马车车轮不时因为凹凸不平的路面而弹跳，发出喀哒喀哒的巨大声响。


    马车在领主宅邸前停了下来，车轮也在同时变得安静了。


    可能是听到声音而注意到我抵达了吧，佣人们从宅邸中走了出来。因为我事先寄信告知了大致时间，所以他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接连从宅邸中出现的佣人，人数多达数十人。


    首先起身的人的是派翠克，他走下马车前转头对我这么说。


    「我之前也跟你提过，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拜托你尽量乖一点喔。」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叫我不可以吓到他们吧。」


    我回答之后，派翠克默默地点了头。很好，接着就来宣传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吧。


    虽然跟宅邸里工作的佣人们不过才三年没见面，但是，彼此的立场已经跟当时截然不同了。因为不知该如何对待而选择放置不管的领主女儿，现在却以家主身分回来了，他们肯定会担心遭到报复吧。有必要一开始就让佣人们清楚了解到，我无意进行报复。


    继派翠克之后跳下马车的我，露出亲切和善的笑容……因为实在没办法装出这种表情，所以，我说话时还是那副一如往常的扑克脸。


    「久违了。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愉快时光，我始终牢记在心。过去受了大家不少关照，希望能有所回报。」


    开场白的感觉非常好，这样一来，大家应该都可以了解到，我是个性格温和、明理稳重的人了。为了顺便在佣人们心目中营造可靠的印象，我继续往下说。


    「如同各位所知，我的等级是99级。所以……大家应该了解了吧？」


    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各位都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喔──我成功传达了这样的讯息。结尾那句话有种强者的感觉，我自己也觉得很棒。


    可是，反应意外地平淡。不论是看来像是官员的大叔或大哥哥，或者是身为女仆的阿姨跟大姊姊，所有人都愣住了。为什么？──当我打算开口询问身边的派翠克时，他已经先充满苦恼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总之，拜托谁快点回答我啊。我环视排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所有人都在跟我四目交接之前就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


    果然还是让大家害怕了吗？我实在不擅长建立人际关系。在学园时，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成问题，但是，我今后还得跟这些人一起工作，不能选择逃避。


    我下定决心要好好面对众人，然后如此自言自语。因为现场非常安静，所以我的低语声意外清楚。


    「即使想逃也没办法逃呢。」


    「咿！」


    某个女仆发出轻声惊叫后昏倒了。接着又有好几个人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直接昏了过去，瘫倒在地。


    因为没有人采取行动，我为了救助昏倒的人而朝她们伸出手，但是身旁的派翠克抓住我的手臂加以阻止。


    「等一下，为什么要阻止我？现在正是我展现魔法的好机会吧？」


    「……啊，你是要施展治疗魔法吗？」


    「这还用说，啊，只要一次对所有人进行治疗就好了吧。」


    因为连旧伤也能一并治好，所以就施展大范围的治疗魔法吧。我朝着佣人们伸出手。


    但是，我的魔法还没发动，头上就先挨了派翠克一巴掌。


    「你到底要吓他们几次才会满意啊！？什么话都别说，给我乖乖待着。」


    虽然无法接受，但我还是敌不过派翠克的气势，只好照他的话闭上了嘴。派翠克接着以响亮的声音开始说话。


    「对不起，尤蜜拉吓到各位了。我叫派翠克阿修巴顿，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协助她治理领地。尤蜜拉很容易遭到误会，不过她其实是个善良……善良？」


    现在应该是要斩钉截铁肯定的时候吧。说到「善良」之后就陷入困惑而一时中断的派翠克，在像是想要含糊带过般清了清喉咙后才继续说下去。


    「总、总之她不是坏人，请各位放心。」


    佣人们在听到派翠克这番话后面面相觑，窥探我的反应。我知道了，现在我应该要开个超级好笑的玩笑，一口气彻底吹散大家内心的不安吧。


    我还在寻找适合开口的时机时，派翠克就已经转身对我说话了。


    「我再说一次，你什么都别说喔。」


    我默默地点了头。看样子，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


    因为我正好想起另一件要先让派翠克知道的事，所以试着在不开口的情况下，只靠肢体语言来表达。我伸手指向天空，然后挥动双臂表现拍动翼膜的感觉。因为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情侣，既然我都做了这么多，绝对可以传达给派翠克吧。


    「……你这次又怎么啦？我不再禁止你说话了，直接用说的吧。」


    没能传达给他。虽然派翠克允许我开口，不过，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琉已经来了喔。」


    「什么！？等等，拜托你叫琉尽可能慢──」


    虽然派翠克希望琉慢一点，不过这是强人所难。我明明都还没发出当成讯号的魔法，琉就已经抵达了上空。这代表它一直从空中追赶着马车，多半是因为我要搬回领地，让它担心得跟我从此分隔两地的关系吧……


    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一样爱撒娇的巨龙，以接近全速的速度冲了过来。


    地面随着轰然巨响而晃动，尘土漫天飞扬。不久之后，全身漆黑的巨龙琉从烟尘中现身了。它发出带着「请多指教」含意的吼声。


    「啊，这头巨龙的名字叫做琉，它刚才是向大家打招呼，说请多指教。」


    看到又有几个人倒下，派翠克叹了一口气。实在很奇怪，我一直以为，像是吉祥物的琉出现后，气氛应该会变得比较轻松一点的。


    这时，某个中年男性走上前，开口说话。


    「主公，欢迎您回来。我是负责代管这处领地的委任官员，名叫戴蒙。」


    「戴蒙先生，请多指教。」


    这个散发出疲倦感的人就是背负着窜改文件嫌疑的委任官员吗？我之前住在这间宅邸时，好像看过他又好像没看过。


    「主公对仆从说话时不需要这么客气！您直接叫我戴蒙就可以了。」


    可能是受到前世的常识影响吧，我一直觉得，凡是工作上的往来对象，不论年纪长幼都同样要用尊敬语气。虽然在学园时受过贵族社会的历练，但还是没办法摆脱这种感觉。因为这样下去只会造成他的困扰，所以我还是换个语气吧。


    话说回来，「主公」吗……因为好像不能继续叫小姐，又不能叫老爷或夫人，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吧。


    「我知道了，戴蒙。这个，麻烦你不要叫我主公。」


    「遵命，尤蜜拉大小姐。从王都一路来到这里，您应该也累了吧。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好好休息。我也会立刻为派翠克大人安排房间。然后……」


    戴蒙抬头仰望琉，就此陷入沉默。他或许是想不到该如何对待巨龙吧。


    「琉的话……庭院的空间够大吗？」


    「啊，这样的话，宅邸的后方有片空地，不过已经在围墙外了。」


    戴蒙告知了能够让琉休息的地点。虽然暂时得要露宿，不过琉这孩子可是能顶着狂风暴雨，在没有遮蔽物的野外照样呼呼大睡，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真的不行的话，我就陪它一起睡外面吧。反正我也一样能在暴雨中熟睡。


    「谢谢……琉，你听到了吗？他说房子的后面有块空地。我们还有工作要忙，你可以自由行动喔。」


    琉发出一声代表了解的「呼喔」吼声后就振翼飞向天际了。啊，它应该是对新家附近的状况感到好奇，所以跑去玩了吧。拜托回来时不要带魔物当成伴手礼喔。


    戴蒙目送琉飞走后，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松懈，叹了一口气。不过，他马上又恢复成严肃的样子，开口说话。


    「抱歉。那么，我现在就带您前往房间。」


    「那个，请问这些人就这样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我说话时看着大概有半数昏倒在地的佣人们。放着他们不管就迳自进屋，未免有点过份。


    但是，派翠克从背后推着我进入了宅邸。


    「等一下啦。」


    「你不要留在这里，对他们的健康会比较好。」


    我光是待在附近就会危害到他人身体健康吗？我会不会因此受到法律限制啊？


    我和宅邸佣人们重逢的场面，就在这种悲惨的情况下结束了。


    ◆ ◆ ◆


    我跟派翠克，在戴蒙的引导下通过走廊。不小心抛下莉塔了，不知道她要不要紧。


    我对在前面领路的戴蒙说话。


    「其实我不怎么累，所以希望你能先带我去办公室。」


    「……好的，遵命。」


    戴蒙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窜改文件，或者是贪渎的嫌疑呢──我默默地和派翠克对看了一眼。


    我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一边若无其事地询问戴蒙。


    「戴蒙，你在这里办公大概有几年了？」


    「大约二十年吧。」


    在我出生之前吗？已经工作相当久了呢。


    「这样啊，因为我父母亲都在王都那边，你有意愿为他们工作吗？」


    「我效忠于多克尼斯家跟这片领地，应当效命的对象是领主大人。」


    我试着打听戴蒙对我引发的家族内斗有什么看法，结果得到了四平八稳的回答。虽然他看来就只是个疲惫的中年人，不过还蛮难应付的。


    「这里就是您的办公室。」


    我在戴蒙引导下抵达的办公室，内部实在太过有条不紊，完全不像工作场所。多半是上礼拜知道我要回来之后才急忙整理的吧。


    我让戴蒙把这几年的帐簿拿过来，他交给我的东西，跟罗纳度先生在王都拿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税收每年都能持续微幅成长，这点非常不合理。看到领地景气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后，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对了，税收会像这样每年都持续增加吗？」


    「自从我赴任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虽然戴蒙回答时的语气十分轻松，不过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我看向静静地专心翻阅资料的派翠克，他摇了摇头，似乎找不出哪个地方有过遭到窜改的痕迹。


    在我陷入沉思的期间，戴蒙依然相当慌张。他不再像先前那样一派淡然，开始有了些许拼命想要挽回局面的反应。


    「只要您愿意继续交给我负责，税收今后依然会持续增加。尤蜜拉大小姐，您大可不必在意领地，悠闲地过日子就好……」


    「根据我来到这里一路上目睹的种种，领地的状况好像不太理想。」


    「您不必担心！不管是明年或后年，收益都会继续增加。这些全都是属于尤蜜拉大小姐您的钱。」


    戴蒙这段话，听来简直就像是希望我不要干预领地的经营。虽然他肯定有问题，但是，税收持续增加还是很奇怪。如果戴蒙真的在中饱私囊的话，收益应该会一点一点减少才是。


    说到可能因收益减少而产生的问题，大概就是他的能力会遭到怀疑吧。不过，因为税收大多来自于容易受到气候影响的农业，所以就算偶尔减少也是很正常的。他竟然连这种事都不懂……


    我在这时想到了一件事，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而转头询问派翠克。


    「派翠克，根据这个领地的规模来看，现在的税收算多还是算少？」


    「肯定算是多的。」


    派翠克一边整理看完的文件，一边以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他这时在想的事，应该跟我一样吧。


    为了确认答案，我对有着明显黑眼圈的戴蒙发问。


    「我说，在戴蒙你上任之前的那个委任官员，离职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收益减少而遭到解雇……」


    唔哇，果然是这样，我的想法是对的。


    我父亲应该就只把领地当成会产生出金钱的机器吧。只要委任官员能够让税收变多，他就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一旦减少，委任官员就会遭到解雇。


    即使换了另一个委任官员，但税收依然没有增加时，父亲他搞不好就会强行要求提高税率。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戴蒙于是采取了「不论实际税收是增加或是减少，一概使之呈现定额增加」的对策。虽然同样是窜改文件，不过这也是戴蒙基于领地优先心态而想出的方法吧。


    这下子，我该怎么办呢？如果戴蒙连交给王国的文件都是伪造的，当然得接受处罚。咦？这样一来，我是不是也得负起监督不周责任啊？那么，偶尔也该做一下贵族常见的行为──尽全力自保吧。


    我对派翠克说话时，刻意装腔作势。


    「派翠克，你在文件中发现了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这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文件。」


    「那么，就算我认为戴蒙是个清廉正直的官员也没有问题吧？」


    「是啊，尤蜜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察觉我想做什么的派翠克，说话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反正没有证据，何况戴蒙窜改文件也不是为了满足私欲，所以我决定装成没看到、没注意到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向为了领地一直努力到现在的戴蒙表达谢意。


    「戴蒙，不好意思，害你到现在为止背负许多辛劳。感谢你一直支撑着多克尼斯领地。」


    对于睁大眼睛愣住的他，我继续往下说。


    「这本来是该由多克尼斯家的人来做的事。从今以后，这片领地也麻烦你多费心了。」


    「这、这个……我……」


    看到我点头致意，戴蒙捂着脸，一时为之语塞。咦，他在哭吗？


    「……我一直在伪造文件。把丰收年的税收藏起来，拿来填补欠收年的税收。」


    「不是，你不可以自己招供吧。」


    「我的能力还是不够，财政状况一直都相当窘迫。领地内的公共事业也根本没办法着手推动。」


    「财政之所以窘迫，原因应该在于大半税收都交给我在王都的父母了吧？」


    要是没有戴蒙，领地的状况或许会比现在更糟。可能是已经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了吧，这位功臣说话时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是的，然而，我伪造文件依然是事实。」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拜托你今后继续关照多克尼斯领地。不行吗？啊，要是你已经不想再跟这里扯上关系的话，我这边也有一份中央要员给的邀请函……」


    我向戴蒙递出罗纳度先生托我转交的介绍信，不过他马上就推还给我了。


    「在下戴蒙，在此发誓会为了领地、为了尤蜜拉大小姐尽一己之力。」


    戴蒙对我深深一鞠躬。咦，现在这种发展是不是跟莉塔一样啊？


    到现在为止一直努力当个好委任官员的戴蒙，向我保证今后也会在这里继续工作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安心的吗？


    戴蒙开口说话时依然保持鞠躬姿势。


    「非常抱歉，我对尤蜜拉大小姐您有所误解。」


    「不好意思，我到现在都一直没回来过。你大概也以为我是像父母亲那种只想压榨钱财的人吧？」


    「啊，不是，虽然这也是一个原因……」


    除了这点之外，我还有其他会害戴蒙误会的要素吗？就在我打算追问他到底还有哪里误会时，派翠克把手轻轻放在我头上，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光是能够解开误会就已经够好了吧。」


    「嗯，虽然刚才有不少人昏倒，不过，这样的话应该不要紧吧。」


    除了戴蒙以外，其他佣人几乎全都在玄关外躺平了。想到接下来可以跟这些人也建立良好的关系，我不禁觉得十分感慨……


    「不太可能吧。他们害怕你的程度，搞不好会比学园的学生更夸张。」


    派翠克做出了残酷的宣告。在学园时，大家畏惧我的反应就已经很过分了，竟然还能更夸张……


    应该不至于这样吧？──我怀着这种想法看向戴蒙，他马上像是要含糊带过似地转移了话题。


    「我、我刚才来不及问清楚，派翠克大人，您应该是尤蜜拉大小姐的……监护……未婚夫，没错吧？」


    他刚才是不是差点说出「监护人」啊？再来，未婚夫？应该还不算吧，如果是的话，我以后向别人介绍派翠克时不就得说他是未婚夫了吗？实在太让人害羞了。


    因为过于害羞而使脑袋暂时陷入无法正常思考状态的我，简洁地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派翠克是，这个，就是那个啦，不知为何就擅自跟来了。」


    「不知为何擅自跟来。」


    戴蒙傻眼地复诵了我的话。


    听到别人说出这句话，我不禁觉得自己真的很无情。我愧疚地窥探派翠克，发现他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派翠克也低声这么说。


    「不知为何擅自跟来……」


    「对不起，派翠克，不是这样的啦。我当然很感谢你愿意来多克尼斯领地，可是，毕竟我们现在还不是像未婚夫妻一样理所当然应该在一起的关系，说得夸张点，彼此之间也有着像是陌生人的一面……」


    为了安慰派翠克，我开始飞快地说话，可是越说越觉得只会造成反效果。我说得越多，笼罩着他的阴郁情绪好像就变得越凝重。


    「可是可是，如果要说喜欢或讨厌的话，我并不讨厌，要说你愿意来这里会让我感到高兴还是厌烦的话，应该也是不会觉得厌烦吧。」


    我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坦白说出「因为喜欢你，所以很高兴你愿意陪我来」啊……？当我烦恼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派翠克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看到这一幕之后，戴蒙如此自言自语。


    「啊，我好像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 ◆ ◆


    虽然我很想继续跟戴蒙好好讨论今后要如何经营领地，不过最后还是变成了 「今天先暂时休息，明天再正式开会讨论」的状况。


    戴蒙为我准备的房间位于宅邸二楼，其实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毕竟里面没有任何私人物品，而我对宅邸的格局也没什么印象，所以起初还没注意到。不过，一从窗户往外看就马上想了起来。因为，我那时每天都从这扇窗户偷溜出去，利用那棵树的树枝跳过外墙的关系。


    「真让人怀念呢……因为现在轻轻一跳就能越过外墙，所以已经不需要那棵树了。」


    「拜托您不要从窗户外出。」


    开口吐槽我平淡回忆的人是莉塔。就算回到这里，好像也还是由她负责帮我处理日常琐事的样子。


    「莉塔，你觉得自己有办法跟宅邸里其他人好好相处吗？」


    「是的，包含莎拉在内，大家都对我们相当亲切。而且也承蒙他们愿意让出照顾尤蜜拉大小姐您日常起居的工作。」


    虽然莉塔说话时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不过，你其实只是被迫接下了没人想做的工作而已喔。


    算了，既然她本人很高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不过，她马上换成看似不满的表情继续说话。


    「但是，我无法接受那些人看待尤蜜拉大小姐您的态度。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强调大小姐是有多么仁慈，大家都还是不肯相信。」


    我觉得，莉塔说的越多，造成的反效果就越严重。学园的入学典礼时就是这样，我好像老是会在建立人际关系的第一步遭遇挫折。虽然不管是任何缺点，我都愿意努力改善，但是，不论进行多少次自我分析都还是找不出应当改善的问题点。


    「唉，果然我就是会让人觉得很恐怖吗？」


    「……您多虑了。」


    为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呢？莉塔说话时带着像是想要鼓励我的笑容。


    「尤蜜拉大小姐常因为出人意料的言行而遭受旁人误会，这也是您的一项特征。我对您的敬爱也包含了这一点。」


    「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能改善这类问题。」


    「办得到的话就不至于这么辛苦了。」


    莉塔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的苦恼，直接挑明说无药可救了。至少稍微努力一下嘛。


    现在看来，大概只能靠时间一点一点跟大家打好关系了吧，反正来日方长。虽然在学园时过了三年也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就是了。


    今天就先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再开始努力吧。


    「我要睡了。」


    「好的，晚安。」


    「啊！等一下，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您怎么了吗？」


    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现在，派翠克也在这间宅邸里。虽然他在王都的宅邸时没有露出男性身为野兽的一面，不过，在这里就很难说了。他绝对在寻找对我出手的机会。


    因为我叫住莉塔时一脸迫切的表情，所以她也十分认真地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要是派翠克过来的话，到时我该怎么办？只要把门锁好就没问题了吗？如果他闯进房间，我可以把他打跑吗？」


    「……您高兴怎么做都无妨。」


    难得听到莉塔用这种像是不屑一顾的语气说话。她说完之后就快步离开了我的房间。糟糕，连莉塔都舍弃我了。


    ◆ ◆ ◆


    隔天，我、派翠克，还有戴蒙，我们三个人聚集在领主办公室。讨论今后要如何经营领地的会议即将开始。


    明明就是重要的第一次会议，可是我却处于睡眠不足状态。派翠克担心地询问我。


    「怎么啦？因为换了房间，所以没睡好吗？」


    「我在哪里都能……不久前是不是才说过同样的话题？」


    就跟不久前一样，昨晚也是直到天亮都没有发生任何事。仔细想想就能了解，不知为何擅自跟来的人，怎么可能来寝室呢。事到如今，我开始怀疑自己跟派翠克到底能不能算是情侣了。


    不过，现在最需要关注的还是领地经营。我马上请戴蒙说明多克尼斯领地的详细状况。


    「多克尼斯领地以农业为主要产业，大多数农田里的作物都是小麦。虽然还是有其他农作物跟畜产业，不过比率都不高。」


    戴蒙简单地说明了领地的概要。虽然其中有不少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不过，为了确认，我还是专心倾听。他说明的范围相当广，不但介绍了主要城镇与各处村落，还有流经领地的河川等地理资讯，甚至提到了各年龄层的领民比率等。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我还掌握了更详细的资讯，您有任何问题都请尽量发问，不需要客气。」


    「谢谢。该怎么说呢……平凡？」


    听完多克尼斯领地的说明后，我的感想就只有「平凡」两个字。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真的都没什么特征。这处不算糟的领地之所以会陷入如此恶劣的状态，理由其实是人为因素。戴蒙接着就为我说明了这点。


    「关于领地当前的问题，首先是背负了相当大的债务，再来是主要道路的整备状况不佳。另外，某些地方还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水利工程。」


    这样听来，我觉得问题还不少。不过，这些问题其实都来自同一个原因──没钱。


    毕竟领地支出中有一大部分是交给我父母亲的钱，关于这点，今后应该多少会有所改善吧。


    我向戴蒙问起其他让我担心的问题。


    「没有领民饿死之类的吧？」


    「虽然勉强能够保持在不会有人饿死的状态……但是，每个村庄的财政都捉襟见肘。」


    「那么，今年就免除所有税金吧。」


    「耶？」


    戴蒙脱口发出了充满讶异的声音。当然，免税是只限今年的福利，这也是为了宣传我是个好领主。想要博取人气，贿赂是基本手法。


    除了这点之外，各项公共事业也尽量开始推动吧。


    「首先要修缮道路。然后，因为水利工程也好几十年没做了，所以要尽快着手。债务最后再来处理就好了吧？」


    「这个，尤蜜拉大小姐，关于您的意见……」


    我每多说一句话，戴蒙的脸色就变得更为难一点。啊，他搞不好以为我是个只知道做梦，不懂实际情况的人？毕竟，不瞭解第一线状况的领主擅自干涉领地经营，正是他之前最担心的问题。


    始终默默地听着我们谈话的派翠克，保持两手在胸前交抱的状态提出质疑。


    「尤蜜拉就是头脑还不差，应该已经想好这些支出的财源要从哪里来了吧？」


    没错，在学园的时候，我的成绩也相当好，头脑算是不错的。可是，派翠克的说法，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我除了头脑之外都很差劲一样啊。


    戴蒙似乎也觉得这点不太对劲，他反问派翠克。


    「您是说头脑还不差吗？」


    「是啊，尤蜜拉很聪明，就只是想法异于常人而已。」


    「原来如此。」


    喂，派翠克，之后给我到体育馆后面来。还有，戴蒙你也不要就这样接受啊。


    我刻意咳了一声，发表对领地施行大规模改革的财源。


    「答案很简单，缺钱的话，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吧。」


    「的确，只有那里哪。凭尤蜜拉你的信用，应该没问题吧。」


    「也是，既然是我，自然不需要担心啰。」


    「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接下来就是要尽可能找利息低一点的地方了哪。虽然尤蜜拉你可能不希望这么做，不过，要是请王室帮忙的话，多半可以获得几乎零利息的……」


    得到了派翠克的保证。虽然我听不懂他后半段到底在说什么就是了。


    晚了一步才了解我在想什么的戴蒙似乎不怎么赞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吧。


    「这么做真的好吗？可能得花上几十年才能还清喔。」


    「反正这些都是迟早得进行的投资，既然如此，越早开始当然越好。」


    「你们两个都先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因为他们谈起了听不太懂的话题，我于是开口制止。两人都一脸困惑地看向我。


    因为这样下去可能没完没了，所以我干脆直接说出结论吧。


    「我要去挑战地下城。」


    「啊？」


    「您说的是……地下城？」


    难道我的想法其实根本没传达给他们？


    「所谓的金钱呢……只要去地下城，要多少就有多少喔。」


    对于等级已经封顶的我来说，地下城就是造币厂。里头不但找得到贵重的魔法道具，而且还有不知是什么原理，但是每次进去都会重新出现的宝箱。另外，地下城里的魔物也理所当然会掉落魔石。


    当然，国家或世界的资金终究有限，所以迟早会来到极限吧。不过，短期内还是可以靠地下城资金来应付领地各种开销。


    派翠克说话时一脸苦涩。


    「……无法否定真的让我十分懊恼。」


    为了提升等级而经常挑战地下城的派翠克，应该能够充分理解我的想法才是。靠地下城赚钱，非但不需要成本，而且风险也是零。


    多半没去过地下城的戴蒙，以像是感到担心的语气这么说。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地下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为多克尼斯家家主的尤蜜拉大小姐，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话……」


    他说的万一是什么意思呢？虽然我努力思考，但始终想不到可能的答案。


    这时，依然一脸苦涩的派翠克说话了。


    「不需要为这家伙担心，担心她只会白费力气，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这样吗……」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我还是了解到派翠克刚才做出了强烈的批判。


    但是，既然大家都接受了，那就别这么计较了。即将前去开挖「地下城」这座金矿的我，或许应该把头衔从领主改成矿工。


    派翠克正在对戴蒙说明，在地下城中，一天大概能赚到多少钱。听完说明后，戴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地下城竟然能够创造出这么高的获利！？」


    「唔……这是以我或尤蜜拉的等级试算的结果就是了。」


    「原来如此，正是因为两位的等级都相当高，所以才能获得如此庞大的利益吧。」


    戴蒙以尊敬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呢。虽然我经常因为高等级而获得他人称赞，不过，想到能够实际对别人有所帮助，还是让人很开心。


    「我过去之所以一直努力提升等级，或许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吧。」


    我现在觉得可以理解我生命的意义，还有自己提升等级的理由了。


    对于下定决心要在不停变迁的历史中留下些微痕迹的我，派翠克以冷淡语气开口说话了。


    「不是，你那个最多只能算是个人兴趣而已吧？不然就是天性。」


    难得一次耍帅的机会就这样被派翠克破坏掉了。我咳了一声，向戴蒙问起之前就相当在意的事。


    「这个，戴蒙，领地内没有魔物造成的损害之类的吗？从现在的财政状况来看，应该没有余力特地请人来驱除魔物吧？」


    基本上，魔物很少远离自己的住处。当然还是有例外，一旦魔物的数量超出环境负荷上限，有时就会侵入人类生活的领域。正因如此，凡是魔物数量有可能过多的危险地区就需要进行适度猎杀。通常会是相对靠近人烟的山丘或森林地带等。至于那些活在凡人无法抵达秘境之中的魔物，反正它们不会主动过来，所以放着不管也没关系。


    因为多克尼斯领地的财政窘迫到连修建道路等公共事业都只能维持在最低限度的地步，所以，即使经常发生魔物灾害也不足为奇。


    戴蒙以有点困扰的表情做出回应。


    「现在，多克尼斯领地因魔物而受到的损害并不多。虽然对某些重要地区还是会特别注意削减数量，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太过严重的损害。」


    「咦？这倒是让我相当意外。」


    「从大约十年前开始，损害突然大幅减少。根据相关地区村民的说法，好像是有山神出现的样子。」


    「山神？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这个世界当然还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神话、信仰，不过，实际有神出现的故事，几乎都没什么可信度。我认为，想依靠这种不确实的对象来拯救领地，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只是谣言，不过也有居民提过，在山里看到了黑发的少女……啊。」


    戴蒙描述着那个什么山神的外表时，突然发出了像是察觉到什么的声音。唔 ～想到有少女独自在山中出没，感觉就像是恐怖故事，我不是很喜欢耶。


    「我还是觉得很可疑，因为，我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就经常溜出宅邸去深山或地下城，可是从来没见过那种人啊。」


    「嗯，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了吧。」


    「确定了哪。」


    戴蒙和派翠克互看一眼，彼此点了头。


    这时我其实还没想出山神的真实身分，再过不久才会知道。


    ◆ ◆ ◆


    来到多克尼斯领地后约两个礼拜的期间内，我和琉一直为了讨伐魔物而往返领地各处。


    整备道路等工作，现在全交由戴蒙一个人负责了。虽然我感到十分愧疚，不过他只是笑着说了句「适才适所」。原来我适合做消灭魔物的工作吗，这下我懂了。


    另外还实施了例如「对粮食短缺的地区开放粮仓」等大把大把洒钱的政策。没有面包的话，拿钱去买就好了。缺钱的话，挑战地下城就好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利用四处讨伐魔物的空档探索地下城。我的领地可是有着亚莉西雅当初也曾经用来练功升级的暗属性地下城。虽然那是一座因为四大属性全都不利而没人想去的地下城，不过，我的暗魔法依然能够正常发挥应有威力，再加上又很近，所以我非常重视。


    就在我脑中已经根深柢固地刻下「领主的工作就是打倒魔物」的认知时，突然又接到了其他的工作。其实应该说是派翠克觉得我这种认知会带来危险，所以硬塞给我的。


    他交付的工作内容，简单说就是到处跟领民打招呼。这是我最不擅长的领域，不是应该要适才适所吗？


    我好像得拜访领内各处城镇、村庄，向大家介绍自己就是新领主尤蜜拉的样子。


    「唉，肯定又是一如往常的发展啦。反正大家都讨厌我。」


    看到我满脸忧郁地进行外出准备，派翠克以温柔的语气这么说。


    「怎么啦？难得看到你这么消极。」


    「我想自己多半很容易受到误解。另外可能也不太擅长跟别人来往。」


    「你现在才注意到吗？」


    前几天跟宅邸佣人之间的事，让我彻底认清了这一点。


    能够跟我正常交谈的，首先是戴蒙，再来是莉塔，她妹莎拉就已经有点可疑了。当我在多克尼斯各处村镇中走动时，领民们不是因为看到黑发而露出不快的反应，就是因为认出我而发出惊叫。


    不过，这毕竟是迟早得做的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首先要去哪里呢？」


    「先从位于主镇附近的小村子开始吧。不要一脸讨厌的样子啦，因为村民们已经收到今年不用缴税的通知，所以应该不会太过排斥才是。」


    「希望真的是这样……」


    我可以现在就先做出预言喔，肯定会出现「村民吓到一哄而散，各自逃命」之类难堪的状况。


    我和派翠克并肩走出玄关后，高声呼喊位于宅邸后方的琉。


    「琉！我们一起出门吧 ～。」


    「……尤蜜拉，你真的有心为了不想让别人害怕而努力吗？」


    「嗯，不过，我还是没办法露出什么亲切灿烂的笑容喔？」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他我能做得到的事吗？我一边用心思考，一边抚摸只振翼一次就飞越整间宅邸的琉。虽然发色也是一个原因，但是，为了消除鄙视黑发的风气，我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头发。


    在我说明自己这些想法后，派翠克边触碰琉的锐利爪子边这么说。


    「……总之就从能做的开始做起吧。」


    ◆ ◆ ◆


    抵达目的地的村子后，我感到非常困惑。我朝身旁看去，发现派翠克也是一副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的表情。琉已经去附近的河边玩水了，我也想去玩。


    我们之所以会陷入不知所措的状态，原因在于眼前这些跪在我面前，双手合十膜拜的村民。


    「伟大的山神，感谢您平日为我们消灭魔物。」


    「虽然没办法准备可以让山神您满意的供品，不过我们愿意献上一切。」


    他们异口同声称我为山神，对我祈祷。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到这个村子后，首先攀谈的对象是某个老爷爷。对方一看到我就大喊「山神现身」，然后就变成这种情况了。我一开始还以为老爷爷的头脑果然已经不灵光了，但是，不管男女老幼，村民们都把我当成山神膜拜。


    「这个，请问你们说的山神是怎么回事？我想多半是认错人了喔？」


    为了更正与过去截然不同类型的误解，我开口说话。然后，我最先遇上的那个老爷爷代表村民做出了回应。


    「您肯定就是山神。因为您突然好几年没出现，我们都相当担心。」


    「你们误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是这里的新领主，尤蜜拉多克尼斯。」


    我尽可能慎重地订正后，派翠克说了句毫无必要的玩笑话。


    「普通人？」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派翠克，你也跟他们说一下啦，告诉他们我不是山神。」


    「虽然我还不敢断定，不过，山神多半就是指尤蜜拉你喔。」


    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神了吗？


    派翠克对村民们提出了几个问题，我们因此知道了不少关于山神的资讯。


    山神首次出现是十多年前的事。虽然那个一头黑发的神慢慢成长，不过，最后一次目击记录是三年前，山神的外表大约来到十五岁前后时，突然就再也没人看过她了。此外，她还能操控黑暗，让魔物彻底消失。


    这样听来……根本就是我。的确就是在进入学园就读之前，努力练功升级的我。其实在戴蒙谈起神的事情时，我就应该要注意到的，问题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变成别人口中的山神。


    我再次向村民们解释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山神。


    「各位，我不是山神。不过，我今后依然会继续消灭魔物。碰上什么困难时，麻烦通知领主尤蜜拉。」


    虽然我没有恶意，不过他们说不定还是会觉得自己上当了吧。


    村民们或许会生气，也可能会觉得伤心难过？但是，村民们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山神变成领主大人了吗？」


    「不是啦，说起来，我根本不是什么神──」


    「太好了！这样一来村子就平安了！」


    「山神万岁！领主大人万岁！」


    呼喊「万岁」的声浪此起彼落。我用视线向派翠克求助，他报以「我也没办法」的苦笑。


    ……这算什么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 ◆ ◆


    其他村子的反应也都大致如此。这样看来，山神信仰好像已经在这一带流传开来了。甚至还有村子打算拿活人献祭，闹得不可开交。


    随便大家怎么想吧。我们继续前往领地其他村子，询问村民们是否遇上了什么困难。


    绝大多数的村子都相当客气，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后来总算出现了愿意跟我们商量问题的村子。村长伸手指向矗立在田地中央的巨大岩石，对我们这么说。


    「这块岩石十分碍事，我们深感困扰。不但没办法分割田地，而且也会有部分田地照不到太阳。」


    「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我边仰望着大概比我高一倍的岩石边回答。因为这块石头是长方形，所以体积应该也相当惊人吧。话说回来，第一次商量就是得靠劳力解决的工作，这位村长相当懂得要怎么运用我呢。


    因为岩石太过庞大，我没办法直接抱起它，所以就用手指戳进石头之中当成支撑点，打算把它举起来。


    「喂，你直接用魔法就好了吧！」


    派翠克叫我使用暗魔法。虽然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是，要是我现在停止把岩石举起来的话，感觉就像是力气不够大，有点没面子。


    「喝啊。」


    我先用手指的力量确实抠稳岩石，然后一口气把岩石抬了起来。边掀开地面边被我举起来的岩石，体积至少比露出地面的部分大一倍。明明就只是块岩石，竟然也知道要把实力藏在地下，懂得深藏不露的道理。


    「大家快退开！可能会遭到波及！」


    派翠克一开口警告，四周围观的村民们就马上往后退。这时，我已经把岩石高高举到头顶上了。我vs巨石，获胜者是我。


    那么，这块岩石要扔到哪去才好呢？因为四周都是麦田，我也不能随手乱丢。有必要送到远处去……直接扔出去就好了吧。


    我在原地轻巧地转了一圈，顺势把巨石抛了出去。岩石就此消失在天空之中。


    我得意洋洋地看向村民们，大家都既兴奋又开心。哎呀，能够帮上忙实在太好了。可是，唯有派翠克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尤蜜拉，你刚才没有用魔法消灭岩石吧？」


    「我就只是把它扔出去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好好听我说，东西是会从高处往下掉的喔。」


    这种程度的事，我当然也懂。啊，难道派翠克凭自己想到了万有引力？他是牛顿级的天才吗？


    正如派翠克所说，在这个世界，重力也同样能发挥效果。将杯子从桌上推下去时就会掉在地板上，扔出去的巨石也会撞击地面。


    「……那块岩石会坠落在某处吧。」


    我没有把握能把刚才那块巨石直接扔进太空。搞不好，多克尼斯领地会就此因为巨大陨石而灭亡。


    我跟派翠克互相点头，朝着抛出巨石的方向冲了出去。


    「所以我才会叫你用魔法啊！」


    「对不起啦。」


    我们以远远凌驾野生动物的速度掠过平原。希望农夫们愿意谅解我们一路上踩坏的田地。


    我抬头仰望天空，寻找随时可能从空中坠落的巨石。可是，我们明明已经冲了相当长的距离，而且也过了一段时间，但陨石却依然不见踪影。现在都已经到了看不见刚才那个村子的位置了啊。


    因为派翠克陡然停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尤蜜拉，你刚才抛出岩石时的角度大概是多少？」


    「这个嘛……好像相当大。」


    「这样的话，对于飞往天空高处的岩石，我们会不会有可能其实已经追过了它？」


    说得极端点，如果朝正上方投出的话，坠落地点就会是原地。由于我刚才扔出时的角度相当大，所以巨石搞不好会坠落在村子附近。


    在我察觉这件事的瞬间，后方传来轰然巨响。


    「果然是后面啊。」


    在我急忙转身的同时，冲击波就已经朝我们席卷而来了。因为坠落地点比预料的更靠近我们，所以村子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在我因此感到放心的时候，派翠克冲到我身前。


    他背对陨石坠落点，摆出像是要帮我挡下冲击的姿势。


    「派翠克你挡住我了，我也想看陨石！」


    我把像是要从正面抱住我的派翠克推开，注视着漫天尘土的坠落地点。那里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三十……不对，可能达到五十公尺的大坑。竟然能够造成这个比岩石本身还要大上好几十倍的陨石坑，它坠落时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啊？


    我仔细观察那个大坑，发现呈现漂亮的圆形。


    「快看快看！真的很夸张喔！」


    「唉，虽然我也知道对你来说我怀中根本不够安全……」


    遭到我大力推开的派翠克，边远眺大坑边以有点不满的语气这么说。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对那颗坠落的岩石实在太好奇了。」


    「我在意的不是那个……然后呢？这个坑，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好呢？因为这一带没人居住，所以应该不会给别人造成太大的困扰吧。不过，因为坑其实相当深，要是有人不小心跌进去的话，可能还是会有危险，村民跟戴蒙搞不好也会生气。


    「派翠克，报告这个大坑的时候，我可以躲在你背后吗？」


    「不要在只对自己有好处的时候才拿我当盾牌。」


    原来如此，首先还是得挨派翠克骂啊。


    不过，幸好没人受伤。如果只是教训几句，再多我都愿意听。我拔腿朝着多半还在村子附近的琉跑去，同时对派翠克这么说。


    「我正在反省，所以决定暂时闭门思过。」


    「啊，喂！尤蜜拉，你别想逃跑！」

 插曲二 戴蒙

    身为多克尼斯家家臣的戴蒙，受托全权处理领地经营相关事务。今天，他也同样为了尽忠职守而在办公室工作。他边阅读部下交出的报告边回想着往事。


    戴蒙这一家的人，历代都在多克尼斯家担任文官。


    戴蒙年轻时曾经为学习相关知识而在王都当过几年低阶官员。在他准备为领地奉献心力而返回故乡时，正是多克尼斯领地开始出现走下坡迹象之际。


    上一任多克尼斯伯爵英年早逝，年轻的继承人就此成为家主。他继承伯爵爵位后不久就前往王都，从此再也没有返回领地。


    风评不佳的少爷，没有留在这里还比较好──当时身为戴蒙上司的委任官员是这么说的。由于刚开始那几年都是丰收，所以领地运作还不至于发生问题。


    「之后真的很辛苦……」


    戴蒙回想起当时的上司，如此自言自语。


    新家主接任的几年后，多克尼斯领地面临了就此一蹶不振的转折点。那一年是史上罕见的欠收年分。正当大小官员忙着处理释出储粮，和各村代表谈判减税额度等事项时，收到了来自王都，内容是「送来的钱变少了，尽快交出跟去年同等的金额」的信件。


    这封来自第一线的惨况一无所知，整天在王都玩乐的领主的信件，让当时的委任官员非常气愤。他马上送出「今年与丰收的去年不同，无法立即提供同等金额」的回信。


    领主的回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开除委任官员。虽然不过就是一张薄纸，但是，盖在上面的伯爵家用印却无比沉重。当时的委任官员因为感到绝望而就此退休了。


    在这之后，接任委任官员职位的戴蒙就一肩扛起了经营领地的所有责任。


    在优秀的官员们因为对领主的作为感到心寒而接连辞职后，戴蒙就只能动手窜改决算文件了。当某年丰收时，他藏起税收当成预备金，某年欠收时就动用这笔钱，借此伪装成收益每年都在持续成长。戴蒙因此无法投入修路、治水等公共事业，领地的债务也越来越多。


    想起悲惨的过去，戴蒙叹了一口气。在此同时，他也忆起了以前的尤蜜拉。


    「唉，我对当年的尤蜜拉大小姐做了无可挽回的行为哪。」


    在戴蒙成为委任官员后几年，一个女仆带着领主之女来到领地。戴蒙记得，当时的尤蜜拉，虽然甚至连话都还说不清楚，但是步伐却已经相当稳定了。


    即使戴蒙开口攀谈，那个黑发小女孩也还是连笑都没笑过，始终如同人偶般伫着。这让戴蒙感到十分诡异，他也因此而不曾再对尤蜜拉说过半句话。戴蒙放任女仆只提供最低限度的照顾，完全不过问尤蜜拉的事。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没有注意到尤蜜拉在接下来几年之间的变化。虽然戴蒙收到了「尤蜜拉经常溜出宅邸」的报告，不过因为她总是能毫发无伤地回来，所以戴蒙也没有过问。


    「尤蜜拉大小姐那时想必很辛苦吧……要是我当初更重视她一点的话，她应该就不会那么鲁莽了……」


    戴蒙想起不久前听到的尤蜜拉式练功升级法，内心深感后悔。


    「虽然尤蜜拉大小姐表示充满乐趣，但那怎么想都是假话吧……」


    那其实是真话。每天练功升级的生活，带给了当时的尤蜜拉不少乐趣。然而，因为尤蜜拉的思考和正常人相去太远，所以戴蒙无法理解。


    因为戴蒙一直认为自己过去对待尤蜜拉的态度相当恶劣，所以才会害怕她返乡。他并不在乎自己受到处罚，最令他畏惧的，其实是拼命守护到现在的多克尼斯领地也可能遭到波及之事。


    关于尤蜜拉，流传到多克尼斯领地的传闻，全都是些令人胆颤心惊的消息。


    她的个性极度残忍，不论做出多么恶毒的行为都面不改色。带着邪恶的巨龙，毁灭自己看不顺眼的领地。尤蜜拉是从地下城诞生的，披着人皮的魔物。


    戴蒙原本十分担心，要是尤蜜拉的为人真的如同传闻所说，她或许有可能若无其事地直接把整片领地夷平。


    戴蒙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人拜访他的办公室。先敲了门才将门打开的人是派翠克。


    「喔呀，派翠克大人，您有何贵干？」


    「戴蒙，现在有空……你还好吧？脸色看起来比平常更差喔。」


    「抱歉，我只是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


    「不久前的事？」


    「因为从王都传来的，关于尤蜜拉大小姐的传闻都非常惊人的关系。」


    派翠克脑海中浮现非常容易遭到误解的恋人身影，不禁露出苦笑。然后，他也边回忆着过去的种种边回答。


    「因为尤蜜拉的言行都无法用常理推测啊……她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很夸张吧？」


    「您是说那个吗……的确。」


    尤蜜拉回到这里时，做出了「我不会原谅各位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即使逃跑也只是白费力气」的发言……至少其他人是如此解读的。根据戴蒙日后向尤蜜拉确认的结果，那番话的含意似乎只是「今后请多多指教」。


    当时的戴蒙自然无从得知此事，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可能会就此丧命的心理准备。他开始产生「好像跟我原本以为的不太一样？」的想法，其实是领着尤蜜拉来到办公室之后的事。


    戴蒙在接任委任官员一职时便已有所觉悟──因为对领民严厉催讨税金而遭到怨恨的觉悟，以及因为税收过少而遭到领主斥责的觉悟。他之所以能够在明知不会受到任何人感谢的情况下而持续留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其实是因为内心有着过于强烈的责任感之故。


    正因如此，尤蜜拉对戴蒙过去的工作表现表达谢意的话语才更能打动他的心。如果是这位新领主，或许有办法改善这片领地的处境──戴蒙的预感可说完全命中了。


    戴蒙向派翠克寻求认同。


    「但是，尤蜜拉大小姐其实相当敦厚仁慈。」


    「是啊。」


    「只不过……不，没事。」


    只不过，尤蜜拉这个人实在不能以常理看待──因为想到派翠克多半才是最了解这一点的人，所以戴蒙没有把话说完。


    这时，宅邸外传来爆炸声。连地面都随之晃动的重低音响彻了附近一带。


    「不好意思，我过去看看。」


    「好的，请您保重。」


    为了逮捕造成爆炸声的犯人，派翠克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目送派翠克背影的戴蒙，轻轻叹了一口气。


    「尤蜜拉大小姐这次又闯了什么祸呢？」


    对于上司的疏失，戴蒙决定交给上司的恋人去处理，自己重新开始进行先前中断的工作。


    让戴蒙如此热衷于工作的理由，其实不只一个。为了自己喜爱的领地、为了在领地各处生活的领民，以及希望借此对过去受到自己冷淡对待的现任领主赎罪等等。


    虽然戴蒙受到各式各样理由束缚而无法辞去工作，不过，忙碌归忙碌，但他依然能够乐在其中。


    「付出能有回报与肯定，真的令人相当高兴。」


    虽说步调不算快，不过，多克尼斯领地的状况还是慢慢有了起色。

 第三章 隐藏头目，前往未婚夫家

    我回到多克尼斯领地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在戴蒙的主导下，领地改革进展得相当顺利。


    本来以为可能派不上用场的我，现在是十分活跃的人型工程机具。不久前开挖水道时，我也帮了点忙。虽然做得有点过火，把水道弄成了运河般的规模，不过，牛刀其实也能拿来杀鸡嘛……


    财政方面也是这样，在我跟派翠克开始逛地下城后，原本庞大的债务慢慢得以清偿了。而且还能顺便帮派翠克升级，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他最近也变强了不少。


    虽然另外还有整备道路跟击退魔物等等的，不过这些都是每个领地理所当然在做的事。多克尼斯领地现在的状况就只是从「不佳」变成「普通」而已，今后还是要设法让领地具有特色才行。考虑到长远的未来，一直依靠地下城资金也不太好。


    我在办公室里跟戴蒙讨论领地今后的发展方向。


    「现在，领地种的几乎都是小麦吧？可以试着改种棉花之类的经济作物吗？」


    「相邻的科特尼斯领地，特产品正是棉花。其他经济作物的话，可以考虑的大概是茶叶或水果，但是，这些作物的产量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稳定下来。」


    「就算短期内没办法看到成效，其实也无所谓吧……」


    多克尼斯领地不但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名产，而且也找不到有可能有效运用的资源。这里就只有随处可见的平原跟山岭而已。


    「即使尝试这些作物也未必就能赢过既有的供给源呢。」


    「的确，多半无法胜过各地的传统名产吧。关于这点，在因为产地而获得附加价值的高级品上更是特别明显。」


    也就是缺乏品牌力啰？再加上我们也没有相关知识，得要从零开始的话，想必会是相当严苛的挑战吧。


    我原本也想过能不能活用前世的知识，但是没那么简单。这里虽是中世纪欧洲风格的世界，生活水准其实已经相当高了。砂糖、香料等也都有稳定的来源，饮食文化也有一定程度的发展。


    「要是想得出什么还没有任何领地尝试过的事就好了……」


    「因为尤蜜拉大小姐您总是能提出崭新的创意，所以我相信您一定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虽然戴蒙以期待的眼光看着我，可是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唔……我的特技，或者是唯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吗……我只想得到跟战斗有关的事情而已。


    「比如说像巴里厄斯那样，靠地下城来吸引人潮之类的呢？」


    「地下城吗……虽然我对地下城所知不多，不过，暗属性的地下城还是给我一种相当危险的印象。」


    「啊，你的印象没错喔。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暗属性都是不利属性的关系。」


    地下城也不行吗？我的其他特技……练功升级？


    「提升士兵等级，建立佣兵团的话呢？啊，果然还是不行。」


    「是吗？我认为，如果是尤蜜拉大小姐您率领的话，应该能够相当顺利才是。」


    就是因为很可能会太过顺利，所以才不行啊。光是现在，我就已经因为武力太强而让大家都怀着戒心了，再建立军队的话只会变得更严重吧。


    「唔 ～我去找派翠克讨论吧。」


    为了寻找派翠克，我在宅邸内徘徊。


    走到玄关前面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返回宅邸的他。他明明没跟我说要出远门，但是，腰间不知为何却挂着长剑。


    「欢迎回来，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尤蜜拉，我回来了。我刚才陪士兵们进行训练，兵员水准超出我原本的预期喔。」


    啊，原来他刚才是去找受雇于多克尼斯家的私兵吗？这些为了维护治安，打倒魔物而雇用的士兵真的都很弱。等级据说都只有10级前后。


    虽然我无意建立无敌军团，但是，这些负责保护领民安全的人不够可靠的话也让人相当伤脑筋。其实我提议过「由我来协助他们提升等级」，令人不解的是，派翠克当时强烈反对。


    「下次我也去帮你的忙吧？」


    「你绝对不可以插手，一个失手可能就会搞出人命来。」


    太夸张了吧。为了帮他们稍微提升一下等级，我就只打算安排他们去闯地下城，然后自己在后面吹唤魔笛而已啊。可能的话，其实我更希望让他们一个一个独自进入地下城，不过这么做或许有点过分就是了。


    看到我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派翠克先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下去。


    「唉……然后呢？既然你原本在找我，应该有什么事吧？」


    「对喔，差点忘了。关于领地改革，我有事想问你。」


    我们边交谈边朝办公室走去。


    派翠克出身于边境伯家，应该累积了不少关于领地经营的知识才是。


    「阿修巴顿领地是怎么经营的？做了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我家吗？没有特别做什么啊，而且也没有称得上特产的东西。」


    「咦？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我家的状况跟这里不一样啊。不但有王国为了保卫国境而提供的金援，更重要的是，两个领地的规模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和别国相邻的边境伯领地，职责本身就跟这里不同吗。如果说阿修巴顿的最优先事项是保卫国土，多克尼斯就是……什么呢？让领地变得更加繁荣？领民变得富裕的话，税收也会跟着增加。


    再来，所谓的规模不同，应该是指领地面积吧。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可耕作的农地面积」。因为我家领地没有农业以外的产业，所以，田地的多寡与人口有直接关连。


    简单说就是，如果找得到未经开垦的肥沃土地，不管是粮食产量、人口或税收，全都会跟着增加……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想出了一个很聪明的办法。因为刚好抵达目的地，所以就顺便让戴蒙也听听我的点子吧。


    返回办公室的我，在另外两人面前兴高采烈地宣布。


    「我弄懂了，只要扩大领地就好了吧。」


    「……不可以发动侵略战争喔。」


    「不是啦！」


    为什么会往那么危险的方向去思考啊。


    「我要增加农地。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带动人口成长，税收也会跟着增加吧？大家都能获得幸福。」


    「开拓农地吗……近几十年来都没能着手进行……」


    戴蒙似乎不怎么有意愿，到这里为止都还在我预料的范围之内。派翠克马上指出了问题点。


    「尤蜜拉，你应该是想营造这里与其他领地间的差异吧？但是，我认为每个领地应该都有在进行开拓作业喔。」


    「可是，大家都没什么成果吧？」


    「说到这个……如果从王国整体来看，虽然人口跟粮食产量确实都持续呈现微幅成长，不过没有明显变化。」


    果然没错。这片土地上的农耕生活，如果从王国创立时开始计算的话是数百年，要是改从全人类角度来看则已经长达几千年，适合务农的土地，应该差不多都开垦完了吧。


    剩下的土地，不是过于贫瘠就是崎岖不平，再不然就是会有魔物出没。全都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即使投入大量资金与时间，把这些地方改造到能够经营农耕生活的程度，想必还是不划算。


    可是，如果有办法在一转眼之间就改变地形的话呢？我就办得到这种事。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把领地整平！高山就铲掉，低谷就填平，魔物就杀光！」


    这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理论。整地是我的拿手好戏。只要有我的力气跟魔法就不需要炸药或铲镐之类的了。


    派翠克说话时，一脸畏怯的表情。


    「喂，你认真的吗？开玩笑的吧？」


    「虽然我说的有点夸张，不过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喔。」


    再怎么说，要把整片领地都彻底整平还是太过夸张了。而且，我至少也知道这样会让环境生态变得乱七八糟。毕竟河川还是要有落差才能流动，而且，水量也是有限的。魔物也是这样，在某些场所，不管已经杀掉了多少，魔物都还是会继续出现。但是，慎重挑选地点的话，应该还是找得到因为过于费工或预算不足等理由而没能开垦的地方，这类场所就能成为具有实用性的谷仓地带了吧。


    戴蒙以像是不太能够接受的语气说话了。


    「如果纯论可能或不可能的话……我认为应该有可能吧。」


    「对吧？没有问题吧？」


    「这确实很像尤蜜拉你会想到的方法……」


    我觉得派翠克说的没错。左思右想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凭蛮力解决──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都是用这种方法突破阻碍。绞尽脑汁是弱者的行为，强者就算不动脑也依然能横行无阻。呼哈哈。


    在我沉浸于喜悦之中时，戴蒙好像想到了什么事。


    「请问居民从哪里来？就算能成功开拓出新的村子，还是需要招募村民。」


    「……啊。」


    我有办法确保土地，之后所需的费用也可以透过地下城取得。但是，唯有人口是我没办法准备的。


    这原来是个破绽百出的愚蠢想法。但是，因为我是个不会轻易死心的人，所以努力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


    「唔……比如说向其他村子募集移民之类的呢？」


    「现在又不是人口过剩的情况。而且我也听说过来自不同村子的集团造成移民村分裂的事。」


    派翠克马上否定了我的提议。会不会突然出现一群为了寻求安身之地而四处流浪的人呢？应许之地就位于我的领地。


    「从其他领地找人过来的话呢？应该也有人口超出土地容许量的领地吧？」


    「要找的话应该找得到吧。不过，当地领主肯定不会有好脸色。如果是尤蜜拉你出面，对方大概也不敢直接抱怨就是了。」


    「这就有点……我觉得像是在威胁对方。」


    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彷佛把人当成物品看待的说法，但是，对领主而言，领地当然是财产，不过领民也是。要是擅自带走领民，当然会惹对方不高兴。我不想做出这种像是凭自身武力强逼他人就范的行为。


    「相当困难呢。这样的话，我们现在能做的，大概就只剩协助既有的村子扩建了吧。」


    「是啊，因为现在各个村子都还没达到饱和状态，我想这样就已经能获得一定程度的成果了吧。」


    结论是，能做的事其实跟现在差不多。我们朝着「修建既有村子附近一带，设法扩大村子规模」的方向做出了结论。


    要把全世界抹成一整片平地，看来还得再等上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在这之后，因为我们三人刚好都在场，所以顺便举行了小型报告会，分享彼此的工作进度等情报。


    戴蒙在会议中提到了景气变好的消息。


    「领地的情况与之前判若云泥，变得充满活力了。住宿业等的状况也有所好转。」


    「住宿？为什么？」


    「为推动公共事业而招揽工匠，人手不足的问题也透过从其他地方聘雇的方式解决了。由于不少商人也为了想赚这些人的钱而来到这里，所以，不管是人员或消费都有暂时性的增加。」


    原来如此，对各式各样事业毫不手软大量砸钱还是有意义的。这种「各个业界的景气随着资金流动而好转」的状况，感觉就像是所谓的经济。虽然我对什么经济学一窍不通就是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得让那些人在这里多花点钱才行了呢。」


    我这句随口说出的话让戴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尤蜜拉大小姐，您曾经为担任高级官员而钻研过相关知识吗？」


    「没有啊。」


    这种小事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在戴蒙的认知中，我究竟笨到什么地步啊？


    唔 ～因为吃的东西想必已经有人在卖了，有没有什么跟观光业有关，可以着手进行的呢？要是造访我家领地的人愿意顺便带点伴手礼回去，应该也不错。


    「多克尼斯领地有什么知名特产吗？」


    「关于这件事……虽然有木制工艺品，不过产业规模并不大。说起来，观光客本身就不多。要是有无法在别处买到的名产，应该就会有所改善吧。」


    伴手礼啊……我回想起了前世的旅行。说到旅行时会买的纪念品……比如说木刀之类的？


    「木刀……不对，木剑或许是个选择喔。」


    「木剑？」


    「绝对会畅销，要是我就一定会买。」


    「木剑真的有可能畅销吗？大概也只有尤蜜拉你会买吧。」


    虽然好像没能打动派翠克，不过我认为木刀绝对会热卖。


    小学的修学旅行时，买了木刀的人数刚好是全班的一半。附带一提，班上男女生的人数分别是19人跟21人。我还记得同个房间的朋友说过「这样很丢脸，你不要买啦」这种话。不不不，「白虎刀」这个名字实在太过帅气，当然不能不买吧。


    国中的修学旅行时，我也同样买了木刀。虽然购买人数比小学时要来得少，不过，前面提到的那个朋友也若无其事地买了。她果然还是有兴趣嘛。不过，握把上刻的「洞爷湖」就有点微妙了吧？


    高中时的我就没有再买木刀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投入所有零用钱买了一把模造刀。虽然我在高中时再次受到那个朋友嘲笑，不过，她在成为大学生之后才认清日本刀的魅力，悔恨地说着「早知道那时就该买把兼定」之类的话。


    「喂，尤蜜拉，你怎么啦？快点回过神来啊。」


    「啊，对不起。我想起了过去的事。」


    因为太过怀念，害我回想起了完全无关的事。哎，不过木刀一定能大卖就是了。


    「虽然派翠克好像不感兴趣，不过戴蒙你应该会买吧？」


    「非常抱歉，我认为自己也不会在观光地买木剑。」


    不会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难道他们两个都是那种完全不买纪念品的人吗？


    「这、这样的话，比如说造型是火龙缠绕在剑上的钥匙圈呢？」


    「那是什么？」


    「火龙缠绕在剑上的……或许应该说饰品吧。」


    我一边用手比出大概的尺寸，一边努力说明火龙缠绕在剑上的钥匙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大家都想要的东西，例如由双剑组合而成的，或者是有独立剑鞘可插拔的，设计得全都十分精巧。虽然我非常喜欢，可是不知道正式名称。


    虽然我拼命推荐，但还是无法让他们理解火龙缠绕在剑上的钥匙圈到底好在哪里。我对自己差劲的说明能力感到痛心。


    「你们两个去观光胜地的时候都不会买当地特产之类的吗？」


    「如果是保存期限比较长的点心，或者是少见的织物，我还是会买。」


    「倘若是那些物品，我也同样有兴趣。」


    他们两个是怎样啊？参加巴士旅行团的老婆婆吗？


    「明明绝对会大卖的……」


    「不过就是常见的木剑吧？不但到处都能买到，而且也可以自己做啊。」


    「不是啦，剑柄上刻了字……有种特别的感觉！」


    「你说刻字，比如说刻了什么？」


    「这个嘛，例如地名，或者是当地的伟人之类的？」


    假如要在我家领地制作木刀的话，上头应该要刻什么呢？我从来没听说这里出过什么伟人，选择刻地名的话，应该就是多克尼斯？当然，多克尼斯领地之内还是有很多地名，不过都不怎么有名。


    戴蒙沉思了一阵子之后小声这么说。


    「要是刻上多克尼斯，可能就会让人觉得相当强。」


    「对吧？对吧？」


    虽然要贩卖刻着自己姓名的木刀让人有点难为情，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大不了坚称是地名就好。


    「刻在餐具上贩卖的话──」


    「我讨厌那样。」


    因为戴蒙似乎打算开始卖餐盘，我于是急忙制止。刻上名字的餐盘会让我觉得像是婚礼时的回礼，所以非常不喜欢。


    木刀方案顺利获得采用了。虽然他们两个其实都没什么意愿，不过还是在「反正需要的初期费用也不高，不妨一试」的心态下同意了。同时也决定要制作火龙缠绕在剑上造型的钥匙圈。


    几个礼拜后，木刀开卖当天的晚上，我迫不及待想听取销售报告。


    因为在我的监制下制作了几款试作品，所以首先从多克尼斯城镇开始贩卖。毕竟是新产品，我也不认为有可能马上就大卖，能卖个十把就很不错了吧。


    我心急如焚地在办公室等待报告，总算等到戴蒙出现了。


    「原来您一直在等吗？我本来还想明天再报告的。」


    「我等不及了。卖得怎么样？」


    令人既兴奋又期待的瞬间。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着急成这样，我就该直接去店里帮忙推销了。


    戴蒙开口说话时带着看似喜悦的笑容。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期待吧？


    「我刚刚才收到商店店长提出的报告，听说已经卖掉了一把！」


    「……一把？」


    「是的，而且还是漆成黑色，价格最贵的那种款式。哎呀，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木剑。」


    「漆成黑色的卖掉了一把啊……」


    「据说购买者还是深戴兜帽的可疑人物。或许是对于购买觉得难为情吧。」


    比预期中最低销量还要更加恶劣许多的严重滞销状况，导致我的情绪变得极端沮丧。看到我的反应，戴蒙笑着安慰我，劝我不要放在心上。


    「坦白说，我本来还认为连一把都卖不出去的。世界果然很大，还是有人会被尤蜜拉大小姐您的感性打动。您不妨也让派翠克大人知道这个消息。」


    「算了。谢谢，我现在就要去睡了。」


    「好的，晚安。」


    表情多半比平时更加无精打采的我，亦步亦趋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看向房间某个角落，那里放着一把黑色的木刀。附带一提，并没有人送样品给我。


    「……实际上就是零把嘛！」


    我把白天时蒙着脸买下的木刀塞进床底，自己躺到床上。


    「哎呀，说不定明天就会开始大热卖喔？」


    不肯面对现实的我，就此逃进了梦境之中。


    ◆ ◆ ◆


    时间过得很快，我回到多克尼斯领地已经过了快三个月。


    因为我这边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希望派翠克能回家一趟。从学园毕业到现在都一直没回去跟父母亲见个面，实在说不太过去吧。加上派翠克跟他父母亲的感情好像相当不错，这点也跟我不一样，所以更让我觉得他应该回去一趟。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至少还保持书信往来。


    我一边写着准备寄给附近其他领主，大意是「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指教」的信，一边开口询问戴蒙。


    「就算派翠克不在，总还是有办法应付得来……对吧？」


    「虽然我认为不会有问题，但还是有点不安。」


    戴蒙说话时一直盯着我。


    他提到的不安，难道是在说我吗？我回望戴蒙，他急忙撇开视线。


    「说到派翠克大人，请问两位预计什么时候要举行典礼呢？」


    「典礼？」


    「结婚典礼。非得盛大庆祝不可。」


    「结婚！？」


    因为突然听到这个非常夸张的词，害我忍不住脱口喊了出来。


    结婚、结……婚？戴蒙说的结婚，应该就是那个结婚吧？两人之间成立婚姻关系的那个吧？应该不会是我把解纷听成结婚吧？唔 ～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总觉得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应该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认定时机确实已经成熟吧。


    话说回来，我最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跟派翠克到底算不算情侣了。结婚是什么？怎样才能算是情侣？所谓的爱情到底是……？


    这三个月来，我们明明就住在一起，可是却没有发生任何甜甜蜜蜜的事件。我们果然不是情侣吧，非得赶快化解戴蒙的误会不可。


    「我跟派翠克虽然不能说不算情侣……不过，他也没说过这种话吧？」


    「我确实听派翠克大人亲口说过。」


    「真的！？我到派翠克那边去一下。」


    呀呼，确定是情侣了呢。


    我冲出办公室去找心爱之人。既然他这么坚持，我也只好勉强承认了。


    我经过宅邸走廊时，发现了正在跟佣人们聊天的派翠克。


    「派翠克，我有点事想问你……」


    佣人们注意到向派翠克攀谈的人是我之后就急忙一鞠躬，回去继续工作了。没必要用这么露骨的方式逃跑吧……多少让我有点难过。


    「算啦，你多花点时间跟他们慢慢打好关系就没问题了吧。」


    就算获得抛下我不管，自己一个人跟佣人们谈笑风生的派翠克安慰，我也完全不会觉得开心。


    「这里应该是我家吧？总觉得派翠克你比我还更能融入这个地方。」


    「因为迟早也会变成我家，所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对、对喔。」


    我带着几分讽刺心态说出的话，遭到了宛如奇袭的反杀。他到底是因为纯真才说得出这种话，还是知道只要这么说就能让我乖乖听话，我实在无法判断。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事？要到办公室去吗？」


    「这个……不要去办公室，来我的房间吧。」


    戴蒙应该还待在办公室里吧。因为接下来要做的是明确厘清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所以最好还是只有我们两个私下谈。


    来到房间之后，我开门见山进入正题。


    「对于某件一直处于暧昧状态的事，我想趁现在先彻底弄清楚。我跟派翠克你……」


    真的是男女朋友没错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嘴巴不听使唤。比想像中还要更令人害羞。对喔，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到现在都一直处于暧昧状态的啊。


    我边进行这种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自我分析边努力思考。说起来，情人这个词就让人很害臊。什么情人嘛，情人的日文汉字是「恋人」跟怪人的日文汉字「変人」很像呢。


    面对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僵住不动的我，派翠克终于忍耐不下去了。


    「我跟你怎么样？」


    「……感觉跟怪人有点像的那个。」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汉字，所以派翠克应该不可能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可是，既然是你，一定有办法理解吧。


    「怪人？我可一点都不怪喔。」


    不行，他完全无法理解。姑且不论没能传达给他的问题，为什么只强调你自己不是怪人啊，那我呢？


    怎么办？换成类似的名词是……情侣？感觉只会让我的脸变得更红。


    再来就是……未婚夫妻？未婚夫妻好像没问题，特别是贵族，这个词给我一种像是由双方家长自行决定，公事公办的印象，十分理想。在此向全国有未婚夫妻的诸位致歉。


    「未、未婚夫妻！我跟派翠克你是未婚夫妻吧？」


    「未婚夫妻？我们还没订婚喔。」


    「……咦。」


    这是怎么回事？我被甩了吗？派翠克不想跟我结婚？


    「订婚是两家的事，需要经过双方家主的讨论。」


    「啊，这样的话，我得快点去跟你家人打招呼才行。」


    原来如此，因为是贵族之间的契约，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完全忘了这件事。派翠克也真是，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他说话时的表情像是感到意外。


    「原来尤蜜拉你想过要去我家吗？」


    「怎么办？派翠克，令尊应该不会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没去拜会他而生气吧？」


    虽然说是拜会，可是我到时要跟他父亲聊什么才好呢？公公，希望您能将儿子交给我……虽然我不太确定，不过应该不是这样吧。


    「应该不会吧，我已经在信里跟他提过，因为你才刚继承领地不久，有很多事要处理。」


    总之，至少现在可以放心了。不过，我也不小心说出了我们是未婚夫妻。


    可是，我真正想问派翠克的，其实不是两家怎样怎样，或者是向他爸妈打招呼之类的。我原本想确认的是，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说，所谓的未婚夫妻，也就是将来会结婚，对吧？」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只是在想，派翠克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不但我自己没提过结婚的话题，而且也没听他说过。要是在这种状态下直接开始谈订婚事宜，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让我有点害怕。


    在我觉得快要被自己内心的不安压垮时，派翠克边苦笑边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你实在是……」


    派翠克一言不发，但是脸离我越来越近，我有种彷佛就要被他的双眼吸进去的感觉。


    「怎、怎样啦？你不说出口，我就不会懂喔？」


    「就算没有实际化为言语，只要这么做，应该还是能让你了解吧。」


    他的脸靠得更近了。即使是我，现在也可以理解派翠克打算做什么了。一对男女的脸会接近到这种感觉非常适合挥出上钩拳的距离，理由是……上钩拳？


    因为派翠克优雅的下巴来到了刚刚好的位置，所以我以全力往上挥出右手。


    「咕哇。」


    对于被打成浮空状态的他，我差点照平常的习惯继续追击，幸好在最后一刻忍了下来。


    搞砸了。对于揉着下巴，看似随时可能倒下的派翠克，我急忙跑到他身边。


    「对不起，你还好吧？」


    「没想到会突然挨揍。」


    派翠克傻眼看着我，但是表情又带着几分悲伤。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订婚也是我一头热──」


    「不是！我刚才出拳只是因为你的脸停在刚刚好的位置，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的关系！」


    虽然这句话是我自己说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非常不像话。


    我明明就只是害羞而已，但是，这样下去的话，我肯定会被派翠克当成危险人物。不过，派翠克似乎连我的内心都已经看透了。


    「尤蜜拉，你刚才的行为是为了掩饰害羞，没错吧？」


    「……你没把我当成危险人物吗？」


    「那倒是很久以前就这样想了。」


    「……这样啊。对不起，我突然说什么订婚。」


    对喔，就算是要掩饰害羞，突然动手揍人还是说不过去吧。我了解了，当前最应该烦恼的，根本不是什么订婚、结婚之类的问题。


    这时，依然揉着下巴的派翠克以前所未见的认真严肃表情开口说话。


    「因为我担心能不能顺利传达给你，所以要确实说出口。尤蜜拉，我──」


    「我去看一下庭院的状况！」


    多半已经面红耳赤的我，从窗户飞身跳进庭院。窗户遭到撞破时的玻璃碎片在我身边闪耀着。


    「不要从二楼窗户跳出去啦！」


    我边听着来自背后的声音边下定了决心──总之先去派翠克的老家看看吧。


    ◆ ◆ ◆


    虽然已经决定要去派翠克的老家──阿修巴顿边境伯领地──但是，在出发前还需要先做好很多准备。


    「要写信事先告知访问日程、安排马车，另外还需要比较像样的礼服呢。」


    「你就穿现在这身衣服，直接骑着琉过去就好了吧？」


    「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常识的行为呢！」


    「你竟然跟我说常识……」


    派翠克傻眼地看着在房内自言自语，来回踱步的我。


    为什么派翠克有办法这么乐观呢？真是，万一派翠克的父亲做出「你这种人没资格叫我公公！」之类发言，到时该怎么办？


    「因为我已经在信里跟我爸一五一十地描述过尤蜜拉你的为人了。」


    「一五一十？」


    「包括你平时的言行，总是在做些什么等等的。所以，你现在才想掩饰也已经来不及──」


    「一五一十啊，这样的话，应该就不用担心了……吧？」


    我知道自己的言行多少有点奇怪，不过应该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吧。想必还没到让派翠克的爸妈会彻底对我失望的程度。


    「……这样啊。」


    到了最后，我们还是决定要骑琉去阿修巴顿领地了。当我还在为许多事而烦恼不已时，派翠克就已经透过信件往返，连返乡时程都决定好了。


    「我说，至少日期应该要跟我商量一下吧？」


    「因为我觉得，照尤蜜拉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只是选个伴手礼，搞不好也得花上好几年啊。」


    「伴手礼！」


    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既然要去拜访未婚夫家，伴手礼当然是不可少的吧。要送什么才好呢？对方搞不好会凭不经意的举动或伴手礼来判断我的为人，所以，我应该要尽全力做到最好吧。


    「你怎么突然大喊？」


    「派翠克，我会好好努力喔！」


    看到我展现出干劲，派翠克的笑容马上变得僵硬了。


    「不要努力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不过已经可以确定你会朝错误的方向前进。你绝对不可以努力喔。」


    他似乎有着无可动摇的自信。这股强烈的自信是从哪来的呢？


    「我就只是想要准备带去派翠克你家的伴手礼而已喔？」


    「怎么，原来是伴手礼吗……等一下，你打算选什么？」


    虽然派翠克的表情在听到「伴手礼」时有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不过马上就又板起了脸。


    要带什么去才好呢？我自己拿到时会觉得高兴的东西，同时还是我有必要使出全力的东西吗……


    「比如说……龙蛋之类的？」


    已经习惯与人类相处的龙，好像没办法跟野生的龙成为伴侣。也就是说，琉已经不可能找到新娘了。因为它这样实在太可怜，所以我想要龙蛋。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就算是我，应该也得使尽全力吧。


    「拜托你绝对不要这么做。」


    派翠克说话时的表情非常认真。他似乎不喜欢龙蛋的样子。


    「这样的话……」


    最近才开始做为多克尼斯领地特产品贩卖的木刀，还有造型是火龙缠绕在剑上，类似钥匙圈的物品，不知道可不可以？可是，到现在为止，这些东西合计只卖出了一个，而且那个还是我自己买的。


    「难道说……我的品味不符合所谓的常识吗？」


    「喔喔！你竟然自己发觉了这件事！尤蜜拉，你真是了不起！」


    派翠克露出非常耀眼的笑容，伸手抚摸我的头。耶嘿嘿……不对，偏离正题太远了。


    关于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之后再来跟他好好讨论，现在的重点是伴手礼。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我打算拨开派翠克的手，不过他早一步缩回了手，害我挥了个空。最近，因为他的等级越来越高，所以像这样被他化解的情况也变多了。虽然说至少比不小心失手打飞他要来得好，可是也让我感到有点懊恼。


    「现在应该要先好好想清楚带什么伴手礼回去才行吧。如果不成敬意的礼物真的让你爸妈觉得没有敬意，到时该怎么办？」


    「不必担心这么多，随便挑个点心就可以了吧？」


    派翠克好像真的觉得无所谓的样子。彼此认知差异之大让我受到冲击。


    「不行啦，万一你父母以为我是个没有常识的女生而反对我们结婚的话，到时又要怎么办才好？」


    「他们早就认定你没有常识了。」


    我是不是该把行动计画从「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改成「虽然风评不佳，但实际见面之后才发觉对方其实是个好女孩」呢？


    ◆ ◆ ◆


    我把领地事务暂时托付给戴蒙，出发前往阿修巴顿领地。我们现在正骑在琉的背上，在天空中飞行。


    即使到了现在，派翠克还是不习惯高处。虽说他已经骑乘过琉无数次，但始终无法习惯。虽然我已经交代琉要放慢速度缓缓飞行了，不过，派翠克的气色依然不太好。


    「差不多该到了吧？……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听好，绝对不可以突然加快速度或往下俯冲喔。」


    这是在铺哽吗？哎呀，派翠克认真瞪了我。好啦，我不会这么做的啦。


    「前面就是领主宅邸所在的城镇吧。咦？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在位于阿修巴顿领地中央的城镇之中，可以看到许多全副武装的人。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简直就像是即将爆发战斗……


    「那个旗子是……表示发生紧急状况的旗子吧。而且还是最高等级的。难道说……雷姆列斯发动侵略了？」


    派翠克看到城镇中最高一栋建筑物屋顶上升起的旗子后这么说。邻国打过来了？


    「竟然在攸关我们将来的重要日子做出这种事……」


    我昨天就已经整晚没睡了，要是今天没能见到派翠克的父母亲，多半会再次难以入眠。想害我得胃溃疡吗？雷姆列斯王国，我可饶不了你们！


    「冷静点，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生气，不过现在还是要冷静……」


    故乡明明都已经遭到别国攻打了，为什么派翠克还说得出这种事不关己的话啊。现在应该是化身为护国之鬼，把那些危害国家的害虫一口气烧个精光的时候吧。


    「琉，以全速飞行！我也会帮你加速！」


    琉以全力拍动翼膜开始加速。我也朝后方喷射魔力做为辅助。


    当速度达到某种程度后，就算是翼膜的风阻也会形成阻碍。琉把翼膜收到后方，变成了类似战斗机的形状。接下来就只能靠我跟琉借由喷出魔力来加速了。


    下方景色改变的速度非常快，前方的森林一转眼就消失在后方了。琉在飞行过程中引发了冲击波，这就是所谓的音爆吗？


    我们，超越了音速。


    「派翠克！已经看得到敌军了喔！…………派翠克？」


    在我身后的派翠克一直没有回应。或许他正在为前所未有的超高速而深深感动吧？我没想过派翠克竟然是个速度狂，要是他哪天表示希望能达到光速的话，到时该怎么办才好？


    两军正在开阔的平原上对峙。国境线应该就在那一带吧。现在，两支军队都还没人注意到我们。


    虽然琉边引发音爆边飞行，不过因为现在是超音速状态，所以，当他们听到声音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飞走了。


    「想减少损害的话……直接抓住对方主将就好了吧？」


    感觉应该相当熟悉这类战争时常见战术的派翠克，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我们已经来到了战场上空，再不快点做出决定的话……


    好吧，直接冲进敌军司令部吧……话说回来，司令部在哪里呢？


    「啊，已经来不及了！琉，直接俯冲到两军中间吧！」


    琉吼出一声「嘎呜」，开始准备让自己可以降落在阿修巴顿边境伯军与雷姆列斯王国军对峙之处的正中间。


    虽然琉已经在减速了，但是速度依然相当快。琉在阿修巴顿军的前方着地后，就这样边刮开地面边滑行，一直滑到雷姆列斯军眼前才停下来，呈现贯穿介于两军中间原野地带的情况。


    战场鸦雀无声。阿修巴顿边境伯军与雷姆列斯王国军依然隔着国境对峙。坐在琉背上就直接降落到两军正中间的我，现在非常苦恼。


    虽然一时激动冲到了这里，可是，现在的状况应该非常不妙吧？要是因为我而使得原本只是对峙而已的状况变成全面开战，那就真的糟透了。


    要是状况有所变化，我还可以根据局势演变趁机做点什么，可是，两军就只是盯着我，始终停留在原地。别说采取行动了，甚至没人开口说话。


    总之，现在我应该要先报出自己是哪一方的援军比较好吧──在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琉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它发出了奇怪的「嘎呼」声，真的非常可爱。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因为这样而产生温馨感，就此直接停战。


    「巴尔夏恩王国的魔王出现了！」


    「大家快逃！不然就会遭到黑暗吞噬！会死的啊！」


    「已经没救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琉的喷嚏成为导火线，雷姆列斯军的阵形在转眼间瓦解了。有人顾着逃命、有人当场抱着头蹲下来，还有人只是呆立在原地……


    虽然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好像是我们这边会赢的样子。没有任何人丧命就能化解危机，实在让人非常高兴。


    为了消除人们对黑发的歧视，我努力营造自己爱好和平的形象。没错，翩然降临战场的天使，以不流一滴血的方式结束了战争……不知道会不会开始流传这种说法。不过，关于我的描述，到时肯定也是魔王而不会是天使吧。


    因为不想继续面对前方一片鬼哭神号的地狱般光景，我转身看向后方的阿修巴顿军。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直到现在都几乎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友军方向传来「嘎锵」的巨响。这是所有人同时浑身一震而使金属盔甲发出的响声。我叹了一口气，重新面对前方。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我明明就只是来男朋友家打招呼而已……因为好像正好遇上紧急状况，所以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赶抵现场而已……


    或许还是应该要先俘虏敌军主将比较好？我望着以全速后退的敌军，但是看不出主将在哪里。因为阵形实在太乱，就算只是要大致推测也没办法。


    「派翠克你醒醒，快点醒来啦。」


    多半相当了解战场的派翠克依然留在梦乡之中。虽然我抓着他肩膀大力晃动，不过他就只是发出梦呓而已，看不出要清醒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我儿子看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因为对我说话的声音听来非常近，我于是看向声音来处，发现一匹马就停在琉旁边。


    马背上的人是个一头灰发的壮年男性。他的灰发比派翠克要来得更白一点，长相跟派翠克也有几分神似。


    虽然从盔甲上显眼的阿修巴顿边境伯家家徽就可以推测得出来，不过，他应该就是派翠克的父亲大人吧。位于后方的护卫们，担心地望着独自来到我身边的派翠克之父。他们似乎没办法让坐骑乖乖听话，那些马看起来一直不愿意上前。


    我得冷静点，事先完全没想到竟然得在这种地方跟他父亲打招呼。


    在人际关系中，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接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攸关我们的结婚能否获得认可。


    我从琉的背上跳下来，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开口。


    「幸会，阿修巴顿边境伯。我是尤蜜拉多克尼斯，来此援助。」


    「这个……你是来消灭雷姆列斯的吗？」


    「咦？……倘若公公您希望如此的话。」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啊……？」


    那么，为什么边境伯会说出「消灭邻国」之类危险发言呢？我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边境伯的神情也跟我差不多。


    这时，我们心里想的应该是同一件事吧。


    派翠克，拜托你快点醒来。


    ◆ ◆ ◆


    「原来如此！你就只是来我们这里玩而已啊。」


    「不不不！我也直到现在都还没来向您问好。」


    几分钟之后，因为派翠克醒了过来，我跟边境伯默默对望的状况也随之结束。边境伯似乎无意开战，让我松了一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对方突然宣战了。好在我方也还没受到损害，多克尼斯伯爵来的正是时候。」


    「您辛苦了。」


    「其实我们就只希望能守好国境线而已。要是能向对方主将打听他们进攻的理由就好了。」


    「我这就去把人抓过来！」


    我跟公公都用姓氏加爵位的方式称呼对方。因为我们都是贵族家的家主，所以这么做应该没错，不过总是觉得有种隔阂。


    为了能够打好关系，麻烦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就在我准备朝雷姆列斯军跑去的时候，派翠克毫不客气地揪住了我的后领。


    理所当然地，我一开始移动，派翠克就随之被我拉走了。


    「等一下！尤蜜拉，等等！你不要再多做什么了！」


    「派翠克，你也要跟我一起过去吗？我得向公公展现自己的优点才行。」


    「不是，尤蜜拉你再继续前进的话，雷姆列斯军肯定会出现被吓死的牺牲者。」


    「咦？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我没有理会派翠克，继续走向雷姆列斯军。这时，有个士兵跟我四目交接后就直接翻了白眼，往后倒下了。邻国的士兵，心灵未免太脆弱了──我决定朝这个方向来思考。


    看到我有点沮丧，公公不禁低声自言自语。


    「没错，她真的是这种人，就跟派翠克说的一样。」


    派翠克到底是怎么描述我的呢？


    遭认定不达参战标准……不对，超乎参战标准的我，现在跟琉一起乖乖地待在边境伯军帅营的旁边。


    过了一阵子之后，阿修巴顿父子一起回到了帅营。他们还带着一个身穿雷姆列斯军服的男人。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那个人？


    「啊，你是那个谍报员吧？」


    「是的，之前受您关照了。我叫莱纳斯，现任雷姆列斯王国中央军副官辅佐。」


    莱纳斯是邻国的谍报员，以前曾经跟我接触过一次。他是军人这件事是让我有点惊讶，不过，为什么只有顶着「副官辅佐」这种微妙头衔的莱纳斯过来呢？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


    「司令官跟副官都身先士卒逃跑了。」


    「啊……这样啊，真是苦了你了。」


    该怎么说呢，他总是碰不到好长官。上次试图拉拢我的行动，原因好像也是他的上司。他之所以从谍报员变成军人，搞不好就是遭到降职的结果。


    不过，因为莱纳斯是王国军目前的最高负责人，所以停战谈判也成了他的工作。至于巴尔夏恩王国方的代表，当然就是边境伯。


    我则是在旁默默地看着。身为局外人的我，不打算对自己不懂的事插嘴。所以，派翠克，拜托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真的不会插手啦。


    我们先后进入帅营大帐，听莱纳斯怎么说。


    「让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我国现在分裂成两派……」


    我也知道这件事。据说雷姆列斯国王在大约一年前病倒，虽然第一王子已经获得指名为下任国王，但是，除非国王过世，否则他就无法正式继承王位。


    第二王子跟支持他的贵族们认为这是好机会而发动叛乱，国家因此一分为二。我原本抱着「邻国也有不少麻烦呢」这种事不关己的心态，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波及。


    对于邻国的情势，边境伯肯定也十分熟悉吧，他催莱纳斯继续说下去。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挑起这次事端的是哪一派？」


    「第二王子殿下。因为殿下原本就居于劣势，所以似乎认为只能靠战功来扳回局面。」


    「这样的话，你那边的主将就是……」


    「是的，正是那位殿下。」


    莱纳斯越说越小声，边境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看他刚才逃跑的样子，多半不敢再来惹是生非了吧。幸好我这边也没有人员伤亡，应该可以避免开战。」


    边境伯似乎不想挑起战争的样子。毕竟一旦开战，他的领地就会变成战场，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吧。


    为了避免战争，我也先尽一己之力吧。


    「莱纳斯先生，麻烦转告你那边的王子──下次，不管他再怎么逃，我都会全力追上他。」


    「遵命，我一定会把话带到。」


    疲惫不堪的莱纳斯，神情稍微变得开朗了一点。我觉得这个人应该也有过不少辛酸吧。他跟边境伯继续谈了几件事之后就为了带领己军撤退而返回了雷姆列斯侧。他要离开时说了一句话。


    「彼此都相当辛苦哪。巴尔夏恩王国也是这样，第二王子派开始行动了吧？」


    邻国固然面临困境，不过，这个国家的状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实在很讨厌。


    ◆ ◆ ◆


    虽然我根本没做什么，不过，巴尔夏恩王国还是成功避免与雷姆列斯王国开战了。因为我非常不希望被卷入邻国为争夺王位而引发的战端，所以松了一口气。


    好啦，既然该做的都做了，可以回家了吧……我一度这么想，不过马上又想到正事还没办。


    我这次来是为了要向阿修巴顿边境伯──也就是派翠克的父亲，未来很可能成为我公公的人──问好。非但不能冒犯他，而且也不可以让他看到我缺乏常识的一面。到现在为止，我做的事就只有「跟琉一起从空中俯冲下来」而已，应该还在安全范围内吧。


    在莱纳斯离开，帐篷内只剩下三个人之后，我清了清喉咙，用双手微微拉起裙子两端，行了个提裙礼。因为我的体能绝对是出类拔萃等级，所以对姿势的优雅程度非常有自信。


    「在此再次问候您。小女子是多克尼斯伯爵家家主，尤蜜拉多克尼斯。」


    派翠克投向我的视线相当伤人。他现在一脸像是看到无知孩童在进行鲁莽挑战，准备把失败当经验教训的放任神情。边境伯愣了一阵子之后才看向派翠克，脸上充满困惑。


    「……这个，她现在是？」


    「单纯的问候。因为尤蜜拉还打算继续扮演一个平凡的千金小姐。」


    喂，派翠克，不要揭穿我的计画啊。到现在为止，我不是都还演得十分完美吗？不管怎么看都是无懈可击的淑女。从天而降这点也很像女生会有的行为，非常好。


    「啊，原来如此，我现在总算搞懂派翠克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真的是个很遗……很好的孩子哪。欢迎光临阿修巴顿领地，多克尼斯伯爵……还是我直接称呼你尤蜜拉小姐就好？」


    喔喔！看样子，我的计画成功了。公公对我露出慈祥的微笑。因为派翠克很少出现这种笑容，所以给我一种新鲜感。派翠克上了年纪之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呢？


    「直接叫我尤蜜拉也无妨。」


    「……你大可像平常一样喔？」


    「请问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人家听不懂。」


    「尤蜜拉，别闹了，我现在只觉得背脊发凉。已经不可能再继续欺骗父亲大人了。」


    计画似乎是失败了。不过，说「欺骗」未免有点难听吧。至少该说是掩饰……虽然一样会给人负面印象就是了。


    想到自己的伪装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看穿，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我的视线还在四处飘移时，边境伯开口说话了。


    「派翠克，撤回部队的工作就麻烦你了。指挥权暂时由你接管。」


    派翠克一口答应后就离开了帐篷。等一下，让我单独面对公公会非常尴尬啊。


    不过，这么想的人似乎只有我。边境伯再次浮现柔和的微笑。身处战场时的他，给我的印象是「剽悍的指挥官」，但是，现在就只是个慈祥的父亲。


    「尤蜜拉小姐……可以这样称呼你吧？我儿子受你关照了。」


    「哪、哪里！其实我才受到派翠克先生许多照顾。」


    我先让腰部弯成直角后才开口。派翠克寄回家的信件中写到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比如说差点害派翠克死掉的那件事，还有让派翠克大为光火的那件事等等的，边境伯全都一清二楚。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向他道歉。


    「你不需要那么紧张。但是，虽然你难得来访，不过很抱歉，我必须在这里留守一阵子。因为，雷姆列斯那票人搞不好又会发兵进攻。」


    「还是应该要消灭他们吗？」


    「这话从尤蜜拉小姐你口中说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拜托不要说这种话。」


    边境伯制止我时的表情、氛围都跟派翠克一模一样。我记得之前好像也跟派翠克有过类似的对话……而且还不只一两次。


    「到现在为止，雷姆列斯曾经大举入侵吗？」


    「小规模冲突相当频繁。这种规模的攻势，上一次应该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吧……尤蜜拉小姐你来得正好。」


    也就是说，十多年前发生过类似的状况啰。派翠克的故乡竟然是纷争之地，这让我有点意外。


    边境伯好像会在前线的要塞驻扎一段时间的样子。我在这时来访，不知道该算好还是不好。


    「我还是改天再来会比较好吗？这个……我这次的目的是想知道您对那件事的看法。」


    「啊，你说的是订婚的事吧。」


    「……嗯，是的。」


    订婚，也就是彼此约定要结婚，坦白说，直到现在，我都还是没什么感觉。虽然说我跟派翠克无庸置疑是情侣……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情侣的定义。


    「毕竟你们已经是同居状态，所以我觉得现在才来谈订婚也有点多此一举。」


    「不是，我们之间其实没发生什么事，就只是派翠克擅自跟着我回领地而已。」


    我现在才知道令人震惊的事实──原来我跟派翠克已经在同居了。


    根据我个人的调查，因为同居而导致分手的情侣还不少。毕竟，开始一起生活后，难免会看到对方令人讨厌的一面。


    因为我们不是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小空间里，所以，跟私生活有关的懒散面应该还没曝光……应该吧。何况我也没有做出利用奔跑时的风压弄干头发之类行为。


    啊，感觉脑袋像是快要开始冒烟了，脸也红得好像就要冒火了。搞不好「爆炎」尤蜜拉即将诞生。这一切都是因为在我面前的派翠克父亲那些炸弹般的发言。


    他以像是关心的语气开口。


    「别担心，我知道是派翠克强行跟你走的。我认可你们之间的婚约，甚至应该说非常欢迎。」


    「果然是这样……咦！？」


    可以这么轻易就决定吗？因为我一直以为得等一阵子才会有答案，为了安全起见，我再确认了一次。


    「请问这样真的好吗？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哎，因为派翠克早就跟我提过了啊。」


    派翠克暗中做的事未免太多了吧。打算先封锁我的退路吗？我又不会逃跑。


    于是，我就这样正式成了派翠克的未婚妻。因为太过简单明快，所以完全没有任何感触就是了。


    「虽然我没办法亲自招待你，但你们两个就在寒舍好好休息后再回去吧。」


    「是，谢谢您。」


    在我松了一口气之后，边境伯提起了令人害怕的事。


    「不过，有件事要提醒，还请你多加提防内人。」


    派翠克的母亲是个危险人物吗？


    ◆ ◆ ◆


    我们与派翠克之父──阿修巴顿边境伯──道别后就离开了国境地带，前往位于领地中央的城镇。派翠克的老家就在那座四周都有城墙保护的城镇之中。


    坐在琉背上的我，如此询问派翠克。


    「对了，派翠克，令堂会让人觉得很恐怖吗？因为公公交待我要多加提防。」


    「啊──我母亲她……平时是个正常人，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派翠克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我还是无法揣测他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我已经有了自己跟她之间水火不容的想像。自古以来，婆婆与媳妇之间就一再爆发你死我活的抗争，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识过类似场面就是了。


    另外，我记得派翠克应该有个哥哥，我也想跟大伯打声招呼。


    「还有，派翠克，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我哥他……不确定会不会跟尤蜜拉你见面喔？我觉得他可能不想见你。」


    还没见过面就遭到对方厌恶了吗？我开始觉得胃有点痛了。


    拜托尽量飞慢一点──这个想法没能传达给琉，现在已经看得到城镇了。由于不久前才发生过紧急状况，所以城镇的气氛还有点紧绷，不过没有明显的混乱。


    「这个，我们要降落在哪里才好？」


    「位于城镇中央的那栋房子就是领主宅邸，麻烦降落在那里的庭院。」


    琉慢慢地降低高度，飞向派翠克指出的豪宅。那里就是派翠克的家吗？因为有一个多半兼具练习场用途的宽广空间，应该能让琉顺利着地吧。


    这时，有位女性从宅邸中冲了出来。她朝着我们大幅度挥动手臂，一头因为反射阳光而闪闪发亮的银发也随之飘动。


    对方的年纪看来像是比我大一点。记得派翠克应该没有姊姊……难道是他哥！？他可没跟我说过大伯竟然这么可爱。


    「那个人该不会就是派翠克你的──」


    「没错，她是家母。」


    哎呀，如果要在男扮女装的哥哥跟过于年轻的母亲中选一个，后者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吧──在我想着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时，琉已经轻飘飘地降落到地上了。


    好，第一次婆媳大战就要开打了。看我用99级的力量先发制人，让她知道厉害。我从琉背上跳下来之后就跑到派翠克母亲面前，对她深深一鞠躬。


    「幸会，我是尤蜜拉多克尼斯。婆婆，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哎呀哎呀，不需要这么拘谨喔？」


    「感谢您的好意！」


    经过高度的政治判断后，我决定中止先发制人攻击。


    我一抬起头，派翠克的母亲马上仔细打量着我的脸。我好奇地思考着「她想做什么呢？」的时候，她就已经缓缓地抓住了我的脸颊，然后开始轻轻上下拉扯。


    「真可爱！跟派翠克说的一样，表情完全不会改变呢！」


    「母亲大人，您这样会让尤蜜拉感到困扰。」


    「没有，我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困扰。请您尽量摸个够吧。」


    如果只是让对方碰触脸颊就能建立良好关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我一边任派翠克的母亲玩弄自己的脸颊，一边观察她。她的外表真的很年轻，怎么看都不到三十岁。


    尽情揉捏过我的脸之后，她带领我们进入屋内。


    「来来，请进请进。琉小弟弟的话……他没办法进到屋子里，没关系吗？」


    「是，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我转身往后看，发现琉正拿自己的尾巴当枕头，开始打起了瞌睡。真可爱。因为他今天已经飞了相当长的距离，所以有点累了吧。


    琉在任何地方都能睡得着，附带一提，我也是这样。孩子总是跟父母有着相似之处。婆婆的为人实在太好了，竟然对琉也这么关心。传闻果然不能尽信。


    婆婆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像是会客室的房间。走在前面的婆婆开门后转过身这么说。


    「派翠克，你先到其他地方去吧。因为你这么久没回来，应该也有想见面的人吧。」


    「……我还没向您报告那个国家发兵进攻的事──」


    「没关系，我听尤蜜拉说就好了。」


    派翠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婆婆抢白了。


    我差点忘记现在正在打婆媳战争，她竟然使出「支开派翠克」这种卑劣手段……


    派翠克先叹了一口气才回答。


    「请您不要对尤蜜拉说太多奇怪的话。尤蜜拉你也不要乱来。」


    咦，派翠克你真的要离开我吗？还有，我绝对不会乱来。


    我要进房前，派翠克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千万别在我母亲面前提到雷姆列斯这个词。」


    他说话时拂过耳边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酥麻。不要这样啦，我会喜欢上派翠克你可不是因为声音好听的关系喔。所以，希望你以后绝对不要再有这种行为。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答应你一次，有必要的话也能再来两三次，真的没办法的时候要几次都行。再次强调，我个人绝对不希望这样喔。


    然后……派翠克刚才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啊，这下不就可以再来一次了吗！毕竟是为了获得正确的资讯，所以是不得已的。


    我刚才没听清楚，希望你至少再说个三次──就在我想对派翠克这么说的时候，他早已不见人影了。


    我知道，只要儿子一离开，婆婆就会翻脸。我在肥皂剧里看过这种场面。


    在我内心战栗不已之际，婆婆开口了。


    「不要一直站在门口，进来坐下吧？尤蜜拉你愿意来我们家，真的让我很高兴呢。我早就想见你了。」


    「是，抱歉打扰了。」


    所谓「早就想见我」，应该可以解读成早已十分期待有机会霸凌媳妇吧？我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在她对面就座。


    「然后，你跟我儿子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您、您这么说会让我很难回应……」


    「啊！脸有点红了呢！尤蜜拉你真可爱！」


    咦？难道说她就只是个十分常见的，敦厚和善的好人吗？万一只是我擅自怀着被害妄想，真的对她很不好意思。仔细想想，因为派翠克是入赘到多克尼斯家，所以我根本不是过门媳妇。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婆媳战争。


    还有，这么亲切善良的人不可能突然翻脸吧。


    「啊，对了，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聊，不过还是得先从战况开始问起才行呢。」


    「您是指雷姆列斯进攻的事吧。雷姆列斯军已经全数撤退了。边境伯暂时会留在国境线附近的要塞……婆婆？」


    「哦──雷姆列斯啊。那种国家越早灭亡越好，尤蜜拉，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这时心里只想着「人竟然可以在转眼间有这么大的变化啊」。虽然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是整个人的氛围明显不同了。能够边笑边生气的人真的很恐怖。


    「这、这个……因为我方也没有损害，所以……」


    「尤蜜拉你特地来到这里，可是我们却没办法好好欢迎你，这就已经是严重的损害了。果然还是只能把雷姆列斯人全部杀光才行吧。」


    哇喔，婆婆似乎相当爱护我，真让人高兴。可是，如果她能快点恢复平静，我会更高兴。


    现在回想起来，派翠克刚才警告我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声音好不好听根本不是重点。


    非、非得快点让婆婆冷静下来不可。我、我一定要说些有助于改善状况的话……


    「如果您要消灭雷姆列斯，我也乐意奉陪。」


    我往火里倒油了。哎呀，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觉得要是可以讨她欢心的话，这或许也是个选择……


    不要紧，真的没办法收场的时候，还有派翠克跟边境伯会出面阻止。不管是我或婆婆，女生能掌控的就只有油门跟汽油而已。煞车跟煞车油是男性队伍的事。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如此痛恨邻国，不过，刚才的发言应该会让她更加气愤吧……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婆婆脸上的表情却突然消失了。面无表情是最恐怖的──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


    我可以听到自己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的声音。虽然她变得面无表情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对我来说却无比漫长。再加上婆婆她突然又恢复成笑脸，开口说话了。超恐怖的。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激动。再怎么说都不能拖累尤蜜拉你吧。」


    「我没放在心上，所以没关系。关于那个国家，我想短期内不至于有问题。那个国家内部好像分裂了，所以暂时应该没有余力再次出兵吧。」


    「是吗？实在是太好了。那么，可以让我知道你跟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吗？那孩子每次提到重要的事总是含糊带过。」


    「这个，我们第一次交谈是在举行野外演习的时候──」


    虽然我表面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聊天，不过内心其实非常害怕，不知道婆婆什么时候又会翻脸。


    我们这样聊了大概几十分钟后，派翠克才回来。太慢了吧。


    「尤蜜拉也因为长途旅行而相当疲倦了，请您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尤蜜拉，对不起喔，我聊得太高兴了。」


    「不会，我也很高兴。」


    这是骗人的，其实我非常害怕。


    在这之后，派翠克在带我去客房的途中问起了刚才的事。


    「你觉得跟我母亲能够好好相处吗？你应该没有提到那个国家的名字吧？」


    「……我不小心说出来了。」


    「啊──抱歉，我果然还是应该留下来陪你的。」


    跟这件事比起来，婆婆她之所以会对那个国家怀着超乎寻常厌恶感的理由更让我在意。就连派翠克跟边境伯也没她那么夸张。我还没发问，派翠克就先开始说明了。


    「虽然说，因为地缘关系而讨厌邻国的人其实相当多。不过，家母是特别极端的例子。除了母亲大人以外，其他人都没到那种程度。」


    「嗯，这点我可以了解。」


    「家母会那么讨厌邻国的理由是……因为结婚典礼毁在他们手上。」


    派翠克说的结婚典礼就是那个结婚典礼吗？在结婚时穿着结婚礼服，不但会切蛋糕，而且还要对彼此发誓的那个结婚典礼？


    「母亲大人她出身于中央的侯爵家，娘家非常反对她与继承边境伯之位的父亲大人结婚。她克服万难，好不容易能够举行结婚典礼的前一天，我们跟邻国发生了纠纷。状况紧张到已经不允许继续办婚礼，连我父亲都不得不赶往国境驰援。」


    的确，要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重要事件被搞砸，任何人都会生气吧。要是我跟派翠克的婚礼也受到妨碍的话……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这样我就不需要穿礼服了吧？而且也不必在一群人面前装出端庄乖巧的样子？甚至可以算是十分幸运的吧？


    说起来，为什么办那种典礼会成为惯例呢？如果不办也无所谓的话，我当然不想办。反正唯一的坏处也就只有没办法吃到大大的蛋糕而已。


    「对了，我们也要办结婚典礼吗？……这是假设！假设喔！我只是想知道遥远的未来有没有这种可能而已！」


    「当然，我不会让任何人来碍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办，而且还要盛大举办。」


    「……不办结婚典礼也是个选择吧？派翠克，你不是讨厌这种事吗？」


    「虽然我不太喜欢什么规模盛大的典礼或仪式，不过结婚典礼另当别论。」


    不会吧，派翠克，为什么你这么有干劲啊？


    「结婚典礼吗……」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种充满幸福感的仪式。而且，就算要办，想必也是很久之后的事吧。


    ◆ ◆ ◆


    我们在阿修巴顿边境伯领地逗留三天。


    这三天，我几乎都跟婆婆一起度过。只要没有踩到「雷姆列斯王国」这个地雷，她就只是个普通人。在闲聊时提到某间名字以「雷」开头的餐厅时，她出现了一瞬间的反应，那时真的吓死我了。


    尤蜜拉式升级练功理论大获好评。虽然派翠克事先交代过我不要讲太多，可是因为能讨婆婆欢心，所以还是只能跟她说了。


    在领主宅邸工作的人们也都贴心地接纳了我。我还是第一次获得这么多人簇拥，干脆就此成为这一家的小孩吧？


    三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我们就此告别边境伯领地。令人遗憾的是，公公短期内还是没办法回来的样子。


    「受您照顾了。」


    「随时欢迎你来玩喔。下次尤蜜拉你自己来就好，派翠克不回来也没关系。」


    「啊哈哈，感谢您。琉，我们走吧。」


    琉等我们在他背上坐好后就大力拍动翼膜，飞上了高空。派翠克的母亲一直在原地挥手，直到完全看不见我们为止。


    既然已经和派翠克的父母都见过面，正式跟他变成未婚夫妻，该做的应该都做好了吧……


    「咦？我没见到派翠克你哥，他出远门了吗？」


    「我哥在家啊。」


    为了避免被风声盖过，我们说话时加大了音量。我们明明就在同一间房子里待了三天，可是一次都没碰到面，这样有点不太合理吧？难道他哥在躲我？不可能吧。


    「我说，你哥在躲我吗？」


    「是啊。」


    好吧，他真的在躲我。虽然我在学园生活时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不过这次还是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我一开始散发出阴郁氛围，派翠克就急忙打圆场。


    「不是，因为我哥不擅长跟女性来往的关系。下次，就算得动用强硬手段，我也会让他跟你见面，所以你放心吧。」


    女性恐惧症吗？这样说来，我也是女性呢。在我的印象中，不擅长跟女性相处的人，对于年龄相近，而且又明确认知是异性的对象更是特别棘手。原来如此，他应该是不好意思跟弟弟带回家的美少女见面吧。唔 ～太过美丽也是一种罪恶呢──在我沉浸于这种愉悦之中时，派翠克继续往下说。


    「我哥他不擅长跟比较强势──或者应该说是比较粗暴──的女性打交道。虽然说原因多半是来自母亲……」


    「……我会给人粗暴的感觉吗？」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美少女。那些自称是美少女的人，可不可以全都从这个世上消失呢？


    「虽然我认为尤蜜拉你算是个性温和……不过，要说起举止算不算粗暴的话……」


    明天就来挑战看看宛如得道高僧般胸怀慈悲大爱的生活吧──我产生了这种想法。


    虽然发生了不少始料未及的事，不过我们总算顺利订婚了。从明天起就努力投入经营领地的工作吧。

 插曲三 派翠克

    派翠克阿修巴顿结束久违的返乡之旅后，重新在多克尼斯领地过起了跟过去几个月以来大同小异的生活。


    虽说派翠克的职责是从旁辅佐领主，不过，处理文件等工作，尤蜜拉都能应付自如。让他投入最多心力的，其实是四处帮容易遭人误解的领主化解误会。


    今天也是如此，他利用跟宅邸中佣人们闲聊的机会让对方了解尤蜜拉的为人。


    「别看尤蜜拉外表那副模样，她的个性其实相当温厚。各位从来没看过她生气吧？」


    派翠克的听众包括两名身为戴蒙部下的事务官，以及三名女仆。


    某个女仆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谈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我前几天不小心在走廊上摔破了盘子，还在准备要进行清理时，尤蜜拉大小姐就已经踩到了盘子的碎片……而且她那时还打着赤脚。」


    除了派翠克以外的在场者全都因为想像着脚底满是鲜血的光景而脸色发青时，女仆继续往下说。


    「可是，尤蜜拉大小姐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过来关心我有没有受伤。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责备过我。」


    「对不起，我之后会跟尤蜜拉说，叫她不要光着脚到处乱跑。」


    「不是！派翠克大人您不需要为这件事道歉……」


    听到尤蜜拉又有新的奇特行为，虽然派翠克非常想叹气，不过还是忍了下来。他决定朝着「既然尤蜜拉已经成功让对方感受到善意，那就别跟她计较了」的方向来思考。毕竟是室内，打赤脚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派翠克心想，就算是尤蜜拉，应该也不至于做出光着脚在屋外乱跑这种缺乏常识的行为。


    「说起来，尤蜜拉非但很少生气，万一真的生气也绝对不可能做出会对各位造成危害的行为。甚至连上一任的多克尼斯伯爵都还好好地活在王都的宅邸里。」


    「咦！因为换了新伯爵，所以我一直以为前任伯爵已经遇害了……」


    竟然连这件事也遭到误解啊……派翠克叹了一口气。


    为了让在场者了解尤蜜拉的本性，派翠克提起了发生于求学期间的插曲。


    「因为那家伙的个性有点……有点？相当……奇特的关系。她那张扑克脸，其实不是在生气。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她的表情其实丰富多变。」


    「派翠克大人，您能够判别尤蜜拉大小姐的表情吗？」


    「没错，虽然有时还是会无法跟上她脑袋里的想法，不过，当下究竟是感到开心或难过，倒是一目了然。」


    「果然是因为……两位是情侣的关系吗？」


    女仆们以充满好奇心的眼光注视着派翠克。她们都非常喜欢甜甜蜜蜜的恋爱话题。倘若主角又是以「那股与年龄不符的稳重氛围正是魅力所在」着称的派翠克，自然更具吸引力。即使对方是佣人也依然没有任何架子的派翠克，早已博得宅邸中众人好感。


    「我之所以看得出尤蜜拉的表情……对啦，是因为我喜欢她的关系吧。」


    三名女仆惊喜地发出「呀啊──」的尖叫。


    派翠克表面上看似十分冷静，不过心里却想着「终于还是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了啊」，深感沮丧。


    如果是尤蜜拉的夸张行径，要派翠克举出多少个例子都不成问题，然而，一旦话题转到恋爱方面，他就会马上陷入困境。他拼命搜寻最近的记忆，总算想起了发生于即将前往阿修巴顿领地时的某件事。


    「对了，在我们离开宅邸之前，尤蜜拉不是曾经撞破过窗子吗？她那时就是因为气氛太好而感到害羞的关系。她也有这样的可爱一面喔。」


    换个角度来看，其实也可以视为只是尤蜜拉在逃避派翠克。不过，五名听众似乎都朝比较好的方向解读，露出彷佛因为受到话题影响而感到不好意思的笑容。


    虽然尤蜜拉很可爱，但是，不惜撞破窗户也要逃跑还是太过分了──派翠克边这么想边看向窗外……正好跟一个倒垂长发的女性四目交接。


    目前，注意到那个女性的人似乎只有派翠克而已。他觉得不能让其他人目睹如此恐怖的景象，于是急忙催众人离开。


    「今、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我也开始觉得有点难为情了。」


    「啊！非常抱歉耽误您的时间。方便的话，希望您能再多跟我们说一些关于尤蜜拉大小姐的事。」


    「嗯，当然。」


    受雇者们陆续离开房间。派翠克确认房门确实关好后才打开窗户。


    「喂，尤蜜拉，你这次又在做什么？」


    「就只是在观察某个比我自己更能融入我家的人而已。」


    窗外的人其实就是尤蜜拉。因为这个房间位于二楼，所以，当尤蜜拉试着从屋顶处往下窥探室内时，她那头黑色长发会因此倒垂下来，形成非常惊悚的景象。派翠克觉得，恐怖程度不下于在半夜突然遇见琉。


    尤蜜拉晃动从屋顶倒挂而下的上半身，趁势将自己甩进室内。


    「只要你能减少这类莫名其妙的行动，跟其他人打好关系的难度应该也会降低一点吧。」


    「你说的莫名其妙行动，指的是爬上屋顶吗？还是窥探室内？或者是从窗户进入房间？」


    「全部。」


    派翠克没有理会说着「上屋顶应该没关系吧」这种胡闹言论的尤蜜拉，就此陷入沉思。


    虽然我刚才自己说尤蜜拉因为害羞而逃跑，不过，真的是这样吗？她会不会就只是因为对恋爱没兴趣而已？会不会其实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虽然成了未婚夫妻，但是，自己跟尤蜜拉几乎不曾有过任何像是情侣的行为。虽说派翠克平时一派从容，不过，他内心其实始终怀有不安。就算只是一句话也好──派翠克希望能得到确实的证据。


    「我说，我们是情侣，没错吧？」


    「咦！？不是，你这样问我，我也很难回答……？」


    别说是证据，根本是触礁了。听到这个毫无当事人自觉的回答，派翠克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看到派翠克的反应后，尤蜜拉在惊慌失措中开口说话了。


    「啊！没有，那个，我的意思是……你看嘛，未婚夫妻！我们是未婚夫妻吧？所以我们已经是总有一天，迟早会结婚的那个……」


    「尤蜜拉，你有意跟我结婚吧？」


    「……告退！」


    「喂！你又从窗户出去！」


    尤蜜拉纵身一跳，撞破窗户来到宅邸之外。她非常惊慌，甚至刻意选择撞向关着的窗户。派翠克回想起脸微微发红──以尤蜜拉的标准而言，已经是满脸通红状态──的女友，笑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已经确认了尤蜜拉的心意，那就不必急着催她实际说出口，耐心等待吧──派翠克这么想。


    「那家伙实在是……真拿她没办法。」

 第四章 隐藏头目，推动领地改革

    我从阿修巴顿领地回到多克尼斯领地后，依然忙着处理领主的政务。


    我跟派翠克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化。以年为单位都不曾有所改变的事物，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发生变化吧。我觉得，我们现在相处时的氛围，就算用「彼此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来描述也很贴切呢。


    正因如此，所以我现在正坐在马车之中。其实就只是从领地中心前往边界，然后直接回来而已。目的是为了视察当初来到这里时状况十分不理想的道路，确认是否修缮得比较平整了。


    我跟派翠克两个人在马车摇晃之中来到了领地的边界，然后暂时离开马车休息。


    「晃得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呢。」


    「是啊，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能有这么大的改善，真的很了不起。」


    「听说好像还雇用了会使用土魔法的人。」


    在无数道路之中，整备交通量最为庞大，通往王都的道路是当务之急。既然能够获得这么明显的改善，优先投入大笔资金果然值得。


    因为其他道路都还没着手处理，所以非得尽快开始进行不可。可是，因为能够使用土魔法的人不多，进度或许没办法这么快吧。


    「要是有其他能够使用土魔法的人就好了……」


    「你是在说我吗？」


    对喔，我眼前就有一个。派翠克能够使用风跟土两种属性的魔法。如果是等级已经超过80级的他，就算是大规模魔法，应该也能顺利发动吧。


    「如果是派翠克你，或许有办法一口气把领地所有道路全部弄好？」


    「这个要求太难了吧，我跟尤蜜拉你不一样，只能使出一般威力的魔法喔？」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控制魔法威力了啊？派翠克，你应该就只是太过习惯在使用魔法时节省魔力，要是全力以赴的话，一定能使出不得了的魔法啦。」


    「……的确，最近我好像都没有全力施展过魔法哪。」


    「下次我们一起来试试看吧，彼此都要使出全力喔。」


    「不行。」


    我的提议马上遭到了拒绝。明明绝对会非常有趣的……


    陷入沮丧的我，因为没事可做而望向马车。在我怀着「能不能靠现代知识加以改良呢？」的想法观察时，瞄到了拉车的马匹。


    这辆马车由两匹马负责拉动，两匹的毛色都是非常可爱的深红色。休息中的两匹马正在大口喝水。哎呀，实在很可爱。马不只可爱，而且还很聪明。跟那些看到我之后不是开始乱吼乱叫就是夹着尾巴逃跑的猫狗截然不同。小型宠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新时代的主流是马。


    「感谢你们一路拉着马车来到这里，可以让我稍微摸一下吗？」


    我走到马的旁边，锁定其中一匹。那匹马有着圆滚滚的黑眼珠，模样看来相当温和。或许是母马？


    我伸长手，眼看就要碰到马的脖子时，马突然开始大闹，嘶吼声响彻四周。


    糟糕，原来那个部位是不可以摸的地方啊。就像狗讨厌有人摸自己的尾巴一样，马应该也有不想让人碰触的部位吧。这次完全是我不好。车夫大叔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我这么说。


    「对不起，因为马会怕，麻烦您跟它们保持距离。」


    他抚摸着马，让马恢复平静。车夫的手就放在我刚才想摸的位置上……咦？


    这样看来，不只是猫狗而已，连马也会怕我的样子。搞不好别的动物也都是这样。啊，就连人类也很容易对我感到害怕呢。算了，反正我还有琉嘛。


    回程，在一路返回多克尼斯镇的马车之中，我真的无事可做。


    「有必要连回去时也搭马车吗？道路的状况，在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吧。」


    「偶尔一次也不会怎样吧，而且，去程跟回程，能够看到的事物或许也会有所不同。」


    这样的吗？直接跑回去肯定比较快吧。


    「真的很无聊，会不会有什么盗匪出现呢？」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现在已经很少听到有盗匪出没的消息了哪，虽然说某些地方好像还是有……」


    只是因为太过无聊，我不小心说溜嘴而已，怎么可能会出现盗匪嘛。要是哪个领地现在还有盗匪出没的话，当地领主绝对是个非常无能的家伙。


    我漠然地望着风景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惊慌的声音。


    「有强盗！强盗包围了我们！」


    今天，我学到了非常多的事。首先，盗匪真的存在。然后，某个叫什么多克尼斯的贵族是个无能的领主。好啦，领主适性值是零的我，接着就以卫兵身分战斗吧。


    率先冲出马车的人是派翠克。我从马车探出身子观看四周，发现盗匪已经包围了马车。眼前有三十多个不同年龄层的男性，其中只有几个人拿着比较像样的武器，其他人的武装都是农具。


    派翠克带着车夫大叔来到了马车车门前。


    「尤蜜拉，你也快点下来吧，我要让他躲进车厢内。」


    「知道了。」


    我轻飘飘地跳到地上，把车夫推进马车里面。


    「要在里面好好躲着喔。」


    「祝两位武运昌隆！」


    不过才遭到三十几个人包围就说武运昌隆，有点夸张吧。在我看来，这群盗匪好像也没什么战斗经验，可以说几乎不具危险性。


    派翠克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我也效法他……啊，我把剑留在家里了。所以，我就这样一派轻松地站到了他的身边。


    派翠克说话时，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盗匪。


    「尤蜜拉，麻烦你保护马车，捉拿这些盗匪的事就交给我吧。」


    「了解。」


    如果要问适合与否的话，我觉得彼此对调过来或许比较好。不过，算了，既然派翠克这么有干劲，我也没必要刻意阻止他。我站到马车前方，看他如何对付这群盗匪。


    不出所料，根本称不上战斗。


    派翠克用剑身砸昏一个强盗，出脚绊倒另一个，然后又以风魔法把人吹跑，轻松制服了所有强盗。


    我一边看着一面倒的战况，一边也察觉了有人正从背后靠近。有别于那些包围着派翠克的盗匪，这个手拿长剑的男性似乎打算攻击我。简直不要命了。


    我装出没注意到背后那个人的样子。因为，我想试试看「当他人从背后攻击时，以最低限度的动作闪避」这种有高手风范的帅气行为。想听到「难道你背后长了眼睛吗！？」之类的话。


    那个人静悄悄地成功抵达了我的正后方。他高高举起剑后猛力劈下……并不是这样。不知为何，他从后面伸出手抓住我，还用剑抵住了我的脖子。


    「不要动！把剑扔掉！你不在乎这家伙的死活了吗！」


    我背后的那个人如此高喊。


    ……这是怎么回事？我对派翠克使了个眼色，不过，他好像也还没搞懂状况的样子。当我们两个都感到傻眼，愣在原地对望时，那个人拿着剑在我眼前乱晃，然后再次开口。


    「担心这位小姐的话就快点扔掉武器！只要乖乖交出值钱的东西，我们就不会下杀手！」


    我还是不懂这个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派翠克倒是好像已经听懂了，他以惊讶的语气回答。


    「……我确认一下，你现在是打算把她当成人质吗？」


    「这还用说！再拖延下去的话，你女朋友的漂亮脸蛋就会留下伤痕啰！」


    看起来不怎么锐利的剑刃靠近了我的脸。原来如此，人质吗……到现在为止，虽然我经常卷入危险事件，不过还是第一次成为人质。难得有这种机会，我想多做些像是人质会有的行动。毕竟这可是一辈子都不一定碰得上一次的事件。


    我以使尽浑身解数的演技向派翠克求助。


    「救、救命啊──」


    语气生硬到极点。派翠克顿时丧失干劲，变成有气无力的状态。喂，未婚妻现在有危险喔，你应该要更认真一点吧。


    我继续扮演身陷囹圄的千金小姐。


    「不用顾虑我！直接连我一起射吧！就算会死，我也要把这家伙给拖进地狱！」


    「咿！」


    本来想扮演红颜薄命的美女，结果却成了像是战斗漫画中的劲敌角色。我这份觉悟让盗匪胆颤心惊。


    不过，派翠克只是一脸彷佛打从心底感到麻烦的表情，始终动也不动。未免太无情了吧──怀着这种想法的人，好像不是只有我。围着他的盗匪们纷纷开始劝说。


    「我们不打算杀人，只要你把剑扔掉就好，你就答应吧？」


    「女朋友都说到那个地步了，你难道没有人性吗！」


    「派翠克！别听他们的！你不用顾虑我！」


    在我也加入劝说后，派翠克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右手拿的长剑扔到了地上。派翠克一边高举双手，一边以锐利的视线看着盗匪们。


    「竟然使出拿人质要胁这种卑鄙手段！还不快点放开她！」


    啊，派翠克也愿意配合了呢。盗匪们被他的魄力吓得倒退了几步。因为他的演技实在太过逼真，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派翠克你实在太帅了。为什么你能演得这么好啊？」


    「是尤蜜拉你自己先开始演戏的吧？好啦，闹剧到此为止了。」


    他一边像是感到难为情似地撇开脸，一边捡起刚才放掉的长剑。


    当人质其实没有我原本想的那么有趣。因为我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所以伸手握住了自己眼前的长剑。便宜的剑当然不可能承受得住我的握力，剑身马上变成了两截。看到这一幕，我身后的那个人顿时呆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变成人质的一天。光这件事倒是真的要感谢你呢。」


    「……咦？」


    「那么，现在可以请你也过去跟其他人作伴吗？」


    「唔哇，你这股蛮力是哪来的！？」


    我抓住那人的手臂，把他朝派翠克他们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呈现低空飞行状态的他跟另一个盗匪撞成一团，就这样倒在地上了。


    派翠克好像也在这段期间内摆平了其他盗匪。三十多名盗匪，现在不是昏倒在地就是完全丧失斗志了。


    我慢慢地朝派翠克身旁走去，同时对他这么说。


    「辛苦了，他们都不怎么强……没错吧？」


    「是啊，感觉都不怎么习惯战斗。再加上武装也相当粗劣，我认为原本应该是地方农民吧……」


    万一这群人是多克尼斯领地的居民，到时我该怎么办？他们之所以会沦落成盗匪，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搞不好问题就出在我这个领主身上。


    「我是这个地方，也就是多克尼斯领地的领主，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以不至于太过高压的语气攀谈后，他们开始交头接耳。


    「……多克尼斯的领主？据说打倒了魔王的那个人？」


    「传说经常把看不顺眼的部下拿去喂巨龙的『那个』领主阁下？」


    「糟糕，竟然抢到了超危险人物的马车。」


    「喂，就算遭到严刑拷打也绝对不能招供喔，想想自己家人的模样！」


    眼前这群陷入恐慌状态的人让我感到相当沮丧。又是「他人对我心怀畏惧」这种老掉牙的戏码。


    派翠克往前踏出一步，以手势要我退后。


    「这样听来，你们应该是原本住在别处，从那边来这里抢劫的吧？为什么挑中这个地方？」


    即使发问者换成派翠克，他们依然保持沉默。看吧，都是因为你的语气太过高压的关系。审问时需要糖果跟鞭子并重，适度的友善态度还是有必要的。就在我打算提议更换选手时，他也刚好在这时提出了换人的意见。


    「要是你们依然不肯开口的话，我就只能让后面的那个女生接手啰。」


    「不管任何问题，我都愿意回答！」


    可以不要把我当成鞭子吗？


    派翠克询问盗匪们的来历后，他们自称是相邻领地的村民。根据他们的说法，那个村子非常贫困，再这样下去只有饿死一途。村中男性们于是想出了「去当强盗，去抢看起来装有值钱物品的马车」的计画。


    那个村子之所以贫困，原因似乎是位于村子南侧的高山。他们表示，因为阳光在某段时间内会被那座山遮住，所以农作物的产量不太理想。


    站在稍远处听双方谈话的我提出了疑问。


    「可是，为什么你们最近才开始当盗匪？以前都还能撑得下去吧？」


    「咿！」


    「……我不会对你们怎样啦。」


    好的，一如往常的发展。我再一次成了人见人怕的对象。


    派翠克示意要我再退远一点，然后重新询问盗匪。


    「最近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魔物。原本村子附近从来没有出现过魔物，可是，最近田地却遭到了破坏。」


    魔物很少出现在有人烟的地方附近，其实应该说是人们只能住在不会有魔物出没的场所。如果真的在村子附近出现，那就令人相当担心了。我忍不住插嘴询问。


    「没有人受伤吧？」


    「咿！」


    「……派翠克。」


    你们差不多也该习惯了吧。关于我的传闻，附近一带的村子到底都流传着什么样的内容啊？


    我家领地的村民们，就算看到我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甚至还有人会双手合十膜拜……不过，我其实很希望他们停止这么做。有没有哪里找得到行为介于两种极端之间的人啊？


    派翠克叹了一口气，代替我询问他们。


    「那么，你们受到了什么损害吗？」


    「我们没人受伤。但是，一旦田地遭到破坏，我们其实就跟死了没两样。领主大人也不愿意伸出援手。」


    本来就很贫困的村子陷入绝境，而且也无法期望获得领主的协助。听到这些事之后，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点子。先前想到的领地改革计画中，有一个「靠我的力量开拓村子」的方案，不过因为「没有居民」的理由而成了废案。


    「我说……」


    「咿──！」


    「……我有那么恐怖吗？先不提这个，要是你们那么讨厌隔壁领地的话，干脆就来当我的领民吧？」


    ◆ ◆ ◆


    虽然遭遇了盗匪袭击的意外事件，不过领地内的视察依然算是平安结束了。


    马上开始准备援助那个村子吧。毕竟新村子不可能两三天就完成，我跟派翠克讨论后，决定暂时先提供粮食方面的支援。


    虽然像这样援助其他贵族的领民其实不太合规矩，不过，反正最后目标是接收所有村民，所以我打算硬上。


    村民们虽然担心我有什么阴谋，但是依然赞成了搬迁案。这是经过一番和平中不失冷静的讨论后所得到的结论。虽然派翠克说我的话中带着威胁，可是，我就只是以平时的态度说话而已。至于对方要怎么解读，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一个礼拜后，我为了整地而来到了新村子的预定地。


    琉也跟在我身边，附带一提，派翠克也在场。我们降落在一处有着零星树木的草原之上。由于没有可以当成路标的事物，我因为无法确定地点是否正确而感到不安，于是开口询问身旁的派翠克。


    「应该……就是这里吧？」


    「我们不是从空中确认过好几次了吗？从附近一带山岭、河流的位置来判断，就是这里没错。」


    我松了一口气，开始环顾周围。仔细观察后才发现，例如小丘陵、大石块之类，有不少可能会成为障碍的东西。如果没有魔法的话，光是整地可能就得费上一番工夫吧。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我高高举起秘密兵器──魔杖。这柄有着精美雕刻的魔杖，前端镶着一颗闪闪发亮的特大号魔石。


    魔杖具有提高魔法威力的效果。因为我就算没有魔杖也能发挥出非常强大的火力，所以从来没用过。有办法边使剑边施展魔法的派翠克也是如此。


    他好奇地盯着这柄以往都跟我们无缘的魔杖。


    「魔杖？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我觉得或许能节省一点魔力，所以想试用看看。还有，这柄魔杖很厉害喔！竟然可以对应所有属性！」


    一般来说，魔杖只能对应一种属性。偶尔会出现能够对应两种属性的魔杖，至于可以对应所有属性的，就连在游戏里也从来没捡到过。这可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可是你只能用暗属性吧？这样不是在暴殄天物吗？」


    「我没说过吗？其实除了光属性以外的魔法，我都能用喔。」


    虽然比不上暗属性，不过，我其实也能施展四大属性的魔法。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根本是作弊，不过因为我是天才，所以也是没办法的吧。


    哪种属性比较好呢……既然是要把地面弄平，当然应该要选土属性吧。我想像着耸立的土墙，往前伸出了魔杖。来弄个比王都城墙还要高的墙吧。


    察觉到我要使出全力的派翠克，一如往常打算制止。但是已经晚了一步。


    「大地啊！冲破天空的界线吧！」


    「喂，快住手！要是你认真发动魔法的话……嗯？」


    土魔法完美地发动了。


    前方的地面上隆起了一座小山。高度大概是……如果没注意到的话，或许就会不小心绊到脚的程度？派翠克用脚尖踢了一下，小土堆马上就散掉了。


    「你有认真在做吗？」


    「你……」


    「派翠克应该不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排行榜中的第三名「你有认真在做吗？」出现了。附带一提，第一名是「再不节制一点的话，小心我讨厌你喔」。


    我无法忍受自己被人当成魔法方面的弱者。于是，我全神贯注，鼓起全力让燎原大火出现。然后，在我眼前显现出了一颗大小跟打火机点的火差不多的小火焰。


    「……至少可以不必烦恼如何生火了哪。」


    可恶，派翠克充满包容力的眼神实在很伤人。因为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所以最后要以全力施展暗魔法。


    「暗──」


    「这可不行。」


    我的话还没说完，派翠克就飞快抢走了魔杖。你早有预谋了吧──我不满地看着他。


    「尤蜜拉你很强──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过于深刻的了解。不需要现在再特地展现给我看。」


    「既然如此，派翠克你的全力呢？你的等级也提高了不少，试一次看看吧？」


    直到现在，我都还是没能确实掌握派翠克的魔法适性。他绝对不是魔法特化型，但也不到我这种兼具魔法跟物理攻击的类型。因为他很少施展容易当成参考标准的攻击魔法，所以更难判断。


    对于我的提议，他考虑了一阵子之后才开口。


    「说得也是，难得碰上这种机会，我就试试看吧。」


    派翠克以双手握住魔杖后闭起眼睛。在旁边的我也可以感觉到他的魔力正在增强。不是暗属性那种肃杀的气息，感觉要温和许多。


    他睁开眼睛，低声这么说。


    「大地啊。」


    几步前的地面伴随着沉重低音迅速升高。虽然轰然巨响只持续了几秒就结束，不过，眼前的土墙已经达到了仰望时会让脖子觉得痛的高度。


    眼前这道比王都城墙高出非常多的墙，长度同样相当惊人，放眼望去也看不到尽头。


    创造出将世界一分为二高墙的派翠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这下子你就没资格批评我了吧。以后不可以再说我的魔法太强了喔。」


    ……咦？我明明在等吐槽，可是派翠克迟迟没有开口。


    原本仰望着土墙的他，突然整个人垮了下来，跪倒在地。


    「对不起，我刚才说的太过分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虽然感觉到输出随着等级提高而变强，但还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惊人了……」


    派翠克真的相当沮丧。为什么？现在应该是高兴的时候吧？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振作起来。派翠克站起来之后把魔杖还给我。


    「这柄魔杖也相当不得了哪，运用魔力时十分顺畅。」


    「对吧？因为对应所有属性，所以，不管是派翠克你的风魔法或我的暗魔法都能强化喔。很厉害吧？」


    「尤蜜拉，你以前就有这柄魔杖吗？」


    「……一个多月之前，有个商人来到宅邸。」


    这柄可以成为传家之宝的魔杖是跟上门推销的商人买的。因为商人拜访贵族住处其实很常见，而且，考虑到商品品质，价格也还算合理，所以我没有犯任何错。就只是稍微贵了点而已。


    因为这柄魔杖是地下城的出土品，所以，我有一瞬间浮现「干脆我自己去找一柄同级品吧？」的念头。不过，虽然我最近经常跑地下城，可是甚至连对应三属性的魔杖都还没看过。


    而且，地下城转蛋曾经让我有过惨痛的经验。对于没有保底机制的转蛋，不该只为了单一特定目标而去挑战。


    派翠克指着我的宝物这么说。


    「那柄魔杖真的有必要吗？该不会是被对方说动而买的吧？」


    「才不是那样咧，就算是放在店里的商品，要是我注意到的话也一样会买啦。」


    「大概花了多少钱？」


    「……好像是普通魔杖的五十倍左右吧？」


    我这时提到的「普通魔杖」，指的是对应单一属性魔杖中的最高级品。派翠克果然认为我在挥霍，提出了忠告。


    「虽然之前就是这样，但是，接下来要开拓村子，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钱。我不是说你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能买，不过还是可以稍微注重节省开支吧？」


    「又不会怎样，因为我几乎不会买礼服或宝石之类的，应该算是相当好养的吧？」


    「你买那柄魔杖的钱就不知道能订做多少件礼服了喔？」


    虽然是推测，不过应该不下百件吧。咦？难道我其实是个挥霍无度的人？


    所谓的贵族，好像都不太会去刻意区分公款与私财。我自己就把零用钱投入了经营领地的预算。另外，只要想做，我其实也可以拿税金过着奢侈的生活。


    因为乱花钱时会受到影响的人不是只有我而已，所以今后要多加注意。然而，魔杖是必要支出。


    「嗯，乱花钱真的不太好呢。可是，有必要的东西还是得买吧？」


    「就是因为那柄魔杖没有必要，所以我才会这么说的啊。」


    这话实在太过分了。派翠克，难道你不觉得只能跟木刀一起堆在房间一角养灰尘的魔杖很可怜吗？虽然我现在想不到任何有效的用途，不过它依然是绝对有必要的。


    先别管这种小事，开始工作吧。首先得要处理掉某个不明人物创造出来的土墙才行。真是辛苦哪，要帮闯祸的人收烂摊子真的很辛苦。呵呵，今天就是让彼此立场逆转的时候。


    我还在思考该用物理还是魔法手段破坏土墙时，派翠克就已经将单手贴上了墙壁。


    「恢复原状。」


    宛如对几分钟前的景象进行倒带般，巨大的土墙迅速回归大地。这个方法是不是厉害得多啊？


    虽然我觉得以物理法则而言不怎么合理，不过我的暗魔法也半斤八两，所以还是不要特别指出这点吧。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首先由我来大致整平，小细节就拜托你啰。」


    「没问题。」


    慢慢移开岩石、搬运沙土，这么做的效率实在太差了。由我先一口气让没有必要的东西全都消失会比较快吧。


    我发动了久违的暗属性最高级魔法。


    「黑洞术。」


    应声出现的巨大黑暗，吞噬了树木、岩石，甚至是小丘陵。在以地面为起点发动黑洞术的我看来是半球形……不过，实际上其实是球形，看不到的部分直接吞没了大地……搞砸了。


    看到黑色巨蛋的派翠克表示佩服。


    「原来你还能施展不是球形的黑洞术啊？看起来应该会变得很平，搞不好根本不需要我上场了哪。」


    「对不起，其实还是球形喔。」


    「喂，你该不会……」


    已经使出的魔法无法取消。在黑球消灭之后，遭到黑球吞噬的东西也会跟着消失。


    由于连空气也不例外，所以四周的空气就此被吸了过来，强风从背后袭卷我们。


    我们眼前的景色变得截然不同，冒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圆形大坑。阳光甚至照不到坑底，形成了阴影。虽然我之前就到处改变地形，不过这还是最夸张的一次。


    「……或许能当成农业用蓄水池活用吧？」


    虽然话是我自己说的，不过我也知道不可能。要是这个坑能够积满水的话，那就该改称为池或是湖了吧。我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差异。


    怎么办？继续这样放着不管的话，村子还没开始动工就已经先沉进水底了。我们又不是来盖水坝。


    我的魔法过于偏重破坏，要填坑的话多半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原本还以为，因为自己很擅长消除、破坏，整地应该也只是小事一桩。


    派翠克以毫无生气的眼神看着大坑，用难以推测内心感情的平坦语气这么说。


    「魔杖借我，我来让地面复原。」


    「对不起。」


    我应该要再多想一下的，深切反省。派翠克利用经过魔杖强化的土魔法，一点一点地把坑填补起来。


    魔杖大为活跃，决定买下这柄魔杖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当然，我没有实际说出口。


    派翠克花了几个小时才收拾好我弄出的烂摊子。地面变得十分平整，彷佛随时可以在上面盖房子、开垦田地。


    今天的工作就此结束，我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来。在我陷入忧郁之际，派翠克开口了。


    「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所喜欢的尤蜜拉，也包含像是这种地方。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派翠克。」


    我竟然有个如此体贴的未婚夫，实在太幸福了。原来如此，派翠克喜欢我闯祸啊。


    「从今以后，我也会努力惹出各式各样的麻烦！」


    「再不节制一点的话，小心我讨厌你喔。」


    ◆ ◆ ◆


    开拓村完成整地后隔天，我跟派翠克来到了某个村子。


    那个村子就是我在几个月前除去巨石，同时弄出殒石坑的地方。因为现在已经知道靠派翠克的魔法可以把坑填平，虽然已经拖了很久，不过还是过来善后了。


    「咦？这里原本有这么热闹吗？」


    那个村子本来明明应该是平凡的小农村，但是现在变得人山人海。那些穿着华美衣装的人，应该都是外来者吧。


    村内的许多房屋都挂起了民宿的招牌。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变成了知名观光胜地？我想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村中漫步时，当地人开口攀谈了。


    「山神！不对，应该称您为领主大人吧。托您的福，我们这个村子变得繁荣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


    「是吗？我们一直认为，您之所以弄出那个，其实就是已经考虑到可以带来人潮的关系。」


    「你说的『那个』在哪里？」


    我发问之后，村民伸手指向通往村外的路。


    我们沿着村民指示的路径前进，从村中往道路前方移动的人，以及从反方向往回走的人都络绎不绝。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


    这时，派翠克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语气开口说话。


    「这边不就是尤蜜拉你之前扔出巨石的方向吗？」


    「我想两者应该没有关系吧。」


    那个巨大陨石坑的所在地吗？不过就是个大坑，不可能吸引这么多游客吧。我怀着「肯定无关吧」的想法继续前进。


    然后，我们抵达了新的观光景点。


    「这是什么？」


    「湖泊？」


    我跟派翠克都傻傻地望着眼前的湖泊。那个直径不到五十公尺的水池，边缘呈现漂亮的圆形。湖上还浮着几艘两人座小船，坐在船上的多半是情侣吧。


    「这应该就是我弄出来的大坑吧？」


    「原来积满水之后会变成这样啊。」


    哎，因为正圆形的湖十分罕见，所以成了观光胜地……是这样的吗？我还是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热门。


    就在我一头雾水地望着湖泊时，传来了租船业者招揽客人的喊声。


    「这里可以租用小船喔！只要两人一起搭船游湖就一定能够长相厮守！」


    非常可疑，这是来路不明又毫无根据的说法。


    不过，算啦，要是能吸引外地人造访多克尼斯领地，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好像也开了纪念品店，景气似乎还不错。


    我悠闲地晃向纪念品店，想看看店内的商品。我猜，多半是保佑恋爱顺利的护身符之类怪东西吧。


    但是，店门前最显眼之处，大多是留给畅销商品的位置，摆的竟然是木刀。


    「咦！？木刀！」


    我飞快冲过去拿起木刀。那把握柄部分有着「多克尼斯」的字样，逊得恰到好处的木刀，确实就是由我监制而成的产品。女店员开始向我推销。


    「这把木剑非常受小男生欢迎喔。据说能够变得像领主大人一样强……哎呀？」


    店员仔细打量我的黑发后就愣住了。


    这样啊，原来相当畅销啊──以小男生为主要客群。莫非我的感性只有小学男生等级？


    「请给我一把。」


    「好、好的……您是领主大人吧？」


    「我只是正好路过的某家贵族千金而已。你可以考虑宣传词改成『这是近来以年轻女性为中心的流行商品』喔。」


    我不想改变自己的品味，可是也不希望别人认为我的感性是小学男生等级。因此，要是能让贵族千金变成木刀的客群，我就会是兼具千金小姐品味的无懈可击千金。这是完美的理论。


    直到这个时候才来到我身边的派翠克开口了。


    「不要用这种胡闹的要求造成别人的困扰。」


    沿着湖畔逛了一圈后，我们最后坐上了小船。我让坐在对面摇着船桨的派翠克留在视野一角，注视着夕阳照耀之下的湖面。我也很想划船的啊……


    来自其他小船的水波让湖面随之摇曳。我望着这一幕，同时小声这么说。


    「我不太喜欢像这样拿恋爱之类理由来吸引游客呢。总觉得像是在骗人。」


    「大家其实都很清楚没有实际效果。全都是在已经知道的情况下还故意受骗的。」


    「这样的吗？」


    「我们也试着上一次当看看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祈祷我们的恋爱能够修成正果？糟糕，我搭上了一艘非常不妙的船。因为排水量超小而上当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就会变成少女漫画般的恋爱空间了。


    可是，这样或许也不错。正是因为处在与平时不同的场所，所以能够说出平常难以启齿的话。


    到现在为止，我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心情好好化成言语告诉派翠克。不过，如果是现在……


    「派翠克，我跟你说喔。」


    在宛如橘色镜面般的湖泊之上，小船中只有我们两人。我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话，应该说得出自己喜欢他。


    「派翠克，我……呜呕。」


    我只让头伸出船外，大大地空呕了一场。虽然感觉某种酸酸的东西很想从喉咙深处往外冲，不过没有实际让它们从嘴里吐出来。实在很恶心。


    「喂，你没事吧？」


    「派翠克，我好像晕船了。」


    这就是所谓的晕船吗？吐出来的话会不会比较舒服呢？


    为了抚摸我的背，派翠克靠了过来。他的动作导致小船跟着左右摇晃。


    「啊，不行，我要吐了。」


    在那之后不久，我总算是在忍着没吐出来的情况下走下了小船。租船业者感叹地表示，他头一次看到能在这么平静的小湖上晕船的人。


    「我再也不搭船了。」


    「尤蜜拉，你刚才有句话说到一半，本来想说什么？」


    「没什么。」


    多克尼斯领地有日新月异的进步，除了新的观光胜地之外，连不可少的当地名产都诞生了。


    相对地，我跟派翠克却始终没有进展。


    ◆ ◆ ◆


    自从我以领主身分定居后，宅邸的访客就络绎不绝。大多是附近其他领地的领主或本地有力人士，偶尔也会有感觉不怎么可信的商人前来求见。


    虽然我会尽可能亲自跟访客们见面，不过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浪费时间──特别是后者。所以，有时我也会随便应付了事。


    前来推销昂贵摆饰或油画的商人，其实都还算是比较好的，强力游说「绝对可以轻松赚大钱」之类可疑事物的人也相当多。


    「那些可疑人物十分常见吗？」


    「一旦有新领主上任，这类人好像就会变多的样子。他们在找容易上当受骗的贵族。」


    派翠克说明了可疑商人接连登门拜访的理由。


    我可不希望自己在旁人心目中是个容易受骗的人。何况我也很少买高级品，以客人而言，我甚至觉得自己算是最不理想的类型。


    「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精明能干。」


    「……很精明能干？」


    「我不会随便被人哄骗而买下昂贵物品吧？」


    「魔杖。」


    我无话可说了。虽然在填补大坑时派上了用场，不过造成大坑的原因也是我自己。


    今天也同样有这类商人登门拜访。虽然对方宣称带来的商品绝对能让我喜欢，不过每个商人都这么说。以前甚至还发生过某个说这种话的商人想卖我香水的案例。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要付钱买带有气味的水。


    我对派翠克表示要去跟商人打交道后，他回应时的语气听来有点不太高兴。


    「需要我直接打发对方回去吗？尤蜜拉你不需要特地花时间去见他。」


    「没关系……啊，对了！派翠克，你也一起过来吧，看我果断地拒绝对方。」


    反正那个商人肯定也是想让我买下不需要的东西，稍微听他说几句之后彻底拒绝就没事了。


    我走进商人正在等待的房间后就看到一个可疑男子。对方留着一副相当独特的胡须，带着一脸贼笑站了起来，向我鞠躬致意。


    「承蒙您平日的惠顾，我是亚列商会的人。」


    商人说话时看着派翠克的眼睛。


    像他这样的人其实相当多。在国内，女伯爵……更正，由女性担任家主的贵族家，几乎可说绝无仅有。因此，要是看到一男一女的贵族出现时，大多数人都会认为男方是家主，试图加以讨好。


    如果商品是衣服或饰品，说话时当然还是会看着我，不过，起初的问候，或者是谈论政治话题时都只以派翠克为对象的人也不少。我才是这里的家主喔。


    我稍微讽刺了对方。


    「幸会，我是多克尼斯伯爵家家主尤蜜拉。彼此明明就是第一次见面，『承蒙您平日的惠顾』这种话有点不合理吧？」


    「因为我本次拜访的目的是送东西来给派翠克大人。抱歉花了这么多时间才完成。」


    他堂而皇之地回应了我的话，然后对派翠克鞠躬。


    啊，原来他刚才真的是在对派翠克说话吗？我出于被害妄想而挑了对方的语病，实在很丢脸。


    我为了刚才有点像是想找人吵架的态度道歉。


    「对不起，原来你是来找派翠克的啊。」


    「请别这么说，我认为，今天带来的商品，相信两位都会感到中意才是。因为，本商会销售的商品也包括来自地下城的罕见物品。」


    我内心的琴弦顿时哗啦啦地响成了一片。至今为止登门拜访的商人之中，他是最具魅力的一位。我竟然在这种时候做出了不买宣言，时机实在太不巧了。


    不过，派翠克到底跟这家像是为了我而存在的商店买了什么，这也让我颇为好奇。


    「我说，派翠克，你买了什么呢？」


    「……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买了什么。」


    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谎。他肯定是瞒着我偷偷买了地下城出产的魔法道具吧。商人那脸贼笑就是证据……不对，他一开始就是那副笑脸。


    商人说话时，笑容变得更深了。


    「那个商品，我可以稍后再送交给您吗？」


    「就这样吧。」


    两人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继续谈话。


    到底是什么呢？派翠克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他买的东西。该不会是准备送给我的惊喜礼物之类的？我想要手指虎。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因为我的推测经常出错，太急着高兴是很危险的。最近没发生过什么值得庆祝的事，而且短期内也同样没有。


    派翠克应该不会买危险物品，还是不要一直追根究柢吧。我可是个对男性兴趣有所理解的优质女友，耶嘿。


    商人连珠炮般说个不停，中间没有丝毫间断。


    「哎呀，多克尼斯领地在短期间内就有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发展，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最近王都那边也不太平静，而附近一带也只有多克尼斯领地的景气比较好，所以我希望可以获准在这里做一阵子生意。」


    「这样的话，麻烦办理正式手续。」


    「当然，不敢让伯爵您为此费心。」


    商人一边说话一边把商品在桌上摆好，接着开始向我们说明。


    他首先介绍的是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瓶子。我开始有点兴奋了，这绝对是危险的东西吧。


    「这是不会被身体吸收的砂糖。」


    「原来是砂糖啊……」


    「虽然甜度与正常砂糖相同，但是没有营养。」


    「……这有什么意义吗？」


    葡萄糖的优点明明就是能够迅速补充能量，零热量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虽然是非常罕见的东西，不过肯定没人想要吧，我也同样不想要。


    不知为何，派翠克竟然对那个砂糖非常感兴趣。


    「哦，这个想必卖得很好吧。」


    「由于价格不斐……所以利用者都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或夫人。当然，我会对顾客身分保密。」


    为什么零热量砂糖会热卖啊？最近流行一边吃甜食一边饿死吗？因为我不打算跟随这种错乱的流行风潮，所以对商人表示不需要。


    「不用了。」


    「尤蜜拉你的确不需要哪。」


    派翠克说话时看着我命中判定范围相当小的身体。


    啊，我懂了，这是减肥用的砂糖吧。记得在前世也同样有过利用胺基酸之类赋予甜味的商品，比如说明明很甜却没有热量的那个。


    如果是减肥用的砂糖，那就更加没必要了。因为体重太轻算是我的一个弱点，所以我反而比较想变重。要是能够保持现在的体型，只让体重增加到一吨左右的话，不但可以提高物理攻击的威力，而且也不会被打飞，可以说是有利无害。


    商人很快就打消了把砂糖卖给我的念头，开始介绍下一个商品。


    「这是能够返老还童的药水。」


    他拿出了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我开始有点兴奋了，这绝对是危险的东西吧。


    不老跟不死，两者都是掌权者求之不得的事物。即使为了争夺这个药而爆发世界大战也不足为奇。


    我探出上半身观看瓶子，商人开始飞快说明。


    「其实这是具有解毒效果的药水，不过，涂抹到肌肤上之后就可以让肌肤变得光滑细致。能够彻底消除皱纹、松垮等问题。啊，效果会因为个人体质而有所差异，敬请见谅。」


    好像只是有点诡异的化妆品，我的情绪顿时跌落谷底。


    因为商人说是地下城出产的贵重物品，所以我原本相当期待，不过全都不行。砂糖甚至根本不是地下城的产物，解毒药水也不怎么稀奇。


    「不需要。我对这类商品没兴趣。那么，今天就先到这──」


    「请您稍等，我还带来了几把武器。」


    「例如暗属性的长剑，或者是对应所有属性的魔杖等等，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武器，我就愿意购买。」


    商人把刚拿出来的匕首悄悄地放回了包包里面。我当然也不需要护身用的匕首，直接用拳头殴打还比较有效。


    因为我已经做出了不买宣言，要是他拿出太有魅力的商品就会害我陷入挣扎，不过，现在这样也让我很失望。


    「总觉得跟我原本想的不太一样呢。我本来想像的是，附加了对战斗有正面影响效果的装饰品之类的。」


    「啊，关于饰品、配件类，基于某个理由……」


    商人回答时，注意力都放在派翠克身上。


    虽然我想不出他无意推销饰品的理由，不过，差不多也该是请他离开的时候了。但是，我在这时看到了一个令人在意的物品。塞满商品的箱子里头，有个外表像是巨大海螺的东西。


    「请问那是什么？」


    「抱歉，这是我不小心放错的商品。请问您听说过唤魔笛吗？」


    「它过去让我获益良多。」


    正如同字面的含意，唤魔笛是用来呼唤附近一带魔物的魔法道具。我以前练功升级时经常用到它。


    商人刚才拿出的那个，竟然就是……


    「获益良多？……抱歉。这正是大型版的唤魔笛。我之前因为觉得稀罕而买下了它，但是找不到用途。由于它需要巨大的魔石才能运作，所以也没办法试吹。」


    「你开个价吧，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买！」


    这是命中注定，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即使得花光所有财产也非买到手不可。


    然而，有人试图阻挠我宁死不退的决心。


    「尤蜜拉，不可以买喔。」


    「为什么！既然尺寸比较大，吹起来也一定比较响亮吧！」


    「……那又怎样？我敢断定绝对用不到。」


    对于已经说出口的话，我不想食言。毕竟已经向派翠克保证过今天不会买任何东西……今天？明天再买就没问题了吗？


    我想出了这样一个计画──今天先暂时维持不买的态度，改天再自己去商会买就好了。完美。


    「……好吧。那支笛子也不用了。今天就请先回去吧。」


    「如果收购到什么优秀的武器，我会立即前来打扰。到时还请您再多多指教。」


    虽然商人看来有点遗憾，不过依然跟我约定下次还会再来后才离开会客室。


    门才刚关上，派翠克就对我开口了。


    「之后再偷偷去买也一样不行喔。」


    竟然有这种事，完美计画被派翠克看穿了。


    偷偷摸摸逃窜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唯有从正面堂堂正正挺身对抗，说什么都非得让派翠克接受不可。


    要怎么做才能让派翠克同意我买下那支大型唤魔笛呢？──试着站在他的立场来思考看看吧。


    假设琉正以充满兴趣的视线望着光彩夺目的宝石，留在原地不肯离开。虽然我说那个宝石买了也没用，但琉就是不听话，以水汪汪的眼睛仰望着我……啊，我一定会忍不住买给它吧。


    我知道了，胜利的关键就在于「仰望」。一直忍着不眨眼而让眼角微微泛起泪光的我，使出浑身解数，仰望着派翠克。


    「真的不行吗？」


    「就算你瞪我也还是不行。」


    失败了。而且派翠克还以为我在瞪他，这是仰望式的可爱眼神啦。


    因为琉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所以不能当成参考。不过，拿琉当成例子后，我对现况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小孩吵着要买糖吃，但家长不答应。


    既然如此，只要我采取跟任性小孩相同的行动就好了。


    我站起身，把眼前的沙发跟桌子搬到墙边。


    「喂，你现在是打算做什么？」


    派翠克在依然坐着的情况下开口。没关系，你就在那个特等席上等着落入我的圈套吧。


    移开家具后，房间正中央就出现了一块空地，我慢慢地在那里的地板上躺了下来。仰天躺好的我，开始让手脚胡乱晃动。


    「讨厌讨厌讨厌！买啦买啦买啦！」


    我边甩动手脚边偷偷窥探派翠克的反应，发现他的表情完全僵住了。他双眼无神，看起来只想离我远一点。


    「你啊……」


    「讨厌讨厌讨厌！」


    这样就对了，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堪入目的行为。与其看着搭档继续做出这种丢脸的举动，不如干脆同意她买笛子──要是能让派翠克产生这种想法就是我赢了。


    极尽炽烈的攻防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始终保持沉默的派翠克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他终于认输了吗？


    「……尤蜜拉，现在还有别人在看，你不在乎吗？」


    「买啦买啦买啦！」


    「大概所有人都聚集过来了吧？」


    想看就尽量看啊，可是，所有人？


    派翠克伸手指向房门方向，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在宅邸工作的人们正从走廊上偷看房内状况。不但莉塔与莎拉两姊妹在场，戴蒙等行政官员也来了，甚至连厨师大叔都在。


    他们多半是听到我大闹的声音，担心出了什么意外而赶来察看的吧。我真的找不到适合的词来描述此刻他们脸上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停止继续胡乱摆动手脚，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飞快站起来。


    「各位工作辛苦了。这里就交给我处理，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岗位。」


    我自顾自说完后就直接关上了门。


    「……好想死。」


    「啊──如果只有这次的话，要买也无所谓喔？反正你花的也是自己的钱……」


    「我不想要笛子了。」


    派翠克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借此安慰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要特大号的唤魔笛，变得比较想要时光机，不然就是能够消除记忆的装置。


    从这一天开始，佣人们原本有些隔阂的态度都出现了转变。


    他们看待我的眼光，变得像是面对某种值得同情，或者说是令人深感遗憾的事物。为了回到往日时光而奋斗的日子，或许就快来临了。


    ◆ ◆ ◆


    经过那次怎么想都不像是头脑正常的人做得出来的耍赖事件之后，在宅邸工作的佣人们就变得比较温柔了。在我跟琉嬉闹的时候，佣人们会以温馨的表情在旁守望，也有人说着「别跟派翠克说喔」，然后拿糖果给我，完全把我当成小孩对待了。我明明就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得像这样收下别人的好意啊？──我边把糖果放进嘴里边思考这个问题。


    为了确认佣人们的心态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决定向莉塔打听。在那之后，不管从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来说，莉塔都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本来还有点期待她的忠诚心会在目睹我的丑态后烟消云散，不过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变化。


    我边啃着包有甜奶油馅的面包边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一直把点心塞过来，让我很困扰而已。」


    「请您不要边吃东西边说话。」


    「等一下喔，因为只剩五个了。啊，莉塔你也吃一个吧？」


    「……无妨，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下去。谢谢，不用了。」


    我在一分钟之内就把剩下的面包全都吃光，接着再次对莉塔发问。


    「那么，大家为什么突然变得对我那么亲切？」


    「契机想必是前几天的那件事吧。尤蜜拉大小姐躺在地上大闹的光景，终于成功改变了大家的心态。」


    「除了那件事之外，原来还有其他的原因？」


    「因为派翠克大人只要有空就会跟大家谈起尤蜜拉大小姐您的种种。自从两位来到这里之后，派翠克大人一直都在这么做。」


    我早就知道派翠克经常跟佣人谈笑，不过还是头一次听到主题是我。以前也有过同样的状况呢，我在求学期间被同学们怀疑是魔王时，派翠克好像也一直跟艾德温王子说着我的事。


    我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派翠克在四处化解人们对我怀有的诸多误会。我一方面打从心底感谢他，同时也觉得一直无法让周遭了解「尤蜜拉多克尼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自己很没用。


    既然是这样，那么，现在的状况也就十分合理了吧……


    这时，两个女仆正好经过房间外的走廊。虽然我不是刻意偷听，但她们闲聊的内容还是自然地传入了我耳中。


    「咦？也就是说，尤蜜拉大小姐之所以撞破窗户跳出去，只是因为害羞的关系？」


    「听说是这样，派翠克大人也相当辛苦呢。」


    「可是，尤蜜拉大小姐上次那件事应该更丢脸吧？既然连那种事都做得出来，感觉应该没什么不敢做的了吧？」


    「也是，关于这点，毕竟是尤蜜拉大小姐嘛。」


    破窗而出、躺在地上耍赖……诸多难堪回忆在我脑海中闪现。


    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已经到了不喝点酒就撑不下去的地步了。


    ……酒吗？这样说来，我到现在都还没喝过含酒精的饮料呢。试着挑战看看吧。


    突然对未知的饮料产生兴趣的我，找到派翠克后向他探听。


    「派翠克，你喝过酒吗？」


    「有啊……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


    「因为我想试着喝一点看看。」


    「……知道了，由我来准备吧。时间就是今晚。」


    神色变得比平时稍微严肃一点的派翠克，加快脚步离开了。他说准备……需要做的事也就只有买酒不是？


    ◆ ◆ ◆


    当天晚上，派翠克带我离开了宅邸。我们两个悠闲地在多克尼斯镇上的街道走着。我原本以为他已经预约了哪间店，但是，再继续走下去的话就会离开城镇了。


    「等一下，到底要去哪里？」


    「不要问这么多，跟我走就对了。」


    态度比平时更加强硬的派翠克朝我伸出左手……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带着任何危险物品喔？」


    「……我想也是。」


    伴随着这类我无法理解的对话，我们继续走在夜空之下。


    我们终于还是走出了城镇，在随风摇曳的草原中前进。


    最后抵达的地点是──。


    「……真漂亮。」


    空旷的草原之上，摆着一张圆桌跟两个椅子。


    桌上放有以冰块保冷的酒瓶跟杯子，还有摆着简单下酒菜的盘子。


    皎洁的满月及无数繁星笼罩着这些事物。


    这副彷佛遗世独立的光景充满幻想风情。


    「因为尤蜜拉你是第一次喝酒，所以我觉得至少应该做到这个地步。」


    派翠克真的是个浪漫主义者。虽然浪漫与我无缘，但是，这样的派翠克还是让我觉得……


    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受到如梦似幻般圆桌紧紧吸引的视线转向派翠克。他带着我最喜欢的温柔微笑开始诉说……


    「这样的话，就算你喝醉而开始大闹也不用担心会弄坏东西。」


    ……啊？


    姑且不提这件事，酒宴就此开始。


    虽然派翠克担心我喝醉后会开始闹事，不过我认为只是杞人忧天。酒精说穿了也就只是一种药物，而我对各种药物都有相当强的抵抗力，所以应该不至于喝醉吧。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乖乖地不敢乱动时，派翠克向我递出了好几种杯子中最细长的一个。


    其实我比较希望能拿着那种类似小木桶的酒杯，假装自己是冒险者的……不过，因为据说啤酒、麦酒之类的都很苦，所以这样或许也不错。


    派翠克拿起某个酒瓶，准备开封。


    「那是什么酒？」


    「香槟。因为很容易入口，就算是第一次喝酒，应该也──」


    我一听到「香槟」这个词就马上躲到了桌子底下。好险，既然要开香槟，至少事前应该警告一下吧。我听说，香槟是一种酒栓会在开封同时像子弹般飞射而出，而瓶里的东西也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的酒。


    「……你现在又打算做什么？」


    「所谓的香槟就是会爆炸的那个吧？发生地震跟开香槟的时候要立刻躲到桌子底下，难道你在学校时没学过吗？」


    「的确没学过。」


    不久之后，因为听到头上传来「砰」一声轻响，我于是战战兢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这时，派翠克已经把看来像是香槟的液体倒进了杯子里。


    「该不会是我担心过头了？」


    「是啊，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派翠克说的「习惯了」，指的应该是害怕香槟的人吧。原来如此，知道世上原来还有不少人跟我一样，让我松了一口气。


    重新坐好的我，举杯借着月光欣赏着杯中的金色液体。在气氛如此美好的地点，配上迷人的酒，身边还有着喜欢的人……实在太优雅了。我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


    「那么，我们干杯吧。」


    「干杯。」


    我们让酒杯宛如接吻般轻轻互碰，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举起酒杯，甜美的液体随之流入口中──


    「嗯咳、咕咳、唔呕。」


    我呛得非常严重。派翠克急忙起身跑过来，抚摸着我的背。我一边以他递过来的手帕擦嘴，一边这么想……


    我忘记自己没办法喝气泡饮料了。


    「你还好吧？要是喝不下酒的话就不要逞──」


    「不是啦，我就只是没办法喝这种会冒气泡的东西。」


    我心中关于酒的恬淡回忆，被二氧化碳破坏得乱七八糟了。削减碳排放量果然还是有必要的吧。


    我调整好心情后打算挑战不同种类的酒，但是派翠克似乎感到不安。


    「不用担心啦！接着来喝葡萄酒，这个就没有碳酸了吧？」


    「要喝葡萄酒的话，先从白酒开始吧？」


    「我要喝红酒。」


    既然要喝葡萄酒，当然就要选红酒啰。


    美丽鲜红的色泽在杯中摇曳，颓废的花香随风飘散。


    具有蛊惑魅力的神之血进入我的身体──


    「呜呕……」


    我整张脸皱成了一团。这是什么啊？又苦又酸，根本已经放到过期了吧。十分遗憾，我不是腐女，而且也没有饮用腐败品的兴趣。


    「这酒是不是已经放到坏掉了啊？」


    「红酒本来就是这种味道。搭配下酒菜一起喝就没问题了。」


    派翠克边说话边配着起司喝光了自己那杯葡萄酒。


    我试着模仿他的方法，不过味道还是一样。起司配普通的葡萄果汁绝对更加可口。虽然葡萄酒不像药水那么难喝，但是喝了之后也没办法恢复什么。


    「唔……如果别无选择的话，我还是喝得下去吧。」


    「我觉得自己选的品牌已经算是相对容易入口的了……白酒的口感会比较好喔。」


    派翠克建议我改喝白色的葡萄酒。果然还是应该选白酒吗？其实我也早就认为，在常温下，红色是不值得信任的颜色。


    比香槟更温和的黄金色泽，宛如水果般清爽的香气……这类描述还是省省吧。反正结果肯定一样会是不合我的口味吧。


    既然没办法细细品尝味道，我于是直接喝了一大口。白酒就这样通过了我的喉咙。


    「……咦？我喝得下去耶。」


    好喝……吗？因为不太确定，所以我慢慢啜饮大概还剩下半杯的酒。


    我把放上了火腿的脆饼送入口中，接着喝了一口葡萄酒。


    「这个或许还满好喝的？」


    「是吗，太好了。」


    我们再次举杯互敬，悠闲地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我还是不太了解所谓的「喝醉」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感觉。我的毒抗性似乎胜过了酒精。虽然好像没希望达成原本的「消除记忆」目的，不过，既然能够度过这么美好的时光，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我催着派翠克倒第三杯时，他开口喊停了。


    「因为你是第一次喝酒，所以差不多该停了吧？我也准备了果汁──」


    「我没醉，不必担心。」


    派翠克虽然像是感到不安，不过还是再帮我倒了一杯。他就是这么爱操心，不过，即使是这点，我也十分喜欢。啊，我开始有种莫名的愉悦感了。情绪越来越高亢啰。


    「耶嘿嘿──唉，派翠克。」


    「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想叫你一声而已……」


    话说回来，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不但心情变得轻飘飘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原来我脸部的肌肉还能正常活动啊。


    我笑咪咪地注视着派翠克，他的绿色眼眸反射出微光。


    他这次说话时没有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觉得难为情。


    「我们认识到现在也有相当长时间了哪。」


    「嗯，我呢，真的很高兴自己能够遇见派翠克你喔。」


    「……这样啊。既然如此，这个，该怎么说呢……」


    派翠克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我完全猜不到那个手掌大小的盒子里可能装着什么。


    难得看到派翠克出现这种手足无措的反应。视线四处飘移的紧张模样也十分惹人怜爱。他没多久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重新与我四目交接。光是这样互望就让我觉得很幸福。


    我就此解放了平时因为害羞而藏在心底的感情。


    「派翠克，我最喜欢你了喔。」


    「你……」


    派翠克因为不好意思而再次变得惊慌失措。虽然就只是把感情实际化为言语而已，不过已经足以让我笼罩在幸福之中了。总觉得开始压抑不住笑意了。


    因为很开心，所以你也陪我笑吧──我笑着对派翠克这么说之后，他回应时的表情十分严肃。


    「你是不是喝醉啦？」


    「没有啊，我完完全全没有喝醉喔。就只是觉得有点开心而已。」


    「每个喝醉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真的很不像样呢。」


    我对于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喝醉的酒醉者有印象。为什么那些人都没办法从客观角度来看待自己呢？就算判断力因为酒精而变得迟钝，为什么不懂得在变成那样之前就先停止喝酒呢？至少该记得自己已经喝了多少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往杯子里倒进不知道是第几杯的葡萄酒。


    「然后，那个盒子里面装着什么？点心？那是点心盒吗？」


    「这是……」


    「太诈了太诈了！你一定打算自己一个人享用吧！」


    「啊，看来已经没救了……改天再说吧。」


    看到别人拼命想隐藏什么时，不是会让人更加好奇吗？我试着把盒子抢过来，可是右手却朝着完全无关的方向伸了出去。唔，派翠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能够制造出残像了啊。


    「咦？」


    「你不要再喝酒了，要喝水吗？」


    「怎么这样！你甚至连酒都不肯留给我吗！？你就这么讨厌我？」


    「唉，我喜欢你啦。」


    他以打从心底感到麻烦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呼嘿嘿，他说喜欢我耶，我也喜欢他喔。


    「这样的话，喜欢到什么程度？爱情的尺寸大概有多大？」


    「已经远远超过了可爱，开始让我感到烦躁了。」


    「……你讨厌我吗？」


    他竟然说我烦。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在酒杯上。


    派翠克叹了一口气后才开口。


    「我喜欢你啦，我喜欢你，所以拜托你不要再哭了。」


    「我真的是个很麻烦的女人呢……说这种话的女人才是最最麻烦的，对吧？」


    「你这个问题本身就很麻烦。」


    他的手包住了我的手。为了能够多感受到一点体温，我跟着回握。


    「虽然我不是说希望你做到这个地步，不过，要是你平常就能这么坦率，不知该有多好。」


    「我觉得自己就跟平常一样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好喜欢。」


    为什么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我的心意就跟平常一模一样啊。


    派翠克先用没有跟我相握的那只手掩住脸之后才开口。


    「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在没有喝醉的时候这么说。」


    「好啊……话说回来，你刚才那句『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口气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啊？这样很丢脸耶。不过我喜欢你，所以就算了。」


    「……你的态度未免太过极端了吧？」


    我本来还想继续倒酒，但是连另一只手也已经被他抓住了。虽然我还想再多喝一两杯，不过，像这样跟他手牵手其实更棒。


    现在这种无比愉悦的心情，肯定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能够跟派翠克在一起的关系。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只是望着彼此的脸。沉默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不快。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当持续上升的满月终于抵达天顶时，派翠克站起来说出这句话。


    我也起身离开椅子……咦？地面在摇晃。我一时没办法站稳，还好派翠克及时扶住我。我突然觉得不想走路了。


    「抱抱。」


    派翠克默默地抱起了我。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搂着他。


    这时，彼此的脸来到了今天最接近的距离。既然如此，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吧。


    「转头看我这边。」


    「怎么啦？」


    我看准派翠克正低头望着我的那张脸……


    我忘记派翠克在这之后有什么反应，只记得我后来在他怀中睡着了。


    ◆ ◆ ◆


    忽然醒来的我，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我边揉着疼痛不已的头边坐起身，发现地点是自己的房间。


    「……原来是梦啊。」


    做了场非常夸张的梦。我毫不保留地对他倾诉心意，而且最后还主动……这种事太不切实际，应该不可能发生吧。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梦中的自己很了不起。毕竟，不管在心里多么重视对方也没办法让对方感受到。要是我能像梦里一样，直接对派翠克说喜欢他，不知该有多好。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尤蜜拉，你起床了吗？方便让我进去吗？」


    「可以啊！你就进来吧。」


    派翠克托着一个放有水壶跟杯子的盘子走进房间。我觉得自己很可能因为回想起发生在梦中的事而变得面红耳赤。他边说话边将水递给我。


    「你记得昨天的事吗？」


    「……昨天？什么事？」


    「没什么，不记得的话就算了。」


    咦？我以为是梦，实际上不是？


    情急之下脱口否定的我，若无其事地进行试探。


    「我昨天做了什么吗？」


    「我们一起喝酒……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确定那些都不是梦了。真的假的？我忍不住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发现跟昨天一样。这是帮我脱衣服的好机会吧！──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了。


    我本能地说了谎，继续装成不记得的样子。


    「唔 ～有过这种事吗？我应该没有在喝醉之后大闹吧？」


    「……你才喝了一口就像是昏倒般睡着了哪。以后最好还是尽量别喝酒。」


    派翠克这个骗子。


    如果说他的谎话是善意的谎言，那我的谎话又是什么呢？用来逃避的谎言？我明明刚刚才下定决心要把心意实际化为言语的啊。


    「我知道了，以后会尽量避免喝酒。」


    「嗯，这样就对了。你的身体可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再躺一下吧。」


    不知是我的谎话真的骗过了派翠克，或者只是他装出受骗的样子，总之，派翠克看来打算就这样离开房间。


    我下床跟上他的脚步。派翠克走出房间，准备要关门时注意到了我，于是停了下来。


    房门从半开状态恢复成全开后，我马上用力关上了门。


    「等一下！」


    「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们隔着门对话。我觉得，就算在直视对方的状态下说不出口，要是中间多了一块木板，好像就可以办得到。


    为了让门绝对不会被派翠克打开，我大力握紧门把后才开口。


    「这个……我是……」


    只要坦白说出「喜欢」就好了。回想起来，真的花了很多时间才走到这一步。现在正是彻底轰破心门的时候。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啪叽」的声响。


    「……这个声音是哪来的？」


    「啊，门把被我拔下来了。」


    我看向手边，发现刚才紧紧握住的门把已经坏掉了。我说的破坏门，不是指实际上的门啊。


    再次弄坏宅邸物品的我又挨了派翠克一顿骂。现在已经完全不是还能说什么喜欢的气氛了。


    「到底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把门把弄成这种歪七扭八的样子啊？你就是因为弄出太多类似这样的问题，所以才会让其他人感到害怕──」


    「是的，我有在反省 ～」


    在我为了强调自己有所反省而垂下头时，走廊上不时有宅邸中其他人路过。大家都以彷佛在说「又闯祸了啊」的眼光看着我。实在很不好受……以前确实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我的视线漠然地四处徘徊时，瞄到了派翠克外衣胸前的口袋。那里呈现方方正正的鼓起。那是……应该就是他昨晚一度拿出来，不过马上又收起来的小盒子吧。


    好奇心一旦浮现就再也压抑不住了。我伸手指向派翠克的胸口后这么说。


    「那个。」


    「怎么啦？我的话还没说──」


    「那个就是昨天的小盒子吧？」


    「你、你这是！？」


    喔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派翠克明显动摇了。趁胜追击的话，不但可以知道小盒里装着什么，而且也能让说教就此结束。当然不能错过这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于是，我在俐落地伸手指向该处的同时开口说话。


    「不管我再怎么迟钝也还是没到连那个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的地步喔？你就别藏了，老实拿出来吧。」


    「……原来你早就看穿了吗。说得也是，一直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


    派翠克叹了一口像是放弃继续挣扎的气，露出苦笑。


    盒子里装的会是什么呢？从盒子大小来看……会不会是手指虎之类的？


    他拿出黑色小盒，在我眼前打开了盒子。装在盒子里的是一个戒指──戒圈是银制，上面镶着透明的宝石。


    为什么是戒指？──我还没想出答案，他就已经牵起了我的左手，把戒指戴了上去。哇，好漂亮。


    戒指上的宝石比玻璃更透明，如果没有仔细看，甚至可能看不出镶着宝石。我知道喔，这种宝石叫做钻石。


    「这是……钻石吧？」


    「不是，因为你说不想要宝石，所以我急忙换成别的东西。」


    「……我说过这种话吗？」


    「尤蜜拉……你实在是……」


    派翠克叹了一口气，笑着说了句「真是拿你没办法」，开始向我说明这个戒指。


    「这是能够注入他人魔力的特殊魔石。之前不是有个想把唤魔笛卖给你的可疑商人吗？我就是跟他买的。」


    原来是跟那个商人买的啊？既然可以注入他人的魔力，也就是说，遭遇紧急状况时就能用戒指的魔力施展魔法了吧。这实在是非常……


    「虽然我无法想像连尤蜜拉你都会耗尽魔力的状况，不过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实用性，所以，那个，要是你中意的话，我会很高兴。」


    「派翠克，谢谢你！」


    盒子里的东西原来是要送我的惊喜礼物。因为这个礼物实在太棒，让我忍不住兴奋地抱住了派翠克。我刚抱上去，他就难为情地转开了头。其实派翠克也很容易害羞呢。


    「那么，我现在就试着注入魔力看看吧。」


    我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放开他，接着开始将魔力注入戒指上的宝石。为了避免弄坏宝石，我十分慎重，一点一滴地注入魔力。


    吸收了大量我的暗属性魔力之后，宝石开始发出不祥的黑色光芒。看起来就像是用来毁灭世界的诅咒道具。


    我们看着那股彷佛会唤起人们内心欲望的混沌之光，一时无言以对。拥有这种魔力的我，到底是……？


    「……这样看来，换成注入派翠克你的魔力应该比较好吧？你看嘛，这本来就是你送的礼物啊。」


    「……说得也是。」


    派翠克注入风属性魔力后，宝石的光芒就转变成了绿宝石般的绿光。现在的光就像是派翠克的眼睛一样，非常迷人。


    嗯，至少最后变得很漂亮，应该没问题了吧。


    「谢谢你，派翠克！这种平常生活中的惊喜礼物真的让我很开心。我也会找一天送你惊喜礼物喔。」


    先说出口之后还能算惊喜吗？──在我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派翠克低声自言自语。


    「平常、生活？」


    「咦？今天既不是我的生日，而且也不是什么纪念日吧？」


    「糟糕！尤蜜拉，嫁……现在才说也有点……」


    架？……他想说什么呢？我高高兴兴地望着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派翠克则是在旁喃喃自语。他没事吧？


    ◆ ◆ ◆


    我收到了派翠克送的惊喜礼物。而且还是可以当成紧急时备用魔力槽的魔法道具。因为是戒指型，所以携带也相当方便。


    戒指在我左手无名指上闪耀着……嗯？记得好像有什么含意的样子？


    哎呀，派翠克之所以选择戴在这根手指上，应该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吧。根据我的印象，男生对这类知识都没什么兴趣。


    我一边开心地处理文件，一边想着要怎么报答派翠克。因为他给了我一次惊喜，所以我应该也要用惊喜当成回报吧。他可能会想要的东西……啊，其实不一定要是实物，办个活动或许也不错。比如说惊喜餐会之类的。


    有没有什么适合拿来庆祝的借口……对了，这里不就有个很理想的选择吗？很好，就这样决定了。


    在那之后几小时，我总算把当天的文件都处理完了。戴蒙正好也在办公室，趁现在先跟他讨论一下我想到的那个活动吧。


    「这个，我想要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请派翠克大人过来吧？」


    这可不行，我希望对他保密。


    我在计画的是「庆祝派翠克达到99级的宴会」。因为最近都没测过等级，所以不清楚正确数值，不过，应该只要再几个月，派翠克就能达到99级了吧。


    为了当成戒指的回礼，我要举办惊喜宴会。因为想给派翠克惊喜，所以直到开始之前都要保密。


    「我现在还不想让派翠克知道，之后会再找时间告诉他。」


    「这样啊，请问您想商量的是什么事呢？」


    戴蒙以不解的语气这么说。


    因为无法确定会不会刚好隔墙有耳，所以我说明时压低了音量。


    「这个，我也不确定该说是宴会还是庆功宴……」


    戴蒙起初似乎无法理解，不过，他看到我的左手后就有了恍然大悟的反应。音调也明显变得高亢许多。


    「啊！原来如此，这的确值得庆贺！还请尤蜜拉大小姐您务必亲口告知派翠克大人。」


    「嗯，我想也该是时候了吧？」


    「我期待这个时刻来临已经很久了！」


    因为戴蒙是个优秀的委任官员，即使我没有明说，他还是马上就察觉了我的意图。光是看到戒指就能想到惊喜宴会，实在太厉害了。


    而且，戴蒙好像也早就在期待派翠克达到99级的样子。我现在更加确定，等级封顶果然值得大举庆祝。


    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呢？──我一边在脑海中整理，一边为了确认而实际将之说出口。


    「非得事先做好准备不可的……首先当然是会场吧？」


    「请问会场要选在领地还是王都呢？」


    「在这里就可以了。」


    「遵命。领民应该也会满心欢喜吧。」


    领民会感到高兴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询问戴蒙。


    「另外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倘若说到尤蜜拉大小姐可能会有所坚持的事物，多半就是蛋糕吧。」


    「嗯，蛋糕也是不可少的呢。」


    「我会下令尽可能制作够大、够豪华的蛋糕。」


    既然是庆祝宴会，当然少不了蛋糕。刚才的不对劲感应该只是我多心了吧。我继续跟戴蒙谈论99级宴会的相关事宜。


    再来就是要招待哪些来宾了吧。在这间宅邸工作的人当然都确定会参加，另外还要邀请谁才好呢……？


    「要招待哪些人参加才好呢？」


    「派翠克大人的双亲当然必须邀请，另外，国王陛下与王妃娘娘想必也会莅临吧。」


    「咦？连国王陛下都要请来吗？」


    「当然。毕竟这可是攸关王国未来的仪式。」


    说仪式就太夸张了吧。不过，能够达到99级的人确实非常罕见。对于拥有跟我同等实力的派翠克，就算是国王陛下也不敢轻视吧。这个惊喜活动的规模好像已经变得十分盛大了，虽然跟我原本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应该不需要计较这么多吧。


    戴蒙继续列举其他有必要的事物。


    「再来就是服装了吧，由我来找人订做配得上尤蜜拉大小姐您的迷人礼服。」


    「我？我需要穿礼服吗？」


    「因为您是主角，所以当然需要。」


    「主角不是派翠克吗？」


    「派翠克大人也是。这是为了两位而举行的盛典。」


    对喔，我也同样是99级。戴蒙应该是想趁着为派翠克庆祝的机会，顺便也帮我庆祝吧。我现在总算了解刚才那个不对劲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我讨厌穿礼服，非穿不可吗？


    「真的有穿礼服的必要吗？」


    「您这是什么话！这种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绝对不可以留下丝毫后悔。」


    升上99级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这点我当然也知道啊。但是，因为我在很久之前就达到了99级，所以不懂现在再来穿礼服有什么意义。


    「我不想穿太过醒目的喔。」


    「那会是一件用到大量蕾丝装饰的纯白礼服。虽然醒目是难免的，不过我相信楚楚动人的感觉会更胜一筹。」


    白色！？戴蒙刚才说了礼服是白色的吗？


    要是穿什么白色礼服……吃东西的时候不就绝对不能让食物掉到衣服上了吗！


    我没有把握自己能在不弄脏衣服的情况下好好享受餐点。不过，因为蛋糕跟礼服一样是白色，万一不小心有碎屑掉落，应该也不至于太过显眼吧。或许只需要提防咖喱乌龙面就没问题了。


    需要写着「本日主角」字样的值星带吗？派翠克大概不会喜欢这种东西，所以还是算了吧──当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戴蒙已经开始哽咽了。


    「呜呜，我本来十分担心，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令人由衷感到欣喜。」


    「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是的，这样一来，多克尼斯家想必会更加安定，能够长治久安吧。那个戒指戴在尤蜜拉大小姐您手上也非常好看。」


    哎，要是有两个99级的人，安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话说回来，两个人还是有点少，差不多也该有其他能够了解练功升级有多么美妙的人物登场了吧。现在正是好机会，顺便招揽眼前的戴蒙看看吧。虽然他已经上了年纪，不过练功升级跟年龄没有关系。


    「在我跟派翠克之后，下一个或许就是戴蒙你喔。」


    「咦？虽然规模称不上盛大，不过我早就办完了……」


    戴蒙也是99级？我反问时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咦！？原来是这样的吗！？」


    「是的，感谢内人在背后支持我。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原来如此，戴蒙觉得他现在的等级就已经足够了啊。的确，考虑到他的工作内容，其实不需要太高的等级。至于戴蒙为什么突然拿他的妻子来炫耀，这点我就完全想不透了。


    虽然我觉得这个计画还需要多加检讨，不过戴蒙表示希望能够交给他全权处理。


    「我立刻告知所有佣人，让他们开始准备。」


    「麻烦你了。派翠克那边，我会自己跟他说，所以──」


    「我会要求大家保守秘密。只要说明原由，大家想必都会乐于协助吧。」


    「时间的话……大概是半年后吧？」


    「也就是冬季吧。如果选在建国祭结束之后举办，时期应该也相当适合吧。」


    我又说了一次「麻烦你了」，向戴蒙点头致意。关于「庆祝派翠克达到99级的宴会」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


    这一天，我跟戴蒙的对话可说丝丝入扣，彼此都觉得对方跟自己谈的是同一个活动。唯有这点是不会错的。

 插曲四 克里夫

    虽说科特尼斯领地原本便已十分贫困，不过，其中某个村子的情况更是格外悲惨。大约从半年前开始，那个村子遭受魔物袭击。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田地严重受损，村民都快要没饭吃了。


    村民请求领主减免税赋、给予援助，但是只收到「本年度税额比照往年征收」的残酷回应。


    走投无路的村民们，只好试着以犯罪手段来克服困境。他们想出了「为了避免留下线索，所以要前往相邻的领地，抢夺载运贵重物品的马车」的计画。目标是里面坐着可恨贵族的马车，护卫当然是越少越好。


    幸好……不对，不幸的是，他们发现了一辆条件符合得有点过头的马车。


    漆着某家贵族徽章的马车单独行驶，四周没有护卫骑士随行，车夫只有一个人，马车本身最多也只能挤进四个人。村民们认为找到了绝佳的猎物，于是上前包围马车。


    一切看来都十分顺利的发展也就只到这里而已。在村民们决定袭击那辆马车时，他们的强盗行为就已经确定失败了。


    事件后几个月，那个位于科特尼斯领地的村子召开了村长主办的村民大会。


    「昨天，多克尼斯领地派来了使者。对方表示已经做好收留我们的准备，接着好像就要去取得科特尼斯子爵同意的样子。」


    「我们真的要搬走吗？全村人都搬过去？」


    毕竟自己等人曾经试图加害那个恶名昭彰的尤蜜拉多克尼斯，虽然对方没有当场进行报复，但还是必须考虑到日后才施加制裁的可能性。即使届时直接将全村铲平，相信对她来说也只是小事吧。


    虽说自己等人有错在先，但当然也不能就此坐视所有人死于非命。对于尤蜜拉提议的迁村计画，虽然他们当时表示同意，不过也有过「视情况选择逃亡」的打算。


    「我觉得条件还不错。据说新村子不但会提供房屋，而且还是日照良好的肥沃土地。」


    「村长，你这话是认真的吗！我们要去的可是『那个』多克尼斯领地喔！？黑发魔王统治的领地！」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事吗？还有，那个传闻又该怎么说？听说她不是会拿人去喂巨龙吗？」


    对于村长倾向于迁村的发言，村民们发出批判声浪。年老的村长微微举起手，等村民们安静下来后才开口。


    「对方照约定提供了粮食支援，而且也借给了我们一笔不算小的金额。应该值得信任吧？」


    「的确，那边送过来的东西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也只能搬去多克尼斯领地了吧。」


    村长的言论让村民们陷入沉默，开始思考。毕竟这个村子已经遭到子爵舍弃，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即使想要逃离，能够容纳百人以上村民的场所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问题在于，要去的是「那个」多克尼斯领地。由据说会把不顺眼的部下拿去喂给巨龙吃的尤蜜拉统治之地。


    村民们举棋不定的态度让村长看不下去，所以提出了事先想好的对策。


    「这样吧，派个人去侦察多克尼斯领地的状况。我想把这个任务交给克里夫。」


    克里夫是村中体格最壮硕的人，同时也颇得人望。他甚至不时会代替年迈的村长，负起领导者的工作。村民们几个月前当强盗时，指挥者正是克里夫。


    「只要我去看看多克尼斯领地的状况就行了吧？」


    克里夫毫不畏惧地接下这个危险任务后，村民们纷纷开始说起「如果是克里夫的话就可以放心了」之类的话。


    「要是我没有回来的话……到时就请各自逃命吧。即使大家分散到各地，我依然相信，总有一天可以重新过着能够一起欢笑的生活。」


    听到克里夫已经有所觉悟的这番话，村民们都红了眼眶。


    克里夫甩开那些试图挽留他的人，独自前往危险至极的多克尼斯领地。


    ◆ ◆ ◆


    「克里夫先生是从哪来的啊？」


    「这个嘛……从很远的北方来的。」


    「喔，从那么冷的地方来到这里，肯定很辛苦吧。」


    从位于北方，步行约半天时间的相邻领地抵达目的地的克里夫，自称是从远方来的旅行者，正在收集情报。


    他首先来到的地点是规模与故乡相仿的一个小村落。克里夫向正要去田里耕作的村民攀谈，对方报以温和的笑容。


    以处于魔王支配之下，巨龙随时可能肆虐的领地而言，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悠闲、太过和平，克里夫一时为之哑然。他心想，难道多克尼斯领地其实没有那么危险吗？自己先前或许根本没必要做出不惜牺牲性命的觉悟？


    克里夫设法隐藏内心的惊讶，继续向村民探听。


    「这里……应该是多克尼斯领地吧？最近的景气怎么样？」


    「最近换了个新的领主大人。哎呀，在这之前，日子真的很不好过，现在一下子变得轻松多了。不但道路变得又平又干净，而且商人也变多了。还有，为了庆祝，今年竟然不收税！」


    面对眼前一脸笑容谈起这些事的中年村民，克里夫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在说谎。


    克里夫以彷佛听到这番话之后才开始感兴趣的语气开口。


    「喔，这样听来，新的领主大人是个好人哪。」


    「是啊，真要说的话，领主大人其实就是神喔！」


    虽然克里夫可以感受到这个村民真的非常感谢领主，不过他也产生了「竟然说领主是神，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想法。在克里夫这么想着的时候，村民边走边继续往下说。


    「这位大哥，跟我过来这边看看吧。」


    克里夫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来到了一座石造的小祠堂。


    「这是？」


    「山神的祠堂喔。这位山神其实就是领主大人！」


    「……咦？领主大人自称是神吗？」


    要是某个贵族自称是神，脑袋肯定不正常。但是，看到眼前这个一脸骄傲地指着祠堂的村民，克里夫总觉得似乎跟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


    「不是不是，因为是在我结婚之前……所以大概是十年前吧？出现了一位到处打倒附近一带魔物的山神。其实，那位山神正是领主尤蜜拉大小姐。很了不起吧？」


    「……的确是这样。」


    村民这段话，克里夫能够听懂的部分连一半都不到。十年前，尤蜜拉应该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吧，她还那么年幼就能打倒魔物，然后被人误认成神？


    在这之后，克里夫又提出了不少问题，不过没听到任何对尤蜜拉的非难。


    克里夫认为不该只凭一个村子就下定论，因此，他继续徒步在多克尼斯领地内移动。


    然后，他来到了一个满是外地人的村子。克里夫推测这里多半是观光地，应该不需要担心自己会遭到怀疑。


    这里的旅店比比皆是，有的是由民家改建而成的，也有刚落成不久的。从这点可以得知，直到不久之前，这里都还只是普通的农村。克里夫十分喜爱这处游客虽多但依然充满安稳祥和氛围的村子。


    克里夫跟着人潮移动，走了几分钟之后来到了一座圆形的湖泊。那座湖呈现正圆形，湖面上漂着几艘小船。


    他混入人群中，眺望着因为反射阳光而闪闪发亮的湖面时，一个拿着「出租小船」旗子的男性开始进行观光导览。克里夫也效法其他人，专心倾听。


    「这座湖其实是由领主大人，尤蜜拉多克尼斯伯爵创造出来的！」


    创造出湖泊？这人在说什么啊？克里夫百思不解。


    「领主大人扔上高空的巨石坠落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大坑！」


    为什么尤蜜拉要把岩石扔到空中？克里夫百思不解。


    「大坑中积满雨水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座美丽的湖泊。领主大人之所以扔出岩石，其实是因为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尤蜜拉扔出岩石时真的考虑到了这么多吗？克里夫百思不解。


    「这座湖也是有名的结缘湖。只要情侣一起坐上小船，两人的关系肯定能够一帆风顺！」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能够让恋情顺利的庇佑，克里夫百思不解。


    在克里夫因为无法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而困惑不已时，导览者已经从男性租船业者换成了纪念礼品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为了让在场者都能看清楚而高高举起的东西是，一把平凡无奇的木剑。剑柄上刻着这处领地的名字「多克尼斯」。


    「这就是纪念品中最受欢迎的木剑喔！每个人限买一把，尤蜜拉多克尼斯大小姐监制的正牌货，只有在这里才能买得到！领主大人锻炼时，拿的就是这把木剑努力！肯定能够变强！」


    一把寻常的木剑真的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吗？克里夫百思不解。


    在这之后，克里夫抵不过老板娘的大力宣传，从寥寥无几的旅费勉强挤出钱来买了一把木剑。


    此后，克里夫又继续绕往多克尼斯领地中其他几处，平安地回到了故乡。


    回乡之后，他在村民们面前报告侦察结果。虽然多克尼斯领地之旅留下了无数的问号，不过，克里夫至少还是搞清楚了一件事。


    「多克尼斯领地其实没有我们听说的那么恶劣，甚至可以说是不错的地方。不过……」


    「不过？」


    「不过……就是很奇怪。」

 第五章 隐藏头目，前往王都

    虽然从作业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不过新村子的修建工作已经接近完成了。至于完全没动工的田地，我们打算留给居民们自行处理。因为这些农田最后还是会慢慢变成他们自己的财产，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关于要让那个荒废村子的居民搬到这边来的事，非解决不可的问题还剩下一个──能否获得相邻领地领主的同意。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和平解决。


    村民们之所以一度差点沦为强盗，原因在于魔物造成的损害让他们变得穷困，而且又没能获得援助的关系。我想，只要主攻「这是贵领地的管理疏失」这点，领主应该也不敢摆出过于强硬的态度吧。


    既然选择置之不理，那个村子想必不怎么重要吧。因为我愿意收留这个赤字少则几年，长则可能达到几十年的村子里所有居民，对双方而言应该都不是坏事吧──我是这么想的。


    前去交涉的成员是我跟派翠克。每当我因为工作关系而要前往某地时，派翠克总是会想跟我一起行动。派翠克你也真是！这可不是约会喔！


    「因为我必须时时刻刻盯着你啊。」


    「看我看得入迷了吗？」


    「我是不放心你随时随地会闯祸。」


    我原本以为是可爱少女跟热情青年的恋曲，实际上却是不良少女与保护管束员的辅导。现在只能先朝着「至少不是囚犯跟狱卒」的方向来思考了。


    我们要去见的领主是科特尼斯子爵，是个常见的地方贵族……直到不久之前，我都还是这么认为的。根据事前调查的结果，得知这位子爵的政治立场倾向激进派。从几代前开始栽种的棉花大获成功，以地方子爵而言，似乎算是相当富有的。原来经济作物这么好赚吗？


    现任的科特尼斯子爵，因为想要获得更多权力，所以运用至今累积的财富打进了公爵和他那些愉快伙伴们的圈子里。我实在无法理解。


    虽然恶劣程度还是比不上前往王都之后就不曾再回过领地的我父母亲，不过肯定怀有相当大的野心。由于子爵很可能会提出某种交换条件，所以交涉时需要更加慎重。


    我跟派翠克来到了座落于子爵领地中央的城镇之中，规模比我家小一号的宅邸。当然，事前就已经告知了拜访的日期。


    「久违了，科特尼斯子爵。」


    「我一直在等您来访。」


    早已等着我们到来的人，是个年过四十，体型偏瘦的大叔。这个瘦到彷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人就是子爵。因为我只在就任领主时跟他打过一次招呼，所以感觉就像是第一次见面。


    在事前通知中，我明明就只提到「有要事想与您商谈，将前去拜访」，不过，子爵出来迎接时却似乎相当高兴。


    子爵宅邸的会客室，不但墙上挂满了画，墙边还摆着许多套观赏用的盔甲。我环视过这个装饰过剩的房间后，只喝了一口佣人送上的红茶就直接进入正题。


    「我今天之所以拜访您，其实是为了──」


    「是，我了解。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擅自对那个村子提供粮食支援的事，理所当然瞒不过子爵。不过，他提到的「传闻」似乎与村子无关。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子爵像是感到欣喜。


    子爵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继续往下说。


    「要是多克尼斯伯爵您也投入公爵旗下，计画想必会变得更加稳固吧。」


    我根本没打算跳槽到公爵派啊，还有，你说的「计画」是什么？──虽然我想追问，不过派翠克先用手肘顶了一下我的侧腹，阻止我开口。


    他差点害我发出奇怪的叫声。虽然我对派翠克投以「我不会原谅你喔」的眼色，不过他完全不在意，迳自开口说话。


    「我们就是来听取计画内容的。因为某些理由，我们暂时不方便去王都。信件也可能会遭到他人偷看，所以，希望子爵能不吝告知计画详情。」


    「……什么都不知道？」


    派翠克试图打听公爵派的那个什么计画，不过子爵似乎也对我们不知情的事起了疑心。派翠克继续虚张声势。


    「我们只知道概要，而且，光是为了得知概要就在王都碰上了不少阻碍。」


    「啊，毕竟派翠克大人您是出身于──」


    「没错，因为我是边境伯家的人，所以当然会对我有所提防吧。」


    「因为边境伯厌恶雷姆列斯是人尽皆知的事哪。」


    呜哇，连邻国雷姆列斯的名字都跑出来了。这个话题绝对有危险，我很想装成没听过这件事而直接回家。还有，极端讨厌雷姆列斯的，其实是边境伯夫人而不是边境伯……虽然这件事现在完全不重要就是了。


    子爵解除了戒心，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派翠克巧妙地应和。


    「实不相瞒，我也不太清楚详情。虽然我听说邻国会提供支援，帮助我们一举消灭国王派，但是对支援内容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不是只有我们不知道内情啊。」


    「是啊，因为这次可是公爵本人难得亲自出手的关系。」


    反正一定是思虑不够周详的一群人自做主张，埋头蛮干吧──因为我听两人谈话时一直怀着这种想法，所以大吃一惊，脱口提出反问。


    「希洛兹公爵本人亲自参与吗？」


    「正是，公爵大人表示已经跟雷姆列斯谈妥了。」


    艾蕾诺拉的父亲准备采取行动了。


    我记得他应该对艾蕾诺拉提出过「暂时最好不要接近艾德温王子」的忠告，所以我始终以为公爵应该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王室跟公爵家的对立已经持续了许多年，所以我认为希洛兹公爵本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但是，如果选择相信科特尼斯子爵的说法，公爵就是个不惜与假想敌国合作也要夺取王国实权的人。这种行为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政变，是无可挽救的叛国行为。


    姑且不论这些，现在应该要趁子爵还把我们当成公爵派成员时尽快离开吧。反正看来也没办法再打听出其他有用的情报，要是派翠克刚才的谎话被拆穿，到时可就麻烦了。


    因此，我戳了一下派翠克的侧腹，借此暗示他。食指啊，发出怒吼吧！这是报复你刚才的行为！


    「呜嗝呼。」


    「您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今天来拜访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发出怪声音的派翠克以满怀怨恨的视线瞪了过来，催我接着说下去。我原本还以为自己没有戳得很大力，对不起。


    「这件事由我来说吧。几个月之前，我在自己的领地遭遇盗匪袭击。」


    「这可真是，您平安无事……想必是这样吧。既然是多克尼斯伯爵您的话。」


    「是的，我们都毫发无伤。不过，盗匪似乎是科特尼斯领地的居民。」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您致歉。」


    子爵的表情僵住了。因为不知道我会要求什么样的补偿，他现在多半相当害怕吧。如果他保持这种心态，应该很容易就能完成交涉。因为，我的目的就只是希望子爵认可村民搬过来而已。


    「村民们表示，因为村子已经荒废不堪，所以生活无以为继。请问您知道有个位于山岭北方，因为日照不足而欠收的村子吗？」


    「……我、我知道！啊，原来是那个村子啊。那里的村民老是不好好缴税，就只知道要求援助。那些人也让我很苦恼，请问您希望如何处置他们？」


    「处置？」


    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残忍了吧？身为领主，有时的确不得不纯粹把领民只当成数字看待，可是，把一个问题只是因为地理环境不佳的村子直接当成累赘，还是有点过分吧？


    着急的子爵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往下说。


    「啊，不过既然伯爵大人您已经整治过他们，村民人数应该也减少了吧。实在非常感谢您……」


    我气得忍不住站了起来，派翠克也完全没有加以制止。因为我一直以为他会阻止，所以反而冷静了下来。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对方接受我的要求。因为一时冲动而发怒也无济于事。


    「对于没有生产性的领民，即使少了一些，您也不会放在心上吧。既然如此，请允许他们移居到我的领地。」


    「移、移居？」


    看到我突然站起来，科特尼斯子爵变得惊慌失措，十分狼狈。快点让他表示同意，然后就离开这里吧。我认为现在正是应该一鼓作气进攻的好机会。


    「子爵您苦于不知该如何对待那个村子，我这边则是需要人手，彼此正好可以互通有无。您可以接受吧？愿意认可他们移居吧？」


    之后，对于我的问题，科特尼斯子爵点了头。他甚至没问我打算怎么对待那些领民就马上答应了。


    ◆ ◆ ◆


    从科特尼斯子爵口中得知的「公爵勾结邻国雷姆列斯」这个情报，只凭我们无法因应，所以有必要让适合的对象知道。


    我们一大早就离开多克尼斯领地，直接飞到了王都。


    来到王都的多克尼斯家宅邸后，我让人把事先写好的，指名国王陛下亲启的信送到王城。


    即使是伯爵也还是没办法随时求见国王陛下。毕竟陛下想必也早已排满行程，想要直接与陛下当面会谈的话，搞不好得等上超过一个礼拜。


    陛下那边非常快就有了回应，我们抵达王都还不到一小时，王城的使者就来到了宅邸。


    我跟派翠克立即前往会客室。在会客室等着我们的人是学园长……不对，应该说是国王陛下的心腹，罗纳度先生。


    他站起来对我微微点头致意，我们就在站着的情况下开始互相问候。


    「久违了。」


    「好久不见，尤蜜拉小姐跟派翠克先生。虽然这么说有点突兀，该不会今天就是王国灭亡的日子？」


    「咦？没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难道会有陨石砸下来吗？我还在想罗纳度先生这个问题有什么含意的时候，派翠克已经替我做出了回应。


    「不是那么十万火急的状况。」


    「这样吗？啊 ～幸好不是。」


    罗纳度先生宛如瘫倒般坐回沙发上，松了一口大气。他保持那副装出来的笑容，以轻快语气开始说话。


    「因为看到了巨龙，所以我知道尤蜜拉小姐来到了王都。再加上没过多久就接到指名陛下亲启，表示有急事求见的信件。所以我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的确不是好消息喔？」


    「不过，你看嘛，因为派翠克先生不怎么着急，所以我想大概还不要紧。」


    我觉得希洛兹公爵的政变已经是足以撼动王国的事件了。不过，话说回来，跟巨大陨石从天而降，或者是出现了其他魔王级敌人之类的比起来，政变确实没必要太过焦急。


    为了让考虑到真正最为恶劣情况的罗纳度先生放心，我在他对面坐好之后才开口。


    「您不需要这么担心，因为那件事不会马上造成危害。」


    「哈哈哈，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尤蜜拉小姐你，我也还是无法就此放心喔。」


    我未免太没信用了吧。坐在我旁边的派翠克也默默地点了头。


    姑且不提这个，现在适合开门见山直说吗？因为要是被公爵派成员听到就会有麻烦，所以我本来打算亲口告诉陛下。可是，陛下好像也十分信任罗纳度先生……


    在我举棋不定之际，坐在对面的罗纳度先生笑着递出了一封信。


    「来，拿去吧。看完内容之后再决定就好。」


    他交给我的信封上盖有王室的封蜡。我照着指示开始阅读，发现那是国王陛下的亲笔信。可能真的相当急吧，甚至连开头的问候都直接省略，字迹也十分潦草。


    至于内容，主要是希望我们能够信任此刻多半就在面前的罗纳度先生。也就是说，先让他知道我们想跟国王讨论什么，然后再决定今后的行动方针吧。


    我把看完的信交给派翠克后，罗纳度先生就开口说话了。


    「事情就是这样，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坚持要亲口告知陛下的话，我还是会设法安排你在今天与陛下会面……」


    「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我愿意在这里说……可以吧？」


    我看向身旁的派翠克，正在确认封蜡的他点了头。


    既然陛下这么信任罗纳度先生，他应该不至于会私下与公爵家勾结吧。就在这里直接说出来好了。


    「我之所以来到王都，其实是因为得到了跟希洛兹公爵有关的情报。他获得雷姆列斯支援，正在筹画一口气清除国王派的人马。情报来源是科特尼斯子爵。」


    「哦，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虽然我仔细观察罗纳度先生的表情是否有任何变化，不过看不太出来。笑嘻嘻地点着头的他，完全看不出感到惊讶的样子。


    「您该不会早就知道了？」


    「不，邻国也参与此事的消息，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或许就连陛下也不知道吧？」


    「这个，既然如此，希望您能多点危机感……」


    虽然罗纳度先生平时总是一派轻松，不过，谈论严肃话题时，他还是会换成适合的态度，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如此。但是，现在的罗纳度先生没有丝毫认真的氛围。


    「先别说这个了，领地经营得怎么样？那个委任官员好像也相当努力的样子？」


    「托您的福，相当顺利……这是重要到需要在这时提出来的话题吗？」


    「因为我松了一口气啊。公爵那边大可放心。我想应该不至于波及你们吧。」


    实力仅次于王室的贵族有意造反，这应该是足以撼动国家根基的大事吧？我实在无法接受罗纳度先生这种态度。


    我和派翠克面面相觑，正在思考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罗纳度先生再次开口。


    「还是说，你坚持要直接向陛下报告？因为最近的行程比较满，所以大概得等到后天就是了。」


    「……不用了，谢谢。麻烦罗纳度先生您转告陛下。」


    「哈哈，连续两天都得觐见国王陛下，这也是相当难得的经验哪。」


    坐在我对面的罗纳度先生露出了看似发自真心的愉快笑容。因为我就是不想去王城嘛。虽然派翠克露出了像是想说「你真的可以接受吗？」的表情，不过，我才不想管这么多呢。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麻烦中央的大人物自行解决吧。


    既然罗纳度先生表示没问题，非常信任他的国王陛下应该也会做出相同的回应吧。


    不过，罗纳度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他坚持不肯透露家名的理由也让我相当好奇。因为是平民出身，所以没有家名……应该不太可能吧。罗纳度先生彷佛看穿了我在想什么似地，保持那副笑嘻嘻的表情这么说。


    「就算想调查我的来历也只会浪费时间而已喔。毕竟，即使是王国高层，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在意。不但年纪轻轻就成了国王陛下的心腹，从交付给罗纳度先生的工作来看，他也深受信任。难道是陛下的私生子？如果是这样，他没有家名的理由也就说得通了。


    「不要以为我是陛下的私生子之类的喔？因为经常有人这么认为，所以我其实也已经习惯了。」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就已经抢先否定了。不管我怎么发挥想像力，依然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或许真的跟他说的一样，再怎么想也是白费工夫吧──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走廊上传来吵闹声。听来像是有某人想强行进屋，但是佣人试图阻止。


    会这样直接闯入王都宅邸的人，我只想得到一个。我不由得和派翠克对望一眼。


    有别于派翠克，罗纳度先生似乎想不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脸不解地望着会客室的门。


    「相当吵哪，出了什么事吗？」


    「上次是在艾德温殿下来访时找上门的，差不多就快来到这里了喔。」


    果不其然，宅邸内的吵杂声响正在逐渐接近。如同我跟派翠克的想像，某人大力推开了门。先前谈话中提到过的希洛兹公爵，他的女儿在这时现身了。


    「我到这里来玩了喔！」


    为什么盛装打扮还能维持如此轻快的举动？艾蕾诺拉轻巧地溜进了会客室。


    我偷瞄了一下罗纳度先生，发现他看到艾蕾诺拉后就愣住了。我原本还怀着「任谁都会感到惊讶吧」的想法，不过，艾蕾诺拉也在看到罗纳度先生后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兄长大人会来到尤蜜拉小姐的住处呢？」


    兄长大人？罗纳度先生是艾蕾诺拉的哥哥？也就是说，他是希洛兹公爵的儿子？


    变成焦点的罗纳度先生，带着勉强挤出的笑容做出回应。


    「哟，艾蕾诺拉小姐。自从你毕业之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咦？我们之前不是才见过面吗？」


    「你在说什么呢？教师跟毕业生不可能在学园以外的地方见面吧。」


    「啊！我想起来了，不可以透露您就是兄长大人的事！……学园长大人，您好。」


    「原来你把我误认成你哥了啊，哈哈哈。」


    不不不，别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混过去喔。经过一小段沉默之后，首先开口的人是艾蕾诺拉。


    「那么，请问兄长……学园长大人为何大驾光临此地？」


    艾蕾诺拉真的有意隐瞒吗？


    面对我的怀疑眼神，艾蕾诺拉的哥哥先高举双手才回答。


    「哎呀，这可真是，明明直到现在都还瞒得很好的……对啦，我就是罗纳度希洛兹。隐藏家名成为陛下的心腹。」


    他露出了罕见的不快表情。


    我真的吓了一大跳，除了罗纳度先生的真实身分之外，还包括他至今一直藏着的兄妹关系。虽然说「到底如何才让艾蕾诺拉在求学期间始终没有露出破绽」这件事也让我颇为在意，不过，现在最该问的还是他隐藏家名的理由吧。


    既然其他人都不知情，表示他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希洛兹家以外的地方扶养了吧。决定者多半是公爵本人吧，公爵不惜做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请问这是为什么？」


    「这是家父希洛兹公爵的安排。我一辈子都将以与公爵家无关的身分活下去。」


    「应该有理由吧？」


    「当然。起初听到理由的时候，我也觉得荒唐过头，不过，现在内心只有感谢之意。家父对未来的预测果然不容轻视哪。」


    对于我没有加以明确定义的问题，罗纳度先生做出了不清不楚的回答。虽然我还是完全想不到他隐藏家名的理由是什么，不过，直接追根究柢地询问当事人，似乎也不太好。


    在重视家名的贵族社会中却必须过着隐瞒姓氏的生活，世上应该没有多少事能比这更不好受的吧。我想其中肯定有着错综复杂，一言难尽的理由。


    「哎，我知道了。因为这件事与我无关，所以我不打算继续追问，也不会对别人提起。」


    「无关啊……不过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谢谢你。」


    为什么要把「无关」的部分说得像是若有深意的样子呢？因为事情发生时，我多半还没出生，所以应该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吧。


    话说回来，希洛兹公爵家吗……这样一来就必须考虑到罗纳度先生私下跟公爵家依然保持联系，他会一手压下政变情报的可能性了。


    「我改变心意了，希望能够求见陛下。」


    「对不起，看来我失去信用了哪。如果你坚持的话，现在也还是有办法挤出时间就是了。」


    「因为只是想以防万一，所以后天就可以了。」


    陛下想必也知道罗纳度先生的来历，所以应该有什么即使明知如此也还是选择信任他的理由吧。因为不了解陛下如此重用罗纳度先生的理由何在，所以还是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王城真的让我觉得很讨厌呢。


    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看向声音来处，发现艾蕾诺拉正蹑手蹑脚地打算溜出会客室。罗纳度先生拉住了她。


    「艾蕾诺拉，我现在想跟久违的可爱妹妹好好聊聊哪。」


    「兄长大人，您在生气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生气呢。」


    「您这话绝对是在骗我！即使满脸笑意，兄长大人有时还是很恐怖！」


    艾蕾诺拉之前提过，她哥是个表情很少出现变化的人。原来如此，就是这么回事吧。虽然罗纳度先生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不过现在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眼看笑着发怒的罗纳度先生逐渐逼近，艾蕾诺拉开口向我求助。


    「我跟尤蜜拉小姐接下来有约！兄长大人，请恕我无法奉陪！」


    艾蕾诺拉看向我，使了好几次很差劲的眼色。这是在跟我打暗号吗？


    「我今天才刚到王都喔？」


    「我、我们之前就在信里约好了吧？」


    这样说来，为什么她会这么快就到这里来呢？我们抵达王都也才短短几个小时而已。说出答案的人是罗纳度先生。


    「你是因为看到巨龙，所以才会跑来的吧？艾蕾诺拉真聪明。」


    「耶嘿嘿，我获得兄长大人夸奖了呢。就是这样！因为看到琉，所以我认为尤蜜拉小姐到王都来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事先约好啰。」


    「啊。」


    这位大小姐实在太容易上当，让我开始担心了。我要记住，以后不可以让她转告重要讯息。


    「方便借我一个房间吗？有些话，我想独自跟她谈谈。」


    「请便，您可以直接使用会客室，我们现在就离开。」


    我抛下艾蕾诺拉，就此离开会客室。派翠克也默默地跟了上来，所以他也同样有罪。


    我们并肩在走廊上走了一会，直到完全听不见艾蕾诺拉吵闹的声音后才开始交谈。


    「派翠克，你怎么想？」


    「我认为他应该没说谎。公爵的叛乱，危险度其实不高，他参与的可能性也偏低。」


    「果然是这样吗？」


    「即使他说谎，一旦我们觐见国王陛下，事情就会立即败露。」


    在谈话途中变得一语不发，专心思索罗纳度先生内情的派翠克，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即使是现在这种公爵派贵族喊着要将第二王子拱上王位的状况，陛下依然信任罗纳度先生。就算罗纳度先生没那么值得信赖，依然不需要过于提防──我们达成了共识。


    「这样的话，我可以不用去王城了吗？」


    「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吧？我也会跟你去。」


    后天，我还是得去王城了。希望不会碰上什么麻烦人物……


    ◆ ◆ ◆


    从宅邸目送面带笑容的罗纳度先生跟泪眼盈眶的艾蕾诺拉离开后，我就想不到该如何打发时间了。虽然今天跟明天都完全空了下来，可是，在王都这边也没有我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突然多了一段空档。」


    「不如去外面吃午餐吧？还可以顺便找地方散步。」


    派翠克提出了一个好办法。对喔，学生时代，我的兴趣就是独自在王都散步。已经很久没有试着探索陌生的地方了，这样或许也不错。


    变得有点高兴的我，回答他时配上了满心欢喜的笑容。附带一提，客观而言应该算是微笑，不熟悉我的人搞不好还看不出来。


    「派翠克，谢谢你，就这么办吧。」


    「因为你最近一直忙着工作，所以休息也是有必要的吧。」


    「那么，我现在就出门去！」


    「咦？」


    因为我外出时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所以就这样直接冲出了宅邸。


    我带着雀跃的心情离开贵族区，同时这么想──派翠克打算怎么度过接下来这段空档呢？


    虽说我也很喜欢有着各式各样商店的大马路，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行人稀少的巷弄。要是偶然发现贩卖奇特商品的可疑店家，情绪更是会变得亢奋许多。


    走着走着，我又发现了一家新的可疑商店，从店外开始观察。


    店内相当昏暗，虽然设有好几个架子，可是上面都是空的。深处只有一个老婆婆在顾店，要是入口处没有挂上招牌的话，我肯定不会注意到这里有间店。由于唯独那个招牌十分普通，反而增添了不少诡异的感觉。


    如此可疑的场所……当然得要进去一探究竟啰！


    我兴高采烈地把手放到门上……然后就停了下来。其实没那么有趣。虽然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勉强想让自己感到高兴，可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快乐的感觉。


    结果，我还是没有走进那家店，再次开始在巷弄内漫步。


    「早知道就该带派翠克一起来。」


    我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


    王都散步就是该由自己一个人来做的事──我无法摆脱这种刻板印象。要是刚才选择跟派翠克一起出门的话，肯定会变得像是约会般充满乐趣吧。


    明天就试着约派翠克出来逛逛吧。喔喔，我的头脑难得这么灵光。竟然想出了连派翠克都没注意到的事。搞不好我其实是个恋爱高手？


    我漠然地在巷弄间徘徊，来到了一条眼熟的大马路。


    我其实不讨厌大马路，所以边走边随兴观看两旁的店面。因为今天没戴帽子，导致我变得非常显眼。


    果然，光是这头黑发就引来了觉得好奇、感到厌恶等各式各样的眼光。在多克尼斯的城镇时，因为居民大多已经习惯，所以类似的视线变得比较少，不过，王都这边还是老样子。


    因为一直觉得不起劲，我起了「来吃午餐吧」的念头。我随便找了家店买了面包，开始寻找适合吃东西的地方。其实边走边吃也不会怎样，不过，我好歹也是个贵族。


    走了一小段路后，我发现了一处正好适合的场所。王都各条大道交会之处都采取宛如广场的设计，我在广场一角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午餐，一边听着位于广场中央的吟游诗人咏唱诗歌。内容是关于王子跟同伴们挺身迎战魔王的故事。


    毕竟身为黑发驯龙师的我也是当时的同伴之一……直到诗歌结束，类似的人物都还是没有登场。咦？


    我瞄了广场中央一眼，发现听众寥寥无几。明明诗歌已经结束，但是几乎没人打赏。


    我俐落地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吟游诗人面前。原本聚集在他附近的人，一注意到我就急忙退开。垂头丧气的吟游诗人漠然地望着些许零钱。我把一枚金币扔到他看得到的地方。


    他吓了一跳，紧紧盯着那枚金币。


    「咦！？金币！？」


    「没错，希望能请你赏光一展歌艺，来我家唱刚才那首诗歌。」


    吟游诗人这时多半以为自己获得哪家贵族千金赏识了吧，他抬起头，满脸喜色地仰望我，开口说话。


    「哎呀，原来是贵族大人啊，我非常乐……」


    他一看到我的脸就说不下去了。我温柔地向脸颊正在不停抽搐的他攀谈。


    「王子与圣女，还有另外两位同伴……刚才那首诗歌只提到了这四位吧？因为我从来没听过这个故事，所以非常希望能知道详细内容。」


    「咿、咿──！」


    吟游诗人脸色苍白，上下排牙齿不停互撞。没必要怕成这样吧？我就只是想稍微吓你一下而已啊。


    「没有，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啦，真的就只是想稍微跟你聊一下而已。」


    「您是……正牌的吧？」


    他说的「正牌」，指的是什么呢？


    吟游诗人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恢复冷静。原本相当空旷的广场也慢慢开始出现了人潮。


    「虽然我不懂你说的正牌指的是什么，不过，我确实就是尤蜜拉多克尼斯。正牌的。」


    「我想也是，非常抱歉。」


    「我不是想听你道歉……只是想知道，你的诗歌中为什么没有提到我。」


    我并不打算宣传自己讨伐魔王的功绩，但是，如果对抗魔王之战变成我根本没有参与的话，那就有点伤脑筋了。


    在我不知能否达成的目标中也包含「即使只是些微也好，尽量减少人们厌恶黑发的风气」这项。为了这个目标，希望尽可能多让一些人知道，黑发的我也曾经与魔王交手。


    重点在于「尤蜜拉小姐曾经与魔王交手」，万一变成「尤蜜拉小姐比魔王还强」，很可能反而会让人们更加畏惧我。其间的轻重相当不好拿捏。


    吟游诗人一副难以启齿的态度，畏畏缩缩地开口。


    「关于这件事……因为我想不出该如何让伯爵大人您登场才好的关系。其他同行几乎也都是这样……」


    「不知道该如何让我登场？这话怎么说？」


    「因为伯爵大人您的外表跟属性都……」


    虽然他欲言又止，不过我还是大概可以了解他想表达什么。毕竟我怎么看都像是坏人。


    在这个世界──特别是这个国家──的创作中，反派角色经常都是黑发。那些妨碍故事主角的黑发恶魔或魔女等等，用的大多又是暗魔法。如果把我放在正义的一方，人们会因此产生突兀感，大概不下于「桃太郎打鬼的随从中也有鬼」吧。


    因为我本身的个性称不上平易近人，所以这或许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身边还是有个定位类似吉祥物的生物吧，有个既讨人喜欢又非常可爱的生物。


    「我现在知道不容易让自己在故事里登场的理由了。既然如此，假如把我描述成琉……不是，巨龙的附属品，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要说的话，巨龙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还是比较偏向反派。我也看过那头黑色巨龙，那简直就是……」


    啊？简直就是什么啊？那么惹人怜爱的巨龙，当然是正义使者啰。


    姑且不提琉的话题，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化解人们对暗属性等所怀有的邪恶印象。其实暗属性一点都不危险啊，既不会像火属性一样延烧，也不会像水属性那样弄得到处都湿答答的。暗属性可是能够只针对目标，不容分说直接封锁其行动，或者是将之溶解、刺穿及消灭等，不会对四周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十分环保的属性。


    这些特征，就算我说破嘴，多半也于事无补吧。会觉得暗属性很帅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年轻时的我……以前的我。


    在我前世的国高中生时期，其实是所谓的中二病患者。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期真的很痛。去高中上课时还戴着眼罩。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会觉得很想一头撞死。我的中二病直到进了大学后才治好，但是没过多久就意外身亡，然后就到了这个世界。


    唔 ～虽然我不太想提起前世人生中的污点，不过，说不定有机会获得接纳。我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决定至少该对吟游诗人提议看看。


    「即使只是听过就算也没关系……采取反向思考，把黑发跟暗属性当成帅气的事物对待，你觉得怎么样？」


    「反向思考？」


    「比如说，为了战胜宿敌而选择染指遭到人们厌恶的力量之类的，或者是险些遭到取得的暗之力吞噬等等的……」


    我自己说着说着都开始觉得有点难为情了。麻烦你忘记刚才这些话吧──我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吟游诗人非常兴奋地抢先开口。


    「这个不错！非常棒！面对魔王时，驯龙师险些遭到自己的力量反噬。这时，同伴们齐心拯救她脱离危机！就连魔王都遭到吞噬的强大暗魔法……相当有趣！」


    背离事实的幅度会不会太大啦？他没有理会一旁已经完全吓傻的我，自顾自说下去。


    「将邪恶的力量封印在手臂之中，为了拯救同伴脱离危机而不得不解开封印……让人热血沸腾的剧情发展！非得重新撰写故事不可！」


    「……真是太好了。」


    中二病不愧是一种「病」，果然具有传染力。现在只能祈祷日后听到这首诗歌的听众们拥有足够的免疫力了。


    我在这之后随即返回宅邸，没多久就找到了派翠克。在我出门后，他好像一直都待在家里的样子。我对彷佛有点沮丧的他这么说。


    「派翠克，我回来了。明天要不要去哪里走走，顺便吃个午餐呢？」


    「欢迎回来……你的意思是要我一个人去吗？」


    虽然他说话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我不可能让他这么做吧。我们要一起出门。派翠克，你等着为我太过灵光的巧思感到惊讶吧。


    「当然是两个人啰。要是我早点想到的话，今天就该一起出门的。」


    「虽然绕了一大段路，不过就这样吧。」


    派翠克原本死气沉沉的绿色眼眸重新绽放光采。我看向左手上色泽相同的戒指，自己也笑了出来。


    明天的外出，任何人都别想来妨碍我们。

 插曲五 菲尔

    王都城墙之外是一片辽阔的草原。由于草原上很少出现魔物，每当军队没有在此进行训练的日子，这里就成了小孩们嬉戏之处。


    聚集于此的少年少女之中，有个受到众人格外瞩目的对象──头发呈现焦褐色，名叫菲尔的少年。他跟不时会出现在草原上的黑色巨龙非常亲密，运气好的话，当时在场者之中还有几个人能够坐到巨龙背上遨游天际。王都的孩童们经常玩着这种父母亲听到之后可能会吓得昏倒的游戏。


    菲尔曾经因为那头接近黑色的发色而受到霸凌，不过，同年代的玩伴中，现在已经没人在意这种事了。原因在于一个多月前发生的「某个事件」。


    这群感情很好的朋友，今天没有前往城墙之外，来到了王都某处的广场。


    他们希望见到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在这处广场活动的吟游诗人。包含菲尔在内的少年们，全都对吟游诗人的故事深深着迷。


    「喔！今天赶上了！」


    「科林，我们等你很久啰。」


    「现在正是约定的时刻……走吧。」


    五名少年活用身体娇小的优势，灵活地穿梭于人群之间的缝隙，来到了前排。当他们抵达最前面的特等席时，蔚为话题的吟游诗人正要开始弹奏弦乐器。


    诗歌内容是某个少女的冒险之旅。右手寄宿着黑暗之力的少女，原本过着必须持续压抑力量的生活。然而，为了打倒命中注定的对手，她不得不解放禁忌的黑暗之力。


    故事来到了高潮。虽然少女战胜了敌人，但自己也即将遭到黑暗吞噬，把她拉回人世的，正是她最爱的恋人。


    「真精彩……」


    这个发展与以往听过的童话截然不同的故事，让少年们都听得入迷了。菲尔当然也不例外，他聚精会神到了心无旁骛的地步。如果要说菲尔与其他少年有哪里不同，或许就是他的视野比较小吧。


    因为某个理由而失去了半边视野的菲尔，回想起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


    ◆ ◆ ◆


    直到两年前为止，少年菲尔始终遭到同年代的孩子们霸凌。他对于导致自己遭受霸凌的原因──那头焦褐色的头发──厌恶到极点。


    在菲尔遇见一个发色黑到彷佛能将人吸入其中的少女后，他的认知有了变化。那个总是气宇轩昂，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年长少女，成了菲尔憧憬的对象。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得跟尤蜜拉小姐一样。但是，他的愿望没能实现。


    尤蜜拉偶尔会来探望处境十分悲惨的菲尔。菲尔也在尤蜜拉的介绍下和巨龙成了朋友。即使在尤蜜拉离开王都之后，琉还是经常飞来找菲尔。虽然菲尔变得不再孤单，但是，他始终认为没有凭自己的力量真正做到些什么。


    获得外表看似凶恶的巨龙陪伴后，虽然菲尔不再遭受霸凌，但也成为其他人畏惧的对象，没人敢接近他。


    这样的日常突然有了改变。


    「你的发色真帅！」


    「咦？」


    「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某个少年正以闪闪发亮的眼神注视着那头焦褐色头发，对方抓起菲尔的手，拉着他在王都的大马路上奔跑。


    对方带菲尔来到了大马路交会处的广场，那里有个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离开后，不知不觉间增加到五个人的少年们开始扮起了家家酒。


    五人争抢的角色是，平时总是没人想演的暗属性魔法师。暗属性的角色通常是注定遭到击败的反派，不过今天变成了主角。


    比较内向的菲尔没有参与另外四人的争执。这时，某个少年指着菲尔这么说。


    「我觉得……菲尔的发色其实很像暗魔法师耶。」


    「咦？」


    「所以我才会带这家伙过来的啊！很帅吧！」


    过去一直遭到轻蔑的焦褐色发色获得了赞赏。前所未有的经验让菲尔感到困惑。要怎么回应才好呢……对了，试着模仿那个故事的主角看看吧。


    菲尔边以左手按着右手边开口说话。


    「呜唔唔……我觉得右手很痛。这是……跟恶魔的魔力产生了共鸣！」


    菲尔一直相当在意自己个性太过内向的问题。然而，在这个瞬间，他觉得个性有了改变。不，应该说是发现了真正的自己吧。过去那个内向的自己，其实只是为了瞒过世人耳目的伪装。


    「喔喔！简直就像是真的！」


    「那我要演恶魔！恶魔也是暗属性的吧！」


    「啊！你太奸诈了吧！」


    周围的少年们喊着要菲尔再多演一些，五人就此越来越热衷于家家酒。


    自从这一天起，菲尔就有了大幅度的转变。他变了。


    菲尔有事没事就会摆出莫名其妙的姿势，笑声也换成了「科科科」。此外，他还戴上了单眼罩，如此一来自然会导致视野变差。


    「啊，真令人期待……能够跟另外一个暗魔法师相遇之日……」


    另外一个暗魔法师，也就是故事主角的参考对象，同时也是帮助吟游诗人找到灵感的人物。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尤蜜拉，因为看到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菲尔而深感苦恼──这是将在几个月后发生的事。

 第六章 隐藏头目，交到朋友

    我利用吃早餐的时间跟派翠克讨论今天的行程。这次很像是约会的外出，其实还没决定要去哪里。


    「派翠克，让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那一带不但有好几家没挂招牌的酒馆，而且还有店会卖其他地方买不到的魔法道具……」


    「可以换成感觉比较安全的地方吗？」


    我推荐的地点被打了回票。说到治安良好的区域，当然就是位于王都中心的贵族区。这间宅邸也在贵族区的外围。


    可能有人会以为这一带全是贵族宅邸，不过其实也有不少店家。当然，这些店不是以贵族为客群的餐厅就是高级品专卖店。


    「其实我不太熟悉贵族区。」


    「的确很有尤蜜拉你的风格。」


    即使是在王都散步时，我也尽可能避免接近这一带。该怎么说呢，我就是不习惯贵族区的氛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大概只有艾蕾诺拉那种天生的贵族千金才能在贵族区过得愉快吧……


    这时，莉塔连门都没敲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来相当着急。


    「有宾客到访，马上就会过来了。」


    会这样强行闯进我家宅邸的人只有一个。那个做出这种一点都不像天生的贵族千金该有行为的女性，擅自进入了餐厅。她用力打开了门。


    「我到这里来玩了喔！因为时间还很早，所以我想尤蜜拉小姐应该在家！我果然厉害，完全料中了呢！」


    艾蕾诺拉希洛兹……完全忘记还有这号人物了。因为她昨天才被罗纳度先生好好教训过一顿，我本来以为应该有一阵子不会来捣蛋的。


    很好，派翠克，麻烦你把她赶回去吧──我以求助的视线看向派翠克，他马上就对艾蕾诺拉开口了。


    「艾蕾诺拉小姐，我今天已经跟尤蜜拉约好要一起出门了。希望你能谅解──」


    「咦！尤蜜拉小姐要去约会吗！既然是这样，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如果真的找得到可以告诉你的机会，拜托你教教我。算了，没差，至少现在打发掉难缠的大小姐了。派翠克果然很可靠，而且，艾蕾诺拉还说这是约会呢，嘿嘿嘿。


    「艾蕾诺拉小姐，事情就是这样，只好麻烦您改天再来了。」


    「当然，我才不会妨碍别人谈恋爱呢！对了，请问两位要去哪里？我希望能当成参考……」


    艾蕾诺拉在双颊绯红的状态下说出这句话。你平时没事就喊着要跟王子结婚，现在竟然才提到约会就脸红……害我也开始觉得难为情了。


    因为还没决定要去哪里，所以我随便回答。


    「这个嘛……在王都随便走走。」


    「两位要去散步吗？虽然坐马车也不错，不过，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也很棒呢。教会附近一带的气氛很悠闲，非常迷人喔。」


    「您是说教会吗？坦白说，我从来没去过。」


    「咦！？」


    艾蕾诺拉真的吃了一惊。这样说来，我从来没去过教会。记得多克尼斯城镇应该有座小小的教会，不过我当然也没拜访过。


    在这个国家拥有最多信众的主流宗教名叫萨诺教，尊崇的是光之神。其他还有以水、火等四大属性之神为崇拜对象的原始宗教。


    由于不是纪律严格的一神教，所以就算不甚虔诚也应该没问题──


    「竟然从来没去过教会，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艾蕾诺拉说话时以手掩口。为什么你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啊……


    我本来以为派翠克应该也跟我差不多，没有太虔诚的信仰，但是，他也跟艾蕾诺拉一样，一脸惊愕。


    「不会吧，尤蜜拉你真的从来没去过教会？」


    「咦，是啊，这样会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不是说不行，可是实在有点……」


    不是，我根本没机会去教会啊。去教会又能做什么？


    因为我没想到他们两个会惊讶成这样，所以急忙解释。


    「其实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根本没机会去，而且也没人陪我去啊。」


    啊，我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觉得有点难过了。


    派翠克用双手握住我的右手，艾蕾诺拉也握住了我的左手，两人先后开口。


    「我愿意陪你一起去喔！」


    「是啊，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去教会吧。」


    大家都这么体贴，我真的很幸福呢。不过，我实在不太想去光之神的教会。


    还有，我一心以为是约会的外出就这样不见了。


    ◆ ◆ ◆


    我们三个搭乘艾蕾诺拉坐来这里的马车前往教会。我差一点就发出叹息，但总算还是在不至于被另外两人察觉的情况下忍住了。


    萨诺教，光之神的教会……我只有不好的预感。对于自己遭到光属性厌恶这件事，我非常有自信。光属性不但是我的弱点，而且也是麻烦的来源。


    「我真的可以去教会吗？会不会遭到净化而就此消失？」


    「不需要担心啦。有光就有暗……咦？哎呀，总之，大神官大人有过意思大概是这样的发言。」


    我完全听不懂艾蕾诺拉想表达什么。话说回来，大神官？原来她还认识这种听来似乎很伟大的人物啊。


    「艾蕾诺拉小姐，请问您经常前往教会吗？」


    「我每个礼拜都会去喔。教会的诸位都已经认识我了。」


    我从来没想过艾蕾诺拉竟然会是虔诚的信徒。那么，派翠克又是如何呢？──我转头看向他。


    「如果是王都的教会，我就只去过一次哪。领地的教会倒是经常去。」


    「为什么只去过一次？」


    「毕竟是萨诺教的总部，所以内部金碧辉煌……我不太能接受那种感觉只有贵族才适合进出的氛围。」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那里吧？我忽然开始觉得肚子有点痛。


    这时，有点兴奋的艾蕾诺拉指向车窗之外。


    「差不多快到了呢。虽然派翠克先生刚才那么说，不过，教会是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的喔。」


    我也跟着从马车上的小窗户窥探外面。看到了一栋巨大到超过小窗容纳限度的庄严建筑。啊，我以前从远处眺望过这栋建筑，原来就是教会啊。


    平民应该没有勇气进去吧。附带一提，我也不想进去。


    我们一走下马车，艾蕾诺拉就率先开始往教会入口前进。


    「那么，我们这就过去吧！」


    我放慢脚步当成最后的抵抗。确定另外两人进入教会后，我自己就直接掉头回家，或许也是个好办法。


    但是，派翠克却一直走在我身边。不要这样啊，刻意放慢步调配合走路速度比较慢的女性，这是身为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吗？如果是懂得体贴的男人，现在应该是快步往前走的时候吧？


    「尤蜜拉，你怎么啦？真的这么不想去教会吗？」


    「没有啊……反正派翠克你连门也会先帮我开好吧？」


    「不过就是门而已，我随时都会帮你开啊……」


    他不但会帮我先拉开椅子，我觉得有点冷的时候也会为我披上外套。唉，派翠克实在太不懂女人心了。不是只要温柔体贴就可以的喔。最喜欢你了。


    我现在就要跟这样一位未婚夫大人一起进入教会……咦？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结婚典礼吧？


    婚礼时，新娘应该要在新郎之后才进入教会吧。为了向派翠克强调现在还不是婚礼，我非得抢先进入教会等他过来不可。


    我加快脚步赶往教会──


    「呜！」


    「尤蜜拉？」


    我的额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我竟然觉得相当痛。平时，即使我不小心撞到东西，坏掉的也总是被撞到的物品，我自己根本不痛不痒。


    我往前伸出手，然后就被一道透明的墙挡住了。


    虽然派翠克也和我一样伸出手，不过他似乎摸不到那道透明墙，只是一脸不解地动着手。


    因为我们迟迟没有跟上，艾蕾诺拉因为等得不耐烦而走了回来。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尤蜜拉小姐真了不起！默剧演得这么好。」


    「您误会了。」


    艾蕾诺拉也将手伸向有墙壁的位置，可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只有我无法通过的透明墙壁……难道光之神在拒绝我？很好，我就接受这个挑战吧。


    「只限尤蜜拉无法通过的障壁，或者是结界魔法道具之类的吗……喂，你打算做什么？」


    「只是想稍微打一下而已。」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摸得到，那就表示有实体，也就是说可以殴打。说得更深入一点就是有办法破坏。


    本小姐尤蜜拉多克尼斯当然不可能败给区区一道透明墙壁。这是攸关我尊严的问题。


    我握紧右拳摆好架式。就在这时，教会中有名年轻神官冲了出来，高声大喊。


    「请、请等一下！我们正在让结界魔法道具停止运作！」


    太迟了。我以全力挥出右拳。


    王都教会是萨诺教总部，我一拳打在守护此地的牢固结界之上。


    「好痛！」


    虽然觉得结界好像有点受到挤压，不过依然稳如泰山。不会吧，我竟然输了？


    从教会冲出来的男神官慌张地跑到我们身边。


    「现在已经让结界魔法道具停止了。多克尼斯伯爵您也可以进来了。」


    我刚才那一拳其实还没有使出全力。要是认真起来的话，想破坏这种程度的结界，根本易如反掌。


    好，现在就来雪耻吧。我闭上眼睛，聚精会神。打算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右拳。


    「需要动用尤蜜拉神拳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了啊。」


    在此说明，所谓的尤蜜拉神拳，指的就是由我挥出的拳头。威力非常强。


    平时的我会考虑到可能对四周造成的影响，在意识与潜意识两方面都保留几分力。尤蜜拉神拳就是将这些力量发挥到极限的正拳。


    我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流动。庞大的魔力循环不只限于我个人体内，也开始和大自然中的魔力互相呼应。


    我感受到了世界流转不息的魔力……就是现在！──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人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我转头往旁边看，发现对方是派翠克。


    「尤蜜拉，结界已经解除了。」


    「咦，真的吗？」


    我把手伸向本来有结界的地方，依然有着跟刚才一样的墙壁般触感。我一边随手拍打结界，一边对派翠克抱怨。


    「不是还在吗……咦，消失了？」


    「赶上了吗？真的是千钧一发哪。」


    那个成功接下我正拳攻击的结界，就在这一刻消失了。赢了就跑，这样太狡猾了吧。


    「再来一次！我要求再次挑战的机会！」


    「没想到尤蜜拉你……不，就只是单纯不肯服输而已吧。」


    我认为自己绝对没有不服输的心态，就只是无法忍受其他人觉得我落败而已。派翠克你这家伙，竟然妨碍我跟结界认真一决胜负，实在太过分了。小心我赏你一记尤蜜拉神拳喔。


    在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派翠克的期间内，头脑也慢慢恢复冷静了。


    打算破坏结界固然不太妙，我会遭到教会的结界阻挡也同样不太妙。要是我因此而被迫接受异端审问的话，到时该怎么办？


    不过，碰上坚固结界时就会想将之破坏，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在我想着「不知道能不能获得教会同意」时，年轻神官开口说话了。


    「您是多克尼斯伯爵吧，枢机卿正好莅临教会，请您移驾。」


    我真的可以进入教会吗？原来那不是「尤蜜拉禁止入内」的结界？


    我们走进教会后，首先看到的是因为阳光而闪耀的彩绘玻璃。这处即使明知是人造物但依然会让人觉得十分神圣的场所，好像叫大圣堂。


    为我们带路的神官直接穿越大圣堂，前往后方的房间。在该处等着我们的是一位刚迈入老年的男性。


    「幸会。欢迎光临萨诺教总部，巴尔夏恩中央教会。我是枢机卿杰拉德。」


    「幸会，我是尤蜜拉多克尼斯。」


    我只知道对方是个要人，但是不确定枢机卿到底有多伟大。最高级？可是，我也觉得枢机卿多半不只一个。


    「我原本以为多克尼斯伯爵您不喜欢教会。感谢您愿意造访此地。」


    「不是，那个，其实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


    「原来如此，真是太好了。因为您在求学期间婉拒过教会的邀约，所以我们一直相当担心。」


    「咦？」


    我不记得自己还在读学园时有过来自教会的接触。要是在拒绝其他贵族的邀约时不小心一起拒绝了教会的邀请，事情可就麻烦了。


    枢机卿先看向我身边的艾蕾诺拉才继续说下去。


    「艾蕾诺拉小姐，您说过遭到多克尼斯伯爵拒绝了吧。」


    「大神官大人，真的是这样啊。我明明邀请过尤蜜拉小姐好几次……」


    「咦！？我从来没听过。」


    因为艾蕾诺拉老是缠着我，表示希望我陪她去哪里玩，所以我当时千方百计逃避。原来那些邀约是打算找我去教会吗？


    「我说过好几次了喔！我跟尤蜜拉小姐说，下次放假时，我们一起去玩。」


    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我跟枢机卿都愣在原地，派翠克则是拼命忍着不要笑出来。


    「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回事。」


    「我也选错协助转达的对象了吧。」


    艾蕾诺拉一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表情。这样看来……问题应该不在枢机卿身上吧？要是换成我，绝对不会把重要讯息拜托艾蕾诺拉转达。


    枢机卿以和善的眼神看着艾蕾诺拉，边苦笑边这么说。


    「我会选择请艾蕾诺拉小姐帮忙，自然有我的理由。毕竟萨诺教跟贵族间的政治斗争脱不了关系，所以不方便由教会勉强邀请伯爵造访。但是，倘若让贵学友艾蕾诺拉小姐带您过来，您的来访就不至于太过突兀。」


    「……贵学友？」


    「……啊，原来如此。」


    枢机卿似乎只凭这句话就理解了我跟艾蕾诺拉的关系。他那副带着哀愁的苦笑也让我觉得不太好受。


    「艾蕾诺拉小姐，所谓的朋友，意思是──」


    「我知道啊！只要我认为彼此是朋友，对方就是我的朋友了吧！大神官大人就是这么教导我的！」


    「抱歉，我本人似乎正是原因所在。」


    「请别这么说，我认为这是充满关爱之情，非常棒的朋友论。」


    这件事不能算是枢机卿的错。艾蕾诺拉那种死不放弃的个性，我觉得应该是天生的。不这么想的话真的很难忍受。


    造成这些问题的罪魁祸首充满自信地开口。


    「因为尤蜜拉小姐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就是理想的朋友了！」


    「……对艾蕾诺拉小姐您来说，想必的确是这样吧。」


    枢机卿应该有事要找我，可是因为艾蕾诺拉实在太吵，害我一直没办法询问枢机卿。在我为这件事烦恼时，派翠克贴心地伸出了援手。


    「啊 ～我想参观大圣堂……艾蕾诺拉小姐，不知是否可以麻烦你帮我带路？」


    「当然没问题，尤蜜拉小姐也一起来吧！」


    「尤蜜拉好像有些话想跟枢机卿猊下说的样子。不好意思，现在还是我们两个一起──」


    「哎、哎呀！虽然我认为派翠克大人相当有魅力，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艾德温殿下……而且，这样也对尤蜜拉小姐……」


    艾蕾诺拉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开口。


    不是，你误会了，派翠克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到派翠克现在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打从心底觉得麻烦。不对，「任谁都看得出来」还是太夸张了，应该说「除了艾蕾诺拉之外，任谁都看得出来」。抱歉，派翠克，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派翠克就此离开房间，艾蕾诺拉一边追上去，一边不时回头看我。


    「……她离开了。」


    「是啊。」


    我跟枢机卿都一脸疲惫地朝对方点了头。根据到现在为止的发展，我了解到萨诺教应该不打算把我当成异端看待。降低警戒等级吧。


    枢机卿休息了一下才开始说话。


    「这个，她之前跟您说到哪里了？」


    「她什么都还没跟我说。」


    「这样啊。艾蕾诺拉小姐也令人颇为困扰。虽然她确实是个好孩子……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我想告知伯爵您的事，其实就只有一件。」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我咽下一口口水，专心听枢机卿说话。


    「尤蜜拉多克尼斯伯爵，请让我在此代表萨诺教告知您，教会无意与您为敌。当然也不会强迫您信仰萨诺教。」


    这样的结果，比预期中的要好上太多了。这人难道是神吗？


    我原本甚至已经想到了「总有一天不得不与光之神一战」的可能性。现在这种「像过去一样不干涉也无所谓」的条件，实在太过理想了。不过，我还是对几件事感到在意。


    「我是天生的暗属性，请问这样不要紧吗？」


    「没问题，因为各属性虽然会有相生相克的影响，不过彼此之间并没有优劣之分。除了光之神萨诺以外的话……请问您听说过水都吗？」


    「我知道，据说那里有祭祀水之神的神殿。」


    「正是如此。我们萨诺教团不会迫害其他的信仰。虽然暗之神的名讳已经失传了，不过我们也同样尊重那位神。」


    我其实并不是暗之神的信徒。虽然我听过人们会信仰四大属性之神，但是从来没听过有人信仰暗之神。枢机卿说暗之神的名字已经失传了，不过，搞不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枢机卿浮现优雅的微笑，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光，所以才有黑暗。因为有黑暗，所以才有光。为了让我们的神萨诺得以存在，黑暗是不可或缺的。对于您这位拥有罕见暗属性的人物，教会怀有敬意……这些话，我之前都已经对艾蕾诺拉小姐说过了……」


    「她完全没跟我提过。」


    「我想也是。」


    我们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艾蕾诺拉之前在马车里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要是她能好好转达给我知道，我也不会提防成这样了啊。毕竟听起来像是对我有利无害。


    还有最后一个令我不安的要素──那个结界。


    「还有一件事，我在教会入口处遭到结界阻挡。」


    「我听说了，抱歉。那是萨诺教代代相传的结界魔法道具，据说可以防止魔物侵入。我们今天才知道，那原来是阻挡暗属性的结界。」


    「真的是非常牢固的结界。我认为，只要是暗属性，即使是高阶魔物也绝对无法破坏。」


    「很高兴听到您这句话。毕竟结界是透明的，大家都能直接穿过，所以也有某些人怀疑结界是否真的存在。既然现在获得了伯爵您的担保，相信会更具说服力。」


    那个结界真的很硬。因为结界在我挥出尤蜜拉神拳之前就消失，所以我非常希望能够再次挑战。由于这次我打算赌上自己的威信来破坏它，搞不好会让什么说服力也跟着消失，希望枢机卿能大人有大量，不要追究。


    我还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枢机卿同意我再次挑战呢？」的时候，对方已经先开口了。


    「今后，您有意造访教会时，如果能够事先通知，我们将不胜感激。今天是因为有我在，所以才能够解除，但是未必每次都是如此。」


    听他这么说，应该有个用来产生结界的魔法道具主体吧。虽然希望他能稍微借我一下，不过肯定会遭到拒绝。我必须尽可能采取若无其事的态度，更慎重地隐藏内心的欲望，同时以让教会侧也觉得能够获利的说词来争取再战的机会。


    「我知道了。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要不要现在就来进行结界的耐久测试呢？」


    ◆ ◆ ◆


    在回程的马车中，我有点沮丧。


    「唉，对方打赢了就跑掉了。」


    「要是你破坏的不只是结界，连魔法道具本身也跟着受损的话，到时你打算怎么负起责任？」


    我装出无关紧要态度的作战以失败收场了。如同派翠克所说，枢机卿也担心魔法道具会因此受损。因为那是教团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的魔法道具，所以我觉得枢机卿应该要更有自信才是。


    哎，还是对结界死心吧。暂时。


    在我盘算着诡计时，艾蕾诺拉毫无预警就发出惊讶的叫声。


    「啊啊！啊──！」


    「您这次又怎么了？」


    「那、那个戒指！」


    她指着我左手上的戒指。原来如此，因为难得看到我穿戴饰品的关系吧。虽然可能会有点像是在炫耀，不过还是对她说明吧。


    「这是派翠克送我的惊喜礼物。我的未婚夫真的很贴心，即使只是平凡无奇的日子也会送礼物。」


    「咦？那是惊喜礼物吗？」


    「是啊。没错吧？」


    我转头朝旁边看，向派翠克确认后，他一脸彷佛非常不满的表情。他讨厌这类炫耀感情的话题吗？


    「对啦，那是惊喜礼物啦。」


    派翠克说完后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般撇开了头。看到这个反应后，艾蕾诺拉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尤蜜拉小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喔？请问为什么要戴在那根手指上呢？」


    「这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就只是因为派翠克选择戴在这根手指上而已。」


    「哎呀，怎么会这样……」


    她以双手捂着嘴，营造出悲痛的感觉。这样说来，根据戴上戒指的手指不同，记得含意也会改变。比如说订婚戒指……是哪根手指啊？我对这种事不太熟呢。


    艾蕾诺拉应该对这方面相当了解才是，试着问她看看好了。


    「请问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有什么含意呢？」


    「这个……那是……」


    碰上这类事情时总是连珠炮般高谈阔论的艾蕾诺拉，唯有这次吞吞吐吐。她不时偷瞄派翠克，对他格外在意。


    始终看着窗外的派翠克，没有转头面对我们就直接说话了。


    「艾蕾诺拉小姐，我会亲口告诉她，请你不要多说什么。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对尤蜜拉明确说清楚。」


    「我知道了。」


    在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像是在守灵般沉重的马车之中，我望着左手的无名指来打发时间。


    既然派翠克之后会告诉我，我就不用花时间去查了吧。坦白说，我对戒指有什么含意也不感兴趣。


    ◆ ◆ ◆


    王城是国王生活的城池，也是国家的政治中枢。现在，我们就在王城中的某个房间等候。


    因为不能对接下来要觐见的国王陛下失礼，所以我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服装仪容检查。我边用手梳理头发边询问派翠克。


    「派翠克，帮我看一下有没有哪里还在乱翘？」


    「明明是要觐见陛下，你却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


    他穿得比平时更加正式，相对地，我还是一如往常的连身裙装扮。


    「非得穿礼服不可吗？」


    「虽然说不是众目睽睽的觐见……」


    要是还有其他许多贵族在场，我多少也会注意一下服装，不过，这次就只会跟陛下见面而已。因为统治着我们，值得尊敬的国王陛下是个大人物，所以应该不会在意礼服这种小事吧。我真的非常不想穿礼服。


    非得在受召觐见之前把蛋糕吃完不可──我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因为我嘴里塞满蛋糕，忙着咀嚼，派翠克于是代替我回应。开门进来的人是艾德温王子。


    「尤蜜拉小姐，还有派翠克，好久不见了。」


    「殿下，久违了。」


    「我听说两位来到了王城，所以急忙赶了过来。听说领地那边的经营相当顺利。」


    「托您的福。」


    多克尼斯领地景气活络的消息，好像已经到了甚至连王子都听说过的地步。


    虽然王子目前是受到激进派全力推举的旗手，不过因为我最近不在王都，所以无法体会。我向当事人问起近况。


    「请问殿下最近怎么样呢？激进派还是老样子吗？」


    「不如说变得更加嚣张了。有人表示，因为公爵也愿意协助，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继承王位。已经不再只是抢走兄长的继承权，甚至开始怂恿我直接夺取父王的宝座。真的很累人。」


    既然派系领袖已经跟外国勾结，这种状况也是可以预料的吧。看这个样子，或许已经没办法和平解决了。在我想着「把事情办完后就快点离开王都吧」的时候，派翠克已经以一句「您辛苦了」当成开场白，开始与王子交谈了。


    「希洛兹公爵也试过跟您接触了吗？」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直接来找过我。而且艾蕾诺拉小姐也变得比较收敛，唯有这点值得感激。」


    艾德温王子对我微微点头致意。不过，艾蕾诺拉变得比较乖的理由，其实不只是我的劝说。身为她父亲的公爵，好像也说过「最好不要太过接近王子」这种话。


    因为我想不出来该如何解读希洛兹公爵这句话，所以觉得很诡异。


    这时，门外传来许多人奔跑的脚步声。我有一瞬间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而提高警戒，不过，脚步声就这样直接通过门前，逐渐远去。艾德温王子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口。


    「今天，大家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忙。因为教会的结界魔法道具被人偷走了。」


    派翠克飞快地转头看向我，搞不好还弄出了「喀啦」的声响。


    「没、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我现在这句话完全就是犯人的台词。不过，犯人真的不是我。虽然我说过想要那个，但是，我才不会鬼鬼祟祟地偷走它。


    看到我坐立不安的样子，派翠克的眼神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不是，你看嘛，我根本没办法进入教会啊。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个魔法道具放在哪里。因为我的目的是要跟那个东西一决胜负，与其把它偷走，不如直接破坏掉。」


    从客观角度来看，一口气说出一长串为自己辩白话语的我，想必非常可疑吧。要是换成其他立场，我无疑会断定自己是犯人。


    派翠克对傻眼看着我们的艾德温王子发问。


    「希望能让我们知道详细状况。因为我们昨天才去过萨诺教的教会。」


    「真的吗？枢机卿每天早晚都会各确认一次魔法道具，昨晚确认时发现不见了。」


    「结界在昨天上午时确实还存在。尤蜜拉遭到结界阻挡。」


    「那应该是用来阻挡魔物的结……啊，对暗属性产生了反应吧。」


    王子对我投以同情的视线。


    结界主体遭窃的时间是昨天的白天到晚上之间，而我知道结界的存在是昨天白天的事……状况证据会不会太齐全了点？犯人不就是我吗？


    当我还在思考自己在潜意识下做出犯罪行为的可能性时，王子笑了出来。


    「我不会怀疑尤蜜拉小姐。我相信你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而且你应该也没有动机吧。」


    「没错，虽然我打算破坏它，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偷走它。」


    「你有过要破坏它的念头？」


    「是的，总有一天要把它破坏掉。」


    不可以破坏魔法道具──我非常清楚这件事。不过，会不会遵守就另当别论了。纵使会遭到世人唾弃，必须与全世界为敌，在某些情况下，人还是有非做不可的事。


    艾德温王子相信我是清白的。话虽如此，可是面不改色就在我身旁坐下的这个男人却……我以充满怨怼的眼神看着派翠克。


    「我可没说过半句觉得尤蜜拉你有嫌疑的话喔？」


    「反正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哎，现在最让我担心的还是魔法道具，那可是非得由我来破坏不可的啊。」


    「派翠克，犯人应该真的不是尤蜜拉小姐吧？」


    咦？王子背叛了。教会的秘宝遭窃，这可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也应该要加入搜索才是。在搜索过程中，很有可能会因为偶尔、正巧、阴错阳差等理由，让我获得能够再次挑战结界的机会。


    我表明自己有着无比充沛的干劲。


    「我也想加入调查结界魔法道具下落的行动。请问魔法道具主体的外观大概是什么样子呢？如果还有其他线索的话也希望能让我知道。对了，要是有昨天去过教会者的名单也请给我一份。」


    「……你绝对打算破坏它吧？麻烦你不要插手。」


    令人遗憾的是，我协助搜索的提议遭到了拒绝。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对于因为感受到我钢铁般的意志而使脸颊开始抽搐的艾德温王子，派翠克这么说。


    「艾德温殿下，我认为尤蜜拉应该什么都没做。别看她这样，她其实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派翠克……」


    所谓情侣之间的互信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吧。当我感动地注视着派翠克时，他继续往下说。


    「如您所见，她就只想着要破坏结界而已。应该真的不知道魔法道具位于何处。」


    「原来如此。」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互信可言。虽然我不太能够接受自己被当成战斗狂，不过，因为派翠克相信我的清白，所以我也不打算继续反驳了。我明明就只是想厘清哪一方比较强而已啊。


    对于这个在对我而言最为不利的时机冒出来的小偷，总有一天要让对方知道厉害。


    在这之后，我们的话题回到多克尼斯领地，继续聊了几十分钟。


    艾德温王子低声说了句「差不多了吧」，边站起来边这么说。


    「结界的事还没对外发表，请不要泄漏出去。」


    「我知道。」


    「因为那个也不能拿来为非做歹，所以问题其实不算特别严重就是了。」


    的确，结界就只是可以防止我跟魔物侵入而已。小偷之所以偷走结界的主体，到底打算拿来做什么呢？因为教会还有许多应该相当贵重的东西，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钱吧。


    关于那个带走我宿敌的人，我想着想着就到了觐见国王陛下的时间。


    目送艾德温王子离开后不久，陛下的秘书就过来迎接了。他催我们离开房间。


    在秘书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位于王城较高楼层的国王办公室。


    办公室内堆满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完全看不到任何装饰。国王正独自在这个工作专用空间之中与文件奋战。


    我们进房时的声音让国王抬起了头，脸色凝重的他把文件推到一旁。


    「喔喔，尤蜜拉小姐跟派翠克。不好意思，最近刚好比较忙碌。」


    「关于教会结界一事，艾德温殿下已经跟我们提过了。」


    陛下说了句「这样啊」，叹了口气，请我们坐下。


    我坐好之后再次问候国王，接着马上进入正题。


    「国王陛下，臣女今天来向您禀报希洛斯公爵的阴谋。」


    「嗯，罗纳度已经跟我说过概要了。我也想听尤蜜拉小姐你亲口再说一次。」


    我开始说明从子爵处得知的公爵之计画。包括激进派成员沆瀣一气，意图排除国王派人马，以及邻国雷姆列斯也参与此事等讯息。


    虽然我觉得这是十分危险的消息，但是陛下完全无动于衷。看来陛下确实事前就已经知道，可以完全排除罗纳度先生暗中压下报告的可能性了。


    我的说明结束后，陛下闭上眼睛，暂时没有回应，彷佛正在回想某人。


    陛下叹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后才开始说话。


    「关于雷姆列斯会如何介入，这件事只有希洛兹才知道，没错吧？」


    「科特尼斯子爵是这么说的。他说，公爵本人难得亲自出手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我倒是觉得只有满满的问题啊。国王陛下也跟罗纳度先生一样，似乎完全不为所动。这明明就是可能发展成撼动整个国家的严重变故，可是他们却都没有紧张感。


    对于陛下的方针，我原本不打算提出任何意见，但还是不小心说出了担心的事。


    「请问罗纳度先生可以信任吗？我知道他是公爵的儿子，虽然现在是陛下您的心腹，但还是应该要考虑到他在这次骚动中投靠公爵的可能性……」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那么，请问公爵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宛如舍弃亲生儿子的行为……？」


    「全都是为了儿子、为了罗纳度着想。那家伙早就看到了未来。」


    我又听到了「公爵对未来的预测」这个说法。因为罗纳度先生也说过这种话，所以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没藏好不满的感觉吧，陛下开始断断续续地谈了起来。


    「那家伙……希洛兹原本是我的知交。他早就料想到，即使魔王的问题能够获得解决，王国的动乱也不会就此平息。」


    「请问这就是公爵对未来的预测吗？这无法解释公爵为何要将罗纳度先生送往别处养育吧？」


    「……我跟他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现在只能彼此敌对了，他之所以将儿子托付给我，正是为了避免罗纳度遭到波及。」


    这样听来，公爵简直像是早就以「与国王为敌并落败」为前提来行动的样子。为什么要刻意打这种必败的仗？做出类似引狼入室的行为，下场肯定难逃一死不是？


    我本来以为陛下还会继续说下去，不过却在此突然结束了。


    「我言尽于此。不好意思，我不能打破与好友的约定。」


    「请问公爵究竟在想什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目的？」


    「……希洛兹公爵打算率领自己派系的成员夺取王国的霸权，即使必须借助他国之力量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样而已。我绝对不会让他的图谋得逞。」


    国王陛下谈起当年的好友变成敌人，宣称希洛兹公爵是坏人时，神情十分悲痛。我也因此而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公爵的话题到此结束，陛下接着问起领地经营状况。


    「领主的工作做得怎么样？遇上困扰的话，我可以提供建议。」


    「托陛下的福，大致上还算顺利。」


    「抱歉没能给你什么协助。」


    虽然我觉得要是向陛下求助，领地各方面的问题应该都能迎刃而解，但是，我也不希望跟王室有太多利益纠葛。听到我的回应后，陛下露出苦笑，抓了抓头。或许因为现在不是公开场合吧，这个动作没什么威严。


    「我也听到你去过阿修巴顿领地的消息了。边境伯是个温厚的人吧？」


    「是的，我跟派翠克也获得边境伯认可，正式成为未婚夫妻了。」


    「这可真是件喜事……喔喔，我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陛下看着我的左手，露出看似欣喜的笑容。陛下可能是因为看到那个惊喜礼物戒指，所以发觉我跟派翠克的关系相当好吧。


    这时，到现在为止就只说了句常见问候的派翠克终于发言了。


    「关于这点，国王陛下……尤蜜拉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心意……」


    「……尤蜜拉小姐，那个戒指是？」


    「咦？派翠克送我的惊喜礼物。」


    我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陛下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微妙。陛下是不是不喜欢我的答案呢……啊，对了！陛下或许是想问这个戒指型魔法道具的性能吧。


    「这个戒指呢，其实是一种能够注入他人魔力的贵重魔法道具，可以成为魔力耗尽时的保险。虽然魔石也同样会累积魔力，但是没办法直接转换成可供人使用的魔力。或许有人认为靠魔力药水就足以应付，但是，『能够立即发动』其实是非常大的优势。因为，既然是会耗尽魔力的情况，即使只是简单的『喝药水』之类行动也可能成为致命关键。此外，喝下药水后也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实际恢复魔力。还有，我之所以觉得这个戒指非常优秀，理由在于可以让人变得能够运用原本无法使用的属性──」


    「尤蜜拉，别说了。你已经对陛下造成困扰了。」


    在我滔滔不绝地说明这个戒指的特征时，派翠克抓住了我的肩膀，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我这时才发现，陛下已经完全傻眼了。


    看似随时会说出「唔哇……」的陛下，回过神后慌张地这么说。


    「如此精辟的战斗考察十分精彩。能够对某件事这么热衷，其实也不坏。别在意，我就只是因为平时沉默寡言的尤蜜拉小姐突然变得饶舌而稍微感到惊讶而已。」


    陛下是不是把我当成那种谈到喜欢的领域时，说话速度就会突然变快的宅女了？明明就完全不一样。


    陛下的视线在我跟派翠克之间一再往返，同时这么说。


    「嗯，也罢，好好努力吧。」


    「是，我会找机会直接说清楚。」


    陛下到底是要我们对什么事努力呢？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派翠克好像已经理解了陛下的意思，他鞠躬后做出回应。只要努力进行战斗考察就可以了吗？稍后要记得跟派翠克确认。


    在这之后，我们还聊到了领地新诞生的观光地等话题，就这样结束了跟陛下的会谈。


    ◆ ◆ ◆


    离开陛下的办公室后，我们以步行方式朝王城外移动。因为在王城遭遇难缠贵族的机率相当高，所以我想尽快离开。


    即使只是为了避免碰上麻烦，或许还是应该要请人带我们出去比较好吗？──可是，这样的话就会配上马车了啊。我其实不太喜欢马车，刚才是因为秘书坐马车来接我们，别无选择的关系。马车坐起来毕竟不太舒服，而且，直接用跑的还比较快。


    要是从窗户逃离王城的话，或许就可以在不碰到任何人的状况下离开了吧？这里是王城中较高的楼层，所以能够像这样大胆抄捷径。


    「派翠克，我决定从这条路回去。」


    「那边只有窗户……喂，不要乱来喔？」


    「别担心，我不会弄破别人家的窗户啦。」


    「我不是那个意──」


    我会先好好打开窗户后才往下跳，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没有理会派翠克的制止，从窗户跳了下去。


    我用来逃脱的窗户下方是庭院。我落在一处绽放着许多美丽花朵的花坛之中，落地时用的是脚、膝盖、手的三点着陆法。这个方法相当伤膝盖。


    这样一来，遭遇不想遇见对象的机率就大幅降低了……我也曾经有过怀着这种想法的时期。


    我抬起了在着地姿势时看着下方的头，随即发现眼前有个人影。


    对方正是希洛兹公爵。看到我从天而降，他一时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现在就要离开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请留步，多克尼斯伯爵。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典礼了哪。」


    我本来以为可以趁公爵惊讶的时候逃跑，但是遭到他开口挽留了。因为觉得视若无睹太过失礼，所以我以侧面面对他。


    「承蒙您指教了。」


    「我什么都没做，讨伐魔王的人是伯爵你。我记得那应该是赞扬伯爵功劳的仪典吧？」


    希洛兹公爵虽然不会让人觉得上了年纪，但就是有种阴郁的感觉。他脸上带着一副像是瞧不起人的表情，我实在无法认为公爵是好人。


    虽然陛下说没必要提防公爵，不过，要是能够跟他保持距离，当然还是最好的对策。


    「我没记错的话，典礼的主角应该是艾德温殿下吧？」


    虽然我认为自己应该要尽快离开，但还是忍不住问起了第二王子派的事。


    公爵回答时带着像是忍俊不禁的笑声。


    「只要是具备正常思考能力与最基础智慧的人就不会把那个王子当成讨伐魔王的功臣。」


    「……即使以全国而论，殿下的实力也是屈指可数的喔？」


    「哼，能够获得世界巅峰强者的认同，那个王子也算是相当有福气的了。」


    公爵露出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有趣的笑容。有人推测出了讨伐魔王的实际情况，这件事还在我的预料之内。如同公爵所说，知道内情的人应该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吧。


    虽然没能获得情报，不过还是应该要撤退了吧。我打算从公爵身旁离开。


    「您过奖了。那么，请恕我先行告辞。」


    「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只有一个。」


    其实我大可直接离开，然而，我坦率地停了下来。


    「请问您想问什么？我无意加入公爵大人您的派系喔？」


    「没必要跟那些愚蠢之徒成群结党。我想问的是，你喜欢这个国家吗？只要回答这件事就好。」


    一口断定自己派系的人是愚蠢之徒，这样真的好吗？至于关键的问题「是否喜欢这个国家？」──一个似乎没有爱国心的人，开口问我爱不爱国……


    坦白说，虽然我其实根本没有半点爱国心，不过现在还是先用四平八稳的回答带过吧。


    「因为我是巴尔夏恩王国的贵族，所以理所当然会发誓效忠王室。」


    「不对，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姑且不论你刚才那句话是真是假，但是，你误解了我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这群人民。王室跟那个过于天真的国王，一点都不重要。」


    他果然是危险人物。这个国家采取君主制，而且这里还是国王的城堡，他竟然敢说国王天真。


    我担心会不会有其他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环顾四周。附近一带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有盛开的玫瑰。为什么不是公爵而是我得提心吊胆啊？


    喜不喜欢国家跟人民吗……如果是贵族，当然应该回答喜欢吧。不过，我始终无法理解那种应当称之为「爱国心」的感情。为了能够早点回家，我应该要尽快回答问题才对，然而，我就是说不出话。我无法说自己真的喜欢这个国家，但是，我也不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而成为贵族的。


    或许是对于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看不下去了吧，公爵换了个问法。


    「……我换个问法吧，假设你眼前有个遭遇饥荒的村子，你会怎么做？」


    「因为我没办法无中生有创造出粮食──」


    「不对，我问的是你的行动方针，你行动时的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寻找能够解决粮食不足问题的方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算是我，至少也还拥有这种程度的良知。何况我现在正千方百计想帮助相邻领地中一些不得不去当强盗的领民。听到这里，公爵露出了像是不怀好意的扭曲笑容。


    「这样啊……现在，世界的某处应该也有人正受到饥饿折磨吧。你不打算为那些人做点什么吗？」


    「我没办法顾及全世界，只能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设法处理。」


    我终究不是神，救不了世界各地的不幸之人。只能先将力量用在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例如领地、王国等。


    提出这些令人无法判断究竟有何用意问题的公爵，脸上那副看似坏心眼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非常好，如此年轻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分量。跟那个天真的家伙截然不同。你就保持现在的心态好好努力吧。」


    「多谢指教，那么，我这次真的要告辞了。」


    希洛兹公爵默默地露出像是真的感到很高兴的笑容。笑得十分诡异的公爵，总是装出亲切和善笑容的罗纳度先生，还有毫不掩饰内心感情的艾蕾诺拉。这家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


    因为公爵一直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我已经不想继续奉陪了。


    我才走了几步就再次被叫住。


    「等等。」


    我回应时就只是转头看向公爵而已了。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希望你能跟艾蕾诺拉好好相处。」


    公爵说话时的笑容跟先前判若两人，简直就像是个慈祥的父亲。


    我还没做出回答，公爵就迳自离开了，只剩我留在原地。玫瑰的浓郁香气一直让我觉得很刺鼻。


    ◆ ◆ ◆


    停留在王都的第四个夜晚，我被艾蕾诺拉强行带往公爵家，而且还受迫换上了礼服。


    「看吧！果然很合身！」


    「请问为什么要穿礼服呢？您先前不是说共进晚餐吗？」


    「晚宴本来就是要穿礼服的吧？」


    晚宴？艾蕾诺拉应该只是找我一起吃顿饭而已吧？什么时候变成晚宴了？


    我被逼着穿上的黑色礼服，不但难以活动，而且还有一边的肩膀完全裸露了出来，我现在只想尽快脱掉它。话是这么说，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我，好歹也还是比原始人要来得更文明一点，不会只因为碍事就把衣服脱掉。


    「您没提到是晚宴。」


    「这样的吗？可是，其实都是一样的喔，同样可以享受餐点！」


    艾蕾诺拉可是一个会把枢机卿托付的，邀我前去教会的任务说成「一起去玩」的人──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当时不该认为只是单纯吃顿饭，应该要详细问清楚才是。


    不该怀着「要是能顺便打听出什么跟公爵有关的情报也不错」这种轻松心态而随口答应的。


    不论是正式的晚宴还是立食型态的餐会，我觉得自己应该都不会有胃口吧。所谓的用餐，必须是更加……那个……更加自由才可以的啊。


    对于换好礼服的我，艾蕾诺拉从头顶到脚尖一再来回打量，以开心到极点的笑容这么说。


    「真的很迷人！尤蜜拉小姐很适合黑色呢！」


    「……这样啊，谢谢。」


    艾蕾诺拉说的是真心话。她毫不在乎这个国家对黑发根深柢固的轻蔑，打从心底认为我的发色跟黑色礼服能够相互辉映。


    虽然我不喜欢宴会，不过，既然如此率真的她这么高兴，参加个一次应该也无所谓吧。


    「请问您说的晚宴要在哪里举行呢？」


    「就在这里！这是父亲大人主办的晚宴喔。属于父亲大人派系的成员都会齐聚一堂。」


    这不就是激进派的集会吗？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果然还是不想参加。


    希洛兹家的舞厅面积，号称只小于王城与学园的舞厅。实际看到之后，我觉得比想像中的更小。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是不如我原本的预期而已，能够拥有这种规模舞厅的贵族，应该还是不多吧。


    舞厅内的各种摆设，光是看到就会让人觉得是高级品，桌子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连门把也是如此。每项物品都一尘不染，散发出高雅的光芒。


    「我会陪在你身边，不需要紧张喔！」


    我一点都不紧张，就只是提不起劲而已。被迫换上礼服之后，我还被逼着化上了妆，以及让人打理发型，这些事几乎磨光了我的体力。有着鞋跟的鞋子，走起路来也非常别扭。


    我身边的艾蕾诺拉应该也受过同样的洗礼，为什么还能这么有精神？因为她平时就常穿礼服，所以已经习惯了吗？


    「公爵大人应该也会到场吧？因为我再怎么说都是受邀参加的宾客，所以非得去打个招呼不可……」


    「父亲大人不在这里喔？」


    「咦？不是希洛兹公爵邀请我参加的吗？」


    「招待你赴宴的人是我！父亲大人说，不管我要带多少个朋友来都可以。」


    也就是说，连希洛兹公爵本人也不知道我会参加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详细询问艾蕾诺拉，根据她的说法，公爵本人似乎很少参加激进派成员定期举办的聚会。


    服装上有着比平常更多装饰的艾蕾诺拉，抬头挺胸这么说。


    「主办者就是我。毕竟我未来会嫁给艾德温殿下，当然得具备这种程度的办事能力。」


    「是哦，敢问艾蕾诺拉小姐您做了些什么呢？」


    「我认可了管家的提议！」


    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做吗？公爵家的管家也不好当哪……不，如果把事情交由她自己处理，搞不好之后反而会更难收拾。


    会场中的宾客大概有五十多位，主要是公爵派贵族的各家家主，以及他们的家人。看到事先没有任何告知就突然出现在会场的我，这些人全都相当惊讶。


    在其他人远远地望着我们的时候，有个男性走了过来。不要这样啊，我是为了桌上琳琅满目的餐点而来的，不打算跟陌生大叔谈天说笑。


    「艾蕾诺拉小姐，感谢您今天再次邀请我参加。您身边那位小姐还是第一次与会吧。」


    「她是我的朋友尤蜜拉小姐！」


    需要装成这样吗？看头发就该知道我是谁了啊。对方可能以为自己笑得十分亲切，不过其实没有掩饰住不轨的意图。


    艾蕾诺拉正准备要继续说话时，对方就已经抢先对我开口了。


    「幸会，多克尼斯伯爵。我叫亚克顿，和您一样受封伯爵爵位。」


    「幸会。」


    「既然您参加了今天的集会，我是否可以认为您也决定投入公爵麾下了呢？」


    「不可以。」


    或许可以说是不出所料吧，这个人果然以为我跳槽到激进派了。如果真是这样，其他人应该也都会露出像他一样的奸笑吧。因为，这样一来，要让艾德温王子成为下任国王的计画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这类谣言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呢？科特尼斯子爵之前也误以为我投靠了公爵派。


    听到我表示否定，对方改以惊讶的语气说话。


    「那么，请问您为何来到这里？」


    「……我就只是受朋友之邀而已，别无其他用意。」


    「原来如此，您今天只是来见艾蕾诺拉小姐啊。我就先当成是这么回事吧。」


    这位心情明显变好的伯爵，把我根本没想过的事推到了我头上。我心想「又是一桩麻烦的误会」，同时也有了即将遭遇另一个麻烦的预感。


    这个预感成真了。身旁的艾蕾诺拉以双手握住我的手。


    「尤蜜拉小姐！刚才！你说我们是朋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尤蜜拉小姐你亲口这么说呢！」


    「是啦，我知道了，请您放开我。对了，艾蕾诺拉小姐您还是得向来宾们打招呼吧？毕竟这是希洛兹家举行的晚宴。」


    「说的也是！我这就过去！」


    她就这样带着满脸笑容，轻快地跑去找其他宾客了。很好，解决一个问题了。


    接下来只要直接明说我完全不打算加入公爵派就没事了……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注意到眼前的男性以瞧不起人的表情看着艾蕾诺拉的背影。


    「看来您也有过不少辛酸。那位大小姐的脑袋实在不怎么灵光，哎，不过这样也比较容易掌控，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这句轻视艾蕾诺拉的话让我感到气愤，想要反驳。


    可是，我自己难道就不是这样吗？我刚才也的确欺骗了她，打发她离开了。我跟巧妙地煽动艾蕾诺拉，怂恿她去找艾德温王子的这群人之间有什么差异？虽然我过去一直以「她是公爵的女儿」为由，避免与艾蕾诺拉有过于深入的交流，不过，或许该是认真面对她的时候了。


    然而，首先还是得搞定眼前的这个人。对方完全不关心我的反应，自顾自说个不停。


    「果然还是只有艾德温殿下才适合成为下任国王。好在多克尼斯伯爵您似乎也察觉了这点，真是万幸。」


    「但是，殿下好像没有意愿？殿下本人可是亲口说过，不打算继承王位喔？。」


    「殿下之所以会那么说，只是因为考虑到外界观感的关系，内心还是期待坐上王位。能够连这点也纳入考量才称得上是忠臣吧。」


    这是就负面意义来说的揣摩上意吧。这人到底是真的认定艾德温王子想要国王宝座呢？还是明知王子没有野心却依然要拱他登基呢？


    虽然不知道答案究竟是哪一个，不过，他没有丝毫忠诚心这点已经很清楚了吧。证据就是，他已经开始预想自己未来的官职了。这个伯爵宣称，将目前就任各个重要职位的国王派人马一扫而空后，公爵派成员就能获得派任为大臣等。他的目的明显就是这个。


    这人没有注意到我看待他的眼神已经变得非常冷漠，依旧说个不停。


    「最重要的是，艾德温殿下讨伐了魔王。身为贵族，在国家面临危机时就是需要拔剑而战。发言权最后总是会落入武力较强者手中。关于这点，相信多克尼斯伯爵您应该也十分了解吧？」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因为我自己就是凭武力解决了至今为止遭遇的种种困难，所以没办法彻底否定。


    可是，这种想法是错的。我的确非常非常强，但是，我既称不上是好贵族，也难以说是好领主。世上不是任何事都能靠武力解决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武力就是一切……既然您这么说，何不考虑凭等级来决定地位高下？请问您现在的等级是多少级呢？」


    「我、我不太擅于战斗……」


    「那么，您今后也依然只能当个小贵族吧。」


    「话、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谈的是国王，打倒魔王的人正是艾德温殿下！莫非您认为世上还有能够战胜艾德温殿下的贵族吗！」


    这里就有一个啊，而且魔王也是我打倒的。我本来以为，这么简单的事，就算是这个人也应该懂才对。继续跟他说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就此结束谈话吧。


    「我应该能够胜过殿下。如果您打算凭武力来统治王国的话，请不要忘记还有我在。我无意阻止您追求个人地位，不过，要是因此导致我身边的人遭遇危险，到时我就会以全力与您交手。」


    「这、这种事……我并不打算跟伯爵大人您为敌。」


    「是吗？那么，我会保持隔岸观火的立场，您请自便吧。」


    我转身背对他，朝舞厅中央走去。在四周窥探状况的贵族们纷纷避开我，会场中顿时形成了一条通道。


    虽然我希望这样能让激进派的狂热就此冷却，不过影响应该相当有限吧。说来，第二王子派原本就打算对国王陛下跟王太子造反，即使我现在表明立场，情势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改变。


    我明明就只是来吃晚餐的而已啊。趁有空吃的时候多吃一点吧，反正是免费的。


    总之先来喝点什么──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瞄到了艾蕾诺拉。


    她正在和一群年纪与我们相仿，我也有点眼熟的女生们交谈。她们都是曾经靠着「艾蕾诺拉的跟班」这个身分，在学园内作威作福的人。


    「现在正是好机会。等艾德温殿下成为国王，艾蕾诺拉小姐就是王妃……实在是太棒了。」


    「可是，父亲大人跟尤蜜拉小姐都劝我最好不要这样。」


    「那两位一定都只是对艾蕾诺拉小姐您嫁给殿下一事感到寂寞而已。您和殿下成婚时，那两位肯定还是会诚心祝福您的。」


    「这样的吗？可是，我……」


    受到好几个千金小姐包围，左一句右一句怂恿的艾蕾诺拉，彷佛随时可能改变心意。她的模样让那群人露出了像是认定计谋顺利进行的奸笑。


    「您跟艾德温殿下的结婚，其实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喔。」


    「真的吗？要是能跟艾德温殿下长相厮守的话……」


    在学园时，艾蕾诺拉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现在也是如此，她处在一群同年代少女的中心。然而，其中到底有几个人是真正为她着想的呢？表面上似乎跟我正好形成对比的艾蕾诺拉，实际上或许就跟以前的我一样，始终是孤单一人。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希洛兹公爵昨天的笑容。不是那副坏心眼的笑容，而是道别之际，说出希望我照顾艾蕾诺拉时的慈祥笑容。


    不对，与公爵无关。我必须以自己的意志来面对艾蕾诺拉。


    「艾蕾诺拉小姐，偶尔换成我来邀请您一次也不错吧？」


    「咦？尤蜜拉小姐？」


    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牵起了艾蕾诺拉的手，正在往前走。跟班们傻傻地望着我们，一副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我就这样直接离开舞厅，快步走过走廊。艾蕾诺拉毫不抵抗，任我拉着她移动。


    「等一下！你到底想去哪里？」


    「谁知道呢？我自己也还没决定，只要是有饭吃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话说回来，艾蕾诺拉走得实在太慢了。因为她现在被迫配合我的步调，看来随时有可能跌倒。就是因为你穿那种高跟鞋，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喔。


    我直接一把抱起了艾蕾诺拉。


    「呀啊！不可以这样，我心里已经有了艾德温殿下……」


    艾蕾诺拉说话时满脸通红，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怎么个误会法。不过就是公主抱而已，需要害羞成这样吗？希望她朝着「至少比被扛起来要好」的方向来思考。


    我就此冲出公爵宅邸，快步走在王都的道路上。我也因为脚上的鞋子而走得不太顺……干脆脱掉吧。


    我脱下高跟鞋后随手扔到一旁，光着脚往前跑。要是有哪颗石头以为能够弄伤我的脚，尽管放马过来。


    「我从来不知道尤蜜拉小姐做事竟然如此强硬。」


    「说到做事强硬，艾蕾诺拉小姐您也不在我之下喔。那么，我们随便找间店进去吧。」


    一身黑的我跑在刚入夜不久的街道上，从贵族区正中央一路跑到了平民区。在昏暗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店铺零零星星的灯火。即使是有着多家餐饮店的道路也称不上明亮。


    我在一间平时绝对不会进去──大概也进不去──多半相当高级的餐厅前放下了艾蕾诺拉。


    「这样……算是绑架吗？」


    「就只是朋友一起去吃顿饭而已。」


    「对所谓的朋友来说，这种事原来是十分常见的吗？我从来不知道呢。」


    一般的朋友会做出这种行为吗？朋友不多的我当然无从得知是不是这样，所以没有回答。


    那么，我们进店吧──我推开了门。


    店员看到我们后，虽然多少有些慌张，不过还是相当慎重地招呼我们。


    对方带我们来到了窗边的座位。我环顾店内，觉得装潢比我原本想的更豪华一点，即使会有贵族光顾也不足为奇。不过，店里没有任何一个客人穿着礼服。当然也没有人打着赤脚。


    艾蕾诺拉仔细观察四周后，兴高采烈地这么说。


    「真迷人！这种朴素的餐厅也另有一番风情呢。」


    朴素是这个意思吗？如果连这里都只算得上朴素，我在王都常去的店到底又该怎么形容呢？


    ◆ ◆ ◆


    艾蕾诺拉一边喝着餐后送上的茶水，一边以感动的语气这么说。


    「真的很可口！虽然食材称不上高级，不过处理得相当用心，吃起来充满乐趣。」


    「……的确。」


    我也得说些什么像是了解个中滋味的话才行……超级好吃的啦。


    算了，餐点的滋味根本不是现在的重点。我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饮料，设法拖延时间，同时思考着某个问题。


    帐单该怎么办？


    我平时还是会带着不用担心付不出这家餐厅帐单的现金，但是现在身上没有半毛钱。我换上礼服时，把钱跟原本穿的衣服一起留在公爵宅邸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喜欢礼服。以服装而言，没有口袋就只是缺点而已。


    我望着多半同样身无分文的艾蕾诺拉。她脖子上挂着一条镶有大颗宝石的项炼……可以拿那个来抵帐吗？


    「尤蜜拉小姐？你怎么了吗？」


    这样会不会造成店家困扰呢？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我一边注视着她的胸口，一边努力思考。


    这时，旁边响起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派翠克！」


    太棒了，钱包来了！


    原来如此，他从窗外看到我们了吧。派翠克刚好路过这家餐厅，偶然注意到了我。实在太幸运了。


    「幸好你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光着脚？鞋子呢？」


    「跑起来碍事，所以脱掉了。」


    「你是小孩吗！……唉，拿你没办法。」


    派翠克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抱起了我。


    等一下，这样我会害羞。与其这样抱我，不如把我扛起来……对不起，这是谎话。


    「艾蕾诺拉小姐也请一起来吧。公爵家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两位都很迷人呢！我也希望自己能让艾德温殿下……哎呀！艾德温殿下竟然变成尤蜜拉小姐了！快从我脑海中消失啦。」


    艾蕾诺拉似乎是在妄想自己也获得某人以公主抱对待时，对象从殿下变成了我的样子。派翠克以「你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的眼神看着我。


    艾蕾诺拉坐进那辆不知道到底是谁派来的公爵家马车之后，对我点头致意。因为我这时依然让派翠克以公主抱抱在怀中，没办法做出比较像样的回应。


    「谢谢，我今天很开心喔！」


    「真是太好了。」


    「尤蜜拉小姐还愿意再带我出来吗？」


    「……有机会的话。」


    偶尔像这样出来吃个饭之类的，或许也不错──大概每四年一次的话。


    不久之后，目送艾蕾诺拉离开的我们也踏上了归途。由于派翠克还是不肯放我下来，我只好待在他怀中，看着夜晚的街景缓缓后退。


    因为行人变得越来越少，我也不需要继续隐藏自己的脸了。我让靠在他胸前的脸转回来，仰望着夜空。


    「唉，派翠克。」


    「怎么啦？」


    「我好像交到朋友了。」


    派翠克宛如星空般美丽的眼眸注视着我。我重新开始进行用鼻子按压他胸口的作业。


    变得朝向上方的右耳，收到了十分温柔的声音。


    「这样啊。」


    ◆ ◆ ◆


    和艾蕾诺拉溜出晚宴的隔天，我遵守自己说过的话，动身返回领地。


    准备要出发的时候，来到宅邸的她哭着抱住了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蜜拉小姐，再次变得见不到你，真的让我觉得很寂寞。啊！其实只要我自己到尤蜜拉小姐你家去就可以了吧！」


    希望她不要在我回领地后还是找上门。哎，不过，毕竟我们算是朋友嘛？偶 ～尔来一次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我会在近期内邀请您造访多克尼斯领地，请稍安勿躁。」


    「真的吗！？就这样、就这样说定了喔！」


    「还有，遭遇危险时请来我这里避难。我至少还能帮忙藏匿您。」


    「遭遇危险时？」


    艾蕾诺拉歪着头，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从这个反应来看，她似乎不知道任何有关政变的讯息。如果只是要隐藏她一个人的行踪，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办法做到，所以希望她碰上麻烦时来找我。


    既然她人都来了，顺便打听一下昨天没能问出多少的，关于她父亲的事吧。


    我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到公爵身上。


    「因为这阵子外面不太平静的关系。您这样经常外出，公爵大人没有说什么吗？」


    「父亲大人经常提醒我呢，对我的保护有点过头了。」


    「他非常疼爱艾蕾诺拉小姐呢。」


    艾蕾诺拉破涕为笑，明显变得十分开心。她说话时还看似高兴地左右摆动身体。


    「啊，可是父亲大人也非常喜欢这个国家喔？」


    「……您是说巴尔夏恩王国吗？」


    「对啊，而且还喜欢打扫。父亲大人说过，先把不需要的东西整理到一处，最后再全部一起扔掉。」


    公爵的兴趣是断舍离……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没想到那个希洛兹公爵竟然喜爱王国。虽然也可能只是他在女儿面前说谎，但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然而，即使知道公爵与家人相处时的意外一面也无济于事。


    艾蕾诺拉的母亲，记得在她小时候就过世了。等到她开始懂事时，她哥也离开了家，比较亲近的家人就只有父亲而已。


    「艾蕾诺拉小姐您也相当喜欢令尊呢。」


    「对啊，不管是父亲大人或兄长大人，我都非常喜欢！」


    「……这样啊。」


    万一希洛兹公爵真的发动政变，艾蕾诺拉会有什么下场呢？她跟罗纳度先生不一样，大家都知道她是公爵家的人。


    我脑海中浮现公爵说出「小女就拜托你了」时的表情。


    希洛兹公爵……他到底是爱国者还是卖国贼？

 插曲六 艾蕾诺拉

    在尤蜜拉等人离开王都一个礼拜后，艾蕾诺拉希洛兹快步走在公爵家位于王都的宅邸走廊之上。因为，她敬爱的父亲表示有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她没有敲门就直接闯入了希洛兹公爵的房间。


    「父亲大人！我！赶来了喔！」


    「……艾蕾诺拉，进房前要敲门。还有，说话时的音量也要小一点。」


    「知道了！」


    艾蕾诺拉精神饱满地回应后，公爵叹了一口气，要女儿坐下。


    对于满脸兴奋期待，乖巧地坐好的女儿，公爵交给她一个大型信封袋。她以双手接过信封袋后，一脸不解地准备将之打开。


    不过，希洛兹公爵要女儿稍安勿躁。


    「等一下，那不是给艾蕾诺拉你的信。我希望你立刻把这封信拿去交给罗纳度。」


    「给兄长大人的信吗？」


    「没错。把信送到之后，你就留在罗纳度那边吧。」


    「知道了……？」


    由于女儿似乎不懂这句话的含意，公爵于是改成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


    「……你接下来得在罗纳度家住上一段时间，记得把重要的东西一起带过去。」


    「可以在那边过夜吗！？」


    艾蕾诺拉非常兴奋。对于边笑边想着要带哪些东西过去才好的女儿，公爵提醒她注意。


    「最好只带你真的觉得非常重要的物品，抱着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的想法。」


    「咦？我不喜欢再也无法回到这里喔！因为这样就见不到父亲大人了。」


    「……我的意思是，抱着类似这样的心态。我们还会再次相见，心爱的艾蕾诺拉。」


    「我也非常喜欢父亲大人喔！」


    公爵轻轻拥抱艾蕾诺拉，接着表示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催她离开。


    艾蕾诺拉就此开心地离开房间，途中不曾回头。她没有注意到父亲一脸悲怆神色。完全没察觉这其实就是自己能够见到钟爱父亲的最后一次机会。


    独自留在房内的公爵紧闭双眼，忍住泪水。他身负使命，现在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拭泪了。希洛兹公爵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达成公爵家的使命，对王室举起叛旗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准备十分周全，再来只要找到愿意继承我等意志之人就万无一失了。」


    公爵深信自己的计画百分之百会成功。他也相信自己的儿子在收到计画书之后有办法好好应变。


    「现在就往多克尼斯领地出发吧。」


    公爵充满自信地站了起来。准备前往他认为适合成为后继者的人物所在之地。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公爵的计画确实无懈可击……除了某件事之外。


    ◆ ◆ ◆


    从公爵所在之处回到自己房间的艾蕾诺拉，正在准备外宿所需的各种物品。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随后传来了公爵宅邸佣人的声音。


    「大小姐，有您的信件。」


    「我的信？哪一位寄来的呢？」


    「多克尼斯伯爵。」


    「尤蜜拉小姐！？」


    平时总是艾蕾诺拉主动去找尤蜜拉，反过来的情况非常罕见。因此，好友的来信让她喜不自胜。


    她宛如夺取般一把抢下佣人手中的信，迫不及待打开信封，浏览信纸上的文字。


    「太棒了！」


    「大小姐，请您冷静一点。」


    艾蕾诺拉突然大声叫好。


    信的内容是告知尤蜜拉与派翠克即将结婚，也提到了婚礼预定在半年后举行。


    艾蕾诺拉没有理会佣人的劝阻，高兴地在房内蹦蹦跳跳。


    「实在太令人高兴了！啊，我非得快点去向尤蜜拉小姐道贺不可！帮我准备马车！我现在就要去多克尼斯领地！」


    艾蕾诺拉穿着家居服就直接离开了公爵宅邸。她准备赶往非祝贺不可的朋友所在之地。怀中抱着父亲托付的大型信封袋。


    这场始于王都，各界原本以为也会在王都落幕的骚动，决战之地将会是多克尼斯领地。

 第七章 隐藏头目，对峙公爵

    回到多克尼斯领地的隔天。虽然公爵那边让我有点在意，但是，身为领主的我，自己也有堆积如山的工作。


    关于那个开拓村，村民已经完成了搬迁作业。我这边就只是继续提供一点支援，让他们自行开垦田地。虽然我想至少一开始不妨帮点小忙，不过，派翠克跟村民都希望我不要这么做。


    这想必是「我们自己的事会自己完成」的决心之表现吧。肯定不会是因为交给我就只会获得悲惨结果的关系。


    我现在正在办公室里不停地在信封上写收信人，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因为不知道这些信封的用途，所以我向先前把大叠信封塞过来的戴蒙发问。


    「对了，这些信封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这个……请问您已经说了吗？」


    戴蒙边回答边不时偷瞄在办公室一角为文件分类的派翠克。


    啊，原来如此，这是「庆祝派翠克达到99级的宴会」的邀请函吧。因为刚才写到的名字中也包含边境伯跟国王陛下，所以害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我打算隐瞒这场庆祝宴会到最后一刻，给派翠克一个惊喜。不能让直觉敏锐的他发觉。我摇了摇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戴蒙交谈。


    「对喔，这是邀请函。里面的信呢？」


    「信由我来准备。因为这不是正式请帖，只是事先告知将在冬季时举行而已，所以您只需要写收件人跟签名就好。」


    虽然是半年多之后的事，不过因为宾客中包含不少十分忙碌的人，所以需要事先通知吧。可是，一想到要写所有人的邀请函就觉得很麻烦。迟早得面对的信件地狱让我变得十分忧郁。


    戴蒙以像是突然想起来的语气报告宴会的准备进度。


    「礼服也差不多完成了。麻烦您试穿一次，以便进行修改。」


    「我记得是白色的吧？」


    「正是。」


    真的非穿白色礼服不可吗？虽然是庆典，不过我就是对这件事提不起劲。


    还有，虽然现在正大张旗鼓准备宴会，但是，万一派翠克来不及在那之前升到99级的话，到时该怎么办？即使那同时也是庆祝我达到99级的宴会，可是依然会害派翠克丢脸。现在只能让派翠克在冬天之前好好努力了。


    ◆ ◆ ◆


    从王都回来后一个礼拜，我差不多快要忘记签过邀请函的事时，中午过后，有封信送到了宅邸。


    寄信人是希洛兹公爵，信封上还盖着公爵家的封蜡。对于那封园丁大叔宣称是某个神秘男子交给他，极端可疑的信件，我和派翠克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确认内容。


    「……这是给派翠克你的信。要你今天之内赶到王城。」


    「目的应该是要分开我们吧。」


    虽然不清楚希洛兹公爵的最终目标，不过，这封信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分开我跟派翠克。从「送信者多半与公爵有关」，以及「指定时间」这两点就可以推测出来。


    派翠克皱起眉头，以不快的语气这么说。


    「当然不需要对希洛兹公爵言听计从。我决定不管这封信，尤蜜拉你也继续留在这里就好。」


    「……可是，信里写到，要是你不过去的话，王都那边就会发生严重问题。公爵本人应该也在王都吧？」


    「可是，如果我离开的话……」


    多克尼斯领地跟王都，其中一方是佯攻，另一方才是主要目标。照常理来推想，主要目标应该是王都。既然如此，公爵的目的是不想让我接近王都？


    公爵打算在王都那边引发什么只靠派翠克一个人应付不来的状况吗？


    虽然可能性不高，不过还是需要考虑正好相反的情况。也就是说，公爵的目的其实是我或这处领地，这封信的用意是调走派翠克。


    「派翠克，你觉得哪一边才是主要目标？」


    「十之八九会是王都吧。」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王都那边由我过去就好了吧？」


    主城那边由我来处理，为了以防万一，派翠克负责留守──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派翠克沉默了一小段时间，然后才在注视着我的双眼的情况下开口说话。


    「尤蜜拉，你不能坐视王都陷入危机，没错吧？」


    「嗯。」


    「但是，你也会担心这个领地，对吧？」


    「是啊。」


    派翠克正在确认我的意愿。在意的事有两件，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派翠克多半是要我做出选择吧。他以罕见的认真严肃表情这么说。


    「你先做好无论如何都要拯救其中一方，可能需要忍痛舍弃另一方的心理准备吧。尤蜜拉，你必须在王都跟自己的领地间选一个，比较重要的由你自己对应，另一边就交给我吧。」


    「呵呵。」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派翠克该不会以为自己说了很严厉的话吧？明明就还有「选择其中一边，两人一起赶过去」的方法啊。


    派翠克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抛弃任何一方。两边绝对都能平安无事，因为有我跟他在的关系。


    「既然如此，我选择保护自己家。我再怎么说也是这里的领主嘛。王都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有什么状况的话，我会尽快赶回来。」


    「你说的状况，指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尤蜜拉你又闯了什么祸的时候吧？」


    咦，闯祸的人竟然是我？


    「我这么没信用吗？」


    「从你在我们还是学园一年级生时吹响唤魔笛的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你。」


    「这样的话，要是我吹响笛子，你就要快点回来喔。」


    「没问题。琉，我们出发吧。」


    我信任派翠克，把王都交给了他。他信任毫无信用的我，把领地交给了我。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感到好奇而从窗户窥探宅邸内部的琉，发出了「咕喔」的吼声。


    派翠克跳到琉背上坐好，朝王都的方向飞去。


    ◆ ◆ ◆


    过了几分钟之后，宅邸外面突然变得很吵。


    难道公爵的目标是我的领地？因为时机实在太巧，应该是公爵早就在监视这里，确定派翠克离开后就发难吧。


    我急忙冲出宅邸，随即看到一辆漆有公爵家家徽的马车。走下马车的人当然就是……


    「尤蜜拉小姐！我！赶来了呢！」


    居然是你吗！从马车中冲出来的人是艾蕾诺拉。因为她用彷佛打算直接撞上我的势道冲过来，所以我温柔地接住她。


    「……这个，请问您有何贵干？」


    「恭喜你结婚！」


    ……她在说什么啊？


    我努力安抚兴奋不已的艾蕾诺拉，带着她进入宅邸后才问起理由。


    「那么，请问您说的结婚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封信！他当时是怎么求婚的呢？」


    我没有理会自己一头热的艾蕾诺拉，开始阅读她递给我的信。内容是关于我跟派翠克已经决定结婚，近期内将在领地举办婚礼的告知。


    我怀着「我完全不记得寄过这种信啊……」的想法察看信封，发现上面确实有着我的签名。无庸置疑是我本人的笔迹。


    这个该不会就是不久前寄出的「庆祝派翠克达到99级的宴会」的邀请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戴蒙也会有办事不太牢靠的时候呢。


    呼，这个我行我素的千金小姐害我松懈下来了。


    我刚才本来在想什么？公爵的政变？他不可能放着女儿不管就开始搞得天翻地覆吧。搞不好就跟婚礼的邀请函一样，所有人都误会了。


    这时，我偶然注意到艾蕾诺拉抱在手上的信封袋。那应该不是我寄出去的信吧？


    「艾蕾诺拉小姐，请问那个信封袋又是怎么回事？」


    「咦？信封袋？……啊！这是我必须转交给兄长大人的信。」


    「这样啊，给罗纳度先生的吗。」


    那是跟我无关的信。艾蕾诺拉在这时缓缓地拆开了手上的信封袋。里面装着几张文件。


    「这个，您擅自打开没关系吗？」


    「因为这是家人间的书信，就算我看到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很难说吧？就算是家人也还是该有隐私……唔，咦？要交给罗纳度先生的家族信件，也就是说，寄件人是公爵？


    艾蕾诺拉面露难色，专心地阅读文件。不久后，她把文件递给我，同时这么说。


    「我看不太懂呢，尤蜜拉小姐你看得懂吗？」


    「呃……那应该是不能给我看的东西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开始浏览文件。


    这些文件其实就是政变的计画书。预定让魔物袭击王都，趁着混乱之际俘虏国王或王太子，掌握王国的实权。好像也会向邻国雷姆列斯借用一些高手的样子。


    赞同公爵的激进派贵族们也会举行起义大会，时间是今天晚上。


    「……早知道就不该看的。」


    不小心落入圈套，看到了超麻烦的东西。公爵为什么要把这些文件交给罗纳度先生？罗纳度先生打算背叛，转而投靠公爵吗？当我脑中千头万绪之际，一张小纸片从文件的缝隙中飘落。艾蕾诺拉捡起掉在地上的纸片，念出了内容。


    「罗纳度，艾蕾诺拉拜托你了──哎呀，父亲大人也真是，我就算一个人也不会有问题的啊。」


    虽然我无法预测她哥会采取什么行动，不过，至少有一点已经非常清楚了──希洛兹公爵是罪犯，他绝对会发动政变。我要怎么跟她说呢……


    艾蕾诺拉问起了我最不希望听到的问题。


    「那么，信里写的是什么呢？」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既然如此，干脆现在就跟她说吧。


    「……希洛兹公爵，也就是艾蕾诺拉小姐您的父亲，打算发动政变。」


    「政变？」


    「造反……啊，差不多就是想推翻国王陛下的意思吧。公爵大人打算把王国弄得天翻地覆。」


    「怎么会……」


    「也就是说，王都应该会乱上一阵子，您暂时留在我这边会比较好喔。如果只有艾蕾诺拉小姐您一个人的话，我还有办法帮您藏身。」


    就算对艾蕾诺拉来说，想必也是晴天霹雳吧，她垂下了头，全身颤抖。过了不久之后，她抬起头，瞪着我这么说。


    「不可能！」


    「不是，而且，公爵的计画书真的就在这里啊。」


    「不可能吧……这样的话，我说不定就没办法跟艾德温殿下结婚了呢。」


    我本来怀着「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可以跟王子结婚啊？」的想法，不过似乎不是这样。她的话还没说完，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说不定尤蜜拉小姐也会变得讨厌我呢。」


    「您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说不定连兄长大人也不喜欢我。」


    艾蕾诺拉一再说出这类消极的发言，再次垂下了头。虽然她一副看似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但是依然继续诉说。


    「说不定，根本没有任何人喜欢我呢。」


    「艾蕾诺拉小姐？」


    我出于担心而靠近之后，她流下了眼泪，宛如呐喊般开口。


    「可是！可是，父亲大人！他喜欢这个国家，喜欢巴尔夏恩王国，这件事是绝对不会错的！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不懂的事，也不了解别人到底在想什么，可是，父亲大人绝对是爱着这个国家的！」


    泪流满面的艾蕾诺拉，斩钉截铁地宣称公爵深爱王国。


    她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彷佛小孩般放声大哭。


    然后，或许是哭累了吧，她像是断线的人偶般就此睡着了。


    我把艾蕾诺拉抱到床上，望着她的睡脸时，莉塔战战兢兢地递过来一张纸。那张纸满是皱纹，简直就像是直到刚才都还被捏成一团的样子。


    「有人把这个丢到玄关前面。」


    「这是……」


    皱皱的纸上有着公爵家的徽章，上面只写着简短的一句话。


    「在城镇外恭候大驾」


    那个多半已经在等我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我跟害独生女大哭的恶劣父亲一决胜负的时刻即将到来。


    ◆ ◆ ◆


    说到城镇外，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位于多克尼斯城镇外面不远处的草原。那里同时也是我上次跟派翠克一起喝酒，充满回忆的地点。


    暗属性长剑，还有对应所有属性的魔杖，全副武装的我独自走着。我往后转，看到了没有城墙的城镇，以及位于中央的领主宅邸。


    我本来还在想「不希望离开城镇太远哪」，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能够实现了。希洛兹公爵一个人伫立在镇外某个可以远眺城镇全景的位置。他说话时始终望着我身后的城镇，甚至没有正眼看我。


    「唔……没有特色的城镇哪。规模既不是特别大，看来也不像有重要产业。就只是常见的平凡城镇。」


    「虽然您这么说，不过我还是相当中意这里。」


    「我想也是。因为你本质上是个好人，对于自己应当治理的城镇，不可能没有丝毫关爱。」


    公爵说话时带着坏心眼的笑容。一想到这家伙带给我的种种麻烦，我就越来越生气。


    先下手为强，总之先把他绑起来吧。之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盘问。要怎么处置公爵，先抓到人再想就好。我出手时的力道可能会比较重，敬请见谅。


    我抛下长剑跟魔杖，直接冲向公爵。待会揍他时要用右手还是左手呢？或者是两手一起上呢？我一边想着「总之先从右手开始吧？」一边望着来不及对我的行动做出反应的公爵。


    当我即将进入出拳的预备动作时，额头受到一股冲击。


    「好痛──！」


    「……没想到你会突然发难。」


    我按着感到疼痛的额头，忍不住蹲了下来。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但是，受创的却不是墙壁而是我……


    「啊！教会的结界！」


    「没错，这是萨诺教总部代代相传的结界魔法道具。因为运作范围比用于教会时要来得小，所以强度提高了好几倍，不，好几十倍──」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重逢……」


    「此外，不只是对暗属性，对物理攻击的抵抗能力也……喂，你在听吗？」


    虽然希洛兹公爵好像在说着什么，不过我根本没听进去。


    终于让我找到了！我的宿敌！本来以为遭窃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见面，没想到竟然自己出现在我面前。我们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劲敌，既然是迟早得分出胜负的对手，彼此会互相吸引也是很正常的。


    我首先使出一记回旋踢，结界纹风不动。跟上次不一样，我现在可以微微看到结界的轮廓。这个发出淡淡光芒的立方体，正是我非破坏不可的强敌。尺寸比之前要来得小，感觉最多只能塞进五个人。


    「哼哼哼，比上次更加坚固了呢。」


    「喂，听我说话啊。我是来──」


    我趁着回旋踢的余势挥出右拳！响起了「啪叽」的声音。


    成功了吗？我看向手边，发现右手手腕已经朝着异于寻常的方向扭曲了。右拳变得使不上力，只是在那里不停晃动。


    「折断的不是手臂而是手腕，代表力量没有确实传达出去。我必须更加专注。」


    「喂！你的手！你不要紧吧！？不会痛吗！？」


    我一边以治疗魔法治好手腕，一边集中精神。以全力施展尤蜜拉神拳的时刻来临了。


    但是，第三者的说话声妨碍我集中注意力。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吵。


    「所以！听我！说话啊！」


    「……有什么事吗？应该说，请问你是哪位？你已经妨碍到我了，麻烦离开这个地方。」


    「尤蜜拉多克尼斯！是我叫你到这里来的！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咦？我不是受到世界之理的引导而与宿敌重逢的吗？


    我努力挖掘记忆，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希洛兹公爵。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他的事了。


    「啊，我想起来了，您是希洛兹公爵吧。请问有何贵干？」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想跟你说话啊！」


    公爵露出非常拼命的表情，以喊叫般的音量一小段一小段地说话。他原本的说话方式就是这样吗？


    「我想想……啊！您企图发动政变吧。」


    「所以！……正是如此。得麻烦你稍微听我说一下往事了。」


    我不想听啊，我现在只想尽早再次开始与结界战斗。


    公爵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热诚，他说话时的速度稍微变快了一点。


    「很快就会结束了喔？你就听一下吧？」


    「知道了，请您快点说。」


    「要从哪里说起才好呢？你知道公爵家是如何诞生的吗？……我看得出来你不感兴趣。巴尔夏恩的第一任国王是众人赞扬的勇者，而国王的弟弟就是公爵家的始祖。」


    这种程度的事我当然知道。不要小看在学园时代因为没事做而读完图书室所有藏书的我喔。


    不过，公爵接下来谈起的就是我从来没听过的事了。我不小心听得入迷，使得思考能力中被结界占走的部分顿时减少到大概只剩下一半。


    「该怎么做才能守住哥哥建立的王国──这是首代公爵最关心的问题。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公爵家而是整个王国。公爵家开祖的考量就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虽然公爵宣称一切以王国为优先，但是，我听说公爵家与王室早在许久之前便已呈现对立。看到我因为觉得这个说法无法自圆其说而浮现怀疑的神色后，公爵露出狡猾的笑容，继续说下去。


    「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公爵家之所以历代都与王家对立，其实正是为了王国着想。」


    「我无法理解您想表达什么。」


    「王国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贵族，刚建国时就不用说了，在漫长的历史中，贵族越来越多。其中自然也会出现试图推翻王室的贵族。要是不知道这类危险分子究竟位于何处，想必会有极高的风险吧？」


    对王室抱有反感的贵族的确存在。对于那些因为挤不进主流派系而选择投入公爵麾下的贵族，人们将之称为激进派……公爵家之所以与王室对立，莫非就是为了将叛乱分子集中在一处？


    「这样的话，难道您是……」


    「看来你已经了解了。我们暗中操控想与王室作对的贵族。有时劝阻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有时则是透过让国王派贵族失势的方式来化解他们的不满。」


    如果真的是这么回事，对于这次激进派想把艾德温王子拱上王座的骚动，同样巧妙地加以劝阻就好了吧。还是可以搬出例如「现在还不是适合采取行动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先遭到国王派击溃，请大家稍安勿躁」之类忠告吧？


    但是，公爵却率先开始策画政变。他带着看似悲伤的笑容往下说。


    「这类手段也已经到极限了。这个国家累积了太多脓血，把不需要的东西整理到一处，一次全部扔掉的时刻已经来临了。我早就看出，公爵家的做法总有一天会无以为继。我早已决定要在魔王骚动爆发的前后一段时期开始进行大扫除，所以才会把罗纳度送到那家伙身边。」


    公爵打算把自己送上死刑台──同时把那些意图反抗王室的贵族也拉下水。


    「您为什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这种事？」


    「为什么能为了国王陛下，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你误会了，我一点都不在乎那家伙。我爱的是这个国家──巴尔夏恩王国。那个明知公爵家扮演的角色却还试图阻止我的天真王族根本不是重点。」


    公爵批判曾经是好友的国王陛下时，表情看来非常高兴。


    到现在为止一直在说谎，持续让公爵家与王室的对立变得更加深刻的公爵，这时说的肯定也是谎话。


    我了解他的目的了。公爵打算拖激进派贵族陪葬，清理王国内部。不过，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了解您的目的了。那么，请问为什么要来找我？」


    「理由有两个，首先是让各界知道我这次造反是认真的。现在多半已经交到罗纳度手上的计画书里提到，我们会在结界之中确保自身安全后才让魔物袭击王都。毕竟真的动手时还是可能发生意外，所以想先在风险最低的地方实验一次。」


    「真会给人添麻烦……」


    「虽然一度试图拉拢尤蜜拉多克尼斯，但是遭到了拒绝。我因此恼怒，于是打算当成进攻王都时的练习，让魔物袭击多克尼斯领地……大概就是这样吧。」


    啊，政变计画书现在就放在我家里，还没有送到罗纳度先生手上──我错过了说出这件事的时机。


    跟这个比起来，另外一件事其实更让我在意。公爵宣称要让魔物袭击特定地点，不过，有办法做到这种事的，大概也只有魔王而已吧。人类应该没有能够操控魔物的手段才是。


    「让魔物袭击某地，这种事应该不太可能实现吧？」


    「的确，无法让魔物朝特定方向移动。不过，如果只是要将魔物叫到特定地点，其实还是有可能的……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几乎就在公爵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位于我后方的城镇传来耳熟的声响。


    在我以前穷究升级之道时，唤魔笛让我获益良多。现在响彻附近一带的声音，正是增强了许多倍的唤魔笛笛音。


    希洛兹公爵边听着笛音边语带炫耀地说了起来。


    「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是唤魔笛的笛声，而且，我准备的还是极为罕见的特大号唤魔笛。」


    「啊！那其实是我的！我本来想买的笛子！拜托卖给我，不管要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再过不久，魔物就会聚集到那座城镇。到时你──」


    「吹笛子的人应该是部下吧？人在哪里呢？啊，计画内容会不会是吹完后就当场抛弃笛子撤退？要是我捡到的话，那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听我！说话！」


    说话？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特大号唤魔笛更重要啦！


    当时没能买到那支笛子的事一直让我十分懊恼。更别说我还做出了那么丢脸的行为。


    「……抱歉，我一时失控了。」


    我因为想起耍赖事件而恢复了冷静。公爵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才开口。


    「唉，你的脑袋有点异于常人喔。」


    派翠克经常对我说这种话，不需要现在再特别提起。话说回来，唤魔笛啊……


    「就要来了呢。」


    「没错，大量魔物将会蜂拥而至。」


    「我说的不是那个。」


    即将到来的是负责监督我的人。必须趁现在先想好要怎么跟对方说明吹响唤魔笛的犯人不是我。


    魔物再过不久就会大举侵袭多克尼斯城镇。公爵站在魔物绝对无法侵入的结界之中，从容地继续说话。


    「魔物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出现，我就趁这段空档谈谈自己选中这里的另一个理由吧。」


    公爵来到多克尼斯领地的第一个理由是，想让魔物出现在风险比较低的地方。因为有我在，所以应该不至于受到太严重的损害，不过实在让人很困扰。


    看到我陷入苦恼，公爵浮现像是感到愉悦的笑容。这人的个性真的很差劲。


    「另一个才是真正的理由。」


    「唉，请您快点说吧。」


    「哈哈哈，不要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看着我啊，白白浪费了你那张可爱的脸。」


    「啊？」


    这句话真的惹火我了。我不禁要佩服能够一直忍耐到现在的自己。


    那个结界是阻隔暗属性的障壁。造访教会时只有我被挡在外面，其他人都能自由进出。结界有效的对象包括所有种类的魔物，暗属性魔法，以及具备暗属性的人类。


    也就是说，我本人没有直接接触的物理攻击应该可以穿透结界。


    我随手捡起一颗大小适中的石头，瞄准非常接近公爵脸部的位置，以全力投出。只要重复个几次应该就能把他吓跑吧。


    「兹鏮」的声音响起，尘土漫天飞扬。咦？我明明就瞄准了应该不会打到他的地方，可是却传来了砸中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石头被结界挡了下来。因为与空气产生摩擦而发热的石头，轻轻地掉落在地。


    「咦？为什么没有带着暗属性的石头也会被挡住？」


    「因为张设结界的范围缩小，所以变得也能防御物理攻击……我不是一开始就说明过了吗？」


    「对不起，我因为跟结界重逢的冲击而没听进去。」


    「……我受够了。」


    这个结界会不会太强了点？不愧是获得我认同的劲敌。连我自己都觉得与有荣焉。


    相对于陶醉于自满之中的我，公爵则是发出了苦恼的呻吟。


    「唔唔唔，果然不该选择这家伙的吗？」


    「虽然我不太懂您想表达什么，总之请快点说明来到这里的理由。」


    我开口催促后，公爵虽然明显比之前沮丧不少，不过还是马上说起了理由。


    「我刚才说明过公爵家扮演的角色了吧？我也考虑过今后要如何守护王国。一旦对王室怀有反感的贵族各自采取行动，肯定会引发前所未见的混乱。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继承公爵家职责的人。」


    公爵在寻找有办法表面上站在与王室对立的立场，同时将充满野心的激进派贵族加以整合的人？这么麻烦的事，不但不可能有人想接手，而且多半也没人接得下来吧。


    ……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公爵不肯放过我。


    「我看中的就是你。多克尼斯家有可能取代公爵家，成为与王室对立的贵族。」


    「感谢您的抬爱，不过请恕我拒绝。我就只是个伯爵而已吧？上面还有侯爵大人之类的不是？」


    「侯爵？那些人不过是王室的走狗，没有足以抗衡王室的实力。」


    我也同样没有啊。他会不会太看得起我了？想在我身上寻求武力以外的力量，这种想法可是大错特错的喔……我自己说着说着也开始觉得伤心了。


    「我也同样没办法。我其实就只是个等级比较高的普通人而已喔。」


    「等级带来的实力差异实在太大了。还有，或许你有意隐藏，不过，你的头脑其实也相当灵光吧？」


    他误会了。因为公爵跟其他人不同，总是往好的方向误解，所以导致事态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还有，所谓「公爵家的职责」，其实是得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长期任务，我的小孩未必也能达到这么高的等级……应该吧。因为派翠克眼看也快要达到99级，所以我不敢说得太过肯定。


    「……假设我真的有能力接下公爵家的职责，我也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尤蜜拉多克尼斯，你喜爱自己身后的那座城镇，没错吧？」


    「这个嘛，是的。」


    「你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的吧。原本完全不在乎城镇，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城镇已经变成了无可取代的重要宝物。……国家也是如此。放心吧，这是我个人的经验之谈。」


    「我跟公爵您不一样，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既然如此，我只能换个方法了。」


    公爵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今天最邪恶的笑容。不妙，他打算使出十分恶毒的手段。希洛兹公爵宛如狂乱般大笑后这么说。


    「在这之后，无数魔物将会袭击你钟爱的城镇！当然，强悍的领主大人一定会赶回去保护城镇吧……这时，我就会解除结界。我想必会死在魔物手上吧。」


    公爵兴高采烈地发表了自杀宣言。他在想什么？我还看不出他计画的全貌。拿性命逼人同意是不该有的行为，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动摇。


    「尤蜜拉多克尼斯，你肯定会永生难忘吧。我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的实力不足的关系！你对我见死不救！」


    「咦！？」


    「超越人类极限的体能，广范围歼灭战专用的暗属性魔法，这些特性确实非常强。但是，你依然有弱点。其实光属性也是如此，与其他人联手战斗，以及保卫据点的能力，两者都相对偏低。你不擅长一边保护什么一边战斗吧？如果防卫目标只有一个，或许还能应付得来，但是，有两个地方要防卫的时候就没办法了吧？」


    他打算擅自寻死──在放声大喊「以为救得了我的话就尽量试试看啊！」的情况下。


    虽然这种行为猛一看似乎愚蠢到极点，但是，我感觉得到，这个方法远比我自己以为的要来得更加有效。公爵真的研究过我的为人。他之所以支开派翠克跟琉，理由应该就是这个吧。


    要是真的对公爵见死不救，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搞不好还会照公爵的意图步上与王室对立之道，设法掌控危险分子。


    ……不过这也都是以我离开这里，回去保卫城镇为前提的情况。


    「决定了吗？差不多快到啰？魔物就要大举入侵了喔？」


    「我会留在这里。等您一解除结界就把您打昏，送到安全的地方。接下来的事……到时再来想吧。」


    「这是什么话！？我跟领民，哪一边比较重要？」


    「当然是城镇的居民。好啦，差不多要来了喔？全世界第二强的人，以及全世界最可爱的巨龙。」


    我转身往后看，指向天空的彼端。那边有个正在逐渐变大的身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琉在分类上毕竟还是魔物，所以会受到唤魔笛的声音吸引。我始终相信，一旦响起那么大的声音，它绝对会飞回来。


    再加上派翠克也说过，只要笛音响起，他就会赶来。我非得在挨他骂之前就先主张自己是无辜的不可。


    虽然距离还很远，不过派翠克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我耳边。真亏他能把风魔法做这么巧妙的运用。


    「尤蜜拉，你听得到吗？出了什么事？」


    「希洛兹公爵的部下吹响了唤魔笛。商人之前带来过的，很大的那支。这次不是我喔？真的不是喔？」


    「……知道了。我要做什么才好？」


    为什么在回答前犹豫了一下？只顾自保的我固然有错，但是，面对如此紧张的情势却还是心存怀疑的他也不太可取。


    正如公爵所说，我的确不适合防守据点，所以城镇那边就交给派翠克吧。他是最好的人选。


    「城镇拜托你了，我想魔物差不多也该出现了。」


    「了解。琉，我先下去啰。」


    在魔法之风把这个声音送入我耳中的同时，派翠克也从即将抵达城镇上空的琉身上直接跳了下来。既然连有惧高症的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也非得提供支援不可。


    我捡起先前扔到地上后就没再碰过的魔杖，将魔杖掷往派翠克的方向。


    「派翠克，用这个！」


    助跑几步后，我以投掷标枪的要领扔出魔杖，魔杖笔直飞向派翠克。被风阻压成微弯的魔杖，伴随着呼啸风声，漂亮地正中从天而降的派翠克腹部。


    「对不起──！」


    虽然魔杖送到了，但是我不确定刚才的道歉有没有顺利送到。


    原本操控着风，边减速边下降的派翠克，现在变成了按着肚子自由坠落的状态。啊，他在没有减速的情况下坠落地面了。他掉在城镇外围地带，魔杖也插进了他旁边的地上。


    我的后脑上则是插着公爵的吐槽。


    「你那样实在太过分了吧？」


    「啊，他站起来了喔。不愧是派翠克。」


    「他是边境伯的儿子吧？巨龙确实是威胁，但是，靠他一个人又能怎么样？」


    公爵在说什么啊？难道说，他想引到王都去的对象，其实是琉而不是派翠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失礼了。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没有人能比派翠克更为活跃。


    「您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呢？派翠克很强喔，大概只比我弱一点而已。」


    派翠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拔起魔杖后将之高高举起。


    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可以清楚看见他的魔法。非得站在这么远的地方才能看清楚那个魔法的全貌。


    「那、那是什么……」


    没有城墙保护的多克尼斯城镇，现在冒出了临时的城墙。以「临时」而言，那道城墙实在太高也太厚了。派翠克用土墙围住了整座城镇。


    我得意地对目瞪口呆的公爵这么说。


    「这样一来，防范魔物对策就已经完成了吧。那么，我现在就来继续跟结界决斗吧。」


    我必须承认，光属性的结界有着跟我同等或更强的力量。现在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了。


    因为魔杖已经扔给了派翠克，所以我从地上捡起长剑，摆出架式。管他什么剑术，我用宛如挥动球棒般的方式，靠蛮力把剑砸向结界。


    「咦？」


    没有任何手感。我不解地看向长剑，发现剑已经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怎么会……」


    虽然用到这把剑的机会非常少，不过我依然很珍惜这把暗属性的长剑。即使我使出全力也依然能够承受的剑就只有这一把。


    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轻易折断……从黑色剑身的破损处露出了木头的颜色……


    「这不是木剑吗！」


    因为颜色一样，所以我搞错了。由于长剑跟魔杖一样在床底下积了一堆灰尘，一时不察……到底是谁把这种玩具放进我房间里的啊？


    在我因为这个过于可耻的失败而忍不住以手掩面时，公爵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啊？你没事吧？」


    「……果然有一套。竟然连我的魔剑都没能造成损伤。」


    「那不是木剑──」


    我在公爵把话说完之前就采取了下一个行动。既然如此，现在只能靠魔法了。赏对方一发最高级的暗属性魔法才是符合礼仪的做法吧。


    「黑洞术！」


    因为不能让公爵也一起消失，所以这次的黑洞比较小一点。


    大小与人头相仿的黑色球体吞没了一小块发出微光的结界。在黑洞消失之后……结界也不见了！结界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洞。


    成功了，我果然是个魔法师呢。虽然旁人都认定我只会用蛮力，不过我其实是智慧派的后卫。公爵惊讶地注视着开了洞的结界。


    「怎么可能，这可是传说级的魔法道具啊！？嗯？」


    他发出像是注意到什么的低喃。我也忍不住朝他注视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洞正在慢慢补上。竟然还具备修复能力？结界破损部分的修复速度逐渐加快，看来随时会完全补好。


    本来应该能让头伸进去的洞，现在已经缩减到只能勉强让手臂挤进去的大小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


    我忍不住直接把右手插进了那个正在逐渐补起来的洞。事到如今，只好凭蛮力强行扳开了。信仰肌肉吧。


    光之结界完全不在乎我的手，就这样彻底闭合了。


    发生了卷入意外。结界关住了我右手手肘以下的部分，半截手臂应声掉落在地。


    「啊，这种把结界当成切断类型攻击运用的技巧也称得上是一种浪漫呢。公爵大人，您有什么看法？」


    「呜哇啊啊啊！喂，你还好吧！？你的手！手！」


    手臂的断面呈现漂亮的平面。到现在为止，我受过各式各样的伤，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平整的断面。即使是某次遭到有着镰刀型手臂的魔物砍伤时，伤处也更加血肉模糊。


    「这样的话，会不会只要用力按住就能接好呢？」


    「喂！你在流血！出血量十分严重！」


    「是啊，我一直觉得身体右半边的血液量好像就是稍微少一点呢。不知道是因为心脏在左边的关系，或者单纯就只是我的误会。」


    处于狭小结界之中的公爵，拼命想远离我的断臂，他的背已经紧靠在跟我相反方向的结界上了。没必要怕成这样吧……也好啦，万一他是会对女性的手发情的变态，打算把我的断手带回去，也会让我相当伤脑筋就是了。


    「对不起，没想到会让您如此害怕。治愈术。」


    飞溅到四周的血液就此被吸回我的手臂。遭到结界切断的前半截依然留在原处。因为不是接合而是重新制造出受损的部分，我感觉到魔力正在飞快减少。


    不过，这种程度的伤，我早就习惯了。治疗魔法发动后不过短短几秒，右臂就在肉块一阵蠕动后漂亮地完全恢复原状了。


    损害只有衣袖而已，上衣变成了有着时髦感的单侧七分袖。


    「……你真的是人类吗？我怎么会来找这么危险的家伙啊？」


    公爵像是感到恶心似地，说话时以手掩着嘴。


    我再度不被当成人类看待了。不过，因为能够使用治疗魔法的人相当少，所以，把我误认成天使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因为派翠克跟琉应该对付得了魔物，再来就只剩确保眼前这个意图自杀者了。现在也已经知道我的宿敌──结界──对抗不了暗属性的最高级魔法，虽然即使消去一部分也还能再生，但是，再生速度并不算特别快。


    「这样就结束了吧，黑洞术！」


    我这次发出大约能够吃掉那个发光立方体一半的黑暗球体。因为公爵的背紧紧靠着结界，所以要避免波及他也变得简单不少。


    黑洞消失后，结界大约也只剩下原本的一半了。再来只要抓到公爵就好──当我怀着这种想法看向公爵时，发现他的胸前发出耀眼亮光。


    公爵衣服的质地相当好，亮度到底要多高才足以从那些高级布料中透射出来？


    原本打算就此冲进结界的我，在最后一刻急忙停步。


    这个也可以说是野性直觉的判断救了我一命。结界以先前无法相提并论的速度开始再生，一转眼就完全恢复原状了。


    要是刚才没有停下来的话，我现在就是上下半身分家的状态了吧。好险。


    如果少掉的是手臂或腿，治疗魔法总还是有办法搞定，但是，如果是身体变成两半的情况，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吧。因为我从来没试过，所以真的不知道答案。


    公爵也像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狐疑地从怀中掏出一颗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宝珠。他看着宝珠，带着奸笑这么说。


    「我本来还以为已经不行了……原来如此，不愧是传说级的魔法道具。」


    「那个该不会就是……」


    「没错，结界魔法道具的主体。为了偷到这个，我费了不少工夫。」


    那颗宝珠就是结界的来源吗？虽然不知道动力是什么，不过应该还是有极限吧。只要不停消去结界，逼宝珠进行再生的话……


    虽然大可直接消去整个结界，但是，这样会让公爵也随之消失。果然还是只能比耐力了吗？虽然我想了不少方案，不过，那个结界能够挡下的，其实只限暗属性魔法跟物理性质的攻击。其他属性的魔法应该都能直接穿透吧。


    等到城镇那边尘埃落定后，让派翠克用风把公爵吹跑就好了。


    想跟结界决斗的话，之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必须忍耐。


    「看来会变成哪一方比较有耐心的情况了。」


    「……你是不是忘记啦？我的目的可不是要你去对付魔物。」


    或许是已经习惯依然留在脚边的断臂了吧，公爵找回了自己的步调，带着邪恶笑容继续说话。


    「只要我能用自己的性命让你感到后悔就可以了。虽然震撼力或许会变弱一点，不过应该无关紧要了吧。」


    公爵说完后就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他自己的喉咙上。


    「咦，不是，请您等一下。」


    要是有人用这种方式死在我眼前，我肯定会做恶梦吧。


    我情急之下伸出了左手。刚刚才重新长出来的右手还没完全恢复正常。


    左手即将碰到结界时，我注意到了某个东西──无名指上有颗正在闪烁的，颜色与派翠克眼睛相同的宝石。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缩回了左手。


    「危险。」


    好险好险，差点就弄坏了他送的礼物。平时果然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吧？


    这是我的宝物。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在其中注入风属性魔力的派翠克……风？


    「……派翠克，谢谢你。」


    我朝着随时可能割喉自尽的希洛兹公爵伸出左手。


    「我的女儿艾蕾诺拉就拜托你多帮忙了。」


    「现在就说遗言还太早了喔。还有，如果是您家的千金，她现在正睡在我家喔。」


    「咦！？那孩子应该在罗纳度那边──」


    「风啊！」


    他送的戒指呼应了我的话语，绿光开始增强。


    突然卷起一股狂风。


    公爵因为直接遭受狂风吹袭而失去平衡，往后跌坐在地。


    「唔，永别了。」


    他的手依然紧握着匕首。为了改成直接刺穿喉咙的握法而花了一点时间。


    公爵果然还是以匕首为优先啊。正合我意，因为他放掉了用另一只手抓着的东西。


    「另外一个才是我的目标喔。」


    我利用操控自如的风创造出一个小型龙卷风，将掉在地上的宝珠卷到了空中。


    对不起啰，结界，我现在只能选择破坏你的主体了。虽然你很强，但还是敌不过黑洞术。只要公爵不在结界里面，我就可以直接将整个结界连同主体一起消灭掉，所以，这次可以算我赢吧？就这样说定啰？


    我用魔法之风让宝珠在结界内喷飞出去。讽刺的是，宝珠就此撞上了它自己张设的结界。


    宝珠因为撞上它自己创造出来的光之障壁而应声粉碎。


    「什么！」


    由于主体碎裂，结界也马上消失了。


    虽然公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匕首前端也正逐渐刺进他的喉咙。


    我重踩地面，直接冲到公爵面前打掉了匕首。


    「看来……你还是晚了一步……」


    希洛兹公爵的颈部喷出鲜血，他说话时的眼神散漫，嘴角呈现扭曲。


    「不，我赶上了喔。治愈术。」


    我的治愈术可是连手臂都能重新长出来，治好区区的颈部割伤根本易如反掌。


    伤口完全复原后，公爵的眼神也慢慢有了光彩。他好像很快就恢复意识，吃惊地注视着我。哈哈哈，用天使称呼我这个救命恩人吧。


    「……你这个可恨的恶魔。」


    「太过分了吧？」


    「哼，你只是在浪费力气。计画已经公诸于世了，因为我背叛了王室，死罪难逃。」


    「啊……其实是这样的喔？因为您家女儿并没有去找罗纳度先生，反而跑到了我这里来的关系……」


    「什么！？艾蕾诺拉真的在这里吗？」


    王都那边，激进派贵族们现在多半正因为公爵没有出现在起义集会会场而感到不解吧。公爵在计画中最大的败笔，或许就是把重要的文件托付给艾蕾诺拉。


    「所以说呢，如果是现在的话，我想还有可能暗中把整件事压下来……」


    「这种事……不可能办得到！这是公爵家的职责，更是我等的宿命。」


    「为了王国吗？我认为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不，这样还不够。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小女就拜托你了。别看那孩子那样，她其实很怕寂寞，所以拜托你多用点心。虽然她偶尔会尝试相当夸张的行为，不过很快就会厌倦，希望你多关照，还有……」


    他早已料想到公爵家的破灭，因此将儿子托付给了其他人。但是，为什么没有把同一套对策也用在艾蕾诺拉身上，这点一直让我想不通。现在看来，似乎就只是因为他不想跟可爱的女儿分开而已。


    「既然您这么重视艾蕾诺拉小姐，继续跟她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你愿意接受吗？或者是打算拒绝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啦。


    哎，虽然不想负起跟公爵家一样的职责，不过，如果只是照顾艾蕾诺拉的话，或许还可以妥协吧。


    「唉，我答应就是了。因为她会失去贵族身分，所以还是拥有某种程度的战斗能力会比较安全吧。」


    「你打算让那孩子去做冒险者在做的事吗！？」


    「您不需要担心，我会确实帮她提升等级的。啊！那支大型唤魔笛可以交给我吗？我想在练功升级时拿来用。」


    「你、你到底打算让艾蕾诺拉做什么！？我现在还不能死，非得保护好艾蕾诺拉不可！」


    不是，我刚才那些话完全是出于善意啊。


    我原本还怀着「要是公爵因此变得信任我，觉得可以把女儿托付给我的话，其实也让人相当伤脑筋」的心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不安，不过就先当成整件事和平收场了吧。


    「不想看到这种状况的话就请您继续活下去。然后找机会再次与艾蕾诺拉小姐见面。因为她实在太喜欢自己的父亲了。」


    希洛兹公爵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放松下来。这样一来，他引发的骚动暂时算是落幕了……


    「这股气势是怎么回事？」


    希洛兹公爵说话时浑身发抖，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一带的氛围好像有了变化。


    「我倒是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不对，应该是更加骇人……那是什么？」


    原本朝四周东张西望的公爵，说话时紧盯着某处。


    我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名骑士。


    骑着高大的马匹，身穿气派的盔甲，散发着黑色瘴气的骑士。骑士与座骑，两者都同样没有头部。


    「无头骑士……竟然真的存在啊。」


    这个人们口耳相传，认为会散播死亡的魔物，其实就是暗属性地下城的最后头目。刚才的笛音竟然连地下城里的魔物都能引来啊。


    在无头骑士率领之下，许多魔物陆续现身。那些魔物全都是地下城深层的强敌。如果只考虑总战斗力，搞不好比魔王还强。


    我瞄了城镇方向一眼，发现那边也聚集了一大堆魔物。因为那些魔物看来没办法突破派翠克的土墙，而且还有他本人跟琉在，所以应该不用担心吧。


    公爵因为感受到浓密的死亡气息而吓得腿软了。


    「不用管我了，你自己快点逃命吧！要是不跟阿修巴顿家的儿子合作，应该很难度过这一关吧。」


    「不用担心啦。」


    「你凭什么这么说！」


    「总之我先去打倒主将，之后再把公爵大人您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朝着无头骑士冲了出去。虽然公爵在后方乱喊乱叫，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我赤手空拳迎战属于最强一级的魔物。


    虽然我觉得好像有一瞬间与骑士以左手抱着的头部四目交接，不过因为对方的眼睛有头盔遮着，所以我不敢确定。


    就在我想着「或许只是多心吧」的下一瞬间，原本悠然地走过来的马突然发出嘶吼。因为马把前脚抬得非常高，使得坐在马背上的骑士跌了下来。


    「咦？」


    无头马一甩落主人就以全速往后跑，转眼间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无头骑士捡起掉在地上的头部，转身重新面对我。啊，这次绝对对上了眼。


    毕竟彼此不是素昧平生，所以至少还是应该打个招呼吧。


    「久违了。以前多次受您关照。」


    哎呀，真的令人相当怀念呢。我练功升级的最后阶段，全都是在暗属性地下城度过的。在达到99级之前，不知道打倒了眼前的无头骑士多少次。交流次数多到我已经懒得数的程度。


    无头骑士转身背对我，以全速冲了出去。


    「咦？」


    「……它这是在逃命吗？」


    原本十分畏惧无头骑士的公爵低声这么说。不可能吧，号称散播死亡的魔物竟然会逃跑……


    「这个，请稍等一下。」


    我开始追赶后，骑士奔跑的速度就变得更快了。真的是拼了命狂奔……啊，跌倒了。因为跌倒而离手的头部就此顺势滚出老远。


    过去，随着战斗次数增加，无头骑士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场时更是变成即使只是想击中一次都得耗费不少精神的地步。该不会那时其实就只是在拼命闪避而已？


    虽然我开始有点同情无头骑士，但还是不能让这个连派翠克都可能陷入苦战的魔物在外面乱晃。


    对于重新爬起来，为了找寻头部而四处徘徊的无头骑士，我使出了魔法。


    「看吧，果然不用担心吧？啊！」


    打倒主将的我转身往后看，发现许多魔物正准备围攻公爵。我太大意了，刚才出现的魔物不是只有无头骑士而已啊。


    脑海中闪过公爵不久前对我说过的话──我的能力非常不适合用来防守。


    因为刚才顾着追赶无头骑士，已经跟公爵有了一大段距离。我当然也能使出远距离攻击，但是会波及公爵。


    我急忙冲过去，不过为时已晚。朝着希洛兹公爵一拥而上的大量魔物，让我感到绝望。


    这一天，希洛兹公爵与世长辞了。

 终章

    希洛兹公爵在多克尼斯领地引发骚动后一个月，虽然些许混乱在所难免，不过，王国内部已经逐渐恢复稳定了。


    我打倒无头骑士后也轻松击退了其他的魔物，损害几近于零。附近的村子没有遭受波及，应该只能说是运气好吧。


    不对，其实发生了相当严重的损害。特大号唤魔笛被派翠克打坏了。我大致清光魔物而赶回城镇时，已经晚了一步。我认为，这是全人类的重大损失。


    在那之后，我们马不停蹄赶往王都。目的是将为了发动政变而聚集在公爵宅邸的激进派贵族们一网打尽。


    由于随之发生的种种问题也差不多都尘埃落定了，我得以重新开始专心经营自己的领地。


    今天预定的行程是去视察那个开拓村。我也邀请了那个在事件后就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女生。


    「艾蕾诺拉小姐，请您出来吧。」


    我从房门外隔着门喊她，但是没有反应。现在在我家当食客的她，自从得知父亲希洛兹公爵的死讯后就一直都是这样。


    在公爵家遭到撤废之后，她就成了平民，这件事或许也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吧。


    好啦，该怎么带她出门呢？要拿王子的名字骗她上钩吗？但是，总觉得这样一来会害我日后遭到怨恨。


    「我等下要去很有趣的地方玩喔。」


    「我也要去！」


    这个人真的处于沮丧之中吗？


    宣称很快就可以完成准备的艾蕾诺拉出现在宅邸玄关时，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我家某处很可能出现了时空扭曲点。


    我向跟自己一样只能空等的派翠克发问。


    「为了出门而花上一小时准备，这样有点奇怪吧？一般来说四十秒就能完成了吧？」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在四十秒以内完成喔。我想艾蕾诺拉小姐应该真的已经在加快速度了……」


    真的假的？假设活到八十岁而每天都要出门的话，人生就有三年以上的时间得花在外出准备上了。不可能吧？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一个充满自然风情的边境村落，一身怎么看都不像适合目的地装扮的艾蕾诺拉，说话时毫无愧疚之意。


    「让两位久等了。」


    「没错，的确等了很久。」


    「我也想看看这座城镇，请问方便为我导览吗？」


    「……如您所愿。」


    在我家当食客的没落贵族千金是天生的上流阶级，实在很麻烦。可是，因为我就是喜欢她这种没有丝毫恶意，对他人的恶意也相当迟钝的一面，所以实在也拿她无可奈何。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在多克尼斯城镇散步。我本来以为艾蕾诺拉会讨厌用走的，但是预测扑了空，她一个人不停地往前走。


    「那家店是卖什么的呢？」


    「贩卖谷物的店家。」


    「那间呢？」


    「只是普通的民宅。」


    咦？这座城镇该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有吧？这里好歹也是行政跟经济的中心˙啊。


    走在这些平凡无奇街景之中的艾蕾诺拉，似乎真的觉得很开心。


    「啊！那一带聚集了很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指向位于大道交会点的广场。在那个摊贩随日期而不同的广场上，现在聚集着一群人。


    「咦？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派翠克，他似乎也不知情，一脸不解地注视着广场。


    因为艾蕾诺拉独自冲进了人群之中，为了追赶她，我只好也努力往人群的中心挤了过去。那里有个带着弦乐器的男性。总觉得这个多半是吟游诗人的男性有点眼熟……


    吟游诗人开始吟唱，内容是某个少女的冒险故事。右手寄宿着黑暗之力的少女，过着必须随时注意压抑自己力量的生活。然而，为了打倒宿敌，少女还是解放了人们视为禁忌的黑暗之力。


    虽然少女赢得了最后决战，但自身也即将遭到黑暗之力吞噬，帮她摆脱黑暗之力的，正是她心爱的恋人。


    哦……虽然多少有点中二病，不过故事本身还算是相当精彩。


    故事来到尾声，那个黑发少女成了伯爵，开始治理领地。


    ……这根本就是我的故事吧？


    啊！我想起来了，眼前的吟游诗人就是我之前在王都见过的那个人。他竟然把我当时一时兴起而提出的，充满中二病要素的点子当真了！？他没有发疯吧！？万一心智健全的少年少女因此受害的话该怎么办啊！这可是会在内心留下终生创伤的喔！就像我一样！就像我一样！


    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吧──虽然我这么想，但是如雷贯耳的掌声与欢呼声害我吓了一跳而一时僵住了。


    挤到比我更前面位置的艾蕾诺拉在这时转身往后看，正好与我对上眼。她以不会输给群众欢呼声的音量大喊。


    「尤蜜拉小姐真的很帅气呢！」


    「刚才的故事全都仅属虚构。」


    「咦？你说什么？尤蜜拉小姐，我听不到！」


    希望她不要这样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对艾蕾诺拉比手画脚，想要她安静下来，但是似乎已经太迟了。


    欢呼声骤然停止，在场者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


    「尤蜜拉大小姐……正牌的？」


    「货真价实的领主大人。」


    我早就习惯周遭的窃窃私语了。原本位于附近的人全都退开，我的四周冒出一块空地，这种状况我也早就习惯了。反正我注定会让他人感到畏惧、害怕……


    「实在太帅了！」


    「请问刚才的故事是真的吗！」


    不要啊，不要用仰慕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了这类既兴奋又期待的眼光。


    我一边对来自周围的热情眼光视若无睹，一边瞪着吟游诗人。他以十分夸张的态度开口。


    「这首歌谣在王都也非常受欢迎。身兼作词作曲的我，认为应当也要在圣地多克尼斯领地吟唱这首歌谣，所以来到此地。」


    已经来不及了。以我为模特儿所撰写而成的，有点难为情的故事，似乎已经在世间流传开来了。


    群众们似乎因为吟游诗人的发言而认定我就是故事的主角了。无数视线紧紧盯着我。好想逃跑。


    就在这时，传来了第三者的响亮吆喝声。


    「多克尼斯领地名产！完全由领主大人监制的木剑！现在，就连在王都的贵族孩童之中也非常受欢迎！」


    闯入者是不想放过大好商机的商人。我觉得这样很可能会留下不好的传闻，所以希望他不要选在这时推销。


    四周的群众争先恐后向商人购买木剑。到现在为止，城镇中明明都就没卖出几把的……


    因为艾蕾诺拉也跟着人潮挤向商人，我急忙抓住她的手，拉住了她。


    「我也想要一把！」


    「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之后再买给您。」


    我拉着艾蕾诺拉，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后才在稍远处发现派翠克。看来，他在这场混乱之中始终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可原谅。


    这只是暂时性的流行，那个故事应该也很快就会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吧。我想应该会吧，希望真的是这样。


    因为我觉得一个没处理好就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传闻，所以决定照原本目的前往开拓村。


    除了「艾蕾诺拉在飞行时过于亢奋而害琉有点烦躁」这个问题之外，我们算是平安抵达了村子。我还来不及说出接下来的行程，艾蕾诺拉就冲了出去。


    「那边有条河呢！」


    「啊，等一下！」


    我们是顶着视察名义造访这里的，不是来玩的喔──她懂不懂啊？多半不懂吧。


    派翠克边跟上艾蕾诺拉边对我这么说。


    「尤蜜拉，你先去看看村子的情况吧。我会看好艾蕾诺拉小姐。」


    「对不起。」


    感谢派翠克的贴心。我跟琉说它也可以去玩之后，自己也朝村子走去。


    我望着区隔得相当漂亮的农田预定地。大概有一半已经完成了相关作业，这样看来，明年应该就可以正式开始耕作了吧。


    我对附近正在耕田的村民攀谈。


    「抱歉打扰你工作，请问最近怎么样？」


    「啊！领主大人！托您的福，一切都相当顺利。我们正在努力，想办法从明年起就能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


    大概三十多岁的男村民说完后对我露出笑容。看到当初还是强盗时非常害怕我的这个人出现如此大的转变，我也相当高兴。


    这时，他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的语气对我开口。


    「领主大人您没事吧？听说您遭受公爵大人袭击……」


    「因为是我，所以不用担心。」


    「领主大人果然可靠。那么，公爵大人后来怎样了？」


    「……他已经过世了。公爵家也跟着消灭了。」


    原来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来吗？据说，叛乱计画的主谋希洛兹公爵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的死者。


    村民低声说了句「这样啊」。对他来说，公爵应该算是邪恶的贵族才对，但是我这时完全不觉得他有幸灾乐祸的心态，或许这人的心地相当善良吧。


    因为继续谈这种沉重的话题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强行改变了话题。


    「说到这个……你对最近才来到村子的可疑大叔有什么感想？」


    「那个人真的很厉害！不但头脑灵光，不久前甚至还打倒了魔物！」


    差不多是在一个多月前吧，这个村子增加了一个居民。因为那人看来就是一副坏人脸，再加上个性也真的很差，所以我本来还在担心他跟村民能不能好好相处，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他果然还是有某种程度的战斗能力哪。那时就是如此，「即使面临大群魔物围攻也还是能够自保」。


    「可疑大叔能够融入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好了。他现在在哪里呢？」


    「应该待在家里吧。」


    村民指向某间房子。看来，可疑大叔似乎独自居住在那间小屋之中。


    我走到那间小巧玲珑的崭新房屋前敲了门，传来男性的声音。我进入屋内，看到一名中年男性。


    「久违了。你跟村民处得意外地好，让我吃了一惊。」


    「……在乡下过隐居生活其实也不错。」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今天来访是因为很多事都已经尘埃落定，所以来通知一声。」


    「这样啊。」


    我向对方说明，在希洛兹公爵引发的骚动之后，王都发生了哪些事。


    虽然我们和罗纳度先生合作闯入公爵宅邸，但是，因为公爵在预定时间过后还是没有出现，所以已经有大约一半的人先行离开了。那些逃跑的贵族全都坚称自己一无所知。


    「要是可以更早采取行动的话，应该就能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吧。罗纳度做事还是不够彻底。」


    「罗纳度先生之所以会迟到，应该要归咎于艾蕾诺拉小姐吧？」


    「那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错！」


    我没有理会语气顿时变强许多的大叔，自顾自说下去。


    根据我听到的消息，留在宅邸内的似乎都是无足轻重的贵族，公爵的计画还是功亏一篑。落网的贵族，不但地位遭到剥夺，财产也全数充公，今后只能以平民身分活下去。至于顺利逃走的贵族，短期内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我说完这些事之后，大叔以听似不快的语气说出心声。


    「大可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吧。」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的很恐怖呢。」


    即使说王国内几乎没有发生混乱也不为过吧。遭到剥夺身分的贵族，领地就此成为王室的直辖地，王国应该会变得更加安定吧。对于一切以安定为优先的我来说，称得上是最理想的结果。


    在这之后，我又说明了王国目前各方面的情势，不过大叔似乎都不怎么关心。他以彷佛迫不及待的语气发问。


    「然后呢？那孩子怎么样？」


    「我对她说公爵已经过世了。因为她不是那种有办法隐瞒事情的人。」


    「这样啊，只要那孩子平安就好。……你应该没带她去升级吧？」


    「没有啦，我们不是说好，只要你不再兴风作浪，我就不会带她去升级了吗。」


    她现在应该在河边开心地玩水吧。这样说来，我还没让大叔知道，艾蕾诺拉现在就在这里。


    自从提到女儿的话题后，他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变得坐立不安，似乎还有点烦躁。


    「唉，为什么艾蕾诺拉会变得那么亲近你啊，亲近一个脑袋这么不正常的人。」


    「关于这点，我也完全搞不懂。」


    「她那时为什么会在多克尼斯领地也让我感到困惑。」


    「据说是来恭喜我结婚的样子。」


    我后来确认时才知道，以国王陛下为首，国内已经有非常多贵族收到了结婚典礼的邀请函。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戴蒙他们不知为何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准备等，所以现在也只能依照邀请函的内容，在半年后举行婚礼了。


    ……真的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别说是典礼了，我们根本还没决定要结婚啊。


    虽然订了婚，但我从来没说过要结婚！不过我也不是说不想结婚！


    就在我内心又陷入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十次的纠葛时，眼前的大叔以像是感到意外的表情开口。


    「结婚？啊，我一直没注意到那个戒指。」


    「这个戒指怎么了吗？」


    「那是订婚戒指吧？哼，一想到自己竟然因为这个魔法道具而失败就觉得不愉快。」


    订婚戒指？我现在戴着的戒指，应该只是惊喜礼物而已吧……？


    「这个不是订婚戒指喔。」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戴在那根手指上？」


    我边看着左手无名指边思考……咦？订婚戒指是戴在这根手指上的吗？


    不不不，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其实只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套到左手无名指上而已……不对，选择这根手指的人是派翠克。


    「……派翠克也意外地不通人情世故呢。」


    「我现在开始有点同情那小子了。」


    小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她是不是把「绝对不可以敲门」当成信条啦？


    「尤蜜拉小姐！我抓到螃蟹了喔！这个能不能吃……」


    闯入屋内的艾蕾诺拉，一看到我眼前的人就愣住了。


    那个人也是如此，动也不动地注视着艾蕾诺拉。


    艾蕾诺拉说话时像是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声音。


    「父亲……大人？」


    「……我只是个普通村民，希洛兹公爵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我认错人了啊！因为您长得实在太像父亲大人了。」


    「……艾、艾蕾诺拉？」


    啊……因为艾蕾诺拉小姐会对别人说的话照单全收的关系……


    看到惊讶地合不拢嘴的大叔，我拼命忍耐才总算没有笑出来。因为我本来以为会是感动重逢的场面，所以更觉得好笑。


    「啊，尤蜜拉小姐，这只螃蟹──」


    艾蕾诺拉重新面对我，眼看就要谈起无关的话题。


    看到这一幕，大叔急忙开口。


    「艾蕾诺拉！爸爸在这里喔！」


    「父亲大人！您果然就是父亲大人！」


    「没错，就是这样，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儿！」


    我没有理会相拥的父女，就此走出了屋子。说什么「爸爸在这里喔！」咧，就是因为这样，过于疼爱儿女的父母才让人看不下去。难道没办法从客观角度来看待自己吗？实在太不像话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发现了正在村外专心挖洞的琉。


    「琉！妈妈在这里喔！」


    琉依然只顾着不停地活动前脚，热衷于挖土作业。


    我身旁有另一个声音代替变成土拨龙的巨龙做出回应。说话者是目送艾蕾诺拉进入那间小屋后过来找我的派翠克。


    「尤蜜拉，你那么做不会觉得难为情吗？」


    「你是指哪件事？」


    「……算了。」


    派翠克偶尔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知道该说他是有点缺乏常识还是怎样，总之就是有点异于常人。


    我们两个人并肩望着短短几个月就变得截然不同的景色。实在无法相信，直到不久之前，这里都还只是没有什么特征的地方。


    对了，趁现在把我刚刚才知道的情报告诉派翠克吧。他肯定会大吃一惊。


    「对了，你知道吗？戒指戴在每根手指上都有不同的含意喔。听说左手无名指是用来戴订婚或结婚戒指的喔！」


    「……我知道。」


    什么嘛，原来他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戴在这根手指上的吗。也就是说，这好歹算是订婚戒指啰。订婚、戒指？


    「咦？这样的话，这个戒指不就是……咦？」


    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法理解。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派翠克的求婚？啊，难道之前送我戒指的理由就是这个？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必须给他答覆才行。可是，拖到现在才回答，感觉也会让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就在我觉得脑袋彷佛就要爆炸时，派翠克牵起了我的左手。他在一转眼之间拔下了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咦，为什么……？那果然不是求婚吗？派翠克，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可以说是随波逐流而成为未婚夫妻的我们，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连结婚典礼的时程都定好了。其中真的存在派翠克个人的意愿吗？虽然我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不过，该不会他……


    「因为要是没有直接跟尤蜜拉你说清楚，你就无法理解，所以，我要重新跟你说一次。」


    派翠克走到我的正面，单膝跪地。他以双手将戒指捧向我，同时继续说话。


    「尤蜜拉，嫁给我吧。我爱你。」


    要是平时的我，现在大概已经因为害羞而撇开了头，但是，此刻，我依然注视着他的双眼。


    我们就这样互望了一段时间，只有发丝因为轻风吹拂而微微晃动。虽然不过短短几秒，可是我也觉得像是好几小时。


    虽然我是个完全不懂如何谈恋爱的人，是个甚至连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有什么含意都不知道的人，但是，我至少还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我伸出左手，说话时依然注视着派翠克的脸孔。


    「好，没问题。」


    我使出了必杀技「好，没问题」。即使没说出什么喜欢、我爱你、我要嫁给你之类的话，依然能够把心意传达给对方。实在太方便了。我现在总算知道服务业为什么经常采用这句话了。


    可是，好奇怪。我本来觉得自己做出了完美的回答，想要轻笑几声，但是却一直控制不住泪水。


    发出淡淡绿光的戒指，再次套上了我左手的无名指。然而，泪水还是停不下来。


    「不要误会喔，我现在不是因为伤心难过之类的……」


    「我知道。」


    即使以手帕擦拭眼角，泪水还是不停涌出。我觉得很可能得等到全身的水分都流光才停得下来。


    在我们互相注视着对方时，传来了烦人的声音。


    「喂，你这家伙！艾蕾诺拉说你抱着她走了一段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大人等一下！虽然我当时真的很高兴，不过不是您想的那样！」


    泪水完全停止了。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出来，原本水汪汪的深情眼眸正逐渐变得混浊无光。希洛兹父女，托两位的福，让我免于变成木乃伊。


    琉似乎因为察觉到有股吵闹中不失欢乐的气氛而飞了过来。艾蕾诺拉像是开心地对它挥手，她父亲则是宛如想保护女儿般站到她身前。


    「琉！我们在这边喔！」


    「艾蕾诺拉，危险！喂，你快点想办法让那头巨龙停下来啊！艾蕾诺拉，不要往前跑！」


    「请您放心！我跟巨龙的感情也很好！」


    「万一它不小心压到你的话该怎么办！？别担心，爸爸会好好保护你的。」


    唉，今后看来都得跟这对过于烦人的父女继续交流下去了。


    「派翠克，你相信那个人曾经反叛王室吗？」


    「看来就只是个爱操心的父亲哪。」


    我和派翠克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苦笑。

 后记

    久违了，我是七夕さとり。衷心感谢您继上一集之后再次购买本作。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将以堪与「新干线nagomi号」媲美的速度献给您。


    第一集时就已经非常接近页数上限，这一集更是直接超越，成了比上一集还要再稍微厚一点的书。不过，虽然页数更多，但是售价不变！优秀的性价比！廉价殿堂！主妇之友！学生必读！天下无双！煮芋会！星型引擎！……就是因为一直在搞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页数才会不够的吧。


    当然，继上一集之后，再次承蒙tea老师提供了时而可爱时而帅气的插画。第一集的制服设计固然非常棒，不过便服也很迷人。


    在此宣布重大事项──当当，『反派千金等级99』决定漫画化了，将会推出漫画版。


    连载从2020年初开始，媒体是『bs-logic』。预定也将在其他网路媒体上连载，详细内容请您自行前往官网确认。漫画版由のこみ老师担纲绘制。


    最后是谢辞。在此由衷对两位编辑大人、负责插画的tea老师，校稿者及参与本书出版的诸位人士，还有愿意继续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大人致上感谢之意。


    今后也请继续多多给予『反派千金等级99』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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