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姑娘处处有靠山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魏祁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与众人说起了别的,直到晚膳十分,才离开书房向正房走去。 县衙不大,县令把自己的院子腾出来给魏祁夫妇,自己则搬到前院临时歇脚的小房间去了。 不是他在城中没有别的房产,而是怕魏祁夫妇临时有什么事找他却找不到人。 更何况魏祁他们今日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这个时候他身为当地县令,更应该和世子及世子夫人共进退,做出生死与共的样子才对。 不然把他们扔在这里,自己却住到别处去了,那不是贪生怕死等着挨骂呢吗? 魏祁倒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这院子实在太小了,小到他从书房出来,转个身走了没两步就到了正房。 正房前两个婢女低眉顺眼的守在门口,看似普通,但魏祁知道,她们的身手比很多男人还要强悍,白日里有几个刺客就是被她们杀掉的。 出手果决,狠戾,招招毙命。 他收回视线,踏入房中,见晚膳已经摆好,所用器具均是楚瑶自己带来的。 这是楚瑶的习惯,出门在外能用自己的东西绝不用别人的。 也不知是因为嫌弃还是因为谨慎。 魏祁用过饭,在楚瑶去洗漱的时候进入内室,这才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县衙的院子小,房间也小,这小小的内室中只有一张床,再没有别的软塌一类的东西可供休息。 先前他们行路时为了隐藏身份,都是随处找个客栈包个院子,身边都是自己人,即便分开睡也没什么。 可如今住在县衙里,这院中再没有可以住的空房间,唯一空置的书房除了一张几案和一个书架以外什么都没有。 县令又兢兢业业的守在前院,他也不可能出去找个别的地方住。 那就只能……跟珍月挤一张床了。 魏祁身子僵硬了片刻,旋即又很快恢复了自然。 突发情况,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去打地铺吧? 何况这种状况,怎么看都应该是珍月更尴尬一些。 想到那个红鼻头被逼无奈只能强忍着跟他睡一张床的样子,他就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楚瑶今日着实有些狼狈,好好洗漱了一番才回到内室,换了魏祁去净房洗漱。 等魏祁出来,她已经躺在床上面向内侧睡了。 又或许没睡,只是不想看他所以故意背对着他。 魏祁解开衣袍,穿着中衣躺了上去,默默地看着房顶。 这县衙的后院太简陋了,床有些小,和宫里的根本不能比,连客栈的都不如。 床上连个帐子都没有,若是把房顶上的瓦片掀开,就能直接看见天了。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但均匀的过了头,一看就是在装睡。 而且他跟这女人在一个房里睡过那么多次,知道她睡觉不老实,喜欢翻身,但今天她躺下以后却一动都没动过,可见还醒着。 「害怕?」 魏祁故意转了个身,面向她的后背,说话时呼吸就喷洒在她的后颈,放在锦被外的手动了动,好像随时要越过那道不存在的线碰到她。 楚瑶没有回头,道:「怎么会,世子说过不稀罕看我也不稀罕碰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只是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罢了。」 魏祁抬起的手顿了顿,几乎要触到她腰侧的手指收了回来。 「是啊,你这种随便磕一下碰一下鼻子就要红一整天的人,我可不喜欢,真想做什么也不尽兴,娇里娇气的。」 提到红鼻头,楚瑶的身子果然一僵,呼吸都顿了一下。 下一刻背对着魏祁嗤笑一声:「我怎么听说世子向来不近女色,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好像还是个……雏儿?」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魏祁脸色瞬间一僵。 偏偏楚瑶还没完,继续道:「哦,也可能是我想错了,世子身边虽然没有女人,但是不代表没有男人啊,那世子觉得女人不尽兴也是应该的。」 「不合胃口,确实难以尽兴。」 魏祁的手猛地握紧,呼吸都有些急促,咬牙道:「珍月!有没有人告诉你,在床上最好不要惹男人生气?」 楚瑶的身子果然再次绷紧,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往床的内侧挪了挪,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根本不想理他,只想离他远点儿。 魏祁这才觉得顺了口气,冷哼一声继续看房顶去了。 她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难道他就习惯吗?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好像房顶都要被看穿了,魏祁才终于渐渐睡去,睡着后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仍旧是寒冬腊月,地上铺了厚厚的雪。 阿佑贪玩,非要拉着他跟他一起堆雪人。 最后雪人堆了起来,却还差一个鼻子,阿佑让膳房的人切了一小截胡萝卜过来,红彤彤的,安到雪人的脸上刚好是个红鼻头。 阿佑开心的咯咯笑,不一会儿这笑声却渐渐远去,周围的一切都随着笑声一起消失不见了,只剩那雪人和魏祁自己。 魏祁看着憨态可掬的雪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莫名喊了一声:「红鼻头。」 然后那雪人就活了过来,瞪着圆鼓鼓的眼,一蹦一跳的跑过来用鼻子戳他。 一下,两下,不疼,但痒痒的…… 魏祁觉得好笑,伸手推了它一下,触手却不是冰凉,而是暖暖的。 这感觉……不对! 常年练就的警觉让魏祁瞬间惊醒过来,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反击。 抬手……面前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珍月? 魏祁缓了缓,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方,将已经抬起的手放了下去。 楚瑶不知何时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而且离的有些近,鼻端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勃颈上,所以他才会觉得痒。 魏祁看了她半晌,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能将她的五官都看得很清楚。 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梁,水润的双唇,耳边一缕碎发因为翻身的动作而黏在脸颊上,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抿回去。 或许白日里那一下真的撞得太狠,她的鼻尖儿到现在都还有点儿红,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 也是,都流鼻血了,不狠才怪。 可他明明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啊。 真娇气。 魏祁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v第二章 他翻个身,从侧躺变为平躺,不再去看楚瑶,继续看光秃秃的房顶,等待着睡意重新回来。 可是如此一来,楚瑶的呼吸就不再喷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而是喷在他的耳朵上,更痒了。 这个女人……真是…… 魏祁很想手动给她翻个身,让她转回去,可是说过了不碰她就不碰,她睡着了他也不碰。 魏祁索性自己转身背对着她,觉得这样就好了。 但即便如此,那呼吸还是如影随形,在暗夜中尤其显得明显,一阵阵如同搔痒般挠着他的后颈,还是难受得紧。 凭什么她睡的香,他却要这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魏祁猛地又转过身,面对着楚瑶,在她脸上轻轻吹了口气,试图像她吵醒自己一样吵醒她。 可惜,楚瑶没醒,睡得依然很香。 魏祁因为跟她面对面,觉得更难受了,最终还是受不了,直接开口:「红鼻头。」 连叫了两声,楚瑶都没醒。 他隔着被子轻轻戳了她两下,她这才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睫毛纤长,平日里总是清醒的有些不近人情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转过去,红鼻头。」 魏祁冷着脸道。 听到红鼻头这三个字,楚瑶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在被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然后转身又睡了。 魏祁被踢了一下,不疼,因为对方是女人,也不好还回去,便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看着房顶睡觉去了。 翌日醒来时,楚瑶依旧睡着,不知何时又翻了个身,成了昨晚那样面对他的姿势。 清晨微薄的日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能将她的五官看的更清楚,魏祁这才发现她鼻头有几道微小的伤痕,像是昨日撞到他身上时被他衣裳上的绣纹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蹭破的,难怪一整天了仍旧有些泛红。 魏祁轻手轻脚的起床,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楚瑶才在她平日里醒来的时候起床了,洗漱一番后用了早膳,一行人准备启程。 县令诚惶诚恐的小心伺候着,生怕因为昨日那场刺杀丢了官帽。 好在魏祁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叮嘱他严加防范周人,加强城防戒备,就翻身上马赶路了。 魏周边境,周昊悄无声息的越过国界,回到了大周境内。 跟随在他身边的下人松了口气,道:「总算回来了,那魏世子还真的没派人来追。」 周昊笑了笑:「跟你说了他不会追来的,魏祁这人,虽有几分小聪明,但为人有些迂腐,脑子转不过弯儿,认死理。做个小小的藩王还可以,要想成大事……」 他嗤笑一声:「还是算了吧。」 说完又摇了摇头:「这次没拿到大燕皇陵的舆图,着实可惜。」 下人亦是觉得如此,想了想,道:「要不咱们把珍月公主得了皇陵舆图的事情散出去吧?这样大燕肯定会有所戒备,她再想让人偷偷去拿,肯定是不成了。」 「而且这样一来,大燕就会格外仇视楚魏两国,说不定咱们可以从中得利呢?」 换谁知道自家祖坟被人挖了不生气啊?这和杀父夺妻之恨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好,却换来了周昊的一阵鄙夷。 「珍月拿不到,咱们就能拿到了吗?」 「大燕如今的国力本就已经大不如前,现在没动地宫不过是因为一时没有想到,或是想到了也不敢做出挖自家祖坟的事情罢了。」 「消息一放出去,他们就算没想到也会想到,想到了就更有理由以保护的名义暗度陈仓的拿出来用了,到时候岂不是等于给他们添了一大笔财力?」 「但是大燕若不知道地宫的舆图已经泄露,只是楚瑶暗中去盗取的话,咱们一直留在附近的人就可以借机打劫,到时候谁抢到了算谁的。」 再说什么让大燕仇视楚魏两国,那有什么用? 难道大燕现在就不仇视他们了吗? 既然都是仇视,多一点儿少一点儿有什么区别。 何况大燕更加仇视楚魏,也等于让楚魏两国联系的更紧密。 试想一下楚国若知道珍月得了这样一张藏宝图,能不垂涎吗?可是垂涎却又不能把人接回去,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拉拢讨好,免得自己连分一杯羹的资格都没有。 他做了那么多事,又是派人刺杀楚瑶又是让人挑拨她与魏祁的关系,不就是为了让楚魏的结盟出现嫌隙吗?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你啊,还有的学呢!」 周昊语重心长的对身边的下人道。 下人讪讪的笑了笑,正准备再说什么,却见斜后方一道银光闪来。 「世子小心!」 周昊被人猛地一推,狼狈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只见一支三指粗的弩箭忽然从远处射来,正射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贯穿了那个推开他的下人的胸膛。 下人还停留在刚刚的惊恐中,就已没了气息。 「该死!」 周昊暗骂一声,在护卫的保护下匆忙逃离,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隐蔽到林中,企图甩开身后跟踪的人马。 他以为是楚瑶派了人埋伏在附近追杀他,所以跑的格外仓促,但是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却发现身后根本没人在追。 那埋伏在暗处的人一击不中立刻收手,毫不恋战,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派人回去搜寻的时候,根本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那个死去的下人被箭杆支撑着,以诡异的角度歪着脑袋耷拉着手臂半跪在地上。 有人眼尖,发现那弩箭上刻着字。 走过去仔细一看,竟是:完璧归赵。 原来这支弩箭正是当初周昊派人刺杀楚瑶时所用的,现在又被人原封不动的以同样的方式还了回来,真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昊看到下人拿回的弩箭,沉着脸扯了扯嘴角:「小月儿还是原来那个小月儿,半点儿亏都不吃。」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世子,那……咱们还要继续搜查吗?」 下人问道。 周昊摆了摆手:「不必,她既然不是真的非要我命不可,那就不会一直派人跟着我,咱们赶紧回京就是。」 下人应诺,收拾一番,立刻带着他又再次上路。 谁知,两天后,又一支弩箭射向了周昊,这次比上次更凶险,直接射死了他身下的马匹,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周昊摔下马背后又在地上滚了几圈儿,站稳后一边撤退一边让人去搜藏躲在暗处的刺客,结果只找到一架被弃之不用的重弩,和几个凌乱的脚印,其他什么都没找到。 刺客又像上次一样,一击不中立刻跑了,半点儿没多停留。 下人把那弩箭从马背上拔了出来,再次呈到周昊面前,只见上面仍旧刻着那四个字:完璧归赵。 周昊额头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问身边的人:「马钰他们刺杀公主时一共用重弩射出了多少弩箭?」 v第三章 下人一愣,旋即摇头:「不……不知道啊,咱们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估计要么死了要么被抓了,到底用了多少,这……这真是不清楚啊。」 他又没在当场看着。 若是在当场看着,现在也没法出现在世子身边了。 周昊咬牙,又问:「那他们一共带了多少?」 这个下人是知道的,忙答道:「回世子,一共十支。因为重弩的弩箭实在太显眼,不便携带过多,所以只带了十支。」 「只?」 周昊咬牙切齿:「也就是说,我这一路上,还有八支弩箭在前面等着了?」 这…… 下人不敢接话,只能垂首不答。 周昊知道跟他说这个也没用,摆了摆手:「加强戒备!」 要是真不小心丢了小命,他这趟行程可就亏大了! 陶牧手里的东西没拿到,他自己还惹了一身骚,可不是亏了吗! 下人应诺,赶忙按他的吩咐加强戒备,同时派了更多人保护他。 为了躲过暗处随时可能会射出的弩箭,周昊途中还易容改扮了一回,结果还是被人发现并追了上来。 不过那追他的人似乎也知道越往前走就越危险,第三次接连射出了三支弩箭,且并没有瞄准他,而是射杀了他身边两人。 第三人运气好,堪堪躲过,只是被射掉了发冠。 若是再靠下一点儿,就要脑袋开花了。 周昊看着那三支同样刻着字的弩箭,心里松了口气。 这么看来,他的人射杀楚瑶时应该也只用了五支,这五支都还回来,后面的行程应该就安全了。 可是好久不长,太平了没几天,重弩的弩箭换成了普通的羽箭,再次从暗中射了过来。 普通弩箭的射程没有重弩远,但一射之地的距离对方想逃也是很容易的事。 弓箭一扔,往人群里一扎,装作一副平民百姓的样子,路引和各种文书都齐全,谁能看得出来。 周昊因此在整个回京途中都心惊胆战,路边有人打碎个花盆都能吓他一跳。 直到回到宫中,坐在了自己的宫殿里,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松开。 宫人这时给他送来了一封信,说是魏世子派人送来的,前几日刚到。 送信的人说不是什么急事,等他回来再看就是了,于是把信留下便走了。 周昊皱眉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见不是普通的书信,而是一幅画。 画上赫然画着一只大猫,伸着爪子逗弄着一只老鼠。 老鼠的眼睛又细又长,被猫按住了尾巴,拼命挣扎。 这是……猫捉老鼠!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派人一直尾随他,有事没事就吓唬他一下的,根本就不是楚瑶,而是魏祁! 周昊啪的一声把画拍在了几案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魏彘!」 宫人吓了一跳,正要告退,偏此时又有人走了进来,道:「世子,马钰回来了!」 马钰? 周昊抬头,半眯的眼睛看向来传话的人:「他怎么回来的?」 不是应该死了吗? 那人道:「他说是公主放他回来的,让他把您的信物退回来,还让他给您带句话。」 具体是什么话,马钰自然不会先跟下人说。 周昊眼睛眯的更紧了一些,将手中的画团成一团,用力扔到了地上:「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马钰被人带了进来,因是刚刚回来,还未换过衣裳,所以显得格外狼狈。 「世子,您的玉佩。」 马钰将锦囊递了过去。 周昊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把玉佩从锦囊里拿了出来:「珍月让你跟我说什么?」 马钰顿了一下,看了眼周围。 周昊了然,挥了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下人退下。 马钰这才把楚瑶的话说了,当然将后半句隐去了,只说楚瑶不喜欢眼睛小的人。 可即便只这一句,周昊也能明白楚瑶是什么意思,手上一个用力,差点儿把玉佩掰碎。 「就这个,没别的了?」 周昊问道。 「没……没了。」 马钰垂首。 周昊眉头皱得更紧:「那她放你回来做什么?」 他还以为是楚瑶私底下背着魏祁让马钰给他捎了什么话,所以才放他回来的。 若不是,那她为什么要放了马钰?不该像对别的刺客一样直接杀了吗? 电光火石间,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周昊迅速把手里的玉佩扔了,往后一退。 「这玉佩……她碰没碰过?」 马钰愣了一下:「碰……碰过,她……」 「蠢货!」 周昊猛地起身,一脚将马钰踹翻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右手传来一阵又麻又痒的刺痛,手上的皮肤从指尖儿开始一点点的变红,继而蔓延到整个手掌。 宫中的大夫迅速被召集而来,但是对这毒药都无可奈何。 周昊无法,只得广邀名医,请人为自己解毒。 就在他寻医的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一封信被呈到了他面前。 信是楚瑶让人写的,很短:此毒三个月内无碍,只是麻痒泛红,三个月后如果未解,便会开始溃烂,直至露出白骨。黄金三万两送到三叉古城,换解药与你,自思量。 三个月从周京到三叉古城只够来回一趟,稍慢一点儿可能就赶不上了。 周昊是个极其惜命之人,收到信后不敢耽搁,当即命人备齐三万两黄金,火速送往了三叉古城。 v第四章 结果去送金子的人还没回来,他的手就自行好了。 可是此时距离当初已过去一个月,再派人去叫回送金子的人根本来不及,等这些人赶到了,金子都已经到了魏国手里了。 周昊自知上当,哗啦一声挥落眼前杯盏,目眦尽裂。 「珍月!魏祁!你们当真是夫妻一体……好……好!」 魏祁和楚瑶回到魏京时,已经是三月中旬。 隆冬时节离开,再回来已是春意盎然,街上的百姓们都已换下冬装,穿上了轻薄的春衫。 魏佑得到消息知道他们要回来,早早就等在了宫门口,见到他们后直接就冲了过去。 魏祁看着像个小炮竹似的冲过来的孩子,以为他要直接扑进楚瑶怀里,下意识的拦了一下。 好在他还知道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做出如此施礼之举,到近前便站住了。 「大哥。」 魏佑闷闷的叫了一声。 魏祁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魏佑已经从他面前离开,来到了楚瑶面前。 「大嫂,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说话时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 楚瑶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去抓坏人了,所以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抓坏人?」 魏佑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刚才的委屈。 「是啊。」 楚瑶捡一些能说的与他说了,末了又问:「阿佑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练字好好习武?」 「有!」 魏佑肯定的点了点头,把自己这几个月学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对她说了一遍,还说自己得到了母亲和习武师傅的夸奖。 「阿佑真厉害。」 楚瑶笑道,又说自己待会儿要先回永福宫收拾休整一番,之后还要去给魏延夫妇请安,让他先回去把自己写的字看的书整理一下,待会儿拿过去给她看看。 魏佑乐得炫耀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欢欢喜喜的跑回自己宫殿去了,全程只对魏祁喊了一声大哥,再无其他。 魏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楚瑶,皱了皱眉。 如今对阿佑来说,估计大嫂才是亲大嫂,大哥未必是亲大哥。 小孩子就是这样,太容易被教唆收买了。 两人回到永福宫,简单的洗漱更衣过后便去长乐宫给魏延夫妇请安。 数月不见,长乐宫竟已变得有些认不出来了。 魏延见楚瑶送给魏夫人的那些家具不错,很得魏夫人喜欢,便索性命人将宫里的家具全都换了,就连他自己与人议事的正殿也都换了。 此举虽然起初引得一些大臣争议,觉得有违礼法,但魏延以自己当年征战时腿脚受过伤为由,坚持使用这些新的家具,大臣们便也不再说什么了,甚至自己家中也开始渐渐换上新的家具。 一时间京城的木匠们忙碌非凡,各种木材的价格也上涨了很多。 古往今来便是这般,上行下效总是最容易推广一件事情的方法。 魏祁虽然在楚瑶房中见过这些家具无数回,但自己并未坐过,如今来长乐宫中还是第一次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与楚瑶截住了陶牧,没能让周昊得逞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回来,此次过来除了请安,另外要说的就是关于宫中的细作,也就是那个将大燕皇陵舆图传出去的下人的事。 早在发觉宫中有内鬼的时候,魏祁就给宫里传了信,让魏延找机会好好查一查,最好是趁他们没回来之前查清楚,免得这细作得到消息跑了,或是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其他事来。 能接触到楚瑶嫁妆的人一定在内宫,而内宫是魏夫人的地盘,魏延便将这件事直接交给了魏夫人。 这事说起来也好查,楚瑶的嫁妆向来有专人看管,其中大部分是她自己的人,其他能接触到的人不多。 魏夫人除了派几个人帮忙一起盯着,就再也没派过其他人来。 这几人排查过后都没什么问题,最终目光就落在那段时间唯一一个接触过嫁妆的宫人身上:魏佑身边的一名婢女,名彩衣。 楚瑶的嫁妆里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她曾亲自带魏佑去看过。 但是因为魏夫人叮嘱过魏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即便是大嫂的也不行,所以魏佑就算喜欢,也不会直接要过去,最多借去玩儿几天再还回来,而且每次只借一样,绝不多拿,有喜欢的下次再来借。 楚瑶对魏佑向来大方,这种事便也不太管,他喜欢什么就自己拿,什么时候还回来都无所谓。 彩衣就是借着这其中的机会,悄悄将那张舆图拿走,抓紧时间临摹了一份,之后又放了回去。 魏夫人知道是这个彩衣出了问题之后,吓了一跳。 因为这是老夫人给魏佑的下人。 当初自从魏延脱离了老夫人的掌控之后,老夫人就觉得自己像以前那样只顾着一个儿子而不顾另一个不大好了。 万一自己一心栽培的那个出了什么问题,其他的又不听自己的话了怎么办? 所以对于自己的孙子,她觉得每一个都必须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行。 奈何魏夫人强势,对几个孩子也保护的密不透风,她注定不可能像以前对自己的长子一般对待这几个孙子,便只能想尽办法在几个孙子之间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即便不能掌控他们,也要了解他们的动向。 用的理由自然和之前想给魏延安排妾室一样,长者赐不敢辞。 魏夫人觉得这种小事无所谓,祖母给自己的孙子送几个下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魏礼和魏佑年纪都小,这些下人又不是安排给他们做通房的,不过和寻常奴婢一般伺候日常起居罢了,她若拒绝了又要惹得老夫人闹腾一番,没有必要,便随她去了。 反正有她看着,这些下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谁知道这次的事情一出,才知道老夫人当初对自己的下人审查的不严格,竟然让周国的细作混了进去,而且这细作还被派到魏佑身边做婢女去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身边曾经跟着这样的人,魏夫人吓得三魂丢了两魄,赶忙将老夫人当年安排给魏礼的人也查了一遍。 这人倒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但魏夫人也不敢用了,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回老夫人身边去,要么拿一笔银子离开魏宫。 这下人知道如今老夫人失势,况且自己本是派来盯着三郎君的,就这样回去了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选择了后者,拿着银子出宫了,连个招呼都没去跟老夫人打。 好在魏祁当初在大燕,老夫人有心无力,插不上手,后来又一门心思想把郭婷嫁给他,到没想着给他安排什么下人,故而他身边倒是干净,没有老夫人安插的人手。 魏夫人提起这事仍旧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若是那彩衣对阿佑做出什么事来,我可该怎么办是好啊……」 楚瑶笑道:「好在这次把人查出来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魏夫人点了点头,又很是愧疚:「险些弄丢了你的嫁妆,这可真是……」 「最后不也追回来了吗?」楚瑶道,「况且这事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这边查的不严,也不会让那彩衣有空可钻。」 话是这样说,但…… 魏夫人还要再说什么,下人来传话说四郎君来了。 魏佑对楚瑶的敬重和喜爱魏夫人是看在眼里的,当初楚瑶忽然被魏祁带走了,小家伙在宫里哭了好久,她劝了整整三天才劝好。 v第五章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身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害的大嫂嫁妆里的宝贝差点儿丢了,此事还涉及到了周国的细作,他一定会十分自责,说不定以后看身边的下人全都像是坏人。 魏夫人觉得借这个机会让他长个心眼是好的,但若让他因此就因噎废食,对谁都充满怀疑,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故而只告诉她说彩衣贪婪,趁他去他大嫂那儿选东西的时候偷了她大嫂的东西,让他以后擦亮眼睛看人。 但并没有对他说这件事情牵扯了多少,涉及到了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 此时魏佑过来,她便只好打住这个话题,想着以后找机会补偿楚瑶一番,毕竟这次他们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魏佑在永福宫等了楚瑶半晌也没把人等回来,索性就抱着自己的功课跑到长乐宫来了。 魏夫人看他抱着的那一大摞东西,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魏佑得意的把那些东西摆在了楚瑶面前:「大嫂说要检查我的功课,我全都带来了!」 魏夫人愣了一下,旋即心头一暖。 当初楚瑶离宫的时候,魏佑觉得是他大哥趁他离开的工夫把大嫂偷偷带跑了,气的功课也不做了武也不练了。 是她跟他说等他大嫂回来要检查他的功课,他这才肯继续好好学习。 但这件事魏夫人还没来得及跟楚瑶说呢,没想到她却真的关心魏佑的功课,一回来便问了起来。 看着魏佑拿着自己的功课炫耀般的讲着自己这段时间怎么用功没有偷懒,魏夫人笑得更加和煦了,趁着这一大一小两人说话的工夫,给魏祁使了个眼色。 怎么样了?圆房没有?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孙子? 她什么都没说,但魏祁就是莫名的知道她想说什么,绷着脸一言不发,只当没看见。 魏夫人一看就知道没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傻小子,出去好几个月都没能把事情办成,若非她误打误撞的把瑶瑶给他娶了回来,他这辈子都别想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魏夫人嫌弃完了自家儿子便转头跟楚瑶一起说起了魏佑的功课,很给面子的在楚瑶面前夸奖魏佑这段时间非常用功。 魏延向来是自家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便也跟着夸奖了魏佑几句。 魏祁看着三人一起围着魏佑说说笑笑,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多余,像个跟着妻子一起回娘家探望老丈人,却又插不上话只能看着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姑爷。 正没存在感的时候,偏偏有人提到了自己。 「阿佑这字写的真好,比你大哥小时候写的好多了。」 楚瑶拿着魏佑写的一张大字说道。 魏佑顿时睁大了眼:「真的吗?」 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魏祁的方向。 「真的,」楚瑶道,「你大哥小时候握笔握不好,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为此还被先生批评过呢。」 魏祁皱眉,想说没有,你记错了。 但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很多事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一犹豫的工夫,在魏佑眼里已经是默认了,捂着嘴偷笑,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魏祁看了眼楚瑶,也懒的与她争辩,就随她去了。 出了长乐宫,两人又去舒宁宫给魏老夫人请安。 虽然谁都不待见这个老夫人,但身为儿孙,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离开这么久,回宫后不去一趟说不过去。 魏佑本想跟他们一起去,但楚瑶说给他带回来了很多礼物,刚才都在马车上,这会儿应该已经搬下来了,让他先去看看。 魏佑便欢天喜地向永福宫去了,再没提要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话。 毕竟给老夫人请安不可能像给魏延夫妇请安那般笑语晏晏,说不好就要生出什么闹剧,楚瑶不想这样的事被魏佑看到。 两人来到舒宁宫,发现这里的家具也都已经换过,下人们终于不用再跪在地上,而是站在一旁伺候。 但此时舒宁宫的下人已经基本上都换过了,没几个以往的熟面孔,想来早先那些人寒冬腊月的跪了几个月的地板,膝盖都已经废了,根本就没办法再伺候人。 魏老夫人见到魏祁,自然是热情招待,对楚瑶则没有好脸,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你这一去好几个月,可把祖母担心坏了。」 她慈眉善目的对魏祁道,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一副心痛模样:「瘦了。」 说完又意有所指的道:「出门在外就该带个体己人在身边照顾自己才是,那些向来被别人伺候惯了的,怎么懂得心疼人。」 「我若早知道你这一趟要去这么久,说什么也要让你把婷婷带上。这孩子照顾了我三年,我对她最是了解不过了,为人体贴又懂事,定能把你服侍的妥妥帖帖的。」 说话时还有意无意的瞟了楚瑶一眼,那句「被别人伺候惯了」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郭婷低眉顺眼的陪在她身边,笑道:「姑祖母可别这么说,世子是出去办正事的,三娘什么都不会,跟去了只怕也是添乱,又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不然怎么会让别人钻了空子,自己如今还没名没分的守在我身边。」 一直没有说话的魏祁听到这里总算有了反应,点了点头道:「让郭娘子就这样没名没分的一直待在宫里的确是不妥。」 老夫人面上一喜,以为他终于松口了,却听他下一句道:「祖母若是信得过孙儿,回头孙儿找个合适的人家,托父亲或是母亲做个媒,让郭娘子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不枉她这些年代孙儿在您膝下尽孝。」 老夫人脸上那抹笑意还未抵达眼底便僵硬下来,这几个月因为心情郁郁食不下咽而有些瘦削的面颊更显锐利。 说话的明明是魏祁,她却狠狠地剜了楚瑶一眼,好像是楚瑶给魏祁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他说出这种话似的。 偏偏楚瑶一点儿也不惧她,笑着迎上她的视线,道:「世子这主意好,郭娘子既然如此懂事又体贴,是该配个好人家才是。」 「不然明日咱们便与父亲母亲说一说,看看有哪些人家合适,回头从这些人家里挑几个人入宫让老夫人帮忙也相看相看。」 「毕竟郭娘子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这事还要老夫人掌掌眼才是。」 魏老夫人心头差点儿怄出一口血,愤愤的瞪着楚瑶:「不用你好心!」 郭婷适时的开口:「三娘还想多陪姑祖母几年呢,姑祖母这是嫌三娘吵闹,不喜欢三娘,所以想早点儿把三娘打发出去吗?」 笑容得体,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尴尬的样子。 仿佛几人刚刚说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不是关乎她一生的婚事。 魏老夫人知道今日怕是说不动魏祁了,顺坡下驴的应付了几句,将此事带过,好像刚刚的一番唇枪舌战根本就没发生。 请过安稍坐片刻,魏祁便准备起身告辞了。 魏老夫人如今难得见他一回,哪肯就这样放他回去,错过让郭婷跟他相处的机会,忙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祖母特地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三娘还下厨做了鱼羹,用过膳再走吧。」 说着就准备直接让人摆膳了。 魏祁却毫不领情,站起来道:「孙儿才刚刚回来,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呢。您也知道,这次的事涉及到周国安插在我大魏的细作,耽误不得,一定要及早将这些人都找出来才行,不然晚一刻便可能放走一人,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就不好了。」 天大的事也要吃饱饭再说,这明显是他找的借口,但魏老夫人却面色一僵,没再说什么,让他回去了。 他言中提到周国细作,而宫里的细作却是老夫人当初安排给魏佑的婢女。 这话说的看似无意,却是在提醒老夫人,纰漏出在她身上。 用这样的话做借口,跟直接打她的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一走,老夫人就沉着脸啐了一声。 v第六章 「梅氏那贼妇!找到机会就要打压我一番!我看那彩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周细作!是那梅氏故意把罪名安到我头上!」 「早说过妖女祸国,如今不止君上,连世子都被她骗的团团转!」 即便郭婷对这些事完全不懂,也知道事关重大,梅氏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做手脚,故而听到老夫人这话只当没听见,一笑而过,陪她用过膳便回自己屋子去了。 …… 走出舒宁宫的魏祁沉默半晌,待快到永福宫了,才忽然开口问身边的楚瑶:「我小时候在大燕因为写字不好被先生批评过?」 楚瑶转头:「不知道啊。」 「……那你胡说什么?」 「哄阿佑开心罢了,小孩子需要鼓励啊。」 「……为什么不拿你自己鼓励,偏要拿我来说事?」 「你是他大哥啊,他一直很崇拜你。」 知道自己比自己崇拜的人还厉害,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已经走进永福宫,魏佑听到动静噔噔噔的跑了出来。 「大哥,大嫂!」 明明是先叫的大哥,但是人却跑到了楚瑶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泥哨,开心的不得了。 「大嫂你给我带回来的东西好多啊,我都好喜欢!」 因为魏夫人不允许他随便收贵重的东西,楚瑶给他带的其实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小玩意儿,但是因为他很少离开魏京,所以觉得新鲜。 又或许是知道有个人出门在外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给自己买些东西,所以觉得很高兴。 总之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欢喜之色,将泥哨子吹的哗哗响,围在楚瑶身边像只欢快的小鸟。 魏祁看着兴奋的幼弟:崇拜?没觉得。 只感觉到了忽视,尤其是楚瑶嫁过来以后。 魏佑在永福宫用了膳,直到要歇午觉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祁则直接出了宫,找萧谨言去了。 不在魏京的这段时间,很多事直接交给了萧谨言负责,他要去看一看。 萧谨言见他回来,如逢大赦,搭着他的肩膀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魏祁皱眉:「不过是些日常事务而已,不至于就把你为难成这样吧?」 萧谨言摆手:「日常事务不难,应付四郎君难啊!」 「自从你把公主带走以后,四郎君隔三差五就要来找我一回,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知道,他又不信,觉得我跟你一样在骗他,就总是等在这里,一等就是一天!」 「我又要做正事,又要哄着他开心,就差长出三头六臂才够用了。」 说完还对魏祁感慨道:「你不是说珍月公主向来讨老男人喜欢吗?我看小男孩儿也很喜欢嘛。」 只有你不喜欢。 魏祁眉头皱的更紧:「哄什么哄?直接让人把他带回去就是了,惯得他毛病。」 萧谨言撇了撇嘴:「那是你弟弟,你说让人把他带回去就能把他带回去,我能吗?」 那小家伙儿还不闹翻天啊? 魏祁想到魏佑近来种种,觉得这个弟弟的确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改日应该好好管教管教。 但此时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转而说起了正事。 与萧谨言以及几位幕僚一起说了大半天的话,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幕时分。 魏祁随意的用了一些晚膳,这才再次回到宫中。 宫门此时已经落钥,若非他是世子,这个时候喊破天也叫不开门。 宫中各处已经亮了灯,魏祁回到永福宫时估摸着楚瑶已经睡了,自己便没有直接去内室,而是去了净房。 接连在外奔波数月,虽然也有定时沐浴更衣,但到底不如宫里常年蓄着热水的浴池来的舒服。 他想也没想的推门走了进去,入目是氤氲的烟气,以及池中一裸露着双臂和肩头,还有胸前大片莹白肌肤的女子。 正跪坐在池边给楚瑶洗头的青青尖叫一声,飞快的回身拿起一件衣裳披在了楚瑶身上。 魏祁与此同时回过了神,猛地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沐浴! 他脑子有些发热,觉得刚刚净房中的热气似乎熏到了自己。 走出两步却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净房仍半敞的门扇,扯了扯嘴角,再次走了进去。 离开的人去而复返,楚瑶泡在水里的身子下意识的往下沉了沉,没过肩颈,下巴,直到鼻子才停了下来,只露了半个脑袋在水面上。 虽然身上批了一件青青临时给她扯来的衣裳,但衣裳在水中飘起来,即便用手按住,也只能挡住半个身子,细长的腿还是露在水中,展露无遗。 偏她沐浴没有用花瓣的习惯,池子里除了氤氲的水汽能帮她挡一挡,再没有其它什么可以帮她遮挡。 她下意识的把腿往回收了收,蜷在自己身前,却不知这个样子更加楚楚动人,让人挪不开视线。 「世子,您……您这是做什么?公主正在沐浴呢,您要沐浴的话,待会儿再来吧。」 青青磕磕巴巴的说着,想护着楚瑶又不知道该怎么护。 魏祁却扯着嘴角笑了笑,大步走到楚瑶跟前。 「这是我的宫殿我的房间,我想什么时候沐浴还要看时间吗?」 「再说了……」 他蹲下来直视着楚瑶:「这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我看几眼又怎么了?」 楚瑶半张脸都没在水里,乌黑的长发一部分飘在水面上,一部分湿漉漉的搭在池边,像极了志怪故事中的水妖精,睁着无辜的大眼凝视着岸上的路人,将路过的商人或是书生勾的丢了魂魄却又甘之如饴。 魏祁努力的直视着她的眼睛,不把视线往其他地方看,才能勉强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这个女人向来很美,他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这个样子……他以前确实从未见过,莫名的感到一丝危险。 楚瑶不知是想说话还是在呼吸,嘴边无意冒出一个泡泡,从水下涌上来,噗地一声破掉了。 魏祁心头随着这破掉的泡泡颤了一下,那危险的感觉又多了一分。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掉头走掉,但心里那恶作剧的快感,以及想看到她恼羞成怒的念头却让他像是钉在了这里一般,非要跟她争出个高下。 泡泡破掉的一瞬间,楚瑶稍稍直起了身,露出嘴巴。 「这么晚了,世子怎么没去西山大营里,反而回宫里来了?」 v第七章 明明都已经看到他在这里了,还多此一举的问出这样没有必要的话,这不是她理智的时候会做出的事。 她紧张了。 魏祁唇角笑意深了几分:「我想回哪里就回哪里,别忘了,内室虽然被你划走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我的呢。」 楚瑶垂了垂眼帘,尽量维持着平日里的笑意:「那世子现在是要沐浴吗?你在外面稍候片刻就好了,我很快就出来。」 把婢女青青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见是真的紧张了。 魏祁轻笑:「不,我就是想在这儿看看你。」 楚瑶脸上的笑容一僵,难得有几分裂痕。 「我记得世子说过,不稀罕看我,怎么这会儿又想看了?」 她故意说的挑衅,魏祁这回却没接招。 「我的确是不稀罕看,不过你既然说我看过你,那我不看看岂不吃亏?」 六年前,她污蔑他偷看她沐浴,结果害得他被杖责五十,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 既然她非说他看过,那他今天就光明正大的进来看了,怎么样? 楚瑶握着衣裳的手收紧了几分,没在水面下的胸口起伏不定,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出去!」 她看着魏祁,冷冷说道,连惯常的假笑都懒得再对他露出一个。 魏祁却蹲在原地动也没动:「我不出去,你待如何?」 楚瑶咬了咬牙,恨不能泼一捧水到他脸上,又怕自己动作间会露出哪里。 两人僵持不下,仿佛要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到天荒地老,楚瑶却慢慢发现有些不对劲。 魏祁始终都盯着她的脸,视线没往别处瞟半分,脸上虽然看似镇定,耳根却泛着可疑的红。 楚瑶忽而勾唇笑了笑,身子故意又稍稍往上挪了一点儿,魏祁的视线果然也随着往上挪,仍旧看着她的脸。 她像是笃定了什么,不再像刚才那般紧张,反而身子微微前倾,往魏祁的方向挪了挪。 「世子真的要看?」 语气轻柔,混杂在蒸腾的水汽中,缠绕上魏祁的耳朵,又酥又麻。 魏祁喉中一阵干涩,却仍旧固执的蹲在原地:「对,我偏要看。」 楚瑶哦了一声:「好啊,那给你看就是了。」 说着刷的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 魏祁哪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吓得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池中的女人直直的站在水雾里,两手按着一件单薄的衣裳挡在身前。 那衣裳早已被水打湿,紧紧贴在女人的身上,显出玲珑的身段和裸露的双肩。 而女人似乎还有将这衣裳扔掉的架势,一只手已经将衣裳掀起了一角,手一松那衣裳便会掉进水里,露出后面若隐若现的美景。 这一切都只在匆匆一瞥之间,下一刻魏祁的面颊像是秋天枝头上的柿子,瞬间从下巴红到头顶,猛地翻身爬起来就向外跑去,直到门口才回身啪的一声把净房的门关上,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女人……疯……疯了吧! 魏祁脸上热得发烫,手按在门上半天才松开。 疯女人! 真是…… 简直…… 不可理喻! 明明是初春,并不热,他却不断的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好过一点儿。 他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又噌的一下起来。 摸了一把身后,才知道自己刚刚在净房里坐在了地上,而地上有不少水,此刻他屁股上都是湿的。 该死的! 都怪那个女人! 魏祁砰地一声一拳砸在了墙上,神情恼怒。 …… 净房中,看着魏祁再次离开的背影,楚瑶也深深地松了口气,坐回到了池子里。 这混蛋男人!疯了吧?想一出是一出! 青青也有些吓傻了,心有余悸的接过楚瑶递来的衣裳,随手扔到一边。 「公主,世子他……他该不会……」 该不会对公主动了什么心思,想跟公主圆房了吧? 楚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没什么,他就是想气我。」 啊? 这么……无聊? 青青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行为,赶紧给楚瑶洗干净穿好衣裳,服侍着她从净房出去了,又招呼了两个婢女进来将净房打扫干净,把池子里的水放了,重新换了干净的,才告诉魏祁可以去沐浴了。 魏祁从楚瑶出来就看也没看她一眼,听说净房收拾好了,起身绷着脸就走了进去。 他脱掉衣服泡进池子里,舒了口气,却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净房还是原来那个净房,却又好像已经不是原来那个。 楚瑶明明已经嫁来魏国好几个月,也曾不止一次在这里沐浴更衣,他以前没觉得怎么样,此刻却觉得哪儿哪儿都有她的影子。 衣架上放过她的衣裳,池子被她踩过,就连自己现在泡着的位置,都是她刚刚靠过的。 一想到这儿,魏祁一个激灵赶紧挪开,好像自己刚刚不是靠着池子,而是跟楚瑶靠在一起肌肤相亲似的。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女人裸露的手臂和肩头也随之浮现在脑海里,以及蜷在水里时纤细的小腿,起身时被单薄的湿衣遮挡的曲线。 身体几乎是本能的起了反应,魏祁窘迫的暗骂了一声,一拳砸在水面上。 他已经十八岁了,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对楚瑶生出这样的反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堵住了。 魏祁闭眼沉入水中,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温暖的池水丝毫起不到这样的作用,反而让他的脑子越来越热。 他又从水里浮了起来,擦了一把脸,再次靠回池壁上,试图去想一些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 v第八章 谁知才刚浮上来没多久,净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楚瑶从外面走了进来。 魏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扯过一件衣裳裹住自己,回过头才发现衣架离自己有些远。 而自从楚瑶来了之后,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房中那道线,已经很少让人跟进来伺候了,此时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自然也没人能帮他把衣裳拿过来。 他左看右看也没什么可遮挡自己的东西,只能两手捂住身下某个关键部位,瞪着眼睛看着已经走到池边的楚瑶。 「你干什么!不知道我在沐浴吗!」 脸上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怎么的,有些泛红。 楚瑶蹲下身,笑看着他:「知道啊,就是知道所以才进来看看。」 「我既然已经嫁来魏国,那这就是我的宫殿我的房间,我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 「再说了,我的男人我的丈夫,我看看又怎么了?」 「而且你刚才看了我,我不看回来岂不吃亏?」 竟是将他刚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一句都不带落的。 「你……」魏祁咬牙:「出去!」 「我不出去,你待如何?」 楚瑶挑眉。 魏祁气的恨不能把她拉下水,却又不敢松开手。 身下那处还因刚刚的胡思乱想挺立着,若是让楚瑶知道了,能笑话她一辈子。 不过不敢松手不代表不能吓唬吓唬她,他像楚瑶刚刚那般,故意说道:「你真要看?」 楚瑶却没像他似的硬着头皮接一句「我偏要看」,而是嗤笑一声从池边站了起来:「不稀罕。」 魏祁松了口气,心道果然是装的,她根本就不敢看。 结果下一刻就见她唤来了候在门外的青青,从青青手中接过一个盆子。 魏祁看着那盆子,直觉的有些不好,还没等向后躲开,一盆冰凉的井水兜头泼了下来,和温热的池水形成了冰火两重天。 魏祁嗷的一声躲开,再回身时楚瑶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扬长而去。 「珍月!」 魏祁怒吼一声,楚瑶却理都没理他,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等到魏祁三两下洗完澡出来想找她算账,她却一指地上的线:「世子小心,别过线了。」 魏祁站在线的这边,跟她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偏偏却半点儿奈何不了她,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将好好的内室硬生生分出去了一半。 他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床边躺了下来,辗转反侧许久难以入眠。 偏偏那边的女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绵长的呼吸声在暗夜中缓缓传来。 …… 魏祁近日有许多事要处理,暂时不会去西山大营,故而翌日仍旧在宫中,一早便去与魏延议事了。 而魏延还有些话要问他,昨日他刚回来便出了宫,直到夜幕时分才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便在殿中诸人都散去后,将他留了下来。 「此次出行感觉如何?宁安寨的人可堪大用?」 魏祁想了想,如实作答:「此行珍月只带了数十人,旁的看不出,但这些人非常善于随机应变,与寻常军队相比,更加灵活,机敏,有时候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至于行军打仗排兵布阵,还要等到真的上战场才能看出来,现在还不敢说。」 只一趟行程就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高了,魏延点了点头,又问:「公主呢?能否管得住他们?」 提到楚瑶,魏祁面色一僵,干巴巴的回了一个字:「能。」 之后便再无其他。 魏延看着他的脸色,便知道他与楚瑶肯定半点儿进展都没有,颇有些怒其不争。 但两个小夫妻之间的事,他作为父亲和公公,实在不便多问,心里琢磨一番,眼珠一转,道:「你与公主之间的事情,我不多管,不过一年内若是不能圆房,便让你母亲给你安排一房妾室吧。」 魏祁一愣,猛地抬起了头,却听他停也不停的继续说道:「郭家三娘虽然心思深了些,但好歹在宫里待过几年,也算乖巧懂事,长得也不差,做个妾室倒也说得过去,我看不如……」 「不可能!」 魏祁直接打断:「我不会纳她为妾的,父亲不用想了。」 「为何?」 魏延皱眉:「你是我大魏的世子,势必是要为我魏家开枝散叶的。难道你一辈子不与公主圆房,你这一脉就要断子绝孙了不成?」 说罢又安抚道:「放心吧,我看公主也不像那不懂事的人,对郭家三娘也不排斥,她一定会答应的。」 「我不答应!」 魏祁道。 「郭娘子是郭家的人,郭家什么样子,父亲不会不知道吧?既然知道,又何必提让我纳她为妾的话。我可不想我身边多出一个像祖母那样的人,扰得什么时候都不得清净。」 魏延啧了一声:「这孩子!怎么说你祖母呢!」 虽然说的没错吧,可也不能这样直白啊。 「郭家三娘与你祖母又不同,她知道我与你母亲不喜郭氏一族,入宫后几乎都没怎么和郭家人联系过,只一门心思讨好你祖母,并没有做过什么其他的事。」 「何况只是纳她为妾,又不是正妻,上面有公主压着,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无非是让她伺候你的日常起居,给你开枝散叶罢了,你就当是收个通房就是了。」 语气坚定,大有直接将这件事定下来的意思。 但魏祁却沉着脸仍旧不松口:「不,我不同意。」 魏延眉头皱的更紧:「为何?」 「我不喜欢她!」 「你不也不喜欢公主?不还是娶了吗?」 「我……」 魏祁一噎:「我当初也没有答应,是父亲你背着我将这门婚事偷偷定下的!何况当初那是为了魏楚两国结盟之事,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当初能为了国之大计迎娶与你有深仇大恨的公主,如今只是为了开枝散叶纳个跟你无冤无仇的郭娘子又怎么了?你怎么拒绝的比那时还坚决?」 魏延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魏祁再度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是心里非常抵触这件事,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 魏延冷哼一声:「同不同意不是你说了算,一年内若是不能跟公主圆房,就老老实实纳了郭家娘子为妾。」 之后不待魏祁接话,就话锋一转:「对了,半个月后就是公主的生辰了,这是公主嫁来我魏国后的第一个生辰,楚国那边为显对公主的重视,也派了使臣来庆贺,此时已经在路上了,过些日子就到。。」 「为首的使臣是公主的表哥孟无霜,跟你年纪相仿,你身为公主的丈夫,届时就由你负责招待他们吧。」 说完直接把魏祁赶了出去。 v第九章 魏祁愣在院子里,昨晚就憋在心里的怒火几乎攀升到顶点。 楚国使臣要来给珍月庆祝生辰,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个世子透露过半分消息! 魏祁怒火中烧,回去的路上途经花园遇到楚瑶,颇有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去给母亲请安吗?」 他沉着脸道。 昨晚的事生气的不止他一个,楚瑶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收回去,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魏祁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在问你话。」 楚瑶踉跄一下被扯到他跟前,青青吓得赶忙要过来阻拦,红缨赤珠也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却被她抬手拦住:「没事。」 说完才转头看向魏祁:「这都什么时辰了?世子这日子怕是过晕了吧?」 说着挣了一下,没挣开。 魏祁看了一眼天色,才发觉此时确实已经晚了,早过了她平日给魏夫人请安的时间,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已经从魏夫人那里离开,之后才到了这里。 而他刚刚一直在跟魏延议事,忘记了时辰。 「世子可以放开我了吗?」 楚瑶道。 魏祁低头,看着女人不耐的神色,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却不松反紧。 「楚国使臣要来给你庆生的事,你知道吧?」 楚瑶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知道。」 不是魏国这边的人告诉她的,而是她自己的人从楚国传来的消息。 她不仅知道,还曾写过信回去,告诉他们不要过来,因为她从不庆生。 孟无霜这次却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没有听她的话,坚持要来。 「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祁的面色又沉了几分,若不是有意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只怕要将她手腕儿捏断。 楚瑶看他毫不知情的样子,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世子自己消息闭塞,就拿我发脾气吗?」 魏祁眸光紧紧凝在她脸上,半晌才放开她,什么都没说,抬脚走了。 楚瑶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手腕,唇缝中挤出两个字:「疯子。」 之后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转身回了永福宫。 不远处,郭婷在一座廊桥上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在婢女芙兰的搀扶下亦转身离去了。 …… 魏祁离开魏宫,便直接去找了萧谨言。 萧谨言在他回来之后好不容易能得空歇一歇了,正在兰枫阁里听琵琶,就被忽然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魏祁进来之后,直接把正在演奏的女妓赶了出去。 萧谨言连连阻拦:「别!别啊!秋娘子很难请的!」 奈何最终也没能阻止他,眼睁睁看着秋娘子被关在了门外 门一关上,就听到魏祁的质问:「楚国使臣要来给珍月庆生的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萧谨言刚还纳闷他这是怎么了,忽然听他提起这件事,赶忙撇清关系。 「别找我,君上和夫人不让告诉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不让你告诉我你就不告诉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萧谨言讪讪的笑了笑,没告诉他因为夫人叮嘱他的时候说想看看世子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他虽然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也想看看魏祁是不是真的会生气,所以便也没有告诉他。 谁知魏祁竟然真的生气了? 萧谨言正想问为什么,却见魏祁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又是一杯,再第三杯。 连饮三盏之后,他才吐出一口气,跟萧谨言说了一段往事。 他将楚瑶当时在沐浴的事隐去了,只说发生了一些误会,之后因为这个误会,他被打了五十大板,还被冠上了一个极其耻辱的称呼。 这段往事发生在大燕,萧谨言并不知道,直到此刻听他娓娓道来,才终于明白了他对珍月公主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 明明欣赏,赞叹,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她。 却又排斥,抵触,仿佛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她。 对于当初那个年少,心高,相比现在更加单纯,质朴的少年来说,那段经历一定是极其痛苦而又难捱的。 这痛苦中又带着耻辱,所以他不愿提及,也不愿再跟直接导致了这段往事的始作俑者接触。 直到今日或许是再也憋不住,才一边痛饮一边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魏彘……魏彘…… 多么难听的称呼,竟然伴着这个少年的成长,从他十二岁延续至今。 萧谨言看着不断端起酒杯的魏祁,没有阻拦,只是有些想不通:「这些事跟楚国使臣要来给珍月公主庆生有什么关系?」 珍月公主早就嫁来魏国了,世子就算生气也早该气过了吧? 当初公主刚嫁来也没见他这样,怎么这回忽然就发作了? 一个问题,瞬间把魏祁从过往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那虚幻的情境在脑海里仿佛汇成了一幅幅画面,这些画面正慢慢的浮现着,突然间被人从中撕裂,眼前只余兰枫阁精致的包间,萧谨言不解的目光,以及自己手中不上不下的酒杯。 对,跟这有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忽然乱成一团,却听萧谨言喃喃的道:「难不成……楚国要来的是那位无双公子?」 啪。 魏祁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半晌才有些呆滞的低头看了一眼。 「世子这是怎么了?」 萧谨言的小厮在门外看着狼狈离去的魏祁的背影,有些莫名。 房中的萧谨言摇了摇头:「他自己吓到自己了。」 「自己吓到自己?」 小厮更加莫名了。 「是啊,」萧谨言端起酒壶,「就是自己吓到自己才最可怕啊。」 v第十章 边说边给自己倒酒,这才发现壶内空空,这么会儿工夫魏祁竟然已经将酒壶里的酒喝完了。 「嘿!这小子!」他皱眉不满的说道,「扰了我听琵琶,还喝光了我的酒!」 离人泪可是兰枫阁的招牌,十两银子一壶,每日限量供应的。 他赶忙让小厮去再打一壶来,并把秋娘子请回来。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去了,片刻后苦着脸折返。 「郎君,离人泪没了,秋娘子也已经被别人请去了……」 萧谨言嗨呀一声,在心里骂了魏祁半晌:「改日非让他赔我十壶八壶的不可!」 离开兰枫阁的魏祁没有回宫,在街上乱转。 他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此刻却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儿。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好不容易硬着头皮把当天的事情忙完,回宫时又已经晚了,楚瑶已经入睡,整个永福宫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去净房洗了澡,进去后发现门上新安了一个门栓,昨天还没有,今日刚装上去的。 他看了那门栓半晌,没说什么,沐浴更衣后回到内室,在自己的小塌上躺了下来。 楚瑶或许是被他的动静吵醒了,又或者是因为昨天的事对他心生警觉一直没有睡着,虽然闭着眼,但呼吸声显示她还醒着。 魏祁盯着房梁看了半天,白日里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在寂静中再次浮上脑海,萦绕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用手臂挡住了眼,喃喃一句:「不是我。」 那边的呼吸声似乎短暂的顿了一下,旋即恢复自然,没有接他的话,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 周昊此人虽然行事阴险,为人奸猾,但对于部下的培养却很有一番手段。 陶牧等人一路受了不少刑罚,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魏祁正准备亲自去审问,一直没有插手这件事的楚瑶却把青青派了过来。 「奴婢在大燕时曾与周先生学过一些审问犯人的手段,世子若是信得过奴婢,不妨将这几人交给奴婢好了。」 周先生是位大夫,没人听说过他还会审问犯人。 不过但凡医者必然大多擅毒,说不定青青手里有什么能让犯人开口的毒药呢? 魏祁让人将她带了过去,青青却没有用任何药物,而是让人搬来几把椅子。 这些椅子不太稳当,坐着很不舒服,非要端端正正的绷着身子才行,不然很容易东倒西歪。 她让人将犯人分别带到一间十分狭窄的房间,将他们的双手绑在椅子的扶手上,在他们面前以及墙壁的灯架上点了许多灯烛,并叮嘱审问犯人的狱卒要记得及时更换,不分昼夜的亮着,之后便又离开,不再管这件事了。 狱卒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一日分四班人马不间断的审问这些犯人。 青青离开后径直向永福宫走去,半路却遇到了在花园的池塘边喂鱼的郭婷。 她站住脚步向郭婷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谁知却被她身边的芙兰叫住。 「你等等,」芙兰唤道,「我们娘子有话对你说。」 言语毫不客气,仿佛让青青停下来听他们娘子说话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青青自幼在燕京长大,又一直跟在楚瑶身边,楚瑶受宠,她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在燕宫除了主子们以外,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轻视她。 即便楚瑶嫁来魏国,魏宫的下人也从来没有怠慢过她,都是唤一声青青姐或青娘子。 像芙兰这样连最基本的称呼都没有就直接把她叫住的,还真是头一个。 青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别人不守规矩她不能也跟着不守规矩,不然会坏了自己主子的名声,便还是依礼走过去,笑问道:「郭娘子有何吩咐?」 郭婷将盛放鱼食的小碗递给芙兰,用帕子擦了擦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昨日恰好在园中,见到公主似乎与世子起了些争执,今日又恰好遇到了你,所以便问一问。」 青青皱眉,神色间已经有些不满。 公主与世子之间的旧怨君上和夫人都已经知道,并且没有干涉过,公主感激两人的善意和宽容,也一直尽量与世子和睦相处,能帮上忙的都尽量去帮,这两日是实在被世子气到了,才对世子发了脾气。 夫人是内宫之主,这园子又不是什么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瞒不过她自然也瞒不过君上,可是他们两人知道了都没有过问过,郭娘子一个远房表姐问什么? 她耐着性子对郭婷道:「有劳郭娘子过问,不过奴婢只是个下人而已,不好背后议论主子的事,怕是不便与郭娘子说什么。」 「况且公主行事自有公主的考量,郭娘子也不必多虑。」 郭婷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满,笑着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罢了。看公主昨日的样子,似乎并未将我之前说的话听进去。」 「我知道公主在大燕和楚国时定然都备受宠爱,气性大些也是难免,我直接与她说什么她怕是也依然不会听,所以才想与你说一说。」 「你是公主的贴身婢女,有时候也该多劝劝她才是,毕竟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应该……」 「我们公主气性怎么大了?郭娘子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青青再也听不下去了,沉着脸直接打断。 公主在大燕和楚国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这些人只看到公主表面的风光,却从来不知道公主这些年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 张嘴闭嘴就是公主多么受宠,又怎么恃宠生娇。 可公主有对不起过谁吗?有亏待过谁吗?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了解就胡说八道! 魏世子有多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世子的命还是他们公主救回来的呢!只是因为涉及到当年的一些隐秘,公主不让说罢了。 现在倒好,一个所谓的远房表姐竟然也敢打着为世子好的名义来指点他们公主了? 呸!她也配! 青青向来是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却不能容忍别人指摘楚瑶的,此时气的眼睛都红了,扬着下巴道:「郭娘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凭什么你的话我们公主就一定要听进去?」 「再说了,我身为公主的下人,自然要听命于公主,以公主的意志为先,公主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又岂有听了你的话就去奉劝公主的道理?郭娘子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郭婷入宫四年,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备受老夫人喜爱。 君上和夫人虽然对她谈不上喜欢,但念在她是老夫人让人带进宫的,这些年又一直温顺听话,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所以从未落过她的脸,最多是对她视而不见罢了。 可谁知道今日,一个下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下了她的面子,句句都直接打在她的脸上。 郭婷一时间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青青竟然敢这样做。 芙兰却是气不过,直接对青青怒骂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们娘子说话!」 青青冷笑一声:「我算什么?那我今日就告诉你!」 「我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大燕先帝钦封的女侍中,相当于外廷二品官员,别说是你们娘子,就是你们娘子的爹娘来了,我也一样说得!」 芙兰从未听说过青青有什么品阶,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青青却根本就懒得跟她一个下人多嘴,转头又对郭婷说道:「郭娘子,我们公主平日敬你三分,但不代表你就能过问甚至插手她的事。」 「且不说你与世子和公主是平辈,而且只是个出了五服的表姐,就算是真的亲近的表姐,也没有插手表弟与表弟媳之间的事情的道理。」 v第十一章 「还有,你也是个女子,也在宫里待了这么几年了,该知道什么样的场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今日在这园子里随口就说出我们公主气性大这样的话来,可知道转头这句话若传了出去,会对公主的声誉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别说你没想到,昨日你能看到世子与公主争执,安知今日不会有人听到你借着我来教训公主?」 这分明是心里只考虑世子,而未把他们公主放在心上! 青青毫不留情的训斥了郭婷一番,之后连个招呼都懒得再跟她打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念叨:「老夫人家一个远方侄孙女,竟也真好意思摆出长辈的样子教训我们公主,真以为自己是我们公主的表姐呢?」 爱当谁表姐当谁表姐去!他们公主可没这门亲戚! 直到她走远了,芙兰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道:「娘子,她……她……」 她也太狂妄了! 可是……一个正二品的女官,还真有在他们面前狂妄的资本。 郭婷面色煞白,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从容:「走吧,回舒宁宫。」 芙兰应了一声,扶着她向舒宁宫走去,直到被她搭上手臂,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才知道郭婷此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 魏夫人没过多久就知道了发生在花园里的这件事,闻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若有所思的道:「有些话我们不方便说,别人说出来让她听听也好,免得她顺风顺水惯了,真以为自己那点儿心思谁都不知道呢。」 当初郭婷来魏宫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四岁。 十四岁的女孩子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明知这条路前景如何,却还是来了,而且一待四年,从未提过要离开的话,这也是为什么不管她这些年多么温顺,魏夫人都不喜欢她的原因。 郭婷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芙兰的伺候下擦了脸净了手,这才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芙兰知道她心情不好,劝道:「三娘子,你别生气了,那青青她……她就是狗仗人势!您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郭婷抿唇笑了笑:「我知道,我不生气,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我跟她计较什么。」 「就是!」 芙兰松了口气,又开始滔滔不绝。 「什么二品女官,我看就是说出来吓唬人的!不然怎么来大魏这么久也没听她提过?说不定当初他们从大燕离开的时候,大燕就已经取消了她的品阶,她欺负咱们不知道罢了!」 「再说了,就算她是女官,那也是大燕的女官,如今公主都嫁来大魏了,她还摆哪门子的官威?说来说去不也就是个下人而已吗?」 郭婷低垂着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即便是下人也有所不同啊,同样是下人,她就可以趾高气昂的训斥你我,我们却只能安安静静的听着……」 说着有些愧疚的握住了芙兰的手:「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样的气。」 青青有那样的底气,说白了还是因为身份。 因为她是公主的下人,是世子夫人的下人,所以她敢。 而芙兰是她的下人,老夫人娘家一个寻常远房侄孙女的下人,所以她不敢。 郭婷握在她手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头垂得更低。 芙兰以为她是觉得连累了自己,忙道:「娘子可别这么说,这分明是那青青仗势欺人,与您何干?」 「要不是公主运气好嫁给了世子,她青青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您面前撒泼?」 「要我说这事儿也怪老夫人,若不是她早年间让君上厌弃了郭家人,君上和夫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世子娶您,不然您或许早就顺顺利利的嫁给世子了,哪里还有珍月公主什么事?」 言中却全忘了正是因为老夫人他们才能入宫,不然这辈子他们都没有踏入魏宫的资格,连宫门朝哪边开,魏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郭婷闻言赶忙打断:「别这么说,我从入宫起就没想过要嫁给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话若传出去,怕是又要让人误会。」 芙兰撇了撇嘴:「奴婢实话实说嘛,那珍月公主除了身份高贵些有什么好?为人骄纵蛮不讲理,对世子也一点儿都不温柔体贴,根本就不及娘子你半分。」 话音落,握在她手上的手似乎松了一些,郭婷嗔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公主自幼在大燕长大,接触的都是各国皇室之人,我哪里能与她比。」 芙兰见她脸色终于好了一些,笑嘻嘻的道:「三娘子何须妄自菲薄?就连老夫人这些年都一直夸您宫廷礼仪学的好,颇有风仪呢。」 「说起来,我看那珍月公主还不如您,虽然行为举止与您有几分相像,但是性子太傲了,难免就……」 「闭嘴!」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刚刚还好好的郭婷不知为何忽然间发了脾气,一把将芙兰推开,秀丽的眉目带着几分骤起的戾气,看上去有些狰狞。 芙兰躲闪不及,跌坐在地,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了? 三娘子她……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她刚刚并没有说什么啊…… 而且明明上一句还好好的,三娘子还笑了,怎么下一句忽然就变了脸? 郭婷回过神,愣了愣,旋即下意识的要将她扶起来,伸出手后又顿住,收了回来,头痛的抚了抚额。 「我心情不大好,你先退下吧。」 她皱眉说道。 芙兰应了一声,忙唯唯诺诺的站起来,躬身告退了。 直到出了屋子,才觉得手背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发现是刚刚郭婷推开她时不小心在她手背上挠了几个印子。 想起郭婷刚刚那冰冷的眼神狰狞的神情,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抱着肩膀缩了缩脖子。 三娘子刚才的样子……好可怕啊。 房中的郭婷许久才把手从额头上放下,走到铜镜边坐了下来。 镜中的人姿态端庄,即便脸色不太好,但一举一动之间仍是大家风范,举止有礼,进退得宜。 当年那个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像郭氏一般处处流露着小家子气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现在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赞一句端庄有礼。 郭婷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一如她曾练习过多次的,唇角微微勾起,扯到最合适的弧度,露出最完美的仪容。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 青青的审讯方法很快就奏了效,不到两日的工夫,最为文弱的陶牧便先开了口,交代了一些以前从未交代过的事情。 第三日之后另外两人也撑不住,自尽未果之后吐出了许多惊人的消息。 魏延得知后有些诧异,让人将负责审问的黄叶带了过来,询问这方法到底有何奇特。 黄叶负责刑讯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方法,经过这几日的见证之后大为佩服。 「要说奇特,这方法好像真的没什么奇特,但就是很管用。」 「几个犯人被隔开关在小小的屋子里,屋里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狱卒一直不停的问话。」 v第十二章 「狱卒也不用刑,只是不停的问不停的问。犯人一开始仍旧不肯开口,但时间一长就开始浑身不舒服,尤其是精神不济犯困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坐在椅子上想打盹儿,偏偏那椅子不稳当,他们只要稍稍放松一些不绷着劲儿,就会哐当一下歪到一边去,然后受惊醒过来,过一会儿又重复这样,周而复始。」 「而且房中的蜡烛特别的亮,时间长了刺的人眼睛疼,不说他们,我手底下的几个狱卒审了他们几个时辰就有些受不住了。」 还好狱卒们是轮班换的,不然犯人还没审出来,估计他们自己先扛不住了。 魏延听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笑了笑:「有意思。」 「可不是吗!」 黄叶道:「这些犯人都衷心的很,往日对他们用刑,他们提前都做好了准备,咬死不松口。」 「这次没用刑,他们心里没底,又一直不得松懈,时间久了总有绷不住的时候,脑子一糊涂,好多事稀里糊涂的就都说出来了。」 魏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方法以后保持下去,但捂得严实一点儿,别让太多人知道了。」 周国在大魏有细作,大魏在周国及其他几国何尝没有? 这种好用的法子他们自己留着就行了,让人用到他们自己人身上就不好了。 黄叶应诺,又道:「世子的意思,最好这几日就把这几人杀了,然后过些日子再去沿着他们供出的线索查探,免得打草惊蛇。」 像陶牧这种在大魏潜伏多年的细作,周国肯定不舍得因为这次的事情就全都撤掉。 如今他们正处于闻风而动的阶段,若是确定这几人没能供出什么,就会按兵不动继续潜伏。 把陶牧他们杀了,做出一副并没有审问出什么消息的样子,说不定能顺势捞到一些大鱼。 魏延嗯了一声:「这种事直接让世子定夺就是了,不用再来问我。」 黄叶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下。 魏延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则直接去了长乐宫,准备与魏夫人一起用膳。 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平日里鲜少主动过来的郭婷竟然也在。 郭婷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他与魏夫人不喜欢她,也很少会往他们跟前凑,只一心侍奉好老夫人,不闯祸也不逾矩。 魏延都不记得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陡然见到她,还有些诧异。 难道她终于想通了,来找他们提出离宫了? 直到坐下来,才知道原来郭婷是来道歉的。 「我当时确实没有多想,只是希望世子与公主能够夫妻和睦,所以多说了几句,却忘了这已经失了自己的本分。」 「好在青青及时点醒了我,我仔细思量一番,她说的确实没错,我一个远房表姐,的确不该过问表弟与表弟媳之间的事。」 「按理说我本该去找公主道歉才是,但又怕贸然开口会让公主以为青青冒犯了我,责罚青青,所以便想着来与夫人说一说,托夫人帮我道个歉,也让公主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就惩罚青青。」 「想来夫人说的话,公主总会听的。」 魏夫人点了点头,接过魏延给她续的茶喝了一口。 「的确,公主懂事,我说的话她向来都是听的。」 郭婷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这件事就拜托夫人了。」 说着恭谨的向魏夫人施了一礼便准备告退。 谁知魏夫人却拦住了她。 「公主懂事,所以也不会乱发脾气的,既然你也说青青说的有理,那她定然也不会责罚青青的,你直接去向她道歉就是了。」 「若是她真要责罚青青,你再来找我,青青这丫头心直口快,我也怪喜欢她的,怎么说也不会让她因为这点是就受了罚。」 郭婷唇边的笑意一僵,半晌才笑着应了一声:「是,三娘知道了。」 魏夫人看着郭婷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招呼了一个小婢过来,让她抄近道提前去永福宫给公主打个招呼,说郭婷马上要过去了。 小婢心中透亮,应诺之后退了下去,飞快的向永福宫跑去。 长乐宫中,魏延拉着魏夫人一起回了内室,一边让下人伺候着自己更衣一边问她:「郭娘子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我怎么没听明白?」 那日发生在花园的事于魏夫人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故而她也没跟魏延提起,既然现在魏延问了,她便原原本本的对他说了。 魏延听后直皱眉:「这个郭婷,越来越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可不是吗,」魏夫人道,「在宫里待久了,只怕她连自己当初那点儿初心都要忘了。原本还以为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子,结果年纪越大反倒越不清醒了。」 「那就把她嫁出去吧,随便找个远点儿的人家,嫁妆备的丰厚些也就是了。」 魏延不耐烦的道。 他不喜欢别人拿这些琐事来烦他的夫人,更不喜欢她夫人为此生气。 「算了吧。」 魏夫人摇头。 「老夫人那边还不死心,此时把郭娘子嫁出去,她势必要闹,到时候传出去好像咱们连个陪她读经书的娘家侄孙女都不愿意留,非要把人赶出去似的。这种事还是郭娘子自己提出来的好,免得落人口实。」 「她闹就闹去,这么多年,她闹得还少吗?」 提到自己的那个母亲,魏延也依然没有半分忍让的意思。 魏老夫人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是因为早年间把心思全都投在了长子身上,对他疏于管教,所以两人的关系从小就不亲密。 后来魏延的大哥死了,魏老夫人开始频频插手他的事情,且都是些无论于国于家都毫无裨益,只能巩固郭家地位的事。 而魏延又是个有主见的,自然与她更合不来了。 何况她还害得魏夫人膝盖留下旧疾,滑过一个孩子,能把她养在宫里,保证她衣食住行无忧,已经是魏延对她最大的忍让了。 魏夫人接过下人手中的衣带,亲自给他系上,笑道:「把郭娘子嫁出去事小,让你因此背上不孝的名声可就事大了。你现在是一国之主,可禁不住这些流言诋毁。」 魏延不以为意:「谁爱说说去,我才不在乎,他们难道还能凭几句流言就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不成?」 魏夫人哭笑不得,捶了他一下:「你是我夫君,我在乎!」 这句话对于魏延来说是十分受用的,他果然笑了笑,脸色不再像刚才那么阴沉,凑过去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还是梅梅最好,什么事都想着我。」 魏夫人啐了他一声,给他系好衣裳便去做别的了。 房中下人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低着头各干各的,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 出了长乐宫,芙兰的脸色十分难看。 「三娘子,夫人她……她也太偏心了!」 惯着公主也就算了,竟然连公主身边的一个奴婢都惯着。 说什么青青心直口快,那不就是说青青说的都是对的,他们娘子活该被一个下人训斥? 郭婷的脸色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但依然努力维持着唇边的笑,垂眸道:「别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她在宫中待了四年,从不指望君上与夫人多么喜欢自己,只要他们能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给她几分薄面就好了。 v第十三章 毕竟她确实是被老夫人带进宫的,即使她不来也会有别人。 而她比别人更听话,更乖巧,从不惹事也从不真的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去勾引世子。 她以为这样的她,即便算不上真正的主子,但半个主子总还算吧? 即便半个主子也不算,那也至少该比一个下人强吧? 所以那日她在花园被青青顶撞之后,以为即使她确实有错,但青青也的确太逾矩了,夫人多少会责罚青青一番。 可是几日过去,永福宫那边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别说是责罚,甚至都没让青青象征性的来给她道个歉。 郭婷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件事要么是被公主压下来了,夫人根本就不知道。 要么是夫人知道了,但是根本就没过问。 若是前者还好说,但若是后者…… 那就证明夫人已经不止是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那她只怕就再也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郭婷不放心,在舒宁宫又无法探知魏夫人的真正心意,所以才走了这一遭。 谁知道……结果却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开始魏夫人厌弃了她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如果说是因为那日花园的事,那也只是近几日才发生的,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大影响。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 郭婷不明所以,神色有些茫然。 芙兰见她半晌没动,颤颤的问道:「三娘子,那……咱们现在……真的去给公主道歉吗?」 道歉? 不,她不想去。 可是……她刚刚跟夫人说她想向公主道歉,怕公主责罚青青所以才没去的。 夫人还让她直接过去就是了,她若不去,岂不是说自己刚刚说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郭婷扯着嘴角对芙兰笑了笑:「当然,青青的错是青青的错,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该道歉的自然也要去道歉。」 说着挺直脊背向永福宫走去。 芙兰有些不情愿:「可是青青都没给娘子你道歉呢。」 「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就不好好做自己的事啊。」 她温婉的笑着,带着芙兰一起踏入了永福宫,好像根本就没有犹豫过要不要来似的。 …… 永福宫中,楚瑶早已知道他们主仆要来,让人看了座端上茶,道:「坐。」 郭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这个时候来打扰公主,实在是冒昧了。」 「没关系,左右我也无事。」 郭婷点了点头,斟酌一番,才轻声开口:「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三日前发生在花园的事,想必公主已经知道了。」 「知道。」 楚瑶点头:「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想到郭娘子会为此特地跑一趟。」 「应该的,」郭婷垂眸,「我虽是好意,但确实过问了自己不该过问的事,所以特来向公主道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郭娘子以后改正就好了,没关系的。」 楚瑶接的很快,客气而又疏离,但言语中却认可了这件事确实都是郭婷的错,与旁人无关。 郭婷低垂着头,指尖儿不着痕迹的抠了抠衣袖。 「多谢公主体谅,说起来这件事还要感谢青青。」 她说着抬头看了青青一眼:「虽然青青言辞难听了些,但说的话却在理,我回去好好地想了想,觉得……」 「这就没意思了,郭娘子。」 楚瑶轻叹一声,直接打断。 「既然已经决定咽下这口气来道歉,那就诚心诚意的道歉好了,就算心中有什么不忿,也该把样子做足,有什么脾气回去再发。」 「像你这样一边忍气吞声,一边却又心不甘情不愿想发泄几句,即为难了自己,也让别人看不到你的诚意,何必呢?」 郭婷面色一僵,定定的看着楚瑶:「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郭娘子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我说什么。」 楚瑶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单手托腮,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郭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绷着身子道:「我确实听不懂,公主你……」 「好了。」 楚瑶再次打断。 「看在你我都是女子,年纪又差不多的份儿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你愿意听就听一听,不愿意听现在离开就是了,那日花园里的事到此为止,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我的态度你也明白,这就可以了。」 郭婷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并没有起身,沉默片刻后问道:「公主所说的忠告是什么?」 楚瑶稍稍坐正了身子,不急不缓的开口:「立刻去找君上和夫人,求他们为你寻一门亲事,赶快出嫁。」 郭婷一愣,旋即轻笑一声:「怎么?公主是担心我在宫里待着,迟早有一天会真的成为世子的妾室吗?」 「那公主可真是多想了,我从入宫开始,就从未想过要嫁给世子,这一点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公主大可不必多虑。」 楚瑶却淡淡的笑着,漫不经心的甩出一句:「你不是不想嫁给他,而是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话音落,郭婷神色骤变,指甲几乎抠进自己掌心。 楚瑶却像没看见似的,不慌不忙的道:「郭家不受君上和夫人喜爱,这一点郭家人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你是郭家的女儿,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 「君上当初连纳个郭家女为妾都不同意,怎么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身为嫡长子的世子娶一个郭家女为正妻,做将来的国主夫人?郭娘子如此聪慧,定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所以你哪怕起初心里可能还抱有一点儿幻想,但当真正进入魏宫之后,见到了君上与夫人的态度,以及老夫人在宫中的地位,就很清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乖巧听话的陪在老夫人身边,一边假装迎合老夫人,一边暗中向君上与夫人表态,证明自己没有嫁给世子的野心。」 「君上与夫人念在你温柔体贴,守规矩知进退,一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准备丰厚的嫁妆,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届时即便不能成为世子夫人,也可以成为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比在郭家听凭父母安排,随便嫁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强多了。」 「毕竟郭家如今的境况已经大不如前,给你找的亲事即便在好,也不可能好过君上与夫人给你找的。」 「所以我若没猜错,郭娘子最初做的也是这个打算,对不对?」 郭婷呼吸有些急促,想要开口反驳,但牙关咬的死紧,竟然半天都没张开嘴。 楚瑶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道:「你起初的确做得很好,君上与夫人原本也或许的确是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你的,可是郭娘子……你错就错在,在宫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倘若她两年前就向魏夫人提出离宫,魏夫人一定会为她挑一户很好的人家,极尽所能的为她备嫁。 v第十四章 可是她却仿佛要常住在宫中了似的,十五岁不走,十六岁不走,如今已经十八岁了,还不走。 所以……是因为这个,夫人厌弃了她吗? 郭婷身形有些不稳,仿佛摇摇欲坠,芙兰赶忙上前想扶她一把,却被她伸手推开。 楚瑶的话却还没说完,恍恍惚惚高高低低的响在耳边。 「最后的一个好机会是在世子成亲前,那时你若提出来,倒也还来得及,即便夫人不会再给你选什么太显赫的世家大族,也不会亏待了你。」 「可是那时你却仍旧没有提出来,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留在宫里。」 「郭娘子,你既然清楚自己不可能嫁给世子,为什么还要留这么久呢?」 「你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以为你仍旧妄想世子,做不了正妻就想给他做妾吗?」 「我没有!」 郭婷被这最后一句刺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出这么一句。 楚瑶挑眉:「那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留在这里?」 「我……我只是……只是有些不放心。」 她喃喃道。 「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不放心世子。对,不放心世子。」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得越发笃定。 「我是他的表姐,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我想看着他成亲然后再走,这有什么错吗?」 「我知道男女有别,可我们自幼青梅竹马,我关心一下他的婚事怎么了?这有错吗!」 她红着眼睛怒视着楚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郭娘子,你究竟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 「我六岁认识世子,与他同在大燕为质七年,这七年中不说日日相见,一个月里也总有十天八天是要见面的。」 「即便这样,我也从未敢说过与他青梅竹马,郭娘子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十四岁认识他,到现在这几年就算是青梅竹马了?」 「而且据我所知,世子回到大魏之后也经常出宫,还上过战场,有时几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即便回来,也是住在永福宫里,根本不会与你相见。」 「你这几年说是与他一起长大,实际上与形同陌路也没什么区别,这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 「郭娘子与其用这样牵强的借口,不如承认自己已经变了吧。」 「你已经不是当初刚入宫的那个你,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初心,忘了自己原本只是想嫁个勋贵世家,忘了这宫里除了老夫人和你,根本没人真把你当成世子的表姐。」 楚瑶说到这儿神色黯淡几分,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话却再次刺激了郭婷,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变过!」 青青下意识的上前一步,随时准备拦住她撒泼发疯。 好在郭婷还没疯到这个地步,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楚瑶回神,扯着嘴角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这很正常,郭娘子不必如此在意。」 郭婷却对此甚为恼怒:「你胡说八道!」 「我从来都没变过,我看变的人是你才对!」 「你嫁到魏国知道最终还是要靠夫家的宠爱才能生活的,所以嘴上说着什么不在意世子纳不纳妾,其实心里担心死了吧?」 「你怕即便君上和夫人不同意,老夫人也硬把我塞给世子做妾,所以才想让我走!」 「还装作一副为了我好给我一个忠告的样子,你分明是为了自己!」 她面红耳赤,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端庄温婉的样子。 芙兰完全吓傻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如同不认识一般。 楚瑶却笑得更厉害了:「夫家的宠爱的确是很重要啊,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的讨君上和夫人的欢心啊。」 郭婷再次愣住了:「那世子呢?你把他当什么?」 「我的丈夫呀。」 楚瑶答得十分自然,言语间却丝毫不见提起自己的丈夫时欢喜或羞涩的神情。 「你不喜欢他,」郭婷道,「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这世上想嫁给世子的人多的是,你为什么要占着这个位置不把它给别人!」 「给谁?你吗?」 楚瑶似笑非笑。 郭婷像是受了惊,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腿磕在椅子上,身子晃了一下扶住椅子的扶手才站稳。 她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楚瑶牵着鼻子走,像个戏子般被她捉弄,说多错多,索性不再言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便跑了出去。 芙兰一愣,赶忙去追,迈出两步才想起没有行礼,又匆匆给楚瑶行了个礼,这才追了出去。 主仆二人走了,青青一边收拾郭婷刚刚用过的杯盏一边道:「这郭娘子是多讨厌以前的自己啊?公主你说别的她还没事,一说她变了什么的她就跟要疯了似的。」 楚瑶笑了笑,端起自己的杯盏喝了口茶。 「或许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吧。」 青青撇嘴:「现在有什么好的?天天故意端着一副世家贵女的样子,明明心里委屈又不甘,还要装的端庄有礼大方得体,不累吗?」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觉得累,或许她甘之如饴。」 青青嘴撇的更厉害了:「那不是有毛病吗?」 楚瑶哈哈的笑了,道:「这次怕是让夫人失望了。」 魏夫人让人提前来通知她郭婷要来找她道歉,还把刚刚郭婷在永福宫和她说的话都转述了一遍,可见是希望她能给郭婷一些教训,并且点醒她让她赶快离宫。 有些话他们身为长辈不好开口,说了难免让人以为他们是要把郭婷赶走。 但楚瑶作为平辈人,随便与同龄人聊几句却没甚大碍。 可郭婷显然对于魏祁执念已深,以前不过是强压着而已,现在被点破,只怕更要赖着不走了。 …… 离开永福宫的郭婷双目通红,脸上犹带着怒气,一路脚步匆匆的向前走去,在转角差点儿撞上人。 抬头才发现是魏祁,愣了一下,旋即赶忙低头施礼:「世子。」 一开口,心里的委屈仿佛开了的闸门,倾泻而出,声音控制不住的哽咽,泫然欲泣。 魏祁却只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皱了皱眉,抬脚便走了。 v第十五章 没有问她为何生气,为何流泪,甚至连句话都没跟她多说。 郭婷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一直抠在掌心的指甲终于掐破了手掌,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指缝。 魏祁一路皱着眉头走进永福宫,没顾上洗漱更衣,直接找到楚瑶。 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下意识的松了松眉,问道:「郭娘子刚才来了?」 「嗯。」 楚瑶吩咐青青给他打水净手。 「你们吵架了?」 「没。」 「那她怎么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魏祁把外袍脱下挂在衣架上,走到木盆前。 或许是楚瑶让青青帮忙解决了审讯犯人的事,又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之前跑到净房看她洗澡不对,这几日都没再跟她对着干,甚至隐隐有些让着她的意思。 如果可以,楚瑶也不希望跟魏祁有什么矛盾,两人能够和睦相处自然最好,故而也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当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心情好时还能逗他几句。 「她打我男人的主意,被我拆穿了,恼羞成怒。」 显然,现在她心情就还不错。 魏祁手上一滑,手里的澡豆差点儿掉下去,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我男人…… 她上次说这话是在净房里跟他赌气的时候。 楚瑶轻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世子这般单纯,连这样的话都听不得?」 魏祁怔了一下,一边闷头用帕子擦了手一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哪个女人像你似的,这种话也能……也能随随便便说得出口。」 「我是你的妻,你本来就是我男人,我又没对别人说,怎么就随便了?」 楚瑶说完便吩咐下人开始摆饭,将一道道早已准备好的膳食端了上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祁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心底莫名觉得一阵熨帖,直到饭菜摆好,才坐了下来,沉声道:「我不会纳她为妾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郭娘子。 楚瑶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 魏祁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下一刻却听女子继续说道:「父亲母亲不会答应的。」 魏祁执筷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落到盘子里,夹了一片菜叶,狠狠地戳到了自己碗里。 郭婷回到舒宁宫,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里,将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连芙兰都没能进来。 她来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鬓发散乱,面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疯狂的兽,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样子 那层端庄得体的皮,好像生生的被人撕去,露出了底下隐藏起来的真正模样。 自卑,狭隘,见识短浅,小家子气,仿佛另一个郭氏。 而郭氏这样的人,是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主子的,她只能依附着别人而活,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离开了提供养分的枝干就只能如同一片落叶,坠落在地,零落成泥。 郭婷从一开始进宫就知道,自己决不能活成她那个样子,绝对不能。 不然她进宫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就为了成为另一个郭氏吗? 所以她努力的学习各种礼仪,努力在老夫人和君上与夫人面前都表现出他们喜欢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和郭氏不一样了,可现在…… 郭婷呜咽一声,不敢再看镜中的人,掩面退后扑倒在了床上。 虽然她不愿承认,但这几日发生的事让她隐隐明白,她学了这么久学到的始终都是皮毛而已。 她无法像夫人一般宜喜宜嗔,无法像公主一般骄傲自信。 她不敢有一刻松懈,不敢像他们那样嬉笑怒骂都摆在脸上,甚至连私下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敢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 不管她多么努力,还是无法成为公主他们那样的人,因为她从骨子里就跟他们不一样。 泪水不断的涌出,指甲再次抠破了掌心的伤痕,楚瑶刚刚的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回响在她耳边。 「你究竟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 不放心…… 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 我不甘心! 郭婷一拳捶在了床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出生在郭家是她的错吗?她能选择吗? 夫人如果不是嫁给了君上,怎么能有今日的荣宠? 公主如果不是被大燕皇室赐予了封号,怎么能如此盛气凌人? 她不过是出身低微一些,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世子娶别人,就要错过那个原本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位置。 不过是关心几句就要受人嘲讽,就要被一个下人训斥! 凭什么? 凭什么! 我不服!不服! 郭婷双目赤红的半撑起身子,隔着窗户看向永福宫的方向。 珍月……你自己不珍惜,就不要怪别人跟你抢! 你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世子! …… 楚瑶并没有把郭婷放在心上,这种人对她而言无足轻重,对她的生活构不成任何影响。 她近几日在忙着与魏夫人一起准备十天后的宴席,也就是她的生辰宴。 虽然她并不喜欢过生辰,但是孟无霜等人既然坚持要来,这场宴席也就躲不过了,少不得要筹备一番。 男人们负责迎接待客等事宜,魏夫人与她自然就负责提前安排好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宴会的菜单,需要提前准备的菜品,茶酒点心,甚至是盛菜的碗碟等等。 这些事虽然自有下人去做,但细节的安排还需要主子来定,所以也颇有些忙碌。 v第十六章[08.06] 魏夫人原本没叫楚瑶来帮忙,毕竟是她过生辰,且又是来大魏的第一个生辰,该好好地庆祝一次才是。 但楚瑶觉得不妥,还是来了,每日与她一起忙前忙后,倒也其乐融融。 这日她照常去魏夫人那里帮完忙,回去的时候听说郭婷又来找她了,已经在永福宫等候多时。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有人在等自己而加快脚步,不紧不慢的走了回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郭娘子找我何事?」 楚瑶接过青青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道。 郭婷看上去与前几日的样子不大相同,脊背仍旧挺得笔直,但脸上的神情却不似以往那般温婉,而是下巴微扬,目光坚定,仿佛决定了什么事情。 「公主向来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她沉声说道。 「我今日来是要告诉公主,我回去后仔细想了,公主说的对,没能嫁给世子,我的确是有些不甘心的。」 楚瑶嗯了一声:「然后呢?」 郭婷握了握拳,定定的看着她:「所以我决定试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能站在世子身边。」 楚瑶轻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做什么?直说你还是想给世子做妾不就是了?」 郭婷面色一僵,却仍旧做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 「如果公主真的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毫不在意,那么还希望你不要阻拦我才是。」 楚瑶却再次笑了,缓缓道:「郭娘子你搞错了。」 「自始至终,真正阻拦你嫁给世子或是不能给他做妾的其实都不是别人,而是世子自己。」 「君上与夫人都是通透明理的人,虽然他们不喜欢郭家不喜欢你,但若世子坚持,他们即便心中不愿,也会让步的。」 「可你在宫里待了四年,世子别说娶你,连看都没多看你一眼,你难道就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郭婷面色发白,一层虚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眼前容貌娇艳倾世无双的女子仿若变成了一条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向她靠近,在她耳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低吟着给她致命一击。 「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郭婷好不容易才维持起来的气势瞬间崩塌,又变成了那个嘴脸恶毒气急败坏如同闹市上骂街的泼妇般的女子,红着眼睛怒视着楚瑶,勃颈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的凸显出来。 「说得好像世子多喜欢你一样!他若喜欢你,哄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跟你争吵?」 「我那日在花园都看到了!你们关系根本不好!我看你这个世子夫人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门外,站在廊下的魏祁面色一沉。 前几日得知郭婷与楚瑶发生了争执,他就吩咐自己的婢女袭风,若是下次郭婷再来,就赶快让人去通知他。 他刚才收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谁知就听到这么一句。 正准备推门而入,熟悉的女声却再次响起。 「因为在意才会争吵啊,」楚瑶瞎话随口就来,「这么多年,世子可曾跟你争吵过?别说争吵了,他有跟你多说过一句话吗?」 她挑眉勾唇,托着腮故意做出一副娇媚样子,叹道:「我们夫妻间的情趣,你这个外人怎么会懂呢。」 郭婷面色更白了,掌心未曾痊愈的伤口险些再次被抠破。 外面的魏祁却动作一顿,已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耳根与脖颈又开始渐渐泛红。 因为在意才会争吵…… 因为在意…… 伸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垂在身侧,他站在原地没再上前,心里却开始回忆从大燕至今所发生的事。 房中的郭婷被彻底激怒,像上次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啊,希望公主与世子能够一直感情和睦举案齐眉!别等到我站在世子身边的时候再追悔莫及!」 楚瑶嗤笑:「我会不会追悔莫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就应该追悔莫及。」 「郭娘子,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真的成了世子的妾室,也只是个妾而已,在我面前,是没有任何地位的。」 「世子是大魏的继承人,未来的国主,只要君上和夫人还在,只要我还在,他就不可能做出宠妾灭妻扶正妾室的事。」 「你若只是个远方表亲的话我于情于理也不能随意处置了你,可你若成了世子的妾,我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打杀了你。」 「你现在这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嚣张跋扈,是不是疯了?」 郭婷一愣,旋即身子一软差点儿跌回到椅子里。 楚瑶却若无其事的道:「所以啊,郭娘子,人贵在自知,好好的做自己就好了,不要总是试图去模仿别人。」 「我虽然快人快语不喜欢装模作样的与人绕弯子,但那只是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人的时候。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或是暂时无法撼动的,我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行的。」 「像你这样画虎不成反类犬,最终害的还是自己啊。」 郭婷再次被戳到痛处,身上的汗毛几乎一根根竖了起来。 「我没有学你!没有!」 她尖声反驳。 楚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你吧,若是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回去吧,我忙了大半日也累了,想歇一歇了。」 郭婷上次是自己从这里跑出去的,这次是被赶出去的,出门时神情恍惚,不复来时那般目光坚定,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从门边匆匆跑开躲了起来。 魏祁躲到一根廊柱后,直到郭婷迈出宫门才站出来,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推门进入殿中,做出一副刚回来的样子。 楚瑶正在青青的伺候下卸下头上的钗环,见他进来有些诧异。 「世子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晚膳都还没准备好呢。」 魏祁看了她一眼,卸下钗环后的女子一部分头发垂散在身后,乌黑顺滑,衬得面庞越发白皙,粉嫩的唇如同落在雪地上的花瓣,精致莹润。 他只扫了一眼便飞快的挪开视线,闷声道:「嗯,不忙,就回来的早些。」 楚瑶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下人早些摆膳。 用饭时,魏祁筷子犹豫几次,最终夹了一片冬葵到她碗里,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闷头扒饭。 楚瑶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但还是把这冬葵叶子吃了。 过一会儿,魏祁又夹了一片冬葵到她碗里。 楚瑶筷子一顿,旋即夹了一块儿胡瓜狠狠塞到了魏祁碗里。 魏祁拧眉:「我不喜欢吃胡瓜。」 「我也不喜欢吃冬葵!」 楚瑶瞪眼。 魏祁这才发现,冬葵是摆在自己这边,而胡瓜是摆在楚瑶那边的,可见是按照主子的喜好特地摆放的。 v第十七章[08.06] 他哦了一声,把那片冬葵叶子从楚瑶碗里挑出来,又换了一块儿胡瓜进去。 楚瑶这才知道,原来他刚刚真的不是故意要给她塞冬葵,而是想给她夹菜。 这家伙……又犯什么毛病了? 楚瑶打量了魏祁半晌,才问道:「世子,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祁一愣:「没有啊。」 没有你怎么忽然这么殷勤? 若不是这菜是自己的小厨房准备的,楚瑶几乎要怀疑有毒了。 她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对面的魏祁却忽然想到什么,抬起了头。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胡瓜的?」 楚瑶刚刚那模样,分明是知道他不喜欢吃胡瓜所以故意塞给他的。 楚瑶蹙眉:「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吗?在大燕的时候桌上有这个菜你从来都没动过啊。」 魏祁心头忽然一颤,呼吸停了片刻。 「嗯,是,我不喜欢……」 说着把头埋得更低,几乎扎进碗里。 夜幕沉沉,魏祁侧躺在床上,看着另一边的女子。 楚瑶已经睡着,面向内,只露出一个背影。 天气回暖,房中的被褥也不再像冬日那般厚重,女子的轮廓在夜色中玲珑起伏,笼上一层窗外洒入的月光,朦朦胧胧的蛊惑人心。 魏祁看着她,想着她白日说的话,久久难以入眠。 「因为在意才会争吵啊。」 「我们夫妻间的情趣,你这个外人怎么会懂。」 夫妻间的情趣……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情趣,明显又在胡说八道。 魏祁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不去看她,呼吸却莫名的有些紊乱。 他摇了摇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却听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 楚瑶睡着睡着,又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向外,露出精致的面容和纤细的脖颈,一条手臂搭在被子外面,衣袖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藕臂。 魏祁脑子一热,暗骂一声,猛地掀起被子蒙住了头,背过身去。 可身下某处却久久不能平息,半晌后终究是噌的一下从小塌上坐了起来,看了眼床上的人,皱着眉头翻身下榻趿上鞋去了净房,两刻钟后才回来。 …… 三月二十二,楚瑶生辰的前一天,楚国使臣如期进京。 为显郑重,世子魏祁在城门口亲自相迎。 年幼的魏佑也跟了过来,穿着礼服身姿笔挺的站在魏祁身后,小脑袋却歪着,好奇的问他:「大哥,你见过孟表哥吧?他长什么样啊?」 他已经听说要来的使臣以楚瑶的表哥孟无霜为首,跟着一起自来熟的称呼其为表哥。 魏祁皱眉,正要回答,却又听他喃喃的念叨:「是不是一看就很厉害?」 魏祁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厉害,就是个普通人。」 「啊?」 魏佑有些不信。 「大嫂那么厉害,孟表哥怎么会是个普通人?我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了呀。」 魏佑转头:「谁跟你说的?」 「大嫂啊,我前两天问起来,她告诉我的。大哥你说的怎么跟大嫂说的不一样?」 魏祁面色微沉,一旁的萧谨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四郎君,你大嫂所有的表哥在你大哥眼里都不厉害,都是普通人。」 「为什么?」 魏佑不解。 萧谨言想要解释,但瞥了一眼魏祁的脸色,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将指尖儿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不可说。」 魏佑不明所以,好在没过多久楚国使臣的队伍就到了,他亲眼见到了孟无霜。 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看上去……跟大哥差不多,好像确实不怎么厉害。 不过……人不可貌相!或许他只是看上去不厉害呢? 就像大嫂一开始看着好像也不厉害,但其实真的很厉害啊! 魏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目光仍旧偷偷黏在孟无霜身上。 魏祁作为世子,迎了过去,与众人寒暄一番,引领着他们向魏宫走去。 明日才是正式的宴会,今日只是先为楚国使臣接风洗尘。 魏延在宫中摆好酒席,与一应官员一起接待了他们,孟无霜始终谦逊有礼,正如他的雅号无双公子一般,风度翩翩,无双少年。 魏延对他颇为赞赏,席间与他相谈甚欢,直至宴席散去仍不忘叮嘱魏祁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贵客。 魏祁应了,安排好一众人的住处,又带孟无霜去见了楚瑶。 今日不是楚瑶的生辰,宴席上楚瑶并没有出现,但身为楚国国主之女,还是要见一下楚国的使臣的。 永福宫在内宫,孟无霜不便涉足,被安排在庆和殿和楚瑶见面。 楚瑶听到动静,起身相迎,对半年未见的孟无霜施礼:「孟表哥,许久不见。」 孟无霜的目光凝在女子身上,一边伸手虚扶了一把,一边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神态自若明艳如常,笑了笑:「许久不见,表妹。」 魏祁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招呼道:「孟将军请坐。」 说着将人引至客座,自己在楚瑶身边坐了下来。 楚瑶虽然并不喜欢过生辰,原本也不想孟无霜等人过来,但人既然已经来了,她少不得要问一番楚国的情况,转眼间便与孟无霜交谈起来。 孟无霜与她说了些楚沅与孟氏的情况,又将几样东西交给了她。 「你的生辰礼大部分都装在箱笼里,现在还未全部卸下来,不过有几样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现在便给你吧。」 说着让下人拿了几样东西过来。 「倒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夫人给你的家书,以及一些小玩意儿。这些东西放在礼单里有些不大合适,夫人让我私下交给你就好了。」 这个夫人指的是楚瑶的母亲孟氏,而非魏夫人。 孟无霜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魏祁的方向,见他一直紧紧的盯着那些东西,得知是孟氏给楚瑶的家书等物之后才松了松眉头。 v第十八章[08.06] 楚瑶笑着接过,家书现在不便拆开看,便打量着那些零七八碎的小东西。 有孟氏亲手绣的荷包香囊,有她去寺庙求的平安符,以及亲手抄写的佛经等等。 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但每一样都饱含着对女儿的思念与关爱。 楚瑶看着这些东西,鼻头微酸,伸手一样样抚过,看了半晌也不舍得放下。 魏祁见惯了她桀骜或是淡漠的模样,唯一一次见她露出柔软脆弱的样子,还是迎亲时被楚家人刺杀,她得知真相后恍然落下一滴眼泪。 但即便那时,她眼中更多的也是疑惑与不解,痛恨与失望,却不像现在这般,温柔的仿佛一潭水,看着那些并不多么起眼的东西如同看着什么世间至宝,目光柔和的仿佛要化开。 「帮我转告母亲,我也很想她。」 她捏着那枚平安符喃喃道,当即就装进了与这平安符一起送来的荷包里,挂在了腰间,将原本带着的那个换了下来。 魏祁此时莫名的想到萧谨言之前说过的话。 「公主被送去大燕做质子时只有六岁,家国观念应该并不深厚。」 「她回国后反倒过得还没有在大燕好,按理说不会对楚国有这么深的感情才是。」 「或许……还是有什么让她牵挂的人和事在楚国吧?」 牵挂的人和事…… 楚夫人吗? 魏祁看着她脸上甜蜜的笑,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被家人宠爱着的女孩子,没有平日锐利的棱角,没有桀骜不驯淡漠不屑的眼神,只有不加掩饰的欢喜雀跃,好像得到了什么稀罕的宝贝。 孟无霜看着她欢喜的模样,笑道:「你若有什么想对夫人说的,写封信我帮你带回去就是了,夫人看到一定很高兴。」 「那不一样。」 楚瑶摇头。 「我平日也有与母亲写信的,她总觉得我是报喜不报忧。如今你亲眼见到了我亲口帮我转述了我的话,她会更高兴的,也会信服一些。」 那倒是。 孟无霜点头,又打趣道:「那我先前说过来给你庆生你还不愿?还打发人叫我回去?」 魏祁头一回听说这件事,看看他又看看楚瑶,微蹙的眉彻底松开。 但楚瑶的眸光却暗了暗,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浅笑的样子。 「不过是个生辰而已,有什么好庆贺的。」 孟无霜看着她的面色,顿了顿转而笑道:「我这不是借着给你庆贺生辰好来魏国看一看吗,听说魏京周围有许多景致让人流连忘返,以前碍于身份我不便过来。」 「如今两国既已结盟,我便沾你的光来四处看看,还望魏世子不要嫌我麻烦才是。」 说着把话题扔给了魏祁,不再提楚瑶生辰一事。 魏祁也不知道为什么楚瑶提起生辰就不大高兴,但还是顺势接过孟无霜的话,跟他说起了周围都有哪些景致,他若喜欢哪天可以安排人带着他一起去游玩。 几人坐在一起又聊了片刻,孟无霜起身告辞。 楚瑶与他拜别,回了永福宫,魏祁则亲自送人出去,前往孟无霜下榻的宫殿。 两人刚刚走出没多远,遇到了恰好「路过」的魏佑。 魏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上前恭敬地施礼:「大哥,孟表哥。」 孟无霜亦回礼:「四郎君。」 「孟表哥这是要回去歇息了吗?我送你吧。」 魏佑笑嘻嘻的道。 孟无霜见这小家伙儿对自己甚为亲近,想来是因为跟楚瑶的关系也处的不错缘故,自然应诺:「好啊,那就劳烦四郎君了。」 魏佑便与魏祁一起陪他向前走去,边走边问:「孟表哥是楚国的将军吗?是不是经常上战场打胜仗?」 「上战场倒是经常,不过胜负倒不一定,只是侥幸胜的多些败的少些而已。」 孟无霜谦虚道。 魏佑眼睛亮亮:「那孟表哥的弹弓是不是也打的很厉害?」 弹弓? 孟无霜有些不解。 怎么刚刚还说打仗的事,转眼就说到弹弓了? 魏佑见他疑惑的样子,忙解释道:「孟表哥既然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那应该也擅长骑射吧?擅长骑射的话,那弹弓应该也用的很好吧?大嫂就是这样的啊!」 言毕,孟无霜却更加疑惑了。 一旁的魏祁见他一脸茫然,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珍月弹弓玩儿的很好,你不知道?」 ……不知道。 楚瑶回到楚国时已经十三岁了,虽然自己偶尔还会把弹弓拿出来摆弄几下,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拿出来过,孟无霜自然也就不会知道。 魏佑见他竟然不知,大失所望。 「大嫂很厉害的!」 他说着将那天与楚瑶比试的事情说了,当然只说楚瑶如何厉害,并未说自己输得多惨。 孟无霜从不知道楚瑶会玩儿弹弓,此时听了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魏祁勾了勾唇角,顺势接过了魏佑的话。 「她的弹弓还是在大燕学的,那时候赵国世子性子顽劣,用弹弓打了她,她气不过,找人专门苦练三个月,后来把赵世子打的见她就跑,再也不敢招惹她。」 这件事莫说孟无霜,就是魏佑也从未听过,不禁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仔细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魏祁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把之前对萧谨言说过的事又都重复了一边,甚至更为细致。 说完这个又说起别的,都是一些楚瑶在大燕时发生的趣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是他亲身参与或是亲眼见证过,但孟无霜却全然不知毫无了解的事。 孟无霜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听着他讲述楚瑶在他无法触及的那空白七年中所发生的事,唇边的笑意渐淡,但心底却安稳几分。 几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孟无霜临时歇脚的寝宫前,魏祁不准备把楚瑶所有的事都与他分享,随意说了一些便停了下来,准备道别。 孟无霜却叫住了他,道:「世子若有空的话不如我们小酌几杯如何?正好我有些事想单独对世子说,刚刚公主在场,不便开口。」 单独说? 魏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啊。」 魏佑在旁听着,也很想一起去,但孟无霜都说了是单独与魏祁说,他就不便跟着了,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 孟无霜进了正殿,让下人呈上他带来的美酒,又备了几个佐酒的小菜,这才道:「世子对公主在大燕的事情很了解?」 「还好吧。」 魏祁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饮了一口孟无霜带来的酒。 v第十九章[08.06] 一般,并没多好喝。 孟无霜也喝了一口,又问:「那世子可知道公主在大燕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尤其是与她生辰有关的。」 不好的事? 魏祁愣了一下,手中酒杯微顿。 孟无霜像是在回忆什么,缓缓道:「我与楚夫人等人都只听说公主在大燕备受宠爱,以为她应该过得很好才是。」 「可是公主回国后,我们却发现或许并不是这样。」 「公主虽然看上去无限荣光,即便离开了大燕也依然保留了封号,但是她好像并没有为此有多开心。」 「而且不知为何,从她回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办过生辰宴,每次夫人说想为她庆贺一番,她都找各种理由推脱拒绝了,最多与家人一起吃顿饭,再不做其他庆祝。」 「这次我以为她庆贺生辰为由前来魏国,她也不甚愿意,还是我因为有事想要面见世子,一再坚持,自己执意过来的。」 魏祁听着他的讲述,仔细回忆以往在大燕时楚瑶的生辰是怎么过的,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问题。 每年珍月的生辰燕帝都会为她大肆庆祝,办的十分热闹,即便大燕本国的公主都没有这个待遇。 珍月看上去也很开心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为什么回国之后就不办了? 魏祁不解,只能闷头喝了一杯酒:「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 孟无霜轻叹一声。 这句话却让魏祁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悦。 下一刻却听他又说了一句:「你与公主在大燕相伴七年,你都不知道的话,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还像句人话。 魏祁点了点头。 「孟将军刚刚说此次前来是因为有事要面见我,不知是何事?」 孟无霜哦了一声,笑了笑:「也没别的事,只是前些日子发觉我手底下一名小将手脚有些不干净,处置他的时候查到些事情,涉及到了世子这里,特地来向世子询问一番。」 魏祁眸光微凝,直视着他的眼睛。 「孟将军的部下怎么会与我这里扯上什么关系?」 「倒不是这个人与你们扯上什么关系,而是他的腰牌跟你们扯上了关系。」 腰牌? 魏祁立刻想到了数月前自己从京城前往西山大营时遇到的那次刺杀。 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孟无霜,等着他说下去。 孟无霜道自己发觉这名小将与一些不该联系的人频频联系,而他联系的那人又与魏国这边的某位大臣有联系。 「这位大臣我不知道是谁,但左不过是世子当初去楚国迎亲时曾一起带去过的使臣,而且这个使臣不知为何非常仇视公主,对公主与世子的婚事并不看好,当初公主遇刺,就有这人的手笔在里面。」 听到这里,魏祁的神色再次变了变。 若按孟无霜所说,这人一定是当年在大燕时曾陪在他身边的人。 因为只有这些人,会抵触这门亲事,甚至不惜让楚瑶去死。 而这些人中又曾陪他一起去楚国迎亲的,只有三人。 孟无霜所说的,势必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世子是个明白人,想来也看出来了,当初迎亲的队伍遇到马匪伏击,我并非是恰好路过,而是……想去抢亲的。」 「我喜欢公主,甚至曾经求娶,很多人都知道。」 魏祁手中一紧,酒杯几乎被捏碎,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 「孟将军如今来跟我说这个是何意?还想再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不成?」 「怎么会……」 孟无霜仍旧笑着,只是这笑意中带着自嘲。 「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公主从来不喜欢我,世子不是也看出来了吗?就像当初看出我喜欢她,想把她抢走一样。」 那时楚瑶的婚讯被人刻意瞒着他,孟无霜得知后疯了般的追了过去,结果除了帮忙赶走了马匪,什么都做不了,最终铩羽而归。 魏祁想到当初楚瑶亲自把孟无霜赶走的样子,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 孟无霜则继续说道:「我跟世子说这个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多,想利用这一点的也不止一个。」 「我那部下说是自己不小心把腰牌弄丢了,可是据我所查不是,至于那腰牌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想来不用我说世子也已经知道了。」 「其实那背后之人大可不必用一块儿真的腰牌,仿造一个就可以了。但他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弄了个真的,还连相应的人都找好了,想来是图谋颇深。」 「即便这次不成,只要世子心中存下一丝怀疑,将来什么时候发作了,这条线索也可能导致无穷后患,对公主造成想象不到的后果。」 「虽然世子聪慧,必不会被这种伎俩瞒过,但我觉得有些事还是亲自过来与世子说清楚好,免得世子对公主心有疑虑,让小人得逞,坏了我们楚魏两国结盟的大事。」 说着对魏祁端起了酒杯,遥遥相敬。 魏祁回敬,一饮而尽,心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但并未说什么,而是似笑非笑的对孟无霜道:「孟将军究竟是怕坏了魏楚结盟之事,还是怕我苛待珍月,所以才来这一趟呢?」 孟无霜顿了顿,指尖儿在桌面上轻磕几下:「世子心中明白,又何必拆穿呢?有些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是啊,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所以孟将军,你这些日子最好管住你的眼睛,管住你的嘴,不要再给珍月添什么麻烦了。」 孟无霜看了他半晌,轻笑出声:「世子比我想象的更在意表妹,我心甚慰。」 慰你个屁! 魏祁心里骂了句粗话,再次端起酒杯。 孟无霜自然随之,两人就这样打着机锋你一言我一语的拼起了酒,一喝竟是一下午,谁也不肯先认输,魏祁连晚膳都是在这里用的。 最终还是孟无霜先趴了下去,神志不清的倒在桌上喃喃低语:「绵绵……绵绵……」 魏祁总算将人喝趴下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到孟无霜身边,对着已经不知今夕何夕的人道:「什么……绵不绵软不软的,嫁给我了,就……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去。」 说完踉跄着向外走去,一路被下人搀扶着东倒西歪的回了永福宫。 他醉的有些厉害,下人想跟进来服侍,却又被他拦在了外面,自己横冲直撞的进了屋。 房中空无一人,楚瑶正在净房沐浴,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看到地上那根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的绳子,十分碍眼,踢了一脚。 结果脚被绳子勾住,绊了一下,身子一晃跌了下去,半个身子越过绳子撑在楚瑶那边,半个身子仍留在自己这边。 魏祁一愣,旋即自己看着那根绳子说道:「不……不算!」 谁先迈过去谁就是狗,他又没迈过去,只是上半身过去了而已,脚还在这边呢。 说完又自己拍拍屁股爬起来,起身时见到地上有一张纸,似乎是被窗户吹进的风吹落的。 v第二十章[08.06] 他下意识的捡起来看了一眼,只看了开头几个字,便怔在原地,如同泥塑。 这是孟氏写给楚瑶的家书,开头写着:我儿绵绵…… 我儿绵绵…… 绵绵…… 是珍月的乳名? 魏祁呼吸一滞,想到孟无霜刚刚趴在桌上仍在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手指便下意识的收紧,几乎将信纸捏破。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楚瑶沐浴过后在青青的服侍下走了进来。 进门看到魏祁手中的纸,以及自己桌上消失的那封信,快步上前:「还我!」 魏祁将手往回一收,神情阴冷:「出去。」 这话却是对青青说的。 青青见他面色不善,身上还好大一股酒气,心中不放心,哪里肯走。 「出去,别让我再重复一次。」 魏祁的面色更加阴沉。 楚瑶看了看他,最终转头看向青青:「出去吧,没事。」 青青神色惶惶,却又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现在可以还我了吗?」 楚瑶伸手,指着那封信。 魏祁看着她沐浴过后红润的面颊,仍旧搭在肩上的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猫儿,透着一股温顺而又可怜的气息。 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温顺,她浑身都带着刺,时刻准备扎的别人鲜血淋漓,谁离她越近,抱她越紧,便会伤的越深,扎得越痛。 绵绵…… 绵绵? 她身上哪有一星半点适合这个名字? 魏祁缓缓伸手,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楚瑶松了口气,刚要接过,对面的男人却忽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才发出一半却被堵住,男人的唇带着浓烈的酒气狠狠地覆了上来,生涩而又霸道的来回辗转。 楚瑶大惊,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却拗不过那巨大的力道,纤细的腰几乎被他折断。 男人吻着她水润的唇,抱着她娇软的身子,不过片刻身下便起了反应,大手向下去寻她的臀。 楚瑶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好不容易摆脱他的唇,一边捶打着他一边下意识的说道:「你过线了!你过线了!」 「没有。」 魏祁简短有力的回答了一句,下一刻再次吻住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楚瑶在这短暂的间隙里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现在正站在线的两边,那根绳子就在他们之间。 她没来得及再做其他反应,就被人一边吻着一边抱了起来,向那张小塌走去,狠狠地压在了上面。 「你只说不能过线,可没说我不能把你抱过来。」 魏祁边说边解她的衣裳,大手从衣襟探了进去。 楚瑶急红了眼,想叫人进来,已经张开的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叫进来又如何呢?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谁还能拦着他不成? 楚瑶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不在挣扎,躺在榻上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闭上了眼。 没关系,没关系…… 当初刚嫁来魏国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既然如此,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没什么…… 魏祁顺着她的唇吻到她的脖颈,在她白皙的颈间留下斑斑红梅。 沐浴过后的女人带着清新惑人的香气,娇嫩的皮肤吹弹可破,优美的锁骨让人着迷。 他有些粗暴的啮咬着,探入衣襟的手触到一片滑腻,再往上攀一些就能碰到最柔软的地方,那处上次她沐浴时曾匆匆一瞥,被单薄的衣裳遮挡住的地方。 魏祁呼吸急促,贴着楚瑶的耳边道:「说你信我,说。」 身下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平躺着任他予取予求。 他看着她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迹,在她腰间捏了一下:「说你信我,我就轻些。」 女人却仍旧闭着眼,不予理会。 魏祁气急,怒声喊道:「说你信我!说啊!」 楚瑶终于睁开了眼,平静的看着他:「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 眸光冰凉,不带丝毫温度。 魏祁一愣,下一刻身子微微颤抖,许久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把将楚瑶拦腰抱起,向床边走去。 走到一半,想起地上那根绳子,脚步一顿,上半身却因为抱着一个人,控制不住的向前倾去。 他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怕把怀里的人摔了,手上却不敢松,只能任由自己向前扑去,最终向刚刚自己在房中摔倒时一般,一半身子在这头,一半身子在那头。 楚瑶在落地的瞬间下意识的翻身一滚,脱离了魏祁的手臂,之后抬起便是一脚,直直踹在了魏祁脸上。 魏祁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被迎面一脚踹的歪过了头,紧接着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上。 他半晌才回过神,擦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缩着身子靠到墙角满脸戒备的女人。 女人的衣裳刚刚被他扯坏了,此刻松松的搭在身上,还露着半边肩膀,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也是他留下的痕迹。 魏祁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擦了一下鼻子,道:「我没迈过去,不算。」 然后转身,自己去了净房。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楚瑶才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腿脚发软的走到床边,瑟缩着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片刻后,身后传来动静,魏祁从净房走了出来。 她脊背绷得笔直,竖着耳朵听着后面的声音,听到他掀开被子坐回了自己的小塌上,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他站了起来,靠近。 楚瑶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发都要炸起来了,但男人并没有越过那条线,而是隔着绳子扔了个锦盒过来:「生辰礼。」 说完再次转身,回到小塌上躺下了。 v第二十一章[08.06] 楚瑶听着落在床上的那砰地一声,一股怒意陡然窜了起来。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她起身拿起那锦盒就想扔回去,锦盒却因刚刚魏祁远远扔过来的动作而松开,此时再一碰,盖子直接掉了下来。 一枚色泽莹润的双鱼玉佩躺在其中,与她之前戴过的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她离开楚国去大燕时戴着的东西,后来不小心摔碎了,她还为此难过了几天。 楚瑶愣了片刻,将那枚玉佩拿起来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另一边背对着她躺在榻上的魏祁,终究没把东西再扔回去,放回盒中搁到床头,躺下睡了。 宿醉一夜,第二日魏祁却还是在往常起床的时候醒来了,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放了个秤砣一般压得他半晌没从床上爬起来。 他硬撑着坐起身,揉着额头缓了半晌,才勉强睁开了眼。 入目看到女人沉睡的侧颜,愣了一下,旋即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撑得他原本就疼痛的脑袋几乎爆炸。 他……他昨天…… 魏祁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忘了呼吸,差点儿把自己憋死。 显然,虽然喝了很多酒,但他并非意识全无,最起码现在还能很清楚的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该死…… 魏祁又一头栽回了枕头上,扯过被子就蒙住了头。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也太……太…… 魏祁暗暗的捶了一下床板,忽又想起昨天楚瑶就是被他压在这里,呼吸瞬间再次凝住,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小腹腾地窜起,让他再次燃烧了起来,头疼的更厉害了。 他亲了她…… 他亲了她……还…… 魏祁喘不过气,把被子又掀开,只觉得嘴唇滚烫,昨日触摸过那片滑腻肌肤的手掌也不知如何自处,一时握拳一时又松开。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不该记得那么清楚才是,但是女人柔软的唇,细滑的肌肤,都好像还在眼前,触手可及一般。 魏祁吞咽一声,缓缓转头又看了楚瑶一眼。 只一眼,又飞快的转回了头。 这女人太娇嫩了,他不过在她脖子上亲了几下而已,那红痕到现在都还没消退,刺眼的很。 魏祁握了握拳转过身去,闷着头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女人白嫩的肌肤却总往他脑子里钻。 他试图去想别的,却忽然想起楚瑶跟他说的那句话:「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刚刚的那股燥热瞬间消失,如置数九寒冬。 魏祁再次坐了起来,看着床上的人出了会儿神,然后起身去净房洗漱。 回国数年,无论寒暑,他每天都坚持早起去校场锻炼,即便新婚那天也不例外。 今天却洗漱之后又回了房间,一直坐在榻上出神,哪儿都没去。 楚瑶迷迷糊糊的醒来时,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魏祁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神,心头一紧,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捂紧棉被,往回缩了缩,如同受惊的兽,戒备而又警惕的打量着他。 魏祁看她短短一瞬就从迷糊慵懒的样子变的小心警觉,知道她是想起昨晚的事对自己心生戒备,收回目光站了起来。 「我昨日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倒没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楚瑶冷笑一声,坐起身来,想唤青青进来服侍自己。 却忘了衣裳昨日被魏祁扯坏,起身间半边身子露了出来,裸露的肩头和粉色的肚兜一闪而过。 魏祁转过脸:「我去看看厨房今日吃什么。」 说着抬脚走了出去,顺便唤了青青进来服侍她。 青青一进来,看到楚瑶撕裂的衣裳和勃颈上的红痕吓了一跳。 「公主,世子他……」 「没有。」 楚瑶打断,说着让她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身上这件中衣是彻底废了,沐浴过后换了件新的,对镜梳头时楚瑶才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 她皱了皱眉,心里骂了魏祁一句。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待会儿还要去参加宴饮,这让她怎么出门? 「待会儿调些药膏给我遮一遮。」 她对青青道。 青青应诺,给她梳好头后飞快的挑了些与她肤色相近的药膏来。 但是这药膏也并不能遮全,最终还是放弃了昨日已经备好的衣裳,重新选了一件衣领较高的,这才勉强遮住了。 她梳妆打扮好,魏祁也回来了,见她没穿之前备好的那件衣裳,而是换了一身更加艳丽的,皱了皱眉。 「这身不好看,换一套。」 打扮的这么漂亮做什么?给孟无霜看吗? 楚瑶没理他,从他眼前走过,又被他隔着地上的线抓住。 「换一套。」 「不换。」 楚瑶冷冷的回了两个字。 「换一套。」 魏祁坚持。 楚瑶看着他,忽而笑了笑,抬手微微掀起自己的衣领,目露嘲讽。 「世子让我怎么换?」 魏祁这才看到衣领掩盖下的痕迹,面色微红,知道她是为了挡住这些红痕才换了这身衣裳,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手,又问:「我送你的那块儿玉佩呢?」 「收起来了。」 「怎么不戴上?」 楚瑶沉默片刻,才似笑非笑的问:「世子想让我戴?」 「既然送你了,自然是让你戴的,楚国使臣前来,你我夫妻虽然名存实亡,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哦,这样啊。」 楚瑶笑了笑:「好啊。」 v第二十二章[08.06] 说着让青青把那玉佩给她拿了出来,戴在了身上。 魏祁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与她用过膳后去给魏延夫妇请安,待到巳时,才一同前往举办宴会的宫殿。 宴会初始,楚魏两国各自都送上了为楚瑶准备的礼物。 魏国这边魏祎与魏礼一个远在前线战场,一个在书院读书,都没能回来,但也让人准备了礼物送了过来,表达了对楚瑶的敬重。 魏老夫人怕魏延恼了她,不敢在这样的场合添乱,但也不想给楚瑶做面子,故而称病没有来。 郭婷一个远房表亲,老夫人都不来,她自然就更不能来了。 此时的她站在花园里,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丝竹声,怔怔的出神。 这就是权势与地位吧? 因为是公主,所以能嫁给世子,因为嫁给世子,所以被人如此看重,不过是过个生辰,都如此大张旗鼓。 而她在宫中四年,每年生辰夫人除了给她准备一份简单的礼物,再也没有其它。 世子更是连她的生辰时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郭婷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远处那只露出一角的宫殿,迟迟没有离开。 而宴会上的人在礼乐歌舞美酒佳肴中推杯换盏,直至午时将过才散,散去前魏延与楚国使臣商议,他们如果有空不如在魏国多待几日,正好过不久魏国的春猎便要开始了,为期五日,在桃源山上举行。 楚国使臣欣然答应,魏延为了配合他们的行程,特地命人将春猎提前几日,决定三日后便启程前往。 一场宴饮,宾客尽欢,离去时魏祁楚瑶与孟无霜一道,送了他一程。 临别前,孟无霜频频看向楚瑶腰间的玉佩,虽未说话,却似有千言万语。 楚瑶笑着拿起那玉佩,道:「表哥看着是不是很眼熟?」 眼熟? 孟无霜怔了怔:「这……不是当年那个吗?」 「不是啊,」楚瑶媚眼如丝,看着身旁的魏祁,「表哥当年送我的那枚早在大燕时就摔碎了,这是世子特地为我新打的,送给我做生辰礼的呢。」 她有意强调特地这两个字,说完之后不止孟无霜,魏祁也僵住了。 当年那个玉佩……是孟无霜送给楚瑶的? 他下意识的看了孟无霜一眼,孟无霜也正看向他,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氛在周围弥散开来。 …… 回永福宫的路上,魏祁全程黑着脸。 路过池塘时,忽然毫无征兆的发作了,把那玉佩扯下来一把扔进了水里。 楚瑶一愣,下一刻男人沉着脸道:「回头送你个新的。」 说完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楚瑶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波纹,没说什么,抬脚跟了上去。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脚步没有魏祁大,魏祁气头上走的又快又急,她跟不上,索性也不跟了,自己慢慢走。 不远处的廊桥上,郭婷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前面魏祁与楚瑶回永福宫的必经之路。 她原本只是想站在这里看一看的,但当看到魏祁忽然莫名其妙的发了脾气,扔了楚瑶的什么东西,又把她自己一个人丢下了,就鬼使神差的走了下去,低着头缓缓向前走着。 魏祁没注意到身后的女人没跟上来,气冲冲的往前走时差点儿迎面撞上从拐角走出的人。 皱眉一看,是郭婷,心中更加烦躁了。 郭婷却毫不知情,仿若受惊般退了半步,看到他后忙施礼:「世子。」 魏祁嗯了一声,转头去看楚瑶,这才发现身后没有人影。 郭婷垂眸浅笑,道:「世子这是刚刚参加完宴席吗?公主呢?怎么没见她与你一起?」 「她在池塘边赏鱼。」 魏祁想也没想的接了一句。 郭婷笑着点头:「池塘里最近放了些新的鱼儿进去,的确很好看,我也经常过去看呢。」 谁管你看不看。 魏祁皱着眉头腹诽。 「说起来今日是公主生辰,三娘久居宫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送给公主,只能绣个荷包聊表心意,还望世子能帮忙转交给公主才是。」 说着将一个荷包从袖中掏了出来,荷包上绣着挺拔的青竹,一看就是男子的样式,根本就不适合女人用。 魏祁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 「既然是给公主的礼物,郭娘子还是亲手交给公主的好,经别人转手,又怎么能表达你自己的心意呢。」 郭婷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般直接。 恰逢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楚瑶一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正看到郭婷举着一个荷包站在魏祁面前。 见她过来,魏祁的眉头总算松了一些,大步走了过去:「你若喜欢那些鱼,捞回去找个鱼缸放在永福宫看就是了,何必在日头底下晒着。」 说着拉起她的手便走到郭婷面前。 「正巧郭娘子要送个荷包给你做生辰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楚瑶被他拉的踉跄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跟他一起走到郭婷跟前。 那荷包还被郭婷握在手里,精致的青竹绣纹在日光下十分显眼。 楚瑶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多谢郭娘子了,不过这绣纹不大适合我,给男人用还差不多。」 说着又转头看向魏祁:「不如世子拿去吧,也免得浪费了郭娘子一番心意。」 魏祁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暗暗瞪了她一眼。 「我也不喜欢,郭娘子不若还是拿给老夫人吧,老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这句话是对郭婷说的。 说完又想到什么,对楚瑶道:「或者你帮她拿去给孟将军吧?我看孟将军现在用的那个荷包好像很一般。」 之后又补了一句:「让青青去,你别自己去,一个女人家随便转交荷包这样的东西,万一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这句话仿若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郭婷脸上,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开了染缸似的无比精彩。 楚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瞪了魏祁一眼:「别胡说,孟表哥还没成亲呢,哪能随便收别人的荷包?」 「那你刚刚干吗让我收?我成亲了就能随便收了?」 楚瑶被他用自己的话堵了回来,一阵无语。 魏祁的心情却好了起来,将她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 「那就让郭娘子还是给老夫人吧,老夫人总不会嫌弃她的东西的,咱们快回去,这日头越来越大了。」 v第二十三章[08.06] 三月下旬的天气,最是凉爽的时候,日能再大能有多大?这借口找的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似的。 他说完拉着楚瑶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跟郭婷打。 郭婷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手中的荷包被攥成了一团。 楚瑶与魏祁走过前面的转角,以为魏祁会把手松开,但他却半点儿放手的意思都没有,一路拉着她一直往前走。 楚瑶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但走到半路,还是忍不住开口:「世子,你可以先放开一下吗?」 「干什么?」 魏祁一脸镇定,仿佛拉着她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 楚瑶抬了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你出了好多汗,我想擦一擦。」 魏祁面色一僵,旋即松开手掌,换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儿在自己身上蹭了一下,然后又把自己的手也在衣服上蹭了一下,之后拉住,继续往前走。 楚瑶看着他衣裳上那一小块儿汗湿的痕迹,皱了皱眉,想说你的帕子是摆设吗,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了嘴。 他自己都不嫌脏,她管什么? …… 魏祁把楚瑶送回永福宫之后并未停留,转身就离开让人去把杨竖带进宫来。 杨竖进宫时并不知道有什么事,直到魏祁把当初那块儿孟家军的腰牌扔到他面前,他才愣了一下,旋即噗通一声跪下。 「下官知罪。」 魏祁看着他,目光沉冷:「何罪?」 「借机挑拨世子与公主的关系,意图让世子与公主离心。」 「其他呢?」 其他? 杨竖心中一沉,有些明白为何魏祁过了这么久才发作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下官不该故意找来这块令牌,栽赃嫁祸。」 他果断说道。 魏祁嗤笑一声:「你倒是有义气,张口就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杨竖面色又是一变,这次却说什么都不开口了。 魏祁见他不语,冷言道:「我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但从来都没想过问题会出在自己人身上。」 「原本我只以为你是不喜公主,故而随口挑拨几句,没想到,你却是受人指使,故意说出这样的话!」 「指使你的人是谁?还不给我说如实招来!」 杨竖垂眸,片刻后闭上了眼:「没有谁,都是属下自己做的,世子不必牵连他人了。」 「你……」 魏祁愤怒,却又无奈。 当初既与他同在大燕待过几年,又与他一起去楚国迎过亲的只有三人。 而杨竖虽是他从大燕带回来的,却并没有参与迎亲事宜,所以孟无霜所说的人一定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却能让他帮着一起做出这件事,那这个人一定是他熟识的。 偏偏杨竖此人向来人缘很好,与谁的关系都不错,只按亲疏来算,根本分不出到底谁更有可能是那个指使了他的人,所以魏祁才会把他叫进宫来问。 奈何无论他怎么说,杨竖就是一口咬定此事就是他自己做的,与旁人无关。 魏祁看着他打死不认的态度,不知该说什么好。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跟那么多人都合得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个人才会专门挑了他来帮这个忙。 魏祁靠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叫了人进来。 「把他送到刑部黄大人那里去。」 刑部黄大人,黄叶,那是专门审讯犯人的。 听说黄大人近来学会了一种新的审讯方法,用这个方法审的犯人还没一个能扛下来的。 把杨竖送到他那里,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的嘴了。 下人不明白好端端的杨竖犯了什么错,要被世子送到那儿去。 而杨竖又究竟有什么不能说,把世子逼的连这种方法都用出来了。 要知道,世子平日里对待部下还是很宽和的。 下人跟杨竖的关系也不错,看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有什么该说的就赶紧跟世子说出来,别非去受那个罪。 但杨竖却像没看见似的,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下人无奈,只得按魏祁所说,把他送了过去。 …… 杨竖触怒了世子被世子送去黄叶那里的事情很快被很多人知道了,这其中也包括楚瑶。 楚瑶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直接让青青过去,告诉黄叶把人放了。 黄叶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惊动了世子夫人。 但楚瑶开了口,他不好不理会,却也不好真的直接依言放人,只得赶快让人去通知了魏祁,问他该怎么办。 魏祁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宫外跟萧谨言说起此事,闻言皱了皱眉,之后扔下萧谨言就回了宫。 「你让人放了杨竖?」 「是。」 「你可知道他做过什么?」 「不知,不过大概也能猜到。」 「……那你为什么还要放了他?」 「世子既然让人审讯杨大人,那想必这件事的主谋并不是他,既然不是,又何必为难他呢?」 「我不为难他,他以后就可能继续和别人一起为难你。」 「世子担心我?」 楚瑶挑眉。 v第二十四章[08.06] 魏祁一愣,耳根有些发热:「没有,只是不想他们闹出什么乱子。魏楚既已结盟,你在我魏国就不能出事,不然对两国都不好。」 「哦,」楚瑶点了点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世子喜欢上我了呢。」 这句话来的太突然,魏祁心头陡然一阵狂跳,下意识的道:「怎么可能!」 说完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个女人,怎么……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刚才还在说杨竖的事啊! 楚瑶笑了笑:「那就好,如若只是为了这个的话,世子还是把杨大人放了吧。」 「且不说能不能审出来,就算真的审出来了,让人知道世子为了我对自己的心腹用刑,只怕也不好。」 「而且这些人无非是因为当初大燕的事而讨厌我,但他们对世子却是一片衷心的,哪怕是再讨厌我,为了世子也不至于真的把我怎么样。」 「所以,放了杨大人吧,为难他,真的没有必要。」 她后面说的这些话魏祁都有些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句「我还以为世子喜欢上我了呢。」 他愣愣的哦了一声:「那……那我去让人把他放了。」 楚瑶点头:「好。」 之后便再无其他。 魏祁转身,离开前却又停下,问了一句:「你……希望我喜欢你吗?」 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是完全不可以。 楚瑶却毫不犹豫的回了一个字:「不。」 魏祁:「……」 魏祁不想再自取其辱,也就没再问为什么,转身便走了出去。 杨竖是被他亲自过去命人放出来的,直言是楚瑶为他求了情。 但犯了错就要受罚,他可以不再审问他,不逼他说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但他也要自己去刑房领二十鞭,长长记性,记住以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杨竖应诺,自去刑房领了罚。 因是魏祁亲自下的令,施行的人即便跟他关系再好,也不敢放水,结结实实的抽了他二十鞭子。 军中的鞭刑是很厉害的,这二十鞭下去,饶是铁打的人,不躺他一两个月也爬不起来。 杨竖受刑之后是被人抬回府的,整个后背鲜血淋漓,衣裳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 与他关系好的人得空之后纷纷带着伤药前去探望,有些是自发的,有些是魏祁安排去的,以探访的名义语重心长的想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但最终都一无所获,杨竖仍旧什么都没说,只道自己犯了错,惹了世子不高兴。 两日后,一名青衣男子前来,将袖中伤药放到他面前,却没像别人一般询问伤势或他受刑的缘由,只说了一句:「多谢。」 杨竖沉着脸道:「不必谢我,那次是我自愿帮你的,你没有逼迫我,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自然不会牵扯你。」 青衣男子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被杨竖打断。 「但我也说过,不会有下次了。」 「我虽不喜欢公主,记恨她当初让世子受了苦,但世子既然没有追究的意思,我也不会总去做多余的事。」 说着又看了那男子一眼,劝道:「而且我看世子现在与公主相处的不错,公主还帮了我们大魏很多忙,以前的事既然已经过去,那就让他过去吧。连世子都不计较了,我们这些做部下的计较什么?」 好端端的他还莫名其妙的为这事承了珍月公主的情,一想到这个,杨竖浑身都不自在,比挨了二十鞭子还难受。 青衣男子坐在床边,听着杨竖的话,眸光微沉。 「正因为世子不记得了,我们这些做部下的不才更应该帮他记着吗?」 「珍月公主的狡诈奸猾,杨大人难道都忘了?」 「你难道想让大魏,成为下一个大燕?」 杨竖皱眉,神情不悦。 「大燕之所以有今日,是因为他们自己国内的沉疴宿疾,因为燕国皇室安稳久了,先任燕帝骄傲自大刚愎自用,晚年又耽于酒色沉迷于炼制丹药,信小人而灭忠良。」 「我大魏君上仁厚贤德从谏如流,又有世子这等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继承人,如虎添翼。两者之间怎能相互比较?」 「我看你是魔障了,才总把大燕今日的局面和公主联系在一起,天天觉得是公主祸国殃民。」 「且不说公主只是骄纵任性了些,就算她真是你言中那等魅惑君心的妖女,世子若自己神清智明,自不会被蛊惑。他若真被轻易蛊惑了,那只能证明他自己的心智也不够坚定,与燕帝之流没甚区别。」 「自古以来因为所谓的红颜祸水而灭亡的国家,说穿了都是那些君主自己的心智不够坚定,才把罪责都推到女人身上罢了。」 「真正的明主,自会视魅惑人心的妖女为红颜枯骨,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了自己的大业!」 「你莫要太过执着于公主与世子的旧事,却忘了身为部下的根本!」 「我们自始至终要做的,都是效忠于世子,助他做他想做的,帮他铲除他想铲除的,而不是把自己的念头强加在世子身上,替他去做决定。」 「若是如此,那还谈什么主仆?自己去做主子不就好了?」 青衣男子听他说了一大长串,眸光更加沉冷,但最终并未再说什么,只道自己知道了,让他好好养病,之后便离开了。 杨竖无法自己起身送他,让自己家中的小厮把他送了出去。 院门在身后关上,男子面无表情的在街上走了一段,拐入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之后,才露出了阴鸷的神情,平日里温和的双眼如鹰隼一般。 珍月…… 珍月…… 不愧为在大燕受宠七年,离开时都仍然保留了封号的女人,果然非同一般。 杨竖刚刚说的那么一本正经,还不是因为承了她的情吗。 可是他却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纵然世子再怎么心志坚定,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也是个祸患。 既然是祸患,那就应该早日除去才对。 也正因为他是世子的幕僚,世子的部下,才更应该为世子除去他身边的隐患,让他能毫无阻碍的青云直上。 为此,他不惜己身。 …… 三月二十七,魏国一众官员与楚国使臣一同前往桃源山进行春猎。 楚瑶坐在车上,闭目小憩,直到到了目的地才悠悠转醒,在青青的服侍下整理了一下衣饰,向外走去。 车外,魏祁却没像往常一样让下人扶着她下车,而是亲自站在车边,对她伸出了手。 楚瑶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像以往两人也一直都是这般似的,十分自然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由他扶着自己下了车。 魏祁握住女人纤细如葱的玉指,扶着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接了下来,下车的瞬间两人离得极近,他恍惚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与他醉酒那日闻到的一样。 魏祁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带她一起向猎场走去。 桃源山的猎场很大,事先有下人在东侧的一片空地上围出了大家休憩的地方,搭建了很多帐篷。 v第二十五章[08.06] 主帐边上便是楚国使臣和魏祁以及楚瑶的帐篷,规格只比身为国主的魏延的帐篷稍小一些。 众人先在魏延的主账用了宴,之后就直接进入了正题,狩猎。 魏祁身为世子,自然是要下场的,临行前问楚瑶去不去,因为他知道她的骑射亦是俱佳,往年在大燕时,每年的春猎冬猎都少不了她,很多男子猎的猎物都不见得有她多。 楚瑶这次却兴致缺缺,摇了摇头:「世子去吧,我累了,想在帐中歇歇。」 魏祁看着她恹恹的神情,又想起了孟无霜的话。 她在大燕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生辰宴上的笑容和狩猎时的神采飞扬都是装的? 想到这儿他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便自己离开了,没让楚瑶非跟他一起去。 楚瑶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就能如愿休息一会儿,因为不多时,两位楚国使臣便一同前来了。 两人说是过些日子即将回国,故而来拜访她一番,说了没两句,却开始暗示楚瑶把魏祁的下人先遣出去,有些话想私底下跟她说。 楚瑶不耐烦,却也不便表现出来,笑道:「两位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现在帐子里的都是我自己的人,并没有世子的下人。」 两人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道:「听闻公主手里有一份大燕皇陵的地宫舆图,不知是真是假?」 只一句,楚瑶心中一沉,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 周昊那个混蛋,一定把这件事装作无意偷偷透露给楚国了。 他想让楚国来开口管她要这份舆图,届时楚瑶身为楚国人,虽然是外嫁女,却也不好不把舆图拿出来。 而她若是交给了楚国使臣,周昊很可能会在途中设计埋伏,把舆图抢去。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安排好了人马,堵在楚国使臣回国的路上,只等半路打劫了。 最终不管他能不能把舆图抢去,都可以诬赖给魏国或是楚瑶。 因为这件事他是「无意」让楚国发现的,楚国并不知道他会中途设伏,只会以为是楚瑶把自己将舆图给了楚国使臣的事告诉了魏祁,魏祁不想让楚国使臣拿着舆图回国,便半路截杀他们。 如此一来,楚国势必与魏国离心,楚瑶身为已经出嫁的楚国女,也会被自己的母国排斥。 这个周昊,是豁出去了不管抢不抢得到舆图,也要让她跟魏祁不好过。 楚瑶看着楚国使臣期待的眼神,心中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再开口时一脸惊诧:「两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就连我也是前些日子刚知道的。」 两位使臣面上一喜:「这么说是真的了?」 「是真的,」楚瑶点头,「只是可惜,那图现在已经丢了。」 「什么?」 刚刚还满脸欢喜的人脸色一变:「丢了?怎么会丢了?」 楚瑶眉头轻蹙,叹了口气,道:「之前世子一直在追捕潜伏在大魏境内的周国细作,这件事原本与我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穆将军却主动提出想去给世子帮忙。」 「我不明所以,但见他坚持,想着我若是能帮上忙,也好在魏国站稳脚跟,便带着他和一些宁安寨的兄弟跟着一起去了。」 「后来确实抓到了几个,不过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人,世子本打算把他们直接杀了,穆将军却不同意,一定要严加审问。」 「我不过是个女子,怎么好越过世子插手这样的事?便训斥了穆将军,让他不得以下犯上。」 「穆将军这才说,当初他给我添妆的时候,放了一张舆图在我的嫁妆里,而这张图是大燕皇陵的地宫图,上面详细的绘制了地宫的各个密道,以及埋藏着无数宝藏的地方。」 「可如今那张图却连匣子带图一起消失了,他怀疑是周国细作拿走的。」 「因为他当初偷偷带人去大燕挖宝的时候曾被周国人发现过,除了他们,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这张图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初他离开宁安寨时之所以把这张图混在我的嫁妆里带出来,也是怕他不在宁安寨,这张图会被周国人趁机想办法拿走。」 「谁知到了魏国,却还是被人拿走了。」 两个使臣惊疑不定,道:「公主是说,这舆图是被周国人拿走了?」 这怎么可能! 他们就是从周国那里知道这张图在公主手上的! 周国世子派了人来魏国偷图,结果没能偷到,大发雷霆,惩处了好几个人。 这里面有人不满,私下抱怨时说起此事,他们才知道原来公主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的! 怎么现在,公主却说这图已经被周国偷走了? 楚瑶却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啊,确实是被周国人偷走了。」 「因为当初穆将军为防有人对这张舆图做手脚,特地在舆图中间洒了些药粉。」 「若只掀开一角看看还好说,但若整张打开,谁碰到谁的手上就会红肿发痒,继而慢慢溃烂。」 「就在我们抓到那些周国细作后不久,周国那边传出周世子中毒,右手变得又红又肿,且宫中大夫都医治不了,广邀天下名医为他治手的消息,可见这张图确实是被他拿走了。」 「穆将军为此还曾颇为气恼,说那偷图的小贼肯定是要先确定一下是不是这张图才把它带出宫去的,早知道他就把整张舆图都撒上药粉了,不然也不至于被偷走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两位使臣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因为周昊的右手确实曾经中毒,并遍寻名医为他医治。 而且算起来,这时间就在他们打听到公主手里有舆图的消息前不久。 难道是周世子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已经拿到舆图,所以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麻痹他们? 两人沉默,彼此对视一眼,都希望对方能拿出个主意。 但他们谁也不敢确定这件事到底公主说的是真,还是周国那边传出的消息是真,也就谁都不敢轻易下结论。 楚瑶见他们半晌不语,像是想到什么,低呼一声,道:「两位大人不会以为我是在骗你们吧?」 说完又急着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你们想想啊,我对穆将军虽有救命之恩,但他给我送那么多添妆,再护着我在魏国待几年也就够了吧?怎么可能把整个大燕皇宫的宝藏都给我?」 「他若是想给我,又为什么要在舆图上下毒?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登记嫁妆的时候却只潦草的写了个舆图?」 「我当时的嫁妆那么多,势必不可能一样一样去查问,穆将军也没有特地向我解释过,可见是根本就没想让我知道这是什么图,这样他才能随时找一份别的替代,然后把原来那份拿走。」 「而且说起来……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他送我来大魏,是不是也只是想看看大魏的国力而已。」 「若是大魏强大,他们便拿着那张舆图依附大魏,若是不够强大,他们便转而去依附咱们楚国,还可以把这些年知道的关于大魏的事情透露给咱们,巩固他们的地位,不然他也不会连一张舆图都瞒着我……」 她言语间带着一丝轻愁和不满,一副被自己信任的人算计了的样子。 两位使臣却越听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那些财富太惊人了,若说穆成真的这么大方,送上那么丰厚的添妆之后还把舆图都给她,他们还真是不大相信。 这么说来,穆成给舆图下毒却只下中间而不涂满全图也说得通了,定是怕有人检查嫁妆的时候不小心中毒,反而引起别人的注意,故而只在中间洒了一些。 因为平日里检查嫁妆的人最多打开盒子看一眼图还在不在,就算再认真一点儿,也就掀开一角看一看,谁也不会有事没事把整张图都拿出来。 这样不仅麻烦,也容易把图损毁。 而真正会拿出这张图的,要么是他自己,要么是心怀不轨之人。 他自己有解药,自然不惧,心怀不轨的人却会冷不防的中毒,然后发作。 只是他没料到,那偷图的人也不知道这张图的真假,只能匆匆的偷了带回去给自己的主子,让自己的主子派人去大燕实际查探一番才知道,所以也没有打开看,故而也就没有中毒。 v第二十六章[08.09] 等他发现图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位使臣心内愈发觉得这才更靠近事实的真相,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显然也知道无法再从楚瑶这里知道些别的,便起身告辞了。 楚瑶让人将他们送了出去,这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周昊这混账,早知道当初应该下些更狠的药,毒死他! 楚瑶被两个楚国使臣的到来弄的心烦意乱,坐在帐中头痛的抚着额。 青青一边给她揉捏着肩颈,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君上不会听了这两个使臣的话,对宁安寨心生戒备,做出什么事来吧?」 楚瑶笑了笑,转头看她:「怎么?担心穆渊?」 青青面色一红:「没……没有!我这不是觉得……宁安寨是公主的后盾,若是出了什么事对公主不好吗。」 楚瑶失笑:「改日见了穆渊我一定把这话告诉他,跟他说你一点儿都不惦记他,看他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公主!」 青青嗔了她一眼。 楚瑶不再逗她,笑道:「放心吧,不会的。且不说现在楚国暂时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对宁安寨动手,就算抽的出来,他们也不会这么做的。」 「相比起与宁安寨为敌,他们更希望宁安寨能暂时留在魏国,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反戈一击,背叛大魏投靠楚国。」 「届时他们既能得到一份不可小觑的兵力,又能里应外合让大魏腹背受敌。」 「所以,他们只会更小心的维护与宁安寨的关系,试图拉拢宁安寨,不会做出多余的事的。」 青青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但想到那两个楚国使臣,又撇了撇嘴。 「我就说君上怎么会同意孟郎君带人来给您庆生,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得这个主意!」 原来在楚国的时候,君上就知道公主不爱庆生,也就没有为她大肆操办过。 这回公主都嫁来魏国了,他却莫名其妙的忽然热情起来。 她还以为他真的是不放心公主,专门给公主做面子的,却原来是为了那张地宫图!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什么都想不起公主,需要用到公主的时候就不请自来了! 青青义愤填膺,楚瑶心中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刚刚那两个使臣一张口,她就知道楚沅这次派人来给她庆生的真正缘由了。 虽然一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把这个父亲当做自己的父亲,但当再次被他惦记着想要利用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憋闷难受。 当初在大燕,别的质子都很难收到母国的东西,总是会被暗中扣下,不让他们与自己的母国来往。 唯独她隔段时间就能准时收到父亲母亲带给她的东西,燕帝只会让人检查一番,确定没问题后就全部都交给她。 因此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母国惦记着的,是被父亲母亲惦记着的。 可是现在想想,原来惦记她的只有母亲,父亲之所以也会给她送东西,是因为她那个时候还有用途,她给楚国带来了和平。 而后来燕帝病重,大燕乱象频生,朝廷一片混乱,边境狼烟四起,对几个藩国都失去了掌控之力,从那时起,父亲几乎就没怎么给她送过东西了。 每次的东西都是母亲让人送来的,父亲也没再单独给她写过家书表达对她的牵挂,只有母亲在信里会提一句,你父亲亦很挂念你。 那时她没有多想,天真的以为这是真的,但现在看来,那只是母亲怕她知道父亲已经忘了她,怕她会伤心,所以才这么说。 楚瑶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当初竟然会全心全意的相信那个人,明明之前已经有那么多征兆,她却丝毫没有怀疑过。 所以说,有时候信任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相信的这个人,会不会反过来伤害你。 楚瑶看似平静,实际上心里乱成一团,正想着要不要躺下歇歇,帐外的下人来回禀说四郎君来了。 她让人把魏佑带了进来,魏佑一进来便满脸期盼的道:「大嫂,咱们一起去狩猎吧?」 狩猎? 楚瑶蹙了蹙眉。 她是真的不想去,这几日她不想见血。 但魏佑却瘪着小嘴道:「父亲要跟几位大人一道,顾不上我。大哥光顾着自己玩儿不带我,二哥又不在,都没人陪我……」 没人陪吗? 楚瑶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本来就不可能做什么事都有人陪的啊,阿佑偶尔也要习惯自己一个人才是。」 若是别人,肯定觉得这已经是拒绝了,不好意思再开口请求。 但魏佑是小孩子,小孩子在粘人的时候都是不愿轻易放弃的,闻言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目光狡黠的道:「可是我还小嘛!所以需要人陪啊!等我长大了就不会总要人陪了!」 楚瑶哈哈大笑,心中的不郁都减少了些,又逗他:「那你怎么不去找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儿呢?我记得今天不少大人都带了自己的孩子过来,其中不乏和你年纪相仿的。」 魏佑撇嘴:「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总是故意让着我,没意思的很。」 就像当初玩儿弹弓一样,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多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呢,结果大嫂一来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现实的残酷。 楚瑶见他确实无聊的紧,也不忍再拒绝,思量一番,最终道:「我可以陪你去狩猎,不过你年纪太小了,我们就不要打大的猎物了,在近处用弹弓猎些野鸡野兔也就是了,好不好?」 用弹弓狩猎? 魏佑眼睛一亮,虽然觉得野鸡野兔什么的没意思,但又觉得这个法子挺新鲜。 「弹弓也能打死兔子和野鸡吗?我只用弹弓打到过小鸟!」 「可以啊,」楚瑶道,「两者本就有相似之处吗,只要力道足够,打的位置也对,别说野兔野鸡了,就是再大些的猎物也能打到的。」 魏佑果然很感兴趣,连连点头,让人去拿了自己的弹弓来,叔嫂二人便分别骑着各自的马进了猎场。 此时的魏祁并不知道楚瑶来了,他正在边往林子里走边听萧谨言跟他说这几日打探到的事。 「杨竖为人仗义,很多人都跟他关系不错,这几日都去看过他,除了你特地安排的那些,其他的我刚刚都跟你说了。」 「你叮嘱我特别注意的那三个人已经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因为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安排狩猎的事实在没空才没去,估计等到狩猎结束,也会亲自去一趟的。」 「所以……实在说不好有问题的到底是哪一个。」 萧谨言无奈的道。 魏祁皱眉,却也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向来信任自己的部下,所以也从未往杨竖身边安排过什么人,这个时候再想临时找个人进去探听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的,杨竖肯定立刻就会察觉。 「不过我觉得公主说的对,」萧谨言继续说道,「这人既然是你的部下,又是一心为了你好,见公主没有做出什么真正与你有害的事,还帮了你不少,应该也不会真把公主怎么样的。」 「毕竟魏楚两国如今已经联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这个做主子的都不计较了,他们还计较什么?」 「你看你遇刺的事是你跟公主刚成亲没多久的时候发生的,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这段时间不也没人再针对过公主,公主不是也过得挺好的吗?」 「何必为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大动干戈闹得人心惶惶,这样无论对你还是对公主来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事。」 魏祁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想到那块儿腰牌,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v第二十七章[08.09] 正如孟无霜所说,对方原本只要仿造一块儿假的腰牌就是了,反正魏楚两国隔得这么远,而且如今又已结盟,他总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大老远的派人去楚国查一块儿腰牌的真假。 可这人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专门弄了块儿真的过来,还连楚国那边的后手都安排好了,他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甚至觉得这人似乎对楚瑶有些执念,比他还深。 魏祁有些无奈,虽然知道这人是为他好,但还是很不高兴。 当初在大燕陪伴他的人都是他非常信任的部下,但无论怎么信任,背着他做出这种事,都未免逾矩了。 他需要的是能帮助他的人,而不是替他做决定的人。 萧谨言见他仍旧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道:「我知道你担心公主,不过……」 「我没有!」 他还没说完,魏祁直接打断。 萧谨言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你没担心她,你只是担心两国结盟之事。」 「不过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怕公主遇到危险对吧?既然如此,只要派人把公主盯紧了,保护好她,不就行了吗?」 「那个人现在查不出来以后慢慢查就是了,左不过就这三个目标,一个一个筛总能筛出来的,你急什么。」 刚说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魏祁身边一个得力的部下打马而来,没等走进就急匆匆的道:「世子,公主和四郎君一起进猎场了。」 萧谨言看了那下人一眼,又看了魏祁一眼,哦了一声:「原来已经保护好了啊……」 随便动一步都有人来打报告了。 魏祁没有说话,耳根却渐渐开始泛红,扯着缰绳故作镇定的与那下人一道朝楚瑶的方向去了。 魏祁刚刚知道楚瑶进了猎场的时候,楚瑶已经带着魏佑打了只兔子了。 魏佑先看到那兔子,用弹弓打了过去。 结果他力气小,那兔子虽然被打到,却只趔趄了一下就拔腿飞快的逃跑。 魏佑啊的一声惊呼,想去追,下一刻却听嗖的一声,一粒铁珠稳准狠的打在了兔子的后腿上,兔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再想逃跑时却因后腿动不了,只能躺在地上抽搐着被人捡了起来。 「大嫂好厉害!」 魏佑看着下人捡起的兔子,雀跃欢呼。 楚瑶笑着带他去打别的,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孟无霜。 孟无霜原本就在附近,听说她下了场,便有意无意的骑马走了过来。 魏佑因为楚瑶的缘故对孟无霜印象不错,但毕竟跟他不熟,在他面前多少还有些拘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唤了声:「孟表哥。」 孟无霜点头,看着楚瑶手里的弹弓:「之前听四郎君说你弹弓玩儿的很好,我还有些诧异,没想到今日竟亲眼见到了。」 楚瑶浅笑:「儿时玩闹学会的罢了,长大了就很少玩儿了。」 儿时啊…… 那段在大燕的时光,六岁到十三岁,七年间他没能陪在她身边,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日子…… 孟无霜笑了笑,又对魏佑道:「四郎君,我的弹弓虽然玩儿的不好,但我这部下玩儿的却不错,你要不要跟他比一比?」 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个下人。 那下人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赶忙道:「将军谬赞了,属下哪里比得过公主。」 孟无霜明明说让他跟魏佑比,他却说他比不过公主,这分明是没把魏佑放在眼里。 魏佑瞬间被激怒,扬着下巴道:「好啊,比就比,待会儿输了可不要哭!」 这是当初楚瑶跟他比试的时候说过的话。 那部下立刻接道:「当然,还望四郎君也不要哭才是。」 说着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约定一起去那附近比试。 魏佑点头应了,对楚瑶道:「大嫂,我一定会赢的!你等我!待会儿我就拿好多猎物回来给你!」 之后打马便向前跑去。 楚瑶笑着将自己的弹弓借给了孟无霜的部下,待他们离开后才翻身下马,看向孟无霜。 「表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孟无霜笑着点头,也跟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牵着缰绳跟她慢慢的往前走。 「嗯,之前就想跟你说的,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魏祁防他跟防贼似的,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让他跟绵绵单独相见,有些话他也就一直不好说。 「君上前些日子路遇一女子欲寻短见,将其救了下来,估计过些时日就会把她接入宫里纳为妾室了。」 楚瑶面色一僵,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怎么知道的?」 她虽然一直派人盯着楚国,但毕竟如今离的远了,不可能事事都了如指掌。 这件事她没听说,孟无霜也道那女子尚未入宫,就说明此人的身份还未完全查清,楚沅要等确定她的身份真的没有问题之后才会让人入宫。 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为了一个还不确定是不是一定会进宫的女人大张旗鼓的造势,甚至会小心翼翼的隐瞒,免得最后人没带进去,还闹得流言四起,影响他的声誉。 若是这样,孟无霜常年不在楚京,又是怎么知道的? 孟无霜看着远处繁盛的树木,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因为那女人是我安排的。」 楚瑶再次愣住,这次却没有说话。 孟无霜手指松松的挽着缰绳,道:「你走了,宫里怎么也要有个人能护着夫人才是,所以我便安排了这么一个。」 楚瑶半晌无言,许久才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其实不必如此的,我已经安排好人保护母亲了。」 「我知道,」孟无霜道,「绵绵你向来谨慎,又那般看重夫人,即使自己离开了,也一定会为夫人打算周全。」 「我只是觉得……还不够。」 因为绵绵终究是夫人与君上的亲生女儿,她即便再狠心,也做不出弑父戕母的举动来。 可若万一哪天君上的利益与她相悖,用夫人的性命来要挟她呢? 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替她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做出一些必要的决断。 楚沅于绵绵而言或许多少还有一些情分,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随时可以抹去的人。 若不是他,绵绵怎么会嫁来魏国?怎么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艰难求存? 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做绵绵的父亲。 楚瑶轻叹一声,指尖儿在马缰上绕了几圈儿,又松开。 v第二十八章[08.09] 「事情还没到这一步,表哥何必……」 「就当我未雨绸缪吧,毕竟君上这个人不可信,还是提前防备些的好。而且通过这件事也好让夫人对君上彻底死心,让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随随便便一副好皮囊都能把他迷惑的不知东南西北,可见这男人的心思早已不在她心上。 楚瑶却摇了摇头:「母亲已经知道了,从父亲背着我们决定跟魏国联姻,把我嫁来大魏的那一刻,母亲就对他彻底寒了心了。」 孟无霜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 也免得哪日他真的对楚沅下了手,夫人还心有不忍维护他。 想到楚夫人,孟无霜又蹙了蹙眉,转头看向楚瑶:「绵绵,并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如君上一般,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夫人一般的。」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抛弃妻子,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会被心爱的人背叛。 楚瑶嗯了一声:「我知道啊。」 是吗? 看上去不像。 孟无霜不知该怎么劝她,只能道:「我看你在魏国过的似乎不错?」 这次魏国宴请他们这些楚国使臣,用的都是绵绵当初带来的那些家具,可见是特意给她做面子。 要知道这些东西如今虽然已经在魏国流行起来,但是在楚国可还没有呢。 若是真的按照礼仪来说,应该用更能另客人感到宾至如归的方式招待他们才是。 但魏王却选择了这些对楚国使臣来说还十分陌生的东西,且大力宣扬这些东西都是绵绵带来的,可见是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 楚瑶笑了笑,点了点头:「是还不错,君上与夫人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我之前也完全没想到呢。」 这回说的君上和夫人自然不再是楚沅与孟氏,而是魏延与魏夫人。 「那世子呢?他怎么样?我看他好像也很在意你呢。」 在意? 楚瑶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还好吧,人到不坏,就是有点儿傻。」 傻? 孟无霜还是头一次从楚瑶口中听到她对别人这样的评价,心中微酸,但还是笑着打趣:「不可能吧?他若是傻的话又怎么会被封为世子?魏王又不止他一个儿子。」 「真的傻啊。」 楚瑶道。 比如冲到净房看她洗澡,手上出了汗直接用衣裳擦,明明喜欢她又说不喜欢,可不是傻吗? 当然,这些她不会与孟无霜细说。 孟无霜见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知道那是她与魏祁之间私密的事,心中酸意又浓了几分,哦了一声,道:「那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竟能误打误撞的娶了绵绵…… 俗话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两人刚说完这几句,言中那个「傻子」就骑着马一路疾驰而来。 魏祁赶到这里,发现魏佑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楚瑶正牵着马与孟无霜一起慢悠悠的溜达着,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一路打马到两人近前才停下,翻身而下,道:「孟将军不是去狩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孟无霜笑着施了一礼:「这里就是猎场啊,途经此处恰好遇到公主,就停下来聊了几句。」 这么大的猎场你都能恰好遇到,这恰好还真是好啊! 魏祁不再理他,又转头看楚瑶:「不是说累了要在帐中歇息吗?怎么又出来了?」 「阿佑过来了,说无聊,我就陪他出来逛逛。」 楚瑶道。 正常人这个时候按理都会问一句「那阿佑呢」? 但魏祁没问,只是皱了皱眉,可见其实一早就知道是魏佑把她叫出来的。 萧谨言一路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远远看到孟无霜也在,吓了一跳,赶紧勒停了马,悄无声息的站在远处。 哎呦这可不好!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而且据他这几日的观察,孟将军还是个很厉害的情敌啊。 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萧谨言想着想着,眸光一亮,从自己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瞄准了几人所在的方向。 「马儿啊马儿,对不住你了!我尽量轻一点儿,你忍忍哈!」 说完手上一松,一支羽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一阵破空声从远处传来,魏祁与孟无霜同时听到,下意识的朝楚瑶扑了过去。 魏祁离得近,动作快,一把将楚瑶拉到了自己怀里,脚下一动,身子一转,飞快的护着他躲到了一株大树后。 与此同时,楚瑶的马儿被一支箭射中了臀部,受惊之后前蹄一扬,嘶鸣着冲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萧谨言这才骑着马哒哒哒的跑了过来,连连告罪。 「抱歉抱歉,我这箭术不佳,刚刚好像看到只兔子从这儿跑过去,想射兔子来着,结果射到公主的马了……」 一场虚惊,楚瑶等人却是一脸莫名。 刚刚哪里有兔子在附近?萧大人莫不是瞎了吧? 萧谨言此时却一边吩咐下人去帮楚瑶找马一边说道:「这马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这可怎么办?要不……公主你先与世子同乘一匹吧?反正你们也是夫妻,无所谓的。」 楚瑶:「……」 魏祁毫不犹豫:「好。」 萧谨言的行为简直刻意的「毫无痕迹」,纵然孟无霜自认见多识广,除了楚瑶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失态,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魏祁却好像毫无所觉一般,拉着楚瑶就准备把她抱到自己的马上。 楚瑶站在原地不动,虽然没有强烈的挣扎,但绷着劲儿往后退的手臂还是显示了她的抗拒。 她拧眉看着萧谨言,眼中不悦显而易见。 偏偏萧谨言一脸「为了世子义不容辞」的样子,满脸堆笑对她的神情视而不见,脸皮之厚也实属罕见。 她看了看楚瑶和她身边的下人,道:「公主没带弩箭,没办法参加狩猎啊。」 楚瑶冷笑一声,正准备顺势说一句「是啊,那我就不去了」,结果还没张口,便听他继续道:「那不如世子和孟将军比一场,由公主出个彩头,谁打的猎物多,谁就能拿这个彩头,怎么样?」 身为魏祁的部下,他对他的骑射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魏祁一定能赢,也不怕这彩头被孟无霜拿去。 v第二十九章[08.09] 魏祁自然应诺:「好啊。」 说完又看了孟无霜一眼:「只要孟将军不怕输就行。」 孟无霜眸光微凝,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世子都不怕,我怎么会怕?」 说完又看向楚瑶:「只是不知公主给的彩头是什么?」 楚瑶看着他们,觉得这和刚刚那个部下与魏佑之间的对话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们与魏佑不同,都已是成年人了,看上去就显得很没脑子,像两个傻子似的。 楚瑶忽然觉得,傻气是会传染的,孟无霜刚刚还挺正常,转眼间年龄倒退到三岁。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顺手从路边的树上揪下一片叶子:「就它吧。」 魏祁:「……」 孟无霜:「……」 萧谨言:「……公主真是……随性啊。」 「哪里比得过萧大人?」 楚瑶冷哼一声将那树叶递给了青青,让她收着,待会儿谁赢了就给谁,之后对魏祁等人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狩猎吧,我回营帐等你们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魏祁拉住。 「你跟我一起。」 话音落,直接把楚瑶抱起来就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然后翻身而上,坐到了她身后,手臂绕过她的身子,握住马缰。 楚瑶根本就不想去,有些生气:「你这样还怎么狩猎?放我下去。」 魏祁沉声道:「带着你也能赢。」 说完不容分说打马便走。 楚瑶的身子跟着马背一颠,后背撞到他身上,眼见拗不过他,只能尽量坐正,任由他带着自己向前奔去。 …… 魏祁的骑射的确很好,带着楚瑶骑出去没多久,就打了不少猎物。 孟无霜紧随其后,不甘示弱,打的猎物亦是不少。 但他看着楚瑶被魏祁拥在怀里,难免还是受些影响,目光时不时不由自主的飘过去,速度就比魏祁慢些。 魏祁一箭又射中了一只山兔,在下人去捡猎物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楚瑶。 「怎么了?」 从刚刚开始,楚瑶似乎就十分烦闷,别说看他跟萧谨言比试了,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副看也不想看的样子。 而婢女青青一直跟在他们斜后方一点儿的地方,几次欲言又止。 魏祁知道自己硬把楚瑶带上她一定不高兴了,但又觉得她好像不仅仅是不高兴,所以问了一句。 楚瑶却只恹恹的回了一句:「没事」,之后便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继续沉默不言了。 魏祁的胸膛跟女人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她淡淡的体温,双臂稍稍收紧一些,对孟无霜道:「孟将军,不如我们分开来比试吧?一个时辰之后在营帐处相见如何?也免得抢了彼此的猎物。」 孟无霜看了眼他怀中的楚瑶,收回视线,道:「好啊,一个时辰以后见。」 说完率先调转马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即便早已知道绵绵不可能再归他所有,但这样亲眼见到别人把她拥在怀里,他还是觉得心头闷得发苦,一阵窒息。 魏祁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扯了扯嘴角,带着楚瑶往另一边走去。 楚瑶坐在马背上跟着他四处乱走,见他许久都没有再拉弓射箭,稍稍扭头问道:「怎么不狩猎了?」 「不打了。」 魏祁连弓箭都收起来了,背在了身后,不打算再用的样子。 楚瑶沉默片刻,指尖儿在马鞍上抠了几下。 「为什么,不怕输吗?」 「你不喜欢。」 魏祁回道,说完再次低头,从视线里看她莹白的额头,挺俏的鼻梁。 「既然不喜欢,当初在大燕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楚瑶身子微僵,抠在马鞍上的指尖儿紧了几分,下一刻紧绷的身子松开,垂眸低头:「也不是不喜欢。」 「那是什么?」 「……不想说。」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回了这么一句。 魏祁看着她,张了张口,顿了一下之后没再说什么,只哦了一声,不再逼问。 两人又向前走了很远,眼看就要走出猎场,楚瑶再次扭头,问他:「真的不打了?输了怎么办?」 「输就输了,」魏祁闷声答了一句,「反正就一片树叶而已。」 不过想想那片树叶要被孟无霜拿去,还是觉得有些不爽,所以立刻接了一句:「你再给我揪一片就是了。」 楚瑶斜了他一眼,没理他,过会儿他却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这树不高,一根枝丫正斜斜的伸在路边,楚瑶伸手就能够到。 她假装没看见,魏祁也不说,但人也不肯走,就这么一直在树下停着,大有她不摘一片她就不走的架势。 楚瑶觉得他很无聊,但也不想为这种小事跟他较劲,随手揪了一片,扔到他怀里。 魏祁接过,看了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把那树叶放进了自己的荷包,继续向前走。 眼见着离猎场越来越远,楚瑶看着他行进的方向,想了想,问道:「是要去桃源吗?」 桃源是桃源山最着名的胜地,一大片桃林在春季开花时十分好看。 魏延原本准备两日后带领众人一起去观看,魏祁却现在就带她往那边去了。 他边走边点了点头:「桃花如今已经开了,你不想狩猎,咱们就去看看,过两日人多,看着就没意思了。」 说得好像他不是临时起意往这边走,而是早打算提前带她来看似的。 楚瑶没吭声,跟着他一路默默地走着,直到远远地看到那一片繁盛的桃林,才撑着马鞍稍稍直起身子探头往前看着。 桃源不愧为魏京最有名的几处景致之一,远远看去满眼都是粉白,连桃林中的路都被飘落的花瓣覆盖,好似一条条粉色的锦带。 楚瑶在这一瞬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魏祁说过两日人多看着就没意思了。 到时候小路上的花瓣被游览的人踩得凌乱,花瓣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哪里还有此刻这样的景色。 v第三十章[08.09] 而这景色也只有在这几日,还没有太多人来过桃源的时候才能看到。 「很美。」 楚瑶由衷的说了一句。 魏祁笑了笑,带她向林中走去,花树间的小路上,花瓣如雨飘落,洒在两人的身上,如梦似幻。 楚瑶伸手,接到几片零落的花瓣,又吹走,看她们从自己掌心飘落。 魏祁看着她鲜少露出的少女模様,没有说话,只神色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不知道她刚刚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不过看上去现在好多了,果然女人都是喜欢花的,再强势的也不例外。 两人在桃源走了许久,这片桃花林很大,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完。 楚瑶刚刚心情不好,此时放松下来,骑在马背上慢悠悠的走着,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安静的靠在魏祁怀里,头上身上洒着一些飘落的花瓣,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魏祁看着她,想将那些花瓣扫落,想了想,又收回了手,觉得就这样也挺好,临走时甚至摘了朵花,插在了楚瑶头上。 这个女人成日带着各种各样的簪子,从未戴过花,他还是第一次见呢,也很好看啊,不比那些簪子差。 他想着又摘了几朵给她戴上,然后带她不紧不慢的回了猎场,免得颠醒了她。 两人回去时,孟无霜已经等在那里了,除了他还有魏佑。 魏佑跟他那部下比试完,很不高兴,直言他那部下说大话,弹弓玩儿的根本一点儿都不好。 他把楚瑶的弹弓从那人手上拿回来就想去找她,结果回到原处时楚瑶早已经不在了,一问才知道是被他大哥带走了。 魏佑气冲冲的回来等,等到现在才把人等回来,噔噔噔的跑过去,喊了一声:「大哥!」 魏祁却嘘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怀中的人,示意不要吵醒了她。 但显然已经晚了,楚瑶听到声音,悠悠转醒,脑袋在魏祁身前转了转,四处看了看,才有些迷茫的道:「回来了啊?」 魏祁瞪了魏佑一眼,对楚瑶嗯了一声,翻身下马,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楚瑶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揉着脑袋醒了醒神。 魏祁不愿别人见到她这个样子,在她面前站了半晌,等她彻底清醒过来,脸上没有了刚刚那股慵懒之意后才让开。 魏佑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等看到楚瑶之后,却张着嘴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大嫂这满头的花是怎么回事?好丑啊。 他差点儿就没忍住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还好及时反应过来,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虽然不好看,不过……大嫂若是喜欢,那……好像也不关他什么事,他说什么? 魏佑张开的嘴又闭上,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硬把那句话咽下去后才嗫嚅着叫了一声:「大嫂。」 说话时低着头不敢看她,因为实在是太丑了,连他这个小孩子都知道簪花也不是这么簪的。 楚瑶毫不知情,见他如此,以为他是输给了孟无霜的部下,顶着满头花对他道:「怎么?输了?」 「没有没有!」 魏佑赶忙摆手。 「我赢了!孟表哥的那个部下根本就不会玩儿弹弓!一点儿都不厉害!」 说着把楚瑶的弹弓拿过来还给了她。 那名跟他比试的部下有些尴尬,在旁讪讪的笑着。 虽然他是临时为了让将军能和公主说几句话硬顶上去的,但是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输给一个小孩子。 这位魏国的四郎君弹弓玩儿的还真不错,准头很好,就是人小,力气还小了点儿。 楚瑶让青青把弹弓接了过去,有些纳闷的看着魏佑。 既然赢了,为什么跟她说话时总低着头不敢看她? 一旁的孟无霜对于此刻的楚瑶也有些不忍直视,不过他与魏佑不同,他知道这绝不是绵绵的品味,定是她身边那位世子做的好事,而且看绵绵的样子似乎毫不知情,估计是魏祁趁她睡着的时候插上去的。 孟无霜看看楚瑶又看看魏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前他就觉得魏祁配不上绵绵,现在更这么觉得了。 好好的一个女人,被他折腾成这样。 他强忍着没表现出什么,对魏祁道:「世子不是说要与我比赛狩猎吗?你打的猎物在哪里?怎么没看到?」 魏祁先前打的那些猎物早已经被人送回来了,此刻身后再没有其它。 他哦了一声,道:「你赢了,我刚刚与公主赏花去了,没打猎。」 说着让青青把之前那片树叶给了他。 孟无霜虽然已经猜到,但看他一副炫耀的样子说出来,还是觉得他很欠揍。 难怪绵绵说这人傻,看来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把树叶接了过来,对魏祁拱手:「承让。」 这原本是句客气话,魏祁却想也不想的就接了一句:「不客气。」 好像真的是他让着他他才能赢似的。 孟无霜无语,打过招呼后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去了。 魏佑也借机告辞,不敢再继续看着满头开花的楚瑶。 楚瑶觉得魏佑的样子很不对劲,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着他既然不说那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放在心上,在青青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帐篷。 等到进去,在随行带着的铜镜前整理仪容,才看到自己的模样,唇边的笑意瞬间凝住,两手用力撑住了妆台。 「魏祁!!」 正在净手的男人动作一顿,脖子有些僵硬的转了过去。 楚瑶向来称呼他为世子,这还是头一次叫他的名字。 虽然直呼全名是非常不恭敬的行为,但他还是莫名的心头一跳。 楚瑶指着自己的头顶怒视着他:「这是什么?!」 「花啊。」 魏祁一本正经的回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是花! 「你给我戴这么多花做什么!」 「好看。」 好看? 这哪里好看? v第三十一章[08.09] 你当我是花盆吗?! 楚瑶抬手就把手边的梳子扔了过去。 魏祁接住,却架不住紧接着篦子镯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扔过来了。 他边躲边退,最终被从帐篷里赶了出去,站在帐外一脸莫名。 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说翻脸就翻脸! …… 五天的春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转眼也就过去了。 楚国使臣又在魏国停留了一段时间,逛了一些别处的景点,与魏国官员联络了一番感情,便准备启程回国了。 离京时,楚瑶与魏祁亲自去送,直至城外十里。 孟无霜有话想单独与魏祁说,把他叫到了一旁。 「世子,你……」 「我的女人我自会照顾好的,不用你叮嘱。」 魏祁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 孟无霜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公主向来独立,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我是想说……你若喜欢公主,就一直喜欢下去,不要中途放弃,也不要三心二意。」 「当初我求娶公主,公主没有答应,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魏祁的心也跟着停滞片刻,下一刻听他继续说道:「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任何人。」 「或者说,她不打算喜欢任何人。」 魏祁蹙眉,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无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低头和青青不知说着什么的楚瑶。 「世子既然娶了公主,对我们楚国的情况应该也多少了解一些吧?对于我们的君上……应该亦是如此吧?」 魏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楚沅是楚瑶的父亲,少年时娶楚国百年望族孟氏家的女儿为妻,之后纳有两个妾室,共育有五子,两子三女。 楚瑶是正妻孟氏所出,另外四个孩子都是庶出,比楚瑶的年纪小了不少,庶长子今年才九岁。 孟无霜提到楚沅,面色不大好。 「当年孟氏一族在夫人这辈人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宠爱非常,挑选女婿时就曾表明,除非对方答应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否则绝不将女儿嫁出去。」 「对于孟氏一族而言,养这个女儿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既不会养不起,也不怕别人指摘,宁可自家女儿在家里开开心心的留一辈子,也不愿她嫁给别人受委。」 「君上当时还不是楚国的国主,但因他是国主之后,所以哪怕他与夫人青梅竹马,孟家也不想把夫人嫁给她。」 「一是不想参与到王位之争中,二是觉得对方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到时候三妻四妾共处在一个屋檐之下,夫人怕是要受不少闲气。」 「但是君上却苦苦哀求,并表示自己愿意答应他们所说的话,保证此生绝不纳妾,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白头不相离。」 「只要能够娶夫人,哪怕让他放弃世子之位,只做一介平民也可以。」 「他说得十分真挚,加上又是孟家从小看大的孩子,孟家对他颇有几分信任,最终便还是点头答应,将夫人嫁给了他,结果……」 结果他却言而无信,当初明明答应四十无子才纳妾,可成亲才不过八年,二十来岁的年纪,便先后纳了两房妾室。 而且为了显示自己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他还不愿主动提出,只跑到夫人面前一再暗示,说什么二弟的儿子都已年长,我却始终没有儿子,唯一的孩子绵绵还被送到了大燕,不知能不能回来,只怕将来王位不稳,国之将乱…… 夫人冰雪聪明,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又怎会听不懂他那句「绵绵不知能不能回来」中暗含的威胁之意。 楚瑶虽是质子,但却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他们当初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实在没有别人可以代替,才被送出去的。 女孩子不能继承楚国的王位,于楚国而言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威胁,只有楚沅表现的十分在意她,她才重要,若是楚沅表示不在意,那么她就显得可有可无。 一个无法牵制别国的质子于大燕而言是毫无用处的,那么楚瑶在大燕的处境就十分艰难了。 虽然当时大燕已经封了她做公主,但君王恩宠谁能说得准?谁知道今日是公主,明日是不是就沦为阶下囚? 孟夫人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最终答应楚沅纳妾,并对外声称此事是她主动提出并一手做主,与楚沅无关。 可事实究竟如何,他们夫妻二人心知肚明。 魏祁只知道楚沅曾经纳了两个妾,但对于这其中的内情却是毫不知道的,此时听了只觉得十分诧异,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怎可言而无信? 既然做不到,当初又为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把别人家好好的女儿骗了过来? 对,没错,这是骗! 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孟无霜:「我没骗过珍月!」 孟无霜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我不是说你骗过她,是想告诉你,让你以后不要骗她。」 「公主原本根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是君上为了与魏国结盟,背着她和夫人偷偷把这门亲事定下来的。」 「她虽对君上失望至极,但最终为了夫人,为了楚国,还是答应了。」 楚瑶可以带着孟氏偷偷离宫,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藏起来隐居,但孟氏是孟家的女儿,而孟家即便再怎么强盛,也是楚国的世家,楚国的臣子。 楚沅如今已经是国主,孟氏若敢私逃,孟家定然不会有好结果。 虽然楚瑶也可以做出孟氏亡故的假象,将她偷偷换出宫去,但一来时间仓促,容易出纰漏,二来在那个档口,这么做只会让楚沅更加迁怒孟家。 孟氏身体好端端的,结果他刚给楚瑶订了亲,她就死了,死后楚瑶更是要守孝三年,无法成亲,他不把这笔账算在孟家头上才怪。 为了孟家,孟氏不能走。 为了孟氏,楚瑶什么都能答应。 「所以,她才会嫁给你,来到你身边。」 孟无霜轻声道。 「但君上与夫人的事,或许多多少少对她有些影响,她这些年……一直对人不大信任。」 他说到这里却又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道:「也许不止是因为这些,我也说不好是什么,总之她对感情之事十分淡漠就是了。」 「所以世子你若喜欢她,就好好待她。你若不喜欢……」 他转头又看向魏祁:「那等楚魏两国不再有什么利益之争的时候,就放她离开吧,不要让她成为另一个孟夫人。」 魏祁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别做梦了,吃到嘴里的肉你见过吐出来的吗?」 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就回到了楚瑶身边。 什么放她离开,不要让她成为另一个孟夫人,说了半天,还不是不甘心,想把珍月抢走? v第三十二章[08.09] 孟无霜看着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心头千言万语,但最终没再说什么,只上前拱了拱手,道:「珍重。」 魏祁与楚瑶同时回礼,他却又单独对楚瑶施了一礼,沉声开口:「公主保重。」 这一声唤的是公主,而不是表妹,更不是绵绵,代表着从此以后,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将这份心思收起来。 她于他而言,不再先是绵绵,再是表妹,最后才是公主,而是先是公主,才是表妹,最后…… 没有最后了,绵绵往后只会是别人的绵绵,再也不是他的。 也从来都不是他的。 楚瑶看了他一眼,再次回礼:「保重,孟将军。」 魏祁冷眼看着这一切,面露不屑。 刚刚还在他面前挑衅,现在就在珍月面前装的一副识大体顾大局的样子。 奸猾! 送走楚国使臣,魏祁与楚瑶一同回宫。 回宫后,魏夫人把魏祁单独叫了过去。 魏祁来到长乐宫,对魏夫人施了一礼,问道:「不知母亲找我何事?」 魏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口气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坐下说吧。」 她让魏祁坐下之后,才道:「你跟瑶瑶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 魏祁直接答了一句。 好? 魏夫人嗤笑:「我怎么听说你前些日子惹了瑶瑶生气,还被从帐篷里赶出来了?」 魏祁噎了一下,皱了皱眉。 那怎么能怪他?明明是珍月乱发脾气。 他闭着嘴不说话,魏夫人再次轻叹一声,道:「你是不是还因为当年在大燕的事埋怨瑶瑶?」 提到那件往事,魏祁眉头拧得更紧,面色沉了几分,更不说话了。 魏夫人扶额:「这件事瑶瑶刚嫁来的时候我就问过她了,她对我说,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并不是她让人把这件事告诉燕帝的。」 「当时她身边的很多下人都是燕帝给她安排的,这些人看似是她的人,实际上都听命于燕帝。」 「你被从墙外抓进去之后,有人立刻将这件事报了上去,燕帝大怒之下什么都没有查,就认定在外偷窥的人是你,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魏祁既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已就此事问过楚瑶,也不知道当年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闻言心中猛地一沉,握在椅子上的手紧了紧。 那时楚瑶是大燕最受宠的公主,身边仆从无数,且能近身伺候的大多是跟了她好几年的人,任谁看去都是她的心腹。 就像魏祁与周昊等人,虽然不似楚瑶那般备受燕帝恩宠,但长年累月下来,跟在他们身边真正能近身伺候的,也都是他们信得过的人。 谁又能想到楚瑶看似荣光的背后,却是长期的监视与掌控? 如此说来,燕帝宠爱她一定是有目的的,不然她一个别国质子,还是个女质子,对燕帝而言除了「祥瑞」这两个字之外,还有什么用? 既是祥瑞,只要宠着她让她好好地活着就是了,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长年累月的监视着? 但魏祁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燕帝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因为楚瑶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心的。 就国力来说,楚国国势远逊于魏周,只能算是与赵国相当,当年甚至还更差一些,对燕帝构不成太大威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楚沅没有儿子就同意他们只送个女儿来了。 就楚瑶本人来说,她当年不过六岁,而燕帝喜好年轻貌美身姿丰腴的女子,对幼童并无特殊兴趣,自然也不会是为了这个就监视她多年。 可若这两方面都不为,那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魏祁又想起孟无霜的话:公主是不是在大燕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 他不知道,甚至连猜都猜不出来。 当年的楚瑶于他们其他的这几个质子而言,简直是如同星月般的存在,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骄矜自傲,即便在大燕皇子公主面前,亦不用低头。 不像他们,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触怒了燕帝,换来一顿责罚。 魏祁觉得呼吸有些凝滞,皱眉问魏夫人:「母亲既然问过,为何不早告诉我?直到今日才说?」 魏夫人叹气:「我本想着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要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嘛,你那个时候对瑶瑶意见那么大,我跟你说了你也不见得相信啊,说不定还会觉得是瑶瑶骗我的。」 魏祁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那现在呢?怎么又告诉我了?」 「我着急啊!」 魏夫人道:「这都半年了,你跟瑶瑶半点儿进展都没有。那楚国的孟将军都追到咱们大魏来了,万一瑶瑶不喜欢你跟他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 魏祁不满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我要是瑶瑶,一个是跟我有旧怨的他国世子,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很好选吧? 「我才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那个!」 魏祁争论道。 这回换魏夫人噎了一下,想了想,好像也是啊…… 不过…… 「那终究还是孟将军跟她关系更好些嘛,至少人家没从帐篷被赶出去啊。」 魏祁:「……」 他强压着心中怒火,板着脸沉声开口:「孟无霜已经走了,母亲可以放心了。」 「走了还可以再来啊,他不来瑶瑶还可以去找他啊。」 「瑶瑶这么厉害,要人脉有人脉,要兵马有兵马,偷偷溜走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难事吧?」 魏祁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跟自己作对,说出这样的话。 「珍月不是那种会为了个人私情置家国天下于不顾的人,母亲多虑了。」 「我知道她不是,可总有个人这么惦记着她,我不放心啊。」 魏夫人惆怅的说道。 「这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与瑶瑶总这么不尴不尬的,空有个夫妻虚名,管什么用?是能绑得住她的人,还是能绑得住她的心?」 「如今局势尚未明朗,碍于楚国是自己的母国,瑶瑶才安安稳稳的留在了咱们大魏,待将来天下大定,没了这层牵挂,安之她不会离开这里?」 v第三十三章[08.09] 「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闲云野鹤的逍遥自在,我上哪儿再找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去?」 说了半天,还是嫌魏祁抓不住楚瑶的心,成亲半年别说怀孕了,连洞房都没有。 魏祁紧握的手松了松,脸上有些发烫。 「人都已经嫁给我了,母亲就别瞎操心了,我……我自会与她说清,让她安心留在魏国的。」 魏夫人挑眉:「真的?不再为当年那件事怨她了?」 「……与她无关,自不会怨她。」 那段往事于他而言是格外沉重的,曾经的羞辱和痛苦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但当知道这事和珍月并没有太大关系,当年并不是她一口咬定偷窥的人是他,也不是她去给燕帝报了信,他还是觉得轻松了很多。 魏夫人把该说的说完了,也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心满意足。 「好,那你就回去把,以后好好待瑶瑶,别再为以前的事生气了。你们夫妻和睦,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魏祁点头,起身告辞,转身之际又听身后传来一句:「记得赶紧生个一儿半女的,让我跟你父亲早日抱上孙子。」 话音落,魏祁逃也似的走了,魏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咯咯的笑出了声,笑完之后又松了口气。 之前一直想着关于大燕的那些话什么时候说出来合适,说早了,阿祁不信,说晚了,又怕耽误太久,让两个小夫妻间隔阂越来越深。 现在好了,不早不晚,刚好合适。 …… 魏祁从长乐宫离开之后,一路神思恍惚的回了永福宫。 楚瑶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一时是年幼时脸颊圆圆眼睛大大,明明只是个小豆丁,却摆出一副大人模样的样子。 一时是被赵国质子用弹弓打在了身上,三个月后拿着弹弓追的赵世子满处跑的样子。 一时又变成了当初在那别宫之中,任凭他如何解释自己没有偷窥也不肯信的样子。 到最后,成了那日在马背上靠在他怀里安然熟睡的样子。 他发现不管是哪个,在他脑海里都无比清晰,无论什么时候回想,都生动而又鲜活。 魏祁回到内室,看着低头看书听到他回来头也没抬的女子,让青青退了出去。 青青有些发慌,上次世子让她离开还是他醉酒的那日,后来公主脖子上就多了好多红紫的痕迹,衣裳也被撕破了…… 魏祁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道:「我没喝酒,出去。」 楚瑶此时也看了过来,对青青点了点头:「去吧。」 青青应诺,躬身退了出去,魏祁这才站在线的这边,对楚瑶道:「当年在大燕……给燕帝报信的人,不是你派去的?」 楚瑶愣了一下,才想到估计是魏夫人告诉了他,嗯了一声:「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而且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这句话说的几乎和魏夫人一模一样。 魏祁沉默片刻,正准备再次开口,就听女人又冒出一句:「还有,说实话,直至今日,除了世子之外,我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有嫌疑,毕竟当时在附近的确实只有世子。」 魏祁满肚子的话被这句生生顶了回去,咬了咬牙,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好听的?」 楚瑶托腮,勾唇浅笑:「世子今日真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格外好看。」 粉面桃腮明眸善睐,明明态度敷衍却还是让人心头一跳。 魏祁红了耳朵,咬牙握拳:「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落荒而逃。 魏夫人近几日心情大好,总觉得过些日子就能收到好消息,看到魏祁与楚瑶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结果的确是收到了个消息,却不是这个,而是楚瑶失踪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还不是在外面失踪的,而是在宫里! 魏佑哭着跑来的时候,魏夫人吓了一跳,赶忙迎上去问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魏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还是他身边的下人喘着粗气急慌慌的说道:「公主……公主不见了!」 「什么?」 魏夫人猛地变了脸色。 「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就是不见了!」 魏佑哭道。 「大嫂跟我在花园,躲……躲猫猫,然后就找不到了。」 躲猫猫? 魏夫人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又看向那下人。 那下人也是急的火烧火燎,擦了把汗一叠声的道:「四郎君与公主在花园玩儿游戏,先开始是公主找四郎君,后来是四郎君找公主,结果不知怎的,公主就找不到了!」 「我们起初以为公主是藏起来了故意不让我们找到,结果后来公主身边的两个婢女说不对劲,开始四处喊公主出来,公主却一直没出来!」 「他们说公主绝对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出事了,让奴婢和四郎君赶快回来,通知夫人,关闭宫门,千万不要放人出去。」 魏夫人面色微白,问他:「可让人去通知世子了?」 魏祁清早出宫了,此时并不在宫中。 下人点头:「让了,四郎君听那两个婢女说公主出事了以后第一时间让人去通知世子了,之后才跑来找您的。」 来的路上哭成泪人,还跌了两跤,手都蹭破了。 魏夫人点头,把魏佑揽到自己怀里:「做的好。」 说着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去把此事告诉君上,让他即刻下令封锁宫门,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魏夫人虽是国主之妻,但到底是个女人,封锁宫门这种事,她是没有权利的,尤其在魏延还在宫里的时候。 婢女知道事关重大,点了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连礼仪规矩都顾不得了。 待她走了,魏夫人才又问魏佑:「你大嫂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多久了?」 魏佑抽着鼻涕道:「两……两刻钟!」 两刻钟,还好还好,还来得及,这么短的时间,就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这么快把楚瑶带出宫。 但她却没想到,魏延今日有要事要处理,与几个官员关在书房里密谈,事先叮嘱了无论谁来都不能打扰。 魏夫人的婢女在门外苦等半晌无果,只能跺跺脚又跑了回去,将此事告知了魏夫人。 魏夫人一听,直觉的感到不好。 v第三十四章[08.09] 她一边让人仔细观察宫里的动静,一边亲自向魏延议事的书房走去。 结果还没等走到书房门口,就听有下人来报。 「夫人,宫中有流言传出,说是公主爱慕楚国的孟将军,偷偷……偷偷跟孟将军跑了!」 魏夫人一听,差点儿背过气去,直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让你胡说!乌鸦嘴!」 说完再也顾不得仪态,提起裙摆就向前跑去。 楚瑶虽然是在花园不见的,但知道她失踪的人还不多。 毕竟她刚刚是在与魏佑玩儿游戏,即便有人四下寻找她,大家轻易也不会往失踪这方面想,第一反应都是她故意藏起来了,就像魏佑和他的下人一样。 只有楚瑶身边亲近的人,才会知道这种情况不对劲,楚瑶肯定是出事了。 而无论是他们,还是魏佑或者魏夫人这边的人,都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这个消息说出去,免得事情还没弄清楚就传出不好的流言,坏了楚瑶的名声。 那么现在,传出这些话的人一定就是对楚瑶下手的人,因为只有他们知道,楚瑶确实是失踪了。 不仅失踪了,而且人还在他们手里。 魏夫人越跑越急,明明天气不热,额头上的汗却出了一层又一层。 楚瑶身边的护卫一向十分得力,只要出宫,必定至少二三十人跟随,且都是宁安寨的好手,绝不会让她的安全出问题。 唯独在宫里,而且是在内宫的时候,那些人不便随时护卫在侧,身边的人才会少些。 但无论是魏夫人还是楚瑶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出事。 因为就算楚瑶身边的护卫少,但宫中的守卫却还是十分森严的,在这里对她动手,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就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或者……还有疯子! 魏夫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书房前,被下人为难的挡在了面前。 「夫人,君上叮嘱过,天大的事都不能……」 「让开!我有比天还大的事!」 这严丝合缝的宫里都有人敢行绑架之事了,还谈个狗屁大事! 谁知道这些人现在敢绑架,待会儿是不是就要弑君了! 魏夫人一把将那人推开,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 她与魏延成婚多年,还从未做出过这种事,魏延见状吓了一跳,扔下房中众人就迎了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魏夫人让其他人先出去候着,待房门关上后,才说道:「瑶瑶出事了!」 说着将刚刚发生的事对他说了一遍,让他赶快下令封锁宫门,最好是把京城的城门也关上,许进不许出。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是谁做的,但他们肯定是打算对瑶瑶下死手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把流言放出来。否则万一瑶瑶被找到了,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白搭?」 唯一能稍微放心的,是楚瑶暂时应该还没死。 因为对方既然是想败坏她的名声,说她偷偷跟孟无霜跑了,那就不能让她的尸体在宫内被发现。 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想动手,也至少会等出了宫,最好是在出京的路上下手。 到时候即便楚瑶死了,他们也可以说她是在去找孟无霜的路上遇到了意外,楚瑶死无对证,照样洗不清。 魏延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赶忙下令关闭宫门,并以京城混进了细作为由,加强各个城门的守卫,三日内许进不许出。 没有战事,只为了几个「细作」,封闭城门三日已经是极限了,再长就会让百姓惶惶不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虽然的确是大事,但这件事却是不能对百姓说的,根本无法到处宣扬,只能暗中寻找。 他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不多时,京城城门便纷纷关闭,所有人一律不得离京,进城的人也会严加盘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能进来。 魏祁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回了宫,直奔长乐宫。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魏夫人见他回来,一边让人给他倒茶一边道:「你先别急,我和你父亲已经派人去找了,一定会把人找回来的。」 说完又道:「我那日跟你说的话是闹着玩儿的,你别当真,不要因为这个就……」 「我知道。」 魏祁明白她是担心他误会楚瑶真的跟孟无霜跑了,直接打断。 「她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就算要走,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那个女人那么聪明,想走的话有千万种方法,绝不会是这一种。 何况宁安寨的人都还在,她身边的许多婢女也还在,唯独不见了的只有她跟青青,她怎么可能把这些人扔下就自己离开。 魏夫人就怕他会对楚瑶心存误会,见他并没有如此,松了口气。 「你知道就好,如今宫门和城门都已经封上,找到瑶瑶只是时间问题,你不要乱了阵脚。」 魏祁点头,面上看似镇定,其实心里已经搅成一团乱麻。 他就是担心楚瑶会出事,所以只要她出宫,都会派人暗中盯着,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可现在……她还是出事了! 在宫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魏祁咬牙,问魏夫人:「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吗?」 魏夫人摇头:「暂时还没,不过……这宫里一共就这么些人,能做出这种事的,总归跑不出那几个。」 敢在宫里动手,又真的能得手的,想来想去除了舒宁宫那位,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没有证据。 若是其他人,即便没有证据他们也可以去审问。 但那是魏延的母亲,魏祁的祖母,无凭无据的他们无法去质问她,更不可能对她用刑,逼迫她说出楚瑶的所在。 魏祁嗯了一声,嗓音有些闷:「我知道了,宫里就交给母亲你了,孩儿出宫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着施礼告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魏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微红,语带哽咽:「我可怜的儿……」 瑶瑶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千万不要出事啊! …… 离开长乐宫的魏祁再次出了宫,目标明确,直奔杨竖的宅邸。 杨竖正在家中养伤,忽闻世子前来,正准备忍痛起身去迎一迎,就见对方已经冲了进来,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一拳就砸在了脸上。 「说!是谁!」 魏祁赤红着眼,哪里还有刚刚在魏夫人面前的半点儿镇定,如同一头疯了的野兽,嘶吼着又一拳砸在了杨竖身上。 v第三十五章[08.09] 「胡松明,齐广义,杜来,究竟是哪一个!」 杨竖被他揍的脑袋一阵发蒙,缓了半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知道,下一刻却听魏祁声音沙哑的道:「公主失踪了!我的夫人!失踪了!被人从宫里绑架了!」 什么? 杨竖耳边一阵嗡鸣,头晕目眩站不稳脚,全靠魏祁拎着他的衣襟的力道撑着。 绑架? 怎么会? 难道说…… 「告诉我!究竟是谁!」 魏祁声嘶力竭的咆哮,眼神像要吃人。 杨竖呼吸急促,手撑着床板,心头一颤:「杜……杜来,是杜来。」 当初找人装作刺客诬陷孟无霜,怂恿他挑拨世子与公主关系的人,是杜来。 他刚说了一个杜字,魏祁就松开了他,转身便跑了出去。 老夫人这些年越发式微,能从宫里把人带出去已经是极限了,外面一定还有人接应她,不然以她的本事,根本无法把珍月偷运出京。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是之前伪造腰牌安排刺客的那个人。 魏祁打马向杜来的府邸奔去,一路迅如疾风。 杨竖跌坐回床上,脸色惨白,脑子里半晌都是魏祁刚刚那几句话。 公主失踪了,从宫里被人绑架了! 疯了……杜来这家伙疯了! 「来人,备马!」 他唤来自己的小厮,准备亲自出门寻找楚瑶和杜来。 小厮听了吓了一跳:「大人,你的伤好不容易才结痂,这若是再崩开了……」 「让你备马!哪儿那么多废话!」 杨竖说着已经自顾自的换了衣裳,换下的衣裳鲜血淋漓,显然背上的伤口因为魏祁刚刚的动作已经再次裂开。 他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束好衣衫接过马鞭,抬脚便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宫中的魏夫人终于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当即让人把人带了过来。 被带来的是永福宫的下人,雨彤,与袭风同样是魏祁身边的贴身婢女,从魏祁回国后就伺候在他身边。 雨彤被带来之后,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夫人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对一旁的下人道:「挖她一只眼睛。」 雨彤大骇,哪里想到平日里温和的几乎没脾气的夫人竟会这么狠戾,张嘴就要挖掉她一只眼睛,吓得剧烈挣扎起来,嗓子都哭哑了。 魏夫人却半点儿没见动容,只满脸不耐的等着下人动手。 眼看那匕首已经来到自己眼前,雨彤再也不敢隐瞒,把自己给老夫人传递消息的事情供了出来。 当初魏祁与楚瑶刚刚成婚时,雨彤因犯了错被魏祁责罚,之后虽未被降了等级,但到底地位大不如前,在永福宫再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除了魏祁之外谁都会礼让三分的主事宫女了。 尤其是后来魏祁让婢女伺候的越来越少,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做了,即便偶尔真的需要有人伺候,大部分时候用的也都是楚瑶带来的婢女,对他自己原本的婢女用的少了。 永福宫其他宫女因此也惶然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自己活儿干得少了,月例却不少拿,公主还时不时会打赏他们一些,而公主带来的下人也都脾气温和,从不因为公主的地位而恃宠生娇拿捏他们,故而两拨人相处的倒也十分融洽。 可雨彤因为曾经的事,一直觉得这是公主排斥她,所以当老夫人找到她,让她帮忙在两宫之间传递消息时,她犹豫了没多久就答应了。 这次也是她告诉老夫人,说世子一早便出宫了,要傍晚才会回来。 「奴婢真的不知道老夫人要做什么,奴婢只是把世子的行踪告诉她而已,从未想过要害公主啊!」 魏夫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身为下人,出卖自己主子的行踪,留你何用?」 说完直接对那之前拿着匕首要挖雨彤眼睛的人道:「杀了。」 之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舒宁宫走去。 舒宁宫中,老夫人正捻着佛珠听郭婷念经,听闻夫人来了,冷哼一声撇了撇嘴。 现在知道着急了? 晚了! 「告诉她,我身体不适,不想见她,让她回去吧。」 谁知话还没说完,魏夫人已经带人闯了进来。 「梅氏!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怒道。 她就算如今失势,也还是魏延的母亲,梅氏的婆婆!她竟然敢带人闯入她的房间?! 魏夫人担心晚一分楚瑶就危险一分,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是想问问老夫人,可知道公主被带到哪里去了?」 言中连一句母亲都不想再叫,只生疏的称其为老夫人。 「公主?」 老夫人冷笑:「公主不是好端端的在她的永福宫里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问我了?怎么?难不成她水性杨花,跟楚国那个孟将军跑了?」 「真是奇怪,」魏夫人道,「为什么水性杨花就一定是跟孟将军跑了?楚国来了那么多使臣,老夫人怎么如此肯定她要跑就一定会跟孟将军跑呢?」 老夫人一噎,原本想要辩驳,但想到说多错多,索性不再说什么了,只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雨彤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魏夫人说着让人把雨彤的头颅呈了上来,与此同时被呈上的还有一份供词。 供词中雨彤承认受老夫人指使,将世子魏祁不在宫中的消息传给舒宁宫,方便老夫人绑架公主。 当然,最后一句是她让人乱加的。 不过按了雨彤的手印,管她真的假的,现在也死无对证了,只要她说真的就是真的。 那头颅被人扔到地上,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儿正滚到老夫人脚边。 老夫人与郭婷大惊失色,一边尖叫一边往后躲去。 「梅氏!你……你疯了吗!我是你婆婆!」 老夫人指着魏夫人颤抖着说道。 魏夫人仍旧是那副沉冷的神情:「我当然知道,不过事关重大,公主的安危涉及到魏楚两国邦交,儿媳也只好逾越了。」 v第三十六章[08.16] 老夫人一听,身子又是一颤:「你……你难道还想对我用刑不成?你敢!」 「怎么会?」 魏夫人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与平日的阳光灿烂不同,阴冷的让人胆寒。 「老夫人金尊玉贵,我就算再不懂事,也不会对您用刑啊。」 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下定决心只要她不用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楚瑶的事情,非要楚瑶死干净了不可。 谁知下一刻就见梅氏将目光转向了郭婷,让人将郭婷绑了起来。 「你做什么!」 老夫人欲上前阻止,被人拦住。 魏夫人笑道:「您年纪大了,有些事可能也记得不是很清楚,问您还不如问郭娘子,她整日与您相伴,想来也该知道些什么的。」 郭婷哪里想到竟然回牵连到自己身上,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 魏夫人却道:「知不知道审一审就清楚了,你别怕疼,受刑本来就都是这样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着便让人给她上了夹板。 郭婷从来不知道魏夫人竟然是如此蛮不讲理的,一想到她这都是为了护着楚瑶,心中的不甘瞬间涌了上来,。 「为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夫人你凭什么仅凭自己的臆断就对我用刑!就因为珍月公主比我身份高贵吗?就因为她是世子夫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吗?你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魏夫人又笑了,这次却笑的满是嘲讽。 「与你无关?怎么会与你无关?老夫人这么做,不就是为了给你腾地方,让你能嫁给世子吗?」 「你明知道她一心想把你嫁给世子,却留在宫中一直不走,还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郭婷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接。 「那……那也不是我的错,不是我让老夫人这么做的,何况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就算我离宫了,老夫人也还会接别人来的!」 她红着眼睛争辩道。 「是啊,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魏夫人点头。 「但若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别人,受刑的也就是别人了。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别人,不是吗?选择留在这里的也是你,不是别人,不是吗?」 「郭娘子,你自己选择了留下来,那么在选择了可能与世子在一起的机会的同时,就也选择了承受相应的风险。」 「总不能老夫人想把你嫁给世子你就跟着占便宜,她犯了错要受罚你就撇清关系说一切都与你无关,世上没有这样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 说着给了自己的下人一个眼神。 下人会意,手上一个用力,郭婷的惨叫穿透云霄,直刺在老夫人心上。 魏夫人这些年虽然与老夫人不面和心不和,但碍于孝道,也并未在明面上与她针锋相对。 老夫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她的房里当着她的面对郭婷用刑。 「你……你这是忤逆!是不孝!你就不怕传出去,被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多谢老夫人为儿媳担心,」魏夫人说道:「不过您放心,传不出去的。」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她房中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不见了,而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竟然连问都没人问一声。 「你……你把我的人都弄到哪儿去了?」 老夫人说着便要起身出去看看,却被人挡住了去路,哪儿都去不了。 郭婷受刑,哭的撕心裂肺,见魏夫人不为所动,只能去求老夫人。 「姑祖母!姑祖母救我啊姑祖母!婷婷的手要断了……」 老夫人自然是心疼的,但现在在房中的都是魏夫人的人,她根本就无力阻拦。 况且如果说出楚瑶的去向,就等于承认了她让人绑架楚瑶的事,到时候别说保不住郭婷,就是她自己也会彻底失去如今仅有的地位。 魏延就算碍于血脉不会杀她,说不定也会以容养为由把她送到远离魏京的别宫去住。 届时她就再也别想把郭家女儿嫁给魏祁,再也别想他们郭家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所以今日就算郭婷真的死了,她也绝不能说出实情! 老夫人听着郭婷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看着她已经开始出血的手指,咬牙切齿的对魏夫人道:「梅氏!你今日就算杀了婷婷又如何?我郭家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孩子,你能杀她一个,还能杀了所有人不成?」 「当然不能,」魏夫人道,「不过我可以让郭家所有女儿都嫁不出去,您信不信?」 「这些年您一心为郭家谋划,想让郭家女儿成为下一任国主之妻,不就是想让郭家能借此机会扶摇直上,成为大魏第一世家吗?」 「可若是我对外说一句郭氏女私德有亏,您说还有人敢娶郭家的女儿,有人敢与你们郭家联姻吗?」 魏夫人是魏延的妻子,如今的国主之妻,倘若她真的说出这么一句,郭家势必遭到灭顶之灾。 郭家这些年的家底本就越发薄弱,文不成武不就,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得用的人才,之前能有人在朝中为官,全因前任国主,也就是魏延的大哥看在魏老夫人的面子上才格外优容一些。 但是自从魏延成为国主之后,就再未重用过郭家任何一人,如今的郭家在朝中已经彻底说不上话,若非老夫人是魏延的生母,早不知败落成什么样子了。 倘若连女儿也无法嫁出去,不能通过联姻的方式和别的家族维系纽带,巩固家族地位,那么不出数年,就会泯然与世人之间。 老夫人如同被人拿住了命门,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你……你敢!」 魏夫人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你看我敢不敢。」 …… 两刻钟后,魏夫人从舒宁宫出来,直接让人去把刚刚问出的消息告诉魏祁。 原来是老夫人与魏祁身边一名叫做杜来的幕僚勾结在一起,做了今日之事。 两人其实早已有动手的打算,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才按兵不动。 而今日杜来知道魏延那边有要事处理,魏祁又有事出了宫,便立刻联络了老夫人,让她下手。 楚瑶身边平日里随时都跟着护卫,即便在内宫,也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婢女随侍左右,要下手并不容易。 所以老夫人让人故意引导魏佑与楚瑶躲猫猫,趁着楚瑶藏起来的时候,下了黑手。 未免夜长梦多,时间长了楚瑶会被人找到,她立刻就让人把楚瑶偷偷送出了宫去,交给了杜来。 至于杜来把楚瑶带到哪儿去她就不知道了,只是两人说好一定要让楚瑶死,不然她活着回来了是个麻烦事。 魏夫人可以解决内宫里的问题,但涉及道宫外,她能做的就少了,虽然心中仍旧不放心,但也只能坐在宫里等着外面的消息。 这期间她也没有闲着,一连串的命令交代下去,舒宁宫的宫人便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从上到下一个不留再次换了一批。 而那些在这件事中为老夫人出过力的,哪怕只是跟着传了几句谣言的,也全部被打杀。 因为大意疏漏而让楚瑶被顺利带出宫去的宫门侍卫亦受到牵连,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在宫里。 不过短短半日,宫中瞬间消失数十人。 这些人消失的无声无息,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这些人不见了。 v第三十七章[08.16] 等回过神来,才得知是宫里出了细作,这些人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 但这当然只是对他们的说辞,具体如何,除了那些身居高位的主子们之外很少有人知道,知道而没被处理的也都是他们的心腹,自然不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楚瑶失踪的消息便如同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短暂的激起一阵波纹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并没有被更多人知道。 当然,还是要尽快把她找回来才行。 不然时间长了,照样是纸包不住火,到时候流言就不是这么轻易能压下去的了…… 阿祁,要快些啊,你一定要快些啊! 魏夫人看着宫门的方向,神色沉沉。 …… 魏祁赶到杜来家,并没有找到他。 下人说他一早就离开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魏祁问他们杜来去哪儿了,这些人却都是一问三不知,除了喊冤什么都不会。 他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只能一边留人继续审问,一边带着其他人又急匆匆的离开,四处寻找楚瑶的踪迹。 不多时,被派去东城门打探的部下传回了消息,说就在城门关闭前不久,杜大人驾车从那里离开了。 魏祁一听,当即带人追了出去。 城门虽然已经被下令关闭,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但魏祁身为世子,自然不在这「任何人」之列。 他快马奔袭,没多久就在一处三岔口遇到了坐在路边的杜来。 杜来似乎是知道他会赶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见到他后不紧不慢的上前施礼:「世……」 刚一开口,就被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的人一拳打倒在地上。 「公主呢?」 魏祁睚眦欲裂的看着他。 杜来勾唇笑了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让人带走了。」 「带到哪儿去了?」 魏祁又一脚把他踩在了地上,几乎将他的肋骨踩断。 杜来咳了几声,仍旧笑着:「世子明知我不会说的,又何必问呢。」 「混账!」 魏祁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又是一拳砸了过去。 「告诉我她在哪儿!说!」 杜来口鼻间满是血腥气,整齐的衣衫变得凌乱不堪,头上的竹簪也掉在了地上,鬓发散乱,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儒雅气息。 但无论魏祁怎么打怎么问,他都不肯吐露半分楚瑶的去向,被问到最后还边笑边道:「我果然是对的,果然是对的……」 「世子你已经被那个妖女迷惑了,忘了她曾经怎么对待过你了,忘了曾经因为她,你受到过怎样的羞辱与折磨了!」 「此女不亡,必将祸乱我大魏江山!必将让大魏变成另一个大燕!」 他说到最后慷慨激昂,眼中满是疯狂之色,仿佛一眼看穿了楚瑶祸国妖女的本质。 魏祁双目赤红,看着她疯狂的模样,咬牙道:「当初去给燕帝报信的不是她的下人!那是燕帝派去监视她的!不是她想拦就能拦下的!」 疯魔的杜来愣了一下,旋即眸光越发沉冷,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这些话是那个妖女告诉您的吧?若是放在从前,您根本不会信的!」 「可现在您被她蛊惑了!连最基本的真假都分不清了,她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再这样下去,您迟早会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还好我早就看出来了,还好我已经把祸患都除干净了……」 杜来说着再次笑了起来,脸上的血液顺着下巴滴答滴答的落到衣襟上。 魏祁恼火的几欲杀人,正要下令让手头的人马兵分三路去寻找,就见一个人影从左边那条路上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青青…… 「青青!」 他扔下杜来就跑了过去,一把握住青青的肩:「公主呢?公主呢!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吗?」 青青似乎是被人打了,面颊红肿,眼中蓄满了泪,身上的衣裳亦被人撕开,全靠自己的手拢着。 见到魏祁,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世子救救公主,救救公主啊!」 她一手扯着魏祁的胳膊说道。 杜来一怔,下一刻猛地起身跑了过来。 「你怎么会回来?我不是让人杀了你们吗?你怎么会回来!」 青青一听,噌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衣裳也不拢了,冲到他面前左右开弓就是几个耳光甩了过去,之后又是一阵撕扯,恨不能将杜来撕碎。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声音尖利的嘶喊着,疯了似的踢打着杜来。 还是魏祁把她拉开,说了句:「先找公主」,她这才停了下来。 魏祁上马,让人带着青青,向她来时的那条路奔去,另留了两个人看着杜来,把他押送回京。 杜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再次陷入了疯狂。 但刚才是因为欢喜,此刻却是因为愤怒。 楚瑶身份特殊,宫中没有人不认得她,京城的护卫亦是。 老夫人在宫中多年,烂船还有三斤钉,故而能想办法把人送出来。 但他却找不到明知楚瑶身份还敢跟他一起合谋谋害楚瑶的人。 毕竟跟他一样在朝中为官的,都是脑子清楚神智清明的人,不会像老夫人那般愚蠢,随随便便哄骗几句说保证能让郭婷嫁给魏祁就愿意帮他了。 所以当楚瑶被送出来之后,他只能自己找了几个地痞流氓,给了他们大笔的银子,让他们按他所说把楚瑶带出去,然后杀了她。 谁知……这些人竟然见色起意!没有动手! 「愚人误我,愚人误我啊!」 杜来捶胸顿足,几欲癫狂。 魏祁让人带上青青,与她一起向楚瑶被带走的方向奔去,途中听她大致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楚瑶与青青在花园里被人打晕,醒来时已经在一驾马车上。 马车上除了她们还有两个男人,都坐在车外。 那两人好像不是一起的,途中发生了争执,一个想奸污青青与楚瑶之后把他们杀了,一个想把他们带到远处卖掉。 楚瑶与青青在车上听着,心里倒也不如何慌乱。 v第三十八章[08.16] 只要这两人不是立刻就对他们下杀手,他们就一定能逃出去。 青青擅毒,身上带着不少毒药,只要手脚被解开,随便一两样毒药也能把这两人撂倒。 楚瑶会些武艺,对于魏祁这种人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寻常人却够用了。 而且为了保命,她也习惯随身带毒,所以只要解开身上的束缚,两人很快就能逃脱。 「公主在大燕时找人学过各种解开绳结的方法,无论是正绑还是反绑,绝大多数的绳结她自己都能解开。」 「我们本打算自己解开绳子,然后出其不意的将他们解决掉,可是没等绳子解开,马车就停了下来。」 两个男人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各退一步,一个把青青带下车随便找个地方解决掉,一个带着楚瑶离开把她卖个好价钱。 青青一听,急的眼睛都红了,奈何手脚都被绑住,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车门被关上,楚瑶被人带走了。 那打算奸污他们的矮瘦男人最想要的其实是楚瑶,但因为打不过那个赶车的男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青青。 见青青挣扎的厉害,他也发了狠,连扇了青青几个耳光,把她带到了路边的一处草丛里,又自恃自己是个男人,虽然身材瘦小了些,力气却不小,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绰绰有余了,便解开了青青身上的绳子,想对她动手。 谁知才刚把青青的衣裳撕开,就被一根金针扎在了身上,半边身子一麻,紧接着就是一片药粉洒在脸上,眼睛瞬间一阵剧痛,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青青搬起草丛中的一块儿石头狠狠砸在了男人头上,把他砸死之后踉跄着跑了出来。 可马车早已离去,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追了几步,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上的,只能迅速折返,试图寻求别人的帮助,好在并没有跑太久,就碰到了魏祁。 魏祁听着她的话,心口忽起忽落,尤其在听说楚瑶学过各种绳结的解法之后。 正常人谁会没事去学这种东西? 只有极其没有安全感,时刻担心自己会出事的人,才会这样有备无患。 珍月在大燕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而且珍月既然会解绳子,身上又有毒药防身,为什么青青却如此惊慌?好像他们去晚了楚瑶就会没命一样。 魏祁问青青,青青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猜到这里,下一刻猛地摇头:「没……没发生过什么。」 说话时却神情闪躲,眸光中流露着深深的忌惮与恐惧,一看就在撒谎。 魏祁还想再问,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楚瑶先找回来再说。 …… 此时的楚瑶独自一人在马车上,车内光线昏暗,车门紧闭,唯有车窗透进微弱的日光。 她脸色微白,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紧紧地盯着窗户不眨眼,被绑在身后的手动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把绳结解开。 她喘息着躬了躬身,试图再去解那绳结,却还是不行,不行…… 手太抖了,解不开。 从青青被带下去,车门再次被关上之后,她的力气就如流水一般泄了出去,整个人都抖的厉害。 好害怕……好害怕…… 泪水似乎要从眼中涌出来,她闭了闭眼,旋即又猛地睁开,再次看向那车窗。 亮着的,是亮着的,没事,她没有被关起来,她只是在马车上而已,没事的。 她一再跟自己重复这句话,试图说服自己,但并没有什么用,身体仍旧不受控制的颤抖,指尖儿擦过身后的绳结无数次,就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那些曾经学过的东西,此时半点儿派不上用场。 好在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停了下来,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耀眼的日光瞬间照射进来。 楚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如同在岸上挣扎的鱼,又被人扔回了水里,终于能够自由呼吸。 车外的男人神色紧张,把她从车上扛了下来。 楚瑶看了眼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村庄。 根据马车刚刚行驶的速度以及自己被带出来的时间,估计应该是位于京郊的某个村子里。 男人扛着她向前走去,楚瑶头朝下看着眼前方寸的地方,专注的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仍有些颤抖的手上,试图解开绳子。 但男人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把她扔到了地上,绳子还没来得及解开,她就看到眼前的景象。 一棵不知何时已经枯死的大树,一口废弃的早已没人用的枯井。 为了防止有顽皮的孩子到枯井附近来玩耍掉到井里,有人用厚重的门板把枯井盖住,门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男人走到井边,把门板挪开,楚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见男人蹲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圈一圈牢牢地系在了她的身上。 不!不要! 楚瑶的嘴被堵了起来,只能在心里惊呼。 男人听不见,自然也不会停,见她面色苍白挣扎的厉害,笑了笑。 「小美人儿,你先好好在井里待一会儿,大爷甩开后面那些跟屁虫就来接你!」 说着把楚瑶放到井边,拉着绳子一点儿一点儿把她放了下去。 楚瑶的身子悬在空中,一顿一顿的被人往下放去,眼看着井底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疯狂的挣扎起来,期间几次撞到井壁,却仍旧不停,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不断地扭动着身体。 男人怕她把自己撞坏了,破了相留了疤,卖不出好价钱,就加快了放绳子的速度,不过片刻就把她放到了井底。 楚瑶落到井底后仍在剧烈的挣扎,男人本打算把绳子绑在井架上待会儿方便把她再拉上来,但想了想,又自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荡到她身边,把绳子从她身上解开,再原路爬回,然后把绳子解下来扔到一边,搬起门板,重新把井口封住。 楚瑶看着渐渐被封上的井口,双目瞪圆,眼中满是惊恐。 不……不要!不要盖上!求你……不要啊!!! 然而井外的男人并不知道井底人的恐惧,把井口盖好之后拿起绳子重新上了马车,将车赶出一段距离之后将车辙的痕迹抹去,又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 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魏祁等人冒雨沿途追赶,在车辙的痕迹被雨水冲掉之前追到了一处村庄附近。 经打探,确实有人在这里曾经看到过青青所说的马车的踪迹,赶车的人是村西头的毛大牛,附近有名的地头蛇,谁见了都要绕着道走。 这村庄的百姓并不富裕,大部分人用的都是驴车牛车,很少有人家能用得起马车。 故而当毛大牛赶着一架马车进来时,大家难免多看了几眼。 但毛大牛究竟去了哪里,他们不是很清楚。 这村子很大,大家又都惧怕毛大牛,看几眼就不敢再看了,更别提一路跟着他了,被发现的话会被揍的少半条命的。 魏祁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地上越来越模糊的车辙印子,命人分头去找,务必尽快将那架马车找出来。 但找到最后,却有人看到毛大牛一刻钟前已经赶着那驾马车离开了村子,向别的方向驶去了。 魏祁恼怒的一拳捶在了路边的树上,翻身上马,继续追赶,当追到马车离开的那条路上之后,却停了下来。 天上下着雨,满是泥土的道路渐渐变得湿滑泥泞起来。 毛大牛刚刚离开没多久,地上崭新的车辙痕迹还没有被冲掉。 v第三十九章[08.16] 道路由干变湿,这些痕迹按理说应该比他们之前看到的更深才是,但现在看上去却与之前没什么差别,可见是减少了重量,而且减少的还不止一点儿。 珍月不在车上! 赶车的人也不在! 魏祁甩掉手上的泥巴,再次上马:「回去!人还在村里!」 说着调转马头,再次回到了村子。 毛大牛知道自己的障眼法一定瞒不了多久,那些追兵骑着马,肯定比马车快。 就算马车再轻,用不了多久还是会被追上。 更何况马车上现在没人赶车,全凭他刚刚狠狠抽了马儿一鞭才跑起来的,估计过不了多久马儿就会自己停下了。 所以他急匆匆的就赶了回来,只想赶紧带着井里的美人儿逃跑。 他对这附近很熟悉,知道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河面颇宽,马匹根本过不去。 等他带着美人儿过了河,再把唯一的船夫杀了,把船绑在河岸的另一头,那些人再想追他就只能绕很远的路了。 等到那时…… 嘿嘿,他早就跑没影儿了! 毛大牛咧嘴笑了笑,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谁知才走到半路,就听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那些追兵竟然这么快就折回来了! 毛大牛吓得赶紧跑了起来,却被一支利箭射穿了肩膀,痛呼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魏祁打马来到他近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公主呢?!」 公……公主? 什么公主? 「我问你公主呢!你抓来的那个女人呢!」 毛大牛肝胆俱裂,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 那个男人明明告诉他们说这女人是他家主子从很远的地方纳回来的小妾,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却又不承认,所以才把她送出来的。 他家主子原本打算直接杀了,但这小妾家里颇有资产,在当地也很有些影响力,若是闹起来只怕不太好看。 所以让他把人带走,装作她在与情郎私奔的途中遭遇意外,被人所杀的样子。 到时候即便这小妾家闹起来也不怕,反正是她自己先做了丢脸的事,咎由自取。 可谁想到,现在追上来的人却说那是公主…… 公主! 全大魏只有一个公主!那就是如今的世子夫人,楚国的国主之女,大燕的珍月公主! 毛大牛吓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脸色涨红,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公主……」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问你人呢!」 魏祁揪着他的衣领嘶吼。 「藏……藏起来了,」毛大牛指着身后的方向,「我把她藏在……藏在……」 话没说完,他的脸色更加涨红起来,双眼从眼眶中凸出,掐着自己的脖子十分难受的样子。 晚到一步的青青只听到了藏起来了这几个字,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踉跄着跑了过来,拉着他问:「藏哪儿了?藏在哪儿了!你说啊!」 可毛大牛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口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涨红的脸色变得青紫,转眼间便两眼一翻,口鼻涌出汩汩的鲜血。 青青看着他满脸狰狞的样子,愣了片刻,旋即赶忙去探他的脉搏,又闻了闻他身上的血腥气。 「中毒了……杜来给他下毒了!」 三生散,发作的时间慢,但一旦发作起来,瞬间便能要人性命,一般从中毒到毒发大概有三个时辰左右。 杜来定是估摸着三个时辰足够这人杀了楚瑶,等楚瑶死了这人也死了,就没人能证明楚瑶的清白了。 现在离这人带走楚瑶还差一些时候才到三个时辰,估摸着是被吓怕了加速了毒发。 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要现在死! 魏祁暗骂一声,但心底好歹松了口气。 青青说带走他们的一共就两人,一人已经被青青杀了,剩下的就只有这一个了。 这人既然说把楚瑶藏起来了,那就证明没有下杀手,他早晚都能找到的。 这村子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不出一个时辰,他便能将这里翻个遍! 魏祁正要命人去找,就见青青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他跟前,眼泪刷的就涌了出来,咚咚咚的接连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世子救救公主!世子救救公主!」 公主她……她不能被关起来啊! 魏祁刚刚松下一点儿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青青张口欲言,看了看他身边,又流着泪不敢开口。 魏祁立刻转头:「滚!都滚!」 跟在他身后的部下立刻退后,直到保证听不到两人声音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自己不靠近的同时盯着附近,不让任何其他人靠近。 青青这才一迭声地说道:「公主年幼初到大燕时天降祥瑞,大燕的曹天师说她面带凤女之相,若能经受住考验,关在棺材内三日不死,便是真命凤女,可保大燕国祚。」 「燕帝深信不疑,真的把她……把她关在了里面。」 「公主从那以后便再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待在又黑又小的地方,不然……不然她就会害怕难受喘不过气,时间长了会死的!」 魏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雨水中的凉意瞬间浸透了心肺。 棺材…… 燕帝竟然把她关在棺材里! 整整三天! 那该死的荣耀,那该死的公主封号,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她那时才不过六岁啊! 魏祁简直不敢想,也听不清楚青青在说什么了,僵硬的转过身,来到自己的部下面前。 「去找……去找!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找一遍!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出来!找啊!」 部下见他几若疯狂,哪里还敢耽搁,风一样的散开了。 v第四十章[08.16] 魏祁也转过身继续在各处搜寻起来,走出几步发现还有两个部下跟着他,猛地转过头。 「不是让你们去找吗!跟着我做什么!去找人啊!」 两人被吼的愣了一下,旋即应诺一声,分散而去。 青青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加入了寻找的行列。 …… 魏祁马不停蹄的在村中搜寻起来,路过的每一处都不放过,尤其是柴房地窖这种地方。 可他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时间也越来越长,再拖下去只怕楚瑶会有危险。 他急的又一拳砸在了树上,双目布满了血丝。 擦了把脸准备继续向前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一棵枯树。 树边有一口井,估计是早已荒废了,被人用门板盖住。 井……废弃的枯井! 既可以藏人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魏祁踉跄着跑了过去,用力把门板搬开,探着身子往井底一看。 珍月……珍月! 他摸了一把井架就想顺着绳子下去,这才发现井架上根本就没有绳子! 那个可恶的毛大牛,为防被人发现一定把绳子带走了! 魏祁看了眼四周,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到达井底。 他等不及喊别人来救楚瑶,三两下解下自己的腰带,又脱下外衫将两样东西系在一起。 腰带加外衫的长度离井底还有一段距离,但他荡一下松手也不至于会摔断腿脚。 魏祁迅速将临时做好的「绳子」系在井架上,顺着这跟「绳子」爬了下去。 待到「绳子」的末端再也无法往下时,找准位置松开手,咚的一声落在了楚瑶身边。 「珍月!珍月!」 他蹲下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发现楚瑶的衣裳已经全都湿透了。 井口的门板才被掀开没多久,就算是雨势渐大,也不可能转瞬间把她淋成这个样子。 一定是她刚才被关在这里,过度的惊恐中汗湿了衣背。 到底是有多害怕,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魏祁眼眶泛红,有咸湿的味道顺着雨水滑落到唇边,被他抿进唇里。 他靠近楚瑶的面颊,感觉到她鼻端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心头那根几乎崩断的弦终于松了下去。 「珍月,珍月……」 他脱下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件衣裳,一手抱着她,一手撑着衣裳勉强给她遮挡一些风雨,口中一声一声不停的唤着,生怕她绝望之下连这最后一点儿生机都没了。 楚瑶深陷在黑暗之中,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如同洪水一般席卷了她。 她被人带到了一处辉煌的地下宫殿,满眼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觉得这里金碧辉煌的真是漂亮。 宫殿尽头有两口棺材,一大一小,放在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大坑里,用红色的铁链链接在一起。 棺材旁边有两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男一女,看到她后赶忙低下了头去。 楚瑶想跟他们打个招呼,但是身边的曹伯伯却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那口小棺材里。 她不明所以,问曹伯伯为什么把她放在这里,但曹伯伯却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把她按了下去。 她被按到在棺材里,想起来,但是棺材的盖子却被盖上了,一点儿一点儿,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只余黑暗……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曹伯伯!曹伯伯!放我出去啊! 她用力的敲打着棺材的盖子,却没有人理她,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铁链挪动的声响,以及地宫门被关上的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放我出去!曹伯伯!放我出去! 我会听话的,我会好好的做质子的,求你们了放我出去…… 父亲,母亲……救我啊,救救绵绵啊! 她一下接一下的捶打着棺材的盖子,但是没有人理会她,四周仿佛再没有了别人,只余她自己,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珍月,珍月……」 有什么声音传来,楚瑶恍惚间觉得身体好像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外面试图打开棺材。 「珍月,珍月……」 那声音一声接一声的传来,陌生而又熟悉。 青青……是青青吗? 她仿佛听到青青从用来透气的小孔里喊了她几声,告诉她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我们的命是和你连在一起的,你死了我们也活不成了,求你了,珍月公主,你千万不要死……」 她想起刚刚被关进来之前看到的那两个孩子,这么说……他们还在外面? 我……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她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在黑暗中颤声回答。 你们别走,陪陪我,求你们了,你们不走,我……我就不死,好不好? 不要走,陪陪我,求你们了…… 她努力的强撑着,可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那黑暗越来越浓,眼看要将她吞没。 「绵绵,绵绵。」 绵绵? 是谁? 父亲? 不,不是父亲,父亲不会来的…… 母亲……是母亲! 楚瑶用力的把眼前的黑暗挥开,向着声音的来处狂奔。 v第四十一章[08.16] 母亲!母亲救我! 那声音越来越近,浓重的黑暗也终于渐渐淡去,眼前出现一片忽明忽暗的光线,和一张朦胧而又模糊的面孔。 光线中伸出一只温暖的手,仿佛在温柔而又急切的召唤她。 「回来,快回来,绵绵。」 「母亲……」 她喃喃一声,挣脱那纠缠着她的黑影,一把握住了那只手,紧紧地,再也不松开。 魏祁愣了一下,旋即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 「嗯,我在,绵绵,我在。」 不要怕,再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了,再也不会了。 豆大的雨从井口落下,没有绳子,魏祁没办法把楚瑶带出去,只能与她一同待在井底。 单薄的中衣阻挡不了太多雨水,不多时便有雨滴穿透衣裳滴答滴答的落在楚瑶身上。 他只能时不时将衣裳重新拧干,再重新展开,如此往复。 好在没多久,路过的部下就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找来绳子放了下来。 魏祁怕他们把楚瑶拉上去的时候楚瑶的身子晃荡,磕到井壁上,便把两人绑在一起,抱着楚瑶一起上去,途中稍有一点儿摇晃,便用自己的手撑着井壁,免得蹭到楚瑶。 两人终于被拉了上去,下人看到魏祁赤裸着胸膛,想将自己的衣裳脱给他,但看来看去自己的衣裳也都是湿的,便只得作罢。 「去附近找一家干净的院子,再找几套干净的衣裳来,我带公主过去。」 魏祁吩咐道。 那人应诺,还未转身,魏祁又道:「去把青青找回来,告诉她公主找到了。」 「是。」 那人再次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不多时,附近最好的一处院落便被腾了出来。 院子的主人听说是世子要来,吓得赶紧带着家人把房间仓促收拾了一番,之后一家人一起跑到相熟的邻居家暂歇了。 为了防止消息透露出去,不让人知道是楚瑶被绑架到了这里,周围的几个院子也全部被魏祁的部下清了场,与院子的主人商议一番,支付了不少银子请他们各自去别人家歇息一会儿。 等魏祁带着楚瑶过来时,周围除了他自己人,已经再没有别人。 青青刚好就在附近,收到消息后直接就等在了这里,免得路上再与魏祁错过。 她远远地看到魏祁抱着楚瑶向这边走来,身边一个下人撑着伞打在两人头顶,大部分都护在了楚瑶身上,魏祁身上仍落了不少雨水。 青青赶忙迎了上去,看着他怀中昏迷不醒的楚瑶,红着眼睛唤着:「公主,公主!」 楚瑶自然不会醒,苍白的脸上睫毛一动不动,眼睛依然紧闭着。 魏祁绕过她,道:「先进房再说。」 青青点头,忙跟着一起走进房中。 房间的主人虽然已经把家中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但这村子毕竟不富足,最好的院子于魏祁等人而言也是破败寒酸的。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而且屋子虽然不好,但胜在收拾的整齐干净,临时歇脚还是没问题的。 魏祁把楚瑶放到床上,顾不得擦自己身上的水,让青青赶紧给她把一下脉,确定她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青青立刻上前,搭上楚瑶的脉搏,探了一番之后又去看楚瑶的眼睛,之后深深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她的泪水刷的一下涌了出来,隔着房顶双手合十对天空拜了拜。 「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惊吓又有些受凉,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是。」 魏祁闻言也跟着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俯身趴在了楚瑶身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还好没事,还好没事,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颤抖,甚至带着些哽咽,说完话吻了吻楚瑶的面颊,身子似乎都在微微发抖,像是之前克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流露了出来。 青青看着他赤裸的脊背,想起来找她的那人告诉她楚瑶被找到时的情况,眸光微微低垂。 世子或许……或许对公主……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便听魏祁的声音再次响起:「给她换身干净衣裳。」 楚瑶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有汗,有雨水。 青青应了一声,赶忙将已经备好的干净衣裳拿了过来,把楚瑶扶起来要给她换衣裳。 魏祁想了想,准备起身出去,刚松开一直握着楚瑶的手,昏睡的人便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母亲……」 她的手指无力的抓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魏祁忙又握了回去:「在呢,我在。」 昏睡的楚瑶这才再次安静下来,舒展了眉头。 青青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魏祁看着楚瑶苍白的面颊,不想在离开,直接道:「我扶着她,你给她换吧。」 青青哦了一声:「好。」 之后当着魏祁的面解开楚瑶身上的衣裳,给她重新换了干净衣裳,又擦干了楚瑶湿漉漉的头发。 魏祁把楚瑶挪到床的内侧没有被打湿的地方,让青青自己也去换身衣裳,青青应诺,转身出去,再回来时魏祁身上的衣裳也已经换过,也不知他是怎么一边握着公主的手一边把衣服换好的。 青青从别的屋子搬了干净的被褥来重新铺好,魏祁抱着楚瑶重新放了回去,问:「她现在能赶路吗?若是不能便在这里休息一晚。」 按照目前的形势来说,当然是越快把楚瑶带回去越好。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楚瑶的身体没问题,可以坐着马车颠簸一个时辰的基础上。 若是她的身体不好,他宁愿带着她在这里休息几日,等她身子好了再回去。 青青点头:「可以的,这里离京城不远,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只要把马车的车座铺的厚实一些,让公主不要太颠簸就是了。」 「何况这里缺医少药,我的药箱也不在手边,就是想给公主医治也不行,还不如带她赶快回宫。」 魏祁嗯了一声:「好,让人去准备马车,即刻启程回宫。」 下人早在他吩咐寻找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他的命令才刚传出去,村中最好的一架马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 魏祁抱着楚瑶上车,头一次和她一起坐在了车中,一路抱着她向京城驶去。 …… 马车进城后直接驶入了宫中,沿途都清了场,没有让任何人看到魏祁带着楚瑶半夜回来。 v第四十二章[08.16] 魏夫人一直没有睡好觉,听说两人平安回宫之后,深深的松了口气。 可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也不好半夜去探望楚瑶,只好强忍着到明日再去。 魏祁带着楚瑶回了永福宫,进入内室之后想也没想的就把楚瑶放到了她自己的床上,之后立刻让青青给她施针煎药,待到药煎好,亲自给她喂了下去,又与青青一起给她换了她自己的衣裳。 楚瑶受了凉,有些发热,需要整晚照看着,身边不能离人。 青青本想让魏祁去休息,自己照看楚瑶,魏祁却不肯,让她去外面守着,自己陪着楚瑶,有事随时叫她。 青青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根绳子,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魏祁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了,这张床也已经不是他以前的那张床,被楚瑶换成了她自己的。 可他现在根本注意不到这些,满心满眼都是眼前昏迷的人。 他躺在楚瑶身侧,静静地看着她,伸手轻抚她的面颊。 这张平日里艳丽无双的脸,此时苍白的毫无血色,连嘴唇的颜色亦比平日里淡了几分,可怜的让人心疼。 这么多年,她一直强势的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就是为了隐藏这脆弱易碎的一面吗? 不愿让人发现她原来是这样轻易就可以击溃的,不愿让人发现她原来有这样致命的弱点。 珍月,珍月…… 这封号于别人而言是耀眼的荣耀,于她而言却是痛苦的枷锁,如同当初那口小小的棺材,把她关在了里面,挣扎着出不来。 「绵绵,」魏祁喃喃,靠近她的耳边,轻吻她的面颊,「别怕,别怕……」 楚瑶这一整晚如同置身于海海浪之中,时而沉入海底,时而浮出水面,起起伏伏,随波摇摆。 她有时觉得窒息的难以忍受,有时却又忽然间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整个身心都顺畅起来。 好在无论是沉是浮,都有人一直陪在她身边,紧紧地抱着她,没有松开手。 耳边时不时传来那温柔的声音:「绵绵,绵绵……」 一如儿时母亲那柔柔的呼唤。 楚瑶往母亲的怀里挤了挤,贴在她胸前,听着她沉稳的心跳声,安然入眠。 …… 翌日清晨,魏祁又一次没去校场锻炼,一直抱着楚瑶睡到天色大亮。 楚瑶期间醒了一回,昏昏沉沉间睁眼看到他似乎愣了一下。 魏祁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身心俱疲,也觉得前所未有的累,比上战场接连三天不合眼还让人疲惫。 他察觉到楚瑶醒了,无意识的轻拍她的肩背:「别怕,别怕,睡吧……」 好像这一整晚已经无数次说过这句话,重复过这个动作。 楚瑶不明所以,但身子虚弱的厉害,这次醒来也不过是暂时的,尽管努力想弄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但到底禁不住眼皮沉重,在身旁人的拍抚下竟真的再次沉沉睡去了。 魏夫人用过早膳就想去探望楚瑶,听说魏祁与楚瑶两人都还没醒,便作罢了,让人等他们醒了再来叫她。 这一等就等到巳时,醒来的只有魏祁。 「还没醒吗?」 她看着床上的楚瑶,眼中满是心疼。 魏祁嗯了一声,拉着楚瑶的手:「中间醒了几次,都迷迷糊糊的,估计还要睡一会儿才行。」 魏夫人点了点头:「你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我在这里看着她。」 魏祁本想拒绝,等楚瑶醒来了跟她一起吃,但又想到什么,最终答应了。 「母亲你拉着她的手,我吃完马上就回来。」 他说道。 「好。」 魏夫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坐到床边,握住了楚瑶的手。 魏祁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你的母亲虽然现在不在这里,但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且让她先陪陪你吧。 他想着,让下人端了饭菜上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房中的魏夫人看着昏睡的楚瑶,怜惜的将她额边一缕碎发抿了过去。 「好孩子,你受苦了。」 之后像魏祁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手,轻轻安抚着。 魏祁不多时便吃完了,漱了口净了手又回到楚瑶身边。 魏夫人没有起来,一边拉着楚瑶一边问这次事情的详细经过。 虽然下人向她汇报了,但到底不如魏祁亲口说的来得详细。 毕竟下人知道的只是这次的事情,前因后果多少会有所疏漏。 魏祁将在大燕的事,以及之前腰牌的事,和这次楚瑶被绑架的事全都对她说了一遍,末了垂着头道:「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她。」 魏夫人轻叹一声:「也不能全怪你,杜来平日里对你最是衷心,这件事发生之前,不说你,就是我和你父亲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何况既然有嫌疑的有三个人,分不清是谁,自然也不好打草惊蛇,让人有所戒备。」 而且看杜来这样子,若是提前知道祁儿有所察觉了,恐怕不仅不会隐藏起来,反而会更加疯狂,说不定这次直接在宫里就会杀了瑶瑶,免得夜长梦多。 魏夫人想想就觉得后怕,又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问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仇视瑶瑶?按理说当年的事受伤最深的是你才对,可即便是你也没有这么记恨瑶瑶,他为什么会对瑶瑶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好像视瑶瑶为洪水猛兽,跟她有关联的人都会被害死一样。 魏祁摇头:「不知,以前也没见他露出过什么端倪,不过已经让人在审问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的。」 魏夫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先回去了,宫里的事也还有些没处理完。」 老夫人这回被抓到了明确的把柄,势必是不能再留在宫里了。 朝中那些多少受过她恩惠被她提携过的老臣,以及那些成日里把仁孝礼义挂在嘴边的酸儒也定然无话可说了。 谁若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让他们到别宫去守着老夫人过去! 不过楚瑶被绑架出宫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对外宣扬的,所以这件事还要再周全一番,免得坏了楚瑶的名声。 魏祁嗯了一声:「您去吧,我守着她。」 说完再次坐回了楚瑶身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魏夫人起身,离开时看了眼地上的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以为这绳子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掉了,现在看来……只怕又要等很久了。 v第四十三章[08.16] 毕竟这次的事说来说去还是他们保护不周所致,瑶瑶醒来只怕心里多少会有些芥蒂。 罢了罢了,真心换真心,祁儿等得,他们做父母的有什么等不得? 魏夫人这么想着,心中总算安定几分,脚步沉稳的向长乐宫走去。 …… 她离开没多久,便有人到永福宫禀报,说杜来那边的审问有了些结果。 魏祁眸光一沉,唤来青青,让她陪着楚瑶,自己换身衣裳,大步而去。 「审出什么了?」 他边走便问。 那人垂眸答道:「什么都没审出来」 魏祁脚步一顿,正要发作,就听那人继续说道:「不过狱卒们发现杜来有些不对劲。」 他说着将狱卒们的发现告诉了魏祁。 「杜来从昨日被关进狱中之后到今日都没有方便过,这原本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他才被关进来大半日,一整天都不到,说不定是他昨日没怎么喝水,所以今日没尿呢……」 他一时嘴快,直接把「尿」字说了出来,说完赶紧看了看魏祁的脸色,见他没甚反应,才继续道:「可是刚才他被审着审着,就开始坐立不安的,狱卒们还以为他扛不住有话要交代了,结果过一会儿,他竟然尿了裤子。」 正常人若是有了尿意,即便是被绑着审问,也会求狱卒先把他们放开,让他们方便一下。 毕竟牢房就那么大,就算犯人自己不在意把shi尿拉一身,狱卒们也不会愿意的。 一来弄的哪里都臭烘烘的不说,而来也容易滋生瘟病。 所以无论是哪里的牢房,对犯人再怎么苛刻,也会放个马桶在牢房里,并且定期倾倒刷洗。 杜来平日里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尿了裤子,这太不对劲了。 「狱卒察觉不对,就要脱了他的裤子查看,结果他挣扎的厉害,整个人像疯了似的。」 「等到裤子被脱下来,狱卒才发现……发现他竟然……竟然是个阉人。」 阉人? 魏祁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与杜来在大燕相识,知道他绝不是个阉人,怎么会…… 他心中冒出一堆疑问,最后莫名将这件事和楚瑶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不是觉得这件事是楚瑶做的,且不说她与杜来没什么来往,就算有,她也绝不会只是阉了他,而让他活着。 毕竟这样的人对自己威胁太大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了疯,对自己动什么手脚? 就像这次一样。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来是什么时候变成阉人的? 这其中又到底和楚瑶有什么关系? 魏祁加快脚步向牢房走去,待他抵达之时,牢房内已经被收拾干净,没有什么异味,杜来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裳。 他将所有人都屏退了,独自一人在牢房中问杜来。 「什么时候的事?」 若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杜来很清楚。 他笑了笑,低垂着头,那笑声却格外阴冷,好像一条浑身冰冷毫无温度的蛇。 「六年前,世子你被冤枉偷看珍月沐浴之后不久。」 那时燕帝大怒,让人杖责魏祁五十,并给魏祁冠了一个极其难听的称呼:魏彘。 大燕本国皇子以及诸国质子都对魏祁极尽羞辱,明里暗里的嘲讽他。 身为质子,身边是不可能带着什么幕僚的,所以当时的杜来等人都是作为奴仆陪在魏祁身边。 魏祁被人轻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更是如此。 但为了能够平安的把这段艰难的日子度过去,大家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坚持。 可那时候的杜来到底年轻气盛,又一心觉得魏祁是个有大才之人,见主子被冤枉,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有一次燕七皇子与他身边下人背地里提起魏祁,说他之所以被燕帝厌恶,是因为对珍月公主心怀不轨,偷偷的给珍月递过信物,想与珍月行苟且之事,等有机会离开大燕的话就借此与楚国联姻,结盟攻燕。 「珍月那贱婢没什么别的长处,也就那副皮囊还能看了,也难怪魏彘动了心思,背地里与她勾搭成奸。」 燕七皇子当时如是说道。 恰巧路过附近的杜来听到了,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陪在魏祁身边的人对事情经过是十分清楚的! 分明是珍月公主害了他家主子,结果现在竟被说成是他家主子觊觎珍月公主! 杜来停下脚步站出去争辩了一句:「我家世子才看不上珍月那等女子呢!七皇子不要说这种羞辱人的话。」 燕七皇子出了名的性情乖张,闻言当即便走了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本王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说着又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问:「那你倒是说说,魏彘到底为何会忽然被陛下责罚?本王可是听说他当时就在珍月别宫的附近,不是勾搭珍月又是干什么去了?」 魏祁与珍月之间的误会自然是不能说的,即便杜来他们都知道自家世子是被冤枉的,但若说了出来,败坏了珍月的声誉,燕帝势必不仅会责罚世子,还会杀了他。 杜来闭口不言,只坚称自家世子没有勾搭过珍月公主。 燕七皇子哪里耐烦听他说这个,当即命人把他臭揍了一顿,临走前一脚用力踩在他两腿之间。 「不过魏彘身边一猪狗不如的畜生,也敢到本王面前放肆,活腻了吧你!」 说着脚上狠狠一碾,在杜来的痛呼声中大笑着走开了。 魏祁听着杜来的讲述,沉默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说的……就是你断了腿,在床上休养了几个月的那次吧?」 杜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时他被燕七皇子踩坏了子孙根,从此变得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一来怕别人看不起自己,二来怕魏祁因为此事有心理负担,觉得牵连了他,所以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腿,装作是因为断了腿才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实际上偷偷买通了来给他看诊的大夫,请他帮忙看了看那里。 大夫说他那处是肯定保不住了,不及时处理的话还可能会危及性命,于是帮他把那处直接切去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他一定能活下来。 毕竟即使是宫里专门负责给内侍去势的老手,也不能保证每个人在去势后都能活下来。 v第四十四章[08.16] 好在杜来运气不错,经过几个月的休养,最终还是保住了性命。 那时魏祁也受伤躺在床上,且伤势十分严重,他身边的人基本都在围着他转,虽然也有人偶尔来探望杜来,但并没有谁发现他的不对。 毕竟那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魏祁身上,而且杜来不说,谁也不会主动扒了他的裤子去看。 于是这件事被瞒到了现在,杜来原本就是面白无须相貌儒雅的人,大家只以为他清俊秀雅,谁也没往他已经不是个正常男人这方面去想。 回国后的杜来又一直在京中或是西山大营帮魏祁处理事务,甚少与他出门。 两处要么有他自己的营帐,要么有他自己的府邸,即便出门他也很少骑马而是有自己的马车,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 魏祁垂首站在原地,神色从最初的恼怒变得平静。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对杜来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身子受到这样的损伤也是因为我,我本不该对你说什么苛责的话。」 「但是文芝,」他抬起头,唤了杜来的字,「说句实话,我并不感激你,也并不认为你做的是对的。」 杜来怔了一下,神情微僵。 魏祁像没看到一般,继续道:「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千叮万嘱告诉你们,不要与人争一时意气,不要因为我而与人发生冲突,不管别人说什么,听着就是。」 「可你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去惹了你最不该惹的人,燕七。」 「你那时也在我身边待了几年了,燕七是什么人,你很清楚,可你还是一时冲动,去激怒了他。」 「你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时冲动,可能给我,和我身边的人,也就是你的那些同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燕七若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燕帝,添油加醋一番,燕帝会不会更加恼怒,而我们又会承受怎样的雷霆之灾?」 「文芝,你的好意,恕我无法领受,因为那并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你自己强加在我头上的。」 「没有人让你这么去做,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既然如此,那么你自己来承担后果也无可厚非。」 杜来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不稳。 他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世子的错,所以我从来没有怨过世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珍月!因为她!才会变成这样!」 「若不是她冤枉世子偷窥她沐浴,燕帝怎么会让人把您打成那样?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一时冲动惹怒了燕七皇子,被他弄成了一个废人。 「全都怪珍月公主!全都是她的错!这全都是她的错!」 他声嘶力竭,神情狰狞,仿佛又陷入了之前那疯魔的状态。 魏祁知道此时再如何跟他解释这件事与楚瑶无关,他也是不会信的,只会觉得是他被楚瑶蛊惑,听信了楚瑶的谎言。 而且关于楚瑶的那些事,他并不打算对任何人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楚瑶的弱点,于是索性道:「你可还记得,燕七皇子是怎么死的?」 提到这个,杜来愣了一下,旋即神情更加狰狞,眸光也更加疯狂,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扭曲的笑意。 「记得,当然记得!」 「那个畜生,在山洞里被发情的野物当做同类奸淫,然后又被撕烂咬碎成了一推烂泥!连子孙根都被野兽吃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 「果然是天道轮回,古人诚不欺我!」 他仰天大笑,神色癫狂,仿佛亲眼看到燕七皇子被困在山洞时的景象一般。 然而就在他大笑时,魏祁的声音却如同惊雷般在耳边响起。 「不是报应,也不是巧合,他是被人故意扔到那个山洞里的。」 「这个人,是珍月。」 杜来的笑容猛地僵在唇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 魏祁的声音却不停,继续在他耳边响起。 「虽然不是为了你,但确实是珍月杀了燕七,你所说的被野兽吃掉的那处,也是珍月在他生前命人割下来的。」 「所以……误打误撞为你报了仇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老天,而是珍月。」 那个你一心想谋害的人,帮了你。 杜来回过神,再次颤抖起来:「不……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迭声的说道,身子猛地前倾几乎扑到魏祁跟前,却被铁链牢牢拴住,不能靠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世子你被她骗了!你一定是被她骗了!这个女人最是奸猾!她说的话都不可信!世子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杀了她!杀了她!这个女人不能留!杀了她!!」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比刚刚任何时候都激烈。 魏祁冷眼看着,沉声道:「她没有骗我,是我亲眼看到的。」 被铁链束缚的杜来再次僵住,整个身子抖如糠筛。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一定是骗我的……」 他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魏祁也不逼迫他,只是道:「你不傻,能分得清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在此之前,甚至是直到现在,珍月都不知道你的身子……受到了这样的损伤,所以她也没必要骗我,更不会因此就提前编出这样的谎话。」 「而且你更知道,我不会骗你,我说是我亲眼所见,就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对,他知道,他知道…… 杜来颤抖着跪在了地上,两手撑在地面,手臂哆哆嗦嗦的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他知道就算珍月会骗世子,但是世子不会骗他。 如果是珍月告诉世子的,世子只会说是听珍月所言,而不会说是他亲眼所见。 所以……真的是他亲眼所见。 真的是……珍月杀了燕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杜来双手抱头,痛苦的蜷缩起来,只觉得魏祁的话仿佛无数尖针,从耳朵刺进了他的脑子里,疼痛无比。 不,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的!! 他痛苦的用额头撞着地面,魏祁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再说什么,转身打开牢门,离开了。 …… 永福宫,魏祁离开之后没多久,楚瑶便缓缓醒来。 v第四十五章[08.16] 青青见到她醒了,惊喜的凑了过去:「公主!公主!你可算醒了!急死奴婢了!」 她说着几乎哭了出来,眼眶泛红,泪水转眼间便能掉出来。 楚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之后想起什么,问道:「世子呢?」 声音沙哑,低的几不可闻,可见身体仍旧十分虚弱。 「世子抓了杜来,刚才狱卒那边派人来说审问有进展了,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他昨晚陪了您一整晚,也是他冒着大雨在井里找到您的。」 「您不知道,那时候毛大牛把您藏在井里,还把绳子拿走了,世子着急救您,又找不到绳子,就脱了自己的衣裳绑在一起下到井里去了,我们……」 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着楚瑶冰冷的眼神,心头颤了颤,赶忙又道:「奴婢……奴婢没把那件事告诉别人,只有世子知道!真的!」 「世子看出奴婢有些话不方便在人前说,所以把其他人都遣走了,然后才问的奴婢!」 「除了世子,奴婢没再告诉任何人!」 楚瑶又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之后才扭过头去,疲惫的闭上了眼。 「知道了,你出去吧。」 青青应了一声,却又有些犹豫:「公主,世子他……」 「出去。」 楚瑶再次重复,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 青青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往外走时却想起昨日世子抱着公主回来的场景。 那时世子赤裸着胸膛,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而下人举着伞,却大部分都打在了公主身上,世子仍旧有半边身子被淋着。 作为下人,肯定事事以自己的主子为先,那么那人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世子吩咐的。 还有后来她说公主没什么大事,世子松懈下来抱着公主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跟要哭了似的,看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若是如此,那是不是……是不是说,世子是喜欢公主的? 青青两手握在一起,指尖儿相互来回抠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天大的难事。 公主这些年过的太难了,身边的亲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楚国那边除了夫人,竟没有一个真心对待她的,反倒是在魏国过的不错。 若是世子真的喜欢公主,公主也能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的话,那倒是一件很好的事。 只是……太难了…… 青青轻叹一声,两手松开,看着院中的鱼缸发呆,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魏祁回来时,听青青说楚瑶已经醒了,但因为身体虚弱所以精神不好,喝了粥服了药之后便又睡去了。 他点点头换过衣裳净了手回到楚瑶身边,本想继续守着她,坐了一会儿却发现她根本就没睡着。 魏祁轻叹一声,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看了看地上那条线,起身又回到了自己那边。 果然,不多时,闭着眼睛装睡的人就真的睡着了。 这条线就好像是她自己建起的一道围墙,围墙那边才是安全的,未经允许越过去的人,都是危险的存在。 现在的魏祁于她而言,亦是如此。 魏祁在自己这边安坐了半晌,晌午吃过饭又出去了一趟,处理事情到很晚才回来,洗漱收拾一番,便又躺下睡了。 楚瑶白日醒了两回,都赶上他不在,所以到现在,他也没有跟她好好的说上一句话。 夜色渐浓,窗外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楚瑶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头顶青绿色的帐顶,许久未动。 从她回来之后,魏祁怕她半夜醒来害怕,便让青青在房里留了盏灯。 微弱的烛火被笼在薄薄的灯罩里,发出温暖而又柔和的光,让房中不那么黑暗,但又不至于太亮了让人睡不着。 楚瑶不知看了帐顶多久,才硬撑着虚弱的身子缓缓起身。 她动作极轻,如同暗夜里的猫,悄无声息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床边呆愣片刻,然后直接赤着脚下了地。 四月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但仍旧带着一丝凉意。 特别是下过雨之后,地上更比平日里凉了几分,脚踩上去的瞬间就让人头皮一凉,身上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楚瑶却好似毫无所觉,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的向魏祁的方向走去。 途中路过那条线,也仿佛没看到一般,并未停留,玉足一抬便迈了过去。 她的身子仍旧十分虚弱,这短短几步的距离也走得摇摇晃晃,苍白的面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憔悴。 魏祁的小塌离她并不远,所以尽管她走得慢,也很快就到了。 榻上的人睡得正熟,俊朗的面容看上去比平日里温和了不少,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强势,也没有口是心非的傻气。 楚瑶越靠越近,最终在他跟前站定。 睡得很沉的样子…… 即使她伸手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吧? 楚瑶捏了捏衣袖,袖子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盒子,打开便是能要人性命的毒,杀人于无形。 魏祁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弱点了。 没有人知道随便把她关到一个小黑屋子里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杀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杀了他,杀了他…… 就像当初杀了燕帝一样…… 反正不会被人查出来的,连大燕那些太医都查不出来,魏宫的大夫更不可能了。 魏国这边就算对她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也不好为难她。 就算为难她,她也有办法逃走。 楚瑶指尖儿隔着薄薄的衣料捏到了那个盒子,手指握紧,轻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此刻却像黏在了里面,过了许久仍在原处。 她每每想把那盒子拿出来,就想到在井底模糊看到的面孔,想到他半梦半醒间拍在她肩上的手掌,还有那一声声的「绵绵」,「别怕」…… 楚瑶在床边站了足有一刻钟,才最终颓然的低下了头,捏着袖子里始终没有拿出来的东西,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向回走去。 就在转过身的瞬间,手腕儿却忽然被人握住,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从皮肤上迅速传来。 楚瑶身子僵了一下,下一刻听到他沉稳的声音:「害怕?睡不着?」 「……没。」 沉默片刻后楚瑶答道,说完准备抽出手回自己那边。 v第四十六章[08.22] 男人却不放,反而一个用力把她拉了过来,按到了自己怀里:「我害怕,你陪我睡吧。」 说着抱着楚瑶一翻身,就把楚瑶放在了小塌的内侧,紧挨着自己。 楚瑶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之后落入了某个坚硬而又有些熟悉的怀抱,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时已经被魏祁抱着躺在了小塌上,想离开只有从他身上爬过去才行。 魏祁一手搭在她腰上,看上去松松的没有用力,实际上却挣脱不开。 他一边揽着她,一边用自己的脚贴上她冰凉的脚心。 楚瑶下意识的缩了一下,但这小塌空间有限,转眼又被魏祁的脚追上,再次贴了上来。 「我这儿地方小,挤,你忍一忍。」 魏祁说道。 楚瑶再次沉默下来,安静的任由他抱着,半晌才在他怀里哑声开口:「你怕什么?」 「怕你出事,怕一睁眼你又不见了。」 「……我刚刚……」 话音未落,男人的唇忽然压了过来,轻轻地,不重,但刚好封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楚瑶没有挣扎,任他亲了一会儿,待他离开之后才看着他的眼睛道:「会过了病气给你的。」 「那正好,」魏祁轻抚她柔软的面颊,指腹在她唇边有些不舍的来回摩挲,「听说病气过给别人自己就能好了。」 「……假的,骗人的。」 「哦。」 魏祁又亲了她几下,手放回她的腰间,稍稍收紧:「睡吧。」 楚瑶嗯了一声,埋头在他怀里,却许久没有睡着。 她以为魏祁已经睡了,过一会儿却又听他忽然开口:「珍月。」 「嗯?」 「我喜欢你。」 似乎是担心自己一犹豫就说不出来了,所以他说的极快,在楚瑶嗯了一声之后瞬间就脱口而出。 楚瑶一怔,原本已经放松的身子又微微僵硬。 「别喜欢我。」 「为什么?」 魏祁睁眼,神情有些不悦。 「因为我不会喜欢你。」 我的心……不会交付给任何人。 楚瑶在夜色中收紧手指,将魏祁的衣襟攥出一片褶皱。 她能察觉到他生气了,以为他会将自己扔回到那边的床上去,下一刻却听他咬着牙愤愤的道:「话别说的太早,我当初还说过我绝不会喜欢你呢。」 ……所以,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楚瑶抬头,魏祁却趁势咬了她一下,正咬在她唇上,想要用力又不忍心的样子,最终松开牙齿,又亲了一下才放开。 「睡觉!」 说着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按,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背上拍了起来,一如昨日一般。 楚瑶睁着眼睛,脑子里有些混乱。 她想把这些乱麻似的东西捋清楚,睡意却随着那有节奏的拍抚席卷而来,不多时便陷入了梦境。 睡梦中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哄着她,神情温柔,唱着不知哪里的歌谣。 一转眼那画面却消失,歌谣声也渐渐散去。 她迷茫无助间再次被人抱在了怀里,这次是个男人的怀抱,不像母亲那般柔软,却同样安稳宁静,让人心安。 她动了动身子,在这怀抱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沉沉睡去了。 魏祁听着她绵长的呼吸,看她像只猫儿似的在自己怀里蜷了蜷,心中莫名柔软,手上的力道也更轻。 睡吧,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 翌日清晨,魏祁醒的仍旧比楚瑶早,他看着怀中安睡的人,勾了勾唇角,在她面颊上亲吻了几下,然后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唤了青青进来陪她,自己则去了校场。 青青进屋,下意识的向床边走去,走到一半发现床上没人,才看到楚瑶竟然睡在魏祁那边。 这…… 这是公主自己过去的? 还是世子半夜把公主偷偷抱过去的? 青青一头雾水,但现在又不好把楚瑶吵醒,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陪在她身边。 等魏祁从校场锻炼回来时,发现楚瑶已经回她自己那边了,地上的绳子还在,丝毫没有拿去的意思。 魏祁有些失望,边往自己那头走边道:「晚上害怕的话就来跟我一起睡,我不介意。」 说完又想到什么,顺嘴补了一句:「也不会让你汪汪叫的。」 楚瑶身子虚弱,不想挪步,正坐在床上让青青伺候着自己喝粥。 青青听了手上一个不稳,勺子磕到碗沿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楚瑶亦是愣了一下,旋即转头,扯着嘴角冷笑:「是吗?那我跟世子正好相反,世子若不汪汪叫的话,我是绝不会让你过线的。」 声音虽然仍旧沙哑,但脸上那股气势却与平日里无异。 魏祁说完就觉得这话不对劲了,可回过神已经晚了。 再听到楚瑶这句,气的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 楚瑶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之后便继续低头喝粥,理也不理他了。 楚瑶被救回来后的第三天,京中权贵人家开始听到流言,说世子夫人楚瑶与楚国使臣孟将军私奔了,就在孟将军佯装离开后不久,偷偷离宫追过去了。 国主魏延得知大怒,命人严惩流言的传出者,并亲自召开朝会,说珍月公主就在宫中,哪儿都没去。 有官员对此表示疑问,提出想让自家女眷入宫拜访一下珍月公主。 魏延冷笑着答应了,并在散朝后将这位官员以及其他几位或与老夫人有些关联,或对楚瑶有所偏见的官员留了下来,将近日发生的事对他们说了。 v第四十七章[08.22] 「珍月公主前几日确实出了事,但并不是跟什么孟将军私奔了,而是被人绑架了,就在这宫里!在我大魏守卫最严密的地方,被人绑架了!」 他声音严厉,面色沉冷,道出这件事乃是老夫人所为。 「幸亏公主身边的人发现及时,立刻报与了夫人,夫人又报与了本王。」 「本王当即下令关闭宫门,封锁京城,这才及时找到了公主。」 「但我们并没有将公主被找到的消息透露出去,就是为了看看,到底还有谁,与老夫人一起,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为所欲为,视国法如无物,视律例如空文的事来!」 他说着看了一眼那提出要让自家女眷入宫拜访楚瑶的官员。 老夫人是魏延的生母,这种事空口无凭,他是不会如此肯定的当众说出来的。 既然说了,那就是有确切的把柄。 那官员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君上明察,下官……下官只是担心珍月公主名誉受损,所以才……」 魏延摆手,直接打断了他。 「你冤不冤枉稍后再说,本王现在要说的是老夫人的事。」 说着任由这位官员跪着,继续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 「老夫人这些年频频露出插手朝事之意,且与你们其中的一些人关系密切,私下里往来甚密。」 「本王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她毕竟是本王的生母,又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过分之事来,便算了。」 他嘴上这样说着,但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说到底还是因为老夫人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过错,他不好发作罢了。 那么,也就是说,这次,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场中那些与老夫人有过来往的官员纷纷跪了下去,与老夫人无关的也纷纷效仿,生怕牵连到自己。 但后者到底还是有些底气,虽然跪了下去,却还是出声问道:「敢问君上,您说这件事是老夫人所为,可有凭证?」 即便心知魏延一定是有所依据才敢这样说,但这依据到底是什么,他们还是要问一问。 不然万一这依据是假的呢?万一是有人陷害老夫人呢? 魏延沉声道:「她自己说的话,算不算凭证?」 众人一愣,脸色顿时变得五花八门。 君上这意思,是老夫人亲口承认了? 这怎么可能?老夫人又不傻,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 除非…… 他们下意识的抬头看了魏延一眼,又飞快的把头低下。 除非是君上半点儿母子情分也不顾,威胁甚至是对老夫人用了刑。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能不能扛得住刑罚不说,就是扛住了,身上留了伤,让人看到也不好,到时候君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那么就应该是前者…… 但是无论哪种,她亲口承认了,旁人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不然弄不好就成了同党,比如刚才说要让自家女眷拜访公主的那位。 魏延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说完后又补充了几句。 「你们若有疑虑,可以去牢房里看看那几个被关起来的内侍和宫女,听听他们的供词,问问是不是老夫人指使了他们。」 「还有,公主被绑架是在三日前,刚好世子出宫,本王又有要事在书房与人议事的时候。」 「由此可见,老夫人不仅绑架了公主,还让人暗中窥探着本王以及世子的行踪。」 「就算没有公主被绑架之事,仅这两条,本王也容不下她在宫里继续待着了!」 一席话下来,房中再没人敢出声了。 老夫人自己的口供,宫女内侍的口供,加在一起要推翻的话,除非是立刻站出来对此事表示质疑,然后亲自插手彻查。 那些与老夫人相熟的,知道这件事八成是真的,查了也是白查。 与老夫人不相熟的,平日里站在孝道的立场愿意帮老夫人说几句话,却不表示紧要关头愿意用自己的仕途去帮她。 何况看那几个受过老夫人恩惠的人都没站出来,他们就更不会站出来了。 魏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那个喊冤的官员道:「你说你冤枉,那我问你,为何你在听到流言之后,立刻就相信了。但是本王说公主并未与人私奔,仍在宫中,你却不信,还说要让自家女眷入宫拜访公主?」 那人舌头发直,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下官不是不信,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若不是不信,怎么平日里从未提过让人来拜访公主,偏偏这个时候提出来了?」 「下官……下官……」 「够了!」 魏延拍案:「你不信,是因为你不知道公主早已经被找到,根本就没被带出宫,所以才会按照老夫人原先的吩咐,听到流言之后立刻跟着附和。」 「你以为老夫人已经得手了,本王绝不可能答应你的请求,让你入宫探望公主,到时候你就可以借机说公主根本就不在宫里,不然为什么不让人拜访?」 「本王当初命人找到公主之后就知道,这件事一定还没完,一定还有人与老夫人暗中勾结在一起,不然仅凭她一个内宫妇人,怎么有把握一定能成事?」 「所以我才命人将此事按而不提,并让世子三日前借故离京,做出公主已经被送了出去,找不到她的样子,就是为了引出那仍旧藏在幕后之人」 「果不其然,今日你就跳了出来!意图与老夫人联手,败坏公主声誉!」 「为了一己私利,你便与老夫人暗中勾结,视魏楚两国联姻为儿戏,坏我国之大计!」 「此等莠民,留之何用!」 说着当即命人将此人押入大牢,着刑部严查。 说是严查,其实与直接定罪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是要走个过场,再添些证据罢了。 这年头入朝为官,真正两袖清风的能有几个? 何况此人平日里确实与郭家人关系甚密,没少收郭家的银子,想查出点儿什么太容易了。 他跪在地上连声喊冤,却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带了下去,直至此时才感到后悔,为什么要当这个出头鸟,提出让自家女眷入宫去拜访公主。 老夫人为了避嫌,并没有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与哪位朝臣联系过,安排别人帮她做什么。 因为她知道,朝中那些与她相熟的,都很清楚她看珍月公主不顺眼,想让自家侄孙女取而代之。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只要流言散了出去,这些人自会提出异议,要入宫确定楚瑶还在不在。 所以这个官员也是真的没有提前与老夫人勾结,也并不知道公主是被老夫人绑架了。 他若知道,没准儿反而不敢轻易开口了。 他不过是平日里收了郭家好处,知道老夫人这个时候想做什么,所以才顺势站出来说了几句罢了。 不管公主在不在宫里,这流言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让老夫人知道,他帮她出头了,这就够了。 谁知道,这么一个有便宜就占没便宜拉倒的念头,却顷刻间便要了他的性命! v第四十八章[08.22] 他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君上根本就不是要查什么幕后之人,不过是要杀鸡儆猴,随便拎出个人来教训一下给别人长长记性罢了。 而偏偏他自己站出来当了这只鸡。 悔!悔啊! 他痛哭着被带了出去,余下在房中的人皆小心翼翼屏气凝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一句,成了下一只鸡。 魏延看着这些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拿孝道压在他头上的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王既然答应了刘大人让他家的女眷入宫拜访公主,就会说到做到。」 「不知诸位大人还有谁对此事有疑问,要让家中女眷一起进宫看看公主的?」 众人忙摇头,魏延却不满意。 「那怎么行?万一你们以为是本王偏袒公主,故意维护她怎么办?」 说着亲自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回去告诉家中女眷,今日下午便入宫拜访公主,免得他们过几日再来,觉得公主是之后才被找回来的。 这几人有同样与老夫人有联系的,也有与老夫人毫不相干的,被点到之后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当日下午,五位女眷入宫,探望了受到惊吓仍在病中的楚瑶,确定她根本就不像谣言所说与人私奔了,而是在宫中好好养病呢。 谣言不攻自破,也没有人敢大肆宣扬。 翌日魏延提出老夫人身体不好,京中环境干燥不适合她休养,要把她安置到一处数百里外山水环绕的别宫时,再没有人敢说什么,纷纷应和此举甚好,老夫人应及早启程。 于是三日后,老夫人便被一行车马送出了宫,随行除了一些宫女内侍之外,便只有郭婷。 郭婷受了刑,十根手指都肿的像萝卜一般,其中两根还被夹断了。 但没有人注意到此事,大家都只以为她是继续去伺候老夫人了。 毕竟她当初入宫时用的就是这个理由,此时让她跟老夫人一起走也是很合理的安排,谁也说不出什么。 总不能老夫人都走了,还留着她一个未嫁女在宫里吧?那像什么话! 于是郭婷就这样在宫中空耗了四年青春,除了手上的伤痕,什么都没能带走。 楚瑶在永福宫休息了足足半个月,待病情彻底好转了才让魏佑来探望。 魏佑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断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大嫂玩儿躲猫猫」。 经此一事,他变得比以往沉静了不少,虽然面庞仍旧稚气,但已初现少年人的模样。 楚瑶看着他自责的样子,笑道:「阿佑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人吃饭不小心被噎死了,然后就有人提出让大家都不要吃饭。」 魏佑点头:「知道,大嫂说的是因噎废食,母亲给我讲过。」 他明白楚瑶是想说这件事不是他与她玩儿了躲猫猫的错,但心底里难免还是责怪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大嫂也不会跟那两个会武艺的婢女分开,也就不会被人掳走了。 楚瑶却继续道:「那你知道这个故事的另一个问题在哪儿吗?」 另一个问题? 魏佑摇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在于那个被噎死的人吃饭时太不小心了啊,如果他小心一些,说不定就不会被噎死了,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了。」 「所以,大嫂这次出事,并不是因为跟你玩儿了躲猫猫,而是因为你没有注意到是有人故意引导你来玩儿躲猫猫。」 「我这么轻易被人绑走,也不是因为跟你玩儿躲猫猫,而是因为我掉以轻心,没想到玩儿个躲猫猫会有什么危险。」 「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应该做的是以后行事都更小心谨慎些,而不是再也不玩儿躲猫猫了,或者再也不出门了。」 魏佑听明白她的话,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以后会更小心的!不会再轻易被人骗了!」 之前是被那个杜来,之后是被那个宫女…… 楚瑶欣慰的点了点头:「当然,真正犯错的还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所以也不要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强揽到自己头上,明白吗?」 「嗯!」 魏佑再次点头,陪她一起去了长乐宫给魏延夫妇请安。 …… 楚瑶从长乐宫回来之后,魏祁也正巧忙完外面的事回来了,见她已经能出房门,看上去没有大碍了,这才对她说道:「关于杜来,你想怎么处置?」 楚瑶挑了挑眉:「怎么?世子还留着他呢吗?」 「嗯,」魏祁点头,「我想你可能想亲自处置,就先把他留下了,一直关在大牢里。」 以杜来的所作所为,是绝对不可能再留在他身边了,理应直接处死才是。 但魏祁莫名的觉得,楚瑶或许更想亲自处置她。 只是之前她身子一直没好,他不想让她为这些费神,便一直没说。 果然,楚瑶听了他的话勾唇笑了笑:「多谢世子,那我下午便去见见他。」 魏祁点头,用过午膳之后又硬要楚瑶歇了个午觉才带她去。 关押犯人的牢房里阴暗潮湿,为了不让楚瑶难受,更不让她刚好的身体又出什么状况,魏祁吩咐人提前把牢房收拾了一番。 待她过去时那里已经通过风,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就连牢中的犯人们也都换了新衣裳,看上去干净整洁。 楚瑶来到关押杜来的房间,房中的人被铁链拴住手脚,虽然穿着新衣,但面上以及露出的手腕儿上都遍布伤痕,可见近日没少受刑,不过是因为魏祁要把他留给她,所以吊着一条命罢了。 她看着昏昏沉沉似乎睡过去的人,唤了一声:「杜大人。」 杜来迷蒙间听到女人的声音,起初没反应过,待回过神后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就看到那女人如蛇蝎般妖媚而又惑人的面庞。 「珍月公主……」 他喃喃一声,睡意顿消,立刻绷直了身子,犹如见到天敌的猫。 楚瑶笑了笑,看了看简陋的牢房。 「辛苦杜大人在这里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您对世子一片忠心,世子却把您关在这里,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杜来嗤笑一声,仿佛看透她那张皮囊下掩盖着的蛇蝎心肠。 「公主不必来行此等挑拨离间之事。正如你所说,我对世子一片忠心,是绝不会被你三言两语轻易挑拨了的。」 「这次我背着世子私自行事,本就准备好豁出这条性命了,只可惜……没能顺利杀了你!」 尽管魏祁跟他说是楚瑶杀了燕七,但他仍旧觉得楚瑶对大魏而言是个祸患。 想当初燕帝对她多么宠爱,她还不是一样私底下偷偷背叛了他,救下了穆氏兄弟? 如今还一边享受着大燕的公主封号,一边以楚国国主之女的身份嫁给了他们世子,促成魏楚两国联姻,共同伐燕。 虽然这于现在的大魏而言是好事,但这样一个在大燕七年都没能被燕帝养熟,说背叛就背叛别人的白眼狼,迟早有一天会像当初对待燕帝一样,反过来咬他们世子一口! 杜来打心底里认为楚瑶是个红颜祸水,根本就不信魏祁说的燕帝对她不好,派人监视她这样的话。 v第四十九章[08.22] 他梗着脖子看着楚瑶,视死如归地道:「公主要杀就杀要剐便剐,不必再说这些废话!我杜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是千刀万剐,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千刀万剐?」 楚瑶重复了一句。 「杜大人想多了,您乃一代忠臣国之栋梁,我怎么会让人如此对您呢?」 杜来怔了一下,旋即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楚瑶浅笑,让人去把世子叫来。 魏祁其实一直就在牢门外不远处听着,随时都能冲进来,闻言立刻自己走了进去。 楚瑶上前,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胸膛,仿若靠在他怀中一般。 「阿祁,杜大人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到底是一片忠心,你就放了他吧。」 魏祁一愣,整个人都随着这声阿祁僵住了。 她惯常都叫他世子,生气时叫过他魏祁,但是阿祁…… 阿祁…… 魏祁心头狂跳不止,下意识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 软软的,比他小很多,带着温热的刚刚好的温度,让人握上去就不想松开。 楚瑶任由他握着自己,见他半晌没说话,抬眸嗔道:「阿祁,求你了,答应我吧,不要为了我处置杨大人,不然会寒了你身边那些谋事的心的。」 女孩子声音娇软,含娇带嗔,眉眼间带着哀求之意,说话时另一只手还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祁一颗心都好像化了,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他低头仿佛想亲吻她的额头,楚瑶却转过头欢快的对杜来道:「杜大人!世子答应我了!他会放了你的,你马上就没事了!」 杜来脸上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反而像是坠入了更深的深渊。 「不……我不用你给我求情!不用!」 「杀了我!杀了我啊!世子!杀了我啊!」 他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嘶喊着。 楚瑶仿佛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往魏祁怀中一躲。 魏祁赶忙顺势将人抱住,拍了拍她的肩背:「不怕,不怕。」 说着揽着她就向外走去,再不想让她在这牢房里多待的样子。 楚瑶倚在魏祁怀里,怯怯的向外走着,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牢中的杜来,唇间勾起一抹笑意。 死?那岂不是成全了你? 活着吧,好好地活着吧。 带着我为你求来的这条命,生不如死的活着吧! …… 离开牢房,楚瑶下意识的要将自己的手从魏祁手中抽出来。 魏祁却不肯松,一路拉着她向回走去,且越握越紧。 楚瑶挣了几次没挣开,眼看着自己手上又被一片汗水打湿了,正不耐烦的想甩开,却被魏祁翻身便压在了花园假山上的一块儿山石上。 此处正是一处转角,除了青青和红缨赤珠外还没有别人转过来。 魏祁似乎忍了太久了,顾不得旁边还有旁人,压住楚瑶便吻了过去。 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紧紧地贴在楚瑶玲珑的曲线上。 青青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忙捂住眼,下一刻又反应过来光捂着自己的眼睛不行,忙回身把正要转过来跟上的其他人赶了回去,只留了红缨和赤珠在这里保护两人安全。 楚瑶也没想到魏祁忽然会如此大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 她气的瞪圆了眼,伸手就去推,魏祁却咕哝一声带着她又往里走了两步,钻进了假山堆砌出的一个山洞里。 这山洞两面通风,山石上也都开着口,能透进外面的阳光,所以也不怕楚瑶觉得害怕。 何况现在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他正这么紧的贴着她呢,这么紧这么紧…… 魏祁满脑子都是她刚刚娇嗔的模样,和那声明知故意却还是撩动了他心弦的阿祁。 他用力的吻着她,不顾她的挣扎,用舌尖儿去探寻她的唇瓣,企图撬开她的唇齿。 楚瑶喘不过气,张嘴呼吸间被他钻了进去,那游走的舌似乎很高兴侵入了陌生的领地,带着满满的好奇与浓烈的欲望探索未知的领域。 直至怀中的人似乎隐约发出了一声哭腔,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唇,压在她身上看着她潮红的面颊,红肿的嘴唇。 楚瑶红着眼睛,像只兔子似的瞪着他,一拳一拳用力捶在他身上。 这力道对魏祁而言却仿佛隔靴搔痒,半点儿用处没有。 他笑着将她的拳头握住,带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 这动作让楚瑶更加生气了,挣扎的更厉害。 魏祁笑着松开,把手放到她腰间,作势要探入她衣襟的样子:「再叫一声。」 楚瑶扭过头,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魏祁也不急,手掌在她腰间来回游移,指尖儿放到她衣襟上,探入几分:「再叫一声,我就放开。」 楚瑶却仿佛笃定他不敢真的在这里做什么,说什么也不开口。 谁知下一刻他竟真的把手伸了进去,吓得楚瑶连忙认输:「阿祁,阿祁!」 本以为叫完两声他就会放开了,那只大手顿了一下,却探入更深,男人身下某处更是迅速挺立起来,顶在了她的小腹上。 「绵绵,绵绵……」 魏祁忘情的唤着她,嘴唇再次贴上她的,来回辗转,手上也似乎控制不住,在柔软的边缘犹豫不前,不知该进该退。 楚瑶眼见他得寸进尺,自己又挣脱不开,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反客为主。 女人第一次回应了自己,柔软的唇主动送了上来,魏祁一瞬间仿佛坠入云端,低吟一声更加疯狂的去吻她。 直至一只柔软的小手解开他的衣裳,探入他的胸膛,他才喘息着握住她作乱的小手。 「绵绵……」 他在她耳边低唤:「我们回房好不好?」 说着咬了咬她的耳垂。 v第五十章[08.22] 楚瑶瑟缩一下,下一刻又去吻他:「阿祁,抱我。」 抱我…… 满腔热血直冲头顶,魏祁哪还顾得上别的,不由分说再次抱住了她,亲吻,抚摸。 但楚瑶却始终护着自己的衣裳不让他伸进去,反倒是她的小手在他身上到处乱走,越来越往下,顺着腰线来到裤腰,继续向下…… 天…… 魏祁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而这舒爽却有些不够,只盼着那只小手能再靠下一点儿。 对方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般,真的用那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 「绵绵……」 魏祁发出一声痛苦而又满足的呼唤,正沉浸在这如同幻境般的欢愉中时,那小手却猛地用力,几乎将他折断。 「嗷……」 他痛呼一声弯下腰去,怀中女子则飞快的挣脱,抬脚就踹了他一下,之后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就跑了出去。 等在山洞外面的青青等人前一刻听到的还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和呢喃,下一刻就听到世子的一声惨叫。 紧接着自家公主就面红耳赤的跑了出来,鬓发微乱,衣襟上也有些褶皱,低着头闷不吭声的抬脚就往永福宫走。 这是生气了啊…… 青青赶忙跟上,红缨赤珠亦随之,其余人被他们留在了假山另一边,根本没想起来。 魏祁被这一下捏的在假山里半天没缓过来,待终于能站直身子之后才想起来,那个女人现在还对他心存戒备,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顺从他,还主动迎合他…… 自己刚才真是被情欲冲昏了头脑,什么都忘了,竟然还满心欢喜的以为她终于愿意跟他在一起了。 魏祁头痛的抚了抚额,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却又想起刚刚那只小手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情景。 又软又细的指尖儿,抚在胸前酥酥麻麻的,好像不是抚在他身上,是抚在他心头似的。 他想着又有些心猿意马,转眼却又想到是同一只手差点儿捏断了他的命根子,脑海中的旖念瞬间消失,下意识的龇了龇牙,赶忙整理好衣裳出去了。 等在假山另一边的人听到那边有脚步离开声,但却没人来叫他们。 又过了半晌之后忍不住唤了青青两声,却没人答应,终是耐不住性子走了过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与从洞中出来的魏祁打了个照面。 魏祁黑着一张脸,看了眼被留在这里的人,又看了眼已经走没影的楚瑶等人,叹了口气。 「回永福宫。」 他回去时,楚瑶正在净手,捏着澡豆一遍接一遍的搓洗着,好像要把手上洗掉一层皮似的。 魏祁看到,走了过去,轻咳一声,低声嘟囔:「隔着裤子摸的,又没真碰到。」 正洗手的人动作一顿,转身直接就把手里的澡豆扔了过来。 魏祁接住,竟然发现她气恼之余面色微红。 他看着她羞恼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笑意,想逗几句又怕把她真惹急了,索性把澡豆又扔了回去,转而说起别的。 「真的要放了杜来?万一他还针对你怎么办?」 楚瑶冷笑一声:「让他得手一次是我大意,得手两次就是我蠢了。」 魏祁点了点头,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转头便吩咐人放了杜来之前废了他的双腿,之后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某个偏僻之地,让他就是想做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关于这些楚瑶没有过问,毕竟杜来是魏祁的幕僚,他做出这种背主的事,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都不可能真的说算了就算了,最终的处置权还是在魏祁手里。 …… 杜来的事情告一段落,被绑架的这段经历对楚瑶来说是极其不愉快的,所以她根本就不想再去回想。 但偏偏有人就是要往她面前撞,不让她想起来似乎就不高兴似的。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魏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同意她出宫。 还是魏夫人怕她憋坏了,主动提出要与她一同去慈恩寺拜佛,魏祁这才答应下来,并决定自己也一同前往。 慈恩寺是魏京最大的寺庙,庙宇修建的高大雄伟,佛像端庄肃穆,但因是皇寺的缘故,每年除了浴佛结等特殊的日子以外几乎从不对外开放,所以香客不多,能来拜访的人很少。 这也是为什么魏祁放心她来这里的原因。 楚瑶到了这里之后,与魏夫人等人一起见了寺中方丈,听了佛经,逛了各处的殿宇之后,便自己在茶园等处闲逛了。 魏祁还有事要与方丈说,本想让她等一等,他待会儿陪她一起逛,但又不知自己还要多久才能走,怕她无聊,便安排好了人跟着她,让她自己去了。 楚瑶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心情还不错,谁知走着走着就遇到了杨竖。 确切的说是背着荆条,负荆请罪的杨竖。 杨竖说之前的事虽然是杜来做的,但他也有很大的过错,若不是他疏忽大意,也不至于产生这样严重的后果。 楚瑶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淡忘了,此刻想起来只觉得烦。 与杨竖虚与委蛇的客气了一番,又赐了瓶伤药给他,说是对他背上的伤有好处,便把人打发了。 杨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握着手里的药瓶,觉得自己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世子会渐渐放下当年的芥蒂,对世子夫人动心了。 当然,没过多久当他按照青青所说把药粉洒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 那药粉洒在结痂的伤口处之后发出一阵滋滋声,仿佛皮肉被炙烤一般,不多时便把伤口上的那层已经凝固的硬壳弄没了,然后迅速的渗透到再次泛出血水的伤口中,硬是让受刑时都没哼一声的杨竖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几息工夫便晕了过去,整个后背仿佛被血染透一般。 虽然在这之后他的伤口的确迅速愈合了,且愈合的比以前都好,大夫看了之后连连称奇,但每每想到当时那药粉撒上去的感觉,他还是忍不住打个哆嗦。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到楚瑶就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躲着她走,再也不敢凑到她跟前了。 不过这都是楚瑶一行人回宫之后的事了,现在的楚瑶把他打发走了之后,绕过茶园便走到了一处开满玉兰花的林子里。 这片林子不大,胜在花开的很好,白的粉的压满枝头。 楚瑶走了一段路便在一株花树下停下休息,伸手摘了朵花拿在手上把玩。 魏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她手里拿着朵花,伸手接过来,看了看便要往她头上插。 楚瑶面色一黑,想起之前被他插了满头桃花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步,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你干吗?」 「给你簪花,好看。」 呸! 好看个鬼! 楚瑶又退了两步:「我不喜欢,要簪你自己簪。」 「我一个大男人簪什么花?」 魏祁说着便要把她拉过来。 楚瑶躲,他便去追,没几步便把人拉住,一只手牢牢圈在了自己怀里,硬把那朵花插在了她头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v第五十一章[08.22] 楚瑶发现这男人最近越发得寸进尺,除了在房中划线的地方不过界,只要出了门没有线的地方,就总是死缠烂打的粘着她。 偏偏他别的样子她都能应付,唯独这种样子她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听,到最后只能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魏祁如愿在她头上插了花,松开了手。 楚瑶急着摆脱他倒退两步,不小心绊到自己,身子往后一仰,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祁伸手去拉却没来得及,眼看着她狼狈的摔在地上,头上的花歪歪扭扭的挂在一边,那模样竟有些好笑。 好在这四周都是草地,摔一下也摔不疼,他走过去笑着要把她拉起来,却被她把手一把打开。 楚瑶坐在地上把头上的花揪了下来,一把扔到一边,气魏祁油盐不进非要跟着她,气自己刚刚摔倒时竟然差点儿叫出他的名字。 魏祁根本不知道那一声「啊」后面差点儿冒出个「祁」字,还自顾自的笑着觉得她难得的狼狈模样很有趣。 楚瑶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心中的怒火陡然窜了起来,揪着他的裤腿儿刷的往下扯了一把。 她只是发泄间的无意之举,魏祁的裤子却被她就这么刷的一下扯了下来。 站在原地的男人只觉得腿间一凉,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就耷拉在了地上,两条光溜溜的腿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若不是有外衫挡着,怕是就要直接在这林子里遛鸟了。 楚瑶哪里想到自己随便扯了一下他的裤子就掉了,惊的赶忙转过头去,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魏祁也红着耳朵弯腰去提自己的裤子,还没提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魏夫人的惊呼,以及匆忙的倒退声,伴随着什么「阿佑闭眼」「快把四郎君带回去」,「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诸如此类。 魏祁脸上一阵滚烫,三两下提起裤子系好,看看楚瑶又看看身后已经退回去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魏夫人退回去之后让个下人来打探了一下情况,确定魏祁已经穿戴整齐之后本来准备亲自过来,又担心楚瑶面子薄,便让人把魏祁叫了过去,一通训斥。 「你这孩子,就是心急,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啊!」 魏祁涨红了脸:「我没有。」 「你没有?那难不成还是瑶瑶?我刚才都看见了!分明是你……是你……」 魏夫人嗨呦一声,拍了他一下:「待会儿好好给瑶瑶道歉!瞧你刚才把人家吓的!」 魏祁:……到底谁吓谁啊? 直至从魏夫人那里回来,魏祁脸上仍旧带着一股红晕,见到楚瑶后瞪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道:「你……你没事扯我裤子做什么!」 楚瑶已经在青青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裳掸干净身上的泥土草屑,闻言转过头便甩出一句:「谁让你腰带系那么松的?」 哈? 还怪我? 「我……我哪想到你会忽然扯我裤子!」 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吧? 「不知道所以就系这么松?世子是随时随地都准备脱裤子吗?还是生怕别人扯不掉所以故意这样的?」 我故意?! 魏祁差点儿被一口气憋死。 「珍月!我若早知道,就……就……」 「就什么?索性就不穿裤子了,免得被我扯掉?」 噗嗤…… 青青没忍住笑出了声,魏祁脸色涨红,再次发现跟女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楚瑶瞪他一眼不想理他,抬脚向魏夫人等人的方向走去。 魏佑正好奇的询问刚刚大哥大嫂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正要拐过去的时候母亲忽然把他拉了回来,还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魏夫人不知该如何解释,头疼不已,恰在此时楚瑶来了。 她如逢大赦,趁着与楚瑶说话的工夫忙将这个话题撇过去了。 「怎么样?祁儿他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她压着嗓子问道。 不怪她信不过魏祁,实在是前些日子听说了魏祁在花园里做出的事,今日又见到这么一幕,容不得她不多想。 楚瑶垂着眼帘摇了摇头,一副受了委屈忍气吞声的样子。 跟过来的魏祁看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偏偏魏佑还记得刚刚没有得到答案的事,见魏夫人不回答他便去问楚瑶。 「大嫂,你跟大哥刚刚到底在做什么啊?」 魏夫人扶额,轻叱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魏佑不满的撇了撇嘴,虽然没再开口了,但到底还是不大高兴的,觉得自己被他们排斥在外了。 楚瑶却没像魏夫人是的一味避开这个话题,反倒自己凑了过去,在魏佑耳边低语几句。 魏佑听了,脸色一阵变幻,最后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家大哥,还下意识的捏了捏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臭味儿似的。 虽说大丈夫不拘小节,但是大哥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随处方便。 而且明明附近就有净房吗,多走几步又怎么了? 难怪母亲不让他看,想想就觉得不忍直视。 魏祁一看魏佑的样子就知道楚瑶跟他说了什么,脸色顿时一阵铁青,低声道:「你别跟阿佑胡说!」 楚瑶转头:「那你说?」 我说? 说什么? 说你刚才扯掉了我的裤子,让人误会我们在…… 魏祁耳根又是一红,咬着牙低着头不说话。 魏夫人看了笑的乐不可支,心道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她家儿子竟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一行人晌午用过素斋,又在慈恩寺逗留了许久才离开,赶在宫门落钥前赶了回去。 回到永福宫后,楚瑶被魏祁一把拉住,以为他是要跟她算白日里的帐,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符,塞到了她手里。 「你之前那个被雨水打湿了,我又给你求了一个。」 说完便回了自己那边。 楚瑶看着躺在手心的平安符,想到他白日里找方丈说了许久的话,想来就是为了这个吧? v第五十二章[08.22] 她掌心微微收紧,把那平安符握在手里,没说什么,转身收了起来。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平静无波。 前线的战场上虽然总会传来各种各样的消息,有胜有负,但终究是胜多败少,大魏的疆土在持续不断的向前扩展,纵然速度不快,却胜在有条不紊。 但其他诸国在战场上亦是如此,胜负掺半,即便没有大魏打的胜仗多,便宜却也没少占。 只是如今大家都急于瓜分大燕这块儿肥肉,尽量避免了相互之间的纷争,生怕在彼此争斗的时候便宜被别人占了 当有一天这块儿肥肉被分的差不多,彼此之间难免面对面的时候,只怕就要撕破脸皮,来几场硬仗了。 这些消息与内宫妇人无关,或者说即便有关,内宫妇人也无法插手。 楚瑶安心的在魏宫做自己的世子夫人,期间收到过几封楚国的来信。 楚二娘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姐妹去梧桐山上的公主府避暑,结果值夜的婢女打瞌睡时不小心碰翻了灯烛。 灯烛引燃了房中的帷幔,迅速烧了起来,偏偏那婢女睡得太熟,醒来时四周已是浓烟滚滚,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楚二娘休息的地方,也就是楚瑶曾经的起居室。 下人拼命把楚二娘救了出来,但楚二娘还是被烧伤了胳膊和面颊,破了相。 原本已经与她订了亲的王家取消了婚约,楚二娘为此大闹了三日。 但无论她怎么闹,这次也没人敢帮她说话了。 因为楚沅虽然答应了让她带人去公主府玩耍,但明确的提出过不允许她住楚瑶的屋子,其他房间随她挑。 而她却置若罔闻,仗着没人盯着她们,不仅住了,住进去之后还因为这个与公主府的下人发生争执,最后以伺候不周为由,把这些下人赶了出去,让他们在山林里露宿了一宿。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公主府人手不足,发生火灾之后没能及时扑灭,以致最后那些被赶出去的下人察觉不对往回赶时为时已晚,整个公主府最终都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被烧焦的残垣断壁,一如曾经楚宫中的梧桐苑一般。 楚沅一听火势是从楚瑶的起居室烧起来的,顿时大怒,别说安抚楚二娘让人给她看伤了,没再惩治她一番就不错了。 他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且不说建造这样一座公主府花费几何,单说这是楚瑶在楚国唯一的一处住处了,孟氏唯一的念想,他也不愿这个地方出现任何差错,让人以为楚瑶一出嫁,楚国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毕竟楚瑶不同于一般女子,背后不仅有徐公支持,更有穆氏兄弟的兵马做后盾。 虽然暂时还闹不清穆氏兄弟是不是真的为她所用,但小心维护好这份关系总是好的。 故而这次不仅楚二娘被训斥,就连其他几个与她一同去公主府的人也受到了牵连,虽然没有被烧伤,但回京之后被家人拘在院子里,很久都没有放出来。 另一个比较重要的消息就是楚沅又纳了个妾室进宫,据说这妾室长的格外貌美,比之孟氏年轻时也不差,因此格外受宠,自她入宫之后,楚沅除了定期去孟氏那里,就再也没踏入过别的妾室的宫门。 楚瑶看了这两封信间隔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而已。 说明就在她的公主府被烧了之后,没多久楚沅就把妾室领进宫了。 可见所谓的大怒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人知道他还没把她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忘了。 公主府被烧的事魏祁也听说了,直接问了楚瑶一句:「你让人做的?」 楚瑶也没瞒他,嗯了一声。 魏祁点了点头,半晌后冒出一句:「回头我给你建一座更好的。」 彼时手上正一下一下的揉搓着她纤巧的膝盖。 魏京今年的雨水格外多,楚瑶腿上的旧疾虽然有青青常年照看着,轻易不会发作,但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需要擦些药酒缓解。 魏祁之前偶然见到一回,便找青青学了这擦药酒的手法,自此以后硬把这桩差事接了过来。 楚瑶起初不愿意,故意躲着他,他便等在净房门口,趁她刚出来还没走到内室,地上还没有线的时候,把她抱到自己那边。 如此几次之后,楚瑶见躲也躲不过拗也拗不过,索性便随他去了。 魏祁学的很好,手法也越发熟练,没一会儿便把药酒都揉了进去,把楚瑶的膝盖搓的有些发红,见差不多了,这才把她的裤腿儿放下来,然后躺到她身边。 「你这腿疾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在猎场上你怎么会豁出性命去救燕帝?」 自从知道她曾被燕帝关到棺材里三天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她与燕帝真的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关系和睦亲如父女了,时不时便会问一些当年的事,楚瑶会斟酌着把一些能告诉他的告诉他,就像当初她是怎么在棺材里撑了三天活下来的。 那时地宫的门被曹天师从外面关上了,根本就出不去。 是青青发现某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把通风口的盖子打开,刚好能勉强让一个瘦小的孩子通过。 而那通风口有点儿长,若是只靠一个人是根本爬不出去的,因为身子挤进去之后胳膊腿就动不开了,无法靠自己的力气钻出去。 只能一个人在这头把另一个人推出去,之后那个人回来,在里面的人再拽住他的胳膊或腿脚把他拉进来。 青青让那个男孩子先把她推了出去,然后在地宫周围走了一圈儿,发现了一处地下河,从河边揪了一根细长的芦苇,带着这根芦苇回去,把芦苇杆从棺材上用来透气的小孔塞了进去,确定楚瑶叼在嘴里之后,才把曹天师留给他们的刚好只够喝三天的水灌了一些进去。 这期间那些水自然会洒出不少,好在那条地下河还有充足的水源,青青和那男孩儿也不担心没水喝,水没了之后就轮换着出去打。 但若当时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去后逃走了,留在里面的另外两个人恐怕就都活不了了。 所以楚瑶活下来之后,最感激的便是他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楚岱山说要杀了青青,楚瑶才会如此恼怒,直接让人把他扔了出去。 至于当年她为何会去救燕帝…… 楚瑶眸光微凝,捏着魏祁的衣襟沉声开口。 「根本就不是我去救了他,是曹天师见那头野物冲了上来,一时害怕,硬把我推了出去。」 那一下推的十分用力,楚瑶扑在燕帝身上的同时膝盖狠狠磕在了地上。 刚好地上又有一块儿棱角分明的石头,她的膝盖就这样直接撞了上去,当场血流如注。 她当时疼的差点儿晕了过去,但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就这样晕了,这一下怕是就白磕了,便强忍着疼痛硬撑着最后一点儿意识拉着燕帝的袖子,问他有没有事。 燕帝误会,以为她是自己扑上来的,感动异常,命无数太医去给她诊治,又送了许多奇珍异宝给她,就差把她捧在手心儿里护起来了。 曹天师自然不会说是他自己害怕之下才把楚瑶推了过去的,但也没有想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会有这份心思,在这种突发状况之下还能分析出利害,立刻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只以为楚瑶是真的关心燕帝,才会问出这么一句。 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在燕帝面前大肆夸奖了楚瑶一番,说她为了保户燕帝不惜己身之类的。 反正当时楚瑶背对着他,估计也不会知道是谁推了她。 等她醒了,燕帝已经认定是她扑过来救了自己,只要这丫头不是个傻子,就不会说自己是被人推出去的。 曹天师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自己推楚瑶的那一下正被对面一个男孩子看见了。 这男孩儿正是当初与楚瑶青青一起被关在地宫里的那个,事后把当时的经过全部告诉了楚瑶。 楚瑶其实隐约已经猜到是谁动的手,但当时不方便说,曹天师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她便只能将这件事记在心上,隐瞒了下来。 魏祁在大燕待了七年,对这位曹天师不说多么熟悉,但也是了解的。 此人乃是燕帝钦封的天师,在他和楚瑶等人被送往大燕为质之前就已在大燕享有无上尊荣。 燕帝对他十分信任,出入皆带在身旁。 更不用说祭天祈福这种大事,向来都是交由他负责的,从来不假以他人之手。 v第五十三章[08.22] 燕帝晚年时沉迷炼丹,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所服丹药也皆为此人所出,可见对其信任到了盲从的地步。 魏祁这样的旁观者自然知道曹天师其实就是个骗子,但这骗子也并非毫无本领,不然也不可能把燕帝骗的团团转。 此人善观天象,对于观风测雨颇有一番自己的心得,医术方面也颇有成就,比之大燕皇宫的太医也不差。 徐公曾经说过,此人若非醉心于旁门邪术,于医术一道或许可与周先生比肩。 魏祁并不知道周先生自己对此嗤之以鼻,但从徐公的评价来看,这个人确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原本他并没有太将此人放在心上,如今才渐渐知道,原来楚瑶当初的种种苦难,皆与此人有关。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轻抚她的脊背。 「回头攻下大燕,我把他抓来挖了他的膝盖给你出气。」 膝盖? 楚瑶笑了笑,只是这笑意有些冷。 「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膝盖。」 若说这世上有谁是她一定要亲手解决的,那就只有两人而已。 一个是燕帝,另一个就是曹天师。 过往那些年,给她留下阴影的何止是棺材里的黑暗,膝盖上的伤痛,还有太多太多。 而这一切,都是拜燕帝与曹天师所赐。 如今燕帝已经被她亲手所杀,剩下的就只有这个曹天师了。 可惜她当初离燕时这个曹天师还对她有用,所以她一直没有动手。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反正那条命,迟早是她的。 魏祁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没对自己说。 比如为什么她不喜欢过生辰,为什么不喜欢狩猎。 不过他也没打算一口气把这些都问出来,有些事总归还是要等她自己愿意开口才好,不然就算问了,得到的也是谎话,没有必要。 「好,」魏祁点了点头,「回头抓到他就把他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楚瑶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也要你先能把他抓住再说。」 「一定能。」 魏祁看着她,温柔而又笃定:「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无论什么。」 说完心中松了口气,庆幸从萧谨言那里学来的话终于派上了用场。 下一刻果然见到怀中的女子嫣然一笑:「是吗?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魏祁:「……」 说好的一脸感动的扑进他怀里呢? …… 「公主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萧谨言手中扇子往桌上一敲,赞道:「就是与众不同!」 魏祁冷眼看着他,呵呵两声:「什么都让你说了!」 萧谨言耸了耸肩:「人各有不同嘛,你娶到了个不同寻常的,说明捡到宝了啊,该高兴才是!高兴才是!」 说着放下扇子喝了口茶。 今日有正事,不便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时隔半年,周国那些细作果然以为安全了,纷纷露了头,而且动作频频,大有把之前吃的亏找回来的意思啊。」 他把几张纸递到了魏祁面前,上面详细记录了当初陶牧等人供出的那些人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 魏祁把几张纸一一翻过,冷笑一声:「周昊向来小心眼儿,吃了亏肯定是要记仇的,就这么忍气吞声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萧谨言点头,问道:「怎么样?要把这些人全都收拾了吗?现在动手应该正是时候。」 魏祁却摇头:「再等等,珍月那边还有些安排。」 「公主?」 「嗯。」 萧谨言哦了一声,没有问什么安排,也没有质疑魏祁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让楚瑶插手了这件事,低着头把那些纸收回来放到了自己平日里整理公文的木匣子里,莫名的觉得背上有些疼。 他可不想上赶着去管世子与公主的事,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断了双腿被扔到千里之外去了。 话说出了那件事之后,他还自责了一番,特地给魏祁道了歉,说自己不该大意,低估了人心的疯狂,自以为是的觉得杜来他们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结果被现实打脸,得知公主被绑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当时楚瑶还处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魏祁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反正是没理他,然后他自己去刑房领了三鞭。 不是他不想多领几鞭惩罚一下自己,而是人家打了三鞭子他就晕过去了,什么时候被人抬回去的都不知道。 事后虽然觉得丢人,但想想自己一个文弱书生,自是不能跟杨竖那种皮糙肉厚的将军比的,便也释然了。 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让自己长长记性而已。 后来楚瑶身子好了,他想去给楚瑶也道个歉,还没去呢,杨竖便先去了,去了之后楚瑶不仅没怪他,还给他赐了药。 萧谨言当时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找公主了,去了反倒玷污了公主一般。 于是他只去找了杨竖,和他感慨了一番。 杨竖当着他的面对楚瑶一通赞赏,还说自己这里有一些公主赐给他的没用完的药,效果特别好,让他带回去用,用完保证明天就活蹦乱跳的! 萧谨言不疑有他,拿回去就按他说的用了,结果…… 「呸!混账东西!」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谁能想到那个一身正气敦厚耿直的杨竖竟然也会骗人了! 由此可见,人心果然难测! 前有杜来,后有杨竖,他以后再也不用想当然的眼光去看别人了! …… 萧谨言对魏祁汇报了那些周国细作的事之后没多久,位于京城南侧的一片民居便发生了一场火灾。 这场火是从一座两进的小宅院里燃起来的,起火时正值半夜,且火势漫延的很快,不消片刻便将整座宅子吞没了。 好在宅子的主人不在家,里面只有一个照顾宅院的老仆和一个伺候笔墨的小童。 v第五十四章[08.22] 老仆夜里觉浅,及时跑了出来。 那小童就没这么幸运了,被烧死在了自己房里。 巡夜的官兵及时发现火情,敲锣打鼓叫醒了街坊四邻,又喊来了很多同僚一起灭火,等到把火扑灭之后,才发现这宅院竟是被人浇了火油。 难怪在今夏这种多雨的时节竟也能烧起来,还烧了这么久。 天明之后,得到消息的宅院主人不知从哪里回来了,跪在焦黑的废墟前失声痛哭,边哭边拉着人到处询问那小童的尸首在何处。 有好心的路人指了指衙门的方向,他便踉跄着往那边去了。 因为那宅院是被淋了火油才起火,所以这是一桩命案,衙门便把老仆和小童的尸体带了回来,还审问了老仆一番。 但老仆一问三不知,审了跟没审一样。 此刻见宅子的主人来了,他们自然也要问一问,谁知那人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知道失魂落魄的问:「小安呢?小安呢?」 「小安是谁?」 有人不解的问。 那男人却忽然间痛哭流涕:「我弟弟!我弟弟小安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院子里那小童不是别人,而是这男人的弟弟! 这……可就真是人间悲剧了啊! 有人带他去看了那小童的尸体,让他认一认是不是自己的弟弟。 可那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哪里还认得出来? 但就当时的情况来看,这尸体也不会是别人的了。 男人只看了一眼,便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停尸房里一阵混乱,众人正七手八脚准备把这男人先抬出去,宫里的人来了。 对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亮了亮腰牌:「奉世子之命,带陈刚及其弟陈安尸首回宫,尔等不得阻拦。」 说着便让人将晕过去的陈刚和那具焦黑的尸体一起带走了。 陈刚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衙门了,何大锤正坐在窗边,低着头一下一下认认真真的擦拭着他那把六十多斤的九环大刀,神态之认真如同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妻妾。 陈刚为此不止一次笑话过他,说他干脆抱着刀过日子算了,但此时他却没空去管这些了,一醒来就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小安……小安……」 他喃喃的唤着,趿上鞋便要往外走,却被何大锤拦下。 「这是在宫里,你别乱走。」 宫里? 陈刚愣了一下,旋即推了他一把。 「你们把我带到宫里来做什么?让我出去,我要去找小安。」 可何大锤身强力壮人高马大,岂是他随手一推能推的开的。站在原地如同一堵墙一般,动也没动。 他看着神情悲痛眼眶发红的陈刚,把刀收到一边,道:「可以啊,我带你去啊。」 说着转身便向外走去。 陈刚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但是何大锤七拐八拐,却没往什么看上去像能停尸的地方走去,反倒是走进了花园。 陈刚看着自己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拉住了他:「你带我去哪儿?不是说去找小安吗?」 「就是找小安啊」 何大锤指着前面道:「你弟弟陈安就在前面呢。」 陈刚心头一缩,两手陡然握紧。 半年前他因陶牧的事结识了公主与世子,并按照他们的吩咐在三叉古城伪装成陶牧的样子,引出了周国的细作。 从那以后,他就留在公主身边做事了,公主答应每个月给他十片金叶子作为月例。 说是做事,但其实这半年来他什么事都没有,每日就是插科打诨的跟何大锤他们斗斗嘴,吃吃喝喝而已。 公主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勤练口技,不能荒废了,需要用到的时候随时都能上场。 他知道,自己这是得了大人物的青睐,养着他以备不时之需了。 故而他也十分注意保护自己的嗓子,好保住这桩每个月都有十片金叶子的差事。 可是不管是之前对陶牧,还是后来对公主,他都从没说过自己还有个弟弟。 那现在何大锤是怎么知道的? 这念头在陈刚脑子里一闪而过,下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在衙门的时候说过,那想来他是从衙门那边知道的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总归小安已经死了,隐不隐瞒已经不重要了…… 陈刚想到这儿,眼中又有泪意上涌,低头正要抬手擦去,却听前方传来两个小童的对话声。 「哎呀你好笨啊!」 魏佑把弹弓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夺了回来,亲身示范着:「你看,要这样,瞄准以后再打。」 说着手上一松,一枚石弹应声而出,打在前面一个木头做的小兔子身上。 兔子顿时从假山上掉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旁的小童拍手叫好,十分高兴的样子,文静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陈刚听到那声音,身子一僵,下一刻猛地冲了出去:「小安,小安!」 但是刚迈出脚步,就被何大锤拉住,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公主与世子面前,不可放肆!」 可陈刚现在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只知道红着眼睛哽咽着喊弟弟的名字,想过去看看他好不好,亲手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又或者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边的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小童眼中一亮,欢喜的叫着「哥哥」,迈开脚步向陈安跑来。 同时楚瑶给了何大锤一个眼色,何大锤了然,松开拉住陈刚的手,躬身退到一旁。 陈刚没有了桎梏,立刻冲到了小童面前,拉着他泪如泉涌。 「小安,小安!真的是你……你没事?」 陈安用力的点了点头,从自己怀中掏出帕子给陈刚擦脸:「我没事,哥哥不要哭。」 乖乖巧巧的,让人心疼。 陈安亲手碰到了他,听到了他的声音,失而复得的情绪瞬间让他崩溃,一把将陈安抱进了怀里,嚎啕大哭。 「小安……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v第五十五章[08.22] 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了,他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弟弟了啊! 他哭的涕泗俱下不能自已,那声音几乎要从花园里传到宫外去。 旁人劝了半晌也没用,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好像只有哭出来才能把自己之前的慌乱惊惧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楚瑶起初没管他,后来实在听烦了,沉着脸道:「你若把嗓子哭坏了,以后就别再想拿金叶子了,带着你弟弟直接出宫随便找个地方过活去吧。」 陈刚的哭声顿时噎在了嗓子里,打了个哭嗝,生生把那没哭完的一声憋了回去,看着就像一口馒头堵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似的。 魏祁看着险些笑出声,握着楚瑶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儿。 楚瑶挣了几下挣不出来,转头瞪他一眼,他像看不见似的,自顾自的把她的手捏在手里,在石桌下肆意把玩。 陈刚顺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用陈安的帕子擦净了脸上的眼泪鼻涕,这才问道:「公主,舍弟他……他怎么会在您这里?」 楚瑶没空理会魏祁,对陈刚道:「你不妨问问你弟弟,不然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信。」 陈刚不解,视线转回到陈安身上,陈安眸光微黯,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 「昨日半夜我正在房里睡觉,就被那位伯伯叫醒了。」 他说着伸手指向何大锤的方向。 何大锤脸色一黑:「啥伯伯?我今年刚二十二,就比你哥大两岁。」 他生的高大结实,肤色黝黑,沉着脸粗声粗气的说话时一脸凶相。 莫说孩子,就是大人看了也会害怕。 陈安怯怯的缩了缩脖子,往自家哥哥怀里躲了躲,支吾道:「这位……这位大哥哥,把我叫醒了。」 「他说有人要害我,是哥哥你让他来保护我的,然后就悄悄把我背了出去。」 陈安当时是不信的,一来何大锤看着实在不像什么好人,二来陈刚告诫过他,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所以他当时以为何大锤是个骗子,张嘴就想喊王伯进来救自己。 王伯就是那个老仆,也是陈刚找来照顾陈安的人,已经跟了他们四年了,是他们非常信得过的人。 何大锤察觉,堵住了陈安的嘴,给他换了身衣裳硬把他绑住从屋里背了出去。 但是他把人背出去之后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躲在暗处让陈安看着。 陈安看到另一个人把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背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来到他们身边,跟他们一起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王伯从自己屋子里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从院子角落里的柴垛下面拎出了两桶火油,洒在了我的门前,然后……」 然后一把火点燃了。 说到这儿,陈安鼻头一酸,瘪着嘴委屈地问:「哥哥,为什么王伯要这样?他白日里还给我买了好吃的荷叶塘,晚上就……」 就要放火烧死他。 年幼的陈安不懂,年长的陈刚则身子一晃,险些跌坐在地上。 王伯祖上是读书人家,后因犯了事被贬为奴,王伯也因此受到牵连,不能再继续读书。 但他原本书念得不错,不仅会识文断字,还会作诗画画,所以便在街上摆摊子,以卖字画或是给人代写书信为生。 陈刚偶然认识了他,多方打听并暗中观察之后,觉得此人忠厚老实,学问也不错,便请他到自己家中来照顾陈安,并给陈安启蒙。 毕竟他自己不过是一伶人而已,除了王伯这样的人,再也请不到别的人来教弟弟读书了,也没有办法把弟弟送到书院去。 为了不亏待王伯,他努力挣钱,像别人一样给王伯束修,就为了让他能好好教导陈安。 过去这些年,王伯也确实对陈安很好,从未露出过什么歹意。 「为什么……为什么……」 陈刚喃喃:「王伯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会……」 怎么会狠心做出这种事! 楚瑶轻嗤一声,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有什么稀奇。」 陈刚却是久久难以回神,若非这件事是陈安对他亲口所说,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他抬头看向楚瑶,道:「那昨晚在宅子里的那具尸体……」 「放心吧,那孩子本就已经死了,家里没钱下葬,打算直接扔到荒郊野外的。」 「我给了一笔银子把他买下来了,年纪身高都跟你弟弟差不多。」 陈刚松了口气,生怕因为自己的弟弟而牵连了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 「公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个弟弟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恰好在王伯要动手前救了小安,还提前准备了一具尸首代替。 「是。」 楚瑶点头。 「我虽然赏识你的才华,但也不可能放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当初把你留下之后,我便让人去查过你了。」 「你本是赵国人,当初家中受战乱影响,逃到了魏国。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但那两个早就死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你和陈安而已。」 陈刚心头一缩,下意识的抱紧了陈安。 他只想到楚瑶知道他有个弟弟,没想到他连他的家底都查清楚了,甚至连他原本是赵国人都知道。 陈安则是一脸茫然,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问:「哥哥,我还有别的哥哥和姐姐吗?」 陈刚眼眶微湿,喉中干涩,艰难的点了点头:「有,但是……」 但是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松开抱着陈安的手,对着楚瑶的方向恭敬的磕了个头。 「原赵国衡水车氏一族第十三代传人车兆宁,见过公主。」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一 作者:无霜 02、《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二 作者:无霜 03、《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三 作者:无霜 04、《姑娘处处有靠山》卷四 作者:无霜 05、《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五 作者:无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