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姑娘处处有靠山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车氏一族,擅口技,易容之术,曾因在战乱中伪装成赵国一任国主的样子成功将追兵引开,为这位国主谋求了生机而闻名。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即便现在史书上仍有记载。 那时的赵国并不像现在这么羸弱,大燕也没有强大到一统诸国的地步。 可想而知,当时大燕自以为把赵国国主逼入了绝境,斩于刀下,是一件多么欣喜若狂的事。 结果就在他们额手称庆的时候,发现这个死去的赵国国主竟然是假的!这又是多么的讽刺和难堪。 车氏一族因此遭到大燕的大肆追杀,几近灭族,好在那位被救下的赵国国主还有些良心,念在他们于自己有恩,保住了车氏的一线生机。 这位国主很想把车氏一脉留下来,提出可以暗中供养他们,保证他们安全无忧。 但车氏仅存的族人很明白,所谓的供养也不过是把他们当做替身,危难关头再次让他们顶上去而已。 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们再也不想和皇室扯上任何关系了,坚决请辞,从此隐姓埋名,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尽管之后这数百年间,世上仍有不少擅长口技的伶人,但没有任何人能像车氏一族那样闻名。 因为擅口技者大多不擅长易容,擅易容者大多不擅口技。 二者兼顾,且都堪称翘楚者,少之又少。 车氏一族离开赵国皇宫之后,找了一处地方定居,休养生息。 为了避免旧事重演,此后族中不再允许人人都学习口技及易容之术,只有家主那一脉才可学习,且轻易不得使用,只为了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 奈何一个家族要衰落容易,要想再恢复往日的辉煌却很难。 尤其是之后赵国一直战乱不断,再后来更是越发式微,险些和梁,齐等国一般被大燕彻底吞并。 最终是靠着向大燕称臣,成为大燕藩国,才得以保留国号。 车氏一族在此期间亦是颠沛流离,原本的那些家财也渐渐散尽,到陈刚的曾祖父时,更是不得不以老祖宗留下的技艺重出江湖,靠着在茶馆酒肆表演口技博人一笑,来维持家中生计。 数百年前的辉煌早已被人遗忘,除了史书里有简短几笔的记载,谁还记得车氏曾经救过赵国国主的性命。 如今的车氏对于世人而言,与那些用来取乐的伶人也没什么不同。 甚至有人隐约知道当年往事,更把作弄他们当做乐趣。 那种曾经攀龙附凤与皇室贵胄打交道的人如今被我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好像自己变得比皇室还厉害了似的。 陈刚一家正是因为这个,在又一次战乱发生时被送到了赵国边境的一个地方,供当地的一位将军取乐。 这位将军战功卓着,但就是有个偏好,喜欢豢养戏子伶人。 陈刚到现在还记得,别人向那将官介绍他们时,那献宝般说出这是「衡水车氏一族」时的表情。 那将军听后果然十分感兴趣,当即把他们留了下来。 然后…… 噩梦就开始了。 那将军当着父亲的面羞辱了母亲,又要求父亲去模仿他羞辱母亲时的声音。 父亲不肯,他就不停的鞭打父亲。 还不肯,就把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他拉出去,在父亲面前鞭打他。 他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哭着求父亲答应那将军,父亲最终流着泪模仿出那声音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个将军面前,他们,不是人。 于他而言,他们就像是他圈养的畜生,甚至比畜生还不如。 后来父亲母亲合力,找到机会偷偷把他们兄妹四个送了出去,让他把弟弟妹妹们带走,照顾好他们。 可是四个人的目标太大了,太过引人注目,根本就跑不掉。 眼看快被发现时,他们只能几人分开走,约定好一个时间在城外的某个地方见面。 但是最终只有他带着被灌了药昏睡过去,且一直用绳子绑在背上的幺弟车兆年,也就是当年只有两岁,如今八岁的陈安逃了出来。 他那个十二岁的弟弟,十岁的妹妹,全都被抓了回去…… 陈刚后来不死心,把幺弟安排好,之后自己又易容回到城里去看了一眼。 结果打探一番,得知那位将军勃然大怒,已经把他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全杀了。 他在乱葬岗找到那几具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但犹可看出生前受到的伤害。 他就那么看着,却连给他们挖个坑安葬一下都不敢,生怕被人发现。 只能装作一个拾荒人,随处扒拉翻检一番,然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陈刚不想再留在赵国这个伤心地,也怕留下会被那个将军发现,便带着弟弟辗转来到魏国,改名换姓,从此车兆宁变成陈刚,车兆年变成陈安。 之所以给弟弟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和过去的事情再也没有任何牵扯。 也是因为如此,他不许弟弟接触任何与口技和易容有关的事。 他觉得就是因为这门技艺害了自己全家,害了车氏全族。 若非当初先祖在赵国皇室面前强出头,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非他们是供人玩乐的伶人,他们怎么会被人如此羞辱? 所以他一心想把弟弟培养成一个读书人,哪怕不能入朝为官,做个眀事知礼的贤能总是好的。 不要像那个大将军一般,空有一身本事,却只知道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祸害无辜的人。 可是他要供养弟弟,就要有钱才行,但除了这门技艺之外他又什么都不会,最终还是只能重操旧业。 陈刚不想让别人知道陈安是一个伶人的弟弟,便让王伯带着他,自己则很少露面,只私底下偶尔去看他,顺便把最近挣的银子给王伯。 当初接了陶牧的生意,他怕牵连陈安,也没有对陶牧提过自己有个弟弟的事,所以一直以为陶牧那边是不知道的。 直到后来世子与公主出现,他得知这件事牵连甚广,怕弟弟出事,就更不敢让人知道他与他的关系了,便将他和王伯作为下人安排在了那座宅子里,自己几乎不怎么回去,想着周国的人就算是想报复也会冲着他来,对两个下人下手有什么意思。 可是显然,周国那边是知道的,所以才会买通王伯对小安下手。 陈刚跪伏在地,郑重而又恭谨的对楚瑶道:「多谢公主搭救舍弟,陈某感激不尽。」 楚瑶轻笑:「你不担心王伯是我收买的,是我故意找人做了一场戏?」 陈刚没有抬头,仍旧额头触地。 「公主既然能查出我是赵国人,可见早已知道我有个弟弟了。」 「您若想用这种办法挟恩于我,不必等到今日。」 「是陈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公主知道小安的存在,会用小安要挟我,没有及早将小安的事告诉给公主。」 v第二章 「不然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小安也不会受到这场惊吓了。」 因为祖上以及父母弟妹的事,他骨子里对这种皇亲贵胄功勋世家是不信任的,总觉得他们知道小安的存在之后,会利用小安或对小安不利。 所以当初他虽然答应了留在楚瑶身边为她做事,但自始至终没对她坦白过自己还有个弟弟。 若非楚瑶早就发现并派人暗中保护,他今日就真的只能看到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楚瑶点了点头,满意地道:「你是个聪明人,那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 「我之所以把你留在宫里,并愿意每月付你十片金叶,的确是希望有备无患,哪日我们之中谁出了事,你可以顶上去代替一下。」 「但我留你也不仅仅为此,更重要的目的是像之前让你扮演陶牧一样,做一些诱敌之术。」 「为了能让你发挥最大的作用,除非生死关头,我是不会轻易把你推出去替人去死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陈刚叩首:「只要公主能照顾好舍弟,陈某万死不辞。」 「这个你放心,」楚瑶道,「你不是一心想让你弟弟读书吗?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他取消贱籍,并把他安排进任何一间你想让他去的书院。」 陈刚一听,猛地直起身来:「真……真的?」 「当然,不信你问世子。」 她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魏祁。 魏祁点头:「公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陈刚大喜,拉着陈安就跪了下来:「快,快给公主和世子磕头。」 陈安虽然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一起给楚瑶和魏祁磕了头。 楚瑶摆手让他们起来,这才道:「你弟弟如今在周国人眼里已经死了,在那些周国细作被抓住之前,最好就让他在宫里待着不要出去,免得再生波澜。」 陈刚现在什么都愿意听她的,连连称是,之后才犹豫着道:「公主,有件事我也要提前和您说清楚。」 「我虽然擅长口技和易容,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的,比如身材相差太大的,像我和何老哥。」 说着看了一眼何大锤。 之后又看向魏祁:「再比如世子。」 世子? 楚瑶不解。 「你与世子身材相差并不大啊,你虽瘦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模仿不了才对,吃胖点儿或是穿厚点儿不都行吗?」 陈刚却摇了摇头:「不行的,世子他……我模仿不了。」 「为何?」 陈刚犹豫几息,忽而转向何大锤:「何老哥,可否劳烦你先带四郎君和小安去别处玩耍?」 这意思就是想让他们回避了。 何大锤看向楚瑶,见楚瑶对他点了点头,才带着两个小家伙儿离开了。 陈刚这才看了看楚瑶又看了看魏祁,道:「世子与您真心相爱了,只要在一起必要贴身挨着。我若模仿他,只他自己一个人的场合还好,但只要您在身边,必然露馅儿。」 他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石桌下的方向,口中之意不言而喻。 魏祁出门不是握着楚瑶的手便是揽着楚瑶的肩,陈刚就算学的再像,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 不然就算骗过了别人,魏祁知道后也要杀了他。 这种事儿他可不干。 楚瑶怔了一下,被魏祁握着的手一僵,掌心一阵发烫。 两人离开花园时,魏祁仍旧紧紧拉着楚瑶的手,唇边的笑意从陈刚说完那些话,就再也没散去。 别人说他们恩爱。 恩爱? 这两个字让魏祁心情愉悦,觉得陈刚很有眼光。 他把楚瑶送回永福宫,这才又去处理了那些周国细作的事。 几封盖着印鉴的书信封上火漆,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了大魏各地。 收到信的人按照信上说的日子动手,将早已被他们盯上的周国人一网打尽,免得有些人收到信的日子早,提前动手惊动了其他地方的耗子,让他们又钻回了洞里。 处理完这些事已是傍晚,魏祁回宫时刚好赶上晚膳。 用过膳,又拉着楚瑶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儿消食,两人这才再次回到屋里。 楚瑶去沐浴了,魏祁等在房中,莫名的觉得房间里有些闷热。 入夏的天气的确炎热,但为了避暑,永福宫四处都摆了冰盆,时刻更换,按理说不该这么热才对。 他有些焦躁的四处走着,最终在净房前停了下来,靠在门边,一动不动。 楚瑶一出来,就看到守在门外的他,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被男人轻轻带进了怀里。 这里没有线,魏祁抱着她,埋首在她颈侧,贴着她耳畔湿漉漉的头发,低语一句:「绵绵,今晚去我那边睡好不好?」 他借着给她擦药酒的机会抱她去他那边睡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楚瑶自己愿意去的。 白日里陈刚的话让他高兴,但高兴之余,也希望能从楚瑶这里得到一点儿回应。 恩爱,两个人相互之间的感情才能称为恩爱,只一个人算什么恩爱。 如果绵绵能答应去他那边睡一晚,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至少证明…… 「不。」 脑子里的念头刚一闪过,女人清脆而又果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拒绝的毫不犹豫。 魏祁身子一僵,肩膀微微垮了下去,满怀期望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哦了一声,松开手,脸上努力维持着刚刚的笑:「好,那……等你愿意的时候再说吧,我……先去沐浴。」 说完转身便进了净房。 楚瑶站在门口,听着身后的关门声,男人进去后似乎连衣裳都没脱就扑通跳进池子里的水声,垂了垂首,没有说话。 倒是青青犹豫着张了张口:「公主,那池子里的水……还没换呢。」 …… 魏祁出来时果然见到楚瑶已经躺在了她自己那边,地上的绳子仍旧泾渭分明的将屋子隔成了两边。 v第三章[08.22] 他看了一眼,吹熄房中的灯,只留下那盏灯光最弱的,然后回到自己那边躺下。 刚刚不应该一时冲动就问出那么一句的,弄得彼此都尴尬。 绵绵愿意过来的时候自会过来,愿意把那条线撤掉的时候自会撤掉,他多什么嘴。 还是心急了…… 心急了。 魏祁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过了很久才终于睡着。 另一边,楚瑶亦是久久难以入眠,看着帐顶发了许久的呆。 除了对魏祁动了杀心的那一回,她再也没有主动迈出过那条线。 这条线起初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让魏祁碍于面子不好过来对他行夫妻敦伦之事,借机凌虐她。 后来…… 后来……为什么还要留着这条线呢? 她明明知道即使让魏祁过来了也没什么,知道他哪怕真的想跟她圆房,也不会伤害她。 可是…… 楚瑶往被子里缩了缩,用锦被盖住了半张脸。 明明在嫁来大魏之前就做好了与魏祁行房的准备,可她现在却害怕了。 怕什么呢? 到底在怕什么…… 楚瑶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梦里魏祁站在线的另一边,对她温柔地笑:「绵绵,来啊,过来啊。」 她心口砰砰的跳着,握着装在荷包里的平安符,循着那声音一步步向前,仿佛前面有什么充满希望的东西。 像当初棺材的小孔里伸进来的芦苇杆,像在大燕时母亲时不时寄来的各种并不名贵但充满了思念的小物件。 她手中的平安符越握越紧,壮着胆子迈了过去,笑着唤那神情温柔的人:「阿祁。」 眼前画面却陡然一变,他们的房间忽然变成了楚国的凤栖宫,新婚的楚沅满目情深的看着孟氏,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今生只娶她一人。 孟氏感动非常,倾尽家族之力助他登上国主之位,连自己的嫁妆也尽数给了他。 然后转眼间,楚沅就纳了一房妾室,椒房独宠。 凤栖宫里的大红帷帐变得黯淡无光,孟氏一人独坐在床边黯然流泪,满头青丝渐生白发。 另一边楚沅却抱着妾室喝得红光满面,嘲讽孟氏容颜已去,垂垂老矣。 「母亲……」 楚瑶唤了一声,想去抱住孟氏,刚迈出脚,凤栖宫却又变了模样。 这是一间明亮的屋子,房中烛光亮得刺眼,前方不远处的地上刻着一个繁复的阵法,与她当年在地宫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阵法中间不再是棺材,而是一鼎炼丹炉,炉中正燃着熊熊的烈火。 曹正罡与燕帝站在丹炉边,见到她后露出欣喜的笑。 「珍月,你来了?」 楚瑶心口猛的一缩,一股无边的恐惧漫上心头。 她下意识的要转身逃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她的手脚都被镣铐束缚着,脚下是一个与那丹炉下的阵法一样的图案。 两个阵法中间用几道凹槽相连,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这边引过去。 曹正罡满面笑容的对燕帝道:「陛下,您看珍月公主多么爱重您,竟自愿奉上自己的心为您炼丹。」 楚瑶摇头:不,我没有!我不是自愿的! 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到燕帝欣慰的点了点头。 曹正罡拿着一把匕首走到她身边,笑看着她:「公主,陛下养了你十几年,给了你无上的荣光,现在是你报答他的时候了。」 说着用匕首在她心口虚划一圈,然后一个用力,狠狠地刺了下去。 楚瑶感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划破皮肤,穿透血肉,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身体里,又沿着什么形状不断地横拉下滑。 最后,一只手伸进她的胸腔,掏出了一颗鲜活的心脏,转身献宝般的捧给燕帝。 「陛下,炼丹所需的最后一物,凤女之心,齐了。」 燕帝贪恋的看着那颗心,想伸手似乎又怕碰脏了它,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只让曹正罡赶紧把它投入丹炉。 楚瑶看着自己的心被扔进了炉火,鲜血从她胸前汩汩涌出,填满了地上的花纹,沿着凹槽源源不断的流向丹炉下方。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不远处,有一条小指粗细的绳子,在地上崩成了一条线。 要是不迈过来就好了,要是不迈过来就好了…… 她的心,就不会被别人拿走了。 …… 「绵绵!绵绵!」 耳边响起男人焦急的呼唤声,身体似乎在被人不断的摇晃着。 楚瑶缓缓睁开眼,就见魏祁正满头大汗的看着她。 「醒了,醒了!」 他赶忙唤来青青。 青青看了一眼,又给楚瑶把了把脉,松了口气,抬手擦去自己额前的汗。 「公主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严重的梦魇过了,这是怎么了?」 白日里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晚上说梦魇就梦魇了。 「那现在呢?有没有事?」 魏祁问。 「没事,就是有些受惊,我去煎副安神的汤药就好了。」 说着转身便退了出去。 魏祁坐在床边,把楚瑶抱起来揽在怀里。 v第四章[08.22] 「吓死我了,你好端端的怎么梦魇了?不停的说胡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楚瑶懵懵懂懂的躺在他怀里,脑子里的画面还没有全部散去。 胡话? 她说胡话了吗? 可是梦里她明明根本就没办法出声。 「我说什么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的问道。 「一会儿喊母亲,一会儿又说什么我的心。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可怕吗?」 心? 楚瑶抬手,有些后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跳着的,还在,她的心还在。 「没事……没梦到什么。」 她喃喃道,眸光有些呆滞,似乎被吓的太厉害了,还没回过神。 魏祁心疼的抱紧了她,也不再逼问,吻了吻她的额头,让人打了水又找了身干净的衣裳来,服侍她把身上被汗打湿的这套换掉。 楚瑶麻木的任由下人给她擦拭身体,直到裤子要被脱下来时才想起来看一眼魏祁。 见他早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这才放下心来,把裤子脱了下来。 待她窸窸窣窣的换好了衣裳,下人把水盆端了下去,魏祁才转过身来,再次抱住了她,也不说话,只是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脊背,无声安抚。 楚瑶靠在他怀中,看着地上那道线,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捏紧了他的衣襟,喃喃地唤了一声:「魏祁。」 「嗯?」 「别喜欢我。」 「……」 「我不会喜欢你的。」 这样的话她之前已经说过一遍,魏祁当时反驳回去了,让她别把话说的太早。 但这次他没有,而是把手放在她胸前,贴在她的心口。 「母亲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以,我总能捂热你的。 楚瑶抬头看他,见到的是温柔的眉眼,坚定的神情,专注而又坚毅。 而那覆在胸前的手,与梦中冰凉的匕首全然不同,带着温暖的温度,像是一层铠甲,覆盖在那跳动的地方,没有侵略,只有保护。 男人缓缓低下了头,渐渐靠近,印上她的唇,辗转轻吮,掌心的温度越发滚烫。 楚瑶像是着了魔,闭上眼,任由他亲吻自己,那炙热的掌心渐渐游走起来,撩拨她的心弦。 青青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把手里药碗砸了,赶紧转身又退了出去,药汁从碗里荡出来烫了手也不敢扔,怕惊吓了房中的一对儿鸳鸯。 可是退出去归退出去,又担心公主刚醒来世子就对她做这种事,怕是不太好。 好在房中虽然传出了一阵喘息声,但片刻便安静下来,想来世子终究顾忌着公主的身子,没有强来。 她松了口气,倚在门边发起了呆,过一会儿又无声笑了起来。 这门婚事的开头虽然不太好,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见得就真的那么糟糕。 最起码,世子该是真心待公主的。 房中,魏祁也不知怎么了,吻着吻着就把楚瑶压在了身下。 女人的乖巧顺从让他欣喜若狂,那第一次攀上的柔软更是让他迷恋的不忍收手。 他加重了自己的吻,试探着把手从衣襟探了进去,触手滑腻香软,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下,哑声问道:「绵绵,你愿意吗?」 女人红唇微肿,气息亦是有些不稳,看着帐顶喃喃回道:「愿意。」 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正要去解她的衣裳,就听她紧接着说了一句:「除了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魏祁愣住了,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碰冷水,浴火瞬间熄灭。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只看中你的美色,觊觎你身子的人?」 楚瑶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一下,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楚瑶没有说话,只是渐渐平复了呼吸,收回目光,沉默不言。 魏祁在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等来的却只是沉默,沉着脸收回了手,将她的衣襟整理好,转过身坐了起来。 原本是想回自己那边的,但终究是没舍得。 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这一脚踏回去了,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于是兀自坐在床边生了会儿闷气,又躺了下去,只是别扭的背对着楚瑶。 楚瑶愣愣的看着帐顶,许久才蜷着身子转了个身,亦背对着魏祁。 两人背靠背的躺着,谁也没有睡着。 最终还是魏祁沉不住气,气冲冲的又转过身来,把楚瑶圈在了怀里。 楚瑶背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因为气恼而有些粗重的呼吸,已经沉下的心再次颤动起来,刚才被他手掌碰过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转过身,扎进了魏祁怀里,像只在外面淋了雨的猫儿,终于找到了避雨的地方,缩在他怀中揽着他的腰一动不动。 魏祁愣了一下,下一刻轻叹一声,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你啊……」 那声音充斥着宠溺与无奈,楚瑶又往他怀里钻了钻,闭上眼安静睡着了。 位于大魏各地的数十名周国细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一网打尽,等周昊得知时为时已晚,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多年心血就这样瞬间被人去之八九,周昊的恼怒可想而知。 除了恼怒之外,这件事带给他更多的则是难堪。 周昊的弟弟周妟只比他小两岁,兄弟两人年幼时关系原本还不错,但随着后来周昊被送往大燕为质,两人分隔两地,关系便渐渐生疏了。 周妟自认自己各方面都不比周昊差,只因自己不是长子,在周昊回国后就要事事低他一头,心中格外不忿。 v第五章[08.22] 而周夫人虽也记挂远在大燕的周昊,但到底还是跟从小就一直承欢膝下,在她身边长大的周妟更亲近一些。 这更助长了周妟的野心,让他不甘屈居于周昊之下,事事都要跟周昊争个高下。 此次周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周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各种场合对周昊明嘲暗讽。 尤其在听说这次事件全都是因为上次周昊刺杀楚瑶不成,反被楚瑶抓了他的几个心腹才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之后,更是大肆嘲讽,说周昊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周昊听了气极反笑,对他道:「对,我的确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可你呢?你连跟她过招都不配,就是想输都没资格输给她。」 言中之意周妟身份低位,别说与楚瑶交手,就是跟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楚瑶是楚国国主唯一的嫡女,大燕先帝钦封的珍月公主,魏国如今的世子夫人,论身份高贵无比。 而周妟虽是周王的嫡子,但只是个不见经传的嫡次子,认真计较起来,还真的无法和楚瑶相比。 偏偏周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起身份之事,听了之后自是恼怒非常,一时激愤之下做了一件蠢事。 这件蠢事后来直接导致几国之间现有的平衡被打破,周魏两国率先撕破了脸皮,诸国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现在,并没有人知道这几句争吵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周妟更没想到,自己会为这一时冲动之举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若知道,或许就不会因为争一时之气做出多余的事,或许就不会因为小看女人而轻敌。 …… 魏京的夏天酷暑难耐,虽然雨水多,但都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未能把暑热消下去,就被蒸成了水汽,弥散在空气里,除了让天气变得潮湿闷热,什么用都没有。 好在魏祁是世子不是国主,虽然忙,但也不至于一点儿空都挤不出来。 见天气实在是热的厉害,他便带着楚瑶去城外数十里的南泉山上避暑去了,连带着把各种公文也都带了过去,将处理公务的地方都换到了那里,一直待到入秋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南泉山的别宫清凉舒爽,另一方面是因为那里的寝宫没有被一分为二,他可以每晚都抱着楚瑶睡。 可是魏祁过的开心了,却苦了在山下的一群人。 他们奉周妟之命来刺杀楚瑶,却连楚瑶的影子都看不见。 魏国世子带着这位公主窝在山里不出来,他们在山外喂了一个月的蚊子,每日啃干粮啃的都快拉不出shi了,各个皮肤发黄嘴唇发干,扔出去还以为是哪里受了灾的难民呢。 最重要的是二郎君已经催过他们无数次了,再拖下去的话就算将来任务完成了,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为首的一名黑瘦男人就着冷冰冰的凉水咽下了手里的饼子,问那刚从山上回来的人。 「怎么样?魏世子与珍月公主有要离开的迹象吗?」 那人摇了摇头,面色发苦。 「没有,我虽不能靠近,但看别宫周围守卫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想来他们暂时还没打算离开。」 黑瘦男人呸了一声,面色阴沉。 「他们是要在山里当神仙吗?这都多久了还不走!避暑避暑,夏天都过完了!避他娘的暑!」 那刚从外面回来的哨探亦是无奈,道:「那怎么办?他们一直不出来,咱们就一直这么等下去?」 他们之前不是没想过悄悄潜入进去直接对珍月公主动手,但是这别宫周围的护卫太多了,凭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得手。 黑瘦男人想了想,看着远处林木茂盛的南泉山发了会儿呆,忽然眸光一亮。 「不等了!」 他碾碎地上掉落的一块儿干粮渣子,勾着唇角邪佞的笑道:「他们不出来,咱们就把他们逼出来!」 说着跟周围几人说了几句什么。 有人听了小声反驳:「这……不太好吧?万一火烧大了,把人困在里面出不来了怎么办?」 「这山上除了珍月公主和还有魏世子呢,二郎君只让咱们对珍月公主动手,可没说过要对魏世子下手。」 死了一个珍月公主,魏国就算气恼,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发兵攻打周国,但若死的是个世子,那就不一定了。 黑瘦男人拍了那说话的人一巴掌:「这又不是冬天,天干物燥的林子一点就着!再说了,这山上那么多护卫又不是死的,等火烧大了,他们早就护着魏世子和珍月公主下山了!」 而他要的就是把这两人从山里赶出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楚瑶独自出门,身边没有魏祁跟随在侧的机会,不然他们永远都无法动手。 那人摸了摸头,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黑瘦男人就这么把事情安排下去,让人当晚在南泉山下点了一把火。 火势渐起,他看着点点火星在山上渐渐漫延,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这火烧起来,让魏世子身边的护卫看到,为了保护主子的安全,在不确定火能不能被灭掉的前提下,他们一定会护着人先从山上下来。 之后就算火被灭了,魏世子估计也没心思再在这儿待着看一片焦黑的景色了,应该很快就会回京才是。 到时候他们就能找到机会对珍月公主下手了。 他正得意着,忽觉一阵微风吹来,在秋天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 他笑着背过手去,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如这微风一般透着清凉,多日来的烦躁憋闷一扫而空。 然而没多久,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由起初的不可置信渐渐变为惊恐。 「我日……」 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刚刚还风和日丽的,转眼间就狂风大作! 放火的人还没从山下回来,南泉山上的火已经顺风而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的向半山腰的别宫卷去。 白日里说过话的那人两股战战,哆哆嗦嗦的问黑瘦男人:「这……这怎么办?火烧的太快了!」 照这个势头,山上的人根本就来不及逃下来! 黑瘦男人亦是满心惊惧,啪的就甩了他一巴掌:「让你乌鸦嘴!」 那人被打的嘴角溢血,却也顾不上,只担心万一把魏世子烧死在山里怎么办。 若是两国因此交战,君上知道了,别说他们,就连二郎君都会受到牵连! 他急的两眼发红,黑瘦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翻飞的衣袂在狂风中哗哗作响,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道:「这场火与咱们无关,收拾东西,撤!」 虽然这场火是他们放的,但烧成这样的确是个意外。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它彻底变成一个意外。 山林里燃起野火进而把整片林子都烧毁的例子不是没有,甚至很多。 魏世子与珍月公主不走运,偏偏赶上了这样一场火,怪不得别人! 周围的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收拾东西,清除曾经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趁着夜色在狂风中跑远了。 南泉山上,燃起的火的确很快就被侍卫发现了。 但是今夜狂风大作,这火乘风而来,烧的实在是太快了,等侍卫回去敲锣打鼓地叫醒别宫中的人,火势已经从山脚漫延上来,阻断了他们下山的路。 v第六章[08.22] 魏祁与楚瑶匆匆穿好衣裳就跑了出来,连头都没来得及梳,然而即便如此,冲了几次还是没能从火海中冲出去。 「不行,跑不出去了……」 有人绝望地道。 魏祁看着眼前肆虐的火舌,又看了看怀中被火光映照的脸庞发亮的女子,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 「往山上跑!去酿泉河!」 既然下山的路被堵死了,那么除了上山,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山上有条河,名为酿泉河,位于半山腰到山顶之间。 河面不宽,怕是阻挡不了这样的火势,火星很容易越过去。 但是聊胜于无,现在这样的状况,除了那里,他们也无处可去了。 楚瑶任由魏祁拉着自己向前跑去,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 待到酿泉河边,男人背着她涉水而过,她靠在他背上,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魏祁带着她过了河,数百名随行的侍卫或是宫女内侍围在他们周围,将河岸另一边几乎占满,只在他们附近留出了一块儿数丈宽的地方。 魏祁坐在地上,把楚瑶抱在怀里,紧紧地箍着她,指尖儿微微发抖。 楚瑶看着远处越来越紧的火舌,闻着周围越来越浓的烟气,喃喃低语:「阿祁,火要烧过来了。」 魏祁嗯了一声,抱着她的手更紧。 楚瑶抬头:「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吗?」 「不会的,」魏祁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扯着嘴角笑了笑,「万一下雨了呢。」 楚瑶也笑了,笑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好看。 「我运气向来不好,怕是等不来雨了。」 「我运气好啊,连你都娶到了,还等不来一场雨吗?」 说着在她面颊上亲了亲。 楚瑶咯咯笑着靠在他怀里,头一次主动伸手揽上了他的脖颈:「那我只能跟着蹭你的好运气了。」 边说边贴上了他的唇。 魏祁愣了一下,两手终于停止颤抖,坚定的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不知亲吻了多久,楚瑶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低落在自己脸上,下意识的睁开了眼。 「阿祁,别哭……」 她伸手抚他的面颊,指腹擦过他的眼角。 魏祁呢喃着去啄她的唇,哑声问她:「绵绵,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一点点就好。」 楚瑶看着他,红唇轻启,似乎要说什么,一滴泪水却再次低落在她脸上。 不…… 不是泪,有点儿凉。 是……雨水 「下雨了……」 她抬头,仰望天空。 狂风依然在呼啸,但风中却带着雨,起初只有一点,两点,然后越来越多,倾盆而下。 「下雨了……下雨了!」 周围响起数百人的欢呼声。 楚瑶对魏祁勾唇一笑:「阿祁的运气果然很好呢。」 魏祁也笑了,没再问刚才的问题,低头再次吻住她。 「是啊,娶到你,运气怎么会不好呢?」 暴雨将肆虐的大火扑灭,待雨势渐小,天色将明,魏祁一行人才再次涉水过河,向山下走去。 有先一步去探路的人折了回来,禀报道:「世子,别宫已经被火烧毁,没法住了。」 魏祁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色,道:「即刻启程,回京。」 天空中仍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道路泥泞湿滑,此刻并不是赶路的好时候,然而就这么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初秋的夜已经带着丝丝凉意,更不用说大家都在这里淋了一夜的雨,拖久了只怕身体都扛不住。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将她被雨水淋湿的碎发抿到耳边,低声问道:「绵绵,你撑得住吗?」 楚瑶整晚都被他抱着,倒并没有觉得多么冷,虽然形容十分狼狈,但面色依旧平静,与往日没什么不同,闻言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 魏祁十分心疼,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吩咐众人即刻启程。 他们此次出行带了五百余人,两百余匹马匹,但别宫的马厩放不下这么多马,所以绝大部分马匹都安置在了山腰靠下的一处马场。 结果大火从山下燃起,这些马率先遭了灾,大部分都被烧死了。 守在马厩的人虽然最后关头拼死打开了一些马棚的门,把马放了出来,但这些马受了惊,在火海里四处乱窜,最终活下来的也没有多少。 下人们在林中四处搜寻,也不过找到了十余匹还活着的而已,其中有一些还受了伤,根本没办法载人了。 不过剩下的这些好歹也能让魏祁和楚瑶不必在雨地泥泞的道路上步行,多少可以轻松一些。 魏祁留下了一些人调查起火的原因,带着大队人马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向山下走去。 楚瑶与他共乘一骑,靠在他怀中看着周围焦黑的景色,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座山,说没就没了。」 明明昨日还是一片青翠草木繁盛,转眼间便面目全非,只余满目疮痍。 若非她自己一直在这山中,只怕根本就想不起这里往昔的模样。 魏祁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下巴轻蹭她的头顶。 「改日我让人把这里重新栽上树木,还弄成原来的样子。」 只是这中间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那些树木长成和原本的那些一般高大。 就算想带她来,怕是也要很久以后了。 楚瑶也清楚这点,所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骑着马往前走,林中的火虽已扑灭,但不少树木还冒着烟,雨水落在上面发出嘶嘶的声音。 一些被烧焦的树木从中折断,倒在路上,何大锤带了一队人马在前面开路,将这些障碍一一清除。 v第七章[08.22] 魏祁闻着空气中雨水和树木焦气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儿,皱了皱眉。 「咱们得快点儿从这儿离开,这些树不知那棵就会突然倒下来,万一……」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吱吱啦啦的声音,身后不远处一棵被烧焦的树像是个垂死的老人,发出一阵痛苦的喘息声,之后颤颤巍巍的倒了下来,正砸向楚瑶与魏祁的方向。 「世子!」 「公主!」 一阵惊呼从四面八方响起,魏祁下意识的夹紧马腹向前跑了两步,那株沉重的大树堪堪滑过马臀,砰地一声砸在他们身后。 马儿受惊扬起了前蹄,魏祁一边勒紧缰绳防止自己和楚瑶掉下去,一边顺势回头看了眼那砸在地上的粗壮树干。 「好险……」 他喃喃一声,却听那此起彼伏的惊呼依然不断,四周众人皆是满脸恐慌。 「公主小心!」 何大锤扔下手里的树枝就往回冲,可是这个距离根本就来不及。 那株倒下的大树落地前砸到了魏祁与楚瑶前面的一棵树上,这棵树原本还能再撑些时候,或者不去动它根本就不会折断。 但被这么用力的一撞,颤了一下,便晃晃悠悠的朝魏祁和楚瑶歪倒过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眼间,马儿的前蹄还扬起尚未落下,魏祁的身子悬挂在马背上不便使力。 他眼睁睁看着那棵树砸了过来,这个角度,被率先砸到的肯定是马匹和楚瑶。 最后关头,他松开握着缰绳的手,双臂猛地用力,一把将楚瑶扔了出去。 楚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蹭了一身泥和漆黑的草木碎屑。 无数人围了上来,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的脑袋刚刚撞到了地上,头晕耳鸣,有些听不清,只隐约听到什么「公主」,「世子」。 公主…… 世子…… 世子…… 「魏祁……魏祁。」 她扶着青青的手,努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眼前模糊的场景渐渐变得清晰,远处两株倒下的树木的交叉点中,躺着两个人和一匹马。 马是他与魏祁刚刚乘坐的那匹,人……一个是魏祁身边的护卫,另一个是…… 「阿祁!」 楚瑶惊呼一声,猛地睁开青青的手,踉跄着站起来便跑了过去。 这一段距离她足足跑了十余步,可见刚刚魏祁扔她的那一下用了多大力气。 有这样的力气,他完全可以撑着马背自己跳开的。 为什么不跳开……为什么不跳开! 她跑到魏祁身边,要和其他人一起去搬那树干,却被人一把拉开。 「公主,这树还冒着烟呢,烫手!」 说完把她塞到跟过来的青青怀里,说什么也不让她插手。 她挣扎,青青紧紧地抱着她,哭着喊着劝她:「公主,您帮不上忙的!让他们来吧!您在这儿反而是添乱啊!」 可楚瑶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挣扎着要过去。 好在杨竖与何大锤等人很快就合力把那棵树搬开,不然青青根本就拉不住楚瑶。 只是树干被搬开后,下面的景象却让所有人一惊。 只见大片鲜血正从魏祁身下不断涌出,照这样的情形,他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楚瑶看着满地的鲜血,眼前一黑,身子摇晃几下,险些晕了过去。 青青也是一愣,回过神时,楚瑶已经挣开她又扑到了魏祁身边。 血……好多血……与她八岁那年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么多的血从那小小的身子底下不断的流出来,空洞洞的心口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好像要把她吞进去。 她伸手把那些血挡住,往回推:「回去,回去啊……」 回阿祁身体里去,不要流出来,不要流出来! 可是挡不住,无论她多么努力,那些血还是不断的从她指缝间流走。 楚瑶徒劳的阻挡着,手上不多时就沾满了泥巴,这些泥里混着雨水和鲜血,暗红发黑,裹在她的手上,一片湿热。 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来,她忽然间就哭了出来,像个无助的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除此之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儿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又是别人代她去死了! 她是不是就不该活着……她是不是早就应该死掉,这样就不会害死别人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无论青青抱住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青青见自己说了半天她仿佛根本就听不见,只能扯着嗓子在她耳边大喊出声:「公主!那是马的血!是马的!不是世子的!」 这一声震的楚瑶耳膜发痒,眼前那奔流的鲜血,被挖空的心口这才消失,恢复成原有的模样。 楚瑶愣愣的回身,见魏祁已经被从那片鲜血中拖了出来,虽然身上也有血迹,但流的并没有那么厉害。 而他刚刚躺过的地方,大片鲜血仍在源源不断的从被砸死的马匹身下流出。 不是阿祁的血……不是阿祁的! 带着凉意的空气陡然重新冲入了心肺,她推开青青爬到魏祁身边,低头贴上他的胸膛。 「还在……还在。」 围在魏祁身边的几人不明所以,见她半天不动,犹豫着开口。 「公主,您能不能让一下,我们得把世子身上的衣裳弄下来。」 魏祁被树干压中了腹部,树干上的余温烫的他皮肉发焦,和破碎的衣裳黏在了一起。 楚瑶闻言起身,擦去脸上的泪,看了一眼。 「让青青来。」 青青应了一声,赶忙过来,让人用几件衣裳临时搭起一个雨棚,遮挡将停未停的小雨,小心翼翼的把那些衣裳的碎片从魏祁的伤口处清理下来,又用自己带出来的药箱做了简单的处理。 v第八章[08.22] 「世子这伤势不能再淋雨了,必须尽早找个地方好好处理一下,不然会很严重的。」 她沉着脸说道。 楚瑶看着魏祁紧闭的眼,转头吩咐何大锤:「去别宫找两扇还能用的门板来,即刻带世子下山。」 何大锤应诺,转身便走。 楚瑶又对杨竖道:「骑马带人去木垣县找当地县令,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找一架最好的马车,沿着南泉山到木垣县的官路往回走,我们在途中汇合。」 说完不再理会他,又转头跟别人说起了别的事,一连串的指令井然有序的发了出去,沉着冷静,除了眼眶还有些泛红,丝毫看不出是刚才那个跪在地上哭的茫然无助的女子。 杨竖本能的按照她的吩咐去做,直到上了马骑出好远,才想起木垣县正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县城。 楚瑶不假思索的张嘴便说出了这个地方,可见仔细研究过附近的舆图,对这里十分了解。 他迎着风擦去打在脸上的雨水,忽然觉得,世子留在她身边,应该很安全才是。 那么他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把马车带回去! 杨竖马鞭一甩,夹紧马腹,在风雨中迅速的消失了。 南泉山上,何大锤与人一起抬着两扇门板回来了。 楚瑶让人将魏祁放到其中一块儿门板上,抬着他往山下走,另一块儿门板则让另外的人抬着悬空横在他的小腹上,充当雨伞,遮挡天空中仍在飘落的雨丝。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山,半路遇到了带着马车赶回来的杨竖,将魏祁安置到车上,一路驶入了木垣县城。 木垣县县令得知魏祁受伤,不仅找了马车来接他,还立刻腾出了自己在县城内的宅子供魏祁休养居住,自己和家眷则搬到了窄小的县衙后院儿。 青青忙碌了足足两个时辰,施针敷药,直到晌午才将魏祁的伤势彻底处理好,松了口气,对楚瑶道:「世子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虽然出现了发热的症状,不过只要好生照看着就没什么事了。」 「只是……这伤口以后肯定会留疤的,怕是去不掉。」 毕竟这么一大片的伤痕,烫的又不轻,再好的去疤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良效。 楚瑶坐在床边,拉着魏祁的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不确定,不过最晚估计晚上也就醒了吧?或许更早,看世子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楚瑶嗯了一声,让她亲自去煎药,自己则坐在这里陪着魏祁。 魏祁确实在傍晚时分就醒了过来,醒来后下意识的转了转脖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见到楚瑶闭着眼安安稳稳地趴在他床边,才扯着没有血色的唇角笑了笑,艰难的抬头抚了抚她的头顶。 楚瑶感觉到头顶的动静,睡眼惺忪的醒来,握住他的手正要问什么,却听他先开了口:「没事吧?」 嘴唇干涩,声音沙哑,似乎说句话都很费力。 她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 「没事,你把我扔出去很远,我除了滚了一身泥,什么事都没有。」 滚了一身泥…… 魏祁想着她那副模样觉得有点儿好笑,但身体的疼痛让他笑了一下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阵痛苦的喘息声。 楚瑶忙让青青端来一副煎好的药,给他喂了下去。 「这药有些止疼的作用,喝下去会好受些,不过不能多喝,之后再疼的话你就要忍着点儿了。」 她一边有些笨拙的给他擦着唇角一边说道。 魏祁点了点头:「没事,我能忍。」 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青青把端着药碗退了出去,楚瑶则继续守在魏祁床边。 魏祁看了她一会儿,觉得眼前有些难以聚焦,下意识地转了转脑袋。 楚瑶看到,问他:「是不是觉得头晕。」 魏祁嗯了一声,楚瑶这才道:「你从马背上摔下来磕了头,难免会有一点儿,要是严重的话就告诉我,我让青青再来给你看看。」 魏祁摇头:「不严重,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却又把眼睛睁开看她。 楚瑶笑着抚上他的眼睑,把他的眼睛阖上。 「那就闭着眼休息吧,我跟你说些事情,你听着就好。」 魏祁笑了笑,也没反驳,只是把她放在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楚瑶任由他握着,缓缓道:「你的一名护卫最后关头扑上来把那棵倒下的树撞了一下,虽然没能阻止那棵树砸下来,但多少改变了一些它的方向,不然你被砸到的可能就不是小腹,而是心口,或者……」 或者头。 最后一句楚瑶没说完,闭了闭眼不再去想这个可能性。 「我让人把他的尸体收敛了,带回去厚葬,另外除了应有的抚恤,又多给他的家人发了一笔丰厚的恤银。」 逝者已逝,除了这些,他们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了。 魏祁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点了点头,表示就按她说的去做。 「另外,你的伤势如今不便挪动。虽然这里离京城不远,但你也最好休息半个月再走。我已让人快马给父亲母亲送去了消息,他们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半个月以后再走吧。」 魏祁自然没有异议,安静的听着,脑中渐渐泛起困意。 那汤药除了止疼,还有些安神的作用,他抵挡不住药效的发作,不多时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楚瑶一直坐在他身边,很久都没有动,直到何大锤回来了,说查到了一些东西。 若这场火是天灾,那么自然不会查到什么,也不会有人急着来向她禀报什么。 何大锤来了,就说明这场火很可能是人为。 楚瑶眸光微凛,从魏祁身边站了起来,让青青留在这里照顾他,自己在红缨赤珠的陪伴下去前院见了何大锤。 何大锤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来人即刻起身,恭敬施礼:「公主。」 楚瑶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到了主位,单刀直入的开口:「查到了什么?」 何大锤却没有再坐下,直接站着对她禀报。 「南泉山上并没有查出什么,就算原本有什么痕迹,只怕也被大火烧干净了,不过……」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在楚瑶面前打开。 「我们在正对南泉山的一座山下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洞口是斜向内凹进去的,头顶的山石刚好将洞外的一片地方挡住了,没让雨淋湿。」 「在那片地上,我们找到了这个。」 纸包里一推黑黄混杂的碎屑,似乎是沙土和石子,中间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v第九章[08.22] 楚瑶分辨不出是什么,何大锤咧着嘴笑道:「公主锦衣玉食,认不出来也不新鲜,不过我们行军打仗的人可是熟悉的很。」 说着捏起一块儿,在指尖儿捻开。 「这是干粮,只有长途跋涉或长期在野外行走的人才会带在身上。比如军队,商队,或者猎户。」 「按理说有路过的商队或者猎户在那山洞附近歇了歇脚,避个雨什么的也没啥,挺常见的。」 「不过怪就怪在,那山洞里根本就没有人逗留过的痕迹。」 「可这干粮却还是新鲜的,掉在地上最多不过一两天,说明就在这两日还有人在里面待过。」 「明明在山洞里待过,离开时却特地把痕迹清理掉了,此人必为贼也!」 何大锤笃定的说着,楚瑶的眸光则阴沉如昨日暴雨的夜。 「查!」 「得令!」 何大锤拱手,当即又退了出去,带领几十个兄弟,从木垣县城门跑了出去,一路骑马狂奔。 …… 查到周妟的人马并没有用太长时间,昨夜暴雨,雨停后道路泥泞,黑瘦男人带领的十几个人无法边走边掩饰掉马蹄在泥地上留下的痕迹,不多时便被何大锤一行人发现。 雨后仓促赶路的大多是商队,但商队多有马车,像这样一行人全部是骑马的,一看就不正常。 故而何大锤当即便带人沿路追了过去,只用了一日,便把这些人五花大绑的带到了楚瑶跟前。 楚瑶看着绑在院中的人,只问了一句。 「谁派你们来的?」 没有人说话,众人皆扬着头抬着下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楚瑶似乎心情不佳,退了一步,道:「正好我昨夜闲来无事,想了一种新的刑讯方法,你们愿意,那就试试吧。」 说着唤来了青青,自己则回到了屋里。 青青上前,让人搬来了一张小几,将其中一人的手按在了几案上。 「这方法我还没试过,也是头一次,可能下手不是那么准。」 说着又转头看向下一个人:「不过到你的时候,应该就熟悉了。」 众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没有把一个女人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她打开药箱,从药箱里拿出几把薄如蝉翼的刀,才让人心头一凛,直觉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青青手中刀锋一划,沿着那人手腕儿某处轻轻一挑,只听啊的一声,男人的惨叫响起,同一时间,他的手筋已经被挑断,鲜血从手腕儿处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男人挣扎,却被人牢牢的按住肩膀和手臂,根本挣脱不开。 而青青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几乎没有理会男人的反应,毫无停顿的又在男人手上划了几刀。 不过片刻,男人的手便彻底动不了了,虽然身体和胳膊仍在抽搐,但手却好像不是他的,摊在几案上如同一个死物,除了偶尔微弱的抽动一下,再没了任何反应。 更可怕的是,这只手被女人用刀子一下下的划开,将里面的骨肉生生剥离,又将那骨头一根根的取出来放到了一旁。 最后这只手只余一片肉皮,骨头却被摆成了原本的样子放在一旁,乍一看仿佛两只手。 只是一只鲜血淋漓已分不出原本的模样,另一只则只余骨架,骨头上还沾染着主人的鲜血。 直到做完最后一步,青青才吁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给这刑罚取了个名字,叫拆骨。」 「以前先生只带我拆过死人的,现在……」 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男人,又把视线转向他身边下一个人:「我拆活人的。」 说完拿着刀便走向那人,那人吓得两股战战,当即尿湿了裤子,大声哭喊道:「我说!我说!」 「是二郎君派我们来的!是二郎君让我们来刺杀公主的!」 「二郎君?」 青青蹙眉。 大魏皇室只有一个二郎君,就是世子自己。 世子的弟弟魏礼虽然在他们这一支排行第二,但是因为还有个大堂兄魏祎,所以大家都称他为三郎君,就像魏佑被称为四郎君一样。 「你说的是哪个二郎君?」 「是……是周王的嫡次子,周世子的弟弟……周妟。」 院中响起一阵吸气声,众人皆是既惊且怒。 周国世子周昊已经刺杀过他们世子和公主一次了,如今长子不行,次子又来了!这是欺负他们魏国无人了吗! 青青回身,换了一身干净的没有血迹的衣裳,这才去向楚瑶汇报了此事。 楚瑶眸光阴沉似水:「又是来杀我的吗?」 说话时脑海里想起魏祁昨晚换药时,腹部露出的那一片可怖的血肉,以及他痛苦的皱起的眉头。 「大周,周妟,好,很好。」 魏祁受伤后接连发了好几天的热,若非青青照顾的好,只怕不知能不能好起来。 毕竟每年因为发热而死的人不在少数,烧成傻子呆子的也不是没有。 他烧了几日,楚瑶便在他身边守了几日,挑了个他神智稍稍清醒的时候把刺客是周国人的事情对他说了。 「他们本来是要来杀我的,放火烧山也是因为一直找不到我单独出门的机会,便出此下策在山上点了一把火,只为把咱们从山上赶下来,没想到忽然刮了一阵那么大的风……」 楚瑶说着抬起了手,隔空在魏祁的小腹上虚抚了一下。 「这伤本来应该在我身上。」 魏祁面色苍白,但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还好没伤在你身上,我一个男人留点儿疤也无所谓,你一个女孩子家,留了疤多难看。」 他知道楚瑶爱美,当初只是鼻尖儿在他衣服上蹭红了一点儿,就拿面纱遮了起来,一听他喊红鼻头就生气,可见对于自己的容貌是十分在意的。 楚瑶指尖儿微僵,魏祁感觉到,以为她是想到这疤痕在她自己身上的样子,吓到了,忙转移话题。 「说起来,我这回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吧?按照话本里讲的,绵绵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沉默到魏祁自己都觉得尴尬,暗恼怎么信口胡诌了这么一句。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他看着楚瑶紧紧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睛,尴尬的笑道。 楚瑶哦了一声,低下头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把几欲脱口的「好啊」两个字咽了回去。 v第十章[08.22] 魏祁恼恨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意无意的扯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到底是精神不济,没多久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瑶半撑起身,侧躺在床上单手托腮看着他,心头微乱,许久才又重新躺了回去。 梦里她又回到那个暴雨的夜晚,魏祁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唇哑声问她:「绵绵,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一点点就好。」 有没有? 有没有…… …… 八月二十三,在木垣县休养了整整半个月后,魏祁与楚瑶终于回京。 魏祁的伤还没好,一路都是躺着回来的,但是入宫之后,却坚持不肯直接回永福宫,非要与楚瑶一起去见魏延夫妇,给夫妻二人请安。 楚瑶知道他是不想让他们担心,问过青青确定他能撑一会儿之后才点头答应,扶着他一起来到了长乐宫。 受伤的这半个月虽然每日都有人精心伺候着,但魏祁还是瘦了大一圈儿,一进屋就险些让魏夫人当着他的面落下泪来。 好在她最终还是忍住,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除了眼眶微红,倒也看不出什么失态。 「快坐下吧。」 她怕魏祁站着拉扯了伤口,不待两人请安便赶紧招呼他们坐下来。 魏祁也没有逞强,坐下与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与平日里无异。 但楚瑶知道,他的伤势现在还不宜久坐,多坐一会儿便会疼痛难忍。 故而当看到他额头隐隐开始冒汗的时候,就提出让他先回去,自己跟魏延与魏夫人再说些别的事。 魏祁却仍旧牢牢地坐在椅子上,笑着说自己没事,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 魏延看着皱了皱眉,沉声道:「听你媳妇儿的话,回去。」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魏祁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楚瑶,只觉得腹部因为疼痛带来的灼热漫延到了脑袋上,耳根有些发烫。 他支吾了一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瑶笑了笑,让青青扶着他回去。 魏祁这回终于没再勉强,任由青青把自己扶了起来,只是离开时回头看了楚瑶几眼,直到走出大门看不到了,这才作罢。 魏夫人看着心头酸涩又略感欣慰,由衷的对楚瑶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楚瑶摇头:「不辛苦,本就是儿媳带来的灾祸。」 「话怎么能这么说,」魏夫人皱眉,「这分明是周国人欺我大魏无人,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大魏行刺,真当我大魏是那没脾气的,任由他拿捏!」 说话间眸中少见的带了几分厉色,可见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魏延则没说这个,而是直接问楚瑶:「你之前说的事,有几分把握?」 在回来之前,楚瑶曾给魏延送过一封信,提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周国烧了他们一座山,他们向周国要回十座。 当然,周国是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的,所以最终想要拿到这十座山头,还是要靠武力。 楚瑶笑了笑,眸光却是冷的:「志在必得。」 也就是说,这十座山,她要定了。 不过…… 「这件事还是要父亲同意才行,毕竟儿媳如今已经嫁入大魏,一举一动皆会给大魏带来影响。」 「况且……宁安寨的兵马要穿过大魏,也要父亲点头答应才可以,不然儿媳不敢妄动。」 魏延满意地点了点头,指尖儿在桌上一点:「好,正好让我看看,宁安寨兵马的战力到底如何。」 言中丝毫不掩饰希望宁安寨能为大魏所用的意思。 楚瑶起身,躬身施礼:「必不让父亲失望。」 …… 离开长乐宫时,魏夫人坚持与楚瑶一起回了永福宫,说想亲眼看看魏祁的伤势。 楚瑶见拦不住,只好随了她去。 两人回到永福宫时,青青正准备给魏祁换药,楚瑶这才发现,魏祁竟又回了他自己那边,并未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到她那边去。 魏祁躺在小塌上,正要解开中衣,见魏夫人来了,却说什么都不肯换药了。 魏夫人见他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襟不松手,黑着脸道:「怎么?瑶瑶看得,我就看不得了?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这…… 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得好像他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光膀子似的。 还说什么瑶瑶看得,她看不得了,真是…… 魏祁面红耳赤,魏夫人趁着这个时候三两下把他的衣裳解开,让青青过来将他腰腹间的布条拆了,给他换药。 青青应诺,赶忙过来换到了魏夫人的位置,动作利落的将魏祁腰间的布条解开,然后直接用剪刀一点儿一点儿剪断,免得还要魏祁抬腰配合她的动作,让伤口再次崩开。 烫伤的伤口不容易愈合,且魏祁又被烫的格外严重,尽管已经过去半月,那伤口看上去依旧十分可怖。 魏夫人只看了一眼,泪水便夺眶而出,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声来。 对于这个长子,无论是她还是魏延,都是觉得多有亏欠的。 当年魏延的大哥忽然战死,留了一封禅位诏书把王位交给了魏延。 魏延乍然成为国主,自然好一番忙乱,最初那几年几乎没什么时间陪伴妻儿。 而梅氏那时候忙于整饬后宫,从老夫人手中夺回权柄,对魏祁的陪伴亦是不多。 本以为等日子安定下来,她就可以好好补偿她的祁儿了。 但日子一直没有安定,大燕不断向各国征战,试图一统诸国。 而她后来更是无意怀上了阿礼,身子笨重愈发顾不得祁儿。 好不容易等阿礼长大一些,她可以同时兼顾两个孩子了,她的祁儿却被送往大燕做了质子,一去七年…… 从他出生到十四岁,她几乎没有尽到什么做母亲的责任。 而她的祁儿却从未埋怨过,身为人子对父母孝顺恭敬,身为大哥对弟弟照顾体贴。 这么好的孩子…… 这么好的孩子……却受了这么多的苦!现在还被周国人伤成这个样子! v第十一章[08.28] 魏夫人转过头去,眼中的泪却不断的涌出来。 魏祁躺在床上,温声安抚:「母亲,我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已经快好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魏夫人哭的更厉害了,怕扰了青青给他换药,只得赶忙起身走了出去。 魏祁想要起身跟上去,刚一动作便疼的又跌回榻上,青青更是一声惊呼:「世子,你别动!伤口会崩开的!」 楚瑶赶忙按住了他:「我去吧,你好好躺着换药。」 说完便转身出去寻魏夫人了。 魏祁这才安心躺了下来,但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外面的声音,却只听到一阵揪心的哭声,和楚瑶温柔的安抚声。 然后门便被关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魏夫人掩面靠在楚瑶肩头,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裳。 「这可恶的周国人!害我儿至此!」 楚瑶一边有些生疏的拍着她的背一边道:「母亲放心,我们会给世子报仇的。」 魏夫人点了点头,从她肩膀把头抬了起来。 「绵绵,你也不要把这件事揽在你自己头上,觉得是你的错。」 「你既嫁来了我魏国,便是我魏国的儿媳,是我魏国人了,保护你本就是祁儿该做的,也是我大魏该做的。」 楚瑶怔了怔,沉默片刻才喃喃道:「我以为母亲多少会有些怨我……」 毕竟那些刺客是冲着她来的,而魏祁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魏夫人蹙眉道:「那要这么说,周国人之所以盯上你也是因为你嫁来了我大魏,不然你好好的在楚国待着,哪有那么多烦心事,走到哪里都要担心遭人刺杀。」 「还有之前老夫人的事……」 「好了,」楚瑶握住魏夫人的手,笑了笑,「儿媳知道了,不会再庸人自扰了,母亲也无需再提这些旧事了。」 魏夫人见她神色轻松,该是真的放下了,这才拍了拍她的手。 「这就对了,遇事不要钻牛角尖,想开一些,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楚瑶点头:「是,瑶瑶不会再乱想了,母亲放心。」 魏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内室的方向,想进去再看看魏祁,又怕自己见了他又忍不住哭,反倒让他安慰自己。 想了想便算了,只道让楚瑶多费心,好好照顾他。 「自然,儿媳既然已经嫁来魏国,便是魏国人,是世子的妻子了,自会照顾好他。」 用魏夫人刚刚说过的话又回了回去。 魏夫人听了眼眶一酸,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好,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那阿祁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 楚瑶点头,亲自将她送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刚才说过的那两句话。 保护你本就是祁儿该做的,也是我大魏该做的。 当年在楚国,即便是他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仿佛她这个国主之女,生来就是为了为国牺牲的。 至于保护…… 楚瑶摸了摸肩头被泪水打湿的地方,神情怔怔的往回走,莫名就想到了之前魏祁曾放在她心口的手。 像一层盔甲,牢牢地守护着,坚不可摧。 她回到内室,魏祁已经换完了药,见她脸色似乎不大好,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你跟母亲在外面说了什么?」 楚瑶却没说话,只是脱了鞋在他身边躺下,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温热的,带着熟悉的温度。 她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似乎这个动作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魏祁却是傻了眼,被拉住的手贴在她胸前,一动都不敢动。 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实在是忍不住把手往回抽了抽,楚瑶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抱的更紧了,那柔软的地方无意在他掌心蹭了蹭,撩的他起了一身的火。 偏偏他现在受了伤,什么都做不了。 「绵绵,你……你别这样……」 他声音沙哑的开口,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楚瑶听到,睁眼看向他:「怎么了?」 魏祁看着她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波澜的双眼,就知道她肯定什么都没多想,但是……这个动作实在是…… 「你这样……我难受。」 他红着耳朵喃喃道。 难受? 楚瑶送开手,稍稍撑起了身:「我碰到你的伤口了?」 正准备掀开被子看一看,就发现魏祁身下的锦被被撑起了一块儿,那地方一看就是…… 楚瑶动作一顿,将掀起一角的被子又放了下来,给他掖好,又重新躺了回去,这次没再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了。 魏祁吞咽一声,本该庆幸不用再承受这样的折磨,但心底却又有些懊恼。 明明那么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身边的人忽然冒出一句:「燕帝并不是晚年才开始沉迷炼丹的,在很久以前,咱们去大燕做质子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炼丹了……」 魏祁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了这个,不过很显然,这是她以前从未提起过的那部分,也就是对她而言,最为隐秘的那部分。 他当即忘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听了起来。 「燕帝年轻时,曾有高僧给他批命,说他活不过三十岁。」 「这高僧后来被杀了,大燕也开始暗中有意无意的打压各个佛寺,不再像以往那样给佛寺行各种便利之事。」 提起这个,魏祁倒是略知一二。 近百年来佛教兴起,诸国各地都开始大肆兴建佛寺,供奉佛祖金身。 大燕本来是个佛教盛行的国家,但是从二十年前起,不知为何就开始暗中进行了一系列灭佛行动,对佛教进行打压。 v第十二章[08.28] 慈恩寺里的方丈原本就是大燕某座寺庙里的得道高僧,因受牵连而被赶出了佛寺,恰好路遇魏祁,被他救下,留在了魏京的这座皇寺里。 楚瑶并不知道这个,继续说道:「燕帝虽然恼怒,但对这位高僧的话其实也并不尽信,只是半信半疑而已。」 「但是等到他三十岁那年,真的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去。」 「当时周先生云游在外,不在燕京,无法对他施救,而大燕皇宫的其他太医又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商讨了几天都商讨不出对策。」 「无奈之下,他只好下旨广邀天下名医,为他治病。」 「就是这个时候,曹正罡……也就是曹天师出现了,用一粒丹药救回了他的命。」 「从此以后,燕帝对曹天师深信不疑,并且渐渐沉迷于炼丹之道,求长生不老之术……」 楚瑶说道这儿闭了闭眼,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极其痛苦的事。 魏祁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住,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再次开口。 「这些事原本与我无关,但是后来我无意间知道……」 「曹天师告诉燕帝他的寿数原本确实只有三十年,即便那枚丹药一时将他救了回来,也只是暂时的。」 「要想平安无事的继续活下去,只有找到命格足以与他相匹配的人,取其心炼制为丹,方可延长他的寿数,并让他获取长生之道。」 魏祁两手攸的收紧,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扎进了自己心口,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他们找到的人……」 「是我。」 楚瑶垂眸作答。 「燕帝已经是真龙天子,天下极贵之命,能与之匹配的,只有所谓的真命凤女而已。」 「所以……他那些年一直供养着我,小心翼翼的把我捧在手心儿里,其实都只是为了等我长大,然后好取我的心……炼丹。」 魏祁左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抠进自己的掌心。 他想过千千万种燕帝照顾楚瑶的原因,但唯独没想过这种! 「取活人之心炼丹……他们怎么敢!」 楚瑶眸光低垂,靠在他身边,面颊抵在他的肩头:「他们不仅敢,而且真的做了。」 「八岁那年,我无意闯入了炼丹房附近,隔着窗户亲眼见到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女孩儿,被挖去了心脏……」 血不断的从那小女孩儿身上涌出来,蔓延到地上,沿着地面刻画的凹槽和纹路流向丹炉下方,源源不断。 「曹正罡一边炼丹一边对燕帝说……这些与珍月公主生辰八字相同的孩子炼出的丹药比以前好多了。」 「也就是说,这女孩子是专门按照我的生辰去找的。」 她说着身子微微蜷起,握着魏祁的手死死收紧。 魏祁想着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儿站在窗外,孤立无援的看着房中血淋淋的场景时,该是多么的惊恐无助,又是怎样强忍着惊惧才能不发出声音,免得惊动了房中的人。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让他心如刀绞,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她面对这些。 而这些事情他以前竟全然不知,还如其他质子和大燕本国的皇子公主一般,羡慕她能得到燕帝如此厚爱,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不用看人脸色。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哑声问道。 「其实不用逃,」楚瑶道,「为了让炼出的丹药少受凡人之染,炼丹房附近都没有侍卫,只在出口处布置了一个复杂的阵法,防止外人出入。」 「那阵法是曹正罡亲手布置的,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去,但其实那东西不过是看着复杂而已,只要找到诀窍,很容易就进去了。」 「我那时候刚跟徐公学了些与阵法有关的东西,一时好奇,就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 「之后我原路返回,也没被任何人发现,只在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正在周围找我的婢女。」 魏祁眸光一凝,面色紧绷。 他已经知道当年楚瑶身边的很多下人都是燕帝派来监视她的,那这个婢女…… 「她是燕帝的人。」 楚瑶下一句话立刻肯定了他的猜测。 「她看我从炼丹房的方向出来,大惊失色,当即就要将此事告知与燕帝。」 「但燕帝当时在炼丹房里,她进不去,就想把我先带回去,然后再告诉燕帝。」 「我被她一路拉着往回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直到走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假山下面,山上掉下了一块儿松动的山石,正砸在那婢女头上,把她当场砸死了,我才算逃过一劫……」 「山石?」 魏祁喃喃,觉得这太巧了。 「自然不是巧合,」楚瑶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刚好也在附近找我,看到了,藏在上面扔下了那块儿石头。」 她没有说那个朋友是谁,魏祁也没有问,只是松了口气,转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娶不到你了。」 楚瑶没有避开,反而在他肩头蹭了几下。 「婢女的死被当做一个意外,燕帝不仅没有生气,还怪这婢女的血把我弄脏了,将她鞭尸之后焚烧成灰,连尸体都没留下。」 「我进入炼丹房的事情虽然暂时瞒住了,但我那时毕竟年纪还小,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见到燕帝就会觉得害怕。」 「为了掩盖过去,我故意借着赵世子用弹弓打了我,让燕帝请来了民间一个擅长玩儿弹弓的人,跟他学了三个月的弹弓,这期间几乎没怎么见人,为的其实就是冷静下来,把这件事忘掉。」 她学弹弓的事情魏祁是知道的,原本以为只是幼时争强好胜不肯吃亏,却不想还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他再次觉得自己对于楚瑶的过去了解的太少了,她受过的那些苦,他竟还当做荣耀。 可是,若说凤女…… 「他们为什么不找当时的皇后呢?按理说嫁给了燕帝成为皇后的人,不才应该是真命凤女吗?」 楚瑶摇头:「真命凤女如果这么随随便便就被找到的话,曹正罡就没办法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宠,只要取出皇后的心炼丹之后就会被燕帝摒弃了。」 「他自然不会这么傻,所以告诉燕帝说皇后并不是真正的凤女,不过是沾染了一些真凤之气而已。」 「但这么多年随着她浸淫在人世之间,又被权柄诱惑,一颗心已经不在燕帝身上了,身上那点儿真凤之气也早已散尽,不然燕帝也不会有三十岁的那次灾祸。」 「而真正的凤女必要有一颗单纯干净的心,没有被世俗浸染,而且这颗心一定要向着燕帝,全心全意的把他放在心上才行,唯有如此,炼出的丹药才有长生不老之效。」 「因此当年我被关进地宫时,燕帝并没有去,只是曹正罡去了而已,就是怕我知道他也参与了这件事,会对他心生厌恶。」 「后来我从地宫出来,他还作势惩罚了曹正罡一番,也是为了做给我看,让我以为他对我十分爱护,连最看重的臣子都惩罚了。」 魏祁了然的点了点头,终于明白燕帝纵容楚瑶以及派人监视她的真正原因。 纵容她是为了让她时刻都能开开心心的,不被世俗烦扰,并且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亲近敬重。 监视她是为了不让别人烦扰她,同时防止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v第十三章[08.28] 所以燕帝才会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好,所以当年他在围墙外误打误撞的被误会为偷窥珍月洗澡,燕帝才会如此恼怒,几欲当场杀了他。 「那在找到你之前呢?在确定你就是凤女之前,他们是不是……还找过别人?」 他们去大燕为质的时候燕帝已经四十多岁了,如果按照曹正罡所说他命不久矣,那他之后又活了这么久,曹正罡是怎么给他「续命」的? 「是。」 楚瑶低声答了一句,情绪低落。 「我也是之后去查这些事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以往每一年,曹正罡都会在燕帝三十岁时生病的那日,找一个与他生辰相同,仅年份不同的女孩子,取其心炼丹,为燕帝‘续命’。」 「而在找到我之后……他们就把这女孩子换成了与我生辰完全相同的。」 所以尽管她知道无论有没有她,每年都会死一个女孩子,但有一段时间还是难免觉得后来的那些女孩子都是因为她才死的。 如果她们的生辰与她不同,或许就没事了…… 魏祁心头像是被压了块儿石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难怪上次在桃源山你不愿意狩猎,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楚瑶喃喃道,「我虽然不喜欢狩猎,但也谈不上讨厌,只是在生辰的那几日……不太愿意见血。」 而上次桃源山之行,刚好是她生辰之后没几天。 魏祁伸出一只手,从她的颈下穿了过去,揽住她的肩。 「以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直接告诉我,哪怕不告诉我原因,只要让我知道你的态度就好。」 楚瑶点了点头,指尖儿捏了捏他的衣襟,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燕帝……是我杀的。」 魏祁身子猛的一僵,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不是病死的吗?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绵绵杀的? 那可是燕帝啊!不是平常的什么人! 就算是病逝,也要有不止一个太医查验过,确定之后才会公布。 若是绵绵杀的,她是怎么避开众多耳目,又是怎么成功下手还不被发现的? 楚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当年曹正罡对燕帝说我还小,凤女之心还未长成,要等我笈笄之年才能动手。」 「我知道以后,就一直在计划着,在我及笄之前逃走,或是……杀了他。」 「逃走的机会虽然更大些,但是这样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就可能会牵连楚国,所以……我还是决定杀了他。」 为她自己,为楚国,为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和以后可能会死去的孩子。 虽然动手的时机不太好,但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魏祁没想到她竟然胆子大到敢做这样的事,而且还真的成功了,庆幸的同时又心有余悸。 「还好没被发现,不然……」 「也不是没被发现,」楚瑶道,「我用了一种毒药,虽然瞒过了其他人,但没有瞒过周先生,毕竟这种药本来就是他研制出来的。」 「……那他……」 「他没有拆穿我,或者说他跟我一样早就希望燕帝去死了,只是没有机会动手。」 「燕帝防范心很重,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没有人能近他的身,更没有人有机会给他下毒。」 「周先生和徐公其实早已知道燕帝用人心炼丹之事了,徐公之所以被贬斥,也不是因为他真的犯了什么事,而是他知道此事后力劝燕帝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做出这种有违天道之事。」 「燕帝不仅不听,还杀了当时除徐公以外的在场的所有人,并且告诉徐公,他今后再跟谁提起这件事,他就杀了谁。」 「他告诉给一个人,他便杀一个,他告诉天下人,他便杀尽天下人。」 「徐公知道燕帝那些年的性情越发残暴,说得出就真的做得出,所以并未再轻易动作,唯恐再牵连到无辜的人,只是最后坚决辞官,不肯再担任大燕丞相之职。」 「燕帝知道他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分量,不肯放他离开,便强留了他在宫中教书,对外则宣称是徐公冒犯天颜,犯了大不敬之罪,被贬了官,但念在他这些年忠于朝廷,所以依然让他留在宫里担任帝师一职。」 魏祁听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沉声道:「当年你在宫里跟随徐公念书时,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个婢女,也是燕帝派去的吧?」 「是,当初燕帝怕徐公把这件事告诉我,不仅对徐公严加看管,在我与徐公有接触的时候也必定让人紧紧跟随。」 「徐公别说想私底下与我说句话,就是给我传张纸条也不能够。」 「他不知道我曾经被关在地宫里,心里其实已经对燕帝有所戒备,怕我就这样懵懂不知真的把燕帝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敬重,便趁着教学的时候教我一些阵法,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自己得知真相。」 「但他也只是听说炼丹房的出口布了个阵,自己并未亲眼见过,就只能随便教我一些。」 「可实际上这些都比丹房附近那个难多了,也就是丹房除了燕帝和曹正罡没什么人进出,所以一叶障目,以为那个阵法上天入地无人能解罢了。」 楚瑶将这段过往娓娓道来,魏祁听着都觉得心头沉闷,更遑论她亲自经历了这些。 而最让人揪心的,莫过于她最后那句:「我是真的相信过燕帝,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 年幼无知的孩子,骤然离开父母温暖的怀抱,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即便大家都跟她说这个国家的皇帝是个坏人,凶残无道,但他慈眉善目的对她笑,温和的将她抱在膝头亲手给她喂糕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给她最好的一切。 她全然的相信着他,乖巧的听话不哭不闹,然后……她就被关进了棺材里。 然后,她知道他照顾着她,其实就像是豢养着一头牲口,每日精心照料,只为有朝一日她长大成人,他好取了她的心为自己炼丹。 而后来她回了楚国,以为一切苦难都结束了,她的亲生父亲却又出尔反尔,推了她出来联姻,甚至想抢走她的嫁妆。 那些她深信着的人,那些她以为亲近的人,那些她付出了真心的人,却总是伤她最深。 魏祁揽着楚瑶的肩,紧紧握住她的肩头,想起她之前梦魇时一直喃喃念叨的「我的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凑过去把自己的面颊和她贴在一起,温声低语:「我不要你的心了,你若喜欢的话,我把我的心给你可好?」 楚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勾唇笑了笑。 魏祁有意逗她,道:「绵绵真是精明,这都套不出你一句喜欢。」 怀中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红唇轻启,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说,只凑过去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 只这一下,却也让魏祁心头一跳。 那日在南泉山上,她虽也主动吻了他,但到底是生死之际相互间只有彼此,情绪自是要比平日里浓烈几分。 可如今…… 她平静而又清醒的吻了他。 魏祁屏息,小心翼翼的回吻了一下,浅尝轻啄,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 v第十四章[08.28] 楚瑶闭着眼,任由他亲吻,时而回应,两人便这样轻浅的亲吻了片刻,直至楚瑶睡着,方才停下。 魏祁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她,放在她颈下的手臂往回圈了圈,让她更挨近自己几分,又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闭上眼亦沉沉睡去了。 …… 魏佑下了学,听说在外面受了伤的大哥回来了,立刻便要到永福宫去探望他。 但是听说他舟车劳顿精神不济,一回来就睡了,便只好作罢,与陈安玩儿了一会儿,用过午膳又歇了个午觉,确定魏祁醒了,这才过去。 魏祁受了伤,不便下地,上午在长乐宫坐了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便在内室躺着见了他。 魏佑来过永福宫无数回了,进入内室却是第一次。 进去后还没等给魏祁楚瑶见礼,便看到地上绷着一条绳子,愣了一下,指着绳子纳闷地道:「这是什么?」 魏祁一怔,神情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楚瑶之前亦没想起这茬儿,直到他提起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你大哥喜欢跳百索,我便让人在屋里准备了一根绳子,方便他随时跳着玩儿。」 魏祁:「……」 魏佑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半晌才收回去,点了点头:「这样啊,真是……新奇。」 说完却又看向魏祁的方向:「大哥为什么躺在这边不躺在床上?」 楚瑶沉默,魏祁轻咳一声道:「我这伤口见不得风,床那边离窗户太近了,所以就躺在这儿了。」 魏佑再次点了点头,认真道:「那倒是,听说伤口就是不能见风的。」 说着又关心起了魏祁的伤势。 魏祁应付了几句,说自己没什么事,为了快点儿把他打发走结束这份尴尬,便问起了他的功课。 魏佑听了果然不耐烦,没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却在那根绳子面前停下,抬着头问楚瑶:「大嫂,这根绳子能不能送我呀?我也喜欢跳百索!」 楚瑶:「……」 魏佑离开永福宫时手里拿着一根团成团的绳子,走过拐角确定身后没人能看到自己了,才哼了一声把绳子扔到身边下人的怀里。 「真当我傻呢!」 分明是大哥不招大嫂喜欢,被大嫂赶到另一边去睡了,还说什么喜欢跳百索,伤口不能见风。 以为小孩子好骗吗? 他心里有些生气,所以才借口自己也喜欢跳百索把这绳子要了过来。 不过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好像又觉得没什么。 大嫂虽然不喜欢大哥,但也不好在他这个做弟弟的面前下了大哥的面子。 至于大哥……肯定也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所以才那么说。 魏佑自己想通了,也就不生闷气了,看了眼那绳子,觉得没什么用,便让人找个地方随处扔了。 下人听了一愣,问道:「四郎君,您不跳百索了?」 魏佑脚步一顿,瞪眼看着他:「你也以为爷傻是不是?」 …… 永福宫中,魏祁看着空荡荡没了绳子的地面,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佑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最后只憋出一句:「要不……你换根别的绳子吧?」 楚瑶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 直看的魏祁心里发慌,才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魏祁哦了一声,明知自己不该笑,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怕楚瑶发觉,赶忙低下头去。 是夜,楚瑶沐浴过后回到自己那边躺下,在床上默默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又看了看另一边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的魏祁,缓缓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翌日楚瑶睁眼时,床上仍旧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魏祁并未因为绳子被拿掉了就偷偷跑来她这边睡。 她转了个身向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魏祁早已经醒了,也正看着她。 两相对视,彼此同时笑了笑,楚瑶起身趿上鞋走了过去。 「我让青青进来伺候你洗漱。」 魏祁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儿才放她离开。 楚瑶把青青唤了进去,自己在红缨赤珠的服侍下梳洗一番,又回屋和魏祁一起用了早膳,这才去给魏夫人请安。 她今日有事情要与魏延商量,便在魏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等着魏延回来。 魏夫人看着她,想到昨日听人说阿佑从永福宫拿了根绳子出来,心里笑开了花。 阿祁那小子笨嘴拙舌,脑子又是个实心儿的,要等他想办法把这绳子拿掉,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如今这绳子被阿佑拿走了,瑶瑶这孩子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想来也不会再放一根绳子在地上了。 如此一来,这小夫妻俩圆房指日可待了。 魏夫人心里念了声佛号,拉着楚瑶的手不舍得松开,只盼着等阿祁伤好了,他们就能像其他夫妻一般恩恩爱爱的,早日生个孩子出来,她就可以抱孙子了。 而此时的魏祁正躺在永福宫里发呆,青青坐在一旁,一边守着他一边低头专注认真的绣着手里的一个荷包。 绣着绣着,却听躺着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你跟我说些公主小时候的事吧,我想听听。」 经过昨晚他才知道,他对绵绵的过往了解的太少了。 虽然绵绵已经对他说了很多,但他还是想听。 青青愣了愣,犹豫一番,道:「世子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那些大事公主已经跟我说了,你说些琐碎的,她的日常生活就好。」 「大事?」 青青喃喃。 「嗯,被关在棺材里的事,燕帝想取她的心炼丹的事,她杀了燕帝的事。」 青青手上一抖,龇着牙嘶了一声,飞快的低下头去。 只见指尖儿被针刺破,一粒血珠从指腹冒了出来。 v第十五章[08.28] 她赶忙将指尖儿含在嘴里,防止手上的血迹蹭到荷包上。 「公主她……都对您说了?」 半晌后她才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嗯,」魏祁点头,「说了。」 「不过她说的都是这些大事,那些琐碎的她都没有说,你跟我说说这些好了,或者说说她回到楚国以后的事,什么都行。」 青青垂眸,眼眶忽然一阵酸涩。 「这么多年,公主终于能找个人说一说了……」 这些事都是她的隐秘,若非绝对信得过的人,她是一定不会说的。 即便当年在楚国,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君上和夫人。 倒不是信不过,而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让他们担心。 夫人虽然隐隐看出公主好像不喜欢在门窗紧闭的地方待着,但只以为她是怕闷热而已,并未多想。 而事实证明,就算知道了,也只有夫人会担心罢了,君上根本就不会。 青青擦了擦眼角,这才说道:「那世子知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杀燕帝?」 「知道。」 魏祁再次点头。 「燕帝要在她及笄之年取她的心炼丹,所以她要在这之前杀了他。」 「是,」青青低声道,「不过也不尽是。」 不尽是? 什么意思? 他不解的看着青青。 青青见他一脸茫然,就知道公主果然没对他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主的确一早就计划在及笄之前杀了燕帝,但她原本并没有打算那么早动手,因为那时并非最好的时机。」 「而且那时燕帝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她再等一等,说不定根本不用动手,燕帝就自己死了。」 魏祁一愣:「你是说……她原本其实不必冒险的?」 「是。」 青青仿佛陷入了回忆,口中喃喃:「世子应该还记得,燕帝驾崩前,正值四王之乱。」 「他膝下的几个皇子,除了已经离世的,还有年幼的八皇子,也就是如今被刘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燕帝,全都加入了这场争斗。」 「正是因为燕帝的身子出了问题,他又迟迟不肯立下太子,几位皇子怕他哪天突然就死了,所以才如此急于争权夺位。」 「不然他若什么时候真的咽气了,他们再想做什么只怕就来不及了,能不能从封地赶回来都不一定。」 「可是燕帝身边有个曹正罡,此人虽然作恶多端,但医术确实不错,一直给燕帝吊着命,虽不能让他好起来,却也能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 「燕帝一直深信自己能够长生不老,只要再等两年,等公主及笄……取了她的心炼丹就可以了。」 「所以他一怒之下以擅离封地意图造反为由,接连杀了自己的几个儿子。」 「可当时还有个五皇子活着,这位五皇子是个极有野心之人,而且麾下还有不少可用之才,若让他登基为帝,势必成为下一个燕帝,只要腾出手来,定会对周围几个藩国动手。」 「公主想等这位皇子也和燕帝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之后再下手,那时候估计燕帝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可是……」 她说着抬头看了眼魏祁,仿佛接下来要说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魏祁没有出声,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青青抿了抿唇,吞咽一声,这才说道:「可是有次公主去给燕帝侍疾的时候,却无意听到他在睡梦中喃喃,说要……要杀了您。」 「杀我?」 魏祁眉头骤然蹙起。 「是。」 青青点头。 「公主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私底下去查了查,才知道原来他竟真的有这个打算。」 「燕帝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的消息一定会传出去,而他光应付自己那几个儿子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若是几个藩国这时候趁乱闹出什么事来,他精力不济势必疲于应付,就算最终弹压下去了,对于大燕和他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 「所以……他打算祸水东引,杀掉几国质子中的一个,然后嫁祸给另一个,让这两国之间发生争斗。」 「待他们自顾不暇了,也就没空去找大燕的麻烦,更别提联手攻打大燕了。」 魏祁眸光一沉,胸口几番起伏不定。 「燕帝最后……选择杀了我?」 「是。」 青青目光落在他身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四个藩国之间,楚赵两国对大燕而言不足为惧,魏周两国的国力则相对强盛,若是联起手来,说不定真能给大燕带来不小的麻烦,要杀的话自然是要从这两国质子中间挑一个,然后嫁祸给其中另一个。」 「周世子与您,燕帝最终是选择了您,因为……」 因为他曾偷窥珍月沐浴,燕帝对他深恶痛疾。 原来是这样…… 「所以绵绵为了救我……杀了燕帝。」 「是,也不全是。」 青青又说了与刚才一样的话。 「公主确实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才决定提前动手,但主要还是为了楚国。」 「您出了事,即便燕帝将所有证据都指向周世子,但您身边的人知道您与公主之间的旧怨,最后只怕还是要迁怒于公主。」 「公主倒是无所谓,但若因此让楚国也受到战火牵连,那就不好了。」 「所以虽然当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她还是趁着燕帝没有下旨之前提前动手了。」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公主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牵连到您。」 「毕竟当年别苑温泉之事尚未有定论,她未能查清当时在外面偷窥的人到底是不是您。」 v第十六章[08.28] 「您若是因为这件事被燕帝杀了,她心中多少会有些不安。」 青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魏祁则转头看向她,眼中有些期待地问道:「这么说……公主并不觉得当年在外面偷窥的是我?」 青青沉吟片刻,问他:「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实话就是公主也不确定。」 「按照公主自己所说,您是个颇为傲气的人,应是做不出这种下作事的。」 「但是那周围确实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我们出去时您又刚好在墙外,所以……她真的不确定。」 不确定…… 魏祁笑了笑,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还是觉得心头一阵轻松。 最起码她说过:他应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只要有这句,就够了。 魏延知道楚瑶在等他,与官员们议完事之后就立刻回了长乐宫。 宫中魏夫人正与楚瑶唠着家常,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可见心情很好。 魏延也跟着笑了笑,走了进去,示意楚瑶不用站起来施礼,坐着就好,自己则直接坐到了魏夫人身边。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魏夫人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知道楚瑶与魏祁寝宫里的绳子被拿掉了所以高兴,便随便应付了两句,道:「怎么样?出兵伐周的事情定了吗?」 魏延点头,接过她亲手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道:「定了,放心吧。」 虽然耗了些时间,不过最终还是把那些反对的意见压了下去。 毕竟周国近来行事确实太嚣张了,而且反正他们跟周国翻脸是早晚的事,现在找到了正当的理由,抓住这个机会提前行事也没什么不好。 魏延说完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下人将一个锦盒递了上来。 锦盒里放着一张盖了印的文书,他让人将这文书交给了楚瑶,道:「我这边该做的事会尽量早日安排好,公主该安排的也可以安排下去了,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夫人,让夫人告诉我。」 魏祁受伤行动不便,无法在他们之间帮忙沟通协商。 楚瑶身为儿媳,也不方便直接自己去见魏延,所以便只能靠魏夫人帮忙从中周旋了。 不过看魏延的态度,显然也是丝毫不介意魏夫人插手朝事的。 楚瑶笑着将锦盒接了过来,道了声好,稍坐片刻便离开了。 离开后的她并没有回永福宫,而是在庆和殿召见了穆成,把锦盒交给了他。 穆成看着锦盒,倒是颇有些诧异。 「想不到魏王竟如此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 楚瑶笑了笑:「是,我也没有想到。」 他早知道自己的公公是个聪慧果决的人,但是也没想到他行事会如此之快。 这不仅要有决断力,更要有对朝堂的把控能力。 可见如今的大魏朝堂确实被他掌握在了手里,不然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办成。 穆成若有所思,轻叹一声把锦盒收了起来。 「既如此,那我便传令回去,让寨里的兄弟们早做准备。」 楚瑶点头,又问他:「穆将军真的不亲自回去带兵吗?此次若立下战功,君上这边……」 「不。」 穆成果断拒绝。 「我来魏国就是为了保护公主安全的,不是为了什么战功。」 「前次让公主遭奸人掳劫,穆某已是万分惭愧,今后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况且寨子那边还有阿渊守着,有我没我并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公主这边,还是要留着自己人才好。」 不管魏世子对公主多好,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货真价实的,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这是穆成早已懂得的道理。 楚瑶听了也不再劝说,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劳烦穆将军给宁安寨传令,派一万兵马穿过魏国边境,直击周国鳐水关。」 穆成起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听令!」 一只信鸽从魏宫扑棱棱的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封书信也被人快马送出京城,向着同样的方向驰去。 另一边,魏延派使臣带着一封国书前往大周,向周国国主讨一个说法。 而魏宫之中,楚瑶出了庆和殿后便回了永福宫,与魏祁一起用了午膳,下午哪里都没去,就在房中一直陪着他。 是夜,楚瑶沐浴过后再次回到了自己床边,准备躺下时却见另一边的魏祁忽然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的转身看向他。 魏祁却坚持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她这边走。 楚瑶心头微跳,以为他要过来这边了,却见他走到房间中间大概是以前放着绳子的位置又停了下来,对他伸出了手:「绵绵。」 是要她去他那边吗? 楚瑶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抬起了脚,走了过去。 待她走到近前,魏祁却没有拉着她继续往那边走,而是伸手抱住了她。 「绵绵……」 他在她耳边低喃,声音低沉动听。 楚瑶靠在他肩头,两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前,嗯了一声。 魏祁亲吻她的耳朵,面颊,又渐渐移至了她的嘴唇,小心翼翼,在她唇边一下一下的轻啄,温柔似水。 楚瑶放在他胸前的手微微收紧,抬头回应了他,两人便像在木垣县的那晚一般,温柔缱绻的亲吻了片刻。 直至呼吸有些微乱,身上的血液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往身下某个地方涌,魏祁才最后在她唇边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去睡吧。」 仿佛叫她过来只为了站在这里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楚瑶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床边躺了下来。 魏祁也缓步走回自己那边,忍着伤口的疼痛重又躺下,眼睛却还一眨不眨的盯着楚瑶。 楚瑶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直不肯闭眼睡觉,这才转了个身留了个背影给他,自己笑着低声喃喃一句:「傻子。」 v第十七章[08.28] 她只是张了张唇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魏祁自然没有听见。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着白日里青青跟自己说的话,亦是笑了笑。 他明白绵绵为什么其他事都跟他说了,但是却独独没有提这件。 因为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杀了燕帝,但她救了他是事实。 而她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也不希望他对她的好是因为念着她救过她,所以宁愿他不知道。 可是不管有没有这件事,他都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对她好。 魏祁低喃一句:「傻子。」 之后笑着闭上了眼。 十月初,萧谨言作为魏国使臣,携带国主魏延亲手所书的国书赶到魏京。 周王早知魏国将派使臣前来,说是商议近来的战事。 虽然不解对方有什么可跟自己商议的,但为了维持如今表面上的平衡,还是派了世子周昊亲自在城门口相迎。 初冬的天气虽然不至于冻死人,但在外面站上一会儿还是挺冷的。 而周昊这一站就站了半个时辰,却始终没等来所谓的魏国使臣。 「怎么回事?不是说巳时就到吗?这都快晌午了!」 他手脚都要冻僵了,也没见到魏国使臣的影子。 一旁的官员也冻得直哆嗦,上牙磕着下牙地道:「下官也……也不知道啊,明明说是巳时到的,这……这怎么还没来啊……」 按理说就算出了什么事来不了,或者要晚一些到,也会派人通知他们一声啊。 就算他们不通知,陪同的周国官员也会让人来通知的。 可直到现在也没人来告诉他们,魏国使臣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晚了这么久。 周昊脸色铁青,放在袖笼里的手暗暗搓了搓。 「让人沿途去找,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先到马车上去歇一歇。」 再不找个地方暖和一下,他手脚上只怕就要起冻疮了。 那人应诺,立刻安排了人去查问,周昊则转身向马车走去。 谁知一只脚刚刚踏上马车,那边便派了人来叫他。 「世子,魏国使臣来了!」 周昊身子一僵,双目微微眯起,低声咒骂一声,转过身来时却已是笑容和煦,满面春风的向城门走去。 鼓乐声响起,魏国使臣的车马驶的越来越近。 周昊将袖笼摘下递给一旁的下人,上前两步准备迎接魏使。 谁知就在魏使准备下车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披头散发身形狼狈,黝黑的面庞上还有大片烫伤的痕迹,几乎辨不出真容。 「什么人!」 魏国使臣的队伍和周昊这边的侍卫同时上前将人挡住,刀枪林立随时都能将此人刺成刺猬。 这人离魏国使臣这边稍近,被魏使身边的人拿住,却挣扎着扑向周昊那边。 「世子!世子救我!」 周昊双目微狭,仔细分辨一番才认出他:「宋莽?」 「是我!救我啊世……」 话没说完就被魏国护卫一脚踹翻在地,口中涌出一股鲜血,躺在地上咳了几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谨言从车上下来,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了眼周昊。 「怎么?周世子认得此人?」 周昊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拱手道:「抱歉,让萧大人受惊了。此人乃是舍弟身边的近卫,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我这就让人将他带走。」 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宋莽带过来。 谁知萧谨言却同时抬手,道:「慢,此人不能交给周世子。」 周昊蹙眉:「为何?」 「为何?」 萧谨言眸光微冷,指着宋莽道:「因为此人乃是刺杀我国世子的凶手!」 什么? 周国官员大哗,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道:「这不可能!」 萧谨言冷笑:「是啊,在抓到他们之前,我们也觉得不可能。」 「魏周两国一向交好,又素来无甚恩怨,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刺杀我国世子呢?」 「但我国南泉山被烧,世子与世子夫人被困于山上,险些命丧火海,世子更是重伤卧床,至今都无法起身,这些都确确实实是此人以及他的部下一手造成的!」 「下官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就此事向贵国国主讨个说法,谁知此人今早却偷偷跑了。」 「刚才我们就是为了找他,所以才来的这么晚。」 「没想到刚才没找到,现在他却自己冒出来了!」 呸! 周国官员再次发出一阵喧哗声,差点儿没忍住当面啐了出来。 哪个逃犯会傻到赶着这个时候冲出来?这分明是魏国一早就安排好的! 宋莽定然是早已在附近了,刚刚才被他们放出来,就为了在城门前来这么一遭。 原来魏王所谓的商议战事,竟是来向他们大周质问此事来了。 看来来者不善啊! 周国官员低声议论着,脸上或担忧或义愤填膺。 周昊眸光微敛,意识到可能真是自己那个蠢弟弟闯了什么祸。 不过不管他做了什么,他这个做大哥的,肯定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落井下石的,遂笑着说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萧大人不若先将此人交给我,待我严加审问之后,自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不必了」,萧谨言却直接拒绝,「我们正是审完了才来的,除了此人之外,另有几个犯人已经被处死。」 「但是他们死前都已承认,就是贵国的二郎君派他们前往我国刺杀世子……」 「不是!不是!」 v第十八章[08.28] 宋莽却挣扎着辩解:「二郎君只是让我们刺杀珍月公主而已,没有让我们刺杀魏世子!我们放火只是想把他们从山上赶下来,谁知道忽然刮了那么大的风……」 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周国官员这边各个急的恨不能上来捂住他的嘴。 周昊看着被人按住头露出半边狰狞面颊的宋莽,却没像其他人那般着急,唇边反而隐隐勾起一抹笑意。 「萧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岂能听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 「说不定他们是被人收买了,故意做出这种事,试图挑拨我周魏两国的关系呢?」 萧谨言挑眉:「这么说,贵国是不承认刺杀我国世子之事了?」 周昊浅笑:「正如我刚才所说,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再查一查的好。」 模棱两可并未给萧谨言一个准确的答复。 萧谨言也不恼,轻笑一声,道:「好,既然世子做不了主,那不如还是带我去见周王,我想周王总能给我们大魏一个交代的。」 周昊不理会他言中的挑衅,侧身做请。 萧谨言也不客气,略施一礼之后让人将那犯人关到了后面一架马车上,便准备登上自己的马车离开。 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本该跟随魏使一起前来的两位周国官员也终于赶了回来,身边跟着一众周国以及魏国的侍卫。 两人走到近前后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对萧谨言道:「萧大人不是说等我们帮您找回逃奴之后一起走吗?怎么自己先离开了?」 这话看似是说给萧谨言听,实际上是告诉周昊,不是他们擅离职守,是萧谨言让他们帮忙去做了别的事,结果又自己先走掉了。 萧谨言笑了笑,拱手施礼。 「抱歉,久等各位不来,怕贵国世子等的着急,我便先行过来了。」 那官员嘴角一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他们一路护送这位魏使入京,结果今天走到半路的时候后面马车里一个容貌丑陋的下人却忽然跳下车跑了。 这位魏使当即便偏离了原定的方向追了上去,任他们怎么劝都不听。 追到最后实在找不到人影了,还让他们也分头去追,说半个时辰之后在原地汇合。 甚至还以怕他们认不出来那人唯由,派了一队人马跟着他们。 有没有搞错?那人脸上碗大个疤,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但是萧谨言自始至终没给他们半分拒绝的机会,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被那队魏国人马缠着说那逃奴如何如何重要一定要找到,一会儿问周围的地形一会儿问哪里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东南西北乱找了一通找不到人,便回到了原地等他,想着待会儿快点儿赶路还能按时进城。 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派人四下去找也找不到,这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紧奔着京城来了。 没想到,这萧谨言还真是自己先跑来了! 真是……气煞人也! 「那不知萧大人的那位逃奴找到了没?」 一位官员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萧谨言满脸堆笑:「找到了找到了,多谢大人记挂。」 谁记挂你!呸! 那官员干笑着退到一边,萧谨言则转身上了马车,准备入京。 两位官员愤愤的看他上了车,又准备向周昊解释什么。 周昊却只斜睨了他们一眼,口中吐出两个字:「蠢货。」 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他们两人尴尬的站在原地。 …… 一行人入了宫,萧谨言让人将宋莽看管起来,自己则带着魏延所写的国书见了周王,将国书交与他手里,并言辞犀利的指责了周妟派人刺杀魏祁一事。 周王此前对此事亦是一无所知,骤然听说额头亦是青筋骤起,恨不能把眼前茶杯砸到那个不孝子的头上。 周妟听闻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此事绝口否认,并如周昊一般,说宋莽一定是被别人收买了,故意陷害他,好挑拨两国关系。 萧谨言嗤笑一声,道:「这倒怪了,若是有人想挑拨两国关系,为何不借着周世子的名义行事,反而要打着二郎君你的旗号?」 「论地位和影响力,二郎君都远不如周世子吧?」 「难不成……是周世子陷害了您,买通了您身边的人?」 话音落,殿内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周昊的目光刷的一下扫了过来,如利刃一般刺在他的身上。 萧谨言是魏祁的幕僚,在大魏名不见经传,除了魏祁身边的人,并没有太多人将他放在心上,他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声。 此次魏国派他来做使臣,周国众人先前还曾暗地里嘲笑过,说大魏无人,派了个黄口小儿过来。 谁知这黄口小儿竟然如此刁钻,先是让他们一众人等在城门口冒着寒风等了半个时辰,后又明目张胆的演了一出让他们无法反驳的戏,现在更是直把矛头指向世子和二郎君。 该说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周昊更是眸光阴冷,面寒如铁,唇边的笑僵在了脸上。 「萧大人说笑了,我与二弟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会做出这种兄弟阋墙的事呢?」 「再说了,就算是用二弟的名义对魏世子动手,于周魏两国的关系亦是不利,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萧谨言耸了耸肩:「那谁知道呢?我们世子夫人说了,周世子向来喜欢剑走偏锋,做些与寻常人不一样的事。萧某无能,揣度不出周世子的心思,所以也只是胡乱猜测一句罢了。」 一副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但我确实觉得有这个可能的样子。 末了又好像想起什么,加了一句:「对了,听说您先前手上出了什么问题,广邀天下名医为您诊治,我们世子夫人让我问候您一句,您的手好点儿没?」 一句话说完,周昊拢在袖子里的手捏得咯吱作响,强忍住心头的怒意才没有冲上去杀了他。 别人不知道,珍月还能不知道他的手为什么会出问题吗! 然而这件事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当初他派去的都是死士,能杀了珍月就杀,杀不掉就挑拨一番之后自裁,绝不会做出拖累周国的事。 珍月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把马钰放了回来,不然即便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就算马钰当着一众魏国人的面承认了他是专门来杀珍月的,也不会帮着魏国指认周国。 到时候周国死不承认,魏国总不能凭着几个死人的尸体就对周国发兵吧? 若是如此,他们还可以说是魏国故意杀了周国人之后寻衅滋事呢。 所以还不如把马钰放回来,让他顺便把那块儿沾了毒的玉佩也带回来,黑他这个主子一把。 周昊就算被黑了,也不能指责珍月,反倒要压下不提,还杀了马钰,不然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是他做的。 而珍月当初写的那封威胁信也没有署名,甚至不是自己亲笔,周昊就算明知是被她黑了,也没有证据。 v第十九章[08.28] 就像她也明知是谁派人去刺杀她的,但也没有诉之于口。 一句话,都是因为没有证据。 现在萧谨言又忽然提起此事,嘲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昊只觉得右手仿佛又开始发痒,之前中毒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着牙回了一句:「多谢公主关心,已经没事了。」 「是吗?那就好。」 萧谨言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是一副感到可惜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周王刚刚主要在听他说,手中国书只大概扫了一眼,此时逐字逐句看完,看到最后却忽然笑了起来。 殿中人不明所以,纷纷看了过去。 周王却把国书往桌上一扔,道:「萧大人,这国书真是魏王写的吗?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萧谨言正色道:「自然是真的,萧某就算胆大包天,也做不出伪造国书之事来。」 「哦?」 周王指尖儿在国书上轻点。 「那这么说,是魏王在开玩笑了?」 「竟然说我周国烧了他一座山,让我们赔他十座?」 话音落,殿中顿时喧闹起来。 「什么?」 「赔十座山?」 短暂的议论声后亦是一阵此起披伏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真的是魏王亲笔所书的国书吗?」 「真的假的?」 显然都把这当成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嘲讽之声不断。 十座山不仅仅意味着十座山,更意味着大周的国土以及城池。 因为被烧毁了一座山,便要让他们大周拱手相让十座? 真是闻所未闻! 谁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萧谨言却面色如常,在这讥笑声中不卑不亢的再次开口。 「要这十座山不仅仅是因为周国无故烧了我大魏一座山,更是因为你们的人毫无缘由的先行挑衅,刺杀我国世子。」 「这不仅是对于被烧毁的那座山的赔偿,更是对于伤害了我国世子的赔偿。」 「这次若不是我们世子走运,只怕就要死在南泉山上了,贵国难道不该做出相应的补偿吗?」 周王嗤笑一声,如同哄骗无知小儿般对他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人给贵国世子送去黄金万两,绢帛百匹,另珠宝字画两箱,聊以慰问,你说可好?」 言中也不提是赔偿,只说是身为友邦慰问一下魏祁的伤势。 萧谨言却绷着脸道:「周王说笑了,听闻当初贵国世子为了治好自己的手尚且花了三万两黄金延请名医,难道我国世子的性命在您眼里就只值区区万两吗?」 「何况下官离宫前,我王一再叮嘱,世子乃是他与夫人的至宝,绝非金银珠宝这些外物可以比拟的。」 「周王若是不想赔偿这十座城池也可以,只需将罪魁祸首交与我们,我们自不会再追究此事。」 罪魁祸首指的自然是周妟。 可周妟就算再怎么不成器,也是周王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那不就等于是像当初对大燕低头一样对魏国低头? 当初大燕是国力强盛压的他们没有办法,魏国可没有这个本事! 周王冷笑一声,叱道:「萧大人莫要得寸进尺。此事尚未有定论,那宋莽等人究竟是谁派去的,又为何要诬陷我儿还未可知。」 「本王愿意赠些金银给魏世子也是看在两国情谊的份儿上,萧大人若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萧谨言眸光一凝,道:「这么说,周王是不承认这件事是贵国周二郎做的了?」 「没有证据的事,本王为什么要承认。」 周王冷言道。 萧谨言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下官告辞!」 说完竟甩袖而去,片刻也不打算停留的样子。 「站住。」 周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谨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怎么?周王是打算斩杀来使吗?」 周王嗤笑一声:「萧大人可以走,但宋莽要留下。他毕竟是周国人,贵国虽然审问过了,但我们还没有审。」 萧谨言似乎犹豫了片刻,但看了看门口手持长枪的护卫,最终点了点头:「好。」 之后便大步离去了。 周王在他身后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将那国书往地上一扫:「黄口小儿!」 …… 半个时辰后,魏国使臣的车马便驶离了周京,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莽被人交给了周国人,但或许是之前受了刑,交给他们的时候是昏迷的。 周王命人将他关在了牢里,只等他醒来严加审问,弄清楚在魏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真的是周妟指使他们去的,又或者其中另有隐情。 但等了三日,宋莽不仅没醒,还死了,他再想问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刑部的人说并未有人动过宋莽,怀疑宋莽是之前就被魏国人动了手脚,问要不要将魏国使臣抓回来。 周王沉着脸将手中折子往桌上一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没听过吗?」 「何况如今我们还没有正式开战,抓他们回来做什么?给魏国找理由对我周国发兵吗?」 刑部官员道声「下官知错」,讪讪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确定身后没有追兵的萧谨言一行人松了口气:「还好活着出来了。」 陈刚亦是拍了拍胸口,顺便揉了揉自己的脸。 v第二十章[08.28] 「还好不用一直扮那宋莽,不然那么多东西糊在脸上,没几天我这张脸只怕就要坏了。」 萧谨言拍了拍他的肩,由衷地道:「辛苦了。」 陈刚咧嘴一笑:「公主答应多给我三十片金叶子,再辛苦也值得。」 三十片……金叶子…… 他跟着世子这么些年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要不……你也教教我口技和易容吧?」 萧谨言凑过去道。 陈刚立刻戒备地看着他:「干吗?抢我饭碗啊?休想!」 说完还从他身边挪开了一点儿,生怕他偷师的样子。 萧谨言抬头望了望天,轻叹一声,觉得回去是时候跟世子提一提涨俸禄的事了。 周国京城,周昊听着下人的回禀,眸光一凝。 「死了?」 「是,」下人道,「刚才刚传出的消息。」 「怎么死的?」 「这……看不出来,刑部的人让仵作查过了,没有查出什么可疑之处,只道是之前在魏国人手里受了刑,所以扛不住了,就死了。」 「……二郎那边呢?动没动过什么手脚?」 此刻最盼着宋莽死的估计就是周妟了。 那人却摇了摇头:「没有,您吩咐了之后属下就一直牢牢盯着,没让任何不相干的人接触过宋莽,二郎君虽然的确是想派人杀了宋莽,不过并没有找到机会,宋莽是自己死的。」 周昊沉吟片刻,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当日在城门前他听说宋莽是受了周妟的命令去刺杀珍月,顿时就明白过来,八成是那小子跟他争一时意气,想杀了珍月证明自己比他强。 结果一个没弄好,人没杀成还让人抓住了把柄,派去的人如此不经事,竟然受不住刑罚被魏国人收买了,帮着指认他们周国。 这虽然于大周不利,但事情已经发生,若是好好利用,就可以给周妟一次沉重的打击。 谁知道……萧谨言竟把他也拖下了水。 如今宋莽死了,只要周妟咬死不认,死无对证,就算他明知道这件事就是周妟做的,也拿他没办法。 而且因为当时最先认出宋莽的人是他,父亲和母亲说不定真的会以为是他收买了宋莽,想借此嫁祸给周妟。 哪怕他们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怀疑的种子还是埋下来了。 周昊闷声在桌上砸了一拳,心中微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不小心就被那姓萧的算计了。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对劲。 魏王特地派了使臣前来,还带来了他亲笔所书的国书,难道就为了这么点儿小事? 就为了挑拨他和父母兄弟之间的关系,为了说出那句玩笑般的你烧我一座山,就要赔我十座? 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不对劲啊…… …… 周昊的感觉在一个月后得到了证实,周国边境送来一封急报,说魏国忽然抽调两万兵马直指虎头关,并派人送来了一封战书。 战书中言:周王次子周妟不顾两国情谊,无故派人刺杀魏国世子,其心可诛。现令周国交出刺杀魏世子的元凶,否则两国情谊不存,魏国随时会向周国开战。 这封信最先交与边境将领之手,之后一路快马疾驰送到周京,路上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魏使刚刚入京的时候,魏国边境已经有了动作。 魏国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答应那样的要求,所以上次来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做出一副先礼后兵的样子罢了。 周王大怒,朝堂上亦是一片斥责之声,都道魏王奸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用使臣吸引了他们的视线,一边派了大量兵马直指边境。 然而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不论手段,只论输赢。 说起来还是怪他们太大意了,万万没想到在如今这个时候,魏国竟然真的会向他们宣战。 毕竟此时开战,对他们两国来说都不好,只会便宜了楚赵这两个小国,或是让大燕又找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周王遣退诸人,只留了几个武将在房中,与他们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最终派一万兵马到虎头关驰援,另派了两万兵马奔向魏国淄玉关的方向。 魏国压在周国边境的两万兵马是从淄玉关等地调过来的,如此一来,这些地方的守卫就相对薄弱。 若是大魏真的敢对他们开战,他们就算守不住虎头关,也要把淄玉关拿下。 而且魏国那边若是知道他们的兵马去了淄玉关,想来也不敢轻易动作。 这场战事若是能够消弭于无形自然最好,若魏国坚持要开打,他们也只有奉陪了。 直至此时,绝大部分周国人还是觉得,魏国此次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大,并不一定真的会出兵。 周昊散了朝之后回到自己殿中,亦是看着一份舆图发呆,半晌才喃喃一句:「还是不对啊……魏王明知就算打赢了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为什么要打呢?」 下人在旁说道:「也不一定真的会打啊,说不定就是因为魏世子受了伤,魏王一时激愤,所以做做样子罢了,不然他脸上无光啊。」 先是自家儿媳妇被人刺杀,后是亲生儿子受伤,他这个做父亲做国主的,无论是出于哪个立场都不能沉默不言,不然传出来就太丢脸了。 不仅丢他自己的脸,也丢魏国的脸。 周昊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好。 …… 就在周王收到魏国战书的同一天,魏周两国接壤的另一处地方,鳐水关。 一队人马穿着周兵的服饰隔着河看着对面的城墙,眸如寒星,唇边却都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酒!」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立刻有人将十几个酒囊拿了过来,分与众人。 这些人接过酒囊,咕嘟嘟几口灌了下去,暗夜中眸光更亮,似要着起火来。 「好久没有攻过城了,自从……」 v第二十一章[09.03] 自从老将军和大将军离世后。 他们虽然在小将军的号召下以宁安寨的名义重又组建了穆家军,收服了诸多山寨,但那终究都是些游兵散勇乌合之众,与真正的战争完全不同。 说话的人眸光微黯,但很快就又亮了起来,将酒囊往地上一扔。 「兄弟们!随我去!开城门!」 周围众人立刻也将手中酒囊扔下,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随他一起借着夜色的掩映向河边走去,如同鱼儿一般潜入水中,不消片刻便出现在对岸,又身形迅速的向城墙边挪去。 仍在这边留着的人只见到十几道影子分为几路像夜猫一般一闪而过,之后城墙下的侍卫似乎摇晃了一下,旋即又站得笔直。 与此同时,另有两人分两边将肩头的绳索摘了下来,在空中甩了几下,之后扬臂一扔。 索套准确无误的套住了墙垛。 这是千锤百炼打磨过多少次的技艺,穆家军前翼先锋为数不多的人能掌握的技能。 多少个日夜里风雨无阻的站在城墙下训练,一甩一扬,务必要保证精准的套上任何想套的东西。 没有铁钩又经过特殊处理的绳索发不出太大声音,趁着城墙上的人转过身巡视他处的短暂时间,套牢,爬上去,杀人,一气呵成。 而城墙下的侍卫却仍旧站的笔直,像是根本就没看到一般,待上面发出一声轻微的鸟鸣,这才扔下手中套索,亦是动作迅速的爬了上去。 索套从城墙这边的墙垛解下来,套到面向城内的另一边,站在上面的人顺着绳索如同夜枭般迅速滑落,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 在前面巡视的周兵走到头转过身,只看到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眸盯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口鼻,紧接着颈间一凉,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地方的几个周兵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解决,只剩倚靠在城门门洞内的两人在低声聊天,对外面发生的事毫无所觉。 两人聊着聊着,肩膀忽然被人从侧面拍了一下:「兄弟。」 回过头去,见一人咧着嘴露出满口白牙:「去死吧。」 说话间已猛地用力扼住了他们的脖颈,直至两人双目暴瞪彻底没了呼吸,这才松手。 「开城门,放吊桥。」 话音落,门洞外跑进几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一起合力迅速打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另一边,看到同伴手势的人将手中机关一拉。 城门外,两座沉重的吊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缓落在了十余丈宽的河面上。 离这里不远的周兵听到动静,心头一紧。 「大半夜的怎么忽然放下了吊桥?」 「快去看看!」 说着疾步向城门的方向奔去。 远远看到城门大开,心中大骇。 「怎么回事?城门怎么开了?」 「守城官兵呢?」 「大人!大人!」 有人快步跑来,指着城门的方向满脸惊恐:「有人渡河过来了!好像是魏军!」 什么?魏军?! 「快!快把城门关上,收起吊桥!敲战鼓!备战!」 为首的周国将领立刻指挥道。 一众人赶忙奔向城门,那将领又叮嘱了自己的属下几句,也准备跟过去。 正要走时,却看到那来传信的人衣衫渐湿,有水渍从里面透了出来。 「你身上这是……」 话没说完,只见眼前刀光一闪。 他迅速的向后一躲,从马背上翻了下去,险险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那一刀划破了胸口。 「好身手!」 对面的人赞了一声,话音落的同时已从马腹下钻了过来,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直接捅入了他的心口:「可惜还差了点儿火候。」 这将领身边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自家主子被杀了,惊呼的同时那人影已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到近前。 他想喊人来救命,却发现不远处那些冲向城门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杀了他们的跟眼前这人一样,都穿着他们周兵的服饰,只是衣服是湿的。 真的有人渡河过来了! 就是……这些人! 然而到嘴边的话却已经说不出来,喉中发出几声嗬嗤嗬嗤的响声,人便倒了下去。 太快了……动作太快了,这不是人,是……鬼吧? 城门被人从内打开,吊桥缓缓落下,河岸另一边隐藏着的人站了出来,月光映照下露出年轻的面庞。 「儿郎们!」 他振臂高呼,清越的嗓音穿透夜色。 「我穆家军沉寂数年,是时候一雪前耻,重现于世了!」 「让我看看,你们是否还如当初一般英勇无畏,是否还如当初一般所向披靡!」 「今日,便让我们拿下鳐水关,重振穆家军威名!」 「重振穆家军威名!」 「重振穆家军威名!」 四周响起应和声,这声音从近到远,起初只有周围数十众,紧接着百众,千众,呼声震天。 吊桥落在水面的瞬间,年轻人及他身边众人率先冲了出去,马蹄踏在桥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万众人马紧随其后,冲杀着涌入城门。 鳐水关的守城将领是闫肃,他正躺在床上休息,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踏踏的马蹄声似乎要将鳐水关的地面震裂。 「地动了!地动了!」 下人惊呼着冲了进来,口中呼喊着:「将军快跑啊!」 闫肃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衣裳都没来得及穿拎起自己的刀就走了出去:「地动个屁!有人攻城了!」 啊? 有人攻城? v第二十二章[09.03] 这让下人觉得比地动还难以置信,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而闫肃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将军!有人攻城了!有人攻城了!」 竟然……真的有人攻城了? 下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来。 闫肃边走边问:「什么人?多少兵马?带了什么攻城的兵器?」 来报信的人赶忙答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旗帜上画了个月亮,以前从未见过,约莫有五千众,没带攻城兵器。」 闫肃脚步一顿:「没带攻城兵器?」 「是。」 「那他们是怎么打进来的!难不成是咱们自己人开的城门吗!」 他气的差点儿骂娘。 那人苦着脸道:「下官也不知道啊,他们突然间就打进来了,周小将已经死了……」 「周昙死了?!」 闫肃胸口一闷,险些怄出一口血。 周昙乃是君上的侄儿,虽然并不多受君上重视,但好歹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人在他手里死了,他这官位是别想保住了! 闫肃啐了一口,集结好一众兵马,骂骂咧咧的跑了出去。 尽管明知官位保不住了,但城还是要守的,不然身后数万鳐城百姓就要遭殃了。 好在对方只有五千人,他们鳐水关屯兵八千,应该还可一战! 闫肃一边让人燃起狼烟给距离此处数十里外的一座城镇示警,让他们及早备战,一边指挥着自己的兵马迎敌,誓要将贼奴斩杀于此。 可他才刚刚率兵抵达战场,就见自己的兵马正溃散而逃,狼狈的丢盔弃甲。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逃!」 他揪住其中一个逃兵,厉声斥责。 那逃兵三十多岁,平日里也算勇猛,但此时却涕泗俱下,指着那边的战场道:「将军……是穆家军!穆家军啊!」 以一当百的穆家军啊! 闫肃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仔细分辨战场上的旗帜。 只见一面明月旗在空中飘扬飞舞,翻飞间偶尔可见另一面隐隐浮现的雄鹰。 玄色的旗帜,金色的雄鹰! 穆家军! 真的是穆家军! 可是……穆家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八千兵马对穆家军五千人…… 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呢! 这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就算没见过穆家军也听过穆家军的威名。 更何况那些年岁稍微大一点儿有个二三十岁的人,很多都亲自跟穆家军交过战。 穆家军的悍勇无人不知,穆家军的可怖无人不晓。 四大藩国为何忽然间就敢联手伐燕了?还不是因为燕帝自己亲手把穆家军毁了! 不然即便再过二十年,他们也不见得敢对大燕下手。 可如今……已经消失的穆家军竟然又出现了,还出现在了他们鳐水关! 闫肃咬牙,一把将那逃兵推了回去。 「穆家军早就没了!现在所谓的穆家军不过是一群土匪集结的乌合之众而已!回去!杀敌!否则按逃兵处置,格杀勿论!」 那逃兵被推的踉跄两步,看看他又看看那边惨烈的战场,最终战战兢兢地走了回去。 然而事实证明,穆家军依然是穆家军。 哪怕余众不多,哪怕在山里当了几年土匪,穆家军的铁蹄依旧无人可挡。 闫肃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兵将,浑身浴血的站在战场里,最终还是举起了降旗。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且不说他的将士们实力如何,仅仅是心中的畏惧,便已经注定了败局。 这样的战争,真的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好在穆家军向来军令严格,从不屠城,亦不惊扰当地百姓。 降了吧,降了还能少死些人…… 果然,这边一竖起降旗,穆家军那边立刻便停止了攻击,一边喊着降者不杀,一边命他们转过身去扔下兵器。 最终,鳐水关八千兵马死伤三千余人,损失惨重。 而穆家军五千众仅死伤数百,如同来时一般人马整齐。 翌日,穆家军在闫肃的陪同下进入鳐城,穆渊骑在马背上,高声对闭门不出的鳐城百姓说道:「诸位百姓请放心,我穆家军奉珍月公主之命攻下鳐水关,并非为了徒增战事,打扰百姓安宁。」 「今日之事,只因数月前贵国国主次子周二郎君无故派人潜入大魏,刺杀公主,火烧魏国南泉山,令公主险些丧命。」 「而事后周王更是抵死不认,甚至包庇凶徒,明明证据确凿,却不肯交出幕后元凶。」 「公主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对鳐水关兴兵。」 「但临行前公主有令,决不可惊扰当地百姓,故而我穆家军虽攻下鳐水关,却绝不会伤害各位百姓分毫。」 「大家还请按照往日习惯照常作息,无需过分担忧。」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会他,只让人将城中大周兵马的旗帜撤了,换成了明月雄鹰旗,又将守城官兵换成了穆家军,其余的则丝毫未动。 直至此时,闫肃才乍然惊醒,穆家军竟是为了珍月公主而来! 那个带着三千兵马报恩,为珍月公主送嫁的穆家军,竟然真的成为了珍月公主的私兵,如臂使指。 也就是说,除了那三千兵马之外,远在宁安寨不知人数几何的穆家军如今也全部听从珍月公主的指挥,按照她的意志行事。 一个女人……穆家军竟然效忠一个女人! v第二十三章[09.03] 难怪他事先毫无察觉,难怪京城那边也毫无反应。 谁能想的到,当初碾压诸国傲气凌人的雄兵,如今竟然臣服于一个女人的脚下! 怪哉……怪哉! 与此同时,距离此处数十里的另一座城池也被攻破,领兵的穆家军将领亦是在城中说了这样一番话。 城中百姓便全部得知,这场战事都是因为他们的国主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造成的。 若是周王当初将周妟这个罪魁祸首交了出去,后面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于百姓而言,安宁才是最重要的,是周国人还是魏国人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何况认真来说,大家还都同是大燕人,也算作一家人,那么是周是魏,就更不重要了。 所以没过多久,确定穆家军没有伤害他们的意图,他们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照常作息。 只是心中对周王多了几分厌恶,对那位头一次听说的珍月公主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毕竟女人领兵还是头一次听说,而这个女人让人攻下这里之后也没有打扰他们,想来就算不怎么温和,也该是个就事论事,不会无故迁怒别人的人。 …… 鳐水关被破,周围十座山头包括其中两座城池被魏国收入囊中,周王的侄子周昙还战死在了战场上。 这一消息传回周京,周王的震怒可想而知。 经此一事,周魏两国彻底撕破脸皮,正式宣战。 周国更是抽调三万兵马,誓要夺回鳐水关,一雪前耻。 周昊得知后目光看向鳐水关的方向,低声喃喃:「这才是真正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之前那算什么?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珍月…… 珍月! 真是便宜了魏彘那东西!若是他娶来了该多好…… …… 周国派兵攻打鳐水关,魏国自然是要应战。 为了鼓舞士气,同时表示魏氏王族与将士们同在,魏国向来会派自家兄弟子侄亲赴战场,与将士们共同作战。 对燕的战场上有魏祎,对周的战场自然也要派个相应的人去。 魏佑年幼,去不得,魏礼也才十三岁,而且向来擅文不擅武,派他去自然也是不行的。 这件事最终就落在了魏祁的头上。 魏祁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在腹部留下了一大片伤疤,十分可怖。 尽管楚瑶让青青给他用了最好的祛疤药,但那伤痕还是触目惊心。 但他并不在意这个,如今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自己上了战场,就要很久都看不到楚瑶了。 两人成亲一年多,他还从未跟她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想到自己可能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见不到她,魏祁就觉得心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他从来不是那娇气的人,上战场向来是说走就走毫不犹豫,但这次……他真的舍不得。 「绵绵……」 他唤了一声指使着下人给他整理箱笼的楚瑶,不舍的拉住了她的手。 其实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现在无非是最后检查一下罢了。 楚瑶回头,任由他拉着自己,笑着没有说话。 魏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叫了一声便没了后话。 是夜,两人站在房中相拥,仍旧是原本放着绳子的那个位置,魏祁把楚瑶抱在怀里,久久没有言语。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宫里养伤,手中所有的事也都是在宫里处理的。 伤没好的时候他就躺着,让楚瑶帮他把要处理的事务整理好念出来,然后一一帮他回复。 伤好了之后可以起身了,他也喜欢与她一起处理这些事情。 除此之外,晚上隔三差五的时候他就会站在这里,对楚瑶伸手,把她叫过来,抱着她,亲吻她。 他知道地上的线对楚瑶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没有她的同意,即便那根绳子消失了,他也从没私自迈过去,一心盼着什么时候她能自己愿意让他过去。 可是…… 可是他明天就要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魏祁久久抱着她不愿放手,楚瑶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始终没说。 再这样下去两人就要在这里站到天明了,楚瑶只得从他怀中稍稍起身,道:「去睡吧。」 魏祁嗯了一声,身子却没有动,两条手臂仍旧紧紧地圈着她。 「阿祁,你明天一早就要出征了,快去睡吧。」 又过了一会儿,楚瑶再次轻声劝道。 魏祁又嗯了一声,身子却仍旧不动,两手反而越收越紧。 楚瑶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正准备开口再说什么,却听耳边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声音:「汪汪。」 下一刻,身子被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边,放到了床上。 男人滚烫的身躯立刻压了下来,似乎是怕她拒绝,有些慌张的吻上了她的唇,手指急切而又颤抖的去解她的衣裳。 他不想等了,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现在就想真真正正的拥有她,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妻。 他知道这不对,知道自己应该先问过她的意愿。 可是他又真的害怕,害怕她会拒绝。 所以明明早就想迈过来,却迟迟不敢开口,不敢靠近…… 「绵绵,绵绵……」 他低声喃喃,嘴唇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楚瑶有些呆滞地看着帐顶,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竟然…… v第二十四章[09.03] 当初在地上定下那条线的时候,楚瑶随口说出的那句话本是为了避免他凌辱自己。 她还记得那时她想着,但凡是个还有点儿尊严的男人,都不会主动迈过那条线。 可现在……他在她面前连尊严都不要了。 男人的手掌钻入衣襟,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心口,楚瑶眼中莫名流下泪来。 好暖…… 好暖…… 魏祁喘息着亲吻她的脖颈,见她没有反应,又去吻她的面颊寻她的唇,企图得到她一点点的回应。 但是回应没找到,只找到了温热的泪。 他睁眼看去,只见身下的女人眼眶微红,一滴泪水正从眼角蜿蜒而下。 她哭了…… 她不愿意……果然不愿意。 魏祁心头一微沉,怔怔的将手缩了回来。 「对不起,绵绵,我……」 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垂头丧气的垮下了肩膀,将她的衣襟重新合了起来。 「我这就回去。」 说完就准备起身回自己那边。 还未撑起双臂,却被身下女子环住了脖颈,喃喃一声:「傻子。」 之后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魏祁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稍稍离开了她的唇,颤声道:「绵绵,你……愿意吗?」 「愿意。」 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以后会不会变,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最起码今时今日……她是愿意的。 心头熄灭的火瞬间燃起,魏祁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被点燃了,欣喜若狂的吻了下去。 往日里因为楚瑶害怕而没有放下的帐子头一次放了下去,衣裳一件件从床幔后的缝隙里扔了出来。 魏祁难耐的喘息着贴在怀中人的身上,生涩而又急切的去寻找梦中的桃源,探访桃源深处那从未见过的,让人心醉的美景。 陌生的景色让他心驰神往,一边肆意的驰骋着,一边在她身上低声喃喃:「绵绵,你这乳名取的真好。」 绵绵,又绵又软,从里到外都是软的。 他感觉自己似乎要陷进去,再也出不来。 楚瑶紧紧抓着他的肩,面色潮红,微蹙的眉头在他这句话之后终于渐渐舒展,随着他的动作颠簸起伏,发出细碎的低吟。 「阿祁……」 她轻唤一声,似乎要说什么,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魏祁咕哝着答应了一声,埋首在那秀丽的山峰,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初经人事,魏祁没过多久就趴在楚瑶身上停了下来。 他眷恋的抚着她细滑的肌肤,手掌在她手臂和腰线各处来回游走,仍旧染着情欲的声音沙哑低沉。 「绵绵,你真美……」 身下的女人本就国色无双,此刻娇艳的面庞更是染上一抹绯红,连身子都透着淡淡的粉。 平日里清澈的眸子泛着水雾,波光潋滟,仍旧有些迷茫的样子,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让人怜惜的同时却又想继续欺负她,看她随着自己轻喘低吟。 楚瑶没有说话,两手无力的搭在他肩上,身下仍旧胀痛酸软。 她终于把自己交付给了他,心甘情愿的,给了眼前的男人。 魏祁吻她的锁骨,脖颈,下巴,又去吻她的唇,指腹沿着腰线滑到腿侧,还要向下。 楚瑶浑身都被汗打湿了,黏腻腻的,伸手推了推他。 「阿祁,起来吧,我想去洗一洗。」 魏祁唔了一声,身子却仍旧紧紧地压着她。 「待会儿再洗吧,绵绵,我还想……」 说话间身体已经又有了反应,本就没有离开她的地方再次轻轻动了起来。 楚瑶轻哼一声,皱着眉头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下,想让他起身。 伸手却碰到那块儿凹凸不平的疤痕。 平日里给她换药更衣的都是青青或者其他人,她虽然看到过这疤痕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自己亲手摸了上去。 原本平滑的肌肤布满深深浅浅的坑,一只手摸上去甚至盖不住那片疤。 「还疼吗?」 虽然明知这伤已经好了,她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魏祁喉中咕哝一声,轻吮她的唇瓣:「不疼。」 说着身子重重压了一下,到底是年轻气盛,受不住她指尖儿带来的酥麻触感,和这柔软的让他随时能陷进去的娇躯,忍不住大动起来。 本想推开他的楚瑶也收回了手,喘息着任由他动作,承受他疾风骤雨的挞伐,时不时仰头回应他。 魏祁在这前所未有的快感中忘乎所以,额头的汗不断从鬓边滑落。 他直起身贪恋的捏着女人的腰,手指又往下滑想去抬她的腿,指尖儿才刚刚挪了一点儿,却感觉到细滑的肌肤上似乎有一处不太平整的地方。 跟自己腰间的伤痕有些像,但没有那么严重,不仔细摸的话几乎摸不出来。 难道绵绵以前也被烫伤过? 魏祁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人已经本能的停了下来,离开楚瑶的身体,将她翻了个个。 楚瑶迷茫间感觉他抽身而去,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翻了个身。 下一刻,带着薄茧的手指便贴上她腰后靠下的某个地方,轻轻摩挲。 「绵绵,这是什么?胎记吗?像只凤凰一样……」 原本迷茫无措的女人却忽然间打了个冷战,眸中的水雾瞬间退去,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那处。 「没……没什么。」 说话时目光闪躲,鲜少的露出了一抹惊慌之色。 v第二十五章[09.03] 魏祁的手指仍在那粉色印记的边缘停留,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女人把手打开:「别碰!」 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缩着身子向前挪了挪,似乎很不喜欢被人碰到这里。 魏祁的手停在半空,大概是没想到刚刚还亲密无间的人忽然间说翻脸就翻脸,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楚瑶回过神来,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喃喃的想解释什么,男人却已又贴上来从背后拥住了她。 「好,不碰了,绵绵别生气。」 楚瑶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眼眶却又隐隐有些发涨。 关于她的事情,魏祁从来没有逼问过她什么。 她想说他就安静的听着,哄着,她不想说他就任由她瞒着,藏着。 一切都随她。 楚瑶闭上了眼,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低声道:「脏。那里……脏。」 「之前在棺材里的时候,被关了三天,我……我喝了水……」 不喝水会死,喝了水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正常反应。 虽然曹正罡早想到这点,在棺材里垫了东西,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后来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甚至想着不要喝水了。 可是她想活下去啊……她想活着啊,活着就必须要喝水啊…… 年幼的爱干净的小姑娘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看着透气的小孔中伸进来的芦苇杆,哭着告诉自己不要再喝了,可最终却又再次含住了芦苇杆。 不然她能怎么办呢? 太渴了啊…… 结果她活下来了,但腰后靠近臀部的地方却因为接连几日的濡湿红肿发痒,有些溃烂的迹象。 那创面看上去形同一只凤凰,曹正罡竟以此向燕帝证明,说她就是真正的真命凤女,这红肿的地方是历经考验之后凤女显现的迹象。 于是原本可以愈合的了无痕迹的伤处被人用药特地留了下来,成了她一辈子的印记,抹不去的耻辱,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 楚瑶忍不住有些发抖,喉中似乎有些干涩。 太羞耻了,这是她一辈子都不想提的事情,可是又这么直白的摆在她身上,只要魏祁与她亲近,就势必会被看见。 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 她指尖儿下意识的收紧,解释的话卡在喉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男人却似乎已经明白,从后面寻到了她的唇,贴着她的唇角低声喃喃:「我的绵绵是全天下最干净的女子,怎么会脏呢?」 说着直接吻住了她,将她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堵在了口中。 楚瑶身子微颤,闭上了眼,扭着头迎合他。 魏祁的唇从她的唇角移至耳畔,手指又抚上那处痕迹,柔声道:「都过去了,绵绵,都过去了。」 楚瑶扭动着身子似乎还想躲避他的手,他却不容置疑的仍旧按在那处,指腹不停地摩挲,最终将手掌也贴了上去,沿着那处痕迹轻抚,慢慢滑向腿心。 楚瑶趴在床上轻哼一声,想躲又没有躲开,被男人另一只手牢牢地箍在怀里。 她感受到他的吻一路落了下去,沿着脖颈,肩甲,顺着腰窝还要往下。 这动作让她再次惊慌起来,抗拒的伸手想推开他,男人却执着的想去亲吻那里。 楚瑶赶忙回身,稍稍撑起身子,趴跪在床上扭头看向他:「阿祁,抱我……」 乌黑的墨发披散在凝脂般白腻细滑的肌肤上,娇软的峰峦在撑起的手臂间若隐若现,轻启的红唇中溢出娇声软语的请求。 魏祁眼中墨色更浓,身下瞬间胀痛欲裂,道了声好,贴上去抱住她的同时迫不及待的挺身而入。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声,楚瑶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看要撑不住跌回到床上去,一只手臂却从身后绕过来握住了她,重又撑住了她的身体。 「妖精……」 魏祁喃喃一声,再次冲将起来,直至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停下,抱着怀中昏昏沉沉的人去净房擦洗一番,又让人重新换了干净的被褥,这才抱着她再次躺了下来。 …… 翌日清晨,楚瑶醒来时魏祁已经穿好战衣,准备离开了。 她看着收拾妥当马上就要出征的男人,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男人却把她按了回去,将她肩头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好。 「再睡会儿吧,别去送我了。」 「可是……」 「乖。」 魏祁吻了吻她,贴着她的唇畔低声呢喃。 「昨晚折腾到那么晚,肯定累着你了,好好歇着吧。」 他昨晚确实折腾的狠了,明知她是第一次,却还是忍不住缠了她很久。 一是食髓知味不舍得就这么放开,二是今日就要走了,更想多亲近她一些。 楚瑶嗯了一声,没再坚持,躺在床上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 「在战场上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魏祁点头,蹭了蹭她的掌心,又不舍得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她。 原本只是想亲一下就离开,触到她柔软双唇的瞬间却又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撬开她的牙关,勾着她的舌温柔缠绵,大手亦从锦被下伸了进去,时而轻拢时而慢捻。 楚瑶发出一阵嘤咛声,魏祁听着她的娇吟,胸腹间又升起一阵燥热,锦被下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加重几分。 他身子微微前倾,想抱住她再好好亲热一番,奈何门外响起下人的催促,提醒他该启程了。 魏祁无奈的停了下来,喘息着最后在她唇边啄了几下:「我走了,绵绵,等我回来。」 楚瑶点头,魏祁起身,大手抽出锦被前最后又捏了一下,带着唇齿间的清甜和满手余温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宁安寨攻破鳐水关的消息不仅传到了周国,亦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其他各国之间。 魏周两国开战,身为双方各自同盟的楚赵两国自然也受到了影响,等于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楚国这边得知是宁安寨的人马攻破鳐水关,朝中一片喧哗。 「穆家军竟然真的听命于公主,连仍旧留在宁安寨的兵马都听从公主的指挥,不远万里穿过魏国国境,攻下鳐水关。」 「公主若能指挥穆家军,何不让穆家军帮助我们伐燕?宁安寨本身就在燕楚两国边境,直接来帮我们岂不比帮魏国更容易?」 v第二十六章[09.03] 「是啊,我们楚国若能得到宁安寨兵马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公主既然能指挥穆家军,为何不早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早已攻下大燕半壁江山,又何必像现在这样要倚仗魏国共同行事。」 众人议论纷纷,楚沅蹙眉听着,见唯有一人始终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既没有站出来发表意见,也没有和周围的人一起讨论。 「孟大人,」他出声道,「你有何高见?」 低头沉思的孟泉听到声音,赶忙抬起了头,站出来道:「下官……没有高见。」 没有高见? 楚沅挑眉:「那孟大人刚刚在想什么?」 孟泉施礼道:「下官在想,穆家军是否真的听命于公主。」 「当然是真的。」 立刻有人出声道。 「鳐水关被破,穆家军将领在城中亲口所说,他们乃是奉珍月公主之命而来,这难道还有假?」 「是啊,而且若非公主下令,难道他们会自己跑这么大老远去打周国,就为了给公主出一口气?」 众人纷纷开口,对此仿佛十分笃定。 孟泉却道:「可是此次咱们并未收到公主的消息。」 一语毕,殿中顿时陷入安静。 是啊,穆家军攻打鳐水关,他们事先也和周赵等国一样,丝毫没有听到风声。 是等战事都已经打完,鳐水关已被攻破,城池已被穆家军占领,之后他们才从四散的风声里得知此事。 公主身为楚氏女,行动前竟然连声招呼都不跟楚国打,而且赢下的城池还给了魏国,这也未免太向着夫家了! 真是女生外向! 刚刚众人虽然没有点明,但言中也有这个意思。 只是公主是君上的亲生女儿,又是唯一的嫡女,所以他们不好说的太直接罢了。 现在既然有人提出来了,这个人还是公主的亲舅舅,那么……此时再提就不成问题了! 殿中立刻有人上前一步,顺着孟泉的话道:「并非下官等妄议公主,实在是公主此次行事太过偏颇了。」 「虽然出嫁从夫,但她毕竟是咱们楚国的女子,嫁去联姻本也是为了楚国。」 「怎可一日出嫁便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魏国人,事先连半分消息也不透露给咱们?」 「就算攻打鳐水关与咱们没什么关系,但若咱们事先知道风声,从侧面联合攻周,说不定也可拿下周国一两座城池。」 「原本皆大欢喜的事,公主却因一己私心而置楚国于不顾,实在是令我大楚寒心!」 「君上当去信与公主,严加斥责才是!」 话音落,周围几位纷纷准备站出来支持。 谁知这脚才迈出来一半,就见孟泉面色一沉,对那官员厉声道:「宋大人此言才当真令人寒心!」 这是……怎么回事? 姓宋的官员不明白怎么刚刚还站在同一战线的人转过头来就忽然开始斥责他,一脸不解。 孟泉却说完这句便不再理会他,转而又看向楚沅。 「君上,公主年仅六岁便为我楚国前往大燕,在大燕为质七年。」 「这期间诸国皆要向大燕进献岁贡,年年为此所费金银财帛无数。」 「唯我大楚因公主博得了燕帝喜爱,得以放宽一二,所缴岁贡最少,几乎可以不计。」 「若非如此,我大楚怎可在这些年休养生息,日渐繁盛。」 「而公主回国仅仅三年,就又为了伐燕之事前往魏国联姻,可谓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我们大楚!」 「如此为国为民的女子,做出出兵伐周这种决定怎么可能自始至终都不与我们说一声?」 「所以,下官以为,此事或许公主事先与我们一样,并不知情。」 「甚至很有可能,是穆家军背着公主与魏国私下所做的决定,毕竟穆家军要越过魏国国境才可抵达鳐水关,若没有魏王的许可,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抵达了那里。」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直到此时,那姓宋的官员才知道,原来他是想说公主不可能不提前给大楚报信,而是因为自己也不知情,所以才没给大楚报信。 「可是穆家军分明是打着公主的旗号去的!就连攻下鳐水关之后,所换旗帜也是象征着公主与他们的明月雄鹰旗!」 「若是魏王私下派他们行事,他们又何必去给公主博名声?直接把名望加在魏王头上不就好了?」 他厉声反驳道。 孟泉却掷地有声的再次驳回:「这正是他们的奸诈之处!」 「宋大人好好想一想,穆家军就算在鳐水关给公主积攒了再多声望又有什么用?公主难道还能自成一国统治鳐水关吗?」 「他们如今占领了鳐水关,前有大周急于夺回失地,后有大魏虎视眈眈,最终还不是要把鳐水关交给大魏?」 「不然一万兵马就算再如何骁勇善战,又能撑多久?他们总不能为了一个鳐水关,就将现在好不容易扎根的地方彻底放弃了,将全部的兵力都挪到那边去吧?」 「所以,说什么为了公主,我看根本就是幌子而已!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向魏王展示自己的实力,博得魏王的信任,同时离间我楚国与公主的关系。」 「毕竟楚魏两国说是结盟,但其中作为联系且一定信得过就只有公主而已。」 「倘若我们自己对公主都不信任了,那以后公主再给我们传递什么消息,我们就会犹豫,就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而这也正是魏王愿意看到的!」 一席话让殿中再次安静下来,宋轶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原本准备迈出来的那些人又退了回去,站在原处好像根本就没打算出来应和过一般。 甚至有人觑了一眼楚沅的脸色,开始低声议论:「是啊,公主一向心系我大楚,说她帮着魏国隐瞒咱们,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就是,而且当初穆将军要护送她前往魏国,她就曾说过让他留在大楚为我楚国效力,是穆将军自己坚持要跟随的。」 「如今想想,这位穆将军只怕一开始就不是真的为了给公主送嫁而去,而是为了借公主与大魏联姻之事拜见魏王!」 「说不定那些嫁妆也不是真的要给公主,而是借着公主的名义送去魏国!」 「对!一定是这样!听说他们此次攻打鳐水关没用魏国一粒粮食一匹战马,可是打仗耗费巨大,这又不是在宁安寨,他们可以自己种田自己养马,我看八成是挪用了公主的嫁妆!」 「果然是当初那个横行天下的穆家军!野心不小!」 宋轶看着刚刚还跟自己同仇敌忾议论公主女生外向的人此时又开始顺坡下驴的维护公主,气的差点儿吐出一口血,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站出来! 孟泉此时却又已经对楚沅道:「君上!下官以为,此时我们更应该安抚公主,与公主维护好关系,让她安心的同时也尽量努力博得魏王的信任,想办法离间魏王与穆家军的关系,不然今后的形势只怕于我楚国十分不利。」 楚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就按孟大人说的办。」 孟泉施礼:「君上英明。」 v第二十七章[09.03] 朝会就此散去,离开时众人各有所思。 有人相信孟泉的话,自然也还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觉得宋轶的话也未尝不可信。 但他们信什么没有用,最重要的是楚沅信了孟泉,而他们也并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反驳孟泉。 一语定输赢,今日这局孟泉赢了。 …… 「不是我说得好,是绵绵做的好。」 散了朝的孟泉并未离开宫中,而是去一处偏殿见了孟氏。 他朗笑着道:「绵绵事先给我写了信,告诉我该如何处置,加上上次无霜出使魏国,君上派去跟随他的两个使臣回来后也说了类似的话,所以君上才会相信。」 那两个使臣向楚瑶索要她手中大燕地宫的舆图,结果回来后舆图没拿到,还告诉楚沅说穆成可能根本就不是真心跟随楚瑶。 有了那次的前因,才有了这次的后果,楚沅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了孟泉的话。 因为他自己心底里也觉得,像穆成这样的一代英豪,是不可能真心臣服在一个女人脚下的。 相信不止是他,如今还有很多人和他一样,仍旧不相信穆家军真的效忠于楚瑶了,不相信真的有人这么傻,只因为一次恩情,便结草衔环以报。 可是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们信守承诺,他们忠孝仁义,他们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这天下仍旧有人像他们一样,顶天立地一言九鼎。 一诺,重千金! 孟氏听着兄长的转述,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没想到绵绵竟然真的能指挥穆家军,魏王也真的给了她这个权利,还给她大行方便之事。看来确实如无霜所说,她在魏国过得很好。」 孟泉轻笑:「我家那臭小子之前亲自去了一趟魏国,亲眼见到了绵绵,他带回来的话你还不信吗?」 「不是不信,」孟氏道,「这不是怕两个孩子合起来瞒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都是顶孝顺的,从来报喜不报忧。」 这倒是。 孟泉点了点头。 「不过绵绵能指挥穆家军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跟别人提起,尤其是君上,让他知道了不好。」 「大哥放心,我又不傻。」 孟氏脸上笑容浅了几分,声音有些沉冷。 孟泉见状轻叹,心道怎么不傻?不傻的话当初怎么就认准了要嫁给楚沅呢? 不过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妹妹,那时不止是她,就是他们楚家上上下下谁也没想到多年后楚沅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能说财帛动人心,权势迷人眼,当年那个青年才俊人品俱佳对他妹妹亦是一片深情的楚沅到底还是没能免俗,与这世间万千人一般,渐渐染上了诸多恶习。 只是他们孟家尚可抽身自保,可妹妹…… 她这一辈子终究是毁了。 他们孟家这一代人里唯一的女儿,合族上下的掌上明珠,就这样在楚沅手里蒙上了尘,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孟泉看着眼角细纹渐生的孟氏,低声道:「妹妹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瞒你。」 「如今大楚的形势虽然看上去比以往好了很多,但实际上外强中干,不过是靠着当年绵绵在大燕为质带来的短暂和平,看上去一片祥和罢了。」 「君上不经事,楚国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还不是国主,等咱们孟家扶持他登上国主之位后没多久,绵绵就去大燕为质了,之后的楚国便一天比一天好,所以他也难免有些熏熏然,认为楚国在他治下日渐强盛,可以与魏周等国一争。」 「可实际上到底如何,我们这些老臣和世家大族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君上顺风顺水惯了,听不得逆耳忠言,朝中人为了迎合他,也多进些谗言,久而久之,谄媚的人多,讲真话的人少,如今更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眼间浮现痛色,可见心中惋惜难过。 他也是大楚人,他难道不希望国家强盛吗? 可是在这样一个君主的治理下,他们要如何强盛?要如何在群狼环饲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孟氏知他艰难,稍稍倾身说道:「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开口。」 孟泉见她一点就透,心中宽慰几分,但还是有些忐忑地道:「必要的时候,希望妹妹能帮忙拿到君上手中的兵符。」 楚国各将军手中有自己的兵符,但所有兵符都分为两半,另一半全部在楚沅手里,只有两块儿兵符合符之后,才能调动兵马。 楚沅每次需要调动哪里的兵马,就会将自己写好的盖了印的文书和兵符交给这位将军,让他去调兵遣将,不然各地兵马是不得擅动的。 如今战事频发,有些兵符长期交到了一些将军的手里,方便他们随时应对多变的战局。 但最重要的几枚兵符却一直在楚沅自己手里,从未给过别人。 拿到这些兵符,就意味着能调动楚国最为重要的几支兵马,也可以说掌握了楚国的命脉。 孟泉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对楚沅失去了信心,但又怕她对他多少还余情未了,不肯做这件事。 毕竟这对楚沅来说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谁拿到了这些兵符基本就等于可以起兵造反了。 谁知孟氏却一脸认真地问他:「全国上下共有二十几枚兵符,大哥要的是哪块儿?还是全部都要?」 孟泉一愣,旋即险些笑出声来,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多想了,他的妹妹对楚沅已经半分留恋都没有了。 「现在还不确定要哪块儿,也不确定事情是不是真的会走到这一步。我今日也不过是提前与你打声招呼罢了,不然怕到时再跟你说来不及。」 或者说是怕她不答应,所以提前来问一问。 不然临到用时再想办法劝说她,就太费时间了。 「妹妹只要相信我不是要起兵造反就好。」 孟氏却笑了笑:「造反又如何?这国主之位本就是我们孟家帮他得来的。」 孟泉再次愣了一下,心中又升起几分痛惜。 人都是会变的,当初那个温柔善良心地柔软的妹妹,如今也可以铁石心肠了。 若是可以,他宁愿她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世道如此艰难,当年的小姑娘在如今的这种境况中,是难以存活下来的。 孟泉忍不住像她尚未出嫁时那般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别难过,不管发生什么,总归还有孟家给你撑着呢。」 孟氏抬眸,眼中终于露出久违的璀璨:「我知道,不止你们,我还有绵绵呢。」 孟泉抚掌大笑:「是啊,还有绵绵呢!」 谁能想的到当初那个去大燕为质的小女孩儿竟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谁能想到她一个女子也能运筹帷幄远在魏宫便号令兵马攻下鳐水关? 那些小瞧了她的人,那些因为她是女子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终究都要付出代价。 大燕境内某座密林,深冬的寒冷让河面上结了冰,泛着森森的寒气。 v第二十八章[09.03] 这寒气加上周围常年不散的雾,让四周看上去一片白茫茫,几乎辨不清景物,也看不清河面上两个相隔一段距离对坐的人。 但还是有人健步如飞的穿行在林中,仿佛对这里已经熟悉的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河边,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书信。 「先生!先生!」 说话间已经到了河边,进入到能够看清河面的范围之内。 眼前浓雾仿佛瞬间消散,视线内景物清晰,只见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厚厚的斗篷,各自坐在胡床上手持一根钓竿,在眼前凿出的小洞中钓鱼。 「别!别过来!」 其中一个老者赶忙伸手阻拦,但还是说晚了一步,来人已经一脚踏上河面。 钓竿上的细绳动了动,旋即又很快恢复平静,仿佛有一尾原本已经要咬勾的鱼儿受到惊吓,又攸的转身游走了。 老者嗨呀一声,痛心疾首。 「看看你!我原本要赢了的!」 对面的人哈哈大笑:「算了吧你,就是钓上这条也只是跟我打成平手而已,赢什么赢。」 徐公瞪眼:「说不定我这条比较大!」 周伯庸嗤之以鼻:「比谁钓的多,又不是比谁钓的大。」 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书童挥舞着书信再次打断。 「先生!先生!公主攻下了鳐水关,公主打了胜仗!」 徐公一怔,安静下来,转过头接过他手中书信。 信的内容不多,但简单明了,将楚瑶派穆家军攻下鳐水关之事用寥寥数语讲了一遍。 「周王次子派兵刺杀珍月,难怪……」 对面的周伯庸也收起钓竿和胡床走了过来,听到这句愣了一下:「珍月受伤了?」 不然为什么会如此大动干戈直接出兵伐周? 上次周昊刺杀她,她也不过是给他下了点儿毒,坑了他三万两黄金而已。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大事,除非真是把她惹急了,否则她不会轻易动手的。 「没有。」 徐公摇头,说着又抬起头看向他。 「魏世子为了救她身负重伤。」 周伯庸又是一愣,旋即失笑:「年轻人啊……」 当初被硬凑成一对儿的冤家,如今一个在危难关头愿意舍命相救,一个因为对方受了伤而怒发冲冠。 他啧啧两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冲冠一怒为蓝颜,不错不错。」 徐公亦是轻笑,一旁的书童则挠了挠头。 这件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公主派兵攻下了鳐水关吗? 两位先生关注的怎么和他们不一样? 徐公收起脚边的胡床,让书童去把两桶鱼拎上,自己则拿着钓竿与周伯庸一起往回走。 「这天下大局就此算是乱了,咱们只怕也没几日清净日子可过喽。」 周伯庸嘿嘿地笑:「是你没几日清净日子可过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一个大夫,天下大局与我何干?」 徐公睇了他一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先前不还这么教导青青吗?」 「所以让青青跟着公主去打天下,我这个做老师的功成名就退隐江湖,不是正好?」 周伯庸轻松自在地道。 徐公无奈摇头:「你还真把自己当方外人士了,什么都不管?」 「我本来就是方外人士啊……」 周伯庸说着还拉长声调吟唱起来:「跳出红尘外,不在三界中……」 徐公失笑,索性不再理他,回到茅舍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书童。 「给若愚送去吧。」 书童应诺,又有些兴奋地问:「先生,若愚师兄是不是过几年就可以回来了?」 他虽然只是个书童,但也算徐公半个徒弟,故而尊称若愚柏青等人一声师兄。 徐公点头:「是啊,所以让他更要小心,切莫松懈大意。越是到最后这个时候,越是危险。」 书童诶了一声,收好书信退出去了。 徐公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浓雾遮挡的天空,拢袖低语:「要变天喽……」 …… 燕京,城东的一座宅子里,亦有人匆匆忙忙的将一封信送了进去。 宅子的主人正在房中写字,听到动静没有抬头,直到把最后一笔写完才停了下来,伸手将信接过。 「穆家军……鳐水关……」 男人捏着信的手渐渐收紧,将信纸捏出了几道褶皱,低声喃喃:「珍月……」 他说着转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院中植着的一株梧桐树,许久都没有再出声。 送信来的男人垂首道:「大人,要不要杀了她?」 「谁?」 「珍月公主。」 刘承嗤笑一声,回过头来:「凭你?」 劲装男子没有出声,但眉眼间的不服显而易见。 刘承轻叹,将手中的信丢到了一旁的炭盆里。 「阿四,你可以小瞧女人,但是不要小瞧珍月。」 「我当初就是因为一时小瞧了她,结果……」 结果穆氏兄弟竟然被她救走,而且救的毫无声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竟然可以做到这种事。 如果不是这两兄弟在她成亲的时候又忽然冒了出来,他是怎么都不相信他们还活在世上的。 v第二十九章[09.03] 一着不慎便让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刘承直至今日仍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十二岁啊……被先帝当做炼丹的药材豢养着的女孩子,人人都以为心思简单脾气骄纵的女孩子,却原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暗中背着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 「不愧是真命凤女……」 他喃喃一声,视线再次落到了窗外的梧桐树上,但很快就收了回来,让人将刚刚写好的字收到一旁,另取了一张纸来写了封信,交给了被唤作阿四的男人。 「给顾先生送去,让他今后更加小心一些,周魏交战,赵国势必随周,今后用到他的地方只会更多,切记不要露出马脚,免得功亏一篑。」 「是!」 阿四应诺,又如来时一般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 两封信分别从不同的地方送出去的时候,另有一封信抵达了楚国。 楚沅当时正在新纳的妾室柳氏那里,因信是楚瑶从魏国寄来的,宫人不敢耽搁,便直接给他送到了扶柳苑。 楚沅收到信后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唇边渐渐露出一抹笑意。 柳氏见状凑了过去,倚在他身上道:「公主说了什么,君上如此高兴?」 楚沅笑着揽过她的肩,道:「绵绵事先果然不知道穆家军与魏王暗中联手攻打鳐水关一事,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刻写了封信给我解释。」 算一算穆家军得胜的消息传回大魏,楚瑶再写信飞鸽传书寄给他,差不多也正该这个时候收到,故而楚沅并未有什么疑虑。 柳氏咯咯地笑,声音清脆婉转宛若莺啼。 「公主是您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向着您的,若是提前知道,又怎么会不告诉您呢?」 「是啊,」楚沅欣慰地道,「绵绵虽是个女儿家,但向来心思聪慧,又十分孝顺,只可惜……」 他轻叹一声,将信放在了一旁:「可惜是个女儿家啊,不然我怎么舍得把她嫁出去……」 柳氏闻言秀眉轻蹙,不满的在他身上轻捶了一下。 「君上是不是还想要儿子,又怪我生不出孩子,所以就借着公主在这里抱怨?」 楚沅一愣,旋即大笑:「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想到哪儿去了?」 柳氏却不依,兀自转过身去不理他。 楚沅从身后抱住她,贴在她耳畔低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生了孩子总归是和以前有些差别的,不生孩子自有不生孩子的妙处……」 说着手指顺着她的腰侧便向腿间滑去。 宫人原本以为他会立刻给楚瑶回一封信,谁知他却像是根本没想起这茬儿似的。 房中伺候的下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赶忙退了下去,离开时摇了摇头。 早知道就不这么急着把信送进来了,君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吗。 …… 另一边,已经抵达战场并成功守住了鳐水关的魏祁独自躺在床上,孤枕难眠,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在离京之前跟绵绵圆了房。 白日里行军打仗还没什么,一到夜晚他自己躺下来,就会想起那晚让他沉醉其中的隐秘桃源,想起女子白皙嫩滑的肌肤,和玲珑起伏的山峦。 不够啊……只一晚不够啊。 魏祁难耐的起身在房中走了几圈儿,明明已经自己纾解过一次,身下却仍旧胀痛难忍。 他索性不再睡了,走到桌前取过一张纸,提笔画了起来。 不消片刻,一个女子便跃然纸上,正是让他朝思暮想的楚瑶。 魏祁认真仔细的一笔笔勾勒着,画完之后轻叹一声,只觉得不管画的多么像,画中的女人也没有现实里来的漂亮。 他握着笔不舍得停,还想继续再添点儿什么,但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加的地方,便在女子头上画了朵花。 画完一朵仍旧意犹未尽,又画一朵。 如此这般直至画中人头顶再没有地方可画,这才停了下来,对着画再次感叹:「我家绵绵真美……」 怎么看怎么好看。 周国被穆家军夺去鳐水关,之后派去欲收复失地的三万兵马亦折戟沉沙。 更让心心焦的是,大燕那边趁着他们与魏国开战,亦开始频频扰边,意图将之前被他们夺走的城池夺回去。 「为什么他们不骚扰魏国,却偏偏盯着我们大周不放?」 「是啊,这么久了,就没见他们有半分对魏国增兵的迹象,能抽调的兵力全都拿来打咱们大周了!」 有人既气恼又愤慨,在朝会上义愤填膺。 但有人却觉得这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大燕如今的国势已大不如前,又被诸国共同围攻,能抽调出的多余兵力本就不多,自然不可能同时兼顾几方,集中攻打一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啊,而且魏国还有个珍月公主。这珍月公主即便离开了大燕,大燕也仍旧保留了她的封号,可见其与大燕关系紧密。说不定正是她给大燕传递了消息,让大燕弃魏伐周,频频骚扰我周国边境。」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周国现在本就处于劣势,相比起魏国更好攻破,所以他们才选择了攻周。 但这一点谁也不敢明说,怕惹怒了如今本就在气头上的周王。 自从几个月前魏使来到周京叫嚣了一番让他们赔偿十座山的话之后,周国便事事不顺,周王脸上也许久没有过好脸色了。 见朝臣们议论纷纷,却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周王沉着脸遣退了众人,只留了周昊在殿中说话。 周昊以为他是要与他讨论如今的战事,谁知他张口却问道:「珍月此人究竟脾性如何?你与她同在大燕为质七年,多少应该有些了解吧?」 周昊怔了一下,旋即明白,经过这几次的事,父亲终于开始正视珍月这个人了。 他垂眸答道:「此女天资聪慧,是徐公的得意门生,远非寻常女子可比,不然也不会仅凭燕帝宠爱,便能成为徐公门下高徒。」 这些他以前就与父亲说过,但父亲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有答应他求娶珍月的请求,反而为他做主娶了赵国那个平庸的女人。 但这些他是不能说的,说了就成了抱怨周王给他定了一门他不满意的姻缘。 周王心下烦闷,道:「我知道她聪慧,可是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女人!」 「她四年前便同你们一起离开大燕回到了自己的母国,如今更是已经嫁给魏国,等于彻底站在了大燕的敌对方,为何大燕却迟迟不取消她的封号,反而还事事向着她?简直莫名其妙!」 若说是最初那段时间,燕帝刚刚驾崩没多久,丞相刘承扶持幼帝登基,把持朝政,不好一上来就将燕帝生前最宠爱的公主剥夺了封号。 但如今珍月都已经嫁为人妇,且还嫁给了魏国,他为何还任由她顶着这个封号肆意行事? 虽说这个封号对如今的珍月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即便取消了对她也没什么影响,但周王现在迁怒于她,所以明知这话说了没什么用,还是忍不住抱怨几句。 这个问题周昊倒是认真地想过,见他问起,便如实答道:「孩儿也不知,不过对此我到曾经有过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怀疑珍月手中握有刘承的把柄,或是其他什么能够压制刘承的东西,不然以刘承的为人,连五皇子都敢杀,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都敢做,又岂会在乎别人非议他取消了一个公主的封号?」 v第三十章[09.03] 何况这个公主根本就不是大燕本国人,而是外来的质子。 周王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不过感觉她握有刘承把柄的可能性不大,不然刘承当初直接杀了她和她身边的所有人,不让他们离开大燕不就是了?」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后者,珍月手里有什么能压制刘承的东西。 可若说她藏起了玉玺,如今大燕朝廷的玉玺早已找人验证过,确实是真的。 若说她有燕帝驾崩前留下的遗诏,可每一份诏书宫中都有记载,哪怕是废弃的,或者空白未用的,都有明确的记录,并未少过一份。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她能压制刘承的呢? 周王想不通,周昊亦想不通。 而且现在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打破如今的败局,不然于周国上下的士气都有影响。 周昊拱手道:「父亲,对于如今的局势,孩儿倒有一计,只是不便当众提起,所以刚刚没有说。」 「哦?」 周王眸光一亮,抬手道:「快快说来。」 周昊这才道:「我大周如今四面楚歌,前有魏国后有大燕,虽然拼举国之力也未必不可一战,但到底劳民伤财,损耗巨大,实乃下策。」 「此时不若修书一封前往赵国,让赵国将驻扎在我周赵边境的兵马调去攻打大燕,如此一来,大燕哪还有空与我周国周旋?势必退兵回防燕赵边境。」 「届时我们腾出手来,就可以专心伐魏,而不必三心二意,担心大燕再来扰边。」 周王蹙眉:「此事说得容易,可赵国与我们虽是同盟,却也时刻提防着彼此,怎么可能把后背完全空出来,帮我们去吸引大燕的兵力?」 周昊勾唇浅笑:「孩儿在赵国安插有一细作,颇得赵王及赵世子信赖,如今乃是赵王身边第一幕僚,他定有办法说服赵王,劝赵王与我们大周联手。」 周王眉头一展:「此话当真?」 「当真。」 周王大喜,当即命他去信给此人,务必说服赵王助大周一臂之力。 周昊应诺,躬身退下,离开时却正遇到等候在外的周妟。 周昊挑眉:「二弟在这里做什么?」 父亲刚刚可并没有留他说话。 周妟轻哼一声,朝着殿中拱了拱手。 「我来向父亲请命,亲自前往周魏边境,击退魏军,为我大周夺回鳐水关!」 周昊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说什么请缨出征,还不是因为之前刺杀珍月之事日日受父亲怀疑,待不下去了,所以才要去军中。 到时候收不回鳐水关自有其他将领顶着,怪不到他头上,收回来了他还跟着立了功,就又能得到父亲的信任了。 反正怎么都出不了错。 周昊也懒得拆穿,笑道:「那二弟就快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抬脚就走。 周妟却在他要离开时又开了口:「说起来魏国那边可是魏世子亲自出征了呢,魏军因此士气高涨。」 「大哥身为世子,怎么却龟缩在京城里,而不像魏世子一般亲自前往战场杀敌?」 说的好像周昊还不如他这个做弟弟的。 周昊闻言也不恼,仍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魏国无人可用,自然只能魏彘亲自上场了,我大周兵强马壮能人辈出,鳐水关被破也不过是一时之失而已,很快就可扳回胜局,又岂需我亲自出马?」 周妟见他说得笃定,心中惊疑他与周王刚刚在殿中说了什么。 但不待开口询问,就有宫人上前提醒他说已经通禀过君上,可以进去了。 周妟只得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准备进入殿中。 谁知与周昊擦肩而过时,却听他低声道:「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句。珍月这丫头心眼儿小的很,之前攻下鳐水关拿下十座山,是因为你让人烧毁了她一座山。可你要杀她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周妟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他却像是十分喜欢他这个表情,意犹未尽地道:「我若是你,就乖乖留在京城哪儿都不去,最起码还安全一点儿,不然……小心小命不保啊。」 「你……」 「二郎君,」宫人见他一直不动,又上前催促,「君上还在殿中等你呢。」 「是啊,」周昊也拍了拍他的肩道:「快去吧,父亲还等着你呢。」 说完又压低声音:「珍月也等着你呢……」 之后朗笑着抬脚走了。 周妟气的咬牙,却也没空再与他进行口舌之争,只得硬着头皮进入殿中。 …… 身在鳐水关的魏祁和留在魏京的楚瑶此时还不知道周妟要亲自前往边境,两人隔着数千里地无法相见,魏祁便隔三差五的给楚瑶写信,聊以表达自己的思念。 起初或许是羞于下笔,他还只是写一些自己近来的琐事,以及战场上的战况等。 后来见楚瑶总是不给他回信,或者即便回了也只是寥寥数语,便忍不住抱怨几句。 谁知下一次收到的信更短,但他只看了一眼,视线便钉在了上面,耳根渐渐发红,咧起嘴角无声地笑。 信上写着:阿祁不在身边,日子枯燥无聊,无甚可写。 魏祁看了许久才把信收起来,回了一封长信,末了终是忍不住直接写道:绵绵,我好想你。 楚瑶收到信抿唇浅笑,亦是洋洋洒洒的回了一封信,但并未对他最后这句做出回应。 信寄走后她柱头看着窗外,道:「青青,你信不信,我能猜到他下封信会写什么。」 青青见她眸光晶亮,难得露出几分俏皮模样,笑着问:「会写什么?」 谁知女子却唇角一扬:「不告诉你。」 下一封信寄来,楚瑶打开,直接翻到最后,果然看到一句:绵绵有没有想我? 她笑着将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提笔准备回信,却听人传来消息,周国的二郎君亲赴战场。 楚瑶想了想,再次落笔时转而写道:「阿祁,我去找你可好?」 魏祁哪里想到自己诉说一下思念之情,对方就立刻回信说要过来找他。 他收到信的时候吓坏了,生怕楚瑶一时冲动真的亲赴这危险之地。 便赶忙又给她回了封信,让她别过来,说了一番边境如何苦寒,末了犹豫一番又加了句: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你。 v第三十一章[09.07] 明知这句话会让她生气,又想着她生气应该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便还是把信寄了出去。 却不知,此事已经在魏京提上了日程。 魏夫人刚得知楚瑶想亲赴战场时,吓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可是阿祁给你来信说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有,」楚瑶道,「儿媳是听说周国的二郎君要亲赴边关了,便想去会一会他,看看想要杀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魏夫人一听,心知她是想去报仇,有些无奈。 「我知道你气不过,可是这种事自有阿祁去做,你一个女孩子家,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不危险,」楚瑶道,「儿媳不会亲赴战场的,只是在城中或是大营里待着,哪儿都不去,」 话是这么说,可战场终究是战场,又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呢? 何况路途遥远,路上的安全也是个问题。 魏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楚瑶再次开口:「母亲,阿祁想见我。」 魏夫人一愣,旋即有些恼怒:「他让你去的?」 「不是,」楚瑶赶忙道,「我也想去见他……」 魏夫人一噎,竟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孩子刚开始的时候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不顺眼,现在倒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见她当初的眼光是准的,祁儿定是在大燕时候就对瑶瑶颇为在意,不然不会提起她就这么生气。 可是战场真的太危险了,她并不想让楚瑶去。 楚瑶却又道:「而且儿媳去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魏延。 「父亲该是知道的,穆家军多少有些傲气,为首的几个将领更是如此,不会轻易听从别人的命令。」 「如今儿媳和穆将军都在京城,要给他们发号施令只能靠书信往来。」 「可是此处距离边关数千里之遥,书信来往一趟耗费时间颇长,十分不便。」 「若是这期间世子的决定与他们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冲突,内部僵持不下,届时只怕对战况不利。」 「何况现在只是一万穆家军兵马加入到战局之中,可以后穆家军多了,这弊端也就会越明显,所以儿媳迟早会前往边关,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而已。」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早一些去,也好对边关的战况了解的更清楚,可以与世子一同协商做出决定,免得出现两军意见相左的情况,反倒让周国占了便宜。」 言中丝毫不掩饰穆家军听命于自己,并且并不打算交出穆家军兵权的样子。 握在自己手中的才真的是自己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就像当初在大燕,她即便培养了很多可用的人才,即便掌握了很多人脉,但还是坚持自己学一些武艺,学习各种绳结的解法,学习排兵布阵,学习辨认并绘制舆图。 因为谁也不知道事情最终会走到哪一步,当她只有自己的时候,能保护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只可惜习武是需要长期练习的事情,她没办法瞒着别人不断练习,所以也没能学出什么名堂。 加上燕帝也有心不让她习武,免得她学会了将来在要取她心脏的时候挣扎逃跑,不小心伤到了那颗心,所以给她找的习武师傅都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她就更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如今虽然已经离开大燕,但长期的习惯和过往的经历已经造就了她现在的性格。 她可以试着去信任去依靠别人,但绝不愿意自己成为一个一无所有,只能依附别人而活的人。 更何况穆家军本也并非完全属于她,她不能因为他们知恩图报,就做主把他们全权交给魏国。 这番话说出来既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试探魏延的反应。 魏延听了脸上倒是毫无异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之前也在想这个问题,本想让你试着说服一下穆将军,看能不能让他放心把你留在宫里,自己去战场上指挥穆家军。」 「不过现在既然你想要亲自去,那就方便多了,反正穆将军肯定是愿意跟着你的。」 看上去好像对穆家军的兵权完全不在意,心大的简直不像是个一国之主。 楚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时间有些惊讶。 魏夫人更多的则是担心她的安全,转头对魏延道:「你就真的答应了?那……那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谁知魏延却大手一挥:「阿祁不是也在那边呢吗?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要他何用?」 魏夫人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楚瑶却是忍不住低头轻笑。 这一家子……真是有趣得紧。 「那……不知父亲要怎么说服朝中官员?」 笑过之后楚瑶问了一个十分实际的问题。 魏延勾唇一笑,脸上满是笃定之色:「自然是凭实力说话。」 …… 「什么?让公主前往鳐水关?」 「这怎么可以!」 「将士出征向来不允许带女眷,怎可因为世子身份尊贵就开这个先河?」 「正是!这种事世子更该以身作则才对,怎么能知法犯法?」 「如若军中人人都如此,以后岂不是所有将士出征时都要带上自己的家眷?」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延甫一开口提出让楚瑶前往边关的事,殿中便开始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表示支持。 坐在主位的魏延却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将这些议论放在心上,等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谁说公主是以女眷的身份前往战场?」 不是以女眷的身份去? 那以什么身份去? 女扮男装打扮成下人的模样? 那不还是一样的吗!被人拆穿了反而更麻烦! 有人正要上前反驳,却听他紧接着又是一句扔了出来:「公主是以将领的身份带兵前往增援的。」 正要站出来的人脚下一趔趄,差点儿栽了过去。 什么??? 「这……简直闻所未闻!」 那官员气的鼻子都差点儿歪了。 「一介女流!怎么带兵打仗!难道要让其他诸国以为我们大魏已经无人可用,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出头了吗?」 v第三十二章[09.07] 他脸红脖子粗的厉声反驳,差点儿喷出了一嘴唾沫星子。 「女流怎么了?」 魏延反问:「徐大人如此博学多才,可不也是你母亲生出的你吗?若没有徐老夫人,又何来今日的你?」 「本王见你平日里总把孝道放在嘴边,难道说心里其实是不屑于宋老夫人,不把她当回事的?」 姓徐的官员喉头一哽,差点儿背过气去。 这……这是什么歪理!孝道怎么能与让女子出征混为一谈! 他艰难地顺了口气想要反驳,魏延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又甩出一句:「况且先前鳐水关确实是公主拿下来的,可见其确实有领兵之才,这一点你们难道还要反驳?」 此话一出,殿中又安静了片刻。 确实,鳐水关的确是楚瑶拿下来的,可是事先他们却是毫不知情的。 当初君上因为世子受伤,一怒之下要对周国兴兵,大家虽然拗不过他同意了出兵,但都认为他出气的成分多,真正开战的可能性小。 谁知道他的确只是把兵马调过去象征性的示了示威,但背地里却允许穆家军穿过魏国国境,直奔鳐水关。 万一穆家军在这途中对他们魏国动手了怎么办? 到时候他们空门大开,岂不是任由穆家军宰割? 可如今再说这些却没有用,穆家军已经拿下鳐水关,且途中没有扰乱过魏国任何一个城镇。 攻下鳐水关之后亦没有顺势攻打魏国边境,而是老老实实待在鳐水关里,并未越过雷池一步。 这让他们现在根本就无法反驳。 「君上,」有人思量一番站了出来,「公主指挥穆家军攻下鳐水关自然功不可没,可是女子上战场也确实从未有过先例。」 「此次若是因为公主而开了先河,那今后再有女子觉得自己有将帅之才,要求领兵出征,是否也都要答应她们?」 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他以为自己辩驳的无懈可击,谁知魏延紧跟着就是一句:「可以啊。」 这都可以? 君上是昏了头了吧? 他正要再说什么,却听他继续道:「你们若谁认识什么女子可以带着几万兵马支援我大魏战事,而且这些兵马还自给自足,不用我大魏出一粒粮食一匹战马,那本王绝无二话!」 这…… 殿中又是一阵安静,众人被他堵的面色涨红,却偏偏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而魏延说完之后还若有所思,沉吟半晌后喃喃一句:「你不说我倒没想起来,公主就这么直接领兵出征的确不合适,还是要给她封个什么军衔才好。」 话音落,殿中顿时又嘈杂起来,众人的视线险些把那让他想起此事的人瞪穿。 那人怄的几欲吐血。 这哪里是他提醒了君上?分明是君上自己想起来的!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众人同意楚瑶前往鳐水关,但不同意给她加什么军衔。 一个女人领兵出征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再给她加个什么军衔,真把她当做将领一般,那他们魏国的脸就真的不用要了! 魏延有些遗憾的应了下来,遣退众人,回到长乐宫时却是笑容满面。 朝中事就是这样,你进三步他们不同意,那你就进五步,之后再退两步。 这样最终还是走了三步,对方却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魏夫人见他神清气爽,笑着问道:「成了?」 魏延揽过她,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你夫君出马,还能不成?」 魏夫人白了他一眼,催着他去净手更衣,自己则叫来了一个婢女,让她把这个消息给楚瑶传了过去。 或许是怕魏延心血来潮又想起给楚瑶加封军衔的事,她出征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朝中众人颇有一些盼着她早点儿走的意思。 楚瑶亦不想在京城耽误太久,很快就收拾好行囊。 但离开前,她又最后去见了魏延一面,将一封信交给了他。 「是……是徐公的信?」 魏延见到信之后颇为激动,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过后脸上涌出难掩的笑意。 「徐公说了什么?」 魏夫人也颇为好奇。 她虽是一介女流,但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又常与父母一同外出游历,所以对徐公也是久仰大名。 魏延将信交给了她,魏夫人一目十行的看过,不由伸手掩唇,惊讶而又欣喜。 「徐公他……他愿意襄助我们魏国?」 楚瑶勾唇笑了笑:「是啊,儿媳也是刚刚收到师父的信,他信中表达了这个意思,又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父亲母亲,所以儿媳趁着还未离京,赶紧来了。」 这信若再晚到两日,她或许就错过了。 魏夫人将信放下,激动地拉住了楚瑶的手。 「这都多亏了瑶瑶你,若不是你,徐公怎么会愿意出手帮助我们魏国。」 要知道魏周两国国势相当,尽管魏国现在占了一时的优势,但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被周国扳回一城呢? 楚瑶亦拉住魏夫人的手:「母亲想多了,师父一直在关注这天下局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他认为魏国比周国更适合一统天下,这都是出于师父自己的本意,又岂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影响的。」 话虽这么说,但在此次鳐水关事件之前,徐公却从未吐露过这个意思,可见还是这次的事情对他产生了影响,才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魏延知道楚瑶是在自谦,亦不再与她相互推让,直接道:「公主为我魏国得来如此助力,我本应对你多加封赏才是。」 「但公主既不缺声名地位亦不缺金银珠宝,我再以这些东西奖赏你实在没什么意义。」 「不如公主直接说你还想要些什么,但凡我能满足的,一定尽力。」 楚瑶来之前确实是有些条件想对魏延说的,也一直在想该怎么说出口才不显得突兀。 没想到她想了千万种方法都没用上,魏延直接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楚瑶便也不再客气,沉声道:「儿媳确有一事希望父亲能够答应。」 说着站起身,整容施礼:「儿媳别无他求,只希望将来若有一日,大魏真能一统天下,父亲真的踏入燕京荣登大宝时,能够念在楚魏两国曾经结盟,相互间互为盟友的份儿上,不对楚国兴兵,同意楚国仍以藩国的身份依附于魏,共享盛世太平。」 魏延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而是直接接道:「这件事不是我想答应便能答应你的,如若楚国的要求不止于此,非要与我大魏一争高下呢?」 届时两国之间难免会出现争端,他不能因为对楚瑶保证过什么,就任由楚国犯他边境而沉默不言。 楚瑶躬身道:「父亲慧眼独具,该是知道的,楚国……无法与大魏相争。」 v第三十三章[09.07] 这也是为什么她身为楚国之女,却从未提过要帮楚沅争夺天下的原因。 因为她很清楚,楚国没有这个实力,而楚沅……更是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对于楚国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依附最终夺得天下的那个国家,与其签订互不侵犯的盟约,保得百十来年的太平,在这期间继续休养生息,强大自己,以求当战事再起时,能有一争高下的能力。 可惜楚沅是听不进这些话的,她刚回国时不过隐晦的提了几句,楚沅就大不高兴。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提起了,只是收好自己手中的东西,以求将来楚国真的面临绝境,可以保住国人暂时的安定,楚家人一家的性命。 魏延当然知道楚国争不过魏国,但是…… 「楚王不见得这么想。」 以他对楚王的了解,此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又偏偏自视甚高颇为傲气,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于魏,只怕不太可能。 楚瑶垂眸:「楚国那边自有儿媳出面调停,父亲无需多虑。」 魏延却并不认为她能劝得动楚王,遂问道:「如若你说服不了他们呢?如若楚国坚持向魏国开战,你待如何?」 这问题十分现实,等于是直接问楚瑶,如果楚魏两国只能二选一,你要怎么办? 魏夫人听了直皱眉,扯了扯魏延的衣袖,不想让他用这样刁钻的问题去为难楚瑶。 魏延却摇了摇头,示意她这些话一定要提前说清楚,不然将来只会更麻烦。 楚瑶心中却轻松几分,因为魏延说的是如若楚国坚持开战,而不是如若两国终有一日开战,可见他心里是并未打算主动对楚国出手的。 楚瑶遂恭敬施礼道:「若真有这一日,儿媳只愿父亲能饶过家父家母及孟氏一族的性命,让他们能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安度余生。」 也就是说如若魏国最终吞并了楚国,只要能饶过她父母一命,饶过孟氏族人一命,她便知足了。 孟氏一族倒还好说,但楚氏是楚国的王族,楚魏两国如果真的发生争端,不可能饶过对方全族,不然对于胜利的那一方来说,绝对是莫大的隐患。 所以即便她已经嫁到魏国,是魏国的世子夫人,也无法开这个口,求魏延饶过楚氏全族的性命。 何况于她而言,那些族人真的不甚重要,他们的生死,她并不在意。 魏延听到这里总算点了点头,心中些许安慰。 这个儿媳妇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不会明知不行还胡搅蛮缠。 「好,我答应你!」 他终于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如若将来我大魏真的一统天下,只要楚国愿意俯首称臣,我保证不对楚国兴兵,并签订五十年内互不侵犯的协定。」 「楚国只要像以前对大燕一般向我大魏进献岁贡,以示臣服,我便保全楚王和楚夫人,及孟氏一族的性命。」 楚瑶心中大定,行叩拜之礼:「多谢父亲。」 末了却又抬头问了一句:「不知这岁贡每年几何?」 魏延闻言大笑,指着她对魏夫人道:「你看看,心里还是惦记着娘家人,生怕我占了楚国半分便宜。」 楚瑶知道他并没有生气,也跟着笑:「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楚国穷,若真的把每年的余粮都拿来进献岁贡,百姓就不用活了。」 魏延不喜欢拐弯抹角,见她直来直去,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按照以前进献给大燕的数量来即可。」 那就是说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不强求。 楚瑶眸中一亮,再次叩首:「儿媳代楚国百姓谢过父亲。」 楚国连年来饱受战乱,尽十年才终于好了一些。 可直至今日,百姓们仍旧对当年的大燕铁骑心有余悸。 加上楚沅又有心逐鹿天下,国家尚未恢复元气便又起战事,楚国百姓其实至今仍旧苦不堪言。 沉重的赋税,接连不断的征兵,导致国内年轻人死伤极快,年纪大的耕不动田地,年纪小的尚未长成,所以荒废的土地越来越多…… 她每每听人传回这样的消息,都觉得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如若真的可以给百姓们带来安定,这天下姓楚姓魏又有何区别? 反正她是不在乎的,她从来就只想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活着,与寻常百姓一样,只要日子过的安宁,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正像师父所说,如今这天下……安宁最是难得,甚至已是奢求。 魏夫人坐在一旁听两人说了半天,生怕他们吵起来。 现在见他们又都笑了起来,这才深深地松了口气。 将事情说开,楚瑶便不再久留了,临走前转述了徐公的一番话。 「此时最好先不要将师父决定襄助魏国的事情说出来,虽然有他老人家出头,可以为我大魏赢来许多读书人的支持,但也很难分辨出哪些是原本就一心向着我大魏的。」 「唯有那些真正心向我大魏之人,将来才能成为真正的肱骨之臣,而不是闻风而动的官员酷吏。」 「所以,父亲最好是先试探一番,再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魏延了然的点了点头,表示会按她说的去办。 楚瑶施礼,躬身告退,离开后青青在她身后低声嘟囔。 「公主干吗还要为楚王求情?他那样对您和夫人,根本就不值得您对他好!」 在青青看来,这种从来不在乎楚瑶死活,只知道用她来交换利益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提起楚沅,楚瑶脸上笑意淡了几分。 「他再不好,也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在父亲母亲面前为他求情,倒显得我生性凉薄。」 第一个父亲指的是楚沅,第二个指的是魏延。 青青哦了一声,心想这倒也是。 当初魏老夫人那般作妖,魏王碍于血脉不也忍让了她很长时间,直到前次她绑架公主罪名坐实才将她送走。 不过…… 「那若将来真有这一日,公主您……难道还要把君上和夫人一起接到魏国来吗?」 君上接连纳了几个妾室,起初说是因为夫人生不出儿子,结果现在倒好,连个不会生的也纳进宫了。 虽然这人是孟郎君安排的,但是可见君上的心思早已不在夫人身上了。 夫人若还跟他待在一起,只怕他不仅不会对夫人好,还会因为公主没有帮助他夺得天下而迁怒夫人。 楚瑶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哪舍得让母亲受苦。」 「到时候把母亲接到魏国来,至于他……随便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保住他一条性命就当还了他的生养之恩,从此之后,他们就当陌路吧。 青青这才放下心来,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又跟她说起过两日去鳐水关的事来。 v第三十四章[09.07] …… 两日后,楚瑶如期启程,在穆成等三千穆家军的护卫下,一路向鳐水关赶去。 魏祁得知消息时她已经在路上了,再想阻拦根本来不及,只得派了人大老远的去接,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好在这一路平安无事,眼看着再有三日楚瑶便可平安抵达,魏祁心中越发雀跃。 当初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即便再如何掩饰,也难以遮掩唇角的那一抹笑意,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心情很好。 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到最后,因为他派去迎接楚瑶的人传了信回来,说公主突然停在原地不走了。 不走了…… 为什么?? 魏祁不明所以,又不便亲自离开战场去接她,在鳐水关急的抓心挠肺。 而停下来的楚瑶则看着寄往魏京又半路折回来送到她手边的信,兀自生了一整天的闷气才冷着脸回了一封。 信上只有六个字:我亦不甚想你。 魏祁直到收到信,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楚瑶忽然就停在原地不走了。 他心中暗恼,怎么忘了让人把那封信收回来,竟然又送到了绵绵手里。 可是现在再想这个也没什么用,只能又写了封信去道歉,说自己只是担心她不想让她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所以当时才在信的结尾加了那句话。 楚瑶回信:怜你一片赤诚之心,如你所愿,我不去了,就在这城中等你。 魏祁捶胸顿足,恨不能亲自去把她接过来。 原来她在京城离得远也就算了,现在离他只三日的路程,自然还是待在他身边好些。 何况……何况他连宅子都找好了,就等着她来了之后一起住进去呢。 可是楚瑶坚持不来,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在鳐水关里干着急。 楚瑶自然是知道魏祁为什么会写那样一句话的,但看到还是难免有些生气。 特别是这封信送来的不是时候,她眼看着都要到了,结果收到他的信说不怎么想她。 生过闷气她就把信放在了一边,索性将原本准备到了鳐水关之后再做的事情提前提上了日程,带着三千穆家军调转方向,向周国边境驰去。 …… 周国连城,守城大将齐猛朗声大笑。 「枉我真把这珍月公主当回事,没想到她也不过如此,竟然以为同样的方法能用两次?」 他们已经收到消息,说珍月公主将会亲自领兵出征。 虽然对于一个女人带兵,齐猛是非常不屑的。 但是鉴于之前大家都是因为这样的心态而疏忽大意,最终导致鳐水关失守,所以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全力应对此人。 谁知这女子却没有先去鳐水关与魏世子汇合,而是偷偷摸摸带兵绕到了他们连城南侧,企图如同上次一般,出其不意的攻下连城。 笑话! 有他齐猛在此,能让她得逞才怪! 连城之所以称为连城,就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一旦此处失守,后面的七八座城池都将失去最重要的屏障,轻易便能被人攻破。 而这些城池周边又有大片广袤的田地,土地又都十分肥沃,产出的粮食在周国占有很大比重,所以尽管连城只是一座城,却仍旧被命名为连城。 因为它本身就价值连城。 能够镇守这里,也是对齐猛能力的一种肯定。 齐猛假作不知楚瑶已经带兵到了附近,仍旧让将士们像平常一般巡防,甚至有意露出一些破绽,让他们以为城中防守松懈,十分容易攻下。 果不其然,三千穆家军没过多久就对他们发动了攻击,结果自然是没能讨到半分便宜,被早有准备的周兵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一战的胜利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是对于周国来说却是一件十分振奋人心的事情。 因为之前鳐水关被夺走,四海皆知他们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周国的脸都因此丢尽了,将士们的士气也颇受影响。 如今他们在这个女人手里扳回一城,且胜的十分漂亮,可见这女人之前只是侥幸战胜他们一回,一旦真的面对面真刀真枪的拼杀,她就没有办法了。 周国因此士气大振,失去的面子找了回来,对穆家军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惧怕。 齐猛对此十分满意,但也并未因此就掉以轻心。 虽然时常用「这个女人不足为虑」这样的话安抚士气,但自己心里始终小心提防着,生怕再像当初的鳐水关似的吃个暗亏。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穆家军因为已经暴露了行踪,无法再暗夜偷袭,便只能选择强攻。 可是连城防守严密,加上早有准备,又岂是轻易可以攻下来的? 如此这般半个月,城内的周兵各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城外的穆家军却灰头土脸如丧考妣,攻城的动作越来越慢,时间也越来越短。 有人建议齐猛出城歼灭他们,齐猛却摇了摇头,始终坚持守城不出。 「将军,这伙穆家军虽然只有三千余人,但是其中坐镇的却是珍月公主和穆成本人,倘若剿杀或活捉了他们,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有人焦急地劝道。 「是啊将军,」另有人跟着附和,「东边和西边两处大营的人马可都在蠢蠢欲动,就等着咱们把穆家军拖的伤了元气,然后好跟咱们抢功呢,咱们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齐猛却不听,反倒看着舆图对他们道:「正是因为坐镇的是珍月公主和穆成本人,所以我才要坚持守城不出。」 「为什么?」 两人不解。 齐猛抬起了头,看向他们。 「因为我怀疑……其中有诈。」 说着又再次把视线投到了舆图上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他们是想故技重施,用当初对鳐水关的方法对我们。」 「可若真是如此,一击不中他们就该撤走才对。」 「就算穆家军真的是狂妄惯了,认为自己能够以一当百,仅凭三千人就将我连城攻下,可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他们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但你们看看……」 他说着又指向城外的方向。 「你们看看他们有要走的迹象吗?」 尽管穆家军一个个都蓬头垢面显得十分狼狈的模样,但仍旧时不时的作势攻城,好像不拿下这座城他们就不走了似的。 v第三十五章[09.07] 若说珍月公主一个女人会这样无理取闹全凭心意行事他或许还信,但穆成是绝对不会的。 他是穆家年轻一代人里的精英,尽管名声没有他的祖父和父亲大,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不然就算他是穆家的后人,也不可能小小年纪便领了将军衔。 可见其确实有常人所不及之处。 如今他和珍月公主一直坚守在城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却又迟迟不肯退去,这样子不像是要攻城,倒像是…… 钓鱼。 鱼饵就是他和珍月公主自己。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人忽视了其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一心只念着军功,念着活捉了他们向君上献俘。 「可是将军,」仍旧有人不舍得近在眼前的功劳,犹豫道,「若那穆成真的是为了报恩所以才如此行事的呢?毕竟……毕竟他连效忠于一个女人的事都做出来了。」 那么由着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也不奇怪吧? 齐猛却眉眼一沉,神色一厉。 「他可以效忠于一个女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尊严自己的性命去报恩,但绝不会视自己同袍的性命为儿戏,为了报恩就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这天下任何一个将领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你们也不要因为穆成效忠于女人就瞧不起他,以为他真的傻了疯了,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 说话的人忙低头认错,房中其他人也不敢再轻易开口,片刻后便离开了。 …… 齐猛这厢小心翼翼谨慎对待时,确实有人如他的部下所说一般,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对城外的穆家军动手了。 周妟隐藏在人群中,装作普通将士一同向三千穆家军所在的方向奔去,眸中闪着精光,满是对活捉楚瑶与穆成的期待。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楚瑶带着这三千兵马偷袭连城不成,之后又久攻不下,如今士气低迷,军中许多人又不甚染上了时疫,已经不得不撤退了。 可是眼看着如此大好的时机,齐猛竟然不出兵追击,而是任由他们拔营离开。 既然如此,那这功劳不如索性就让给他,正好他急需在父亲面前立功,重获父亲的信任呢。 之前他派人刺杀珍月公主一事虽然因为没有证据,父亲并未真的责罚他,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猜忌,因此看他很是不顺眼。 如果这回他能够一举将珍月和穆成都抓回去,那之前的过错就可以抵消了,而且还可以狠狠地压大哥一头! 一想到那个总把珍月公主捧上天的人知道他把人抓回去后的惊诧样子,他就忍不住想大笑出声。 周妟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正得意时,忽听身边的人指着前方唤了他一声:「二郎君,在那边!」 周妟抬眸一看,可不正是楚瑶率领的那支三千人的队伍吗! 原本整齐的队伍如今因为接连战败而显得十分颓然,人数少了很多不说,而且七零八落的你跟不上我我跟不上你,走路都似乎摇摇晃晃的。 还有人走着走着就忽然捂着裤裆躲到路边的草丛里方便起来,可见是真的染了时疫。 周妟大喜,当即高呼一声,率兵追击。 五千兵马对穆家军残余的不足两千众,想来怎么都能赢才是。 走在前方的穆家军似乎受到了惊吓,慌乱的四处奔走。 周妟率领的兵马越发士气高昂,挥舞着兵器叫嚣着冲了上去。 然而还未等冲到近前,一阵箭雨忽然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里袭来。 箭雨过后,周兵一片惨叫,哀嚎着倒下了一半,有些是被箭矢射中,有些是慌乱间撞到一起互相踩踏。 周妟大惊,心知上当,高呼着想要撤退,那些原本四处乱窜的穆家军却不知何时已经集结成阵,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哪还有半点儿刚才颓然的样子。 周妟无法,只得让身边的护卫护着自己杀出一条血路逃跑。 但他刚要开口求救,就不知被谁打中了喉咙,嗓子一阵剧痛,只发出了一阵分辨不出具体声音的嗬嗬声。 然后就被一股大力往下一按,头朝下砰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几只脚从身上踩了过去。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有人像是死尸般倒在了他身上,牢牢地压着他,让他一动都动不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不远处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救我!救我!」 这是……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 周妟忍痛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跟自己身形极其相似的人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正向外冲去。 有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围上去保护这些人,但是他很清楚……那不是他的人!那也不是他自己! 不是啊! 不是啊! 我在这里! 救我啊!! 穆家军抓到周妟之后并未在原地停留,将他堵上嘴蒙上眼塞进一架马车里,之后就飞快的驶离了原地,免得得到信得周国人又追过来,把人救走。 一千人的队伍步伐整齐动作迅速的退回到了魏国境内,虽然一个个面上看上去狼狈,但精神却都十分振奋,丝毫没有打了败仗吃了亏的样子。 另外两千人马将周妟带来追击他们的周兵尽数剿灭,也很快退了回去,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与他们会合。 两厢人马再次合二为一,向鳐水关进发。 得到消息的魏祁已经在城门上站了整整半日,远远看到楚瑶的马车被长长的队伍拥簇着向这边驶来,立刻转身下了城墙,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出城相迎。 青青掀开车帘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飞快的把头缩了回去,对楚瑶笑道:「公主,世子亲自迎出来了。」 楚瑶嗯了一声,仍旧靠在车中闭目休憩,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直到马车进了城,城中迎接她的锣鼓声响起,鳐水关诸将领及官员均已位列道路两旁,她这才睁开眼,起身向马车下走去。 魏祁始终站在车边,一颗心跳如擂鼓,若非有周围的鼓乐声遮掩,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一定能让旁人听去。 马车的帘子掀开,青青率先走了下来。 转身要回去搀扶楚瑶时,却被魏祁挤到一边。 她笑着躬身退到一旁,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怪的样子。 楚瑶走出车门,就见一男子对自己伸出了手,手指修长,带着她熟悉的薄薄的茧子。 顺着那只手臂向上望去,便是数月不见的熟悉面孔。 战场的刀锋和边关的寒冷似乎让他的轮廓更锐利几分,但唇角的笑和见到她时眼中陡然迸发的光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v第三十六章[09.07] 仍旧是那个傻子。 楚瑶亦是笑了笑,前些日子心头憋着的闷气在这一瞬间似乎消散无踪,纤臂微抬,将自己的柔荑放入了他温热的掌心。 魏祁生怕她还在生气,不肯让他扶她下车,直到那只柔软的玉手终于放到了自己手里,心中才狠狠地松了口气,同时唇边笑意更盛,一手扶着她,一手搭在她的腰间,将她半抱着从车上扶了下来。 这动作太亲密,有一瞬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魏祁喉头一阵干涩,趁着旁人不注意哑声唤了一声:「绵绵。」 女子却没理他,若无其事的下了车,离开他身边时搭在他肩头的手不着痕迹拧了一下。 冬日里穿得厚,这一下拧的不疼,却让魏祁觉得很痒,喉咙好像更干了,拉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 楚瑶挣了一下,没挣开,转头看向他,示意他松手。 他却红着耳根看向别处,就是不肯松。 楚瑶无奈,也不便在人前下他的脸,只能任由他拉着,向众人走去。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这个一生荣宠,在大燕贵为公主,来到大魏后又被魏氏王族捧在手心儿里的女人长什么样。 美。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天下美人何其多,但众口难调,总有人喜欢不一样的美人儿。 可不管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面对这样一张脸,没人能挑出任何一点不好,仿佛这已是上苍最完美的杰作,没有任何需要再修改的地方。 这种美不止是容貌上的,更是这女子周身上下的气质 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不迫,一言一行间泰然自若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强大气势,明明看上去温和可亲,却偏偏又让人不敢逼视。 众人匆匆一瞥便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一是失礼,二是世子那副咧着嘴傻笑的样子真是…… 不忍直视! 楚瑶示意鼓乐稍停,让人将后面马车中的周妟带了出来。 周妟眼睛仍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女子声音说了句「这是周王次子周二郎君」,之后周围便陡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喧腾的带着战场上男儿们特有的热血的呼声仿佛冲破云霄。 无需多问周二也知道,他一定是被带到魏国境内了!带到魏军之中了! 他扭着身子呜咽着挣扎起来,口中的布塞得太紧,让他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身后的人没过多久又把他带了下去,身边渐渐安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被当做战利品一般在众人面前炫耀过了,之后就要被关起来了。 可关起来之后呢? 是杀了他还是用他向周国索要赎金? 周妟心中只希望是后者,希望父亲能念在父子之情把他救回去。 他胆战心惊的被人关到了一处牢房里,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来时,半晌都没能看清眼前景象。 直到适应了周围的光亮,才发现自己是被关在一处地牢里。 地牢里不止他一个人,对面的牢房里有几人半死不活的躺着,浑身上下就没几处好地方,可见是受了许多刑罚。 周妟瑟缩着往后躲了躲,想要离他们远一点儿。 下一刻却又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上前。 这是…… 是…… 「王福,李玉?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 对面牢房里不是别人,正是他派去刺杀楚瑶的那些刺客中的几个。 其中有人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了头,见到他之后陡然睁大了双眼。 二郎君…… 二郎君! 他猛地起身想要扑过来,但被打废的双腿让他立刻又跌了回去,只能伸着手对对面的人发出一阵呜噜呜噜的声音。 周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被人毒哑了,说不出话。 如果是留着他们想要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那么就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 如果用了这种方法,就说明能从他嘴里打听到的已经都打听到了,或者根本就没想从他口中探听出什么。 可若是这样……那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大老远的把他们从魏京送到这里来呢? 周妟打了个冷战,没由来的想起在宫中时大哥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珍月这丫头心眼儿小的很,之前攻下鳐水关拿下十座山,是因为你让人烧毁了她一座山。可你要杀她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快去吧,珍月她等着你呢……」 快去鳐水关送死吧,她等你多时了…… 周妟心头一颤,两腿一软,松开牢门跌坐在了地上。 这个女人果然小心眼儿得很!她真的等着他呢!留着这些人就是为了等他呢! 只杀了这些听命行事的下人有什么用?要凑齐主谋一起处置才痛快啊! 让你来看看这些被抓到的人都是什么下场,看看你若杀不了我我又将会怎样折磨你。 后悔吧,痛哭吧,当初为什么要因为与别人的意气之争就迁怒于无辜的人,为什么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就拿别人的性命当做儿戏。 你当初怎么轻视他人的性命,如今别人就怎么轻视你。 周妟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无比后悔不该招惹了这个煞神,平白惹来这一场灾祸。 他这样在地上缩了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与一身量颀长的少年相伴而来。 女子走到牢门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容貌明艳动人,仿若暗夜中的一颗明珠,让人一眼望去便挪不开视线。 好美…… 即便是在这般境况之下,周妟一时间也看痴了,心中下意识的冒出这两个字。 直到女子红唇轻启,轻慢的吐出几个字:「周二郎君。」 这声音…… 是刚刚在外面当众说出他身份的女子! v第三十七章[09.07] 是她! 珍月公主! 刚刚的痴迷瞬间变成了恐惧,周妟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你……你是珍月!」 他颤声道。 楚瑶点了点头:「是啊。」 目光柔和看向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愤怒,仿佛根本不知道他曾经派人杀过她。 又或者……根本不在乎。 因为已经把他当做一个死物。 貌美的女人在周妟眼里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妖物,只见这妖物如同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问他:「周二郎君知道我为何没有直接杀了你,而是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周妟猛地摇头: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楚瑶轻笑,淡淡道:「一是想看看要杀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二是让周二郎君知道,杀了你的人长什么样。」 「这样即便你将来化为厉鬼想要偿命,也不至于找错了人。」 「毕竟我与你不同,向来主张冤有头债有主,不喜欢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别人。」 说来说去还是怪他因为与周昊的争执就派人刺杀她。 果然是个小心眼儿!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对她动手! 周妟欲哭无泪,只能不停地求她放过他,说他是周王的嫡子,他们可以用他与周国谈条件,周王一定会答应的。 他扑在了牢门边上,手用力的向前伸着,再往前一点儿就能碰到楚瑶的裙角。 魏祁皱眉将楚瑶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回去吧,这里又脏又乱的,别闷着你了。」 楚瑶之前没跟他说她要过来,他也没来得及让人提前将这里收拾一下,地牢里的阴暗潮湿可想而知。 该说的已经说完,楚瑶嗯了一声,便与他携手离开了,只余周妟仍旧在身后不停地呼喊。 …… 走出地牢后魏祁心头雀跃,拉着楚瑶便准备带她去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宅子。 结果楚瑶上了马车之后却让人向另一个方向驶去,说是已经让人提前准备好了住处。 魏祁楞了一下,赶忙道:「我准备的那处比较好,绵绵你去了就知道了。」 楚瑶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好」 「有……」 说了这么一个字之后却又顿住,耳根渐渐开始发红,最后连脖子都染上了一抹绯色。 「有什么」 楚瑶笑问,仿佛一眼看穿了他。 魏祁涨红着脸,拉着她的手出了一层汗。 有……有温泉。 可是这么几个简单平常的字,他此时却怎么也说不来,最后只喃喃一句:「反正……反正很好就是了。真的,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选的宅子也很好,世子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楚瑶用他的原话将他堵了回去。 魏祁一听她称他为世子,而不是阿祁,就知道她心里的火气一定还没消,忙趁着马车里没有别人,凑到她耳边低声轻语。 「绵绵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写那句话的,你知道的。」 说着在她耳边轻吻了一下,大手也揽上她的腰,在她身侧轻轻摩挲。 楚瑶耳边一阵酥麻,下意识的侧头躲了躲,魏祁却顺势去吻她露出来的白皙脖颈,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放在腰间的手也陡然收紧。 她伸手轻推,男人却不肯就这样放开,愈发紧追不舍。 楚瑶按住他的手,像是非要得到个肯定的答复似的,转头看向他。 「那你到底想不想我?」 「想,」魏祁喉中咕哝一声,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你听。」 楚瑶隔着衣裳摸到他急促而又有力的心跳,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手怎么听」 魏祁怔了一下,旋即轻轻按着她的脑袋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 「乖乖,听见了吗?」 楚瑶因这亲昵的称呼面色微红,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男人吻着她的头顶喃喃一声:「还有……」 说着牵过她娇软的小手,放到自己腿上,有意无意的向中间挪去。 楚瑶一惊,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瞪他一眼:「魏祁!」 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世子了。 虽然都是生气,但魏祁更愿意是前者。 因为他宁愿她生气骂他,也不愿意她不冷不热的对待他。 魏祁看着怀中抬起头嗔怒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数月不见的思念再难控制,捧着她的脸热切而又急迫地吻了下去。 女人的唇还是那么软,甚至似乎比以前更软,他只尝了一下便不舍得离开,下意识地想要撬开她的牙关,却被她扭头躲开。 「别胡闹,在马车上呢。」 楚瑶低语一句,又嗔他一眼。 魏祁也知道在马车上不能胡来,可就是抱着她不想松手,贴着她的面颊唔了一声,放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向她衣襟挪去,却被再次按住。 「你再折腾一会儿可就到我自己准备的宅子了,到时候我可就不走了。」 魏祁这才想起她刚才吩咐车夫调转了方向,忙又对外扬声道去邱阳山。 邱阳山位于鳐水关与鳐城之间,离两处都很近,魏祁找的宅子就建在这座山上。 楚瑶住在这里,既可以随时入鳐水关与他商议军情,又可以随时根据战况退守两处,无论周兵从哪边攻来,她都有时间安全地退到另一处。 当然,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有温泉! v第三十八章[09.07] 魏祁一想到可以和楚瑶一同泡温泉,就觉得浑身燥热,仿佛已经置身于泉水之中一般。 不过既然绵绵已经答应到那宅子里跟他一起住,现在倒是不急于一时了,反正…… 反正晚上还有很多时间! 他笑着又吻了吻楚瑶的面颊,虽然仍旧一路抱着她,但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时不时在她脸上轻蹭一下,或是捏一捏她的小手,闻一闻她头顶的发香。 此时,鳐水关中散去的官员们仍旧在议论着刚刚的盛况,议论楚瑶初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绰约风姿。 「我本以为世子用这么大的阵仗迎接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会忐忑不安才是,谁知……她倒是半点儿没被吓着,还一副理所当然见怪不怪的样子。」 倒是世子在他身边像个初为人妇的小媳妇儿似的,整个人都恨不能黏在她身上。 对于魏祁要求鳐水关重要将领全部前来迎接楚瑶的事,他们起初其实是多少有些不忿的。 一个女人仗着手里有几个兵就要来前线打仗,还没到地方就先跑去连城胡闹了,这怎么能让人服气? 谁知她原来根本不是想攻打连城,而是故意以身作饵去抓捕周国的周二郎君了,而且还真的把人抓回来了! 难怪世子先前明知她去了连城却也没有斥责,更没有强自下令让人把她叫回来。 他定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但为了不让周国察觉,所以没有对别人说。 一旁的人啧啧两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咱们这位世子夫人先前在大燕就备受恩宠,出行的仪仗只比当时的燕帝略低一等,堪与皇后比肩,所到之处无不是文武百官列队相迎。」 「而且就连大燕最隆重的祭天之礼,她也是位列极尊之位,排在大燕诸位皇子公主之前,甚至还曾经亲自登过祭台为大燕祈福。」 「见过这种大场面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今日见到咱们这几个官员就露出怯态?」 虽然他们今天能出动的几乎都出动了,但大小官员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与大燕那种动辄成百上千官员齐聚一堂的场面还是不能比的。 一个在那般盛况下都能从头到尾毫无疏漏的完成每一项礼仪,对文武百官的叩拜接受的心安理得无畏无惧的女子,又怎么会被他们吓到? 先前说话的人点了点头:「难怪难怪。说起来这珍月公主也确实有几分真本事,怪不得君上竟然会同意她带兵前来。」 「可不是吗,」旁边的人接道,「这倒真应了那句话,英雄不问出处。」 一旁的人摇头:「不对不对,是巾帼不让须眉!」 两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又随口聊了几句,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 魏祁带楚瑶来到了位于邱阳山的宅子,偌大的宅院早已被下人收拾好,四处干净整洁,花木扶疏。 虽然严冬仍未过去,但园中遍植时令花草,一眼望去仿若春日般绚丽多彩,可见魏祁是花了大功夫准备的。 楚瑶一路在魏祁的陪同下走走停停,听他介绍这里介绍那里,直到进了屋,才遣退了周围的人,亲手替她解下了身上的斗篷。 「怎么样?绵绵喜欢这儿吗?」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问道。 楚瑶点了点头:「还不错。」 虽然那些乱七八糟的花颜色灿烂的有些扎眼,不过这宅子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她畏冷,这里或许是因为有温泉的缘故,虽是山中,却比鳐水关暖和许多。 「你喜欢就好。」 魏祁说着又在她唇边吻了几下,揽在她腰间的手也越收越紧,后来贴着她的唇瓣低声喃喃:「温泉就在后院,绵绵一路舟车劳顿,要不要……去泡一泡解解乏?」 自己说着话呼吸便粗重起来,又在她唇边轻吮了一下。 楚瑶挑眉轻笑,指尖儿在他胸膛轻抚了几下,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魏祁刚刚还粗重的呼吸瞬间凝滞,整个人呆在原地如同泥塑。 绵绵今晨刚刚来了月事? 那……那他最近岂不是都不能……不能…… 魏祁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楚瑶轻哼一声,稍稍推开了他。 「怎么?这就不高兴了?不愿意我住这宅子了?那我现在就走便是。」 说着抬脚便要走。 魏祁赶忙又把她拉了回来,抱在怀中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怀中的人反而勾着唇角露出了笑意,知道她是故意逗弄自己,无奈地轻叹一声:「你明明知道的……」 楚瑶轻笑:「傻子。」 说着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魏祁受宠若惊,愣了一下之后低头回应,心中多日来的空虚终于被填满,直把她吻得喘不过气才离开了她的唇瓣。 「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了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连城,我有多担心。」 楚瑶不解:「我不是让人跟你打过招呼了吗」 提起这个魏祁越发气闷:「你都已经出城往那边走了才让人跟我打招呼,这叫先斩后奏。」 他知道楚瑶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打算因为她嫁给了自己就把她拘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里。 可是他也希望她行事前能与他商量一番,而不是做出决定之后再告诉他,让他成为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那与外人又有何区别? 何况早一点儿知道他也能早做准备,就算她做出的决定他不看好不支持,也能在身后保护她,而不是临时得到消息之后匆忙做出应对。 楚瑶明白了他的意思,认真想了想。 「好,下次我提前与你说。」 这次调转方向去攻打连城确实是临时起意,她原本打算到了鳐水关之后,装作与魏祁大吵一架,然后搬到自己准备的宅子里住,让人以为她与魏祁发生了争执。 之后再带领穆家军攻打连城,做出自己任性妄为,私自出兵的样子。 可是收到那封信一时间有些生气,想着早去晚去都是去,不如直接去好了,反正也没多大区别,先前想先去鳐水关也只是想先去见一见魏祁罢了。 既然他说不怎么想自己,那就不着急见面了,这才转道去了连城…… 魏祁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以后就定然会注意,心头不由一松,吻了吻她的额头:「乖。」 楚瑶抬眸,倚在他怀中道:「那你以后也不许再说那样口不对心的话惹我生气。」 「好。」 魏祁温声答应。 v第三十九章[09.07] 谁知女子紧接着就问出一句:「那你带我住进这有温泉的宅子来到底是想做什么真的只是觉得这里好?」 魏祁一噎,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又涨红了脸。 楚瑶哈哈地笑,他回过神知道又被她戏弄了,低头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愤愤地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楚瑶刚从连城回来,自是要休整一番。 而魏祁身为大军将领,自然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与她一同用过午膳之后便离开了。 好在从这里到鳐水关快马只需两刻钟便能到,他来回都很方便,晚上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魏祁离开后,楚瑶在青青的服侍下擦了身子洗了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去歇午觉了。 青青守在房中,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炭盆中的炭火,托腮想着什么。 正出神间,门外传来一阵低语,然后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对她低声道:「青青姐姐,外面有人来传话,说是……穆将军的弟弟穆小寨主找您。」 穆成作为楚瑶的亲兵护送她从楚国嫁到魏国,入魏后直接领了将军衔。 只不过这个将军只能指挥他自己带来的三千人马,没有其他兵权,所以实际上只是个虚衔而已。 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称呼他一声穆将军。 穆渊虽然是他的弟弟,但是在大魏并没有任何官衔,故而大家还是称他为穆小寨主。 青青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一红。 「他来做什么我……我忙着呢,没空见他,你去告诉他让他回去。」 来传话的婢女犹豫了一下,想劝几句,又怕吵到楚瑶,便哦了一声,准备转身去回话。 谁知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的楚瑶却根本没睡着,忽然间开了口:「去吧,青青。」 青青又是一怔,面色更红。 「奴婢……奴婢不去,奴婢就在这里守着公主。」 「去,换红缨进来守着。」 「是!」 这回不待青青回话,她身边的婢女便帮她应了下来,笑着将她拉了出去。 门口的红缨赤珠早已听到动静,亦是忍不住抿唇低笑,一个继续守在这里,一个进去守着楚瑶了。 「快去吧青青姐。」 先前进屋传话的婢女推了青青一把。 「穆小寨主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一开始不敢进来,鬼鬼祟祟的差点儿被当贼撵走了。」 「是啊快去吧。」 院中众人都跟着低笑起来。 青青在众人的调侃中掩面奔出了院子,在前院的一处花厅见了穆渊。 花厅里原本还有伺候的人,见她来了之后都窃笑着离开了。 青青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穆渊见她进来,也手足无措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道:「青青,你……你来了。」 青青嗯了一声,低着头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事,」穆渊喃喃道,「就是……想见见你。」 青青抬头,问他:「鳐水关不忙吗?你不用留在那儿?」 「还好,大哥来了,说放我半天假,让我……让我想干嘛干嘛去。」 然后他鬼使神差的就到这儿来了。 青青低笑,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伸手递了过去:「给。」 穆渊一怔:「给我的?」 「嗯。」 青青点头,面色微红。 穆渊赶忙接过,欣喜的将荷包拿在手里。 「你亲手绣的吗?」 青青又嗯了一声:「我随便选了个花色,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喜欢的!」 穆渊立刻答道:「你绣的我都喜欢!」 青青抿唇浅笑,下一刻却见男人将荷包收起,也从自己怀中掏出了样东西,道:「正好我也有东西给你。」 红色的绸子里包着一对儿玉镯,水色很好,晶莹剔透。 青青跟着楚瑶,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倒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只是这是穆渊送给她的,自有另一番意味,所以她看着这对儿玉镯也觉得比以前看到过的都要好看。 穆渊见她没有拒绝,松了口气,又道:「我给你戴上吧。」 说着拿起一只镯子便套到了她的手腕儿上。 两只镯子戴好,衬的女子纤细的皓腕越发细腻白皙。 穆渊越看越喜欢,拉着她不舍得松手。 青青红着脸要挣开,却被他越握越紧,最后更是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放手!」 青青生怕有人进来看到了,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伸手推他。 穆渊却抱住不放,在她耳边忐忑而又急切地道:「青青,嫁给我吧,嫁给我好不好?」 青青一愣,在他怀里呆住了。 出神的工夫就听穆渊继续道:「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算了没有了爹娘,也该先让大哥来找公主提亲才是。」 「可是……可是大哥说,眼看着天下将乱,我们征战沙场,没准儿哪天就马革裹尸永远都回不来了。」 「与此如此让女方空留挂念,不如等战事结束,确定能活着回来再说。」 「可若不说的话,我又怕……又怕别人把你娶走了,所以……青青你能不能等我?」 「等天下大定,百姓们都可以安居乐业,我再也不用四处征战的时候……嫁我为妻好不好?」 v第四十章[09.07] 青青倚在他怀里,眼眶微酸,半晌没有言语。 穆渊以为她不愿意,忙将她从自己怀中扶了起来。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 话没说完,唇上忽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眼前的女孩子踮起脚在他唇边飞快地吻了一下,之后转身便跑走了。 青青跑出老远,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直冲云霄的欢呼声,吓得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栽个跟头。 站稳后听到周围的窃笑,觉得仿佛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似的,忙又掩面离开了。 没过多久,穆渊也一阵旋风似的从花厅里出来,满面喜气神采飞扬的跑了出去,打马向鳐水关驰去。 山间的小路上只闻马蹄哒哒声,以及少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欢快而又悠长的歌调,久久不散。 …… 魏祁晚上没什么事,很早便回了邱阳山,陪楚瑶一起用过晚膳之后便自己去温泉沐浴了。 之前为了和楚瑶一起泡温泉,他还特地命人在这附近也摆了很多花,想着能和楚瑶一起边泡温泉边赏花。 现在温泉还是那个温泉,花还是那些花,自己泡在这里却觉得很没意思,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他随便将身上擦洗了一番,正准备起身,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望去,竟是楚瑶从房中走了出来,正隔着池子站在对面看着他。 「绵绵,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能泡温泉吗?」 楚瑶笑了笑,在池边坐了下来。 「我不能泡,但可以看阿祁泡啊……」 说着视线还在他身上扫了几圈儿,从锁骨到胸膛,再到隐没在水下的小腹,似乎还要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更深处。 魏祁的双腿没由来的绷紧,池水的温度原本正合适,此刻却忽然觉得水温莫名高了起来,隐隐有沸腾之势,烫的他胸口一阵急促的乱跳,身上的皮肤都跟着红了起来,似要炸裂。 「绵绵……」 他轻唤了一声,有些无所适从。 楚瑶却泰然自若的坐在对面,似乎很是欣赏他现在的模样。 魏祁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现在却不知道该走该留,犹豫片刻后身子微微前倾蹬了一下池底,游到她身边。 「绵绵你……要不要泡泡脚?」 泡澡不可以,泡脚总行吧? 楚瑶看了看他,勾唇笑了笑:「好啊。」 说着伸手去脱自己的鞋袜。 魏祁却主动把她的脚挪了过去:「我帮你。」 之后握着她的小腿脱掉了她脚上穿着的鹿皮靴,又将素白的罗袜轻轻剥下,露出了里面白生生细嫩嫩的玉足。 真好看…… 魏祁挽起她的裤腿,捧着这双玉足放到水里,轻轻揉捏。 女人的脚跟男人就是不同,小巧柔软,白如凝脂,十根纤细的脚趾像剥了壳的笋芽儿,白嫩细腻。 他跪坐在池中,池水刚好没过他的胸膛,那双脚也刚好放在胸前,一半隐没在水中,一半露出水面。 调皮的脚趾时不时在他胸前轻点几下,惹的魏祁一阵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低头去亲吻她的脚背,却被她躲开,说了声:「脏。」 「不脏,」魏祁道,「洗干净了……」 说着欲捉回她的小脚。 楚瑶笑着再次躲开,脚面在水中轻轻一撩,撩起一串水珠,洒了他一身。 魏祁也不躲,反而顺势抓住她的小腿,吻了上去,又一路顺着小腿往上,吻到她的膝盖,还欲向前。 楚瑶伸出一指,点住他的额头:「别闹,」 魏祁知道她身子不方便,喘息着停了下来,没再继续。 转而却将她放在头上的手拿了下来,含住她的指尖儿。 楚瑶指尖儿一麻,忙要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握住,含得更紧。 「阿祁……」 她喃喃一声,身子有些发软。 魏祁含糊的嗯了一声,松了口,却哗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凑上前吻住了她的唇。 「绵绵……」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上她放在自己身侧的小腿,大手顺着挽起的裤腿钻了进去,在她腿侧来回摩挲。 楚瑶被吻的有些喘不过气,身前和颈后的衣带不知何时被解开,衣襟半敞,肩头的衣裳被男人扯了下去,身前陡然传来一阵凉意。 这凉意转瞬即逝,男人的唇舌及呼吸覆了上来,惹得她嘤咛一声,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阿祁……」 她抬手欲推开他,伸出的手却被男人握住,带向自己的小腹。 那片疤痕仍旧在那里,楚瑶摩挲了一会儿,被他引着向下抚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楚瑶欲把手收回来,却被他牢牢按住。 「绵绵,求你……」 他低声央求,楚瑶却不为所动,坚持要把手收回去。 魏祁急切的需要纾解,哪里愿意就这样放开,情急之下也不知怎么想的,凑到她耳边:「汪汪。」 楚瑶一愣,片刻失神的工夫,手已经被拉着握住那处。 魏祁闷哼一声,也不知是痛苦还是满足,迫不及待的亲吻她的锁骨,又顺着她白嫩的肌肤向下吻去。 楚瑶脖颈微扬,下巴蹭着男人的头顶,只感到男人的唇舌在自己身前扫来扫去,又酥又麻。 她眼中蒙上一层水汽,身子微微后仰似是想躲,又想起他刚刚在她耳边汪汪两声…… 终究是轻叹一声,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抚上男人埋在自己身前的头。 魏祁喉中咕哝一声,吻的更加用力,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楚瑶觉得手腕儿都有些发酸,才终于喘息着停了下来。 v第四十一章[09.12] 「好绵绵……」 他看着她身前被他吻出的痕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最后凑过去吻了一下,这才将她肩头的衣裳重又拢了回去,低头擦净她手上的黏腻。 楚瑶懒懒的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动作,待手脚都被擦干净之后,才被走出池子的人打横抱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身上的衣裳被男人蹭湿了些,重新换过之后魏祁也已经擦干头发,躺到了她身边。 「绵绵……」 魏祁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吻,看着她仍旧有些潮红的面色,露出一抹笑意:「你真好。」 楚瑶白了他一眼,蜷在他怀里懒得理他。 魏祁轻笑,抱着她一会儿亲亲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不多时又惹了自己一身火。 他拉着她的手欲再往自己身下带,楚瑶不愿意,他却食髓知味般缠着她非要再来一次。 楚瑶拗不过他,终是又被拉着握了上去。 魏祁正准备动一动,谁知那小手却陡然收紧。 「嗷……」 他一声惨叫,想躲又躲不开,只能连连求饶:「绵绵,轻轻轻……轻点儿!」 楚瑶勾唇看着他:「还要吗?」 魏祁想说不要了可心里又有些舍不得,犹豫着没开口的工夫,女人的手又收紧了些。 「还要不要?嗯?」 「不……不要了……」 魏祁这才不得不闷声道。 楚瑶轻哼一声,松开了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睡觉。」 「哦……」 魏祁无奈开口,纵然心中还有些绮念,却也不敢再招惹她,只得最后吻了吻她的额头,拥着她沉沉睡去了。 鳐水关这边一片安宁祥和之时,另一头的连城则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二郎君被珍月公主抓走了?」 「是啊将军!」 来传话的兵丁在冬日里急得满头大汗。 「二郎君白日里带了五千兵马去追击珍月公主的穆家军,结果……结果直至刚才仍旧没有回营,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孙将军等不住了,派人去找,这才发现……那些人全都死了,只留下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活口!」 「他们把那人解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知道二郎君带去的人遭到穆家军的埋伏,全都被他们杀了,二郎君自己也被穆家军带走了。」 齐猛怒极,一拳砸在了几案上:「蠢货!」 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吗? 就想着立功立功立功! 这下儿好了吧?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好几圈儿,这回彻底肯定珍月公主根本就不是要攻打他们连城,而是来钓鱼的了。 钓的就是二郎君这条没有脑子的蠢鱼! 五千人能被一举歼灭,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把人都杀了只留一个活口,留下的这个活口偏偏又被绑起来,直到他们再派人去找才发现。 这明显是怕他们太早知道,追上去把二郎君救回来! 珍月公主…… 真是好算计! 「孙洪那小子为什么不拦着他?二郎君看不出来有诈,他孙洪难道也看不出来吗?」 为了保证连城无失,东西两侧离得不远的城池也都驻扎了周国兵马,孙洪驻守的就是他们东边儿的一座城池,周妟之前就在这座城中待着。 这两处的兵马都是为了守住连城的,只要连城无忧,他们就不可妄动。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们各自的将领也都贪功想要抓住楚瑶,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的原因。 小兵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孙将军事先根本就不知道,二郎君是昨晚趁他睡梦中私自带兵出征的,等他知道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齐猛蹙眉,心中暗骂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王室宗亲来前线的原因。 他们若是要来,那干脆就像魏世子或是魏家大郎君那样直接自己领兵,如若不然那就干脆不要来! 像二郎君这样被封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在军中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又哪儿哪儿都能掺和一脚的最是麻烦! 「将军,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救不救二郎君?」 「救什么救!拿什么救?」 齐猛没好气地道。 「为了救他一个,难道这连城兵马就都要出动去跟魏军硬拼吗?」 「拼得过还好,拼不过岂不是要连连城都赔进去?」 「他二郎君尊贵,难道咱们身后的百姓就不值钱了吗?周边的万顷良田就都可以拱手送人了吗?」 那人支吾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齐猛也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气愤迁怒于他罢了,闻言摆了摆手。 「等着吧。」 「等?」 「对,等着。珍月公主既然抓了二郎君,那想必是要和咱们谈条件的。只要能谈,什么都好说。」 到时候能答应的他们先答应着,答应不了的就先拖着,等君上答复。 总归要把这件事的责任都推出去,让君上知道是二郎君自己跑去作死的,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事就与他们无关了。 只是此时的齐猛怎么都没想到,翌日魏国并没有派来使者与他们商谈交换周妟的条件,而是直接两万兵马压境。 …… v第四十二章[09.12] 「怎么回事?难道二郎君已经死了?」 齐猛心口陡然收紧,脑中冒出了最不好的猜测。 来传话的人摇了摇头:「没,二郎君没死,就在他们阵前呢!」 「什么?」 齐猛忙推开眼前的人,快步爬上了城墙。 只见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兵马中,矗立着七八个十分显眼的铁架子。 这些铁架子上分别用铁链栓着一个人,每个人脚下都堆着厚厚的柴火,随时可以点燃。 而其中一个铁架子上,正是昨日被捉去的周二郎君周妟。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齐猛扶着墙垛问道。 周围的人摇了摇头,没有人敢轻易答话,因为谁也不敢说「看对面的样子似乎是要烧死二郎君」。 齐猛牙关紧咬,正欲派人从城墙上滑下去问清楚,却见对面军中缓步走出一人影,信步来到距他们一射之地以内的距离。 这人身量纤细,气质儒雅,面如冠玉,看上去不像是武将,倒像个读书人。 有人在齐猛耳边低语几句,说此人乃是萧谨言,魏世子身边第一幕僚,之前来周国送国书的魏国使臣就是他。 齐猛皱了皱眉,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非但没有因为周妟还活着而消失,反而更浓了。 果然,当他听到萧谨言说出的交换周妟的条件时,就知道这预感应验了! 魏国竟然让他带兵退出连城,将连城及身后诸城拱手相送。 这怎么可能! 「怎么?齐将军不答应吗?」 萧谨言问道。 齐猛握紧双拳,恨不能一箭将他射死。 「我齐某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绝不会视大周百姓性命为儿戏,将我大周国土拱手相让!」 萧谨言点了点头:「这么说,周二郎君的性命就可以视为儿戏,可以任由我们处置喽?」 「你……」 齐猛是武将,善于带兵打仗,却不善于跟这些文人书生打交道,一上来就吃了亏。 萧谨言又道:「这样吧,齐将军带兵撤离之后,我们保证不伤害连城及其他诸城百姓的性命,齐将军看可好?」 说着还拿鳐水关做例子,说他们魏军入城后如何善待百姓,从未惊扰过当地民众等等。 可这对齐猛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因为他们不伤百姓,他就能将周国的国土拱手赠人了 「竖子休要多言!」 齐猛怒道:「我大周城池岂是你说要就要,说拿就拿的!你们若诚心来谈条件,就该派个得体的人来好好商议,而不是这般信口胡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萧谨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齐将军担心百姓,我们便答应不伤百姓。」 「可我们答应了,你却还是不肯退让。」 「说什么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我看齐将军还是觉得周二郎君的性命不值这几座城,觉得自己头顶的官帽比较重要,怕城没了你这官位也没了,所以才不肯答应我们的条件。」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抬了抬手,身后的魏军大营内,立刻有人将几个铁架中的一个点燃。 浇了火油的木柴瞬间腾起一人高的火焰,将铁架上的人吞没。 尽管这人已经被毒哑,发不出具体的声音,但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是隔着老远传了过来,让人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 萧谨言站在城墙下说道:「这是当初贵国二郎君派去刺杀我们世子的刺客中的一个。」 「他与他的同伙当时在我国南泉山上放了一把大火,险些烧死我们世子与世子夫人。」 「今日将他们带来这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必齐将军应该也是不介意的。」 说着再次抬手,身后便又腾起了一团火焰。 周妟被绑在最中间的铁架上,原本被堵住了嘴,此时口中布团被揪下,哭喊着道:「救我!齐将军救我!」 齐猛的指甲几乎抠进城墙缝隙,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魏国这根本就不是来谈条件的!他们就是来挑拨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放了二郎君! 或者说……从一开始,珍月公主就是来找二郎君报仇的! 她只想杀了他,至于拿他谈什么条件,她根本不稀罕! 齐猛明明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却不能射杀了近在眼前的魏使,不然魏国那边一定立刻就会点燃二郎君脚下的柴火。 到时候这件事就算跟他没关系,也变得有关系了! 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害死了二郎君! 眼看着几个铁架都已经被点燃,拿着火把的人已经走到周妟身边,齐猛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几乎将衣裳打湿 「等等!等等!」 他赶忙出声阻拦。 萧谨言抬手,示意远处的人停下。 举着火把的人收到命令,将已经要伸出的火把收了回来。 「怎么?齐将军想通了,决定答应我们的要求了?」 萧谨言问道。 齐猛怎么可能答应,但也不敢再直接说出拒绝的话,只得握拳说道:「劳烦萧大人回去问一问世子和公主,可否换个别的条件?」 「只要不是让我交出连城,其余的都好商量。」 萧谨言似乎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到了后方让一个不起眼的小将去传话了。 小将去了没多久就回来,在萧谨言耳边低语几句。 v第四十三章[09.12] 萧谨言点了点头,再次踏出阵中,这次却没走到城墙下,而是隔着老远把手拢在嘴边,遥遥喊道:「我们公主说,可以换个别的条件。」 声音传到城墙上,齐猛身边的人均是一喜。 谁知紧接着又传来一句:「只要齐将军自刎于城墙之上,代周二郎君受过,她便放周二郎君回去!」 什么? 齐猛伸手捂住胸口,喉中一阵腥甜,险些呕出一口血。 想救周妟吗?那用你自己的命来换好了。 不换?那看来周妟在你心里也没多重要,最起码没有你自己的性命重要。 你不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吗?保护周王的儿子也该是你的责任吧? 怎么你拿了周王的俸禄,却不舍得用自己的命来救周王儿子的命? 所以说,还是觉得自己更重要一些吧? 这消息若传到周王耳中,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啊? 齐猛将涌上喉头的鲜血生生压了下去,伸手拔出自己腰间佩刀。 珍月……你狠! 他伸手欲引颈自刎,被身边的亲信拦下,哽咽道:「将军!不可啊!」 这分明就是魏国的离间计! 齐猛挣开他的手,沉声道:「此局非我死不可破,尔等不必阻拦,只要待我死后守住连城,将今日之事详细报与君上便可。」 「将军!」 又有人哭着跪了下去。 「那珍月公主一介女流,不可能亲赴军中,这定是她早已安排好的!将军你就算自刎了,他们也不见得就会放二郎君回来啊!」 「是啊将军!切不可中了魏人奸计啊!」 齐猛红了眼眶,握着刀柄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 即便知道是奸计又如何?除此之外,确实无法可解啊! 这厢阻拦犹豫的工夫,那边的魏军似乎已经等不及。 萧谨言再次隔空喊道:「我数到三,齐将军再不自刎,我们可就要点火了!」 齐猛一看,猛地再次挣开了众人:「休要拦我!我这就……」 「三!」 话没说完,就听远处陡然传来这么一声。 之后还不待众人反应,周妟脚下的柴垛便被瞬间点燃,男子的惨叫几乎在「三」字刚落便传到城墙。 「噗……」 齐猛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颤着身子指着对面的人道:「奸诈魏狗!我齐猛与尔等势不两立!」 周国兵将们在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周妟被活活烧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最初凄厉的刺透耳膜,到最后渐渐虚弱至无声,让他们的心也跟着沉落到谷底。 想救吗? 当然想! 可是火已经烧起来了,就算他们冲出去救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魏军还未退,城门一开,万一被他们闯进来怎么办? 为了带回一具尸体,就要置连城安危于不顾吗? 他们此刻既恼恨魏军的奸诈,又恼恨周妟的愚蠢。 若不是他贪功冒进,又岂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 这一把火之下,他周妟倒是一死了之了,可他们这些连城将领呢?镇守此处数年从未出过差错的齐将军呢?又将受到怎样的牵连! 众人看着远处的火团赤红了眼,仿佛这火不是从铁架上燃起来的,而是从他们眼中燃起来的。 齐猛一手撑着城垛,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身边的将官道:「今日之事与尔等无关,来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齐猛贪生怕死,没有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二郎君。」 「你们身为我的属下,不能以下犯上谋害上官,君上自然也不会无故迁怒于你们,你们只要一如既往的好好守卫连城便是!」 「将军!」 身旁的将官眼中涌起泪光,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打断。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我齐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件事中抽开身了,与其大家全都因此而受到牵连,不如把罪责都推到我头上。」 「这连城少了我一个无甚大碍,但若上下将官都遭到贬斥,只怕要生变。」 「你们也不必婆婆妈妈再来劝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孙洪传去消息,让他赶快带人撤离东城。」 「如今东城那边大半兵力都被二郎君葬送了,所余不到两千人,魏军拿不下连城,势必会打东城的主意,届时东城那点儿人马是肯定守不住的。」 东城说是个城,其实就是个驻兵的堡寨,没什么百姓,最重要的就是里面的兵马,其余的都不要紧。 将官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正要让人去传信,就见一传令兵连跑带爬的从城墙下跑了上来。 「将军!不……不好了!魏世子率五千兵马奇袭东城,东城兵力不足,镇守不住,如今……已经被攻破了!」 什么?! 齐猛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城外的魏军。 只见阵中的统帅身穿魏世子特制的铠甲,带着他的红缨头盔,身姿笔挺的骑在马背上。 他明明坐镇军中,又怎么会出现在东城? 齐猛身子前倾,大半个身子越过了城墙,仔细分辨军中的人影。 这才发现那人虽然乍看上去与魏世子一般无二,但是身形却分明小了一圈儿! 这是……珍月公主?! 竟然真的是她! 好……好一对儿夫妻!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噗……」 v第四十四章[09.12] 齐猛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黑,身子一晃,晕倒在了城墙上。 …… 待他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身边伺候的人忙要服侍他喝药,却被他推开。 「东城怎么样了?孙洪呢?他……」 「将军放心!」 那人赶忙说道:「您晕倒之后,宋小将他们又差人去打听了,说是孙将军察觉魏军来袭,知道自己硬拼不过,为了保住仅余的兵马,已经提前撤离了。」 「只是魏军追的太紧,他们恐怕逃不到咱们这儿就要被抓住,所以就往东边儿的密林里去了。」 齐猛闻言松了口气。 孙洪在这里也驻扎了数年,对周围的环境很是了解,若是逃进了林子里,该是能安全撤离才是。 下人又劝他把药喝了,他这才接过药碗,几口喝完之后却不肯再休息,当即便又召集众人,商议夺回周妟尸体的事情。 虽然周妟已死,但他乃是周王嫡子,他的尸体还是要想办法带回来的,总不能就这样任由魏军晾在铁架上。 「可是魏军虽然往后退了一些,但退的并不远,咱们去抢夺尸体的话,他们定会蜂拥而上,到时若是硬拼……只怕咱们损失颇大。」 「是啊,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把尸体晾在那儿的,就等着咱们去抢,周围说不定还有其他埋伏。」 他们先前一直没有主动出兵,就是为了守住连城,不给魏军可趁之机。 现在若为了一具尸体不小心让人钻了空子,那非气的吐血不可。 说起来……齐将军已经被气的吐了两回血了。 有人将视线转向齐猛。 齐猛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觉得为了抢夺一具尸体就出城与魏军厮杀不划算。 到时候就算把尸体抢回来了,也要赔上他自己不少兵马。 仔细思量一番之后,齐猛决定入夜后先派一队兵马去探探虚实。 于是,当晚一队由二十几个周兵组成的队伍悄悄从连城西侧的小城门绕了出去,向被夜色笼罩的铁架靠近。 这队人马意料之中的没能回来,全部被隐藏在暗处的魏军射杀了。 齐猛面色阴沉,先后又派出了几拨人想夺回周妟的尸体,但都没能成功。 如此这般三日过去,他已经折了两百多名将士进去,却连周妟尸首的边都没能摸到。 「该死的魏狗!」 齐猛猛地一拳砸在了桌上。 陷阱,又是陷阱!又是这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陷阱! 可是明知是陷阱,他们却还不得不往里跳。 难道真的只能冲出去硬抢了吗? 齐猛烦闷不已,这时外面传来消息,说是魏世子带人回到阵前,与珍月公主汇合了。 「哦?」 齐猛挑眉,赶忙问道:「那孙洪呢?被他们抓到了吗?」 「没有,魏世子的人风尘仆仆铩羽而归,很是沮丧。」 「孙将军那边虽然没有传回消息,但咱门派出去的斥候也并没有在林子里看到两军交战的痕迹,可见孙将军早已经带人跑远了,魏世子根本就没找到他。」 齐猛深深地松了口气,眉头也因为这多日来难得的好消息稍稍舒展。 二郎君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想来他这个难辞其咎的将军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只希望在君上派人来替换他之前,他可以守住连城无失。 至于其他…… 他已经管不了了。 齐猛捏了捏眉心,起身披上斗篷亲自巡城去了。 而城外的魏军大营中,魏祁正拉着楚瑶的手把她转来转去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之后才把她拥进怀中。 「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战场上有什么好,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这几天没有回来,虽然知道楚瑶这里没事,但还是提心吊胆,直到亲眼看到才放心。 楚瑶笑了笑:「想试试带兵打仗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天下人总说这是男人的事,女人做不来。」 魏祁失笑:「那现在呢?感觉如何?」 「不如何,只觉得男人能做的事我也一样可以做,你们男人如此小看女人,着实不应该。」 「瞎说,」魏祁蹭了蹭她的鼻尖儿,轻吻她的唇瓣,「我可从来没有小看过绵绵。」 楚瑶勾唇浅笑:「那说明你眼光好。」 魏祁哈哈大笑,还想去吻她,却被她推开:「你那边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全都安排好了,绵绵放心。」 楚瑶点头,却还是不让他吻:「身上一股子土味儿,快去洗洗。」 魏祁无法,只得让人打了水进来,沐浴更衣之后才重新把她抱进怀里,放在膝头。 「你之前不是喜欢我那身盔甲吗?怎么不穿了?」 他抚着楚瑶柔软的衣襟道。 「好看是好看,但是太沉了。」 楚瑶撇了撇嘴:「而且不合身,那头盔戴在头上直晃荡,我顶不住。」 她一脸嫌弃,穿了一回再也不想穿第二回的样子。 魏祁轻笑,大手从她衣襟探了进去:「改日让人给你做一套合身的。」 楚瑶嗯了一声,按住他作乱的手:「还不行……」 「我知道,」魏祁喃喃,「我就摸摸,不做别的……」 嘴上这么说着,最后到底是解开她的衣襟又亲又咬的折腾了半晌。 只是想到上次差点儿被她捏断的事情,没敢再让她动手帮忙,自己就着她的身子纾解了一回。 v第四十五章[09.12] 楚瑶的皮肤很白,被弄上了印子总要过好几日才散。 偏偏魏祁好像很喜欢在她身上弄些印子,上次被他亲吻出的痕迹才刚刚消散,今日便又印上了一堆。 魏祁看着自己弄出来的痕迹,笑着把脸贴上去不愿意离开。 楚瑶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低头看了眼被他蹭脏的衣裳,叹息着去重新换了身干净的。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粘人,一见面就贴在她身上不松手。 接连损失了两百余人之后,齐猛不再轻易派人去抢夺周妟的尸体。 许是因为他们接连几日没有动静,魏军见引不来人,便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齐猛咬牙派人再去尝试,却还是不行。 魏军虽然又后退了一些,但是很快就能冲上来,他派出去的人马仍旧是去一个死一个。 虽然冬日天寒,不用担心周妟的尸体在外面暴露太久腐坏。 但是国主嫡子的尸骨就这么被绑在敌军阵营之前,对他们来说亦是一种耻辱。 齐猛这边急的焦头烂额,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这晚好不容易闭上眼歇一会儿,却被人叫醒,说是城外魏军跟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跟谁?」 齐猛边问边披衣起床。 下人摇头:「不知,太黑了,离得又远,看不清,不过动静不小。」 「对方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魏军也没料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然他也不会这个时候把将军叫醒了。 齐猛穿好衣裳拿起佩刀走了出去,还没等走到城门前就听人急匆匆来报。 「将军!是孙将军!孙将军趁着夜色带领他手中剩余兵马去抢夺二郎君的尸体了!」 「什么?」 齐猛大惊,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了城墙。 只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胶着在一起,打得十分激烈。 魏军似乎的确是没反应过来,铁架上的尸体竟然被人抢了下来。 抢到尸体的人丝毫不恋战,转身就跑,身边几百人护卫着他们,另有千余人左右拖住魏军的脚步。 这些人许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豁出性命与魏军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真的挡住了追击的魏军。 但面对从大营里冲出来的越来越多的魏军,他们战败是迟早的事。 「将军!孙将军快到城下了!快开城门啊!」 有人催促道。 齐猛心头一震狂跳,想开城门又怕有诈,眯着眼看夜色中越来越近的人。 二郎君是从孙洪手里跑出去的,虽然是他自己擅自出兵,但孙洪也少不了承担罪责。 他想戴罪立功,带回二郎君的尸体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还是看清楚的好,万一有诈呢? 那珍月公主狡猾的很,可不能再上了她的当了。 齐猛谨慎地分辨着来人,任凭身边的将官如何催促也没有急着打开城门。 那几百人越跑越近,眼看快到城下了城门还没打开,一个跑在中间满脸是血的人急的对城墙上大喊:「开城门!快开城门!」 孙洪!真的是孙洪! 「开城门!」 齐猛高声喊道。 城墙下的人得令,忙将城门打开,数百兵马就这样疾驰进来。 待他们马上就要全部入城之后,齐猛又对着城墙下的人大喊:「速将城门关闭!」 守城官兵应诺,伸手正欲推动城门,却见眼前刀光一闪,下一刻便身首异处,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齐猛正转身往城墙下走,刚迈出几步却听下面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一支火箭便从门洞中射了出去,划破了冬夜的天空。 怎么回事? 他心头猛的一沉,还不待做出反应,原本在远处打成一团的两拨人就同时调转马头向连城奔来。 而他们刚刚借着互相缠斗追击之势,已经不知不觉的向这里靠近了很多,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冲到城门下。 中计了…… 还是中计了! 什么魏世子在密林中苦寻三日找不到人铩羽而归,孙洪从一开始在东城就被抓了! 城破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来得及逃走,东城的所有兵马当时就被魏国掌控了! 他们派去的斥候之所以在林子里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是因为孙洪根本就没带人逃进去过!装作周军逃进去的根本就是魏国人! 齐猛踉跄着向城墙下跑去,见自己的兵马已经和冲进来的魏军厮杀在一起。 这些魏军穿着他们周军的衣服,连身上的腰牌配饰都一模一样,显然是从东城那些兵马身上扒下来的。 奸诈魏狗! 叛贼孙洪! 齐猛睚眦欲裂,挥舞着兵器冲杀了过去。 一路刀枪血雨,他却视若无物,任凭刀剑砍在自己身上也不退缩,只是不断的向前,向前,目标明确的直奔城门的方向。 城门处,一个人影正低头将手中的铁棍卡进城门的缝隙里,防止城门再被周兵关上,后面的魏军进不来。 他正专心的鼓弄着,肩头忽然被人大力一拍,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叛贼孙洪!拿命来!」 齐猛高呼一声,手中兵刃正要落下,却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挥刀的手骤然停住。 「你……不是……」 眼前之人虽然看上去与孙洪有几分相似,但离得近了仔细分辨,却不难认出这根本就不是孙洪! v第四十六章[09.12] 完了!被发现了! 陈刚一急,抽出腰间匕首胡乱的就挥了过去。 齐猛身穿铠甲,身上自然不会被他划到。 可这胡乱挥出的一刀,却不偏不倚的划中了他的脖颈,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陈刚一脸。 齐猛只觉得脖颈一凉,紧接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陡然找到了出口,从这处不断地喷涌出去。 他举刀的手一颤,下一刻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硬是忍痛将刀刃挥了出去。 陈刚吓得脸色惨白,弯腰堪堪躲过,连滚带爬的向城门外跑去。 齐猛却提着刀一步一步地跟在他身后,仿佛看不到眼前即将冲进来的魏军,眼中只余下陈刚一人。 此人……不能留! 绝对……不能……留! 陈刚爬出去后贴到城墙壁上探头往回看了一眼,见他竟然还站着一寸寸的往外挪,吓得目瞪口呆。 「我日!这都不死?」 话音落,魏军的马蹄声已到耳边。 他飞快的向旁边躲去,免得自己被撞到,而墙洞中的齐猛则转瞬被马匹撞飞,被无数马蹄踩于脚下。 一代英豪,就此惨死于马蹄之下,尸骨无存。 …… 连城被破,城中兵马死伤过半,余下被俘。 魏祁与楚瑶入城后,坐在重新布置过的官署中,询问众人:「周国齐将军何在?」 出战前他们特别叮嘱,若是能留下此人性命,就尽量留他一命。 此人确乃将才,若能收为己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算他不愿臣服,左右出了周妟的事,周王也不可能再重用他,放他解甲归田也未尝不可,还能以此向众人彰显他们魏国的大度以及惜才。 结果魏祁问过之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说的出齐猛的下落。 「难道让他跑了?」 有人紧张地问道。 「不可能。」 楚瑶道。 「此人忠君爱国,绝不会扔下自己的将士临阵脱逃,就算是死,他也会和连城的将士们死在一起。」 魏祁点了点头,摆手吩咐下去:「再查。」 众人散去,又开始向各自的手下询问齐猛的下落,就连周国那边的人都问了,可是仍旧没人知道齐猛去了哪里。 楚瑶不解之际,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陈刚求见。 「他来做什么?」 正准备劝楚瑶去休息一会儿的魏祁皱了皱眉。 楚瑶摇头:「不知道,许是来要金叶子的吧?」 陈刚自幼遭受诸多曲折,后来为了供养自己的弟弟,让他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当伶人,便养成了爱财如命的性子。 即便如今以楚瑶之前给他的那些财物已经够他和陈安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可他还是喜欢攒钱。 用他的话说:谁还会嫌钱多吗? 楚瑶不怕他爱财,只怕他什么都不爱,故而虽然心下也有些烦躁,但还是让人把他带了进来。 陈刚进来后,却没有直接开口索要金叶子,而是拢着袖子支支吾吾地道:「公主,你们在找的那个齐将军,是不是……是不是个子这么高,国字脸,大鼻子,额头左边儿有一块儿指甲盖儿大小的黑痣?」 尽管只匆匆见过一面,但陈刚自幼学习口技及易容之术,辩物听声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所以他还是能很清楚的说出自己在城墙遇到的那个人的长相。 楚瑶蹙眉,看向魏祁,魏祁对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再次看向陈刚:「你怎么知道?」 陈刚肩膀一垮,欲哭无泪:「我……我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你?」 楚瑶下意识地反问。 不是她不信,实在是陈刚虽然空有一把力气,但半分武艺不会。 说他杀了戎马一生的齐猛,换做谁都不敢相信。 陈刚苦着脸道:「他……他认出我了,我一着急,就……就给了他一刀……」 他把自己在城门前遇到齐猛,以及怎么杀了他的事说了一遍, 魏祁与楚瑶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之所以没找到齐猛,是因为齐猛已经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城门是每个魏国兵马都会经过的地方,倒在那里被两万多兵马踩踏而过,尸骨定然已经血肉模糊,成了一滩烂泥,连身上衣物和盔甲估计都分辨不出来了,也难怪他们遍寻不到。 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会死的如此惨烈,更不会去那堆分不出四肢头颅的尸体中去找他。 楚瑶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刚忐忑不安地道:「我……我是不是,杀了不该杀的人?」 楚瑶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他认出了你,你们之间势必只能活一个。」 「既然如此,那么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陈刚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问道:「那……我的金叶子……」 楚瑶无语,让青青把准备好的金叶子拿给了他。 陈刚接过金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忐忑不安。 合着之前的担心全都是因为怕拿不到钱。 楚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齐将军的惨状,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齐猛,周国引以为傲的一员大将,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毫无武艺,当了一辈子伶人的陈刚手里。 他自己若泉下有知,只怕会死不瞑目吧? v第四十七章[09.12] 魏祁见楚瑶有些失神,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别多想了,人各有命,他死在了陈刚手里……或许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楚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刚可以算是她的一个杀手锏,一旦被人知道了他的存在,再想用同样的伎俩怕是就没这么方便了。 所以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让他的身份不会太快被人发现,楚瑶很少让他出现在人前。 直至现在,军中知道陈刚本领的也大多是穆家军,而陈刚每次出行,身边跟的基本都是这些固定的人。 至于魏祁这边,除了信得过的几个亲信以外,很少有人知道陈刚在军中究竟是做什么的,大多以为他只是个打杂的。 齐猛作为周国的将军,无意发现了陈刚的身份,就算陈刚不杀他,楚瑶也定然留不了他。 既然如此,他怎么死的其实没什么区别。 折腾了一夜,魏祁怕楚瑶累着,哄着她去床上躺着休息了,自己则继续忙碌起其他事宜。 连城初破,城防的交接及接下来几座城池的攻打计划都要一一安排,他并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 …… 「还有多远啊?」 大燕的一座密林中,一年近半百的老者被书童带着七拐八绕,迟迟没有走到目的地,不禁皱起了眉头。 「快了,就在前面。」 书童指着前方道,但最终又走了将近一刻钟,才终于走到茅舍前。 徐公正在房中与周伯庸下棋,见老者跟着书童走了进来,忙起身相迎。 「呦,你可终于到了,我都等好久了。」 老者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随处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丝毫没有生疏客气之意,与他们很是熟稔的样子。 「快快快,倒杯茶来,渴死我了。」 话音刚落,书童已经将茶杯递到了手边。 他伸手接过,仰头几口喝尽了,这才痛快的舒了口气,道:「你们这什么破地方,这么难找,我走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到!」 他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出门不是坐轿就是骑马,多少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徐公笑着亦坐了下来,抚须道:「不难找的话岂不早被刘承找到了,那你今日还能见到活着的我?」 这倒是。 老者点了点头,又看向周伯庸。 「我说老家伙,你怎么还没死呢?」 周伯庸嗤笑一声:「康大人不死,我哪儿敢先死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当朝太傅康恒远。 康恒远扯着嘴角对周伯庸道:「你这茕茕孑立孤苦伶仃的,死了之后只怕连个扶棺的人都没有,我这人向来心善,自然要晚死一步安排好你的后事才行啊。」 周伯庸哈哈大笑:「给我安排后事的不是我儿子就是我孙子,康大人是哪个?」 「你……」 康恒远脸色一沉,瘪着嘴不说话了。 这么多年,这老小子的嘴还是这么毒,他跟他斗嘴就没赢过。 徐公见康恒远被堵了回去,也是忍俊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啊,还是老样子,见面就要斗嘴,不斗嘴就少点儿什么似的。」 康恒远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周伯庸,转而对徐公说道:「你想清楚了,真要助魏国一臂之力?」 徐公点头:「想清楚了,当今天下,能问鼎霸主之位的左不过三人,魏王,周王,刘承。」 「刘承乃祸国之佞臣,他若登上皇位,不会比原本的燕帝好上多少。」 「魏王与周王之间……私以为魏王更为妥当。」 「为何?」 康恒远道:「就因为你的小徒儿嫁到了魏国,帮魏国拿下了鳐水关?」 要知道天下之势瞬息万变,今日魏国拿下了鳐水关,孰知来日不会再被周国夺回去? 徐公摇头:「这天下大局,岂是一个鳐水关可以决定的?」 「我之所以认为魏王比周王更适合问鼎天下,是因为魏王乃是容人之人,且又高瞻远瞩鉴往知来,远非周王等人所能及。」 康恒远想了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穆成过去乃是他们大燕的将领,虽然因为灭族之仇注定不可能再效忠大燕,但要毫无提防启用他们做自己国家的将领,周王等人肯定还是会有所疑虑的。 届时他们定然一边想要将穆家军收为己用,一边又时刻提防他们,怕他们功高震主,又变成当年大燕的那个穆家军。 而穆家军遭受过大燕的猜忌及打压,最忌讳的定然也是君主的猜疑和不信任、 到时两厢戒备,说不定又会发展成当年燕帝和穆家军的那副样子。 而魏王不仅毫无疑虑的启用了他们,而且放心大胆的让他们穿过自己国内腹地,直抵鳐水关,这绝对是周王等人不敢做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若是想到了,也就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了。 更重要的是,魏王竟然没有要夺走穆家军兵权的意思,仍旧让珍月公主统领他们,而且还同意了珍月公主亲赴战场带兵! 珍月公主啊…… 那是一个女人啊! 不是他瞧不起女人,而是这天下没有几个君主会同意这种事,做出这种决定。 这么说起来,魏王的确是与周王等人不同。 最起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点,周王等人就不能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朝中那边我会尽量替你盯着的,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朝政全部被刘承把持,我这个太傅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虚衔而已。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也不见得能帮得了你。」 「我知道。」 徐公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活了大半辈子,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余下的……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吧。」 说完又问:「你专程跑这一趟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若只是说这些,书信往来便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非要亲自走一遭。 康恒远闻言面色微沉,虽然明知这里没有外人,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如今的陛下……越长越大了。」 v第四十八章[09.12] 徐公与周伯庸认真地听着,谁知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周伯庸嘶了一声:「废话,年纪越大当然越长越大了,不然还越长越小吗?」 康恒远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你就说这么一句谁能听得明白?」 康恒远嗨呀一声,声音压得更低。 「我是说,陛下越长越大,这相貌也渐渐长开了,但是……怎么看都不像先帝。」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也不像贤妃!」 什么? 徐公与周伯庸面面相觑,心内具是震惊无比。 「你是说……」 「嘘!」 康恒远赶紧示意他们噤声。 「嘘什么嘘!」 周伯庸没好气地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康恒远一噎,之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太过谨小慎微,实在是这些年刘承的眼线遍布京城,谁家晚饭吃了什么他都能知道,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时刻提防啊。」 徐公也知他的难处,遂直接问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有把握?」 康恒远摇头:「没有。」 「但是你们都知道的,先帝年轻时是出了名的英俊风流,即便后来迟暮之年,亦是风姿不减,前面所生的七位皇子不说人品才能如何,但就长相来说,各个俊美无俦。」 「何况先帝向来喜好美人,陛下的生母贤妃更是后宫中最为年轻貌美的一个,没道理其他皇子都长的英俊潇洒,偏偏他却生的……如此平庸。」 徐公听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平庸这个词,可以想象这孩子的相貌只怕比这两个字还要难以形容。 他自然是不赞成以貌取人,可这若关系到皇室血脉,那就值得深究了…… 徐公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周伯庸。 「你可有什么办法确定陛下究竟是不是先帝血脉?」 周伯庸摇头:「没有,我又不是神仙,真的无所不能。」 徐公也知道这是强求了,只得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周伯庸却又忽然开了口:「不过就如今这个时候来说,长相确实是最能证明问题的了。」 「或许是先帝或贤妃的祖辈里也有人长成这样呢?」 康恒远却再次摇头:「大燕皇室一脉从祖辈开始就没有出过相貌不佳的人,太庙里至今还挂着太祖皇帝等人的画像呢。」 「而先帝当初之所以纳了贤妃,正是听人提起秦州一代的林氏一族专出美人,阖家上下都是美人坯子,所以才让人挑了个最为年轻貌美的入宫,想看看是否属实。」 「可见这林家人亦是相貌周正,不该有长的像陛下这样……普通的。」 如此说来,那确实可疑啊。 「朝中只有你注意到此事吗?别人呢?他们就没有觉得不对劲?」 康恒远苦笑:「察不察觉有什么区别?刘承难道还会任由陛下长大成人,将朝政交还与他吗?」 那怎么可能! 所以大家即便看出来了也没吱声,没有人愿意去捅这个娄子。 反正如今这位年仅六岁的陛下注定是活不长久的,刘承不过是暂时还没有对他动手而已。 徐公轻叹一声,又问:「那你看这孩子可觉得眼熟?像不像先帝身边的什么人?」 贤妃自入宫后就没再出去过,若是真的有人与她有染,那定然是宫里的人,这个人还能出入内宫而不被发觉。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并不多,左不过先帝身边信得过的那些。 康恒远却仍旧摇头:「看不出,我若能看出来,这孩子估计早已经死了。」 房中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三人各有所思,最终却谁都无法将这件事捋清,只得暂时将其放下,又说起别的事。 谈话间,书童又欢天喜地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先生!先生!公主攻破了连城,一并拿下了与其相连的几座城池,大获全胜!」 「当真?」 「当真!」 书童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送信人传递的消息,房中先前的沉闷被瞬间打破。 徐公伸手接过他手中信笺,一目十行的扫过,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与有荣焉的抚了抚胡须。 康恒远在旁啧啧称叹:「你这小徒儿,确实了不得。」 「那是自然,名师出高徒嘛。」 徐公豪不自谦地道。 康恒远轻哼一声,懒得再看他在这里显摆徒弟,稍坐片刻从周伯庸那里搜来一堆补养身体的药材之后便走了。 三月末,两封信前后脚送到了楚宫之中。 楚沅收到第一封信时,大笑着拍了拍几案。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信是楚瑶寄来的,上面说既然魏王和穆家军打着她的旗号行事,那她就索性跟到战场上去,这样最起码可以随时知道魏国和穆家军的动向。 楚沅翌日笑着将此事告知了众人,众人对楚瑶自是一番赞誉。 唯有楚滔面色沉沉,离宫回府后仍旧阴沉着脸。 「老爷,可是朝中有什么不顺的事?」 吴氏亲自端了茶过来问道。 可即便如此,楚滔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不顺的事?这半年来有什么事顺过吗?」 明明是事事不顺! v第四十九章[09.12] 从珍月公主定亲开始,他们这房便与大哥有了罅隙。 那时候他总觉得等珍月走了,他再想办法慢慢弥补就是了。 结果呢?还不等他完全消除了大哥心中的芥蒂,这母女俩就给他惹出了事来! 二娘想去梧桐苑的公主府小住,求到他这里来,想让他跟君上求情。 他没答应,她转脸就去求了吴氏。 吴氏心软,怜她之前因珍月受了不少委屈,觉得那公主府左右现在也是空着无人居住,让她去玩儿玩儿也没什么,便背着他进宫去求了夫人。 她去的时候刚好君上过来了,君上好面子,觉得这也不过是桩小事,便答应了,只是叮嘱不许乱动公主府里的东西,也不许二娘她们住到公主的寝殿去。 吴氏欢天喜地地应了,转头回来便帮着二娘给她那几个相熟的小姐妹下了帖子,定好了日子便去了。 然后…… 然后她竟然不将君上的话放在心上,硬是住了公主出阁前的寝殿,还将公主府里原本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结果当晚公主府就不小心走了水,又因人手不够救护不及,整个公主府都化为了灰烬!她自己也被烧伤了脸破了相! 如此这般之后她竟还有脸让他们去给她讨个公道,说她的下人当时去林中找到公主府那些被赶出去的下人了,但是他们明知走水却不来救,不然她的脸也不至于被烧成这样。 且不说这事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那下人推脱责任,还是公主府的下人真的无动于衷,但说出去大家肯定是不会信的。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她自己胡编出来的,就为了转移视线,让人忘记她住了公主寝殿的事。 楚滔费了半年心思企图缓和自己与楚沅的关系,结果全因为这母女俩毁了! 楚沅觉得连他的女儿都敢不听他的话,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情,他这个做爹的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重用过他,甚至有意无意的排斥他。 他作为国主的弟弟,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生怕多疑的大哥觉得自己对国主之位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像对待当初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一般对待他,或是像其他国家的国主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把他打发到什么偏远的地方去。 可是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努力多年,却还是架不住家中的慈母败儿,一朝之间前功尽弃。 难怪人说妻好一半福,若不是这吴氏耳根子软,被二娘怂恿着进宫去见了君上和夫人,又怎么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吴氏心中有愧,加上楚二娘被送去了道观里,吃穿嚼用给多给少全看楚滔的心情,她也不敢在他面前发脾气,只得讪讪地笑。 「我随口一问罢了,老爷不要生气。」 楚滔哼了一声懒得理她,抬脚便去了小妾那里。 又过了几日,又一封信从魏国传来,与之一起到达的还有边关送来的消息。 魏军攻破周国连城,一举拿下连城及与其相连的几座城池。 拿下这几座城池不仅仅意味着几场简单的胜利,更代表魏国得到了大片肥沃的良田。 战争最需要的是什么? 无非是粮草和兵马。 有了这些良田,魏军出征时的辎重就有了保障,今后只会更加无往不利。 楚国满朝哗然,议论纷纷,楚沅对此自然也是有些担心的。 但是好在楚瑶来信说她会尽量弄清楚这些田地每年产粮多少,产出的粮食被运送存储在了哪里,将来再写信告诉他。 知晓了魏国粮食储备的数量和地点,对于楚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便暂且将此事放下了。 但是这件事不便对外人言,免得走漏了消息让魏国察觉,所以楚沅没有对任何人说。 朝中人不明所以,见他似乎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等散朝后询问楚滔,君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滔怎么知道? 但又不想让人看出楚沅什么都没和他说,便还是笑着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君上自有安排。」 出了宫之后,他却有些绷不住了,直接去找了楚岱山。 楚岱山自从派人刺杀珍月并抢夺她的嫁妆不成之后,便彻底歇在了家里,很少出门了。 一来楚沅对他越来越不喜,二来他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自己最看重的嫡孙,而楚沅竟然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说法,甚至连点儿补偿安慰的意思都没有,这让他也对楚沅失去了信心。 楚滔原本跟楚岱山走的并不算太近,虽然把他当长辈奉养着,但实际上接触的不多。 如今他们同病相怜,又都是楚家人,私底下倒是越走越近了。 「君上如今很是信任珍月,我虽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但却知道珍月今日又送了封信进宫。」 「君上对于魏国攻破连城一事无动于衷,定是珍月在信里又跟他说了什么。」 楚滔将宫中发生的事对楚岱山说了,楚岱山闻言眉眼阴沉,怒其不争的在几案上捶了一拳。 「君上早些年还清醒,知道珍月不可信,如今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一个自幼便去大燕为质,回来没几年就嫁到魏国的女子,怎么可能真心向着我们楚国!」 「他真是……真是……」 他嗨呀一声又一拳捶在了几案上,神情恼怒。 从前珍月刚从大燕回来他就觉得这个女子一身在燕国养成的习气,目无尊长桀骜不驯,与其说是楚国人,不如说已经是大燕人。 如今她嫁去了魏国,那就是姓魏了,更不是他们楚国人了! 君上却如此信任她,还把她当做楚国之女! 愚蠢! 楚滔倒没觉得珍月可信还是不可信,他只是觉得楚沅不该只听信她一家之言,有什么打算好歹应该跟他们商量一下。 别的不说,他们两个可是亲兄弟,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排斥疏远他,会让他在朝中很难做人吗? 「不知三叔可否能与之前那位魏国使臣联系上?若是可以的话,我们不妨从他那里探听些消息,也好知道珍月对我大楚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提起这个,楚岱山脸色更不好了,摆了摆手:「别提了。」 「此人因为犯了事,早已被魏世子弃之不用了。」 「犯了事?」 楚滔眉头一挑:「莫不是之前他与咱们一起协商抢夺珍月嫁妆的事被发现了?」 「不是,」楚岱山道,「是因为他与魏老夫人勾结意图谋害珍月,结果没能动的了珍月,还把自己和魏老夫人一起都撘进去了。」 楚滔闻言一惊:「魏老夫人都搭进去了?那岂不是说……魏王与魏夫人很看重珍月?」 「非也非也,」楚岱山摆手道,「是魏王与魏夫人早已对魏老夫人不满了,所以便借着这次机会将魏老夫人送到数百里外的别宫静养了。」 这件事虽然魏国捂得严实,但他还是打听到了一些细枝末节。 v第五十章[09.12] 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他便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说起来这魏王与魏夫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如此对待长辈,且还是自己的嫡母!也不怕遭报应!」 楚滔却无心去管这些事,只是担忧地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君上如今对咱们……可是越来越生分了。」 帝王之家向来与其他家族不同,其他家族都盼着族中的能人越多越好,这样家族才能壮大,才能在诸多世家大族中立于不败之地。 可身为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叔侄兄弟比自己优秀,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楚沅虽然还没有称帝,但如今行事却越来越向这方面靠拢了,对他们这些族人再不像当初那般倚重了。 长此以往下去,他们这些楚家人,势必会被摒弃。 楚岱山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看向楚滔的目光多了几分肃重。 「我倒是有一想法,只是不知二郎你敢不敢。」 冬日的最后一场雪飘落的时候,周妟死在边关的消息传回了周京。 周王纵然心里有些生周妟的气,怀疑是他给大周惹来了麻烦,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且还是自幼就承欢膝下的嫡子,就这样死在了敌国手里,还是在战场上被人当众活活烧死,周王内心悲愤可想而知,当即便病倒了,卧床休养了数日才得以好转。 周夫人更是悲痛万分,得知消息的当时便身子一晃晕了过去,醒来看到周昊坐在自己床边侍疾,更是失态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怒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你弟弟!」 先前萧谨言出使大周时埋下的祸根,在这一刻生根发芽,无限放大。 究竟是周妟派宋莽去刺杀了珍月,还是周昊收买了宋莽刺杀珍月然后又嫁祸给周妟,这一刻,周夫人更相信是后者。 周昊执碗的手一晃,些许药汁从里面洒了出来,烫到手指,他却恍若未觉,愣了片刻后掰开周夫人的手,把药碗递给了一旁伺候的下人,让他们服侍周夫人喝药。 周夫人却推开了下人,仍旧固执地盯着他。 「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平日里端庄淑丽的女人此时鬓发散乱,赤红着双目睚眦欲裂,和任何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一样失去了理智。 然而这样的冲动激愤,却不是为了周昊,而是为了死去的周妟。 周昊看着她,眼中原本的几分关切彻底消散,唇边挂起惯常的浅笑。 「是不是我并不重要,母亲只需知道,如今,你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 周夫人一愣,旋即紧绷的身子像是陡然失去了支撑,肩膀一垮,呆呆地坐在床上不再言语。 周王多子,几个藩国之中属他子嗣最多,六儿三女。 但其中嫡出的儿子只有周昊和周妟而已。 如今周妟死了,嫡子便只剩周昊一人。 周王自己本是庶子,也并不太在意嫡庶之分,所以对他而言,死了一个周妟虽然可惜,也会伤心难过一阵,但并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反正他还有五个儿子呢。 可是于周夫人而言,周妟死了,她便只有周昊了。 如若周昊不能登上国主之位,那么其它的庶子将来若是掌控了周国,她这个嫡母定然不会受到爱戴。 所以,即便她心中觉得是周昊害死了周妟,还是要扶持他帮衬他,因为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周昊见她冷静下来,躬身施了一礼。 「母亲既然醒了,想来是没什么事了,既然如此,孩儿便告退了。」 说完转身便退了出去。 离开周夫人的宫殿之后,周昊的小厮皱眉道:「世子为何不与夫人解释清楚呢?」 「二郎君的死跟您根本就毫无关系,当初也是他自己任性妄为派人刺杀珍月公主,才惹来了这么多麻烦事。」 「您刚才那样说……只怕夫人对您误会更深啊。」 周昊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不带什么温度。 「她若信我,便不需要我解释。」 也根本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若不信,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在她眼里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小厮闻言轻叹一声,想开口劝慰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沉默不言。 周昊朝着自己的宫殿一步步走着,脚步沉稳,飘落的雪花时不时从头顶的油纸伞边缘飘落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丝丝凉意。 他们这些从大燕回来的人,说是对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已经生分疏离,但无论心中如何冷硬如刀,或许都还存留着些许孺慕之情吧? 因为在大燕时备受欺凌,所以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是能回到自己的母国就好了。 回到母国,就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就不用受这些欺负和羞辱了。 可是,一直养在外面的,和始终在自己身边承欢膝下的,到底是不一样。 不……也并非都是如此。 周昊此刻忽然想起了魏祁。 听说他的父母都对他很好,因为觉得幼时亏欠了他,所以反而加倍弥补,恨不能一股脑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真幸运啊……」 他喃喃一声。 小厮没有听清,抬头问他:「世子说什么?」 周昊摇头:「没什么。」 …… 严冬即将过去的时候,赵国忽然在与大燕交界的边境增兵五万,一再骚扰燕国边关。 大燕为防城池有失,只得集中兵力对抗赵国,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攻打周国。 周国趁此机会增兵三万前往连城,誓要将失去的城池夺回来。 然而却被魏国的斥候打探到,他们实际上只有不到一万人马虚张声势的朝着连城赶来,其他人都转道去了另一个方向。 按照舆图所指,他们前往的地方是…… 「淄玉关。」 魏祁指着舆图说道。 淄玉关是魏国的关隘,后面紧连着魏国的几座城池。 这里一旦被攻破,后面的几座城池也势必难保。 「周国之前不是攻打那边没攻下来,已经撤兵了吗?怎么这回又过去了?」 v第五十一章[09.18] 有人皱眉道。 「之前没打下来,不代表这次也打不下来。」 魏祁看着舆图面色凝重。 「周国撤兵后,咱们驻扎在淄玉关的兵马也撤走了不少。」 「但是周国撤走的兵马现在随时可以再过去继续攻打淄玉关,咱们的兵马若要驻扎连城,那么能调过去的就十分有限。」 「之前的两万周军加上新增的这三万,淄玉关……怕是撑不住。」 「可是……淄玉关又不像连城这么重要,他们为什么不来夺回连城,而去攻打那里呢?」 有人不解地问道。 「因为周国急需一场胜利。」 楚瑶在旁轻声开口。 两个月的相处下来,魏国将领对于她参与到军情商议中已经见怪不怪,闻言只是安静地听着。 楚瑶看着舆图,面色亦是不大好。 「连城及周边诸城固然重要,但咱们都驻扎在这里,周国想要夺回去也并非易事。」 「之前数月时间,魏周两国交战,周国一直处于劣势,倘若再久攻连城不下,军心势必低迷。」 「所以与其和咱们硬碰硬攻打连城,不如去攻打更有把握的淄玉关,用这次的胜利鼓舞军心。」 原来如此…… 先前问话的人点了点头。 「那咱们赶紧给淄玉关送个信过去吧,让他们早做准备,顺便从其他地方调些兵力过去?」 另有人说道。 「不行。」 魏祁摇头。 「淄玉关附近能调去的兵力有限,就算去了,也抵不过周国的五万大军。若是强行调兵,只会造成其他地方防卫空虚,给周国可趁之机。」 「……那怎么办?」 魏祁看了一眼楚瑶,见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知道她与自己想到了一起,沉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咱们撤出连城,回防淄玉关。」 「什么?」 一语毕,房中众人皆是满脸惊讶。 「这怎么行?咱们好不容易攻下连城,就这样再还给周国?那之前岂不是白打了?」 「是啊,而且淄玉关与连城相比,明显连城更重要。虽说国土不容有失,但是……若相较而言的话,连城的价值肯定是远高于淄玉关的。」 淄玉关虽说与连城一样串联着几座城池,但这些城池并不繁华,周边更没有连城这样肥沃的土地。 如果两个地方只能守住一个,任谁看也该是守住连城才是。 众人不明白魏祁的意思,不解之际,却听楚瑶再次开口。 「世子此举,乃是为了淄玉关百姓。」 「咱们大魏将士军纪严明,无论攻下哪里,都严令不许骚扰当地百姓,更不允许屠城这样的事发生,但是大周不会。」 「周国被咱们接连夺去鳐水关连城等地,周王次子更是死于两国之争,周王定然对咱们魏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拆其骨啖其肉。」 「这次他派来领兵的将领更是周国赫赫有名的凶将厉万荣,可见其杀心重重。」 历万荣又有万骨将军之称,取「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 此人最好屠城及坑杀战俘,落到他手里的敌军乃至敌国百姓,死伤十之八九。 如若让他攻下淄玉关,淄玉关中将士及其后守护的数万百姓,势必会惨遭屠戮。 楚瑶抬头看向房中众人,沉声道:「淄玉关的确没有连城重要,但是我大魏的百姓却很重要。」 「我们退出连城,周国就算重新把连城拿回去,也不会伤害这里的百姓,但是对我们魏国的百姓,他们却不会如此客气。」 「你们和你们的将士中不乏有家眷驻守在淄玉关,或是居住在后面的城池之中,若是让他们知道咱们为了守住连城而放弃了淄玉关,他们今后又如何死心塌地的为我大魏效力?」 房中众人沉默下来,虽然觉得她说的都对,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舍。 「那咱们……就这么把连城又还回去了?」 这也太亏了。 楚瑶笑了笑:「还是要还回去,但来了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带走。」 众人见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纷纷竖起了耳朵。 下一刻就听她说道:「将连城及周边诸城的所有粮草兵马全部带走,另外张贴告示以高出往常两成的价格向周围百姓收粮,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粮食运回我魏国。」 「我要他大周兵马回来之后……无粮可食,无马可骑,无兵可用。」 反正战乱年代,收来的粮食不愁放在那里没地方用。 而周军回来后要等下一批粮食成熟还要大半年之久,这半年他们吃什么?只能从别的地方往这里送。 这粮食运送途中费时费力不说,还有消耗,对大周而言又是一笔损失。 众人想到这里眸光一亮,但旋即又有人提出:「公主,这收粮是需要大笔银子的,等户部的银两批下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何况……何况以高出两成的价格收,能不能批下来还不一定……」 「不用等,」楚瑶笑道,「这笔银子,我来出。」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她在开玩笑。 但楚瑶脸上的笑意却仍旧从容镇定。 「当初周世子买药的三万两黄金,我还放在三叉古城没动呢。」 三叉古城离这里不远,很快就能把这些黄金送来。 房中又是一阵静默,旋即响起一片忍俊不禁的笑声。 用周国的银子买周国的粮食送到魏国,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亏。 收粮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众人从议事厅出来,路上还在议论着楚瑶自己出钱买粮的事。 「虽说这三万两黄金是从周世子那里得来的,但到公主手里了便是公主自己的了。她愿意把这些钱都拿来买粮,可见是真心向着我们大魏啊。」 「是啊,三万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换做谁也不会这样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送出来,公主可真是大方。」 v第五十二章[09.18]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有从京城一路跟来的人炫耀地道:「你们当初是没在京城,没看见公主嫁过来的时候带了多少嫁妆。」 「三百多架马车!一千多个箱笼!据说光金条金叶就近百箱!更别提那些有市无价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 「我听说平日里谁在公主面前得了脸立了功,公主随手打赏的都是些金叶子金豆子,高兴了还会直接扔几颗宝石,所以大家都特别爱帮公主做事,随随便便从公主那儿得些打赏,也是自己几年十几年的俸禄了。」 「这么厉害……」 旁人不禁感叹。 「可是……公主哪儿来的这么多嫁妆?楚国这么有钱?」 有人诧异道。 「不是,」那人摆了摆手,「楚国给的嫁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大部分是穆家军给公主准备的添妆。」 「穆家可是大燕曾经仅次于皇室的百年世家啊!大燕存在了几百年,穆家就存在了几百年!家底丰厚可想而知。」 「这穆家被当初的燕帝毁了,但是家财却偷偷藏起来了没被找到,穆氏兄弟活下来之后感念公主救命之恩,不仅带着穆家军效忠公主,还把大半家财都拿来给公主做添妆了。」 「原来如此,难怪公主对这三万两黄金毫不在意。」 人家根本就没把这些金子放在眼里啊! 「还不止呢。」 那人津津乐道的将楚京商户和百姓也自发给楚瑶添妆的事情说了,几人就这样边走边聊,说的人兴致勃勃,听的人津津有味。 最后得出了一个一致的结论:「世子娶了公主真是三生有幸啊!」 又聪明又有钱,手头还有兵马! 聪明劲儿愿意拿来帮助大魏,钱也愿意给他们魏国花,这样的媳妇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 议事厅中,魏祁将楚瑶揽进怀里,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绵绵真是我的解语花,总能帮我解决那些难题。」 楚瑶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刚好那三万两黄金我当初不着急用,就放在了三叉古城没动,想着将来魏周两国若是开战,说不定能以备不时之需,谁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魏祁眸光微亮。 那个时候啊…… 那时他与绵绵还互相僵持着没有走近呢,那…… 「绵绵那时就想到帮我了吗?」 他满含期盼的问道。 楚瑶挑眉,抚着他的衣襟勾唇浅笑。 「是啊,阿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那时便已臣服在阿祁的英姿之下,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助我的阿祁夺得天下。」 这样的话她随口就来脸色丝毫不变,偏偏魏祁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心跳加快,忍不住封住了她的唇。 「你这嘴怎么甜的像抹了蜜似的。」 他贴着她的唇畔低声喃喃。 楚瑶攀上他的脖颈,笑看着他。 「阿祁不喜欢?」 「喜欢。」 魏祁再次吻了吻她,等不及回到他们居住的院子,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到了议事厅后用来小憩的房间,进去后一脚带上了门,迫不及待的把她放到了床上。 虽然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一起,但因为战事繁忙,无论是他还是楚瑶几乎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所以亲近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 他每每想做些什么,看到她疲惫的眉眼便不忍心折腾她,只是抱着她入眠。 今日定下了收粮的事,明日开始肯定又有的忙了,他现在不找机会一亲芳泽,只怕又要很长时间不识肉滋味。 既然如此,那能省一些时间就省一些时间吧。 魏祁把帐子放下,迫不及待的解开了她的衣襟,三两下除去两人身上衣物,倾身压了过去。 帐子不多时便随着男人的动作晃动起来,内里传出两人此起彼伏的低吟。 楚瑶躺在魏祁身下,默默地承受着,有时被撞得狠了,想让他轻一点儿,却终究是没有开口。 或许是他们亲近的次数真的太少了,即便已经圆房好几个月,但魏祁仍就像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般只知道横冲直撞,每一次都恨不能抓紧时间多纾解几回,仿佛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似的。 楚瑶怜他许是真的憋狠了,一般也都由着他,实在受不住了才拒绝。 今日她着实有些累了,魏祁闹过一次之后她便不想再继续了。 可魏祁却忍不住还想再要一次,大手在她身上恋恋不舍的来回游走。 楚瑶失笑,在他耳边轻声道:「等确定淄玉关平安了,我们就回鳐水关邱阳山的宅子里小住几天,到时候我每天都陪你一起泡温泉好不好?」 这句话无异于答应了魏祁,到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都由着他。 当初他们攻下连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鳐水关,所以至今魏祁都没能跟她一起泡过温泉,只在温泉边上给她洗过一回脚而已。 思及此处,魏祁心中一喜,在她唇角吻了一下:「你说的,到时可别反悔。」 楚瑶嗯了一声:「不反悔。」 说着在他面颊上吻了吻。 魏祁得到了她的许诺,笑着从她身上离开,起身打了水来给她擦净身子,就在这里抱着她入眠了。 …… 「将军!将军!」 一名小将骑着马向前进中的队伍前方奔去,边跑边不停地喊着。 厉万荣回头,但是并没有勒停马,就这样边走边问他:「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那人跑到近前才勒了勒缰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将军,据斥候来报,说魏世子及珍月公主带领三万兵马,趁着夜色隐匿行踪,一路赶往淄玉关了!」 「按时间来算,这时他们怕是已经走了大半行程,会在咱们之前抵达!」 从连城往淄玉关走,比他们这边近了很多。 哪怕他们现在也抓紧时间昼夜不停地赶路,也无法在魏军之前到达。 v第五十三章[09.18] 厉万荣听了眉头一拧,沉声道:「不可能!」 「他们明明驻扎在连城那边,怎么会忽然跑到淄玉关去?连城难道不要了吗?」 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连城的重要性,又怎么会弃连城于不顾而回淄玉关? 「属下也不知道啊,但斥候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 厉万荣沉思片刻,这才勒停身下马匹,同时抬手示意众人也跟着停下。 前进的队伍随着他的动作如同潮水般从前往后停了下来,厉万荣吩咐那小将:「让斥候再查,务必在一日之内给我准确的消息!」 小将应诺,打马离开了。 厉万荣尤自思量着这是不是魏军的诡计,为了让他们调转马头去攻打连城,好保住淄玉关。 但是半日之后,斥候就带回了确切的消息。 「魏军真的往淄玉关去了,留在连城等地的兵马所剩无几,大部分都是他们花钱请了当地百姓帮忙伪装的,站在城头上做出一副大军仍在城中的样子。」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那些百姓没有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就算再努力也会露出破绽。 厉万荣闻言双目微狭,唇边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黄口小儿,拿了连城还不知足,还想保住淄玉关!」 「侥幸赢了几场,就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可以两头兼顾了吗?」 笑话! 「将军,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回攻连城吗?」 魏军主要兵力都去了淄玉关,他们现在若是再赶过去的话,便只能与魏军硬碰硬了,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以多胜少占据稳赢的局面。 但若回攻连城…… 连城如今兵力薄弱,势必能够一举拿下! 届时他们夺回失地,定是大功一件啊! 「不。」 厉万荣摆手道。 小将一愣,以为他还要去攻打淄玉关,就听他继续说道:「派五千兵马继续向淄玉关方向前进,做出仍要攻打淄玉关的样子。」 「其余人马原地扎营,待魏军抵达淄玉关之后……再回攻连城!」 届时就算魏军离连城比较近,也无法及时回防,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城落入他们手中。 小将一喜,沉声应诺,转身便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 数日后,周军拔营,一路疾驰赶往连城。 但是当他们即将抵达城门时,却隐隐觉得不对。 怎么城墙上一个魏军都没有?连那些老百姓假扮的魏军都没有。 厉万荣恐防有诈,当即命队伍停了下来,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查看。 结果这队人马如入无人之境的进入了连城,又平安无事的从城中回来了。 「怎么回事?」 厉万荣沉声问道。 那队人马中为首的人答道:「将军!城中一个魏军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厉万荣心中惊疑不定,又派了一队兵马前去,结果这队人马带回了同样的消息。 城中除了他们周国的百姓,确实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没有魏军,也没有被魏军俘虏了的那些周国将士。 厉万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带领一众兵马向城中奔去。 入城之后发现果不其然,城中粮草兵器等物尽数被魏军拿走了。 实在不方便带走的也都被他们毁了,总归没有给他们留一样有用的东西就是了! 厉万荣大怒,偏偏此时又有人带来了其他的消息。 不仅是粮仓里的粮食没了,就连老百姓手里多余的存粮,也都被魏军以高出平常两成的价格买走了。 这个高出两成,还是按照魏国粮食的均价算的。 连城及周边等地盛产粮食,所以这里的粮食也相对比其他地方便宜一些。 魏国按照他们的均价再加两成,于连城百姓而言就等于多了三成甚至四成。 当地的地主乡绅们闻听消息纷纷把家中余粮都拿出来卖了,如今整个连城及周边等地,粮店已经全部清仓关门,百姓手里除了自己的口粮以外什么都不剩。 而厉万荣一行五万兵马虽然自己带了粮草,但最多也就够吃一个月。 可眼看着距离下一批粮食丰收还有大半年,等吃完了如今手头的这些,接下来的那半年他们吃什么? 「奸诈魏狗!」 厉万荣气的扬手在空中甩了一鞭,发出一声空响。 魏军根本就没想保住连城,在连城与淄玉关之间,他们果断选择了回防淄玉关,就这样把连城又拱手还给了他们。 不,不是拱手还给他们,而是带走了所有的兵马粮草之后再还给他们! 之前城墙上那些露出破绽的魏军都是故意骗他们的!为的就是让他们以为他们还想保住连城。 可恶……可恶! 厉万荣恶狠狠的一拳捶在了马鞍上,身下马儿受惊,不安地挪了挪四蹄。 这些魏狗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放弃了连城? 这可是连城啊!任谁夺去了也不会再轻易放手的连城啊!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心中怒意越来越盛。 夺回了连城却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这回别说是立功了,不被责骂就不错了! 何况如今这连城根本就不算他们夺回来的,而是魏军拱手又让回来的! v第五十四章[09.18] 这消息一旦传入京城,大家该怎么想他?君上该如何责罚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城中的这些愚民!愚民! 若不是他们把粮食卖给了敌军,又怎么会让他陷入今日这般境地! 厉万荣翻身下马,随手抓过街边一个百姓就要斩杀了他。 身边的将官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拦住。 「将军不可啊!」 「有何不可!这些愚民把粮食卖给了魏军,就是我大周的叛徒!这样的人就该有一个杀一个!留着他们有何用!」 「将军!」 那将官死死地拉住了他。 「连城本是我大周领土,连城百姓也是我大周百姓,他们先前被魏军掳了去,不知何时才能得我大周解救,自然只能像往日里一般照常生活,遇到高价买粮的,售卖粮食也是无可厚非,怪不得他们啊!」 「何况这城中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卖粮,地主乡绅尤甚,难道您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那岂不是要把城中人屠尽! 周国的将军在周国屠城,君上知道了不气疯才怪! 厉万荣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过是一时气头上想杀几个人泄泄愤罢了。 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连城及周边等地到处都是产粮大户,若把这些地主乡绅惹急了,别说今年,就是明年他们也别想拿到多少粮食。 厉万荣愤愤地收回了刀,对着那仓皇逃走的百姓啐了一声。 「愚民!愚民!!」 粮食已经被魏军买走,厉万荣就算再生气也没办法。 众周国将领聚在一起议事时,均是一脸郁郁。 有人问坐在主位上的厉万荣:「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立刻传消息给京城,让他们赶快批下文书,从就近的地方给他们调粮过来,不然他们就要饿死了! 但是,除此之外,魏国那边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厉万荣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道:「听闻魏军这次买粮,用的是珍月公主的银子?」 「是,」有人立刻答道,「若非如此,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筹集到这么多银两,把连城周围的米粮全部买空。」 就算魏祁是魏国的世子,也无法凭一己之言说挪用这么多银子就挪用这么多银子。 等他写了信给京城,得到户部的批文,起码要一两个月以后了,前提还是户部能同意才行。 厉万荣轻嗤一声,眸光不屑。 「女人就应该回家老老实实地相夫教子,到战场上来胡闹什么,还闹得动静这么大。」 也不怕抢了男人的风头。 他说着对众人吩咐了几句,众人一听,眸光微亮,纷纷点头。 …… 确定周军折返回了连城,淄玉关暂时安全了,魏祁留了一部分兵力在这里,就回到鳐水关去了。 处理完正事已是夜幕时分,他心里念着楚瑶之前答应他的事,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位于邱阳山的宅子里。 谁知他回来的太晚了,白日便已回来的楚瑶已经用过晚膳,躺在床上睡去了。 魏祁看着她甜美的睡颜,有心叫醒她,却又不忍。 这些日子楚瑶跟着他东奔西跑,很是辛苦,今日才回来能够好好歇一歇。 他在床边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没有吵她,自己去温泉中沐浴了。 宅子里的下人按照魏祁的吩咐精心照料着这里的花草,过了时令开谢了的就换上其它应季的,所以温泉旁始终鲜花围绕,如同置身花园之中。 魏祁在池子左侧看到一盆开的特别好看的粉色山茶花,下意识地游了过去,伸手抚了抚那山茶花的花瓣,想着这花若是插在绵绵头上一定很美。 可惜,绵绵睡了。 想到楚瑶,又想到她之前答应过他的事,魏祁便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就这么回到屋里抱着她睡,他肯定睡不踏实,便决定索性先在这里疏解一回。 魏祁想着便一手扶着池边,一手伸到了自己身下。 正喘息着沉醉其中时,忽听身后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 「阿祁,你在干吗?」 魏祁吓得一个哆嗦,脚下一滑,一屁股坐进了水里,从头到脚都没进了池水中。 他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水,狼狈的从池中站了起来,就见楚瑶正抱臂倚在拱门旁,悠哉地看着他,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而他刚刚只顾着痛快,竟然没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她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绵绵,你……你怎么起来了?」 魏祁支支吾吾地道。 楚瑶脸上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之意,闻言向池边走了几步,快到近前时直接把脚上的鞋轻轻甩到了一边。 明明是有些粗鲁的动作,她做出来却又让人觉得莫名的迷人。 魏祁也是这时才发现,她是赤着脚随便趿了双鞋过来的。 顺着那赤裸的脚踝往上,隐约能看到宽大衣袍下掩藏着的匀称小腿,可见她身上只披了件外衫,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是说好了回来后陪阿祁泡温泉吗?我就来了。」 楚瑶仍旧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臂环抱于胸前,视线从他赤裸的肩头扫到他的胸膛,又不紧不慢地移向他的小腹。 魏祁吞咽一声,慢慢走到她身边,池中的泉水随着他的动作荡起层层波纹。 「我看你刚刚……已经睡了,就没叫你。其实……明天再泡也是一样的。」 楚瑶挑眉,哦了一声:「那我回去了,明天再说吧。」 说着转身就走。 「别!」 魏祁不过随口一说,谁想到她真的说走就走了,急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v第五十五章[09.18] 楚瑶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回头瞪了他一眼。 偏偏魏祁不舍得松手,拇指摩挲着她脚腕儿上光洁的皮肤喃喃说道:「来都来了,那……泡一会儿吧?」 楚瑶轻笑,又转回了身,指尖儿在衣带上轻轻一勾。 单薄的外衫瞬间从身上滑落,落在她的脚边。 女人美好的曲线毫无遮掩的展露在自己面前,魏祁喉头一紧,双目发直,下意识地伸手在她笔直的小腿上抚了抚,之后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的将她从池边抱了下来。 温热的池水瞬间将两人包围,或许因为他们相拥在一起,感觉这池水的温度也比往日高出几分。 魏祁低头在她唇边轻吻,又着迷的去吻她的脖颈和肩膀,鼻端的呼吸越发粗重。 楚瑶搭在他肩头的手渐渐向下,在他胸膛上轻划了几下,贴着他的耳畔轻声低语。 「阿祁还没告诉我呢,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对着那盆山茶花」 魏祁身子微微一僵,心知定是被她看见了,耳根泛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女子却似乎非要问出个答案似的,指尖儿又一路滑到他的小腹。 「说啊,在做什么?」 她的呼吸轻飘飘地喷洒在他耳边,身前的柔软若有似无的贴在他胸前。 魏祁只觉得自己身体某处仿佛要炸开了,再也等不及,哑声说了一句:「在想你」,之后抬起她的一条腿盘在自己腿侧,迫不及待的便撞了进去。 楚瑶身子一晃,闷哼一声险些摔倒,下一刻却被他揽着腰一把拉了回来,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中,不管不顾的冲撞起来。 向来平静的池面变的波涛起伏,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声随着这波涛时高时低,原本在池中站着的两人最后也都来到了池边,高大的身躯把女子娇软的身体压在下面,久久都没有放开。 这场欢愉直至午夜才停,从温泉又挪到了内室的床榻上。 魏祁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看着怀中已经昏昏欲睡的小人儿,怜惜地吻了吻她潮红的面颊,让值夜的下人进来将床上的狼藉收拾了,这才抱着她一同入眠了,即便睡去时,脸上也满是餍足之意。 …… 翌日魏祁回到鳐水关内,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前来议事的将领们见他心情不错,都不知道该不该把外面的事说给他听。 但是……即使他们不说,那些流言蜚语也早晚会传到世子耳朵里,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们提前跟世子打个招呼。 左思右想之后,有人站出来问道:「世子,公主她……今日怎么没来?」 魏祁勾唇笑了笑:「公主今日不大舒服,我便让她留在邱阳山休息了。」 其实是因为昨晚被他折腾的狠了,今日直到他要离开时楚瑶都还没有醒。 他不忍她硬撑着来鳐水关吃苦受累,便没让青青叫她,打算就让她在宅子里好好地歇一天。 那说话的将领点了点头,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 魏祁见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你有事找公主吗?」 平日里楚瑶虽然经常跟他一起来与这些将领们议事,但偶尔也会不来。 这些将领对她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但她不出席的时候也不会多问什么,今日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问了也就问了,偏偏问完之后还一副「还好她没来」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摇了摇头:「没,属下……没什么事找公主。」 那你问什么? 魏祁看着他。 那人被他盯的发毛,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还是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了,代他说道:「世子,是这样的,周国那边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与您和公主有关,属下等人觉得……若是任由这些难听的话再继续传下去,恐怕有损您的威严。」 魏祁没注意到后半句,只注意了前半句。 与绵绵有关? 他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什么流言蜚语?」 那人停顿片刻,沉声说道:「周人说您打仗还要靠女人出谋划策,买粮还要靠女人拿银子,说您这是……是吃软饭。」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的几不可闻,生怕魏祁发怒。 但魏祁却眉头一松,反倒松了口气似的。 「什么吃软饭?他们这分明是嫉妒我夫人聪慧无双又富可敌国,眼红我有这么好的妻子他们自己却没有。」 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他刚才还以为是有人把楚瑶曾被人偷窥的事传出来了呢,原来只是这个,这算什么大事? 房中众人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周国的离间计,也都明白确实是魏祁说的这个道理。 不过能忍得了这样的话的男人却很少,万一世子与公主因此生分了,那他们只怕从内部就要开始乱起来了。 好在世子胸襟宽广,没有被这样的话影响。 他们深深地松了口气,正要赞一句世子英明,就听他再次开口。 「再说了,吃软饭怎么了?费他们家粮食花他们家钱了?有本事他们也去找个这样的软饭吃啊,看有人愿意给他们吃吗?」 当谁都像他的绵绵似的这么聪明又大方呢? 众人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面色几番莫测不定。 能把吃软饭说的这么硬气的人,估计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他们世子便是其中之一。 由此可见世子对公主一定是真爱,横竖公主都是好的,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魏祁说完之后却又想起什么,道:「对了,说起来我们还真的花他们钱了。」 「那些买粮的银子都是周世子当初送来的,周国那些常年身处边关的人可能不知道。」 「你们回头记得让他们帮忙转告一声,就说谢谢他们世子给了咱们这么多银子买粮,那些银子现在还剩了好些没花完呢。」 房中又是一片静默,旋即响起一阵笑声。 众人纷纷拱手:「谨遵世子之言。」 鳐水关里发生的事晌午就传到了楚瑶耳朵里,楚瑶听后勾唇浅笑,将手中空了的茶杯推向青青。 青青一边给她添了杯新茶一边道:「周军那边听了世子的话估计要气死了。」 想要挑拨不成,结果还被对方嘲讽一番,心里指不定怄成什么样呢。 v第五十六章[09.18] 楚瑶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道:「只有那些心里自卑的人才会害怕背上这种所谓吃软饭的名声,怕让人说自己连个女人都不如。真正强大的人从不惧于这些流言蜚语,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害怕别人比自己更强。」 你若与我一般强,我引以为傲。 你若比我更强,我会努力让自己也像你一样强。 这才是真男人的作为。 青青抿唇浅笑:「公主这是在夸世子了?」 「是啊,」楚瑶一边随手打开画缸里的一副画卷一边毫不遮掩地道,「阿祁本就值得……」 话没说完,唇边的笑僵在脸上。 下一刻脸色一沉抬手将打开的画卷往地上一扔:「呸!」 说完抬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在这书房里呆着了。 …… 啪! 伴着厉万荣用力的一掌,短短几日内被拍了好几次的几案终于承受不住,咔擦一声断裂开来,几案上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 「无耻魏狗!」 吃软饭竟还吃的如此理直气壮! 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然告诉他们,说那些用来买粮的银子是世子给他们的。 不是魏国的魏世子,而是他们周国自己的周世子! 我用你们周国的银子买了你们周国的粮食运回了我们魏国,你们感觉怎么样? 厉万荣仿佛看到对方站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满脸得意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他气的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直跳,面色阴沉的仿佛随时都能挥刀杀人。 厅中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他的霉头。 偏偏这时有人来报,说是魏国那边派人用一支飞箭射了一封感谢信来,托他们转交给周世子。 厉万荣看着那封言辞恳切,仿佛句句发自肺腑,名为感谢实为嘲讽的信,顾不得对方说的什么转交给世子的话,瞬间就将其撕了个粉碎。 众人看到也不敢说什么,只将头垂的更低了。 …… 是夜,魏祁特地早些回到了邱阳山的宅子里。 谁知正要进入房中时却被青青拦了下来。 「世子,公主已经睡了。」 青青垂着头如是说道。 睡了?这么早? 魏祁看了看尚且微微亮的天色,心中纳闷。 平日里这个时候绵绵应该刚用完晚膳没多久啊?怎么今日这么早就睡了? 难道是他昨晚真的折腾的太狠,她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魏祁想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愧疚,脚步放得更轻,生怕吵到了楚瑶。 可才迈出一步,却被青青再次拦住。 「世子,公主说……请您去睡书房。」 书房? 魏祁这下彻底愣住了。 睡书房的意思就是不让他进内室了,那这是……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啊。 难道是他不小心把她弄伤了? 那也不应该啊,他昨晚确实觉得自己孟浪了,之后还特地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睡下的。 魏祁不明所以,问青青为什么,青青始终低着头,却又像是在强忍着笑,抖着肩膀说了句:「您去书房看看就明白了。」 魏祁只得先去了书房。 进去后看到房中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一幅画被打开放在了桌上,便走近看了一眼。 这不看还好,看完之后脸色一红,心头一阵尴尬,半天都没好意思从房中走出去。 这画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画的楚瑶。 画中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头上一朵朵鲜花栩栩如生,仿佛盛开在春日的枝头。 魏祁很喜欢这幅画,之前楚瑶没来的时候,他一直把它挂在内室里。 后来楚瑶来了,他出于一些隐秘的心思,把这幅画收起来了,放到了书房的画缸里,没想到今日被她看到了。 那……她一定是发现了吧?不然为何如此生气…… 魏祁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儿。 之前绵绵不在,他又想她想的厉害,便画了这幅画,然后…… 然后有时忍不住了便会对着这幅画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可他生怕把画弄脏了,所以一直很小心没有弄上任何痕迹在上面,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绵绵看出来了! 魏祁仰头捂了捂脸,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许久后才把画收起来,硬着头皮走出了书房。 内室门口,青青再次把他拦住。 魏祁尴尬的轻咳一声,道:「你让开,我……我有话对公主说。」 青青这次没有再硬拦,憋着笑退到一边去了,显然是楚瑶吩咐过,若他定要进去也不必太过阻拦。 魏祁松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楚瑶身边。 楚瑶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看似睡着了,但他知道没有。 「绵绵。」 魏祁坐在床边,轻轻拉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却被她抽了回去。 他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低声道:「绵绵,别生气了,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对着你的画……做这种事了。」 v第五十七章[09.18] 躺在床上的楚瑶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她是有些生气,不过是气他把她画的那么丑,而且还把这么丑的画留着。 可是魏祁说的……明显跟她想的不是一件事。 楚瑶转过身子,面向着他:「哪种事?」 魏祁耳根通红,不敢抬眼看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个所以然。 楚瑶一下就想明白了,忽然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对着那么丑的画,他竟然也真的能有感觉…… 不过也是,对着一盆山茶花他都可以。 楚瑶失笑出声,魏祁愣了一下,没想明白她这脾气怎么说来就来,说散又散了。 不过她既然笑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魏祁赶忙又拉住了她的手,道:「我那个时候太想你了,你又不在身边,所以才……」 说着又觉得自己越描越黑,索性直接道:「我待会儿就把那幅画收起来,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楚瑶这才又再次开口:「你还打算把那幅画收起来?」 魏祁一噎,半晌才不舍地道:「那……那我待会儿就去把那幅画销毁……」 说这话时脸上满是痛色,可见对那幅画是真的很喜欢。 或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再去想那副即将毁掉的画,他又转而问道:「绵绵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可没有当着别人的面亵渎过绵绵的画像,绝不可能是别人告诉绵绵的。 楚瑶看着他,勾了勾唇角:「我没看出来。」 「……啊?那……那你为什么生气?」 楚瑶轻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唤来了青青。 「去将院子里的花搬一些进来,记得挑那些颜色鲜艳的。」 青青虽然不知道她是何意,但还是应诺一声,差人从院子里搬了很多花进来。 待下人都出去以后,楚瑶才起身走到桌边,将魏祁按在了椅子上。 魏祁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动弹,直到她用剪刀卡擦一声剪下一支花枝,插到了他的头上,他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绵绵,我不爱簪花,而且现在已经晚了,簪完之后马上就要摘了,没用的。」 楚瑶按住他的脑袋:「别动。」 说着又插了一朵花到他头上。 魏祁不想惹她生气,便任由她折腾没再说话。 直到花盆里的花全都被楚瑶剪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她才拉着他的手把他按到了铜镜前。 「美吗?」 铜镜中的魏祁满头大红大紫大黄大绿的鲜花,丑的不忍直视。 魏祁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又怕扫了楚瑶插花的兴致,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还……还好。」 「还好?」 楚瑶差点儿以为他瞎了,反应过来他是怕惹自己生气,又说了句:「说实话!」 魏祁这才答道:「不是……太好看。」 「只是不太好看?」 楚瑶挑眉。 魏祁这才回过点儿味儿来,终于实话实说:「很丑。」 楚瑶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像什么?」 魏祁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花盆。」 或者花园。 楚瑶轻笑:「那你觉得,我愿意当花盆吗?」 这句话说出来,魏祁总算明白问题在哪儿了。 他的绵绵向来爱美,觉得这样满头花的样子很丑,所以当初在桃源山才会对他发脾气,所以看到那幅画才会不高兴。 因为他把她画丑了。 魏祁深深地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己刚才竟然主动把曾经做过的事跟她说了,顿时觉得自己蠢的无可救药。 他内心一阵哀嚎,恨不能一头撞到镜子上。 身后的人似看出他的窘迫,笑着趴到他肩头,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轻声问道:「阿祁要不要去泡温泉?」 魏祁呼吸一紧,哪还顾得什么丢人不丢人,含糊的嗯了一声,摇了摇脑袋把头上的花甩掉,抱起她便向外走去…… 「魏彘是这么说的?」 周国境内某处,周昊双目微狭,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一块儿玉佩。 下人点头,又道:「这魏世子好不要脸,把软饭吃的理直气壮不说,还在连城等地败坏您的名声。」 周昊轻笑:「他说的倒也没错,这样的软饭,人人求之不得。」 所以在眼睁睁看着别人得到而自己得不到的时候,就总是容易心生嫉妒。 「至于那三万两黄金……确实是我一时大意着了珍月的道,如今被他们利用嘲讽也是意料之中。愿赌服输,我认。」 下人躬身施礼:「世子虚怀若谷,属下不及。」 周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吹捧自己,让他退下了。 房中无人之后,周昊将手中玉佩放到了几案上,盯着那玉佩许久没有挪眼。 「运气不会总站在你那边的,魏彘。」 …… 厉万荣被魏祁与楚瑶摆了一道,不能在连城干等着周京给他调粮,便想要夺回鳐水关将功补过。 然而半个月下来,始终未能攻破鳐水关,激烈的作战还使得粮草消耗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一个月就要断粮了。 厉万荣无法,只得下令暂时停止攻击,想要通过其他的办法出奇制胜。 v第五十八章[09.18] 他这边还没有想出法子时,忽闻世子周昊带兵攻下魏国赤焰城,夺得战马两千,剿灭魏军万余。 周军闻听消息军心大振,魏军这边则一片阴沉。 「大意了。」 楚瑶看着舆图沉声说道。 周昊用了跟他们当初一样的法子,借道赵国,悄悄绕到了魏国另一侧,出其不意的攻下了赤焰城。 就像当初周国没有想到大魏会允许穆家军穿过他们的腹地一样,魏国也没有想到赵国竟然会允许周军进入他们的领土,直接绕到赤焰城外。 周昊此举,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穆家军好歹算是楚瑶的私兵,而楚瑶则是魏国的儿媳妇,认真说起来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但周赵两国说是盟友,实际上关系与魏楚两国差不多,都是合则聚不合则散,实在不像是好到这种程度的样子。 「看来他们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魏祁喃喃道。 众人点头,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难看。 赤焰城虽被攻下,但按理说死伤不会这么多。 是周昊带兵入城之后坑杀了所有战俘,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虽然对于这些战俘来说,与其被送到偏远的地方成为最低贱的奴隶,或许还不如直接死了来的痛快。 但当知道自己的同袍竟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人残忍的坑杀了,且一次就坑杀了近万人,众人心中还是觉得十分沉闷。 逢战必有输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周国现在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军心,他们也知道。 可是即便知道,也并不会让心里好受一些。 现在他们唯一庆幸的是,好歹周昊没有屠戮城中百姓。 若换了厉万荣,只怕赤焰城会十室九空。 …… 赵国京城,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中,七八个少年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探讨着诸国之间近来的纷争。 这些少年们各个身着颜色艳丽的宽袍,身边各有一两名婢女服侍。 少年英俊风流,婢女貌美如花,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所,但这里却是赵世子赵嵘的宫殿。 一名红袍少年倚在一婢女身上道:「听说周魏两国现在打的不可开交,两边见了对方的人马都像是见了挖自家祖坟的仇人似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照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咱们赵国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是啊,」另一名少年说道,「说起来这都是世子的功劳,若不是世子建议君上开放边境让周军过境,只怕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赵嵘身穿一身紫金色的衣袍,闻言得意的笑了笑,就着婢女的手呷了一口酒,满足地眯了眯眼。 「我就是看不惯珍月那丫头耀武扬威罢了。」 「当初她在大燕仗着有燕帝宠爱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如今都嫁为人妇了,还不老实,竟然学着男人上战场。」 「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让她吃点儿苦头!省的她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想当初他不过用弹弓打了她一下而已,她就追着他打了大半年,用的还都是些特制的弹丸,里面灌满了不容易擦洗的墨汁,每打中一次就粘在身上好几日都洗不掉,害的他在大燕丢尽了颜面。 这笔账他可一直都没跟她算呢! 众人闻言纷纷跟着附和,更是有人道:「这女人就该老老实实的伺候男人,总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风吹日晒的把一副好皮肉都折腾的没了样子,还怎么讨得男人欢心?」 说着还捏了捏自己身边婢女的面颊:「怎么也要像咱们玉儿这般可人才行。」 名为玉儿的婢女娇羞的嗔了那人一眼,道:「丁郎君莫要戏弄人家。」 殿中响起一阵笑闹声,甚至有人猜测:「这珍月公主说不定根本就是个无盐之女,不过是因为她入燕时恰逢天降祥瑞,燕帝又对她格外宠爱,所以大家不敢说,还跟着恭维罢了。」 众人又要跟着应和,却见赵嵘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道:「这你就说错了。」 「珍月别的或许不行,但这相貌,那确实是万里挑一。」 「虽然本世子不太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在我见过的女子里,她是最漂亮的一个。」 「就眼前这些货色,」他说着指了指殿中婢女,「放到她面前便如同鱼目与明珠,根本无法与之相较。」 「如若不然,你们以为魏彘为何对她言听计从?还不是被美色所惑。」 赵国上下众所周知,世子赵嵘好美色,殿中婢女无不是容貌娇艳难得一见的姝丽。 那些长得不好的,根本无法走到他近前来。 不止女子,即便男人亦如是,看他宫中的内侍和身边好友就知道了。 用赵国那些世家们私底下议论的话来说,就是长得不好看的人无法与世子做朋友,但是长得太好看的人又怕世子不仅把他当朋友。 如果连他殿中婢女都不及珍月公主万一,那珍月公主到底美成什么样子啊? 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赵嵘想了想,最终给了一句答复。 「这么说吧,见过珍月之后,世间再无美人。」 众人静默片刻,皆想象不出这到底是有多美,半晌才有人喃喃一句:「那岂不是美的不是人?」 这句话换来众人一阵大笑,赵嵘笑过之后更是神秘兮兮地道:「认真说起来,珍月或许还真的不是人。」 「哦?此话怎讲?」 有人一脸好奇地问道。 赵嵘挑眉:「你们难道没听说过,珍月乃是真命凤女,燕帝正是因为看出她是凤女转世,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原来是这个啊。 有人不以为意地道:「这不都是传言吗?哪有人真的可能是什么凤女。如若如此,那宫中当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是什么?假凤凰吗?」 这话又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赵嵘却认真说道:「你们还真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见证过? 这怎么见证? 众人再次看向他。 赵嵘勾唇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倾,道:「大燕皇宫里私下流传着一种传言,说珍月的真身就是凤凰,凡能有幸得见一眼的,都会一世无忧前程似锦。」 「我曾经一时好奇,想看看真正的凤凰到底长什么样,就趁她在别宫沐浴的时候,偷偷去瞧了一眼。」 v第五十九章[09.18] 「然后……」 「然后怎么样?」 有人急急地问道。 赵嵘耸了耸肩:「然后就在她要化身为凤的瞬间,小厮在远处跟我打招呼说有人来了,我怕被人发现,就赶紧走了。」 嗨……那还是没看见啊! 众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赵嵘也看出他们不大相信,忙道:「我虽然没有看到她化身为凤,但是从那以后却诸事皆顺,身上的霉运像是全都飞了似的,再也没回来,就连燕帝也对我比以前好了很多,再也没有为难过我。」 这是碰巧吧…… 有人在心里想到。 赵嵘怕他们不信,又补充了几句:「别的不说,我回国之后的事你们总知道吧?」 「想当初君上可是想废了我改立三郎为世子的,结果呢?」 他说着扬了扬下巴:「如今坐在这里的,还不是我?」 这倒是。 众人点头,又有人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这么说,珍月公主的身子岂不是早就被世子看过了?魏世子竟然娶了一个早就被人看光的女子……」 话音落,殿中再次响起一阵哄笑,有人道:「魏世子若是知道,估计要气死了。」 还有人凑趣地问赵嵘:「不知这珍月公主身段儿如何?是否像容貌一般出尘绝艳?」 赵嵘咂了咂嘴:「那是自然,珍月那腰背……那美臀……白的像是一整块儿白玉似的,一点儿瑕疵都没有,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就如同出水芙蓉,转过身时……」 「世子。」 赵嵘正讲的津津有味,忽有下人来报,说是顾先生求见。 「顾先生?」 赵嵘立刻收敛了神色,忙叨叨的把众人轰了出去,并压低嗓音叮嘱。 「谁也不许把今日的话传出去!顾先生为人刚正,最是不喜欢这些事,若是让他知道了在君上面前参我一本,我就完了!」 「是。」 众人应诺,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赵嵘又忙让人用最快的速度将房中收拾了一番,这才将顾白请了进来。 「世子。」 顾白进入殿中之后,向赵嵘躬身施礼。 这是一个身材颀长容貌俊雅,眉目间都带着浓浓书卷气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年纪,或许不到,总之十分年轻。 能以如此年纪被人尊称一声先生,并成为赵王身边第一幕僚,可见其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远非常人所能及。 虽然此人乃是自己介绍给父亲的,但现在赵嵘亦不敢小觑对方,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宛如小辈。 他回了一礼,指了指一旁的毡垫:「顾先生,请坐。」 顾白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道:「下官只是有些事要向世子禀报,说几句就走,不坐了。」 赵嵘心知他是嫌这屋里脂粉味儿重,也没拆穿,只笑了笑:「好,先生随意。」 说着自己便坐了下去。 顾白垂眸,却没有说正事,而是问道:「世子刚刚与几位郎君在殿中说什么?我见他们走时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赵嵘面色微僵,讪讪道:「没说什么,不过是聊一聊周魏两国近来的事罢了。」 顾白点了点头:「如今群雄割据战乱四起,世子身为赵国的继承人,关心时事也是应该。」 「对对对,我就是……」 「不过,」顾白直接打断,声音沉冷,「那些不该关心的,不该议论的,世子还是不要妄加非议的好。」 「下官喜不喜欢这些事倒是小事,君上若是不喜欢,便是大事了。」 这便是提醒他,刚刚他说的话他在外面都听见了。 赵嵘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半晌才整容道:「是,伯冉知错。」 伯冉是他的字,他在顾白面前以此自称,就是放低身段认真道歉了。 顾白点头,这才说起了正事,果然只是简单几句,说完便走了。 待他走后,赵嵘才将刚刚守在门外的人叫了近来,沉着脸问道:「顾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下人战战兢兢的作答:「回世子,顾先生来了好一会儿了。」 「那你不早点儿进来通禀!」 赵嵘气的抬手就把几案上的茶盅扔了过去,正砸在下人头上。 下人不敢躲也不敢擦,颤声道:「是顾先生见您这儿有客人,自己说在门外等一会儿无须通禀的,所以奴婢才……」 「滚!」 赵嵘懒得听他解释,怒吼一声把人赶走了。 还好看顾白的样子没有去告状的意思,不然他少不得又得挨父亲一顿训斥。 这顾白也是,当初明明是他把他引荐给父亲的,结果他现在却半点儿面子不给他留! 「呸!」 赵嵘低声啐了一口。 「若没有我,他就是一条被大燕和周国赶出来的丧家之犬!现在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世子息怒。」 一旁的婢女娇声劝道,把半个身子贴了过来。 「这读书人就是迂腐,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闻到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儿,听着那娇声软语不似男人般粗嘎的声音,赵嵘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将婢女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 「没错,读书人就是迂腐,哪像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善解人意。」 说着低头便吻了下去,大手从女子衣襟探入,就在这殿中与其亲热起来。 殿中其他人见怪不怪,更有胆子大的亦凑了上去,三两人将赵嵘围在中间,一时这个骑在他身上,一时那个被他压在身下,将整个大殿都当做了床榻,四处滚来滚去。 …… v第六十章[09.18] 周魏两国交战数月,可谓势均力敌。 但因赵国与周国在对燕的战斗中携手并进,取得了不菲的优势,所以从大局上来说,还是周国略胜一筹。 楚国虽然也有心与魏国联手,但却不敢像赵国一般对魏国敞开国门。 于是先试探着向魏国提出,希望他们能开放边境。如果魏国答应了,他们再考虑要不要也适当的开放一些边境让魏军进入。 楚瑶知道后第一个不答应,当即让魏祁回绝了此事。 「不是我不向着自己的母国,而是我太了解他们了。」 她皱着眉头说道。 楚沅是个看似有主见,但实际上很容易被旁人左右的人。 而如今楚国朝中又多是些目光短浅见风使舵之辈,一旦楚国兵马进入魏国,楚国看到了甜头,再想让他们退出去就难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怕就怕到时候周国派人游说楚国共同伐魏,楚国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听了周国的话,不仅不撤出去,还反过来在背后捅魏国一刀,那魏国就等于同时面临周赵燕三国了! 这对魏国来说十分不利,对楚国亦没有好处。 以周王和周昊的性子,定会过河拆桥,魏国兵败之后,下一个就是楚国。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让楚国进入魏国边境,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楚国说不定在战后也会老老实实地退出魏国。 但现在的魏国,赌不起! 魏祁对楚国亦是信不过,想到那些人当初连绵绵的嫁妆都能抢,还想派人杀了绵绵,他就对他们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楚王对亲生女儿尚能如此,对他们魏国又怎会言而有信坦诚相待? 故而他没有多做犹豫,直接按照楚瑶所说,写信回绝了楚国的要求。 楚国官员虽然心里已经猜到魏国不大可能答应,但真的得到答复的时候还是少不得聚在一起斥责了魏国一番。 无非是说魏国对他们不信任,远不如赵国对周国。 却忘了周赵两国之间,是赵国对周国敞开了边境,而不是周国对赵国。 赵国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本就国势衰微,只能依附于周。 而魏国与楚国之间,显然前者是不需要依附后者的,贸然答应了后者的要求,反而对自己没有好处。 楚瑶在书信送走之后一阵轻叹,越发觉得楚沅这些年如同井底之蛙,只知道坐井观天,以为楚国近年来国势日渐强盛,就真的可以与魏周两国比肩了。 却不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魏国当初之所以答应与楚国结盟,不过是因为周赵两国已成联盟之势,他们不想让周国占尽先机罢了。 何况他们若不答应,楚国说不定就跑去与周国结盟了,届时魏国的处境就更为艰难。 魏祁揽着楚瑶的肩,劝慰她半晌,两人正低头说着话,青青却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公主!信!从赵国寄来的信!」 赵国? 魏祁蹙眉不解,楚瑶则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将信拿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 「绵绵在赵国还安排有细作吗?」 魏祁问道。 「不是的。」 楚瑶摇头,但并没有解释是谁的信,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焦急,仿佛担心写信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信封被拆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楚瑶松了口气,但面色却并没有好到哪儿去,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祁担忧地抚着她的肩膀。 楚瑶木然的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他:「我知道当初站在围墙外偷窥的人是谁了。」 魏祁一怔,刷的一下把信接了过去,一目十行的扫过,面色随着信的内容越发阴沉,手上亦是越来越用力,最后指尖儿没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将信纸捏破。 他索性直接三两下把信撕了,撕的粉碎后却仍担心被人拼出来看到,咬着牙吩咐青青将这些碎纸烧了。 青青虽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是光听楚瑶的话,也知道事关重大,忙应诺一声将那些碎纸收起来,一片没落的拿去烧掉了。 楚瑶看着面色铁青的魏祁,抬头说道:「我没有被他看见,那时我戒备心很重,感觉不对之后立刻沉到水里去了,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连肩膀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 魏祁紧紧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若是换了别人,楚瑶并不在意对方怎么想。 但这个人是魏祁,她不想他心里因为这件事有一点儿不痛快,所以还是继续解释道:「我沉到水里之后那只眼睛才贴到墙缝上的,他不可能……」 魏祁却直接吻住了她,堵住了她的嘴。 那封信上把赵嵘的原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按照信上所说,赵嵘肯定没有看到过绵绵的身子,因为绵绵身后有一块儿粉色的印记,十分显眼。 他若真的看到了,哪怕只是扫了一眼,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所以,他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看到了什么,那也是他的错!与绵绵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绵绵要这样小心翼翼的跟他解释这些? 要解释也应该是赵嵘那个畜生解释! 不,他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个畜生……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魏祁目眦尽裂,再次将楚瑶紧紧抱到了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狰狞的神情。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一 作者:无霜 02、《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二 作者:无霜 03、《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三 作者:无霜 04、《姑娘处处有靠山》卷四 作者:无霜 05、《姑娘处处有靠山》卷五 作者:无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